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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文讲述了一支车队在双鹰帝国的首都君王堡出发,前往遥远的维斯共和国的婚事旅程。车队由骑士帕丁埃德加领队,携带着穆来宁家族尚未成年的少女罗缪欧娜和她的侍女们。在途经巴甘平原时,车队面临各种困难与不安,其中包括对死者森林的恐惧与对佣兵的忧虑。故事描写了车队的人员,包括老侍从奥尔加和年轻骑士莱欧帕斯丁的互动,以及帕丁对众人的协调与安抚。通过对村庄与环境的描绘,故事展现了那时的紧张情绪和复杂人际关系,涉及婚姻、忠诚与历史的重重交错。战斗与冒险的氛围中,背景音乐隐约回响,不断催促着车队的前行。
其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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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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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5-02-05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未知 |
Date | 未知 |
Tags | 双鹰帝国, 维斯共和国, 贵族联姻, 骑士, 佣兵, 死者森林, 魔兽, 冒险, 婚事, 情感, 兄弟情, 历史冲突, 乡村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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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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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娜卡的工作室_露露娜卡的工作室最新章节_风太冷了_笔趣阁
第一章 贵族的马车向北前进
双星历五十六年四月,春季已经到来有一个多月,早春阴雨绵绵的天气已经过去,现在虽然偶有小雨,但是天气说得上是清爽凉快,没有了凛冽寒风刮伤脸颊,柔和的春风让人心怡。
巴甘平原是欧兰大陆东南方突出的一小块陆地,东边是相隔一条狭长崎岖的海峡的易兰大陆,往东走就是延绵不断的山脉;南边是被戏称为“大湖”的马拉海,黑暗之海出航的船只在航行过这片“大湖”、穿过西边笔直狭长的海峡后,能到达更广袤的海域;西边是连片的山地,间或带有零碎的平原和丘陵,再往西走就能到达有着大量城邦国家的亚里德海海岸;北边是被陆地完全包裹住的黑暗之海,再往北走就是欧兰大陆的一望无际的平原。
一支规模不大的车队行走在巴甘平原上。车队有两辆载人马车,三辆载着货物和吃喝的马车;随行侍从二十人,佣兵二十二人,教会骑士十二人。
这支车队自双鹰帝国的首都君王堡出发,沿着和黑暗之海相邻的欧兰平原前进,越过国境线,进入了新月帝国的领地,向北方前进,再往西走,要去那遥远的亚里德海边的维斯共和国。车队并非为贸易而走上遥远的旅程,而是为了一桩婚事。双鹰帝国的穆来宁家族送出一名尚且年幼的少女,去和维斯共和国的贵族联姻。本该是喜庆的好事,但是车队离开君王堡的时候是悄然无声的,没有家族成员来送行,也没有首都的居民前来看热闹车队是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清晨出发的。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帕丁埃德加是此行的车队的领队,同时也是教会骑士们的领队。帕丁埃德加高大强壮,留着清爽的短发,魁梧的身躯披着白银色的半身锁子甲,但是并没有披上代表着教会骑士身份的金色罩衫每个教会骑士皆是如此只有锁子甲下的亚麻色底衣。这个强壮的骑士目光坚定,时刻注视着前方,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他的意志。他身后的马车载着穆来宁家族的少女和她的两名侍女,他不得不谨慎以对。
有人策马上前,与他并肩前行,“埃德加骑士。”来人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名字是奥尔加奈格罗,身穿褐红色长袍,胸前、手臂和大腿上穿戴有皮甲。并非骑士,只是其中一名侍从,是侍从中为数不多的武人之一。虽已年老,但是身材之魁梧不输帕丁,精神抖擞,眼睛炯炯有神,看不出丝毫老态。“还要再走多少远,我们才向西走。”
奥尔加来自易兰大陆,对欧兰大陆并不怎么了解。
“在向西走前,我们还得穿过死者森林。”帕丁回道,“穿过死者森林后,沿着往西的驿道走,直到亚里德海。再沿着海岸的城邦国家往北走,就能一路平安地到达维斯共和国。”
奥尔加说道:“我们不能绕过死者森林直接走这条路线吗?”老人看起来有点忧心,并不乐意穿过前方那带有不详名字的森林。
帕丁摇了摇头,“绕过去的话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路程,山路崎岖,也许还会吸引来大量山野中的强盗。”他很显然是看出了老武人的不安所在,继续说道:“奥尔加,你是易兰大陆那边的人,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也不奇怪。死者森林听起来不吉利,但是只是为了怀念当年在这里战斗和死去的双鹰帝国将士,才起了这样的名字。森林里虽有魔兽,但是都是些弱小的兽类,对我们并无太多威胁。比狡猾的山贼要好打发多了。”
奥尔加对帕丁充满自信的说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对这番说辞并不是很满意,但是领队的帕丁都这么说了,再加上他确实不熟悉欧兰大陆,就不再多说什么。他换了个话题,“死者森林,这里是双鹰帝国的士兵们的安息地?”
帕丁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些许,“是的。在一百年前的内乱中,很多忠诚的战士为了捍卫双鹰帝国的荣耀,都死在了这里。”
“但是这里已经是新月帝国的领地了。”奥尔加说道。
“是啊。”帕丁听到奥尔加这话,过了一会才挤出一些话语,“已经不再是双鹰帝国领地了。那些忠诚的英魂留在了一片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我很抱歉,埃德加骑士。”奥尔加手放在胸前,在马背上向帕丁俯身行礼,“我无意冒犯你,让你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无需介意,奥尔加。”帕丁挤出了一些笑容,“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远到你我都未出生。亲身经历过那些战斗的战士们,现在都已经回归尘土了。”帕丁并没有因为奥尔加这番话而有什么不满。他不是双鹰帝国的子民,他出身更西边的半岛上,想起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事情,才发出如此感慨。
既然帕丁如此大度,奥尔加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一名骑马的教会骑士迎面策马过来。这名骑士被帕丁派出去向前侦察,现在赶回来,应该是有了什么发现。
“埃德加骑士。”教会骑士向帕丁报告,“前方有一个小村庄,并无任何奇怪之处。再往前遥望,已经能看到森林的边缘了。”因为帕丁并不隶属于教会,所以他虽是领队,但是教会骑士们对他没有特别的称谓。教会骑士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在稍微近一点的地方观察了一下,那个村庄的村民的信仰应该和我们一样,奉光明神为唯一神。”
帕丁点了点头,“可以了,你回到队伍之中吧。”
骑士向帕丁行了一礼,回到了队伍中。
帕丁对奥尔加说道:“死者森林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不祥,甚至有村庄就落在森林边缘,并无太多危险。”
奥尔加点了点头,眉头没有再扭成一团。“那就好。”他的回答简洁明了,然后回到了后面的马车边上,拉开了帘子,和里面的人说话。隐约断续的声音偶然会传到帕丁的耳边。
帕丁想,这位老武人大概是在抚慰那不安的少女吧。离开君王堡已有半个月,此行若无大碍,那么对这名少女来说,今后就再也没有回家的机会了。她会留在更加富裕的维斯共和国,成为某位贵族的妻子,生儿育女,直至死去。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这时候又一名教会骑士来到了帕丁身边。这是一个年轻人,名为莱欧帕斯丁。他没有戴头盔,有着一头金发,看起来英俊不凡。他的眼睛里满是年轻人的冲劲,还有身为教会骑士的自豪、对自身信仰的坚定,让他看起来像头刚成年的狮子,充满激情和力量。
“埃德加骑士,我听说前方就有一个村庄,那是些我们可怜的信徒。”莱欧策马来到帕丁身边,对帕丁说道。
“帕斯丁骑士,你的恻隐之心、你的仁慈值得称道。”帕丁说道,“但是他们已经是新月帝国的子民了,你任何鲁莽的行为都可能会惹怒新月帝国,会给你本人、你的家族、你的国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不要感情用事,好吗?”
“当然,我知道此行的任务是什么,绝不会节外生枝。”莱欧说道。帕丁的劝告让这位年轻人的热情平复了些许。“让主保佑这些被异教统治的可怜人吧。”莱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那些强盗也听到了我的兄弟带回来的情报,说那是变节者的村庄,需要得到净化。”莱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嫌恶。他说的强盗不是别人,正是那二十二名佣兵。这些为了金钱而来的战士和教会骑士们向来不对付。虽然双方都是信奉光明神,但是教派在几百年前一分为二,一边是远在西方和北方的光明教,一边是就在这欧兰大陆最东边扎根的圣灵教。两边的教会矛盾由来已久,彼此的信徒之间也视彼此为仇寇,仇恨生根蔓延,已经有几百年了。
帕丁皱眉,“好好管住那些来自北方的蛮子,不要让他们捣乱闹事。去警告格里斯,在进入死者森林前管好他的手下。”
莱欧握住拳头放在胸前敲了一下,“我不会让那些异端们伤害到圣灵教的信徒们的,不然的话,我不介意让他们就在这土地上流血。”
“如果格里斯有任何不满的表现,就马上向我报告。”帕丁继续说道,“我对不合作的人绝不纵容和姑息。”
莱欧点头,因为帕丁这番话而心中大定,望向帕丁的眼神也变得炙热。帕丁不是圣灵教的信徒,但是他的骑士风范、还有那不容置疑的实力,都让这位年轻人对他敬仰有加。莱欧望向帕丁的时候,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到达这位强大的骑士的高度。
帕丁当然能感觉得到这炙热的视线,但是他转过头去,就像没有看到一样。
莱欧掉转马头,回到后方队列中,向那些步行且三两成群的佣兵们赶过去,然后起了些不大不小的争执。
莱欧并没有回头找帕丁。帕丁知道,这些不讨喜的佣兵们大概会暂时安分下来,不会在前面的村庄闹事。
帕丁并不喜欢这些野蛮、很山贼没什么区别的佣兵,他们只会以信仰为名去掠夺、去残虐一切,却从未向光明神忏悔过自己的罪行,以为这一切都是光明神赐予他们的特权。但是不管帕丁有多么不喜欢这些毫无纪律的佣兵,为了此行的目的,他都必须和这些佣兵们暂时相处。不仅仅只有他在忍耐,教会的骑士们、还有随行的侍从们,都在忍耐这些粗鲁无礼的家伙。
这时,奥尔加又回到了帕丁的身边,“我听到了后方的动静,你的骑士和佣兵们发生了争执。发生了什么事吗?”奥尔加问道。
“无需担心,只是一些小事。”帕丁说道,“只是让那些佣兵们安分一点,不要将事情搞砸了。”
奥尔加回头,望向那坐着贵族少女的马车,眼里满是担心,“在离开帝都前,我一直都反对雇佣这样的佣兵给罗缪欧娜小姐当护卫。他们行为粗野,在帝都的时候风评也不怎么好,居民都对这些佣兵们充满怨言。”
“我也讨厌这些野蛮的北方人。”帕丁说道,“他们毫无信仰可言,只在乎金钱……但是我们不得不带上他们。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在看得到亚里德海前,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困难等待着我们。山贼、魔兽、地下的居民、甚至野精灵……都有可能袭击我们。所以,我们只能暂时忍耐这些训练有素的佣兵们,至少他们的战斗力是可以的保证的。而且他们得到了一小袋沉甸的金币,这些钱至少能让他们不会变节。”
“但愿如此。”听了帕丁这一番话,奥尔加只能微微点头。他仍然不信任那些佣兵,但是他相信眼前这位高尚、有着强大实力的骑士。
“罗缪欧娜小姐如何?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帕丁问道。
奥尔加摇了摇头,叹气,“尚未成年就被赶去那遥远陌生的国度,还得忍受这一路上的颠簸,能好到哪里去?唉,可怜的姑娘。”
“等她到了维斯共和国,就不会再想起在家乡的日子了。”帕丁说道,“那水上的城邦虽没有君王堡的庄严肃穆,但是富裕繁华,是个适合姑娘长住的浪漫之地。”
“不管那遥远的水上共和国是怎样的,毫无疑问比君王堡要好。”奥尔加说道。大概是这话触到了他的伤心处,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忧伤,“只要罗缪欧娜小姐不需要再在那破败的地方受气,不管去哪里都是好事。”
帕丁默然,没有接话。奥尔加所说的破败的地方,自然是双鹰帝国的君王堡。帕丁的话有顾忌到奥尔加这样的居民的感受,但是奥尔加也不是双鹰帝国纯正意义上的本土居民,说起君王堡的事情时,一点也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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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奥尔加没有说错,所谓庄严肃穆的君王堡,现在不过是个暮气沉沉的死城罢了。所谓的双鹰帝国,现在也不过是个被新月帝国包围了起来、只剩下君王堡一个孤城的落日国家。
双鹰的旗帜孤零零地挂在君王堡斑驳连绵不断的城墙上,仍然有阳光照耀在旗帜上,但那双头鹰,垂垂老矣,已是垂死的笼中之鸟。
第二章 村庄的少年朱利叶斯
车队到达村庄并没有再花多少时间。这个在死者森林边缘的村庄只有两三百人的规模,几十间木屋分开两边,留出了一条能让马车过去的宽敞道路。除了前往森林的那个方向,村庄外都是田地,村民们正在耕作,见到车队的时候会抬起头看一眼,但是并没有多惊讶。这个村庄就好像倚在森林这个绿色巨人身边的一只小蚂蚁,并没有被巨人踩死,而是活了下来。
车队在道路的一边停了下来,稍作休息,顺便看看在这个村庄是否能补充新鲜的食物。这些事情当然不需要帕丁这个领队骑士去做,那都是侍从的工作。
前来接待车队的是村中有威望的人,还有一些手脚勤快、懂得做生意的村民。年迈的村长来到了帕丁身边,久经风霜的脸上到处是岁月的刀痕。“骑士老爷,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村长佝偻的身躯在帕丁面前,因为恭敬而显得更微小了。
“在补充了食物后,我们马上就会出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生活。”帕丁说道,“初春后,死者森林中的路况如何?”
这个村子就在森林边缘。而在一个村子里,一般来说,村长会是见识最广、拥有情报最多的人。帕丁就是为此而发出询问的。
“在早一个月,因为连绵不断的大雨,死者森林变得很难出入……别说森林里的小路了,就连这条进入森林的大路都变得泥泞不堪。”村长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一个月前的那种倾盘大雨,偶有小雨并不影响路况。下一场会让道路变成泥水道的大雨,大概要在夏季才出现了。现在正是出行的好时机,骑士老爷。”
帕丁挑了挑眉。无需村长多言,正是因为现在气候清爽,车队才在这个时节出行的。“森林中有没有传出异常的野兽嚎叫。”他继续问道。死者森林里自然会有危险的兽类,帕丁生性谨慎,想知道自己将要进入的森林里面,是否有任何异常。
村长摸了摸下巴那乱糟糟的胡子,“在这里入口的森林南部直到转向西边的中部,已经许久没见过魔兽的踪迹了,更没有听到野兽那让人恐惧的吼叫。粗算下来,已经有五六年这般平静的光景。这让我们不至于天天提心吊胆。”
帕丁不知道这是不是好消息,偌大一个森林,竟然有一半区域再也听不到野兽的叫声。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村长继续说道:“从几年前就是如此了,森林的南部就这样安静了下来,附近的村庄都过上了比以前更好的日子。感谢皇帝……感谢光明神。”村长在胸前画十字。这句话既是说给帕丁听的,也是说给附近的村民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口中的皇帝,当然不是双鹰帝国那个皇帝,而是新月帝国的皇帝。
帕丁感觉眼前这一幕有点荒谬,这个年迈的老人,竟然在胸前画十字来感谢那位异教皇帝?他虽然感到荒唐,但是那位异教皇帝向来不怎么在乎自己子民的信仰所属,从来没有因此而对这些信仰光明神的信徒有过残酷的迫害和远在西方的光明教相比的话,显得尤为宽容。
帕丁在离开西边那被光明教的福音笼罩的大地时,那里正在进行女巫狩猎、屠杀异教徒的活动。似乎所有不信奉光明神的生物,都在光明神的光芒下被烧成了灰烬将他们烧成灰的是光明教的信徒、修士和骑士。
帕丁远在欧兰大陆东方尽头,不知道这件疯狂且狂热的事情是否结束了,也许到了维斯共和国,能打听一番。
在帕丁和村长交谈的时候,在后方的车队传来争吵的声音,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帕丁马上赶了过去,存在跟随在他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喝一声,让争吵的双方停了下来。
在载着货物的马车附近,三名穿着粗糙皮甲的佣兵围住了一名少年,脸色不善,手已经摸在了腰间的斧子或者长剑上。其中一名佣兵的额头不知道为何流血了,他看起来非常生气。
被围住的少年有一头褐红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刺猬头,身穿单薄的衣物,很多地方被缝补过,脚下的草鞋已经烂得露出了脚趾头。少年还稍显稚嫩的脸上连绒毛都还没长出来,瞪着眼睛怒视着包围自己的佣兵们。他手里还拿着小石子,看来他就是让佣兵额头被打破的罪魁祸首。
“这臭小子竟敢用石子砸我!”那名被砸破额头的佣兵看起来很愤怒,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斧柄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斧头抽出来,一斧子将眼前这个可憎的少年的头被劈成两半。但是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教会骑士们都或远或近靠了过来,没有战斗力的侍从和村民们都躲得远远的,留出了一大片空间。
“你们这些混蛋竟然敢对村子里的女孩们动手动脚!如果我有剑的话,早就把你刺死了!你们这些肮脏、粗鲁没有信义的杂碎!”那少年背靠在载货的马车边上,面对着眼前三个凶神恶煞的佣兵,丝毫没有惊慌失措,还反骂了过去。“卑劣无耻的异端,滚回你们的北方去!”
这些佣兵们带有明显的北方人特征,很容易就能被人看出来他们不是这欧兰大陆的最东方的住民,这也让远远围观的村民们看起来更加害怕。对这些村民来说,延续到祖上几代的恐惧并不来源于新月帝国的统治,而是这些佣兵们那些打着圣战旗号来掠夺他们这些所谓“异端”的祖辈。
听到少年这番话,靠近过来的骑士们脸色都变得有点不善这些人虽不再是双鹰帝国的子民,但仍然和他们信仰着同一个神,此时竟然被这些和强盗差不多的佣兵们骚扰了?以莱欧为首的骑士们隐约将三名佣兵围了起来。
三名佣兵见骑士们都围了过来,而且还有帕丁这个骑士领队也被吸引了过来,已经有了退缩的意思,但是这时候佣兵们也渐渐聚拢了过来,在周围喊叫着起哄着,让他们下不来台。
这时候服软的话,他们三人在佣兵团里的地位大概就要掉一截了。他们的老大格里斯,一向不喜欢胆小者。
这时候,在场的参与进这场争执的人们,围成了三个圈,流血冲突似乎不可避免了。
一直待在贵族小姐罗缪欧娜的马车边上的奥尔加也闻声赶过来,找一位侍从问清原委后,快步走进了三名佣兵对少年的包围圈里,挡在少年面前。“退后,穆来宁家族花钱请你们,不是让你们当强盗和恶棍的!”
奥尔加一番怒喝,让三名佣兵也火气上头了,“那小子敢拿石头砸我,就得付出代价!滚一边去,老头!”其中一名佣兵已经将剑半拔出来,他们身后的佣兵们也在吆喝着,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骑士们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手放在了腰间的长剑、手边的盾牌上。
眼看局势要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帕丁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停下!”
他这声大吼,甚至连泥路上的尘土都被震起来,让侍从和村民们震耳发聋,几乎站不住脚,身边的村长已经坐在了地上;佣兵们身体僵住,不敢再发声,人人面面相觑,脸上带着恐惧;骑士们和奥尔加的影响最小,脸上带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那名被奥尔加挡在身后的少年,腿软靠在了马车边才不至于掉落在地上,眼睛闪闪发亮,看着只靠一声喊叫就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的帕丁。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有人拍着手,在帕丁身后靠近他。那是个差不多有两米高的巨汉,身穿兽皮缝制成的皮甲,右肩上还有狼头护肩,是个光头,脸上带有青色的纹身和伤疤。这个巨汉就是佣兵们的团长,格里斯。“不愧是白银阶级的骑士啊,埃德加骑士。我的小子们让你烦心了啊,真是非常抱歉。”他说着道歉的话,但是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诚意。
帕丁扶起了那跌坐在地上的村长,安慰了他几句,让他无需担心,然后让他站在一边。帕丁走到格里斯面前,他的头只到格里斯的胸部。他锤了一拳格里斯的胸部,“管好你的手下们,这里不是能让你们肆意妄为的地方。如果不走运遇到巡逻的新月骑士,你们的下场会非常凄惨。”
对新月帝国而言,这些信奉光明神的异教徒是帝国的财产,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掠夺他们的。在西边的群山中,山贼也许能勉强活下去,但是在平原上,频繁巡逻的新月骑士和刀客们,是山贼们的梦魇。
帕丁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格里斯被帕丁锤了一拳,身形就像大山一样,巍然不动。“当然,一切都听你的指示,埃德加骑士。”格里斯说到“埃德加骑士”的时候,故意拖长了音节,听起来就像是难听的哀乐一样。
帕丁不为所动。他时值壮年,已经不是因为这点小事就能冲动的人了。
格里斯走向自己的佣兵们,大声吆喝着让他们自己在车队原来的位置上待命。佣兵们散开,骑士们也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按在武器上的手。一场争端就这样被解决了。
奥尔加也松开了放在腰间长剑上的右手。他回过头来,一拳打在了那名少年的胸上,“想当英雄前,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小子。”他这一拳并没有用力,只是让少年的身体往后稍微倾斜。
“如果我能像那个人一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当一个英雄了?”少年问道,他说的当然是帕丁。
奥尔加露出了一丝笑容,“不,你差得远了。你大概一辈子都赶不上那位骑士的脚步。”
一个村民少年,一个白银阶级的骑士,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这名少年今后的人生,就算有什么机遇,遇上个好心的武人的话,撑死就是个青铜阶级的战士,就和这些佣兵差不多。而混得和这些佣兵一样的话,还不如当个种田的农民,只要不是战乱或者运气太坏,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是这名少年似乎很擅长给自己找麻烦,哪怕是出于好意。
奥尔加并不想给这名少年虚无缥缈的希望,所以说的话一点也不客气。像他这样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村庄的人,还是学会接受现实,活得圆滑卑微些比较好。
今天算是他走运,遇上了他和帕丁这样的善人。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不是他们,这名少年的下场会是如何呢?
死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连身边的人都跟着一起遭殃,那才是最让人心痛悔恨的事情。
这时候村长已经靠近了过来,指着少年的鼻子大骂:“朱利叶斯,你怎敢这样对待客人!如果这些老爷们发怒了,让村子的所有人跟着你一起遭殃,你十条命都补偿不回来!”村长情绪激动,脸红耳赤,连脖子都变红了。不怪他如此生气,只是想想今后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了这些高洁的骑士老爷们的解围,那么今天的争端将会发展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被称为朱利叶斯的少年一点都不害怕村长的指责,抬头对村长反驳道:“臭老头,如果不是我帮忙,你那尖酸刻薄的孙女早就被拖去糟蹋了!”
村长指着朱利叶斯,手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你、你……”
奥尔加往前一步,走在了村长和朱利叶斯中间,将两人隔开,“好了,这无谓的争吵该结束了!”他对村长说道:“村长,去找你的孙女,留在自己屋子里,暂时不要出来了。这事不会再有任何严重、糟糕的结果,我们离开村庄进入森林后,不会再回到这里。那些佣兵们,我们会严加看管。”
奥尔加一番劝慰后,一直激动而且不安的村长平静了下来,握住了奥尔加的手千恩万谢后,离开了奥尔加这边,去和帕丁告辞。今天出现了这种事情,又近距离听到了帕丁那一声镇住全场的吼声,早已心力交瘁。他要赶回去安抚好自己那可怜的孙女。
村长来到帕丁面前,又是一番感激涕泪,对帕丁就差没跪下去了。“骑士老爷,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有你在的话,今天的事就要不可收拾了。”
“我该向你道歉,村长。”帕丁握住村长的手,微不可察的光从他掌心流出来,渗入到村长的身体里他在用自己的信仰和力量去修复村长那被他的吼声击碎的精神。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被震破了胆魄的村长大概连明年的春天都看不到了。
这回村长的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似乎脸上的皱纹也变浅了不少。“骑士老爷,你就像圣骑士帕拉丁一样高尚高洁,感谢光明神让你出现,保护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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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丁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笑容,但是看起来有点苦涩。他何德何能敢和圣骑士帕拉丁并肩?
圣骑士帕拉丁之名,东至黑暗之海尽头的陆地、南至广袤的海对面的沙漠之中的圣城、西至无尽之海的海岸、北至冰封之海的冰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异教的战士们都称赞他的高尚和勇敢,称他为“月神那被异神偷走的英灵”。在传说中个,他身披光辉色的板甲,一手持骑士枪,一手持大剑,一枪能将山峦刺穿,一剑能将大海劈开。他是双鹰帝国最忠诚的捍卫者,是圣灵教注定进入圣徒之列的骑士。
但是这位光明的骑士,已经成为历史了。在一百多年前让双鹰帝国分崩析离的内乱中,在死者森林的一场战斗中,失去了踪影。起初有人不相信他死了,但是时光飞逝,到了现在,已经没人相信他还活着了。
自那之后,双鹰帝国,再无护国的骑士了。
第三章 炼金术师露露娜卡
佣兵和村民少年朱利叶斯发生了一些争执,如果不是有奥尔加和帕丁在,这件事毫无疑问的会发展成流血事件,而朱利叶斯,这个充满勇气、但是无知且莽撞的少年,会得到一个非常凄惨的下场。在补充食物后,帕丁让车队马上出发,朝死者森林出发。在这个小村子多停留片刻,只会让这些可怜的村民们的不安和恐惧继续被放大而已。
帕丁在离开前,在村长那里收到了一些钱币。他知道村长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知道他肯定也满怀恐惧、双手颤抖着将同样数量的钱币奉上给那个“可怕的巨人”格里斯。为了让村长安心下去,帕丁将这些钱币收了下来对这些村民来说,这些钱可能是长期的财富积蓄,对帕丁来说,这最多就只是一把双手剑的事。
这就是村民们的生存之道。屈辱只是小事,只有活下去,才是永恒不变的命题。
村长在和帕丁道别前,也许是刚刚想起、也许是感激帕丁所做的一切,他告诉了帕丁一件事。
“骑士老爷,其实森林里还住着人。”
帕丁感到有些好奇了,“住在死者森林里,与野兽为伴?”
村长似是在回忆什么东西,“说是住着人可能并不准确,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是人……那已经是我十几年前遇到的事情了,当时野兽之多,连边缘的村庄也不堪其扰。”
看样子村长有一番长话要说,帕丁静静待在一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时村子的日子很艰难,小孩被叼走,村民有伤亡,庄稼时常被野兽毁掉……当时的我还有点力气,也比较冲动,就带着村子里有力气的人进了森林,想去给我那被野兽咬死的儿子和媳妇报仇,想着至少得杀几头狼才回村子……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愤怒,连孙女都顾不上了。”说到这,村长苦笑一声,“也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物了,忘记了那跑出森林到村庄找吃的都是些弱小的野兽。结果在森林里,那些强壮的魔兽把村民们如同果子一样给吃掉了,我们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最后只有我还能逃跑,心想着这会死定了。在躲避野兽的逃跑路上,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一间木房子前,身后也没有魔兽追来了。那木屋子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模样,但是那在木屋前的苗圃的人,我还有些许印象。”
“那是个很老的女人了,穿着黑色的长袍,头发乱糟糟的,就像海带一样,脸上的皱纹比我现在这副老脸还多,在当时的我看来非常可怕她就像是个女巫。那老妪见到我带着一身血慌不择路,摔倒到木屋子前,就把我救了起来,还用药草敷好了我的伤口。那碾碎带汁的药草就像是灵丹妙药一样,让我身上的伤很快就愈合了,只留下一些伤疤。”
帕丁听到这,心里对这个老妪倒是有了些认识,但是还不好做准确判断。那也许是个避世的药草师,也有可能是个从欧兰西边逃到东方来的女巫、法师。残忍的女巫和冷酷的法师并不会如此好心,除非有所索取;所以帕丁更倾向于认为那是个走投无路的药草师。
“那老妪沉默寡言,对我从来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在帮我包扎好伤口后,带着我离开了森林里,直到能看得见村庄炊烟的地方。我走出丛林之中,回过头来望向那神秘的老妪,她只说了一句话,‘以后别来了’就转身离开。自那之后,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见过那老妪。已经十几年了,她可能早已经不在了吧。”村长回忆起往事,感慨无限。“骑士老爷,如果你们进入了森林的深处,运气好能见到那奇怪的木房子的话,那大概就是那老妪的家。我不知道那地方是否还是以前那个模样,如果你们碰上了那老妇人的话,也许能向她讨几份治疗外伤的药草。她也许是个怪异孤僻的人,但既然救了我,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老人的话说完了。帕丁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银币,塞到了村长的手里,“多谢你的建言,这对我们来说很有帮助。”帕丁这话并不是客气,因为在死者森林里,确实有需要使用到外伤用药草或者药剂的时候。
村长哪敢收下眼前好心的骑士老爷的钱,但是帕丁这回很强硬,让他只得乖乖收下。
移动得很慢的车队已经到了村子的边缘,来到了森林的入口。帕丁上马,向村长道别,往车队赶过去。佣兵们大大咧咧地走在车队尾端和中间的位置,对同样步行的侍从们举止粗鲁。教会骑士们骑着马在车队之间走动着,监视着这些不安分的家伙。
帕丁回到车队前头,发现暂时替代他领队的奥尔加身边多了个孩子。那名叫朱利叶斯的少年跟在奥尔加的马边上,快速小步走着才能跟上马的步伐。
“你该回家了,孩子。”帕丁策马赶到奥尔加身边,对朱利叶斯说道。
“骑士老爷,我想你需要一个向导。”朱利叶斯看到帕丁,马上抛下本来还在套近乎的奥尔加,跟在了帕丁的身边。他抬高头,仰望着帕丁,眼睛闪闪发光,“我经常到森林里面捡果子,知道哪条路的地面比较硬、适合马车走动,也知道哪条路更安全,连野兽的叫声都听不到好吧,虽然我们村子这边很久没听到过野兽的嗷叫了。”
“我们不需要向导。你的父母会担心你的,赶紧回去吧。”帕丁一点都没有松口的迹象。
听到这话,朱利叶斯低下了头,“我父母早就死了。我是孤儿。”
帕丁和奥尔加听到这话,脸色稍有变动。在这年头,死亡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而是频繁到会让人麻木。帕丁甚至不需要问他的父母是怎么不见的,也许是被强盗杀死、也许是患病而死……天灾人祸,这些可怜的村民总有那么一两件是逃不掉的。
正因为如此,帕丁更不会让朱利叶斯跟过来。
“不,回到你的村子去。”帕丁加重了语气,“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你的妄想会把你平稳的人生给毁掉,甚至连性命都保留不住。”帕丁让自己胯下的马扬起蹄子,卷起阵阵尘土,把朱利叶斯赶到一边去,“刚才是你运气好,不然的话那些佣兵至少得让你没一条手或者一条腿。在茂密的森林里,你可就没那么好运气能得到我或者奥尔加的帮助了。那些粗鲁的战士有的是法子折磨你,而我却只能视而不见!”
帕丁有意让马蹄落在朱利叶斯的面前,把朱利叶斯吓得跌坐在地上,一时之间站不起来。帕丁认为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就不再理会朱利叶斯,继续往前。
“你又救了那孩子一命。”奥尔加在帕丁赶上来后,对他说道。
帕丁回道:“不,我才刚刚救了他的第二条命。他的第一条命是你救下来的,仁慈的奥尔加先生。”
“没有你和教会骑士在,我可不知道怎么收场。”奥尔加笑道。
帕丁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奥尔加说得没错,确实如此没有他这个白银阶级的骑士、还有十二名黑铁阶级的骑士在的话,格里斯是不会那么老实的。这个有着庞大体积的佣兵头子看起来就像野蛮人之王,但是实际上狡猾得如同地下水道窜动的盗贼。
车队很快就完全进入了森林之中,只留下一地马蹄和车轮卷起的尘土,朱利叶斯就坐在路的边上,呆呆地看着车队消失在森林之中。绿意浓郁、只能看到外面的林木、看不到深处的森林就像一直深不见底的绿色大嘴,将连成一串的车队吞了进去,就像吃掉一条蜈蚣一样。
死者森林里很安静,鸟儿和虫子的啼叫并不烦人,反而让这份安静变得生动。能让人觉得烦躁和害怕的,只有森林里的野兽叫兽,或是其他奇怪的东西在树丛中穿梭而过带起的树叶兮兮声。那奇怪的东西有可能是野精灵,也有可能是往上挖洞、来到地表的地下居民,更有可能的是潜伏在绿色之中的原生狩猎者。
但是在死者森林里,听不到这些不祥的声音。只有鸟儿的扑腾和啼叫,还有虫子的鸣叫。这份安静反倒让帕丁和奥尔加有点不习惯。
“很安静。”帕丁说道。林中有修得很简陋的道路供马车前进,道路上偶然有些坑洞,并不影响马车的前进。
“因为这里是死者的森林吗?”奥尔加说道,“你说过,有双鹰帝国的将士沉睡于此,这座天然的陵墓让生灵都不敢靠近了吗?”
“他们不是冤魂,应该早就被召去光明神的身边了。”帕丁回道,“这份安静确实让人感觉有些奇怪。也许是新月帝国的巡逻骑士们连这片森林都给踏破了,野兽和荒野的住民们都被驱赶走了。”
“新月帝国的战士们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奥尔加点头,他是易兰大陆的原住民,比帕丁更了解这个国家,“征服一切,然后获得荣誉、财富……在新月帝国,就连还没长大的孩子都会耳濡目染,成长为一个强悍的战士。如果要征服一片森林的话,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奇怪。”
帕丁没有接话。只要是生活在欧兰大陆的人,都害怕和顾忌这个如此有侵略性的异教帝国。正因为这种让人害怕的精神力量,让新月帝国跨过了那细长的海峡,将帝国扩展到易兰大陆的另一边,将曾经辉煌的双鹰帝国压得喘不过气、只能缩在君王堡这个孤城里奄奄一息。而现在新月帝国那令西方的城邦国家、还有光明教都感到窒息的帝国版图,其实曾经属于双鹰帝国。
但是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历史如同潮水一样,将一个国家曾经的辉煌卷席而去,然后能者居之强有力者靠自己的能力得到这一切,在衰落后再失去。双鹰帝国从古老到已经无人知晓的帝国那里得到这份辉煌,而新月帝国则是从双鹰帝国那里接了过来。说难听点的话,这份辉煌还是双鹰帝国主动抛弃掉的一百多年来的内战、还有被西方远征军趁虚而入的掠夺,都让双鹰帝国不断地割掉自己身上的肉,直到再也流不出血,只剩一副骨架。
在帕丁和奥尔加无言地走在前面的时候,他们身后的马车,帘子被拉了起来。有着一头金发,脸色苍白得让人有点心痛的少女露出了头,“奥尔加,我能和你一起骑马吗?”少女的面容姣好,但是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似乎已经成为了她脸上挥之不去的东西,她的眉头总之无意间皱起,让人担心她会因此而提前衰老。这是个美丽的女孩,但是如同一个易碎的瓷瓶一样,让人害怕她会一触即碎。
少女是此行车队的主人,是将要远嫁到西方去的罗缪欧娜穆来宁。
“小姐,你不该出来。”奥尔加放慢了马脚,来到了马车边上,“这不符合礼仪,也不安全。”奥尔加所指的不安全,是担心她会暴露在佣兵的视线下。
“在这寂静的森林里,动物和鬼魂不会在乎活人的礼仪。”罗缪欧娜说道,很显然,她也清楚死者森林的名字由来,“马车里实在太颠簸了,我宁愿骑在马背上,大腿内侧的皮肤被磨破,也不愿意再忍受屁股撞得红肿。”
奥尔加叹了一口气,向罗缪欧娜伸出手,“上来吧,小姐。”他一向无法拒绝罗缪欧娜的请求。
罗缪欧娜让自己仅有的两名侍女继续坐在马车里,自己坐到了奥尔加的马上。她坐在奥尔加的内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稳。“谢谢你,奥尔加。”
“我的荣幸,小姐。”
因为需要护着罗缪欧娜,奥尔加就不再上前去和帕丁并肩前进了,帕丁对身后的事情并不在意,继续盯着前方,似乎只有这件事能引起他的注意力一样。
车队一直前进,直到太阳落在了森林里看不见的地方。天还是亮着的,但是很快就会暗下去。
该找地方扎营休息了。帕丁调转马头,打手势让身后的车队停了下来。“天色已暗,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了!”
车队停了下来,侍从和佣兵们靠在载货的马车边上,席地而坐。不仅仅是步行的他们感到疲劳,骑在马上有一天的教会骑士们也纷纷下马,稍作歇息的时候顺便抚慰疲劳的马。
奥尔加扶着罗缪欧娜下马。罗缪欧娜下来后,梳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然后眼睛望向了道路的一边,“看,那里好像有一间小木屋。”
帕丁和奥尔加闻言望了过去。在道路的旁边,在被杂乱生长的林木重重遮挡住的地方,确实能隐约看得到一间小木屋,主要是能看得到火光。
帕丁握住了剑柄,对奥尔加和罗缪欧娜挥了挥手,“我过去看看情况,你们留在这里。”
“那地方很适合过夜,至少比马车要强。”罗缪欧娜说道。
奥尔加摇头,“不,小姐,至少要确定那是安全无害的而且还得那木屋的主人友善热情。”
帕丁越过野生的灌木丛,摸着生长得有些畸形的林木,来到了木屋前。木屋是由粗木搭建,上面已经有不少藤蔓缠绕,看起来就像要和森林融为一体一般。木屋上方有炊烟飘起,门前挂着油灯。在木屋前面的空地,有简陋的木栅栏围起的空气,地上种着药草用途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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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名少女就在木屋前,应该是刚挂起油灯。她察觉到帕丁的到来,转过身面对帕丁。这名少女穿着粗麻制成的短衫和裙子,脚上一双草鞋,披着一件破烂的灰色斗篷,兜帽的缝隙里流出来的是黑色的长发。少女大概十四五岁,秀丽但是略显稚嫩的脸上是花一般的笑容,眼睛清澈明亮,就像从未体会过痛苦是怎样的滋味,幸福就是她的一切;再加上她臂弯里挂着的装满花卉的篮子,她看起来就像是用花来传播幸福的小精灵也许这小精灵的体型有点偏大了。
“你好,骑士老爷。”少女向帕丁打招呼,看起来有点拘谨,就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大人物出现在自己如此近距离一样。
帕丁放在剑柄上的手松了下来,“你是谁?”虽然放松了戒备,但是帕丁还是要搞清楚对方的来历。
“我是露露娜卡。”少女回道,“一名炼金术师。”
第四章 贵族少女和炼金少女
帕丁打量了一番这名叫露露娜卡的少女。他感觉不到这个花一样的女孩身上有什么危险,但是……一名炼金术师?就眼前这个年幼的孩子?“你是一名炼金术师?”帕丁再次问道。
“是的,骑士老爷。虽然还不成熟,但是我确实是一名炼金术师。”
“像你这样的女孩,去学习那炼金术,是否太危险了。”帕丁说道。他看了一眼少女的手那双手并不娇嫩,虽然干净白皙,但是有很多细小的伤口在上面。
炼金术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职业。并不是说炼金术师有多招人厌恶,在西方的光明教的信仰领地内,没有比法师和术士更遭人憎恨的存在了;炼金术的不受欢迎,指的是并没有多少人主动且乐意去从事这个职业。武人可以在经过痛苦的磨炼后获得力量,然后去获取财富,法师、术士和牧师们可以从精神世界寻找古老的语言、信仰或是神的私语,来让自己得到呼风唤雨的力量,去俯视众生。只有炼金术师,用手杖或者木棍搅动着半人高或是一人高的炼金釜,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那危险的液体和火药颗粒后者多数是用来研制新式炸药他们多出现在宫廷和繁华的城市之中,被称为炼金术师的同时,其实和工匠并无多大区别。或者说直白一点,将他们称为火药工匠也没有什么问题。
新月帝国的异教皇帝,就养了一大批的工匠,不仅仅有修建宫殿和堡垒的木石工匠,也有被督促制造出更优质的火药的炼金术师。炼金术师并不仅仅是制造轰鸣声和爆裂的火焰的存在,但是他们这项本事广为世人所知,也是最让世人知晓和接受的哪怕是恐惧和不安。
火药很多时候不代表和平。跟随火药而来的,一般都有士兵、骑士、火枪、大炮……还有战争和攻城。
“没有这回事,我很安全。”露露娜卡笑道,“只要认真和细心,那就可以避开大部分的不安全事项。毒物的汁液虽然可怕,但是在毒物的周围总会有解药一样的存在;只要老老实实按照前人的规矩去调配,那就不会弄出一堆危险有害的垃圾。哦,还有最关键的一件事:不要在森林里玩火。我奶奶让我一定要记住这件事,所以我从来不调配火药。”
帕丁听到了一些感兴趣的词,“你并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他望了望周围,“你的奶奶,她在哪里?”结合眼前的木屋,还有露露娜卡的话,帕丁觉得自己是遇上了村子所说的那间森林里的木屋。但是在村长的话里,住在木屋的是一个阴沉寡言的老妇人,而不是眼前这个花儿一样的女孩。
露露娜卡回道:“奶奶她在几年前就不在了,那之后我都是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她指向木屋的后面,“我把她葬在后面,这样会让我觉得她还在我的身边。”
帕丁望向露露娜卡指着的方向,能看到一个小土堆,还有小土堆上的用树枝搭起来的十字架。
一个信奉光明神的教徒会有的葬礼。
这让帕丁放心了许多。看样子,他是见不到活的阴沉老妇人了,不过能看到一个笑容如同花卉一样灿烂的少女,总比前者要强并无任何对死者不敬的意思。
“所以,你奶奶过世后,你就自己一个人居住在这森林里面?”唯一让帕丁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名还小的女孩,在自己的亲人逝世后,独自居住在这木屋有好几年了?甚至在还是孩子的时候?
“日子勉强过得去,感想光明神,感想皇帝,让死者森林的南部变得如此平静。”露露娜卡答道,“我偶然也会离开森林,去海边和渔民们交换东西,用药草去换取一些食物。而且严格来说,我并不是真的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有个忠心的朋友守护着我。”
帕丁听到边上灌木丛兮兮作响,有东西从林子里钻了出来,这让他的右手又摸上了剑柄,但是很快就放了下来。
钻出来的是一条皮毛稀疏的黄毛狗。这条狗身上很多地方都光秃无毛,看起来就像是被残忍的人拔过毛一样,但是看不到哪里有伤痕,没毛的地方光滑发亮。这条狗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是颇有灵性,看了一眼帕丁,又看了一眼露露娜卡,似乎是判断到这个陌生的客人并没有恶意,并没有对帕丁吠叫,继续低着头在地上嗅着,到了木屋的门边上躺了下来,再也不动了。
露露娜卡走了过去,去挠这条狗的毛皮和耳朵,“沃德,你又乱吃东西了,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一副吃到了馊了的咸鱼的模样。要是吃到带毒的东西,我可不会再给你找解药了,让你闹肚子闹个几天哦,这样不行,你到处拉稀会把木屋周围搞得臭气熏天……”
被起名沃德的狗对自己主人的骚扰并不在意,只是偶然挪动一下身子,任由露露娜卡对它上下其手。
帕丁在一旁看着这一人一狗的互动。露露娜卡所说的守护者,大概就是这条乱吃东西、还得主人照顾的狗了,看样子早就没了野性,可能连一只野猫的战斗力都比它要强。
帕丁往前走了一步,又靠近了木屋一些,“露露娜卡小姐。”
露露娜卡蹲在沃德身边,听到帕丁叫她,连忙站了起来,“不好意思,骑士老爷,耽搁了你的时间……请问有什么事情我能效劳的?需要调配好的药草的话,我现在手上还有几份……”
帕丁举起手,制止了露露娜卡继续说下去,“我暂时不需要药草。当然,外伤用的良药对我们骑士来说是越多越好……我有别的事情,希望你能帮忙。”帕丁指向自己车队的方向,“你能听到那边的动静吧?我是一支车队的领队骑士,打算跨过死者森林,往西走那平稳安全的大道,去那看得到亚里德海的国家。在夜晚前进并不安全,我希望在你这边附近扎营休息,还有……”帕丁想起了刚才罗缪欧娜说的话,“一名贵族小姐希望能暂借你的木屋休息一晚。当然,这并不是无偿的,我们会提供合适、丰厚的报酬给你。”
听到帕丁这话,露露娜卡很显然吃了一惊,当听到有贵族小姐的时候,还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生怕灰尘让她看起来不得体一样,“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骑士老爷。”
听到露露娜卡肯定的回答,帕丁点了点头,“感谢你的帮助,孩子。”他回到车队那么,将这件事告诉了奥尔加等人。
能在一个有遮挡物的地方休息一晚,哪怕那只是一间森林里的小木屋,对罗缪欧娜来说都已经是一件好事了。对奥尔加等侍从来说,小姐能有可以遮风挡雨的落脚地方,那自然是比谁在无法伸展身体的马车里导致腰酸背痛要强。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待遇的。马车无法离开粗陋的道路,只能停靠在道路上,多数侍从都得留在车队边上扎营休息,至于佣兵们,当然是不可能有机会靠近露露娜卡的小木屋的为了避免这些不安分的家伙打扰到罗缪欧娜小姐的休息,或是去骚扰那似乎不谙世事的露露娜卡,帕丁让莱欧为首的教会骑士们连成一线扎营,在车队和小木屋之间将两边分隔开,同时监视这些佣兵。
罗缪欧娜在奥尔加和两名侍女的陪同下来到小木屋前。那条叫沃德的狗依然无精打采,看了一眼来人后,又低下头去了。露露娜卡站在小木屋的门前,看起来有点紧张。
“尊贵的小姐,你好。”露露娜卡问候道。
罗缪欧娜走上前去,来到了露露娜卡面前,“听埃德加先生说,你是一名炼金术师。”她扫了一眼露露娜卡露露娜卡比应该比她是要小一些的。“我了解炼金术。和火药打交道,那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不都是火药,尊贵的小姐。虽然炼制毒物并不比火药要安全。”露露娜卡解释道,“我奶奶说,火药是最简单直接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受欢迎。”
“为什么简单直接?”罗缪欧娜好奇道。就她所知,要调制出优质的火药,那可是一件复杂且艰难的工作。
露露娜卡回答道:“因为火药能轻易地说服一切东西生灵如动物和人、死物如建筑和城墙,都能被火药‘说服’。”说到这,露露娜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都是我奶奶说的话,我不是很懂,不过有件事我还是牢记在心的:在森林里不要玩火。”
这时天色已暗,能依稀看到星星。露露娜卡大概是想起了自己不该将尊贵的客人晾在门前,连忙让出了位置:“对不起,我太多话了。小姐,这边请。”
罗缪欧娜和奥尔加在露露娜卡的带领下进入了小木屋,侍女们等待在外面里面实在容不下这么多的人。
罗缪欧娜进入小木屋后,扫视了一圈,“这里……和我的想象有点出入。”
在罗缪欧娜的印象里,居住在森林深处的女性就算不是巫婆,而是一名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她的家也应该更有特色一点房间内光线昏暗,悬挂着青蛙的死尸和会尖叫的曼德拉草,房间内放着一口大锅,烹调着奇怪的动植物,主人还会发出难听的尖利笑声。
但是露露娜卡的小木屋并不是这样的。一张干净的小床,还有一张放满了杂物的吊床在边上,看起来更像是个网子,而不是让人休息的地方;仅有的小窗前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瓶瓶罐罐;青灰色的大釜在房间的角落里,里面并没有煮任何东西,也没有奇怪的味道,空空如也;罗缪欧娜还发现了种着植物的盆栽和散落在各处的书籍。
正如露露娜卡介绍自己的那样,她是一个炼金术师,而她的家也很有炼金术师的风格,以至于和罗缪欧娜的印象、还有和这个森林格格不入。
对罗缪欧娜来说这是件好事,至少不需要睡在一个可怕的女巫之家,甚至还有令人放心的女孩相伴。而且那张穿看起来并不硬,挺软的样子。
露露娜卡拿过来一张椅子,让罗缪欧娜坐了下来,然后她到处去收拾东西,“对不起,奶奶不在、我一个人住惯后,就不怎么在意整洁的事情了,让这里看起来有点乱。”
罗缪欧娜并不觉得这里有多乱,这里作为暂住一晚的地方,比想象的要好太多了。
奥尔加一直在观察着小木屋周围,他锐利的眼睛和丰富的阅历告诉他,这里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向露露娜卡提出了一项要求,“炼金术师,希望你能委屈一下,到外面露宿一夜。”
露露娜卡对奥尔加的话并不感到惊讶,“哦,当然可以,老爷。”她完全是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离家往东去海边的时候,我也经常露宿,早就习惯了,而且这小木屋确实睡不下两个人。”
罗缪欧娜开口了,“奥尔加,她只是个比我还小的女孩,你在担心什么?”
“小姐,多注意一下安全总是好的,而且正如这位炼金术师女孩所说,这小木屋里实在确实挤不下哪怕多一个人。”奥尔加对罗缪欧娜说道,“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罗缪欧娜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露露娜卡笑道:“感谢你的关怀,尊贵的小姐。你的好心让我觉得就算谁在泥土上,也如同睡在床上一样暖和。”
“我是罗缪欧娜穆来宁。”罗缪欧娜说道,“不需要再称呼我为尊贵的小姐了,露露娜卡我并不习惯。”
“好的,罗缪欧娜小姐。”露露娜卡马上回应道。将“尊贵的”换成了“罗缪欧娜”,似乎本质上并没任何区别。
罗缪欧娜对这样的称呼还算满意,总比那听着让她觉得像是讽刺的“尊贵的小姐”要好。“奥尔加,你先出去吧。”她对奥尔加说道。
奥尔加低了低头,“我就在门外候命。”他离开了小木屋,到外面帮罗缪欧娜的两名侍女扎营。
小木屋里只有罗缪欧娜和露露娜卡了。
“陪我说一会话吧,小师傅。”罗缪欧娜说道,还将露露娜卡称为师傅,那可是要有娴熟的技艺的人才能得到的称呼。露露娜卡听到这话明显很高兴,声调都提高了不少,“当然可以,罗缪欧娜小姐!”
罗缪欧娜看着露露娜卡四处忙活着,将书籍和瓶瓶罐罐放回原处。“刚才,我看见了小木屋后面的坟墓,那个树枝制成的十字架让人印象深刻你的奶奶也是光明神的信徒。”
“是的,当然我也是。”露露娜卡没有回头,就这样回答着罗缪欧娜的问题。
“据我所知,那异教的皇帝并不会迫害光明神的信徒,他很宽容。”罗缪欧娜继续说道,“那么你的奶奶为何要带着你住在这种隐居之地?”
“我不知道,在我开始懂事的时候,只知道我是被奶奶捡回来的,也许我是被哪个村庄的人遗弃在森林里的弃儿。”露露娜卡继续回答,“我奶奶说,人比森林里的魔兽要可怕得多魔兽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人类眼里是残忍、血腥的,只是适者生存;但是人类不一样,人类在知道这件事很残忍、残暴的时候,依然会去犯下种种暴行。”
罗缪欧娜听了这番话,没有马上接话说下去。她喃喃低语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你奶奶也许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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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缪欧娜换了个话题,“整座森林就好像你的家一样,你若想去看广阔的大海,那就可以往东走;若想去看重峦叠嶂的群山,那就可以往西走;若想去和人打交道,那就可以往南走;若想去看那巨龙一样的山脉,那就可以往北走……你似乎无所拘束,自由自在。”罗缪欧娜有句话没说出来;我很羡慕你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接下来罗缪欧娜很庆幸自己没说出来,显得自己有多可笑和无知。
露露娜卡轻笑出声,似乎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一样,“不,罗缪欧娜小姐,我不自由。大海的浪潮能把我击打得四分五裂,多疑的村民会把我视作女巫,山野中的盗贼会把我凌虐至死,北方山脉里的飞龙会把我当作点心吃掉……”露露娜卡转过头去,望向罗缪欧娜,“我的自由仅限这半座森林,而且生怕什么时候会来一些天灾人祸,把我的一切、连同我都被卷走,成为飘散在平原上的浮尘。”
罗缪欧娜听到露露娜卡这话,陷入了恍惚之中,似是想起了并不遥远的往事。
“是啊,有谁是自由的呢?你我都不自由。”她说道。
第五章 祝你们旅途顺风
第二日清晨。在叶子上的露珠还没掉落在地上、空气还有些许寒冷的时候,整支车队的人陆续醒了过来,收拾好扎营的工具,把行李塞回到马车上,给马喂晒干的牧草,为今天的前进做好准备。
在车队活动起来没多久,谁在小木屋里的罗缪欧娜也醒了过来。昨天她和露露娜卡聊了很久,直到天上挂满繁星。被奥尔加催促一番后,她才让露露娜卡离开。露露娜卡是个有趣的女孩,活泼开朗,而且偶然总能说出一些令人觉得有趣、或者意外地发人深省的话,她本人则是说“这是奶奶留下来的智慧”。只是一个晚上,两个女孩就成为了朋友,而且相处得颇为愉快。
罗缪欧娜在侍女的帮助下做了些简单的洗漱,离开木屋,就看见露露娜卡往这边走来,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露露娜卡脚边还跟着那脱毛的狗沃德。罗缪欧娜觉得这条狗就和它的主人露露娜卡一样有趣,她没见过这条狗对陌生人吠叫的样子,就好像所有人都是它的小主人的熟人一样,难道它不知道这样是保护不了自己的主人的吗?但是看这条狗的眼睛转得灵动、明亮,很显然不是一条蠢狗那懒洋洋的样子,就好像对一切都不屑一顾一样。
“罗缪欧娜小姐,你们准备离开了吗?”露露娜卡看到车队那边的大动静,再看到两名侍女和奥尔加都拿着大包小包,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帕丁从车队那边走了过来,在不远处对这边喊道:“我们该出发了,再不走的话,今晚可能就要在森林的边缘休息,赶不到下一个城镇了。”
“小姐,我们该走了。”奥尔加对罗缪欧娜说道,看到罗缪欧娜有点依依不舍的表情,他当然知道这些小姐在想什么她不想和刚认识的新朋友道别。而且他还知道不仅仅是如此这个可怜的姑娘其实只是想停下来,不愿再离故乡更远了,这份心情会随着时间变长、距离边远而加强。哪怕那个生养她的地方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快乐之地。
奥尔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小姐继续远离君王堡,越过群山,到海的对面,到那已经遥远到无法思念故乡的地方。
罗缪欧娜点了点头,她明白奥尔加的意思。不管再怎么不情愿,她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奥尔加向露露娜卡走去,给露露娜卡塞了一把银币,数量有点多,多到能住上舒适的客栈最贵的房间好几天、而不是一间森林里的小木屋。“炼金女孩,多谢你的帮助。也感谢你让小姐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奥尔加向露露娜卡行了一礼,带着侍女们先去车队那边了。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小姐对自己有什么怨恨,这点道别的时间,她还是能拥有的。
罗缪欧娜走到露露娜卡面前,“我该走了。”她说的话很简洁,就像是多说一个词都会让自己心情变差一样,同时也害怕自己说了什么多余的话,让这场离别变得更为艰难。
露露娜卡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玩意,放在了罗缪欧娜的手里。“罗缪欧娜小姐,请收下这个。”
露露娜卡送给罗缪欧娜的是一个小巧的布袋子,粗糙,并不精美,但是干净结实,缝得很紧凑,就像一个被揉好的面团一样紧实。薄薄的布料里面似乎装着什么,让罗缪欧娜能闻到一股清新的香味。
“一些烘干的花卉和草籽,还有森林里的野生香料。”露露娜卡说道,“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能入罗缪欧娜小姐你眼界的东西,但是这个能有效驱赶虫子,我想对你的旅途来说,应该是用得上的东西。如果没有香气了,把它扔了就是。”
“不,我会好好珍惜它的。”罗缪欧娜紧握着露露娜卡送给她的礼物,“谢谢你,露露娜卡。”
这时候,奥尔加的声音传了过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小姐,该离开了。”
露露娜卡也听到了奥尔加的呼唤声,“该说再见了,罗缪欧娜小姐。”她拍了拍自己的手,大概是想将自己手上的尘土给拍掉,不过她的手很干净,其实并没有这么做的需要。“我能和你握个手吗?”她很谨慎的样子,似乎是想和罗缪欧娜作正式的告别。
“当然可以。”罗缪欧娜伸出了手,和露露娜卡的手握在了一起。她感觉得到罗缪欧娜的手的触感,有点粗糙,但是很温暖。和她那没干过粗重活的娇嫩白皙的手完全不一样。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暂时无言。然后罗缪欧娜说道:“再见了,露露娜卡。”
“再见,罗缪欧娜小姐。”露露娜卡笑着和罗缪欧娜道别,“很高兴认识到像你这样的朋友我一直都以为贵族都是高高在上的,想不到能认识到罗缪欧娜小姐你这样亲切的人。希望在哪一天,我们能再相遇。”
罗缪欧娜也笑了,回握着露露娜卡的手,“我也是。如果我们能再见面的话,就太好了。”
“祝你一路顺风,罗缪欧娜小姐。”
“祝你生活安稳,露露娜卡。”
两人松开了手。罗缪欧娜往车队的方向走去,露露娜卡留在了原地。当她走到奥尔加身边的时候,回过头去,还能看到露露娜卡看着这边。注意到罗缪欧娜视线的露露娜卡挥舞着手,用动作来和罗缪欧娜道别。
“走吧,小姐。”奥尔加说道。
罗缪欧娜朝露露娜卡也挥了挥手,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露露娜卡的身影。“我们走吧。”
奥尔加将罗缪欧娜失落的表情看在了眼里。服侍罗缪欧娜好几年了,奥尔加明白罗缪欧娜的心情。她没有同龄的朋友,身边仅有的侍女都是比她大十几岁、说不上话的女性,如今碰到露露娜卡那样友善、心思单纯且笑容如花一样的女孩,罗缪欧娜会这么快把她当作朋友,并不奇怪。不过一个是住在森林中的平民炼金术师,一个是要远嫁西方的贵族少女,这段友谊来得快,也许也去得快。至于再次见面,那大概只是一种无法实现的愿望了。
奥尔加将罗缪欧娜扶上马车,让她稳妥地坐在了里面,“小姐,我比你虚长几十岁,去过很多的地方。我曾经在易兰大陆游历四方,去过黑暗之海的北面,去过北方的巨兽平原,也去过易兰大陆更东边的沙漠之海……我认识过很多人,也和很多人道别过,其中大部分都是一别之后再无见面机会的人。”
罗缪欧娜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奥尔加说话。
奥尔加继续说道:“相遇也许只是一刹那的事,很多时候并不能永远继续下去。但是相遇带来的友谊和回忆,是能保存一辈子的。”
罗缪欧娜听完奥尔加的话,脸上多了一些笑容,看起来明朗了不少,“谢谢你,奥尔加。”
“我的荣幸,小姐。”奥尔加说道。有些事,他并没有一并说出来。他在云游四方的时候,最常遇到的并不是朋友,而是不怀好意之人。
友谊能天长地久,仇怨同样刻骨铭心。
奥尔加牵来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在罗缪欧娜的马车边上跟着,“以后你会认识更多的朋友了,罗缪欧娜小姐你会在那富裕且自由的国家,得到更多的友情,甚至是爱情。”
“和一个完全没见过面、不知道是老是少、是美是丑的婚约者吗?”
罗缪欧娜这话让奥尔加有点尴尬,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轻咳几声掩饰过去,“我想至少肯定是个好人。”
“我也希望如此。”罗缪欧娜说道。然后她让侍女放下了帘子,又当回了那有着贵族矜持、不能抛头露面的未婚贵族少女。
车队缓慢前进,响起马蹄声、车轮滚动声、还有佣兵们的大嗓子。这些声音和飞扬起来的尘土混在一起,往路的前方卷席而去。
露露娜卡目送着车队离开,直到只能看见烟尘。“祝你好运,罗缪欧娜小姐。”
一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沃德抬起了头,望向道路方向。它那黑不溜秋的眼睛其实并没有落在道路上,而是落在了道路边上的灌木中。
“一条小尾巴。”露露娜卡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她回到木屋前的苗圃,去检查自己细心栽培起来的花草是否有蛀虫。
沃德的眼睛没有转动,头也纹丝不动,就像变成了雕塑一样,继续盯着那灌木。
那灌木抖动了起来,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大概是因为无法忍受被一条脱毛狗完全不会动的眼睛给死盯着细小的枝叶折落在地上,一个人从那里面爬了出来。
那是村庄的少年,朱利叶斯。很显然,帕丁的警告只是一时唬住了他,并没有真正打击到这个少年的勇气、热情还有鲁莽。如果帕丁还在这里,并且看到朱利叶斯从就在道路边上的灌木丛里钻出来的话,肯定会非常吃惊,然后是愤怒:不管是骑士、佣兵、还是他自己,似乎都没发现这个少年就近在咫尺。如果这是一个刺客的话,那么他们这就是严重的失职和无能了。
沃德的头又趴了回去,不再看朱利叶斯。露露娜卡就蹲在花草边上,对跪爬在地上、和她处在同一视线高度的朱利叶斯打招呼,“你好啊。”
朱利叶斯没有回以同样的问候,他站了起来,拍掉了身上的尘土,“真是奇怪,我在森林里从来没见过你。这条路我来过很多次,虽然很偏僻、很少人会选这条路,更多的人或商队会选择接近东边的大海的道路前进……但是我本人没见过、也从来没听途经村庄的人说过,有什么小木屋在这附近。”他用有点狐疑的眼神望着露露娜卡,“村长说过,森林里有吃小孩的女巫,会用巫术把自己的住所给隐藏起来……该不会就是你吧。”
“我是炼金术师。”露露娜卡说道,“如果我是女巫的话,早就把你扔进锅里煮熟吃掉了。”她望向朱利叶斯,“不过像你这样的皮包骨,就算是女巫也不会喜欢吧。去弄点狼的肋骨烤了吃,我想都比吃了你要强。”
朱利叶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头,“是没什么肉,完全不值得。”说完这话后,他肚子传出了一阵怪声。
“你等一下。”露露娜卡对朱利叶斯说道,然后回到了小木屋里,很快就出来了。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些用大片的叶子包裹起来的肉干和面包,“这些东西我吃不完,也快要坏掉了,就送给你吧。”
露露娜卡的好心让朱利叶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是还是接了过来。他在半夜跟过来,偷偷跟在车队身后有半夜了,什么都没有吃,实在是饿坏了。而且这个疑似是女巫的少女都说了,她可不会吃一点肉都没有小孩。
也许是想将他喂肥了再宰了?想到这种可能,朱利叶斯身体抖了抖。不过吃的已经拿在手里,他可不打算再还回去。而且他也不准备留在这里,他可是要继续跟着车队,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讨骑士老爷的欢心,教他一招半式。跟在车队身边的话,就算这个非常可疑的“女巫”想吃他,也没有机会吧?再说了,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肉了,他已经问道了肉干那咸香的味道,引得肚子里的虫继续叫唤起来。
打着这样小算盘的朱利叶斯,将露露娜卡递给他的食物端在了怀里。“谢谢你。”他好歹懂一些礼貌,明白向他人道谢而且他确实是颇有胆色,敢从被自己怀疑是女巫的人手上接过食物。
“你是森林边上的村庄的人吧?为什么跟着车队?”露露娜卡问道。在朱利叶斯还没回答前,露露娜卡就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了,你是跟着那位小姐而来的。这可不是什么值得让人传颂的故事,美丽的姑娘是要配英勇的骑士,而不是一个村庄的平民孩子。”
朱利叶斯羞红了脸,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恼怒,“我是为了学武才跟过来了!”他喊道。
“学武?”露露娜卡一副听到陌生的事物、但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为什么?是为了抵御野兽,还是消灭强盗?又或是要去当新月旗下的士兵,要去争取一份征服者的财富?”
朱利叶斯摇头,“这些目标太过渺小、太过狭隘了。”他说着这话,显得煞有介事的样子,抬头挺胸,似乎这样子能让他变得伟大起来一样。“我要狩猎野兽,让山谷间的飞龙也因我而颤抖;也要歼灭强盗,让所有吟游诗人歌送我的事迹;更要去当那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让敌人颤抖,让万民敬仰……我,要当英雄!”
一个还未成年、营养不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在另一个孩子面前,夸夸其谈,说着遥远得根本触及不到的梦想……或者说是梦话。朱利叶斯在村子里也经常说出这种话,然后遭到同龄的孩子、或者村民们的嘲笑和奚落。
现在,在他面前的露露娜卡,并没有面露嘲讽,更没有拿他的不知天高地厚来取笑他。她只是一脸感兴趣的样子,看着抬头挺胸的朱利叶斯。
说完这话,朱利叶斯想起自己可不是在这里闲扯的时候,“我该走了,不然很难跟上车队的。”他转身又钻入到丛林中,在离开前又回头对露露娜卡喊了句感谢,然后彻底消失了。
“真是没礼貌的人啊。”露露娜卡脸上还是维持着笑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沃德趴在边上,鼻子喷气,似乎是在以此来同意自己主人的话。
露露娜卡又蹲在了苗圃边上,手里拿着小铲子,给种植物翻土施肥。她一直在木屋前忙活着,时不时回到木屋里找些东西,一直忙到正午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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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缪欧娜离开了,朱利叶斯离开了,又来了四个人。四个披着劣质皮甲、带有短斧、长剑和钉头锤的佣兵。他们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神色,肮脏的视线在露露娜卡身上游移着。“小女孩,你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吗?”为首的佣兵脸上带着丑陋的笑容,磨牙发出了难听的声音。
露露娜卡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株被拔起来的植物。她笑容依然如同花儿一样灿烂。
“几位老爷,请问有什么能为你们效劳的?是想要治疗的药草,还是想要吃喝来填肚子……还是说,你们是好心来给我送化肥的?”
露露娜卡这话让佣兵们一愣,没搞明白露露娜卡为什么会提到肥料这种玩意。而且露露娜卡的反应一点都不惊慌,就好像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他们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不好意思,我们来的时候刚把能当化肥的东西都留在路上了。”佣兵们慢慢靠近露露娜卡,就像是在围猎一只小兔子一样。
“没关系,你们身上还有很多东西能当化肥的,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露露娜卡笑道。
第六章 阳光和树叶下的谋杀
过了微凉且带有湿气的清晨后,很快就来到了中午。高高悬挂在天空最高处的太阳落下光辉,穿透森林的层层枝叶,给阴森的森林内部带来了一丝喜人的阳光。死者森林很安静,足够茂密,但总有缝隙能让阳光进入这个死者的墓林。在斑驳的阳光的照耀下,加上鸟啼虫鸣,这寂静得有时候让人感到不安的森林,也变得生动活泼了不少。
但是就在这平静的森林之中,又多了二十几个死人。
新来的客人当了死者森林的新住客,去和一百多年前的双鹰帝国的将士们作伴去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正午之后,太阳终于稍微放低了一些它高傲的头颅,森林中的零散光斑也随之移动了几分,不再那么耀眼。在死者森林的中部往西的位置,在一条颇为偏僻的道路上。
在这条往西的路再前进半天的话,就能离开死者森林,脚步快一点,还能到那绵延的群山的面前,看到那连成一片的山峰。这些一动不动、排成一排的“山之巨人”的脚下,有一些小城镇和贵族的领地,可以供从死者森林出来的人落脚,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总比在森林里扎营休息要强,对一些身为卑微的侍从们来说,在有棚顶的马厩下闻着马粪的臭味入眠,比在森林中的枝叶形成的穹顶下提心吊胆要强得多。
现在的话,他们这小小的心愿也无法成真了。
他们倒在地上,身上到处是致命或不致命的伤口。有人被一刀砍断脖子,脑袋飞了出去,但是这痛苦只是一瞬间的,这之后就是永远的长眠;有人身上被戳了个窟窿,血流不断,在恐惧和痛苦中死去,如果声音太大的话,还会引来佣兵们不耐烦的一刀又一刀;更多人是在惊愕中被杀死的,连逃跑的想法都还没冒出来,在杀人的凶器劈在自己脸上前,心里还想着一件事:发生了什么?
护送罗缪欧娜去亚里德海的维斯共和国的车队,有二十名侍从跟随着。在今天,就在现在这时候,有二十个可怜的人死在了森林里。
佣兵们的攻击很突然,突然到很多人还没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被砍翻在地上。侍从中为数不多的武人们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拔出腰间的刀剑,就被围杀。马的反应比人要快一些,但是也遭殃得很快:它们的嘶鸣声很大,结果也被杀得兴起的佣兵们砍死了。马倒地,它们身后的马车和货车也倾斜倒地,在道路上形成了路障。
血将泥土路染成了红色,变得泥泞就像是刚下过雨一样。这些残暴的佣兵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屠宰场,所有侍从的死相都很悲惨,血在他们的身下汇聚成一潭潭的血水,南边来的风将血的味道吹向了北边,北边的森林似乎也躁动了起来。
在所有侍从都被砍杀后,佣兵们才开始搜刮他们的尸体,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聪明一点的直奔货车过去,把值钱且轻便的东西抢到手塞进怀里,又从货车里拿出那些可恶的侍从不允许他们碰的好酒,围拢在一起,大口喝着好酒,大声笑着。现在,那些傲慢、一向用居高临下且嫌弃的眼神看他们的侍从们已经死光了,再也没有人胆敢骑在他们脖子上了。
大多数侍从悲惨地死去,不管老少;有慢慢往死亡靠拢的侍从,在眼睛里的血色越来越浓的时候,想起了那些教会骑士。
那些对佣兵们并不友好、并且保护他们免受这些强盗一般的家伙骚扰的骑士们,这回并没有挺身而出。
他们或是骑着马,落在被毁灭的车队的最后方,或是下马,牵着马在车队的前头,一声不响,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们的手放在剑、弓弦和钉头锤上,但是没有将它们拔出来或是举起来,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什么都没有做。
在佣兵们进行屠杀和狂欢的时候,他们依然一声不响,就像是在为这些强盗放哨一样,阻挡了所有想逃跑的侍从们的去路,看着他们死在马蹄下,侍从们的惨叫和求饶声能穿过丛林,落在这密林的深处,却无法进入他们的耳里。
这场屠杀开始得快,也结束得很快。像是早有预谋一样,马车的马被有计划地杀死,死人的尸体、车队上值钱的东西被掠夺一空。教会的骑士们并没有和这些佣兵们厮混在一起,在车队的外围呆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骑士们似乎变成了瞎子和聋子,就好像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存在一样。
在这场惨剧中,所有侍从都死了,但还有两个人活着。
奥尔加将罗缪欧娜护在身后。他身后是茂密的丛林,没有被人踩出过任何道路,罗缪欧娜就依靠在一颗大树边上,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的两名侍女死在了佣兵的斧头下,一个脑袋飞起,一个脑袋变成了两半,死状可怖。
奥尔加双手持一把长剑,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罗缪欧娜前面。他的面前有五个佣兵,手持各式武器,警惕且紧张地围着他、盯着他,就好像这个老人是一个可怕的怪物一样在奥尔加的脚边,有他们的同伴的头颅,那张脸甚至还保持着嚣张的笑容;在他们的身边,有被砍断手脚的同伴倒在地上,血从伤口处如同喷泉涌出,他们发出猪一样的惨叫声,然后叫声越来越虚弱。
那些死去的侍从并没有给佣兵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有眼前这个看起来快要进棺材的老人,一个照面就杀死了两名佣兵,然后削断了两名佣兵的手脚。他的剑很快,而且不以戳刺的动作伤人,并不适合拿来劈砍的长剑挥舞起来就像一把斧头,凭勇猛的势头将陶醉在暴力中忘形的佣兵们砍杀,留下一地的血。
因为同伴的死状过于凄惨,围过来的佣兵们变得谨慎起来,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斩首或是断手断脚的倒霉蛋。
佣兵的头子格里斯和教会骑士们的领队帕丁,向奥尔加和罗缪欧娜走过来。格里斯扛着铁制巨斧,斧刃上沾满了鲜血他并没有加入到自己手下对侍从们的屠杀中,只是顺手将两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可怜人给劈成了两半,一个被竖着劈,一个被横着劈。鲜血和脏器落得满地都是,那血腥的味道让人作呕。
骑士帕丁还是一脸沉着的表情,教会的骑士们脸色都或多或少有点难看,唯有他和平时并无两样,这场屠杀无法勾起他的愤怒、同情和恻隐之心,也没有让他和佣兵们一样面露狰狞。他泰然自若,就好像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一样。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后退!”格里斯对自己手下的佣兵们大吼,佣兵们如蒙大赦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把包围的圈子扩大了。其他佣兵们在收获了丰厚的战利品后,也围了过来,恢复了战斗的状态。教会骑士们还是留在外围,只有帕丁跟着格里斯,留在了圈子的中心。
“老头,真人不露相啊。”格里斯双手握着巨斧,脸上也有几分凝重,“我自认也算有点眼力,但是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白银阶级的武人。”
格里斯这话让佣兵们出现了骚动,脚步又往后移了几步。他们这些佣兵,最有实力的也就青铜阶级,能当个悍兵,但是绝对当不了以一当百的武人。他们的老大格里斯以力量和手中的巨斧威慑众人,用恐怖来让自己的手下听命于他。就算是这样的格里斯,也只是一个在黑铁阶级和白银阶级的边缘徘徊的蛮人,有可观的实力,靠着蛮力和巨斧也做得到百人斩的战绩但是绝对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白银阶级的实力者。
真正的白银阶级的强者,将一条命豁出去,甚至能做到一骑当千,撕碎一支大部队的阵营,将敌人击溃……一人即是一支小军队。
站在格里斯身边的帕丁,就是在双鹰帝国内公认的白银骑士,小有名气在这里的佣兵,甚至有不少人见过他在和教会骑士的切磋中,有过一骑挡百骑的神奇表现,让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对白银阶级有怎样的实力,有了深刻的体会。
奥尔加眨眼就杀伤四人的表现,让佣兵们更加确信,眼前这个老头可能真的是白银阶级的武人,他们信赖的老大格里斯都这么说了,他们对此深信不疑这么一个武人,想杀光他们这么点佣兵,实在太简单了,至于他们的老大格里斯,绝对不是那种会保护自己手下的仁慈的老大。格里斯能自保,却绝对没有余力去保护自己手下的佣兵。
佣兵们之所以没有因此而落荒而逃,是因为帕丁也在这里。这个白银骑士只是站在这里,就让他们感到心安这真是一件讽刺的事,帕丁从来没有给过他们、包括他们的老大好脸色,而他们也从来不尊重这些古板的骑士,但是现在却合作在一起,一同完成了对车队的屠杀。凶手是这些佣兵们,而教会骑士和帕丁,则是帮凶。
“车队里有个白银阶级的武人这件事,我可没听说过。”格里斯对身边的帕丁说道,脸色颇为难看,“你们说谎了,害死了我四个手下。”
“我也不知道有这回事。”帕丁回道,语气淡然,“多谢你的试探,格里斯队长……没有你的话,我带来的这些教会的骑士们,可能就要挂彩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把格里斯手下的死伤当一回事。然后他望向奥尔加,没有理会格里斯的面露怒色,“奥尔加先生,你让这件事情变得有点棘手了。”
奥尔加警惕地看着帕丁,“埃德加骑士,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在这里的所有人里,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只有有格里斯和帕丁一个白银骑士,一个接近白银阶级的巨汉这两人合作的话,要杀死他一个年迈的老人绝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他身后还护着一个连逃跑都成问题的罗缪欧娜,这让形势变得非常严峻。如果他一个人逃跑的话,他有那个自信能逃掉,但是带上罗缪欧娜的话,那就是一件奢望了。要他抛弃罗缪欧娜,独自一人逃跑,他也做不到。他不敢去想象罗缪欧娜落在这些人手里后,会有怎样悲惨的遭遇。
在奥尔加面前的帕丁,很显然也知道奥尔加的困境,也知道奥尔加现在是何等的绝望。“我很抱歉,奥尔加先生,罗缪欧娜小姐。”帕丁说道,“这是我的工作,我很遗憾会变成这样子……但是这就是我的任务,容不得我私人的感情占上风。”
“埃德加,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高尚的骑士。看来是我老眼昏花了,已经看不清东西,看不到一个肮脏的灵魂就在自己身边,还将他当作朋友!”奥尔加很愤怒,手中的长剑直指帕丁。如果不是有罗缪欧娜在身后的话,他早就冲了上去,要和帕丁拼个你死我活了。
罗缪欧娜靠在大树边上,脸色发白,根本说不出话。这突然的屠杀对她造成了很大的震撼,眼前血肉横飞、血腥味呛鼻的场景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这让她差点晕了过去。现在她之所以还能撑着,是恐惧给了她些许的力量,让她有力气靠在树上,不至于瘫软在地上。
“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帕丁说道,“我没有任何为自己辩护的理由,也没有资格祈求你们的原谅。我还能为你们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尽量让你们没有痛苦地死去。”
“休想用你们的脏手去碰罗缪欧娜小姐。”奥尔加将长剑护在身前,“在我死掉之前,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在我的剑下。”
奥尔加全神贯注,警惕着眼前最具威胁的两人。
在他和罗缪欧娜身后的丛林中,一名佣兵潜伏在里面,趁着他们对话的时候,悄悄摸到了最接近罗缪欧娜的地方。他自认找到了机会,从灌木丛中冒出,一手持剑,一手伸向倚在大树下的罗缪欧娜只要抓到这个贵族小姐,一切就结束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但是在他碰到罗缪欧娜之前,一颗石子砸在了他头上。这名佣兵是当初被朱利叶斯有石子砸穿额头的那个人,现在石子又落在了他额头上,还是同样的地方,而且这回的石子更大、更尖锐。
他被砸得喊痛,伸手去捂住了自己额头。他没有寻找朝自己扔小石子的犯人的机会了,在他按住额头的时候,奥尔加转身,手中的长剑往后一挥,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将他的头给削了下来,在他的头落地前,奥尔加已经回到了罗缪欧娜的身前,继续面对着前方的敌人。他的剑是如此的快,快到很多佣兵根本没看清楚他的动作。格里斯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森可怕,至于帕丁,依然面无表情。
这名佣兵离罗缪欧娜是如此的近,脖子上喷出来的血往空中喷洒,落在周围的低矮植物上,也落在了罗缪欧娜的脸上。罗缪欧娜感到自己的脸一阵温热,液体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落。她现在没有那个余力和心情去擦干净自己的脸,也没有那个力气去尖叫了,整个人已经变得麻木。
扔出这颗小石子的人在森林更深处的地方冒出头来,跑到了奥尔加和罗缪欧娜的身边。
这个人正是朱利叶斯。他手上拿着几颗石头,躲在了罗缪欧娜所在的大树后面,以大树为掩护,探出头来,脸上满是惊讶、紧张还有愤怒。现场的血腥让他颤抖,但是近乎无谋的勇气让他站了出来。
又死一个手下,格里斯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帕丁叹了一口气,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无奈和一点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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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小子,你的鲁莽把自己的命给留在这里了。”奥尔加说道。他并没有感谢朱利叶斯的打算,因为他早就感觉到身后有不怀好意的佣兵,只是等着他自投罗网而已。那枭首的一剑,就算没有朱利叶斯的小石子,他也会使出来。
“老爷,我可是救了你家小姐一命的,能不能更高兴一点,而不是继续苦着一张脸?”朱利叶斯回道,他的声音在颤抖,却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个英雄一样。
“你谁都没有救到,傻小子。”奥尔加神情凝重,看着在自己前方不远处最具有威胁的两人,“在这肮脏的谋杀里,又将多一具愚蠢、无辜的尸体。”
第七章 阳光和树叶下的阴谋
帕丁望向朱利叶斯,望向这个突然出现、凭着近乎愚蠢鲁莽的勇气站了出来的少年。“我在村子的时候就和你说了,你该珍惜自己的性命,而不是随意地挥霍掉它。”
他在村庄出口对朱利叶斯的告诫,如今又再次用上了只是情况变得完全不同。朱利叶斯还是那个只有勇气、但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少年,而帕丁,却不再是保护者,而是加害者。
这些高尚的骑士们,和佣兵们站在了一起,成为了杀人凶手,哪怕没有直接动手。
朱利叶斯狠狠地盯了帕丁一眼,对这位骑士已经没有了敬仰的表情,只有愤怒和唾弃。“不要装模作样了,你这个虚伪的家伙!你和这些杀人犯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卑劣!”他将手里的石头全扔向帕丁。帕丁没有闪避,石子在他身边穿梭而过、或是落在了脚边的泥土里。有佣兵被朱利叶斯没有准头的石子给砸中,又是一顿叫骂,看他们的样子,大有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大卸八块的打算。
“你要死在这里了,小子。”奥尔加说道,“因为你那不自量力的好心。”
朱利叶斯扔完石头后,在没了脑袋的佣兵身上摸索着,找到了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他本想拿起佣兵的长剑,但是他只能拿起,无法挥动这铁片,于是便退而求之,只拿了匕首:就算是他这样羸弱的孩子,只要使用的方法对了,那么匕首也能杀人。
但是没有人认为他能有所作为。他的出现只是让在场的人稍微吃了一惊,并不影响大局,只是又多出一具少年的尸体而已。如果朱利叶斯死后有墓铭志这种东西的话,那么将会是“这里长眠着一个有勇无谋、最后死状凄惨的愚蠢少年。”
“你毫无力量,连一个人都杀不死。他们会让你生不如死,用你的痛苦来下酒。”
“这位老爷,咱们快要死在一块了,是一起去和死神见面的同伴,能不能对我态度好一点?”
朱利叶斯这番话让奥尔加稍微侧目望向他。奥尔加看到朱利叶斯脸上有紧张和恐惧,嘴唇在微微颤抖着。但是他并没有逃跑的打算,一脸的视死如归。
这个少年,是有将要死在这里的觉悟了。
“那好吧,就让咱们死后做个伴吧。”奥尔加笑道。
朱利叶斯双手握着匕首,匕首的尖端指向前方,“搭上我们两个人的命,应该能让这位小姐跑掉吧?”
“跑?”这时,罗缪欧娜总算开口了,“能跑到哪里去?去选一块更适合下葬的地方吗?”她的声音很无力,听来全无求生的欲望。
奥尔加也明白,这一次不管是他还是她,都是凶多吉少,没有多少侥幸可言。但是唯有现在,他要让自己像身边的朱利叶斯那样,只凭一股勇气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再去想多余的事情只有心无杂念,他才能杀更多的人。对方人越少,罗缪欧娜能逃掉的可能就多几分,哪怕只是多几分渺茫的机会。
一直不作声的格里斯突然哈哈大笑,手中巨斧又扛回到肩上,“真是勇气可嘉啊,臭小子。我手下的饭桶有你一半胆量的话,我这个佣兵团也不至于要做这种事情来混日子了。很可惜,你今天就要死在这些曾经帮助过你的骑士的手下了。”他转过身,朝自己的手下们大喊,“收拾好你们的东西,把武器上的血迹给擦干净,我们要离开这破地方回北方去!”
佣兵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被格里斯又大喝一声,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往马车那边跑去,把能带走的东西都挂在了身上,或者背着大包小包的货物。看他们这样子,是不打算再回君王堡了这并不奇怪,犯下了如此罪行的他们,在干这票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打算留在长年吹着湿润的海风的君王堡。比起湿冷的海风,他们更喜欢老家那干燥的北风。
这突然的变故让奥尔加他们惊讶,不仅仅是他们,帕丁也皱起了眉头。
“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帕丁挡在了格里斯的前面,格里斯被夹在了他和奥尔加之间。“你和你的佣兵处理掉所有人,然后离开君王堡回到北方,不再踏足这里;我们将这些不幸的人们的尸体搬回去,声称这是强盗所为,我们将会为此而向教会和穆来宁家族请罪。你同意担当这个角色,现在想临阵放弃?”
帕丁在和格里斯说话的时候,大半的注意力依然放在奥尔加等人身上,如果奥尔加有任何举动,他将会马上出手。奥尔加当然能感觉到帕丁那平静、坚定且锋利的视线,如果他有任何带着罗缪欧娜逃跑的意思的话,他绝对不会有所迟疑。而且不仅仅有帕丁在这里,周围的教会骑士中,有携带弓和弩的人。这些既是骑士也是神射手的武人,毫无疑问也不会有所保留这里所有人,都是冲着罗缪欧娜的性命而来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在帕丁还有一众使用弓弩的骑士的围攻下,自己到底能护住罗缪欧娜多久?奥尔加估计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胜算,而身边这个来帮忙的朱利叶斯,只不过是累赘、平添一具尸体而已。
格里斯摸了摸下巴,他下巴上的胡茬就像针一样坚硬,让他摸了又摸,“我今天死了足够多的人了,而且都是因为你们的隐瞒。”他右手扛着巨斧,左手伸了出去,戳在帕丁的胸甲上,“仔细算了下,这个见不得光的买卖里,我只是赚了钱,却损失了五个对我说得上是忠心的手下,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有更多的工作我暂时无法接了,我得去再找看得上眼、而且能有养熟的狗。这需要花费多少工夫,你知道吗?不,你当然不知道,你们这些高贵且不愿意弄脏自己双手的骑士们也不关心,你们只关心那可笑的信仰,以为靠信仰就能填饱肚子。”
“你得到的报酬、加上这附加的掠夺,已经能组成一支百人规模的佣兵团,”面对格里斯的咄咄逼人,帕丁丝毫没有怯场,“你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现在你和我说,你要收手不干了?”
格里斯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脸,下一秒就堆满了笑容哪怕这笑容满是恶意。他拍了拍帕丁的肩膀,一副亲热的语气,“我这是好心把大餐留给了你和教会骑士们啊,我和我的手下们已经吃得足够饱了,吃不下了。”格里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就好像真的吃撑了一样。“该把戏肉留给你们了,不让你们的主子看到你们也有出力的迹象,你们怎么邀功呢?”
格里斯有这么好心吗?当然不。他只是不想再折损人手了。如果没有奥尔加这个轻松斩杀他五名手下的人在这里的话,他不介意做这最后的收尾工作。但是现在情况有变,不管这些该死的教会骑士们是不是有意隐瞒了这种重要的情报,既然事情变成了这样对峙的严峻局面,他是不会再当这些骑士们的炮灰的。他格里斯很乐意去为他人做刽子手,但是绝对不会去当炮灰。反正报酬在离开君王堡前就已经到手,再加上在车队里得到的战利品,找个地方脱手后,又是一笔可观的钱财。帕丁说他这次的收获后能把佣兵团做大,这话是没错的。
“你在违背契约。”帕丁的脸色有点难看。
格里斯哈哈大笑,从帕丁身边走过去,帕丁并没有再挡住他的去路。“签下契约的可不是我,而是你,高贵的白银骑士。一个和圣灵教的法师签订契约的光明教会骑士不对,该说是前光明教会骑士。”说完这话后,格里斯继续大笑着,笑声里满是嘲讽。
“这件事我会汇报教会。”帕丁将挂在腰间的剑拔了出来。收在牛皮制成的剑鞘里的长剑暴露在空气之中,十字形状的剑柄、银白色的剑身,看起来光彩夺目,丝毫不像是杀人的凶器,更像是一把仪式用的礼剑。
既然格里斯不打算继续动手了,他作为此次行动的领队,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了。
“随便你。”格里斯完全不在意。他已经准备回北方去了,到时候谁还会在意一个缩在君王堡里、和双鹰帝国一样苟延残喘的圣灵教的声音呢?他的信仰所在是光明教会,而不是这种异端。
奥尔加见帕丁拔出了剑,变得更为紧张了。“小姐,臭小子,躲到树后面去。”他对身后两人喊道。一直处于紧张和慌张两重状态的朱利叶斯绕到了树后面,见罗缪欧娜没有反应,完全一副呆了的样子,连忙把她拉到了树后面,挡在了自己身后。
“我很抱歉,但是该结束了。”帕丁双手握剑,挥剑,剑光一闪
剑锋落在了格里斯的后脖子上。
这一剑没入到格里斯的粗脖子里,然后剑身卡在一半的位置无法再继续推进。格里斯的反应不够快,在剑锋削断自己的喉管的时候,才运起体内气劲和绷紧肌肉,这才勉强没让帕丁直接把自己的脑袋给削飞。
他勉强反应了过来,但是帕丁的速度更快。既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把格里斯的脑袋给削下来,那么他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较劲他马上把剑抽了出来,顺着格里斯的背部往下划,对准了心脏的位置刺了下去。
格里斯没能靠自己强韧的肉体挡住这一剑。帕丁的剑穿透了他的心脏,剑身从他胸前冒了出来。当帕丁将剑拔出来的时候,格里斯肩上的巨斧落在地上,他用手捂着脖子,但是血流不止,加上胸前的伤口,半边身体都被染红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几秒里。奥尔加的剑很快,能在瞬间斩杀四名佣兵;帕丁的剑也很快,而且比奥尔加更快,更有力量,也更隐蔽所以他干净利落地让一个摸到了白银阶级的壮汉倒在了地上。
帕丁拔剑后,马上将剑锋对准了奥尔加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我自信我的剑和你差不多快,甚至更快……奥尔加先生。”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迅速,比车队遭到佣兵们的突袭和屠杀要更加令人措不及防。而且帕丁的动作很迅捷,在解决了格里斯后,马上将剑对准了奥尔加,让奥尔加无法有侥幸的想法。
帕丁突然的偷袭是一个信号,所有骑士们都开始行动了。从头到尾对这场屠杀熟视无睹的教会骑士们,开始攻击起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佣兵们。
大部分人抱着抢来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杀在地,一些机灵的见势不妙,想往外逃,然后被守在外围的骑士们用短弓和劲弩给点杀了。佣兵们没有了格里斯这个老大后,就只是乌合之众。最多只是青铜阶级的佣兵,也根本不是全员皆是黑铁阶级的骑士们的对手。
对佣兵们的围杀很快就结束了。骑士们终于走进了这个血味浓郁的地方,去将那些还没死透的佣兵们一个个的用剑刺死。这场对佣兵的攻击开始得很突然,也结束得很快就和佣兵们对车队的侍从们的屠杀一样,开始和结束都很快很迅速。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出现了两场杀戮,死了几十人。佣兵们身上皮甲有着侍从们的血,教会骑士们身上的盔甲,沾满了佣兵们的血。
只有帕丁还是干净的。他身上的锁子甲光亮照人,没有任何污秽。
莱欧帕斯丁,这名教会的骑士、年轻有为的骑士、这次的副领队,来到了帕丁的身边。他身上没有多少血迹,但是手中的长剑在滴着佣兵的血。他对帕丁行了一礼,说道:“这些卑鄙无耻、对穆来宁家族的侍从、对无辜善良的人们、对可怜的罗缪欧娜小姐下手的强盗们,已经全被消灭了。”说到这,他望向了奥尔加,望向了被朱利叶斯拉到树木后面的罗缪欧娜。罗缪欧娜双目无神,如果不是还有呼吸的话,已经完全像是个死人了。
“可怜的罗缪欧娜小姐,不愿被这些野蛮卑劣的佣兵们凌辱至死,自尽而亡没有能将她救下,是我们教会骑士的失职。”莱欧继续说道。罗缪欧娜既没有自尽,也还没有死,但是在他的话语里,罗缪欧娜已经等同于死人。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在说一件已经发生、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和你们同罪,莱欧。”帕丁说道,手中的长剑依然对着奥尔加。“一个忠心的老人、一个勇敢的少年,想保护罗缪欧娜小姐,但是老人力不敌众,少年有心无力,两人死状凄惨……会有人记住这两位忠心和勇敢的勇士的。”帕丁说这番话的时候,就好像在宣判奥尔加和朱利叶斯的死亡一般。
周围的骑士已经围了过来,和胆怯的佣兵不一样,他们有目光坚定,而且有着精良的装备,短弓和劲弩已经对准了奥尔加。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看着眼前发生的变故,奥尔加弄明白了一些事情。“未知的婚约者,评价不好的佣兵,仓促的出行,人迹稀少的行进路线……这些都是事前计划好的。这一切并不是什么意外,是必然会发生的。”
“会选择这些佣兵,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一些卑劣的人。”帕丁说道,“光明教会的信徒残杀圣灵教会的信徒……这在君王堡,将会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
奥尔加记得,这些粗鲁的佣兵们确实自称光明教会的信仰战士,并且因此而在城里闹过一些事情这就是他们会被选上的原因,也是他们会死在这里的原因。在这远离光明教会的势力范围的地方,没人会在意他们的生死,而且他们的恶名将会成为圣灵教会攻击光明教会的一个好筹码。
帕丁说完这话,望向在树后探头出来的朱利叶斯,“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唯一的意外,是要多死一个无辜的人。我和你说过的,孩子,你的勇气会害死你;但是,至少我可以让你带着一个好名声死去。村庄的人们会知道,你为了救一个可怜的贵族小姐,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哪怕并没有成功。”
“少假惺惺了,虚伪的家伙!”朱利叶斯对帕丁大喊,颇为愤怒,“你这个在别人背后捅刀子的卑劣的家伙,你根本不是骑士,你是魔鬼!”
帕丁心想,也许确实是如此。
一直没有做声的罗缪欧娜,终于说话了,“所以,这就是父亲在和我道别的时候,送我一朵白色的花卉的原因吗?早早就在为我准备的棺木上放下了还新鲜的花卉,坟墓已挖好,墓碑已凿好,一切准备齐全……只差我的死亡了。”
罗缪欧娜是个聪明的少女,脑子转得很快,现在看来,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份聪明无法让她在这场谋杀中活下来的样子。她脸色本就苍白,现在更是几近无血色,能隐约看得到皮肤下细小的血管和青筋。
奥尔加很愤怒,也为罗缪欧娜感到悲哀。这个可怜的少女早早就没了母亲,而父亲是穆来宁家族的家主,子女众多,冷酷无情,罗缪欧娜对他来说似乎从来不值得投入更多的关怀。母亲只是毫无身份的平民,这让罗缪欧娜在家中从未得到过重视、甚至时常被那些所谓的亲人欺凌嘲笑。没有人会为她挺身而出,没有会保护她,没有会爱她。
她被当作祭品,放在了谋杀和阴谋的祭坛上,甚至连她父亲都参与在其中。
“放下武器吧,奥尔加先生。”帕丁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的,你们今天没有侥幸活下来的可能。这些骑士身怀使命,不惜弄脏自己的手也要完成这件事;而我,是为了完成一个无法逃避的契约。”
“我可以带着罗缪欧娜小姐前往北方,发誓不再回这个藏污纳垢之地。”奥尔加说道,“你们就当我们死了。”
“你连身边这个冲动的少年也要带在身边吗?”帕丁对奥尔加的提议不为所动,“你知道这不可能的。我们必须将罗缪欧娜小姐的遗体带回去。穆来宁家主说过了,希望自己女儿有个得体的死亡和葬礼。”
听到这话,罗缪欧娜没有多少悲痛,心底里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甚至在想,自己在家族中的存在意义,也许就是为了这种事情不管是拿来当联姻的筹码,还是一件阴谋的祭品,她都很适合拿出来用上。她是消耗品,是一只能毫不犹豫牺牲掉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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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今天是要你死我活了。”奥尔加脸色严峻,“在我倒下之前,我会让你们这些卑劣的家伙和我一起下地狱。”
“奥尔加,逃跑吧。”罗缪欧娜对奥尔加说道,“你可以逃掉的,不要再管我了。”
“我这辈子逃过很多次了,小姐。”奥尔加洒然一笑,“我已经上年纪了,已经不想再跑了。”
第八章 玩弄阴谋,你们很在行
那倒在地上的格里斯撑起了上半身,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脖子。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是他并没有死,至少没有马上死去。“真是一场好戏剧……你是一位高尚的骑士啊,帕丁埃德加……”他的脖子被削掉了半截,只剩半边的血肉还连在一起,这让他没有那么快能死去,而且还能口齿不清地说话。但是不管如何,他都已经是濒死之人了。帕丁的偷袭很快,而且完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杀人灭口这种事他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也考虑过自己这些佣兵是否会被割喉封口。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帕丁竟然在敢在奥尔加面前、在这场谋杀还没完全收场的时候,又展开了另一场同样早有预谋的谋杀。这些教会骑士们打着正义的旗号,杀了他们这些屠杀侍从的佣兵们这件事,就变得没有那么出人意料了。
“你的临阵变卦让我没有选择。”帕丁对在地上爬着、再也没有丝毫站起来的可能的格里斯说道,“本来的计划是让你们再多死几人,包括你也有所损耗后,再让你们和这些可怜人一起陪葬……在这意外的变化中,让人觉得幸运的是,你的防备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说到变卦,我可不如你……高贵的骑士啊,你的高尚和光明正大,让我忍不住想笑出来了……”格里斯哈哈笑着,不断咳血,“我会在地狱等着你,帕丁埃德加……我会……”
格里斯没有再说下去的机会了。莱欧走到他的身边,手中长剑往下一挥,将他的头彻底砍了下来。格里斯的头滚到了一边,他庞大的身躯完全倒在了泥土里,手脚抽搐了几下,然后安静了下去。
佣兵们的老大,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佣兵,死在了最后。这个拥有不俗的实力、且有着强壮的躯体的独特佣兵头子,没有死在长年累月的厮杀和决斗中,而是死在了偷袭之下。
“首恶已死。”莱欧将格里斯的头踢到了一边去,让边上的骑士捡了起来。他望向奥尔加,望向奥尔加后面的罗缪欧娜,“拿起匕首吧,罗缪欧娜小姐。如果你没有勇气用匕首划过你的脖子的话,我可以代劳。”
苍白无神的罗缪欧娜望向了朱利叶斯,颤抖着的手向他伸过去。
“不,小姐,这种危险的东西我可不能给你。”朱利叶斯将匕首藏在了身后,“这是拿来杀坏人,而不是拿来自杀的。”
“杀人?真是可笑。奥尔加保护不了我,匕首在你手里也毫无意义。”罗缪欧娜伸出来的手没有收回去,她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你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却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来,既可怜,又愚蠢……你肯定也不知道吧,使用匕首最多的就是贵族暗杀,刺杀,自杀……如果匕首上滴下的血能盛满一个酒杯的话,那么这酒杯里的血,大半都是贵族的。现在,要再加上我的血了。”
朱利叶斯不为所动,或者说他完全没听懂罗缪欧娜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这匕首我是肯定不会给你的,说再多也不行。”
“小姐。”奥尔加出声了,声音里满是苦涩,“不要听他们的,他们在逼你杀死自己。”
“奥尔加,我已经是个死人了。”罗缪欧娜擦了擦脸颊,把脸上的血痕给擦掉那都是别人的鲜血,已经快要凝固在她脸上了。她拭擦脸颊,虽然把血污给擦掉了,但是把自己的脸给擦花了,血丝在她脸上形成了奇特的花纹,“既然不管怎样都是死的话,至少我想选一个不是太痛苦、也不难看的死法。”她望向周围靠拢过来、手持各种各样兵器的骑士们,然后望向地上的死人。这个地方完全是个屠宰场,已经死掉的人都死得凄惨,没有任何人是带着平静死去的。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眼睛睁大,死不瞑目。带领佣兵们展开屠杀的格里斯,死状并不是最惨的那个,死在他巨斧下的人脑袋被开瓢,血和脑浆混起来的味道让人作呕。
这个蛮人,这个佣兵头子,这个巨汉……头颅被一名教会骑士踩住,那张脸朝向了罗缪欧娜。格里斯的脸上没有其他人死前的惊恐,眼睛瞪大着,那僵住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似在嘲笑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是加害者,死有余辜,但是无辜的人同样也死在了这里。不管是善良的、邪恶的,还是有罪的、无辜的,都死在了这里。
这场谋杀还没有结束,至少还得再死三人。
但是罗缪欧娜希望只要再死一个人就够了。
“奥尔加,你是个忠诚的好人。”罗缪欧娜说道,“你的忠诚,会让你死在我的前头、会死在我的眼前。所以我在想,如果我死在你之前的话,也许你就不会这么执着于陪我去死了。”
罗缪欧娜说着话,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把干净漂亮的裁缝刀。它的主人一定很爱这把小玩意,把它维护得很好,皮革做成的握把因为被长期使用而磨得发白,但是刀锋还是闪闪发亮,拿来裁剪布料一定非常顺手拿来在手腕上割一个伤口想来也很合适。
这是罗缪欧娜那可怜的侍女递给她的护身武器。在屠杀发生后,侍女将这把裁缝刀递给了罗缪欧娜,接着没多久就被杀害了。罗缪欧娜一开始还没有搞明白这把裁缝刀有何用处,现在她总算清楚了。这把裁缝刀不是拿来护身的,这是一种特别的自保手段。对女性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的那些侮辱和伤害。她死去的侍女们的本意大概是希望自己的小姐能死得得体一些,而不是受尽折磨后悲惨地死去。她们的心意是好的,虽然有可能会对罗缪欧娜做出可怕的事情的强盗们已经全都死了,但是真正的谋杀者还在眼前,而且在逼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等等,你在干什么?”朱利叶斯见罗缪欧娜拿出了裁缝刀,在罗缪欧娜作势要往自己手腕刺下去前冲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把手放开。”罗缪欧娜没有过多的挣扎,也许是因为本来力气就小,也许是因为她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早已失去了一切的力气,能站着都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跑吧,你还有逃掉的可能,不要再在这和你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上浪费你的生命了。”
“什么叫没有关系,当我遇到这样的事情后,我就已经不是毫无关系的人了!”朱利叶斯对罗缪欧娜大喊,“这些虚伪的混蛋会放过我?看看这里死了多少人,他们会因为死得人太多而心软吗!”
罗缪欧娜愣住了,她感觉到朱利叶斯抓住她的手在颤抖着。她望向朱利叶斯那张稚嫩的脸。朱利叶斯比她小,脸颊瘦削,还带着不怎么健康的黄色。这是一张贫苦的脸,和她在君王堡见到的行乞的流浪儿没有什么区别。要说朱利叶斯和那些乞丐儿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大概只有那双眼睛了。他在颤抖,因为他在直面死亡,而且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但是他的双眼还是明亮的,并没有因为恐惧和死亡而有所变化。
这个叫朱利叶斯的村庄少年在害怕。他当然会害怕,他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个在死亡面前毫无力量的孤儿,他没有不害怕的理由。
只是罗缪欧娜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在这种时候,眼睛还是如此清澈。
“蠢小子,你想当英雄吗?”奥尔加挪了几步,遮挡在了朱利叶斯和罗缪欧娜的身前,“那就试试看吧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老爷,你觉得她会跟着我走吗?”朱利叶斯马上回了一句,听起来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了,“她想死在这里,我可带不走一个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人。尸体可比她温顺多了,只是比较重而已。”
“那你就自己跑吧。”
“你觉得我能跑掉吗?在目击了这样的事情后?”
“只要你跑得掉,那就没人会在意你了。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尤其是一个孤儿的话。”
奥尔加这话看来激怒了朱利叶斯,“是啊,谁也不会听我这个孤儿说话的,这又怎样!如果我能活下去,我就会一直说下去,说到有人愿意听我的话、相信我为止!”
“真是个耿直到蠢到家的傻瓜。”奥尔加说道,但是嘴角有了些许的笑意,“像你这样的小鬼,就算这回能侥幸活下去,大概也活不长吧……那就陪我一起上路吧。”
帕丁一直在冷眼旁观着他们,像是在给他们留下说遗言的时间一样。但是这时间也是有限度的时间拖得越久,那么增加目击者的可能就越高,这也意味着像朱利叶斯那样无辜的目击者会增加。他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散布杀戮的。帕丁的剑指向了奥尔加,“奥尔加先生,你和那位少年的存在让罗缪欧娜小姐无法下定决心。”说到这,他对奥尔加身后的朱利叶斯说道:“少年人,你的正直让我感到很惭愧……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放过你了。你的勇气、坚持和执着,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威胁。”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称赞,混蛋骑士。不对,你根本不是骑士,你是卑劣的杀人者,你们所有人都是!”
所有的教会骑士都听到了朱利叶斯的话,但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就像没听到朱利叶斯说的话一样。
帕丁没有理会朱利叶斯的痛骂,继续说了下去,“罗缪欧娜小姐,奥尔加先生和少年的死大概会让你坚定决心,而且再也不会有人阻止你的行动。这些骑士们和我不会动你分毫,但是……希望你能亲手为这件事画下句号。”
“不能放过他们两人吗?”罗缪欧娜脸色凄苦。她放弃了一切的挣扎,让朱利叶斯夺过来她手中的裁缝刀。似乎她并不需要着急着去死,可以等自己身边的人完全死光后,再去考虑该有个怎样的死法。
帕丁摇了摇头,然后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的十字长剑挥舞了起来,画出一道道银白色的轨迹,“奥尔加先生,我会让你像一名战士那样死去。”
“而我,会让你像一个死刑犯那样死去,埃德加。”
帕丁没有在意奥尔加的嘲讽。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奥尔加身上奥尔加是最后的障碍,也是最棘手的对手。有一件事他是没有骗格里斯的,他确实不清楚奥尔加的底细。恐怕穆来宁家族的人也不知晓,这个年迈的老人竟然会是个白银阶级的武人,在君王堡默默无闻一个白银阶级的战士,不管去到哪里都能受到瞩目,可以靠这份力量去获得权贵者的青睐、得到名声和财富。从维斯共和国更遥远的西边来到这异乡的君王堡的帕丁,就是最好的例子。就连和光明教会分道扬镳的圣灵教会的骑士、或是异教的战士都对他尊崇有加,因为他是白银的骑士,一名强大、因为自律克己而受众人称道的高尚骑士。
一名参与到不名誉的谋杀和屠杀中的高尚骑士。
如果是在其他场合的话,像奥尔加这样隐藏实力的人,会被怀疑是否另有企图,才当了一个不受宠的家族少女的侍从,但是他今天既然要用性命去为自己的小姐搏一线生机,那么他的忠诚是真实的,也是值得钦佩的。可能颇为讽刺的是,能证明这位老武人的忠心的,是他眼前曾经的朋友、现在最为强大的敌人。
“你我在这里战斗,毫无疑问会伤害到罗缪欧娜小姐。”帕丁对这位可敬的老人说道,“换一个更宽敞的地方吧。我向你保证,在你和那名少年死去之前,我们绝不会碰罗缪欧娜小姐半根毫毛,不会让罗缪欧娜小姐的死带有任何污点。”
“如果你还存在丝毫高尚的精神,那么就不该逼死一个可怜的姑娘。”奥尔加回道,“我不会离开小姐半步,就算我死了,我的躯体也会保护着小姐,不会让你们碰到她分毫!”
帕丁脸色如常,“这和高尚还是卑劣无关,奥尔加先生。我说过的,这是个工作,也是个契约。我没得选择,只能去完成它。”
“你想以此为自己开脱?”
帕丁想了想,才回答了奥尔加的质问,“并无此意……确实,这毫无疑问是一件恶劣且无耻的谋杀。”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铁石心肠,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带来的教会骑士们,是为了信仰而来,哪怕牺牲自己的名誉、弄脏自己的双手也在所不惜。至于他,帕丁埃德加……就和他本人所说的一样,是为了“工作”或是“契约”而来。
奥尔加和帕丁都蓄势待发,莱欧和其他教会骑士往后退了几步,以免被祸及。奥尔加身后的朱利叶斯已经拖着六神无主的罗缪欧娜钻入到了丛林深处。两人没有打算逃跑,因为有好几张弓和弩对准着他们两人,只是没有松开弓弦和扣下扳机而已。
战斗不可避免,一触即发。
这时,一名教会骑士向莱欧走去。这名骑士直到刚才为止都没有守在这个包围圈之中,他去清点尸体,顺便看是否有人还活着,如果还有能喘气的,他就要负责补上一剑,好让对方死得不能再死。“有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情?”莱欧问道。
“侍从的尸体有二十具,数量是正确的。但是佣兵的尸体少了四具。”骑士显得有点紧张,说到这的时候,稍微顿了顿,就好像在组织语言一样,“不对,与其说是少了四具尸体,不如说是……”
“是本来就少了四个人,对不对?”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那个声音从车队那边传来,在那个已经血流满地的杀戮场。所有人循声望去,找到了那个说话的人。
在那马已死、马车半倾倒着、歪在路一边的马车棚顶上,有一名少女坐在那里,晃着双腿。少女穿着一身粗麻的朴素衣物,披着一件破烂的灰色斗篷,脚上一双草鞋。她面容清秀,脸上挂着如同花一般的笑容。她手里拿着一根木制手杖,在她的边上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摘来的野花。篮子里的野花,不知为何还挂满了露珠,就好像现在还是清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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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少女并不是陌生人,这里大部分人都认识她罗缪欧娜,朱利叶斯,奥尔加,帕丁……就算有不知道她名字的人,也或多或少在远处看见过她的脸。
这个坐在马车顶上的少女,名为露露娜卡。
在这血腥味弥漫的场所里,露露娜卡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浓的血腥味啊。”露露娜卡笑道,“不过和海风带来的腥味相比的话,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味道……大概是因为死的人不够多吧?”
第九章 暗箭伤人,技巧娴熟
谁都没预料到露露娜卡的出现,她就这样坐在马车棚顶上。在她出声之前,谁也没有发现她。她坐在高处,对地上的惨状一目了然。死状凄惨的侍从,死于骑士偷袭的佣兵,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愕的表情,眼睛无法合上。那些脑袋被劈成两半、整张脸分成了几块的人们,连留下死前的表情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的脸已经被砍得支离破碎了。这恐怖的场景,能让从未见过杀戮的人做噩梦,脆弱一点的可能已经尖叫或是呕吐了。唯有经历过战斗的人、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在这噩梦一般的修罗场中站着。
只有露露娜卡是异常的。她出现得悄无声息,在她开口前,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就连奥尔加和帕丁这样的白银阶级的战士都没有发现她。她就坐在那里,笑容如花,好像在看一出好戏,到了精彩之处,才实在忍不住,出声叫好。
又或者说,她是因为舞台上的演员出现了差错而在低声轻笑,说出了那错漏之处,却无意大声喧嚣,只是自言自语着。
罗缪欧娜看着这样的露露娜卡,感到诡异和恐怖。眼前的露露娜卡和她认识的那个露露娜卡没什么不同,她的打扮、容貌和笑容,都说明她就是那个已经互相道别了的朋友。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看起来和平时一样的露露娜卡,才是最大的异常。这名少女看到这样的场面,本该尖叫、晕厥过去,或是落荒而逃才对,但是她没有。她坐在那里,脸带笑容,俯视着众人。
她在众人的身后,坐在最好的位置,就好像是一名观众一样,看了一出精彩的戏剧。
“露露娜卡……”罗缪欧娜望向露露娜卡,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马车离她有一段距离,加上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只是自言自语。露露娜卡本不该听得到才对,但是她听到了。
露露娜卡向罗缪欧娜挥了挥手,“我们又见面了,罗缪欧娜小姐,正如我之前所说,说不定有一天能再见面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个愿望不到半天就实现了。但是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是否该高兴呢?”
说到这,露露娜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伸手摸向背后,“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从身后掏出了几样东西,往空中一抛,然后落在了前方的教会骑士的脚下。
那是四个佣兵的人头。这四个人头被彼此的肮脏杂乱的长发给连在了一起不同发色和长度的头发给编织在了一起,编成了三段连接着彼此的辫子,看起来很滑稽,但是无法引人发笑。这四个被连在一起的佣兵,脸上带着下贱的笑容,表情定格在了这一刻,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脑袋被割下来了一样。
“名为谋杀的拼图,最后四块遗失的碎片也回来了。”露露娜卡将串联起来的四个头颅扔下去后,拍了拍手,就好像要将手里的灰尘拍掉一样。“你们是不是太过疏忽了?难道是因为第一次干这种不名誉且肮脏的事情,所以有点紧张,动手前连自己要杀多少人都没搞清楚?”露露娜卡叹了一口气,但是脸上马上就挂满了笑容。“不过你们是幸运的,因为我帮你们把剩下的麻烦人物给收拾掉了。想追杀四个漏掉的流窜佣兵,我认为还是比较困难的。如果这四条漏网之鱼逃回北方的话,那还算是好的。最糟糕的情况,也许会是君王堡中会出现奇怪的传言吧?现在,知道真相的人都在这里了,大部分都闭上了嘴巴,再也无法开口;而现在站着的各位,都是嘴巴和眼睛都还没合上的。”说到这,露露娜卡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还要再加上我这个坐着的。”
有教会骑士将短弓和劲弩对准了露露娜卡。他们沉默不语,但是脸上挂满了警惕的表情。包围着奥尔加他们的骑士,有一半将武器对准了露露娜卡。
帕丁换了个姿势,侧着身子,将露露娜卡和奥尔加都纳入到视线范围内。他的十字长剑不再对准奥尔加,剑身倾斜对着地面,剑尖轻摇着,稍微往左就是露露娜卡,而往右,则是奥尔加。“你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帕丁说道。
“嗯,这是当然的,毫无疑问。”露露娜卡面对着指向自己的兵器,没有丝毫的慌张,“对你们来说,现在我也是拼图上的其中一块碎片了。既然你们不会放过老人和少年,那么自然也不会放过我这个很偶然、非常巧合地目睹了这场谋杀的不幸少女。”
“你杀死了那些佣兵。”莱欧说道,他手持长剑,在慢慢往露露娜卡靠近。
露露娜卡连连摆手,“不是我动手的。不过也可以算作是我杀死的吧?如果他们不是因为一些污秽的念头而脱队,转身回到我那小木屋想干一些坏事的话,大概要迟一点才会死掉吧。大概也不会晚太久,因为他们肯定会死在各位骑士老爷的手上。”
莱欧对身后的骑士们做了个手势。骑士们心领神会,手中短弓松开弓弦、劲弩扣下扳机,细长的铁箭和短小的弩箭激射而出。
帕丁瞪大了眼睛,“停手!”他大喊。但是他说得太迟了,箭已经射了出去。三支铁箭、两支弩箭往露露娜卡的身上各部位飞去,准头比较好的则是飞向她的头部。箭尾的羽毛划破空气,留下了一串嗖嗖的声音。
箭是很快的利器。优质的弓和弩、再加上熟练的使用者,能射出快且致命的一箭或者几箭。当听得到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后,箭一般已经插在了目标身上。如果目标是有着肉体的生灵的话,还能听到箭入肉的噗呲的声音。
罗缪欧娜听到箭尾带出来的声音后,一个激灵,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她今天见到太多的杀戮了,已经不想再看到认识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样子了。就算闭上眼睛,她似乎也能看得到露露娜卡身上插满箭的凄惨死状。
罗缪欧娜闭上眼睛后,没有听到那箭头刺穿肉体的声音。不管是铁箭还是弩箭,箭头都是沉重的铁制尖锐三角头,这样的凶器插入到人体中的话,那撕裂的声音和刀剑劈入人体的声音是差不多的。但是罗缪欧娜没有听到那铁器撕裂肉体的声音,在一片沉寂后,是教会骑士们的骚动。
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安然无恙的露露娜卡,有点发愣的教会骑士,脸上带有些许阴霾的帕丁,还有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的奥尔加。
还有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傻傻的朱利叶斯。
“发生了什么?”罗缪欧娜问道,“她还活着,但是那些箭……”
“我也不知道。”朱利叶斯回道,他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喉咙动了几下,“我只看到一个黑影在那个女巫的身前闪过,然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箭也消失了。”
“女巫。”罗缪欧娜听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词,“谁是女巫?”
朱利叶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罗缪欧娜,就好像罗缪欧娜刚才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一样,“还能是谁?这里就两个女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她。你认为自己是女巫吗?你当然不是,那么我说的女巫,还能是其他人吗?”
朱利叶斯的声音不小,让露露娜卡听到了。“那边那位少年,我是炼金术师,不是女巫。”露露娜卡举着木手杖,指向了朱利叶斯,“你见过像我这样年轻的女巫吗?”
“村里的老人说过的,女巫能靠吃婴儿和小孩的肉来永葆青春……”朱利叶斯这话说得很小声,就好像怕被露露娜卡听到一样。
露露娜卡听到了朱利叶斯的窃窃私语,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是不打算说服朱利叶斯放弃这个对她的印象了。“各位骑士老爷。”她说道,“你们做了一个有点糟糕的选择。我刚才说了吧?这些佣兵不是我亲手杀的,那是我亲爱的、但是并不可爱的守护者动的手这样说有点不对,应该说是动脚,还是动嘴呢?”她歪着头,思索了一会,最后放弃了,“好像都不怎么准确的样子。”
教会的骑士们四处张望,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刚才一道黑影在露露娜卡身边掠过,将飞向露露娜卡的箭给卷走了,没有人能看清楚那是什么。这道黑影就和露露娜卡一样,出现得毫无征兆,然后消失得无声无息。
在场有两人勉强看清楚了那黑影的轮廓的。
“小心脚下和上空,那是类似野兽的东西!”帕丁大喊。他的喊声让教会骑士们反应了过来,但是太晚了。
黑影从低矮的灌木丛中窜出,飞扑向最近的教会骑士。那离黑影最近的教会骑士刚转过头来,那黑影已经从他身边穿了过去,落入到了另一边的丛林中。谁也没有看清这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其他人看来,这名教会骑士就像是和这黑影擦肩而过一样,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黑影再次消失后,那教会骑士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接着,他的头掉了下来。他的头落在泥土中,脖子处喷出了大量的鲜血后,身体也跟着头颅落在了地上。脖子的断截面喷出的血将他身下的土地染成了一片鲜红。
看到同伴如此死状,教会的骑士们产生了些许骚动。已经下马的骑士向离自己最近的人走去,彼此背靠背,紧张地扫视着周围。还在马上的骑士不断掉转马头,巡视四周,同时还要拉紧缰绳,让胯下有些躁动的马安静下来。这些骑士的好伙伴们看起来颇为不安,嘴里不断发出嘶鸣声,鼻子扩大,喷出一股股热气。它们在害怕,但是对主人的忠诚和曾经的训练让它们不至于掉头就跑。
“佣兵们是怎么死的?就像这个样子,不过他们更迟钝,所以是脸带笑容死去的。这应该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死法吧?”露露娜卡笑道,这血腥的一幕似乎无法让她有丝毫的动容。
朱利叶斯低声惊叫了起来,“他的头掉下来了!这是什么巫术?”
“这不是巫术。”奥尔加说道,他的眼睛半眯了起来,变成了细长的形状,“那是被割下来的。在那教会骑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死了。也许连痛楚都没有留下。”
“既然不是巫术,那么那是什么?”朱利叶斯继续问道。
奥尔加没有马上回答,“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也许是野兽,也许是……”说到这,他没有再说下去,听起来他的语气不是很确定那到底是什么。那个黑影的轮廓肯定不是人,但是要说是兽类的话,又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奥尔加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野兽和魔兽。他杀过以速度而闻名的迅捷魔兽,那是非常棘手的生物,但是也增长了奥尔加的见识和阅历,同时让奥尔加变得更强。
再怎么敏捷的野兽,都不可能给人类留下那样的伤口才对。那教会骑士脖子以上的部分已经从身体上分家,那鲜红的断截面非常平整光滑,像是被锋利的剪刀裁剪过的纸张那般。再锋利的爪子应该也做不来这样细腻的工作才对。就算让奥尔加来做这件事,大概也做不到比这个更好了。
那到底是怎样的野兽,才能做到连人类都做不到的事?正因为有这样的疑问,奥尔加才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野兽。
露露娜卡的出现让情况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奥尔加无法判断这个可疑的少女是敌是友。露露娜卡在这样的场景中,还保持着和平时别无二样的笑容这点,已经让人感到十分诡异了。
奥尔加没有多少选择了,就算是最糟糕的主意,他也要尝试一下。“露露娜卡,请帮帮我们,帮助你的朋友罗缪欧娜小姐!”他朝露露娜卡喊道。
露露娜卡没有回答。她指向了地上那四个佣兵的头,“帮助吗……也许你们要感谢他们?如果他们没有出现在我家附近、想对我做一些不怎么好的事情的话,我大概也不会把他们的头送过来吧,至少在一切结束前不会过来。本来的话,我应该是会在很远的地方,目送我可怜的朋友、罗缪欧娜小姐的遗体离开死者森林才对的。这一切都因为四个可怜的混蛋而改变了。”
露露娜卡的话让奥尔加感到心寒。露露娜卡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她其实并不在乎这里的人的死活,就算对方是朋友也一样不管她有什么目的,目前看来,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她不是为了罗缪欧娜而来的。
听到露露娜卡这番话的罗缪欧娜,脸上有着非常明显的动摇。这个温柔善良、和她相处的时候有点拘束、但是开朗的少女,似乎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罗缪欧娜心想,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把这份友谊看得太过重要了吗?对方其实并没有把这段短暂的友谊看得有多特别,甚至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罗缪欧娜小姐,请不要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露露娜卡对罗缪欧娜笑道,“我们是朋友吧?既然我就在这里了,那么当然不会见死不救,我还没冷血到那种程度。”
露露娜卡说自己没有那么冷血,但是她刚才那番实际上根本不在意罗缪欧娜死活的话,深深地刻在了罗缪欧娜的心里,无法被轻易地抹平。
“请不要想着趁乱带人逃跑,那位武人老爷。”露露娜卡继续说道,然后手杖指向了帕丁,“那边的骑士老爷,看起来好像已经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但那只是伪装。如果你放松了警惕、或是转身逃跑,他的剑可能马上就会刺过去,而且会是刺在可怜的罗缪欧娜小姐身上。”
帕丁没有说话,眼睛紧紧盯着露露娜卡。她说对了。可疑的露露娜卡和奇怪的黑影虽然都是不可忽视的存在,但是这不代表他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只要有机会,他就不会放弃夺走罗缪欧娜性命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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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人老爷……这样叫真是麻烦,我可以称呼你为奥尔加老爷吗?希望你会介意。”罗缪欧娜说道,她没有等奥尔加回复的打算,自顾自说了下去,“刚才我可是听到了的,这位骑士老爷就叫埃德加先生吧这位埃德加先生,是不是说过绝不会碰罗缪欧娜小姐分毫?那当然是骗你们的。只要你松懈下来,露出了空隙,他就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手,用他那把漂亮的十字长剑将罗缪欧娜小姐的心脏给刺穿。”露露娜卡挥舞手杖,做了个往前刺的动作。手杖的前端指向了罗缪欧娜的胸部位置。“你挡下不来这一剑的,奥尔加老爷。你可以伤到他,但是他却能在杀死罗缪欧娜小姐后,顺势把你和那个傻小子一起杀掉。你老了,而且有旧伤,这让同是白银阶级的你们有了明显的差距。”
奥尔加眉头一动,右脚往后挪了一步。帕丁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就好像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了露露娜卡眼里,无所遁形。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揭开奥尔加和他的底细,不做任何区别对待。
“奥尔加老爷你再年轻个二十岁的话,大概还有希望吧?现在的话,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一样,在死之前蹦几下了。但是现在的话,这近乎绝望的局面有了新的转机。”露露娜卡将对准罗缪欧娜的手杖移开,慢慢滑动着,一一指向那些教会骑士们,最后定格在莱欧的身上。莱欧就在露露娜卡的不远处,举着长剑,和另一名骑士背靠背,警惕不知道潜伏在哪里的黑影……还有露露娜卡。
“因为我来了。”露露娜卡笑道。
森林中响起一阵阵的兮兮声。
那黑影似乎无处不在,到处都有它的声音。
露露娜卡的手杖尾端抵在棚顶上,轻敲了一下。
黑影再次从丛林中窜出,朝教会骑士们飞扑过去。
第十章 杀人害命,还不到家
那黑影自丛林中飞扑出来,朝两名背靠背的教会骑士扑了过去。面对着黑影的教会骑士全神贯注,一直没有放松警惕,黑影来得虽快,但是他好歹有了反应的时间,哪怕这时间只是短短几秒。
这名骑士手持一支短枪,枪柄护在身前,枪头朝下指着地面。在森林这样狭窄的环境里,用长枪只会让自己缩手缩脚,甚至还会伤到自己的同伴短枪的话,能让擅长用枪类武器的骑士,在不适合用长武器的地方也能使用到自己拿手的武器。
还有关键的一点,就是枪类武器向来是猎杀兽类的最佳选择。不管是野兽还是魔兽,只要是擅长扑杀猎物的东西,在面对有着尖锐枪头的武器的时候,是不会意识到那是怎样一件利器的,直到这件利器将它们穿膛破肚。
这名用枪的骑士见到黑影飞扑过来的时候,马上双手架起了短枪,枪头朝前,身体微微往后仰,头碰到了背后的同伴的脖子。那铁枪头的最前端,正好对准了扑过来的黑影。他来不及说话,只是大喝一声,让自己提起力气。这喊声让他身后的同伴,还有周围的教会骑士们都反应了过来,转身朝那边望过去。和他背靠背的同伴转过身来,手中的长剑也学那短枪一样架了起来,剑锋往上倾斜,直指那袭来的黑影。
这是对付没有智慧的野兽的防御姿态,不需要多余的花招,只需要稳住下盘,双手紧握武器,等那野兽撞上锋利的武器,被枪头或是剑锋穿透身躯就是。有些野兽或者会直接被贯穿兽头,这是颇为倒霉的事情,但是对杀它的人来说,是一件好事有些野兽被刺穿身体后还会挣扎一番,体型比较大的甚至还会直接往前继续撞去,不将自己前方的人撞得粉碎誓不罢休。
这些教会骑士们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手,对杀人这件事并不生疏,同时对如何猎杀野兽也有着丰富的经验。在黑影出现的这短短几秒内,就已经做到了做好防御姿态、猎杀的准备、并且提醒同伴这几样事情,刚才黑影初次出现时的慌张看来只是一瞬间的失态,而那不幸被斩首的骑士,似乎只是因为过于松懈、还有一点点运气不好的原因,让他成为了第一个死在这里的骑士。
这些骑士训练有素,有着比佣兵们更好的素质。他们比佣兵更强、更有纪律性,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如此快速地杀光所有佣兵的原因。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为什么那名死去的教会骑士,脖子上的断面会如此平整?
这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是个致命的细节。
黑影撞上了枪头。但是骑士并没有枪头扎入到肉体中的感觉,反倒是觉得短枪变得非常沉重。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那黑影已经充斥了他的视线。在如此近的距离,他勉强看到了那黑影的真面目,但是已经没有机会说出来了。他和自己身边的同伴人头落地,脖子上绽开了血色的花,然后形成了两股鲜红的喷泉。
黑影将两名骑士的头摘下来后,没有一点的拖沓,又跳入到了灌木丛之中,再无动静。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从黑影的出现到两名骑士的死、再到它消失在茂密的森林中,只花了短短几秒,快到骑士们只是看到了黑影出现,然后黑影又消失了,只留下两具无头的尸体,还有滚落在一边的人头。
其中一名骑士的人头滚动着,正好滚到了格里斯的头颅边上。就好像珠子碰撞一样,骑士滚动着的人头让格里斯的头也滚动了几下,刚好让格里斯的面朝上,对着天空。那张在死前都还在笑着的脸,看起来似乎在嘲讽这些教会骑士一样。
还活着的教会骑士们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黑影闪过,然后又两名同伴死去,和第一个死掉的骑士如出一辙。他们变得更为紧张了。恐惧来自于未知,这种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楚正体的东西,无疑最能激发起他们的恐惧心,哪怕他们是不惧死亡的战士也不例外。死亡和恐惧,有时候并不是完全一体的无惧死亡,不代表没有了恐惧。
“那到底是什么!”有骑士已经喊了出来,同伴诡异的死亡看来让他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每个人都脸色发黑,和身后的人紧紧靠在一起,四处张望着。他们看不清楚黑影的真面目,也找不到黑影现在在哪里。那黑影再次潜入到森林中后,又变得无声无息了。马更焦躁不安了,还骑着马的骑士费劲地拉扯着缰绳,好让马安静下来,那些被栓在一边没人骑的马,已经挣脱了栓绳,沿着道路跑掉了。
骑士们的恐惧肉眼可见地蔓延着,就连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都感受到了。他们两人躲在树后,实际上也在黑影的活动范围内。朱利叶斯心里已经在打鼓,想从林中走出去,但是又害怕自己脚下就有那黑影经过,只是想想,他的脚就在发抖。罗缪欧娜看起来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只是死死盯着露露娜卡。
露露娜卡坐在马车棚顶上,脸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笑容,“如果你们觉得那是野兽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嗯……不能说野兽这说法是错的,但是并不全对。我想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了吧?”
没有人回应她。这是当然的,但是确实有人看清楚了那黑影到底是什么。
两名白银阶级的战士,帕丁和奥尔加。
两人虽然没有实际动手,但是牵制着彼此,谁也不敢先动手,因为露露娜卡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因素。露露娜卡身份不明,似乎也敌友不分。刚才她那番话,已经让奥尔加断了她会帮助罗缪欧娜的念头,如果他对帕丁动手的话,露露娜卡绝对什么都不会做,就像现在这样继续看戏。
至于帕丁这边,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顾虑。他不清楚露露娜卡是不是来帮助罗缪欧娜的,但是刚才骑士们朝她射出的箭,毫无疑问将她推到了对立面。看露露娜卡的样子,是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再继续死人,或者该说是很乐意见到教会骑士们去死那还在滚动着的人头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露露娜卡的出现,帕丁的大好局面变成了两难的情况。他如果先行动起来的话,那么奥尔加也一定会有所动作,不管是逃跑还是趁机攻击,他都会取得一些主动权不管露露娜卡怎么说,她的出现确实是解开了奥尔加他们被逼入死局的困境。
而露露娜卡,看来是清楚帕丁的顾虑的。“埃德加先生,是不是在犹豫该怎么办才好?”她说道,两条小腿在晃动着,看起来心情颇为愉快。“再死多少人,你才会忍不住呢?还是说,这些人对你而言,也是可以消耗掉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响亮,不仅仅是对帕丁说的,还是对那些还活着的教会骑士们说的。她这番话说出了,教会骑士们变得更加动摇了。已经有骑士时不时往帕丁望去,眼神里不再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敬重,带上了疑惧的色彩。
“集中精神,不要被她扰乱你的意志!”帕丁再次大喊,“她在分散你们的注意力!”
这会他的喊声不管用了,而且来得太晚。在教会骑士们察觉到露露娜卡这番话正如帕丁所说是有意为之的时候,死人又增加了。
飞扑出来的黑影冲向了还骑着马的教会骑士。那教会骑士拉扯着缰绳,大声吆喝着,想让马安静下来,但是他胯下的马已经无法平静下来,将背上的骑士晃得摇摇欲坠。它想从这里逃跑,但是它的主人拉住了缰绳,让它只能在原地转圈。
那黑影在空中飞速袭来,穿过那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拿着剑的教会骑士,然后落在另一边的森林中,再次消失了。马上的骑士身体僵住,然后头掉了下来,随后身体往一边倾斜倒下,一并落在了地上。失去了主人和控制的马飞奔而去,没有再理会它那已经死去的主人。
马还没跑远,黑影又从另一边冲了出来,在地面上疾跑着,朝另一名骑马的骑士冲了过去。在离骑士只有几米距离的时候,它飞跃而起,将骑士从马上撞了下来。这名骑士甚至来不及呼喊,落在地上的时候,头已经滚到了一边。
再杀一人后,黑影没有窜进丛林中,直接朝最后一名骑手冲过去。最后一个还骑着马的骑士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他太迟钝,而是黑影杀人的速度太快了。他察觉到黑影的时候,黑影已经往他冲过来;当他挥舞起手中的钉头锤时,黑影已经充斥了他整个视野。
黑影再次一闪而过。这名骑士脸上带着惊慌,手中的武器往前挥动,什么都没有打中。他的头早已经不在脖子上,但是身体还维持着死前最后的姿势,然后无头的身体直直倒在了马背上。马驮着主人的尸体,从这里跑掉了。马还没跑几步,那黑影又出现,将马背上的尸体撞了下来,接着窜到了道路另一边的林中。那马儿少了背上的负担,跑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你能忍耐到什么时候呢,埃德加先生?”露露娜卡说道,“难道真的要死到只剩你一个人,好证明我说的话是正确的吗?那如你所愿。”露露娜卡将手杖高高举起,“人头就像麦穗一样,说掉就掉了,真是可惜……”
她挥下手杖,指向了就在不远处的莱欧。“那就继续割吧。”
黑影再次从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冲了出来。在另一驾马车的底盘下,黑影贴地滑行,冲向了最近的教会骑士,在他脚边跃起,只是一瞬就将他的头割了下来。在血还没飞溅出来的时候,黑影再次冲向下一名教会骑士。
割麦子的声音响起,一茬又一茬,连绵不断。
当死到第八人的时候,黑影冲向了莱欧。和莱欧背靠背的骑士在刚才早已倒在地上,头飞向了另一边。莱欧被躲过了这道黑影,但是被撞飞到一边,在地上滚了几圈。
在莱欧爬起来的时候,黑影已经向莱欧冲了过去。
在黑影往莱欧飞扑过去的时候,帕丁终于动起来了。他冲到了莱欧身边,十字长剑由下至上挥动,砍到了黑影的中段,将黑影挑飞。黑影的速度很快,他也毫不逊色,及时将黑影拦截了下来,只是一剑就将黑影击退。
帕丁这一剑不但快,而且势猛沉重,黑影被一剑挑飞,可见他用上了多大的力量。但是帕丁并没有丝毫击退黑影的喜悦之情,就算周围还活着的骑士们已经松了一口气。现在还活着的骑士不多了,除了他和莱欧,还剩三人。还活着的骑士们在松了一口气后,望向帕丁的表情有点复杂,眼里带着疑虑。
帕丁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拜露露娜卡一番话所赐,他和教会骑士们之间其实已经出现了隐约的裂痕,但是他却毫无办法。为了救下莱欧,他放弃了对奥尔加的牵制,冲了过来将这黑影击退。他的行动来得太晚,已经无法让骑士们提振起士气、或是对他有更多的信任了。骑士们可以视死如归,但是被人见死不救,终究是会感到不舒服的。
帕丁心里有苦说不出,因为需要顾及的东西太多,而且露露娜卡那不明的态度也让他左右为难、根本不敢放松对奥尔加的牵制。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又不能说出“为了任务,请诸位坦然赴死吧”这样的话。将这样的话说出来的话,那就完全是跟着露露娜卡的节奏、完全变得被动起来了。
教会骑士们并没有将这次出行当作一次游猎,他们是抱着有可能死亡的觉悟来到这里,并且犯下不值得宣扬的无耻谋杀的。哪怕帕丁真的这么说了,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暴动,但是在死前,想必是会对帕丁有所怨言的。
这也许就是露露娜卡想看到的发展。帕丁心生寒意,只觉那坐在马车上的少女比宫廷深闺中的贵妇人还要恶毒。
如果帕丁想要改变这样被动的局面的话,那么必须先将这连杀数名骑士的黑影给解决掉。帕丁这一剑没有太多的保留,是冲着将黑影斩成两段而去的,但是他发现手感不对。他感觉自己的剑就像是砍中了一块坚硬的铁,反作用带回来的冲击力让他愣了一下这可不像是劈入肉的声音,更像是撞上了一块盾牌。
那黑影被帕丁快且狠的一剑给挑飞,从空中落到了地上。这回黑影不再嵌入到森林的阴影之中,留在了原地。所有人都看到了黑影的真身。
那是一条脱毛的黄毛狗,嘴里衔着一把双头剑,在地上抖动着身体,身上的毛继续往下掉。
罗缪欧娜没有那么健忘,当然还记得这是露露娜卡的狗,有个名字叫沃德。但是和它的主人一样,现在看起来无比的陌生罗缪欧娜可不认为一条普通的狗能如此轻易地杀死这么多的骑士。
“那是露露娜卡的狗……”罗缪欧娜低声说道。
朱利叶斯这会将罗缪欧娜拉在身边,自己半蹲在灌木丛后面,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局面不断变化。那些看起来很了不起的骑士,就在他眼前轻易地死去,人头落地,死得不能再死了。“我就知道,那条狗盯着我看的时候,我心里都发毛了……那肯定是女巫的恶魔宠物,真身说不定是有三个头的恶魔犬!”朱利叶斯如此说道。但是他当初被这条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狗被盯得实在忍不住,从灌木丛中跳出来和露露娜卡碰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觉得这条狗看起来一点用都没有,就是条浪费粮食的懒狗现在他只觉得这狗是嗜血的魔兽,能一口一个人头,将头当作果子一样咬碎。
和朱利叶斯的胡言乱语相比,奥尔加看到了更多的细节。它嘴里的双头剑,剑身比普通的剑要薄很多,看起来就像是珍贵的玻璃制品一样,只要稍微碰一下就会碎掉。但是这样轻薄的剑身,如果使用得好的话,是能成为饮血的利器的。奥尔加曾和一些来自东方的异人打过交道,他们的刀没有易兰大陆的战士的弯刀那样的弧度,但是刀身轻薄,只要出刀够快,往没有防护的地方砍去,能将人的身体如同白纸一样裁剪掉。
让奥尔加感到惊惧的是,这条狗靠着嘴里的双头剑,将普遍有着黑铁阶级实力的骑士们一一斩首。他自认自己也能做到这种程度,但是现在做到了这么一件事情的是一条狗,而不是一个人,这就很令人惊奇了,甚至令人感到恐惧。
这不是野兽,也不是魔兽杀人的方式。这条名为沃德的狗,真的是狗吗?
和沃德对峙的帕丁,能看到的更多。他可以很肯定这绝对不是一条狗,甚至有可能不是任何一种生物。他刚才那一剑在沃德的腹部留下了痕迹,在沃德掉毛的光滑腹部上,有一条长到能触及背部伤痕。毛皮被劈开的沃德没有丝毫痛苦的样子,没有嚎叫它嘴里含着双头剑,想来也不可能出声只是在那里不断抖动着身体,还用爪子去挠腹部的毛,所剩不多的毛都快被它给抓光了。
帕丁这一剑没有让它被分成两截,也没有让它皮开肉绽,血流不止。那伤痕里面,看不到血肉,只能看到银白色的光滑平面。
帕丁认为那就是为什么剑劈下去的时候手感会如此坚硬的原因。这不是一条狗,甚至根本不是拥有生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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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魔法产品。
“沃德,给你做一张看起来不那么糟糕的狗皮囊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露露娜卡叹气,听起来就好像在训斥小孩子一样,“我知道你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好歹是我辛苦给你做出来的……算了,反正被砍坏了,到时候再给你做一张吧。”
沃德肯定听到了,但是似乎当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将身上的毛给挠下来,看起来还挺欢快的样子。
“我的杀手锏暴露了,这下我束手无策了……该怎么办呢?”露露娜卡转而望向众人,脸上依然有着笑意,看起来并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慌张起来,“或者先问问各位,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第十一章 一个炼金炸弹
“你不是炼金术师。”帕丁望向露露娜卡,但是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戒备沃德这边,“你也不是女巫……你是一名法师。这不是一条狗,这是魔法造物。”
帕丁的判断来自于自己的经验。因为一些原因,他和很多法师打过交道他见过操纵元素的传统法师,也见过摆弄死尸的亡灵法师,更见过通过占星来进行预言的占星师。很多法师为了保护自己,会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护卫,有人偏好石像,有人喜欢无人铠甲,也有人喜欢没有定形的元素变形体……什么样的魔法造物都有,只要是法师想要的,他们都会制造出来。就算是还没出师的学徒,都会制造一些小玩意,来为自己做传信之类的跑腿工作。
很显然,沃德不是一条真正的狗,它是被制造出来的产品,而且看样子做工精致坚实,就算承受了帕丁的一剑,也只是将表皮给劈开而已。
露露娜卡很恼烦地皱起了眉头,“我说过我是炼金术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相信?沃德可是纯正的炼金工艺制品,它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用魔法打造出来的,也没有雕刻任何带有魔力的符文……好吧,我承认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魔法的元素在里面的,它的动力炉用的是一块魔兽晶石,那把双头剑也是用带有魔力的矿石铸造的。”露露娜卡说道后面的时候,声音变得越来越少,就好像心虚了一样。
然后,她好像提振起了精神一样,声调变高了,“这都是些细枝末节而已,我是炼金术师,闭门造车那可是大忌,既然魔法有好的地方,那么我借一点来用,又有什么所谓呢?同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那可是没有任何进步和变化可言的,更何况我们炼金术师和法师又不是同行,隔行如隔山,这又有什么禁忌可言呢……”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似乎丝毫不在意别人想不想听她说话。而且这里也没有人能阻止她说下去。
“奥尔加老爷,请不要有趁乱逃掉的想法。”露露娜卡说这话,突然将手杖指向了奥尔加那边。这时候奥尔加已经后退了几步,和帕丁等人、还有露露娜卡拉开了距离,慢慢接近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露露娜卡突然将矛头指向他,让他停在了原地。
“一开始我那番话确实有点过分,听起来就好像完全不在乎罗缪欧娜小姐的生死一样。”露露娜卡见奥尔加站住了,满意地收回了手杖,继续说道,“但是因为我的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也是事实对吧?那么在我和这些骑士老爷们周旋的时候,你们趁机跑掉,对我来说是不是有点失礼了?还是说,这就是你们对帮助自己的人的态度?”
露露娜卡用手杖在空气中画着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可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你想承担这个风险吗?奥尔加老爷。”
奥尔加脸有难色,对露露娜卡喊道:“露露娜卡,你到底想做什么。”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帮助我的朋友。”露露娜卡回答道,“你们才是这场谋杀里的主角,而不是我。”
“你是想让我们互相厮杀吗?”
露露娜卡稍微思索了一会,“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最后还能站着的人,说不定就没那个功夫想灭我口了。但是我觉得这样太残忍了,这不是让我看起来像是个看厮杀和死亡为乐的魔鬼吗?”
“你的行为可比魔鬼光明正大多了。”帕丁说道,“魔鬼可不会这么干净利索地让这么多人掉脑袋。”
“埃德加先生,你说这样的话合适吗?在这里的几十条人命,可都是你们骑士们害死的:对被残杀的人见死不救,对没有防备的人突然下死手……要说哪一边的行为像是魔鬼的行径的话,我觉得你们比我更像披着人皮的魔鬼。”
“闭嘴,魔女!”莱欧从被沃德撞飞的冲击中缓了过来,听到露露娜卡的话,忍不住大喊道,“你这样的局外人什么都不了解,这是我们的使命,就算没有荣誉可言,也必须……”
帕丁伸手挡在莱欧胸前,阻止了莱欧继续说下去,“争辩毫无意义,我们只需要把自己的工作完成,那就足够了。”
露露娜卡一副听到有趣的事情的样子,望着帕丁,“到底是工作还是使命呢,埃德加先生?工作和使命,哪边更让人认为值得付出生命呢?”
帕丁没有回答。露露娜卡的每一句话都在让自己这边的骑士们士气低落,而且变得手足无措,更让他们和他这个非教会的骑士产生了裂隙。如果露露娜卡真的是披着少女皮囊的魔鬼,那么他也一点都不会吃惊不过露露娜卡看起来更像是一名法师。那说得上是傲慢的语气、游戏人间一样的态度,都是大部分法师们特有的品性。而且她还擅长用话语来蛊惑他人,这也是法师们很擅长的技艺。
帕丁的视线落在了露露娜卡的手杖上。露露娜卡时不时会挥动这把毫无特色的木制手杖,做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动作。但是如果露露娜卡真的是法师的话,那么这把手杖,可能就是她的法杖,只是施加了法术,伪装成一把简陋的手杖。
如果她是法师,那么绝对不会毫无准备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说自己的杀手锏已经暴露,但是帕丁可不相信她就只有一条人造狗,她绝对还藏了什么东西。
“埃德加先生,在犹豫接下来该怎么做吗?”露露娜卡笑眯眯的样子,在帕丁和奥尔加身上转了一圈。“如果奥尔加老爷真的带人跑掉了,你反倒能放手一搏,至于被罗缪欧娜小姐逃掉这事,倒是不用太着急反正凭你的本事,和你身后的人,想追杀还是很简单的。至少也能做到让可怜的罗缪欧娜小姐无家可归,只能逃到远方去,那样的话,罗缪欧娜小姐实际上也等同于死亡了……这样的结果你们勉强也可以接受。”她挥动着手杖,就好像在摇动自己的手指一样,做否定的样子,“不过这样的发展,就我来说,一点也不有趣。所以我把奥尔加老爷给劝留了下来,大家继续互相对峙,这样不是更有趣吗?”
在不断挠毛和抖动身体的沃德停下了动作,跳上了另一辆马车的棚顶,坐了下来,头朝着奥尔加。
“这可一点也不有趣。”奥尔加说道。他注意到了沃德的视线,这条衔着一把双头剑、眨眼间就杀了大半骑士的恶犬正如它的主人所言,似乎把注意力从教会骑士那边挪开了,目标变成了奥尔加。
“这是个很有趣的三角形。”露露娜卡说道,手杖在空中画了个三角形,“沃德,奥尔加老爷,埃德加先生……你们这三个点,接下来谁会先动起来呢?谁的剑会更快呢?”
衔着双头剑的沃德,手持长剑的奥尔加,拿着十字长剑的埃德加。两人一狗,三个点,连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没有人先动起来,因为不管是谁先动、动起来后要做什么,那么其余两人都肯定会动起来。两个人和一条狗都有着能改变局面的力量和速度,没有人能轻易将对方杀死但是他们能轻易地将在场的其他人给处理掉,除了露露娜卡。没有人能看得出露露娜卡的深浅,她坐在那里,谁也不愿意先对她动手。教会骑士们鲁莽的举动引来了杀身之灾,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过于轻率这是他们的使命,必须保证没有目击者是因为露露娜卡的表现令人震惊和害怕。这个自称炼金术师的少女,有一条能轻松杀死黑铁阶级的骑士的人造狗,没有人敢赌她是否还有别的底牌这件事。
而帕丁很清楚,一名法师,只要站了出来,那么就说明这名法师绝对还留有后手。他可不信露露娜卡坚持说自己是炼金术师的说辞,法师这种生物,如果不用契约和羊皮纸逼他们的话,他们大多数时候都以说谎为乐。
现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还活着的骑士屏住了气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尽量让自己离开会被殃及的范围。两名白银阶级的实力者如果动真格打起来,可没有他们能帮忙的事。而且还有一条使用双头剑的怪异人造狗在一旁盯着,就和它的主人一样,谁也摸不清它接下来会扑向哪个人。
露露娜卡靠着话语、一条狗和令人摸不清底细的行为,几乎控制了全场。帕丁有所顾虑,不愿轻易对她出手;奥尔加被她威胁,不敢带着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离开这里;至于沃德,除了露露娜卡,没人知道它接下来会做什么,也许会继续对还活着的骑士展开杀戮,也许会冲向帕丁和奥尔加其中一人……也许,它什么都不会做,只是趴在那里,就能让所有人忌惮。
过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人有动作。
露露娜卡露出了困扰的样子,“怎么了?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的,连说句话都不乐意了……现在是如此难堪的局面吗?这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让所有人都觉得不舒服的罪魁祸首继续说话,“就没有人愿意牺牲一下自己,把这个局面给打破吗?沃德,你愿意牺牲一下自己、去咬几口奥尔加老爷或者埃德加先生吗?”
沃德抬起了头,打了个喷嚏,嘴里的双头剑差点被喷出来,还好还是被它咬住了。它打完喷嚏后,又趴了回去,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主人说了啥。一个人造生物、而且看起来很有可能是机械构造的生物,竟然有着打喷嚏这样的行为,这让人会产生它可能还是活物的错觉。但是它腹部那明显的裂痕告诉了所有人,它并不是活物,或者说,至少大部分地方都不是活物。
“好吧,我的狗并不怎么听我的话。”露露娜卡有点垂头丧气,转而望向奥尔加和帕丁,“那么你们两位呢?谁愿意做一点牺牲,好破开这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没有人回答她。
这时候,罗缪欧娜走了出来,向露露娜卡走去。“露露娜卡,你到底想要什么?是想要我的死亡吗?那么我随时可以双手送上,只求你放过无辜的人。还是说,你想要的是所有人的死亡?”
朱利叶斯稍不留神,让罗缪欧娜走掉了,他慌忙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拉住了罗缪欧娜。“等等,你在干什么,别冲动啊。”
罗缪欧娜被朱利叶斯拉住,无法再往前半步。而奥尔加也挪了几步,挡在了罗缪欧娜前进的路上。他不敢回头去阻止罗缪欧娜,和帕丁还有露露娜卡等人对峙着,警惕他们的一举一动。“小姐,回到后面去。”
“罗缪欧娜小姐,你还是稍微远离一点这里比较好。”露露娜卡对罗缪欧娜笑道,脸上的表情和罗缪欧娜昨天见到的一模一样,但是却无法让罗缪欧娜感到心情愉快了。露露娜卡的表情现在只能让罗缪欧娜感到寒意。“白银阶级之间的战斗,可不是什么儿戏的事情。我既要留下你们所有人,又要不让你们闹出太大的动静,引来新月帝国的人的注意,还得避免你们在这里僵持太久,增加更多的目击者……这一件件事加起来,变成了多么麻烦的事情啊。如果这里不是森林,而是一个更为宽敞、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没有各种各样的拘束的话,我就不会管那么多、你们大概也能痛快地打一场了吧?”
“你可以离开的,没有人能阻止你。”帕丁开口了,“但是你没有,而是留了下来,参加到这场杀戮中。”
很明显,他对死了如此多教会骑士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是啊,我想离开的话,谁也拦不住我。”露露娜卡说道,“但是既然我来了,那就要有点实际的收获。”露露娜卡看着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她的笑容让朱利叶斯缩了缩脖子,但是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个自以为凶狠的眼神。罗缪欧娜看到露露娜卡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在露露娜卡眼里就像一个玩具。
“没人愿意牺牲一下自己吗?”露露娜卡摊开双手,一副无奈的样子,“那没办法了,这么僵持下去,说不定就有什么要往这边靠近过来了,不管是魔兽还是人,都是挺麻烦的……而且我也有点腻了。”
“该一锤定音了。”露露娜卡将手伸进身边装满花的篮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珠子,碧绿色半透明,如同水晶一样漂亮,能隐约看得到里面有东西在里面漂浮。
“这一锤子下去,会响起怎样的声音呢?”露露娜卡手握这个碧绿色的珠子,看着众人,“很漂亮吧?精致的炼金工艺品,但是我从来没用过,因为太漂亮了,每次想用的时候总是舍不得。但是这时候用的话,大概不会太心痛因为对你们这样有着一身武艺的人来说,这可是一个极佳的体验。”
露露娜卡将珠子往空中一抛,珠子往地面上落去落在帕丁的不远处。
帕丁产生了不详的预感,将莱欧拉到身后,然后双臂护在了眼前。奥尔加的反应比他慢一点,但是很快就将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扑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们。
珠子落在地上后,如同泡泡一样破掉。接着,一阵白光闪过,尖啸声响起,形成一股声浪,往四周扩散。那声浪就像是有形之物一样,连地上的泥土都往外翻起,向四方八面飞溅起来,细碎的泥块打在了帕丁和奥尔加等人身上。为数不多的教会骑士被这声浪击中,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纷纷跌坐在地上。只有帕丁和奥尔加还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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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丁只觉得自己是被女妖的尖叫给直击门面,那高分贝的恐怖叫声让他喊了出来,让痛苦从自己的嘴里流出去。奥尔加伏在地上,用自己的躯体保护住了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恰好躲过了那白光,但是耳朵饱受这叫声的摧残。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被奥尔加紧紧护在怀里,有奥尔加挡住了那声浪,影响倒是不大,但是这能形成气浪的叫声对他们也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两人都捂住了耳朵,表情看起来十分难受。
这尖叫声很快就结束了。帕丁已经半跪在地上,身后是同样半跪着、但是情况非常糟糕的莱欧。奥尔加在声浪的边缘,看起来受到的影响最小,但是看他的表情,也是非常难看。
露露娜卡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很高兴地拍着手,“看来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制品,这效果真是不错。”
第十二章 起名尖叫女士吧
露露娜卡终于从马车棚顶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地上。她臂弯里挎着装花的篮子,手里拿着木制手杖,看起来就像是个误闯进杀戮地带的无辜女孩。“还有人是站着的吗?”她向帕丁走过去。
现在帕丁闭着眼睛半跪着,十字长剑驻在地上,神色看起来颇为痛苦。但是他的情况已经算好了,周围那些本来还站着的骑士,早就倒在了地上,眼口鼻流出了血液,不知生死。在他身后的莱欧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流着鼻血,落到了他嘴里,又顺着下唇流了出来。莱欧没有那个余力去拭擦鼻血,双手撑在地上,耳朵里还留着轰鸣声,视野里一片空白。
在声波边缘的奥尔加撑起了上半身,他的情况和帕丁一样,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在了一起,看起来没有比帕丁好受到哪里。在他身下的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躲过了直接和声波接触的致命危险,但是两人都脸色苍白,看起来绝对不是完全没事的样子。
“那是什么……”朱利叶斯从奥尔加身下钻了出来,手脚并用爬在地上,眼冒金星,一副作呕的表情。现在在他眼里,所有东西都是重影的,一切都看不真切。罗缪欧娜双手捂着耳朵,紧闭着双眼,嘴巴和耳朵都在哆嗦着,说不出任何的话。
还活着的人们就像是遭受了一场灾难一样,而死物们也无法避免被摧残的结果。以那珠子为中心的一圈,所有东西都往外移动了好几分,看起来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给推动了一样,留下了一道道明显的拖动痕迹。地面的血和泥土混在在一起,声浪的边缘形成了一圈堆起来的小土堆,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可疑的祭奠,而周围的死尸则是祭品。
“一截鬼叫鱼的骨头研磨成粉,两棵曼德拉草、加坟场上生长的花儿的露珠捣成浆死者森林就是个超大的坟场,只要找到那些古老的遗骨被埋葬的地方就行了还有,一颗鹰身女妖的核晶石。鬼叫鱼在东边的海里就有,曼德拉草和坟场上的露水都是死者森林的特产,鹰身女妖的核晶石就比较难找了,往北跑了老远,在山中才找到那些鸟人的栖息地。”露露娜卡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没有人问她任何问题,但是她就好像在介绍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兴致勃勃地说着话。
奥尔加听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脸色大变。露露娜卡说的可都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提在外面是否有的买,就算是得宠的宫廷法师,有些东西也是稀罕货。鬼叫鱼在黑暗之海的深处,身长百米,相貌恐怖;鹰身女妖在高山之上群居,尖叫声就能震死实力不佳的黑铁阶级战士。其他的东西都好说,正如露露娜卡所言,是死者森林里本就有的东西,比较好找,她如果真的是住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的话,那么熟悉哪里有曼德拉草这样的东西并不奇怪。但是鬼叫鱼的骨头和鹰身女妖的核晶石,这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得到的东西。要得到这几样东西,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的,就算是挥金如土的法师也要掂量一下这样是否值得。
奥尔加越发觉得露露娜卡深不可测。这名少女,到底是如何得到这些东西的,还是说,她其实只是在骗人,其实根本没有用上这些稀罕且珍贵的材料?
“都是一些珍贵的东西,对不对?”露露娜卡继续说道,“但是没什么好炫耀的。鱼骨、草和晶石虽然都是不错的材料,但是用这些东西制造一个会尖叫的炸弹并没有让我感觉到有多自豪和满足。通过非常原始的研磨和榨浆的手法,将这些材料弄成粉和浆,混在一起后晒干成粉,就好像在调制火药一样,把材料的特性给完全发挥出来。通过某些特别和秘密的法子,把鬼叫鱼和鹰身女妖的惨叫声和尖叫声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比它们普通的叫声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叫声它们的骨头和晶石能把这种声音记录下来,真是奇妙的生物啊。这个过程挺麻烦的,鬼叫鱼没什么智力,让它能感到死是一件恐惧的事情花了我不少功夫;鹰身女妖的话倒是好办许多,把她们的蛋一个个砸掉,再将她们杀死就是。曼德拉草是相较之下比较轻松的,有能明白恐惧为何物的智力,也有着生存的欲望把它们捣碎的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在摧毁自己的耳朵,那声音太难听了,也令人感到心悸,就好像真的在磨碎一个小孩子一样。”
露露娜卡走得很慢,嘴里轻描淡写地说着恐怖、令听到的人害怕的话语。让魔兽发出惨叫声,只为将它们这最后濒死且绝望的声音留下来……何等可怕的手段。
魔兽并不是什么值得同情的生物,鬼叫鱼会吞食不走运的渔夫小船,鹰身女妖经常袭击路过的旅人。它们死得越多,平民和旅人就越安全。
但是这不代表露露娜卡会给他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她若无其事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似乎对如何让魔兽死得痛苦颇为得心应手。不是所有人都能拿魔兽来泄愤的,而能对付魔兽的人,都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折磨它们,最多是会让可怜的平民拿魔兽的尸体去泄愤,平息失去亲朋的悲痛在这之前还得把值钱的部位和晶体给取出来。
这名少女不一样,她似乎为了得到优质的材料,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她不但异常,而且残忍。
“这几样材料都是对耳朵不怎么好的东西,我想你们也亲身提验过了。”露露娜卡笑道,“还有坟场开出的花朵上的露珠,这个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但是这水珠上有着亡灵的鬼气,而且还是阵亡百年的双鹰帝国将士们的鬼气这怨念可是不得了的东西,能让声音变得更有韵味。可惜啊,都已经百年了,那些因为内乱而死掉的将士们的怨气,也消散得快差不多了,早五十年前的话,那露珠甚至是白霜的状态,冰凉渗人。”
露露娜卡终于走到了帕丁的面前。帕丁半跪着,莱欧跪下,双手撑地。两人就像在拜见自己尊贵的主人一样,而他们的主人,是露露娜卡。
“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东西。让我感到高兴和自豪的,是包裹着那充满惊喜的尖叫声的玻璃珠子。”露露娜卡站在帕丁两步远的地方,低头看着这位闭着眼的骑士。“那才是炼金工艺的完美体现。将鬼叫鱼的晶体扔进炼金釜里干煮,用上灵体的火焰将晶体煮化,将杂质剔除掉,把半凝固的晶体倒进珠子形状的模具里,再把尖叫声还很清晰和新鲜的粉末倒进去……一个炸弹就做好了。为什么要用鬼叫鱼的晶体做珠子呢?因为这样能让尖叫声保留在炸弹的范围内,避免了多余的损害,而尖叫声被圈在了一个小范围内,冲击力会更强。我说过的吧?森林里可不能玩火,但是玩声音的话,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时奥尔加已经站了起来,将朱利叶斯和罗缪欧娜也扶了起来。他并不想听露露娜卡夸夸其谈,她对待生灵的手段比女巫还要令人厌恶。“天哪……你拿死者森林里的灵魂当柴火一样使用?”奥尔加望向露露娜卡的表情变得有点险恶,他自认不算是个好人,年轻的时候也因为冲动而杀过一些无辜的人……但是露露娜卡的做法依然让他感到极度不适这是对死者的亵渎。
“只是一些灵魂的残渣而已,再说了,我可没说这是人类的灵魂。”露露娜卡对奥尔加说道,“难道你联想到了不怎么好的事情吗?奥尔加老爷。”
奥尔加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露露娜卡转回头,继续看着帕丁。“埃德加先生,你是离这个炸弹最近的人,你现在感觉如何呢?脑中响起的是鬼叫鱼的哀嚎,还是鹰身女妖的尖叫,又或是士兵的惨叫?或者说,三者皆有?”
帕丁双眼紧闭着,眼睫毛和耳朵在微微抖动着。对露露娜卡的询问,他过了很久才开口,“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炸弹……也许法师会有更为珍奇的东西,但是这个……前所未闻。”
“这是当然的。”露露娜卡很得意地拍着手,脸上挂满了笑容,“这是我新研发的产品,纯天然无污染,只要有材料,那就可以做出来,不需要像那些占星师那样刻个石板都要选个良辰吉日、也不像那些上手难度高的附魔物品那样要有各种限制和使用条件……只要可以忍受那些尖叫,再加上娴熟的技巧,就能制造出一个优质的炸弹。普通人也可以轻松使用,无需任何底子,只要扔出去就行。”
还得有能得到这些材料的本事。不管是鬼叫鱼,还是鹰身女妖,都是些普通人根本无法得到的材料。就连相较之下比较好找到的曼德拉草和坟场的露珠,也许都会对普通人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曼德拉草的根部的叫声能震破耳膜,坟场上带有白霜的露珠的寒气能渗入五脏六腑和骨头。
说到这,露露娜卡想了想,继续说道,“对了,这个炸弹还没有起名字。你们觉得该起个怎样的名字才合适呢?一件好商品可不能没有个好名字,不然是卖不出去的。”
没有人就她这个问题进行回答。
露露娜卡面露苦恼,就好像这个问题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一样。“没人和我搭腔,真是无趣……叫尖叫女士好了。”
她很随意地给自己精心制造的炸弹起了个奇怪的名字。
露露娜卡带着愉快的表情,在帕丁和莱欧身边开始绕圈。“埃德加先生,我知道你还有力量能挥出最后一剑,我觉得你还是放弃比较好。以你谨慎的性格,这一剑肯定不是冲我来的,因为你不知道我身上还会有什么,万一我身上还有尖叫女士呢?万一我身上有好几个尖叫女士呢?这都是你得考虑的事。而且沃德就在我附近。是你的剑快,还是沃德的剑快呢?这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沃德还呆在马车的棚顶上,这时候已经蜷缩成一圈,看起来像是累了,在睡大觉一样。
“其实无需想这么多,你的选择就那么一个。”露露娜卡把玩着手杖,接着将手杖指向了罗缪欧娜。被她指着的罗缪欧娜身体一震,然后被奥尔加护在了身后,“罗缪欧娜小姐仍是最重要的目标,哪怕有所牺牲也在所不惜,包括你自己,都是能做出牺牲的……你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帕丁沉默不语。他身后的莱欧勉强回过神来,双手扶剑,想站起来的时候,又跌落在地上,继续跪在露露娜卡面前。
“这位骑士先生很有潜力,对吧?”露露娜卡笑道,“快要摸到白银阶级的边了,但是这种不上不下的位置,并没有让他更好受一点。”
莱欧无法做出任何的回应,只能低着头,鼻血滴在了地上。
帕丁开口了,“你说了很多,甚至解释了自己是如何摧毁这一切的……为什么?因为已经稳操胜券,所以有这份余裕吗?”
“说我摧毁了这一切,实在有点过分了吧?”露露娜卡轻笑出声,“首先毁掉这一切的不是你们吗?死了这么多人,流了这么多血……然后你竟然说是我摧毁了这一切?”露露娜卡用手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当然会这么认为,因为我确实是毁了这一切毁了你们那可耻的谋杀,十二名忠诚可靠且合得上嘴巴的骑士,死得只剩一个人了……最后责任会落在谁身上呢?”
“我。”帕丁答道,“死了这么多人,我却连罗缪欧娜小姐的手都碰不到。我没有完成我的任务,我的工作……我失职了。”
帕丁想,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趁奥尔加不备,一剑刺死罗缪欧娜。但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没有如果这种说法,时间不会倒流,就和人死不能复生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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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为什么说了这么多这件事。”露露娜卡继续说道,“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们了解一下,炼金术是一件严谨、精密和精致的技艺。它既不是女巫那粗糙带毒的煮药,也不是法师那些没有魔力就很难发挥作用的物品。这是一项很美妙的技术,只要有想法和材料,那么就能做出各种各样稀奇的玩意有实用的工具,也有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品。”
露露娜卡说到这,煞有介事地俯身低头,行了一礼,“我再说一次吧。我是露露娜卡,一名炼金术师。”
第十三章 该收拾残局了
站了起来的朱利叶斯摇晃着头,想将脑袋里到处钻的噪音给赶出去。他和罗缪欧娜都只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只是在炸弹的边缘位置,依然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也万幸只是在边缘地方,不然的话少不得脑部受伤。他恢复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露露娜卡重申自己是炼金术师的话。朱利叶斯伸手指着露露娜卡,大喊了起来:“能发出这种尖叫声的不是女巫就是女妖,你这骗人不眨眼的女巫,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炼金术师!”
奥尔加连忙将他的手拍了下去,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不让他和露露娜卡对视。“臭小子,你不要命了!”他没想到朱利叶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大胆,难道他还没搞清楚,现在这里有着生杀大权的,就是那个笑容很灿烂、看起来很和善的少女吗?
“这位老爷,你在害怕什么啊。”朱利叶斯一脸的不满,躲开了奥尔加的手,“她有说过是来帮助我们的吧?”
奥尔加觉得这小子真是蠢得有点可爱了。他看来不知道,自己和罗缪欧娜刚好在死亡的边缘线上走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跨过那条线因为他们运气很好,只是身处炸弹的边缘。如果这个炸弹使用的是火药,而不是其他奇怪的东西的话,那么他们是刚好处在被爆风波及的地方,而且大部分的冲击都被奥尔加强健的体魄给挡下来了。
朱利叶斯说的话是错的,可能也是对的。这个神奇的炸弹落下的位置、爆炸的范围都太巧合了,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偶然,而是露露娜卡有意为之。但是她既然要帮助奥尔加等人的话,那么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承受这恐怖的尖叫声,而且朱利叶斯和罗缪欧娜是毫无防范能力的普通人。在这个地方,朱利叶斯和罗缪欧娜是比玻璃还要脆弱的存在,任何东西都能轻易杀死他们,更何况这种怪异且恐怖的尖叫声。
露露娜卡听到朱利叶斯的话后,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她只是露出了有点苦恼的表情,小脚踢着泥土,就像是在闹别扭一样。“唉,说了这么多,到头来没人识货,没有人认为这是炼金术就算了,也根本没有人了解到炼金术的美……不过本就不能指望没啥见识的村民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而且还是个孤儿,见识少不奇怪。”
朱利叶斯很想反驳,但是还是忍了下来。他当然不是傻瓜,虽然他的有勇无谋让他看起来就是蠢货,但是不代表他脑子就真的不灵活。奥尔加的话好歹进了他耳朵里,让他想起这个女巫杀人不眨眼、还能制造恐怖的尖叫声,而且嘴上说着是来帮忙的,但是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想到这,朱利叶斯觉得露露娜卡是个喜怒无常、而且很喜欢胡说八道的女巫。唯一有点令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女巫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还有点可爱。还是说,吃了小孩后返老还童的女巫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罗缪欧娜睁开了眼睛,扫视了周围一圈。死尸累累,断肢和头到处都是。
“全都死了……”罗缪欧娜捂住了嘴巴,然后跑到了一边,扶着树吐了起来。她终究是没忍住。全程目睹了各种血腥画面的她忍耐了下来,但是在被尖叫声亲密地抚摸过大脑后,她还是没撑住。
朱利叶斯看到罗缪欧娜呕吐了起来,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是听到罗缪欧娜的呕吐声、还有不小心看到那些呕吐物后,他也没有忍住,小跑到另一边大吐特吐起来。可能露露娜卡好心送给他的粮食全都交代在这里了。
奥尔加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这两个年轻的孩子能忍耐到现在才开始感到恶心,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表现了。他还记得自己还是少年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人头的时候,可是马上就吐了出来。虽然砍下那个人头就是他,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吐得痛快。
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跑到了一边去,奥尔加这会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们的安全了。现在能决定谁人生死的,不是佣兵,也不是骑士,更不是他和帕丁,而是露露娜卡。他不知道露露娜卡打算做什么,但是既然她没有明确地对自己这边表达出恶意,那么罗缪欧娜暂时就是安全的虽然她看起来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生死的样子,只是随心所欲。
就算是这样,对奥尔加来说,现在的情况都比刚才要好太多了。帕丁和教会骑士是一定要让罗缪欧娜去死的,但是露露娜卡的话,至少没有这个必要。
现在,真正意义上还清醒着、有能力行动起来的人,就只剩三个人了。
半跪着没有站起来的帕丁,站在不远处看着事态发展的奥尔加,还有闹着小脾气的露露娜卡。
决定权在露露娜卡的身上。
露露娜卡没有闹腾太久,大概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耍性子并不合适吧,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站回到帕丁的面前,“咱们说回正事吧,埃德加先生。你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帕丁反问道,“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
“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打算再让谁去死。所以我想问一下,你觉得怎样的结束这场谋杀比较好?我认为和解是最好的,没有比大家都退让一步的和平更好的事情了。”
“在死了这么多人后,现在你想说,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帕丁几乎要失笑出声,忍住没有漏出去的笑声中没有嘲讽,满是苦涩。
露露娜卡摇动着手杖,“想不到你还是一位慈悲为怀的骑士啊,埃德加先生。”她望向四周,“那么告诉我,这些已经冷掉的可怜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想说,那都是佣兵杀的,所以和你们无关?”
她捂嘴轻笑了几声,“那么我是不是也能说,杀了你们这些了不起的骑士老爷的,是我的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露露娜卡将手杖的尖端指向了帕丁,“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们对我想杀人灭口,那就是最大的错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认为拥有使命的骑士,把我推向了对立面。我讨厌自命不凡的家伙,更讨厌连谈话的打算都没有的野蛮人。我觉得你们就是野蛮人,和强盗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帮助了奥尔加和罗缪欧娜,要杀光我们这些野蛮人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感谢我的打算,而且对我的态度比你好不了多少。”露露娜卡望向奥尔加,对他眨了眨眼,很是俏皮可爱。奥尔加黑着脸,在一旁观察着事态发展,没有任何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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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娜卡叹了一口气,“真是不识好人心啊。我做了好事,似乎连一声多谢都得不到。”
第十四章 露露娜卡有一个想法
“好吧,怨这怨那是什么都做不好的。”露露娜卡走到了莱欧的身边。莱欧这时候还是一副无法振作起来的样子,他和白银阶级的帕丁不一样,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能抵御住这尖叫声的冲击力。更何况就连帕丁也没有完全抵挡住这可怕的尖叫声,半跪在地上,任由露露娜卡在他们两人身边转悠着。他们两个已经完全是一副失败者的模样,任人宰割。
露露娜卡看了一会四肢着地、比一条狗好不到哪里去的莱欧,走到他身后,手杖插进了他脖子附近的锁子甲的缝隙中。露露娜卡双手抓住手杖,就好像在捣弄着什么一样,皱着眉头,把手杖插进了莱欧的锁子甲更深处。莱欧胸前的锁子甲鼓起了一块,那手杖就在底下蠕动着。
莱欧只能感觉到有人在碰他的身体,但是没有那个余力去管这个无礼的人。至于帕丁,他这个在最近的距离直面了这恐怖的尖叫声的人,现在还处于缓慢恢复的状态。只要露露娜卡没有打算再继续杀人,他就不会再有多余的举动虽然就算露露娜卡真的打算将杀戮继续下去的话,他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露露娜卡将手杖抽了出来,手杖的前端挂着带有链子的十字架,还有一个指环。十字架的链子别在手杖前端,这铁十字在空中摇晃着,那带有一小颗绿色宝石的铁指环套在了前端,看起来就像是套在手指上一样。指环上的绿宝石上面带有一道裂痕,让这枚本该价值不菲的戒指一下子变成了庸品。没有人会专门为了一颗已经失去了光彩的宝石去花哪怕一个金币,就算是几个银币也会让人掂量一下是否值得。
事实上这指环的价值远不止是看上去的那样,它和这个十字架一样,有着就算花钱也不一定买得来的价值和意义。
露露娜卡用手杖将这两样东西挑了起来,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得到用用手杖将别人怀里的东西给弄出来的,尤其是带有链子、很明显挂在莱欧脖子上的十字架。
露露娜卡摇晃着手杖,十字架的链子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一个圣灵教的铁十字,一枚带有魔力的戒指……你身上有不少好东西啊,骑士先生。一个证明身份的十字架,带有信仰的力量;一枚带有防护的魔力的戒指,能抵挡一些法术。”
露露娜卡似乎很可惜地摇了摇头,“准备得很充分,但是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我的尖叫女士的制造流程里,确实需要一点点和魔法有关的元素在里面,但是当它制造成成品、并且爆炸后,那就算不上纯粹的魔法攻击了。你很幸运,这魔法防护虽然没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但是好歹还是触发了,张开了一层护罩,我想应该抵消了一部分的尖叫声吧?不然这小宝石也不会碎掉。很可惜,如果这枚戒指是戴在手上的话,应该会让你更好受一点,为什么不戴起来呢?害怕被别人当作已婚人士吗?”
露露娜卡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只能说你太倒霉了。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差点失去了性命……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还有,这是件很有趣的事。如果你是一名普通的骑士的话,为什么你身上会有如此珍贵的东西呢?”露露娜卡歪着头,手指抵在嘴唇边,一副好奇的模样。“就算你是教会骑士,也不该有这般贵重的东西才对。”
帕丁开口了,“没有你使用的炸弹那么珍贵,露露娜卡小姐。如果你没说谎的话,那么你使用的,所谓尖叫女士的炸弹,仅仅只是一颗,就能值几百个金币而且还是一次性的。”
帕丁没有说谎,也没有任何要吹捧露露娜卡来讨好她的意思。黑暗之海的鬼叫鱼,这个名字确实在很多人之间流传得比较广,但它还有另一个名字比较正规叫海鬼龙。它的尖叫声能翻起波浪,别说如同小舟一样的渔船了,稍微小一点的船都能被它掀翻,然后连人带船给吞噬掉。虽然被叫作鬼叫鱼,但是更像是长得畸形的龙类。有传说称鬼叫鱼是龙种和海妖的杂交产物,虽然毫无根据可言,但是被很多人接受。因为这么一条身长百米的、鳞片刀枪不入的“鱼”,很难不将它当作一条海龙来看待。想要捕获这样的巨大鱼类、或者被称为畸形杂种龙的生物,不仅需要好几艘武装起来的重型船只,还需要好几名能在海中和这怪物战斗的强人。
正因为如此,鬼叫鱼的骨头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因为捕猎这样一条和小龙差不多的鱼,不比去山谷之中狩猎飞龙要简单。
如果露露娜卡真的能弄到鬼叫鱼的骨头,并研磨成粉的话,那么她能弄到其他材料,也不足稀奇了。而且听她的说法,为了得到充满怨气的鱼龙骨,她甚至还好好折磨了一番这可怕的怪物。
“我很久没有到外面去了,不怎么了解现在货币的行情。现在最纯的金币还是出产自维斯共和国吗?杂质最多的还是北方的金片疙瘩吗?”露露娜卡在思索着,“我想,就算是几百枚最没有价值的双头鹰金币,也不算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吧?不对,应该说,双头鹰金币现在还值哪怕一丁点的钱吗?”
她对帕丁面露笑容,似乎并不在意闭着眼的帕丁是否能看到她的笑容,“我没记错的话,双鹰帝国现在那顶皇冠,都已经是用金箔贴起来的铁环了,真正的皇冠早就被抢走,现在大概在哪位维斯共和国的执政官的府邸里吧……连皇冠都如此寒酸了,那么带有双头鹰图案的金币,难道还会有人想要?那可是比铁好不到哪里去的东西,可能就上面那层黄铜比较值钱吧。”
露露娜卡的笑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嘲笑一样。
帕丁挑了挑眉头,没有说什么。但是他身边的莱欧听到了。莱欧对露露娜卡前面的话只是隐约听了个大概,唯有这最后的话,他听到了。“你竟敢侮辱皇帝的冠冕……还有双鹰帝国的名誉……”他想站起来,但是一番动静后,最后只是勉强半跪了起来,头仰起来,对露露娜卡怒视。他的双目还是朦胧的,至今还看不清东西,只能看到眼前有个娇小的身影,而刚才在说话的,就是这个娇小的人。
“信仰虔诚,忠诚于国家,带有代表名誉的铁十字,还有昂贵的魔法物品。”露露娜卡没有在意莱欧的视线,走回到了帕丁的面前,“当我的狗在屠杀骑士的时候,你因为担心奥尔加突然发难或是带人逃跑,所以对此只是熟视无睹……但是轮到这位身上带着值钱东西的骑士先生的时候,你忍不住了,伸出了援手之前我还以为你是实在看不下去骑士被屠戮,现在看来,你只是无法看着这位骑士先生死掉。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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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丁没有回答。
露露娜卡笑道,“不愿意回答吗?没关系……也许我们可以来做一个交易?埃德加先生。”
第十五章 来做个交易吧,埃德加先生
帕丁听到露露娜卡这话,想到了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法师们。“交易?你到底是法师,还是魔鬼?”
“我说过了,我不是法师。当然,我也不是魔鬼。”露露娜卡回道,“我是炼金术师,也就是说,我也算是一名手工业者。而像我这样的个体手工业者,也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商人吧?因为我的商品全都是经由我的手卖出去的,没有工会,没有老板,所有的收入都会进我的钱包,当然,所有的损失也都是我自己来承担。”
说到这,露露娜卡看了一眼帕丁,又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指望你马上消除对我的错误印象,在这里还活着的所有人,有人把我当作巫婆,有人把我当作法师,可能还有人把我当作魔鬼……反正没有人把我看作一个正经的炼金术师。我已经习惯了,总好过被当作能轻易杀掉的无辜少女。”
帕丁当然能听明白露露娜卡这番话的意思。因为没人愿意相信她的话,所以她现在有点不高兴,但是这并不会让她心情差到会大开杀戒虽然她已经干了然后,她又在话的最后再次强调了那些教会骑士们对她动手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帕丁不认为这是露露娜卡自大的表现,尤其是在她只靠着一条狗就杀死十一名黑铁阶级的教会骑士、然后还逼得两名白银阶级的骑士束手束脚,只能看她脸色。她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连夸耀自身力量都算不上。
“我们的运气不怎么好,而且我阻止得太迟了。”帕丁说道。
露露娜卡对帕丁笑了笑,“不是你的错,埃德加先生。就算他们再怎么尊敬你,你终究是个局外人我能看得出来,他们会服从你的命令,但是当需要他们自身判断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会听从你的话的。例如因为怜悯而不忍心再对一个无辜的少女下手这样的事情……也许早就有人私底下向他们交代过了?”露露娜卡将手杖指向一边的莱欧,“问问这位骑士先生的话,说不定能听到很多能让你觉得不舒服的秘密。例如一个秘密的指令、一个你不知情的任务……这些都有可能的,对不对?”
莱欧喘着气,勉强开了口,“她在离间我们……埃德加骑士,不要听她的……”
帕丁的眉头紧皱着,最后给了露露娜卡一个回答,“我并不想听到那些事情,如果这是你的好意的话,那么我就心领了。”
无需从莱欧那里问出什么,帕丁都知道,自己其实和格里斯还有他的佣兵一样,其实都是能放弃的棋子。不过格里斯是一枚不值钱的筹码,随时可以扔掉,而他帕丁埃德加,就比较值钱了,至少是一枚白银制的筹码。他这样的筹码,只要不是太过愚蠢的人,只要不是关键时刻,都不会将他抛出去换取金币。
“哦,那就算了。”露露娜卡的回答也很干脆,“既然你不感兴趣,那么我也不多说了。咱们回归正题吧,埃德加先生。”
在露露娜卡和帕丁交谈的时候,朱利叶斯回到了奥尔加身边。他用粗糙的袖子擦了擦嘴,正好听到露露娜卡在说关于帕丁并不被教会骑士们真正信任这件事。“那个女巫在干什么?是在失败者面前炫耀自己吗?村里有些比我大几岁的混蛋也很喜欢这么干,欺负完人后炫耀自己干了些什么,就好像自己去杀了几头飞龙一样但是他们只是对我扔了几块石头而已。”
奥尔加听得出来,朱利叶斯在村子里的生活并不怎么愉快。“她不是在炫耀。”奥尔加回答道,“在确保对方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后,她想用话语来击垮帕丁和另一名教会骑士。”
奥尔加知道露露娜卡在做什么,但是他不明白露露娜卡为什么这么做。这不是她在履行自己胜利者的权利,看起来更像是将折腾帕丁和莱欧当作一种消遣。也就是说,帕丁和莱欧成为了她的玩具一样的存在。
这只是奥尔加的猜想,但是已经让奥尔加寒毛立起。他竟然让如此异常且危险的人和罗缪欧娜共处了一晚,而且她们彼此之间还成为了“朋友”。天知道她有没有暗中对罗缪欧娜做了些什么。
“女巫会用花言巧语来哄骗一切能见到的人类。”朱利叶斯说着自己从村中老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和传言,“那么她还是一名女巫,并不是她所说的炼金术师。”朱利叶斯还是坚持自己那套说法,似乎谁也无法动摇他的样子。
“法师会骗人,商人也会骗人。”奥尔加说道,“并不是只有女巫会骗人的。”
“那么老爷你觉得她是什么?真的是炼金术师吗?”
奥尔加没有回答。其实露露娜卡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她可能比恶龙还要反复无常,也可能要比法师还要擅长谎言。至少,奥尔加希望她说的“不会伤害罗缪欧娜”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一个确切的承诺。
在奥尔加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时候,露露娜卡和帕丁的交谈在继续着。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露露娜卡说道,摇晃着手杖,铁十字在摆动着,“我们说到了关于这位骑士先生的身份的问题。在他遭遇危机的时候,你放弃了杀罗缪欧娜小姐的机会赶过来救下他,在尖叫女士爆炸的时候还挡在了他前方……再考虑到他身上有几样珍贵的魔法物品,他的身份一下子变得不是那么普通了。”
露露娜卡高举手杖,让铁十字落在自己眼前,并伸手敲了敲它,“这种充满信仰的力量的铁十字,能很好地保护一个人的精神,避免被邪物的低语给蛊惑……不过对尖叫声似乎没有什么效果的样子这个我得记下来一个出来干脏活的、地位并不高的教会骑士,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呢?而且不只一个铁十字,还有一枚造工还算不错的魔法戒指。所以从刚才我就一直在想,这位骑士先生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份,能让你出手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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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丁没有说话。
露露娜卡没有因为帕丁的沉默而感到不悦,帕丁的态度并没有太让人感到意外。“好吧,这个话题你也不怎么喜欢。我的话,对这位骑士先生到底有着怎样惊人的身份这件事也不怎么感兴趣不管他是大贵族的庶子,还是某位主教的私生子,又或者是法师的后裔……这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为了救他,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呢?埃德加先生。”
第十六章 友谊和忠诚受到了考验
帕丁知道,露露娜卡终于要说到正题上了。她看起来并不是很着急,看起来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对帕丁还有莱欧说了各种各样的话,既有关于莱欧的身份的事情,也有关于帕丁在教会骑士中处于怎样一个地位的事情,更有帕丁为什么对其他骑士见死不救、唯独救了莱欧的事情……诸多话语编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网,笼罩在了帕丁和莱欧的身上。
露露娜卡说话的时候慢悠悠的,不快不慢,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她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似乎都和现场的事态发展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实际上别有用心。奥尔加察觉到她在尝试着将帕丁和莱欧或者说是和教会骑士、乃至教会将帕丁和教会之间那条线给挑断,然后将他们两人身上的线头给抓起来,把他们当提线木偶一样操控着。这是奥尔加的猜想,帕丁也有着类似的想法,至于莱欧,他现在状态糟糕,只能感觉到有人离间他和帕丁,但是没有想得更深。
现在,露露娜卡似乎终于露出自己的小尾巴了。
“露露娜卡小姐,你说的这些话,听起来让你更像一个魔鬼了。”帕丁说道。
“会吗?我只是将一些事实说出来,为什么会让我的形象变得如此邪恶?”露露娜卡一副吃惊了的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作假的模样。“什么时候说真话也成为魔鬼的行径了?”
“只有魔鬼会说出支付代价这种话。我相信你是一名炼金术师,但是我也怀疑,你是一个魔鬼。”
露露娜卡露出了笑容,“那就好,只要有人相信我是炼金术师,那么被当作魔鬼,也不是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了。”她说到这,稍微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埃德加先生,我这里有个提议,希望你能听一下。”
帕丁没有接话,露露娜卡就当他是默认了,“对你来说,杀死罗缪欧娜小姐,和保护这位骑士先生不出意外,这两件事情似乎是同等重要的。那么,如果我用骑士先生的性命,来换你无条件听从我一个命令,你觉得这个交易划算吗?”
帕丁睁开了眼睛,“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炼金术师。”
露露娜卡点了点头,“对,这就是我想要的。”
莱欧也听到了露露娜卡的要求,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吞回到了肚子里。如果是必死无疑的局面的话,他不介意在死前再多说几句狠话,但是在这样有着一线生机的时候,想活下去的欲望变得强烈,勇气在慢慢消散。
帕丁也总算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露露娜卡在前面说了这么多的话。如果这个交易是重头戏的话,那么前戏就显得有点过于长了。但是并不能说露露娜卡做了无用功,她在挑拨帕丁和莱欧之间的关系:指出莱欧的身份大有来头,直言帕丁也只是可以被抛弃的筹码。如果这时候还有其他教会骑士活着的话,恐怕人心就会开始浮动起来了。只是教会骑士们早已经死光,只剩一个莱欧。
现在,露露娜卡抛出了一个终极问题:他帕丁埃德加,能为莱欧帕斯丁的死活,付出多少的代价?
接着,露露娜卡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补充了几句,“对了,如果你不答应的话,那么骑士先生毫无疑问是会死掉的。至于怎么个死法,你觉得是七窍流血好,还是斩首好?我觉得后者死得不那么痛苦,而且死状没被尖叫声折磨而死那么恐怖。”
“我看来没有别的选择。”帕丁说道。
听到帕丁这么说,露露娜卡连连摆手表示否定,“不,你当然有选择你大可以让骑士先生去死,然后继续刺杀罗缪欧娜小姐的任务。至于我的话,因为对我出手的人都死光了,也许我就会这样离开?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吧你身后的人肯定对你说过的吧,只要能完成任务,那么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说到这,露露娜卡拍了拍手,“不过那些策划了这一场谋杀的人,肯定是把罗缪欧娜小姐他们、还有这些佣兵当作可以牺牲掉的东西,没想到本不该‘牺牲’的教会骑士们会死光,也更不可能把这位骑士先生当作可牺牲的棋子之一吧?”露露娜卡望向莱欧,“骑士先生,我想问一下,如果你能活着回去的话,你会怎样汇报这件事呢?罗缪欧娜小姐没有死掉、损失了十一名教会兄弟……这个责任,该由谁去背起呢?”
莱欧听到露露娜卡的话,只感到全身都在发冷。他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露露娜卡这话在暗示着什么。这次行动出现了如此大的损失,而且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可以预想到幕后那些人会有怎样的反应。一次的失败并不会让那群人失态,以他们的力量,总能有法子将事情补救起来。但是这不代表失职的人就无需接受惩罚,就算他有着特殊的背景也一样更何况,他的出身其实并不光彩,对那些人来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不名誉的。露露娜卡有对他的身份提出猜想,其实已经说得八九不离十了。他的真正身份并不能让他在公众场合昂首抬步,但是还是足够让他得到一两件可以保命的道具的。
他的出身注定了他能得到平民一辈子都拥有不了的东西,但是也决定了他的待遇。他的身份并没有高到能完全避免惩罚,甚至还会让给予了他这个身份的人对他感到十分失望。只要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因此而被冷落在一边,再也没有得到重用的机会。莱欧感觉到自己如陷冰窟,遍体发冷。
如果他真的活了下来,回到了君王堡,他该怎么做?是诚实地说,自己招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然后让这次的秘密任务被搞砸了?还是说,将这一切推到帕丁的身上,因为帕丁的错误而搞砸了这一切?
莱欧低着头,视线稍微往侧边转去,窥视帕丁。
帕丁的脸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露露娜卡的话而有什么触动。但是没有人能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着什么,不管是莱欧还是露露娜卡都不行。
“为什么一脸心虚的样子呢,骑士先生?”露露娜卡带着笑脸,继续往火炉中添柴名为“帕丁和莱欧之间的信任和友谊”的火炉。“虽然对我动手是你下的命令,但是让局面变得如此糟糕,我认为是埃德加先生的责任。就连我这个敌人都是这么说了,那么你又何必自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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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帕丁大喊一声,盖过了露露娜卡的声音。“这个交易我同意了,放我身边这名骑士离开。至于我……我承诺,我将会为你做一件事。”
第十七章 契约需要一张羊皮纸
露露娜卡听到帕丁这番话,高兴得拍起了手掌,完全不在意自己被帕丁吼了的事情,“哦,你回答得真的是爽快,埃德加骑士。我就知道你是一位慷慨高尚的骑士,真是非常谢谢你。”
帕丁将话说出来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减少了几分,手里的十字长剑平放在地上,从半跪着的姿势变成了跪坐。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再抬头看着露露娜卡,看来已经低头了一样。。
在场所有人都为事情的发展感到惊讶。奥尔加想不到帕丁竟然真的会低下头,用自己作为骑士的尊严,去换取自己身边那名教会骑士的性命。这可不是什么轻描淡写的事情,既然他做出了承诺,那么露露娜卡应该就有法子能保证他遵守诺言。
奥尔加想起帕丁之前说的话。在和对峙的时候,帕丁不只一次强调过这是一个工作,他必须去完成它。这是不是也是他对某人做出的承诺,而且是他无法拒绝的承诺?
能让一名白银骑士去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奥尔加不敢去想这件事的主谋划人到底是哪些人,而且到底是为什么要去杀害一个无害的可怜女孩、而且为什么偏偏是罗缪欧娜。难道真的是因为罗缪欧娜是被舍弃掉也不会太过可惜的存在吗?
如果说帕丁是一枚白银筹码的话,那么在那些人眼中,罗缪欧娜大概只是一小块的铜板吧?
奥尔加望向罗缪欧娜。这时候罗缪欧娜已经停止了呕吐,扶着树,弯着腰喘息着,眼里看不到有任何明亮的色彩,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
奥尔加为罗缪欧娜的遭遇感到无比的心痛,也有着无法发泄出来的悲愤。
朱利叶斯也在一旁观察着露露娜卡和帕丁。有些话是他这个淳朴的脑袋听不懂的,而奥尔加也懒得一一为他说明,所以露露娜卡和帕丁的谈话到了他耳里,大多数都变成了云雾一样的东西,根本摸不着个实际。但是有一件事他是搞明白了的,那就是那位虽然阴险卑鄙是他主观如此认为但是看起来很强的骑士老爷,放下了手中的剑,真真地在露露娜卡面前低下了头。
一名高大勇猛的骑士,在一名娇小柔弱的少女面前,将武器扔在了地上,低下了本该抬起了的头颅这个画面深深地刻在了朱利叶斯的眼里。
“埃德加骑士……”莱欧开口了,语气里满是愧疚。他本以为,帕丁不会答应下这种近乎屈辱的承诺,就为了救下他这个活着回去后、也许会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他身上的人。他本以为,露露娜卡前面那番话,已经让自己绝无活命的可能,而露露娜卡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做这样的交易,只是想将他们两人当作玩具一样摆弄而已。帕丁大可以让他死在这里,如果露露娜卡没有说谎的话,她接下来是不会再出手阻碍帕丁杀罗缪欧娜的行动。这意味着帕丁还有完成任务的机会,至于他们这些死在这里的教会骑士,虽然是一个不小的损失,但是帕丁只需将情况如实汇报,那么他不会受到太多的惩罚他是一个好用的局外人,也是一枚比十二名教会骑士要重要得多的筹码,没有人会愿意为十二名黑铁阶级的骑士的死而重罚一名白银骑士,更何况那是教会骑士们所犯下的愚蠢错误也许就连他莱欧帕斯丁身后的人,也会这么想,而不会对莱欧这个人的死有多大的惋惜。
莱欧知道,那人一向慷慨,同时也很冷酷无情。所以他会为莱欧准备好几样防身用的魔法物品,同时也绝对不会因为莱欧的死而大怒、或是掉哪怕一滴的眼泪。
而现在,因为帕丁的牺牲,他得到了活下来的机会。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位高尚的骑士,他们将他拉进了一个既不名誉也不光彩的谋杀中,还害他落到了如此境地更让他愧疚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和帕丁一样,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去和幕后的那些人们说,这一切都被莱欧帕斯丁给搞砸了,甚至还让一名白银骑士落到了别人的手中。
他面对的不会只是惩罚那么简单,而是重罚。
“帕斯丁骑士,振作起来。”帕丁开口,对在自己身边一脸惭愧神色的莱欧说道,“不要将这个自称炼金术师、但是和魔鬼无异的少女的话听进去,她只是在扰乱你的心神,以看你惊惶失措为乐。回去后,将这里的事情如实报告就好,这不是你们任何人的错,要真说是有谁的责任的话,只能说我们都有责任没有人能想得到,一名居住在森林中的少女,竟然会是一个魔鬼。”
“那你怎么办,埃德加骑士。”
帕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关于这个,请你放心吧,骑士老爷。”露露娜卡在一边插话了,“我不会让埃德加先生做太过分的事情的,也不会强迫他去做那放弃杀罗缪欧娜小姐的事情,那样的话实在太过分了。”说到这,露露娜卡从自己衣服上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这羊皮纸裁剪成细长的条状,被卷成了一束,非常适合携带出门。这被卷成一小条卷轴状的羊皮纸很多,露露娜卡只是展开了一小段,横拉在自己面前。“对了,既然是交易,那么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比较好。正好我这里有非常适合拿来做一份契约的东西。”
帕丁感觉到那羊皮纸上有微弱的魔力,仔细一看,发现那羊皮纸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物品。“这是灵羊的羊皮。”那羊皮纸是黑色的,纸张边缘微微卷曲起来,看起来有点年头了。露露娜卡将这黑色的羊皮纸在帕丁面前展开,看起来就好像是要在他面前宣读什么一样,而帕丁跪下来,低着头,就像一个要接受旨意的骑士。
“黑灵羊的皮,没有比它更合适写契约的羊皮纸了。”露露娜卡笑道,“如果有人胆敢违约的话,那么黑灵羊的羊皮纸会变成灰色,而违约者将会变成一个不管到哪里都会吸引灵体的靶子。如果是无害的灵魂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吸引来恶灵的话,那就只能说会有一番很刺激的体验了。无穷无尽的灵体会将违约者折磨得精神衰弱,不管他有何种办法能消灭灵体,总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而灵体却无处不在……也许躲在有圣人遗骨的教会里能喘息一下?不过一个被写在黑灵羊的羊皮纸上的背信者,大概连圣人的残留灵魂都会呵责你一番吧?”
“对我用上这样珍贵的东西,我该觉得荣幸吗?”帕丁露出了一丝苦笑。露露娜卡看来是准备充足的,为了让他彻底屈服、也为了避免他有可能违背诺言,她连这样贵重的东西都用上了。灵羊的羊皮纸一般只用在秘密和重要的契约上,多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中,最喜欢使用这个的人有阴谋家、杀手和法师,而有时候,这三个身份也许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份,并不冲突。
“用灵羊的羊皮来写契约还有个好处。”露露娜卡说道,“就算我忘了拿笔,也不妨碍我讲契约内容写下来……或者说,是将内容说下来。”接着,露露娜卡的嘴里发出了奇怪的音节。露露娜卡说的并不是世间的任何一种语言,听起来就像是一连串铃铛响起的涟漪。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让人不禁想沉醉在她的声音中,哪怕她也许是一个会诱惑人堕落的魔鬼。
露露娜卡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让她手中的羊皮纸就好像变成了一种活着的生物,表面蠕动了起来。在那黑色的羊皮纸上,小块的羊皮不断剥落,掉在了地上,而被镂空了的地方,变成了文字,就好像用刀子在羊皮纸上刻下一样。当露露娜卡的声音停下后,一篇“契约”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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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娜卡将契约朝向帕丁,“埃德加先生,你看看这样的契约,是否能够接受?”
第十八章 诚实公平的交易
“我以前听到过这种音节……那是失落的语言。”帕丁盯着露露娜卡,脸上满是怀疑的神色,他能感觉得到露露娜卡那铃铛一般的声音中带着魔力,这让由黑灵羊的羊皮制成的羊皮纸产生了反应,自动写上了她所想要的文字。“你到底是什么人?和古代精灵还是巨龙有什么关系?”
“现在这个问题很重要吗?”露露娜卡问道,然后摇了摇头,“不,一点也不重要,而且这是女孩子的秘密,你打听这个不是很合适吧?难道你不是有着高尚的品行的骑士吗?打听一个少女的闺房秘密,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露露娜卡将展开的那一段黑色羊皮纸放在了帕丁的面前,“来,请好好看看这份你和我之间的契约,是否有任何不公平的地方、或是有什么漏了的地方吧?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合适的话,那么我再写一份就是。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让我浪费太多的羊皮纸黑灵羊可不好找,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抓到,抓到了也未必能弄到一块漂亮没有瑕疵的皮。”
帕丁望向羊皮纸上的契约。他能清楚地看到黑色的羊皮纸上的契约内容,那被镂空而呈现出来的文字很规范,最好的书写人也写不出比这更漂亮的字了。露露娜卡那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落在了羊皮纸上,变成了帕丁也能看得明白的通用文字。帕丁看不出这份契约上有任何作伪的地方。那些文字上还有着碧绿色的幽光,看起来就像一份来自幽冥的文书,上面似乎写满了死亡。
帕丁很快就浏览完了这份契约。契约的内容很简单,露露娜卡不会再对莱欧出手,与此相对的,帕丁承诺为她做一件事,但是这件事不得和罗缪欧娜有关不能让他放弃追杀罗缪欧娜,也不能通过间接的方式、例如让他自杀或是离开这里来阻止他刺杀罗缪欧娜这件事。
契约的内容很简单,但是写得很细,将所有可能会出现漏洞的地方都提及了,并且详细地写下各种可能发生的事项,指出了哪些是露露娜卡不允许做的、哪些是帕丁不允许做的。
这份契约写得很完美,帕丁找不到哪里有漏洞。就一份魔鬼的契约来说,这实在是过于亲切了,甚至露露娜卡还给了他能否定重写的机会。也正因为如此,帕丁更加相信眼前这个少女是魔鬼看起来完整严谨的契约,可能就藏着魔鬼的细节。如果她不是魔鬼,那么她就是一名有着丰富的经商经验的商人,而这么一个商人,其实在帕丁眼里也和魔鬼没有什么区别了。
对帕丁来说,商人有时候比魔鬼更像魔鬼。
“这是一个公正的交易。”露露娜卡伸出手指戳了戳摆在帕丁面前的契约,“这是一份诚实公平的契约。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埃德加先生,只要签了下来,这位骑士先生就能离开这里,不管他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挠。也许还能再带来新的人马,继续帮你追杀罗缪欧娜小姐?至于你,我不会让你做太过分的事情,契约上也写好了,我绝不会通过任何的方式来逼迫你放弃和失去追杀罗缪欧娜小姐的机会。”
“炼金术师,这就是你所说的帮助吗,这就是你所谓的要帮助罗缪欧娜小姐吗!”奥尔加终于忍不住,朝露露娜卡喊道。
露露娜卡望向奥尔加,脸上带着歉意,似乎觉得自己确实是对不起罗缪欧娜的样子,“真是对不起了,奥尔加老爷,但是我有想要做的事情,这需要埃德加先生的配合。至于罗缪欧娜小姐……”
露露娜卡望向罗缪欧娜。罗缪欧娜虽然刚才一直有在呕吐,状态不是很好,但是留意着事情的发展。当露露娜卡望向她的时候,本就糟糕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最终,露露娜卡将头转了回去,“既然罗缪欧娜小姐认为自己是一个死人了,那就……就这样吧?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
罗缪欧娜身体一个激灵,扶住了树干,才没让自己瘫软下去。看来就连刚结识的朋友都抛弃了自己,这让罗缪欧娜大受打击。
朱利叶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举在了胸前。他感觉得到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嘴上说着自己是来帮忙的露露娜卡,现在看来却和帕丁达成了妥协和共识。
奥尔加已经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如果露露娜卡真的不再插手这件事的话,毫无疑问,帕丁一定会再次攻击过来,哪怕他身边的教会骑士已经死得只剩一人,只剩他一人孤军作战。
这意味他和帕丁必定有一场生死战,而他奥尔加输掉性命的可能性很高。只要他一死,那么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也绝对不会幸免。
自称炼金术师的露露娜卡出现在这里,让他们从窒息的围困之境中脱离了出来,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而现在看来,如果露露娜卡真的撒手不管了,那么他们将会重回到困境之中。虽然少了一批教会骑士,但是奥尔加并不觉得这是决定性的因素,同为白银阶级的他实在太清楚了,像帕丁这样处于强盛时期的白银骑士,他一个人就已经能顶得上百名教会骑士,教会骑士们与其说是来助阵的,不如说是来为帕丁处理杂事的。其他人都不是必须的,只有帕丁,他才是这场阴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奥尔加本有机会带着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逃掉的,但是被露露娜卡截留了下来。奥尔加自认自己无法在那条名为沃德的狗手下保全罗缪欧娜,哪怕是用上最冷血的手段、用朱利叶斯当诱饵也不行。那条狗不是一般的野兽,是不会吃奥尔加熟悉的那套对付野兽的法子。
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都是因为露露娜卡的举动。她让罗缪欧娜等人暂时脱困,但是又将他们强行留在了这困局之中,然后现在再亲手将他们推了回去。
奥尔加在想的事,帕丁也在考虑。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只要露露娜卡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不插手这件事,那么帕丁就有把握将任务继续下去。而且露露娜卡通过威胁将奥尔加等人强行截留下来的做法也让帕丁认为,她是一个只看自己心情来行事的人,是杀人还是救人,全在她一念之间。
现在,事态的主导权似乎回到了帕丁的手上,虽然这是露露娜卡给予他的。
帕丁的拳头握紧又放松,眉头扭成了一团。他在犹豫,他在挣扎。这毫无疑问是魔鬼的契约,但是正因为是来自魔鬼的契约,才让他如此纠结和痛苦。如果他同意这份契约的话,那么他就必须为露露娜卡做一件事,而且这条件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不但不会妨碍他去杀罗缪欧娜,也不会逼他去做他认为违心的事情。如果他拒绝的话,那么露露娜卡的态度就会变得不明朗,而且莱欧是肯定会失去性命的露露娜卡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她既然说帕丁如果拒绝的话,那么她就一定会杀死莱欧。
这交易和契约看起来对帕丁非常有利,但是事实上,毫无公平可言。这主导权是露露娜卡用十一名教会骑士的人头、莱欧还在脖子上的脑袋得到的,现在她将这权利施舍给了帕丁,也仅仅只是施舍。如果她想将这份权利收回去的话,帕丁真的能有任何抵抗吗?
帕丁在考虑着。他犹豫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对他来说,每一秒都在被拖长,长得令人难以接受。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了,压在了他的脖子上,似乎在催促着他屈服。
最后,帕丁的拳头按在了地上。他本打算一拳砸下去的,但是最后还是忍耐住了。声音从他的牙缝里传了出来,就好像对他来说,说话都已经变成了一件耻辱的事情。“我同意。帕丁埃德加,同意这份契约。”
露露娜卡笑得很开心,脸上的笑容比绽开的花儿更为灿烂。“同意。露露娜卡,也同意这份契约。”
两人的名字出现在了契约的最后,又一些细碎的羊皮掉在了地上,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样,变成了没有魔力、单纯就只是一点羊皮碎片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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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娜卡将契约挪开,走到了一边,浏览起这份刚结成的契约。“令人愉快的交易啊,埃德加先生。那我就暂时不打扰了,你就和这位骑士先生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干什么吧。我有的是时间,不急着催促你。”
第十九章 露露娜卡童叟无欺
在露露娜卡走到一边去后,帕丁对身边的莱欧说道:“尽快离开这里。”
这时候莱欧已经恢复了一定的活动能力,虽然说无法战斗,但是站起来还是能做到的。现在他之所以还跪在帕丁的边上,是因为直到刚才为止,名为露露娜卡、自称炼金术师实为邪恶的魔鬼的少女,这时候才不再在他们身边转圈,或是时不时就说一些令人胆战心惊的话。
“埃德加骑士,这样的话,你……”莱欧脸有愧色,没有马上站起来,手里虽然拿着剑,但是手在颤抖,剑握不稳,剑身和剑尖都在抖动着。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谁救下来的,如果没有帕丁的牺牲的话,那么他现在大概已经人头落地了。
“无需多说。”帕丁看起来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就好像自己只是签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契约一样。他一直跪坐在地上,好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到正常状态。那尖叫声就好像一场盛大的音乐会一样,就算结束了,余韵还留在了他大脑里,消失得很慢,但是确确实实地在消去。“回去后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需要说太多,就说我们不走运遇上了麻烦的敌人就是。”帕丁对莱欧说道,为了让莱欧不被露露娜卡那些蛊惑的话语给影响到,就算到了现在,他给莱欧的建议依然是以莱欧为主,丝毫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为莱欧的一念之差,而被诬蔑为这次失败的主要责任人。
帕丁顿了顿,让气息平复了一下,继续说道,“接下来,只要有机会,我都会继续我们的任务。在你回到君王堡后之前,如果我完成了任务,杀死了罗缪欧娜小姐,那么那些人将会马上得到消息,除了十一名教会骑士的损失比较可惜外,没有人的过错会被过分追究不管是你还是我。但是如果我还没完成任务的话,他们的话……会有接下来的行动的。”
莱欧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插话的意思。现在帕丁的话对他来说全都是至关重要的建议,这关乎到这次任务,还有他个人的前途。至于帕丁,他这样的白银骑士将来会怎样,他没有那个资格去管、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交代了,你赶紧离开,平安回到君王堡,将一切告诉他们。”帕丁的语气开始加重,“现在就走,马上!”
莱欧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些许悲怆,站起来,手里拿着剑,往来时的道路走去。马不是死了就是跑掉了,现在他连代步的坐骑都没有,只能徒步离开森林,如果运气好的话,在森林外面附近的村庄也许会有一两匹劣马可能买下来。在动身之前,他看了一眼奥尔加那边,奥尔加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一直处于如临大敌状态的奥尔加没有任何好脸色,这是当然的,就在不久之前,罗缪欧娜差点就被他们这些教会骑士给逼死。
莱欧的视线扫过朱利叶斯和罗缪欧娜,这两个刚脱离孩子阶段的少年少女,现在脸上都有着不安的表情,似是对未来没有了盼头。
莱欧和他们并不是什么能打招呼后再道别的关系,而莱欧也做不出来搁下狠话后离开这样的事情。他虽然当了阴谋中的谋杀者、刽子手,但是他做不来如此没品格的事情。
莱欧转过头去,不再去看自己此行的真正目标。现在他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去继续完成任务,只能指望帕丁了。
在莱欧快要走远的时候,一直戒备着帕丁的奥尔加猛地转过头去,望向莱欧,然后从朱利叶斯手中夺过匕首。在朱利叶斯反应过来发出抗议之前,匕首已经被他扔了出去。
匕首直直飞去,没入到了莱欧的后脖子里。
“莱欧!”本来闭目养神了的帕丁,在匕首快要刺到莱欧的时候,已经猛地睁开眼,拿起了放在地上的十字长剑,作势要起来。但是太晚了,莱欧的步伐像一个醉汉,往前走了几步后,倒在了路上,再也没有动静。
他成为了地上那些死人们的同伴。
帕丁站了起来,和奥尔加对视。再也没有什么温情脉脉可言,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人的死斗了。谁活下来,就能决定其他人的生死。
然后有一个不和谐的音节插进了两人之中。
“埃德加先生,打扰你一件事。”在一边翻看契约的露露娜卡突然说道,“能让我看看你上一份契约吗?”
露露娜卡这句话说出来后,她手中的羊皮纸卷轴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在空中回旋展开,然后往帕丁飞了过去。这黑色的羊皮纸仿佛变成了一条黑色的蟒蛇,袭向帕丁,然后将帕丁整个人卷了起来。
帕丁自然是有反应过来的,但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任由这黑色羊皮纸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在他视线彻底暗下来后,他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露露娜卡已经用上了契约的内容,而她的要求是看帕丁的上一份契约。
帕丁心中惊骇万分,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有一份契约在身的,难道是因为那同样是有魔力的契约,所以被她察觉到了吗?但是那份契约的文本在写契约的人手里,他除了脑海里记下契约的内容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在身上。
而且他不明白,一个看契约的要求,为什么这些由黑灵羊的皮制成的羊皮纸,会缠住自己的头部,这难道不算是妨碍他的行动吗?或者说,这就是她要求看那一份契约的一个举动,所以并没有违法他和她签下的契约。
“我知道你现在大概在想什么埃德加先生。”露露娜卡笑眯眯的样子,来到了帕丁的身边。这时候,她的羊皮纸卷轴不在她手上,已经将帕丁整个人缠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条黑色的巨蟒,打算将帕丁生吞活剥。
“你和我的契约已经结束了,埃德加先生。”露露娜卡说道,这时候,这条黑色羊皮纸组成的巨蟒纠缠、盘踞在帕丁身上,一小段没贴在帕丁身上、就好像尾巴一样的羊皮纸露在外面,飘在空中,就好像被点着了一样,起火化为灰烬。起火的地方正是露露娜卡和帕丁签订契约的内容。当火焰熄灭后,这份契约也灰飞烟灭了。这些火焰只在有契约的那段羊皮纸上燃烧,没有点着其他空白的地方,熄灭的时候,羊皮纸看起来就好像是被剪刀裁剪过一样,干净漂亮,没有半点烟熏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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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娜卡走到了帕丁身边,握住了本来契约连接着的空白处。就像是握住了黑色巨蟒的尾巴一样。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另一份契约吧。”
第二十章 好一份卖身契
现在的事态发展又往意想不到的地方转了个弯,当活着的人以为终于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事情总会一下子有了新的突发意外。如果将这场针对罗缪欧娜的谋杀和阴谋比作一条隐约看不分明的直线的话,那么这条直线,现在已经被折了好几下,变成了不规则的、毫无美感可言的乱线。本该是非常干脆利落的谋杀,变成了大部分的受害者和加害者都死在了这里的局面。
将这件本该简单的事情变得令人难以猜测的,将这条线肆意地折弯的,是那个带着愉快的笑容的炼金术师。
事情一波三折,朱利叶斯和罗缪欧娜完全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事情又突然变了一个样。本来能侥幸逃走的莱欧被奥尔加投掷匕首给杀了,准备和奥尔加来一场生死对决的帕丁突然被露露娜卡阻挠了下来,而他们之间所定下的契约一下子就完成和结束了。现在,帕丁又被露露娜卡给困住,变得和一个木乃伊差不多,看样子是完全没法腾出手来对付奥尔加的了。现在可以说,这里的主导权又回到了露露娜卡的手里,甚至可以说,帕丁的生死也落在了露露娜卡手中。
朱利叶斯和罗缪欧娜只能干瞪着眼,看着眼前的事情发生,但是无法完全理解。奥尔加不一样,他多出了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和云游的经历,很多千奇八怪的事情都见过,令人心情愉快的好事,令人不吃和唾弃的人心险恶,这些他都遭遇过。他不算一个睿智的人,但是可以说得上曾经是一个非常老道的旅人。奥尔加垂下手中的剑,语气中带着一点惊讶,还有难以置信,“你向帕丁承诺过,不会再伤害那名骑士你确实做到了,杀死那名教会骑士的是我,而不是你。”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因为这看起来就像是露露娜卡引导他如此做一样,他变得像是一个中了暗示的人、一个提线木偶。
“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奥尔加老爷。我只能承诺我不会去做什么,而不会去承诺我不会让别人去做什么。”露露娜卡说道,“我承诺过不会逼他放弃杀死罗缪欧娜小姐这件事,那么他也不能逼我去保护莱欧不被他人杀害这和我去杀他是两码事,契约上可完全没有这样的内容。”露露娜卡笑看着被包裹成木乃伊一样的帕丁,“我想你应该也没有任何意见吧,埃德加先生?我可没有违反刚刚才结束掉的契约上任何一条内容,至于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子,那只是在履行契约的内容而已。正如我已经履行了‘不去杀那位骑士先生’这件事,虽然他还是死了,这也许你会觉得可惜,但是再怎么可惜,你可也得遵守承诺。”
露露娜卡的话没有任何漏洞,那份刚烧掉的契约也绝无任何欺骗人的陷阱。她是很正式地和帕丁签下了一份契约,然后诚实地履行了契约。
被黑色羊皮纸包裹着的帕丁显然听到了露露娜卡的话,而且听得很清楚。他在挣扎,但是这羊皮纸似乎比手臂粗的亚麻绳子还要坚韧,把他紧紧束缚了起来,再加上契约的效力,让他这个白银骑士毫无反抗的能力。
包裹住帕丁头部的羊皮纸,浮现出了碧绿色的文字。这些文字没有将羊皮纸镂空,分散在羊皮纸上各个地方,并没有拼凑起来形成可阅读的内容。如果将包裹住帕丁的头部的这段羊皮纸当作巨蟒的头和尖牙的话,那么这些文字,大概就是帕丁的“血液”了。留在了帕丁记忆中的那份契约被这巨蟒用尖牙刺穿,契约中的文字就好像血液一样,顺着尖牙流失,进入到了巨蟒的嘴里。巨蟒就像一条饱吸了血液的水蛭,就连表皮上都能隐约看见那鲜明的血液。这碧绿色的文字就是帕丁的血液、帕丁的脑浆里的东西,现在被露露娜卡的羊皮纸痛快地吸吮着。
这一幕实在太骇人,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奥尔加也从无见过如此怪事,更别说还年少的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了。朱利叶斯认为这是女巫的把戏,所谓的羊皮纸,其实真身就是一条巨大的蟒蛇,现在趁机袭击了帕丁,让帕丁成为了自己的美食。“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蛇,这也是女巫的把戏吗?”
罗缪欧娜没有朱利叶斯那般顽固,非要把露露娜卡当作女巫。而且她贵族出身,总归是要比朱利叶斯要多一些见识。这毫无疑问是一样魔法道具,而且正如露露娜卡所说,是专门用来订立契约的。罗缪欧娜知道,确实有一些契约会写在有魔力的纸张上,为的是保证彼此不会违约。但是她可没听说过,会有这种能将人束缚包裹起来、还在吸食着某些东西的契约纸张。
不管他们内心中有多少惊讶,露露娜卡那边看来没有为他们做说明和解释的打算的样子。她抓着羊皮纸尾端,在等待着。在帕丁头部的羊皮纸上的细碎文字,开始往尾端流了过去,像是食物进入了胃里、但是更像是血液从巨蟒的嘴巴流到了尾巴处。
那些零散的文字到了露露娜卡手边的羊皮纸,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像是找到了自己该有的位置一样,错落有致地落在了不同的地方。当最后的文字都流到了这里,进入了最后一处的空缺后,一份可供阅读的文字就形成了。
“谢谢你的配合,埃德加先生。”露露娜卡将这份新出现的契约凑到了眼前,开始阅读起来,并且不忘对帕丁表示感激,“也很感谢你是一名骑士,如果你是一名商人的话,那么想让你展示契约,可能会比较麻烦。对商人来说,一些秘密契约是很私人的事情,要展现出来的话,就是违背本心了。但是对骑士来说,似乎这并不算是违背本心比起隐私,你们骑士更注重公平和公正,如果我没搞错,然后你们骑士的风尚没有变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或者有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你对这份契约也不是很满意?”
露露娜卡花了点时间看完了这份不长不短的契约。这份从帕丁的精神世界中强行抽取出来的契约内容让露露娜卡开怀大笑,她的笑声很清脆,和男人粗犷的笑声完全不一样,如同一整片的铃铛随风响动。“埃德加先生,你真是能让人充满惊喜啊,这种契约……不对,这种卖身契,你也敢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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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给你一份更好的工作
露露娜卡屈起手指,在带有契约的羊皮纸上敲击着,“这真是一份容易惹人发笑的契约,而且还出自一位骑士身上。狡猾和贪婪的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灵魂,只要能得到拿在手里叮当响的金币,那么就不会在乎是不是要去杀人、更不会在乎杀的人是不是无辜的了。但是,再怎么贪婪、无耻的人,也不会和别人签订这种和卖身差不多的契约,只为赚一点钱而且拼命。埃德加先生,到底是你太蠢,还是因为你太过高尚和耿直,才会愿意和别人签订这种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去干什么的契约呢?”
露露娜卡说到这,摇了摇头,“不对,应该说,这种所谓的高尚,和蠢有什么区别呢?损人不利己,只有靠一份卖身契压榨你的那个人获利了。这让我很是怀疑,是你真的太愚蠢,还是这种契约,是你被逼签下的就像是刚才和我签下契约一样的情况。”
帕丁无法回答,他现在是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的状态,就连挣扎都做不到。
“不过没关系,今天开始,你就不需要再违心去做任何事情了。”露露娜卡将契约展开,正面朝上对着天空,“去杀害一个可怜且无辜的女孩、去保护一个带有秘密的私生子……这些事情只是你脚上的枷锁,该把它们解开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份糟糕的卖身契有很多漏洞,稍微花一点功夫,就能制造出更多的漏洞,好让我能更方便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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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娜卡继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声音就好像在空无一人的教堂中回响起的铃铛声,空灵缥缈。羊皮纸上那荧光的绿色文字,有一些开始扭曲,然后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有一些空白的地方,渗出来了新的文字,在契约上找到了位置,接上了原文。
奥尔加和帕丁一样,只知道这是一种失落的语言,但是完全听不懂;罗缪欧娜心神不定,听到这清脆好听的声音,恍惚中觉得自己就好像回到了君王堡,回到了那个自己闷闷不乐、只能靠乐器来缓解心情的日子;至于朱利叶斯,躲在了边上的树木后面,把露露娜卡那怪异的声音当作了咒语,但是好奇心又让他探出来头想看个究竟。
帕丁还是没有听明白露露娜卡在说什么,但是这回他能感觉得到,露露娜卡大概在说什么和做什么。被露露娜卡握在手里的那份契约,并不仅仅是一份普通的书面契约,和露露娜卡那份履行得非常快的契约一样,是带有魔力、且印在了帕丁的精神世界中的。现在这份契约被露露娜卡从帕丁的大脑中抽了出来,被她开始动手脚。他作为被抽取契约的那个人,自然是能感受得到的。
现在,这份同样让他没有选择的权利的契约,在露露娜卡的手里,渐渐被改得面目全非。帕丁从契约的变化上能感觉到了露露娜卡到底在说什么。
露露娜卡那无人能听得懂的失落语言、如同铃铛般的声音停下来后,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所有人都听得懂的通用语言说出了后面的话。
“罗缪欧娜穆来宁已死。”
“你要求我保护的人已死。”
“契约完成,你我不再彼此拖欠。”
“执行下一份契约。”
在露露娜卡手上的契约的末端,在那无法辨认出来的署名的上面,增添了两行字。这新添加上去的内容,毫无疑问就是露露娜卡所说的话。
露露娜卡这几句话说出来,帕丁身体一震,不知道是因为前一句话而有所反应,认为罗缪欧娜已死;还是因为后面那句话,确认了莱欧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他没有相信露露娜卡的话。莱欧就在他眼前被奥尔加投掷的匕首给刺中,倒在了地上,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莱欧的气息。而罗缪欧娜,她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是并没有熄灭,更没有到风中残烛的程度,只是如同小烛火一般,没有多少光亮,但是被奥尔加保护得很好,还远不到被风吹灭的时候。
虽然被束缚了起来,但是他还能感觉得到在场还活着的人的气息。在这血腥味浓重的杀戮场,在开始散发腐臭气息的森林中,活人的气息是何等的明显。奥尔加年迈但仍然强劲的气势,罗缪欧娜带着惊惧和痛苦的吐息,还有那个村庄少年朱利叶斯的动静……
唯有那露露娜卡的气息,他是完全无法感觉到的,只能靠着她的声音来辨明位置。
他并不相信露露娜卡的话,但是露露娜卡的话让他产生了反应。那份带有魔力、实际上已经写进了他的精神中的契约,不仅仅在露露娜卡手上有了变化,在他的精神中也出现了相同的变化。露露娜卡的话被写在了契约上,帕丁这边也能感觉得到。
露露娜卡的谎言,变成了帕丁的谎言而且是真假混杂的谎言。
莱欧确实已死,但是罗缪欧娜还活得好好的。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人还活着,但是露露娜卡的谎言却被这份带有魔力的契约认同了,将内容写了下来,成为了帕丁完成了任务的证明。这本不该是如此儿戏的契约才对,但是露露娜卡将一份秘密且严肃的契约,当作玩具一样,改得面目全非,而且无法让人看得出修改过的痕迹。
“太过贪婪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是这种完全不知收敛的契约。”露露娜卡说道,“写这份契约的人,是不是有对埃德加先生你说,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做这种不光彩不名誉的事情呢?很遗憾,那是骗你的,这契约里多的是漏洞,可以让你继续当契约受益人的刀子,而且还有不少地方能继续增添你不能拒绝的条项……如此不公平的契约,你签下来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别的想法吗?慷慨的埃德加先生?”
露露娜卡感到很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当然有想法,但是根本无法拒绝,也许是因为违反契约的惩罚很重,也许是因为你有别的隐情。不过现在我对你曾经有过什么故事并不感兴趣,这种贪婪得让人发笑的东西,我已经好久没有碰到过了,新鲜感又回来了,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就算离君王堡有几百里远,我似乎也能闻得到写这个的人身上的臭味。那到底是法师的魔力臭味呢,还是商人的铜臭味呢?有点难以辨别,因为都是同样的贪婪啊。”
“至于要做点什么嘛……其实已经做了。让你从看不到尽头的、被逼迫和被压榨的生活中解放出来,来为我做一阵子的短期工,你觉得如何呢,埃德加先生?”
第二十二章 露露娜卡也是会生气的
那如同黑色巨蟒一样纠缠住帕丁的羊皮纸,慢慢从帕丁身上褪了下来,自动卷起来,回到了露露娜卡的手中。那落在露露娜卡手中的契约,也一并被卷了进去,成为了露露娜卡的羊皮卷轴的一部分。“好久干过这种文书类的工作了,虽然繁琐的程序让人心烦,但是偶然干一次,倒是能让嘴皮子和大脑都动一动,不至于连怎么说话都忘记。”露露娜卡哼着小调,将羊皮卷轴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顺便将挂在手杖上的铁十字和戒指也塞了进去。
失去了束缚,帕丁露出了一直被羊皮纸包裹住的脸,现在他的脸上挂满了愁容,看起来失去了锐气,变得无力。如果说这只是表面上的东西的话,那么奥尔加能感觉得到更多的东西有了变化。帕丁身上那强盛得能压得人喘不过来的气势已经消失了,不再放在了他和罗缪欧娜的身上。帕丁就算在被露露娜卡半强迫着签下那份刚使用掉的契约的时候,都不会显得如此弱势,一直有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奥尔加身上,让奥尔加一直绷紧着精神,生怕他突然发难,冒死去杀罗缪欧娜。
现在的帕丁,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彻底变了个样,不再是那个强悍的白银骑士,只是一个疲劳困苦的男人。
“你对我做了什么。”帕丁问道。他现在又跪在了地上,跪在了露露娜卡的面前,抬起头,向露露娜卡发问,“我的那份契约,有变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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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应该能感觉得到才对,是因为我改得太仓促,所以很多地方你还没搞明白、没反应过来吗?”露露娜卡歪着头,一脸疑惑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可爱。如果不是在这种充满着血腥味的地方的话,如果她没有做下各种令人惊疑恐惧的事情的话,大概能更为吸引人也更容易蒙骗人。“那我就简单给你说一下吧,你的契约已经完成了。我觉得那种还留有漏洞想继续使唤你的契约实在不太厚道,所以我把可疑和有问题的地方都给补上了。恭喜你,埃德加先生,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了,再也没有什么卖身契能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
“但是罗缪欧娜小姐还活着。”帕丁说道,这时候他虽然还握着自己的十字长剑,但是也仅仅只是握住而已,也许不需要奥尔加,一个黑铁阶级的战士都能将他手中的武器给打飞。“而我也说不上是自由,你把又一份契约施加在我的身上……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修改契约这回事吗?”露露娜卡转动着手杖,看起来心情非常愉快,“那是商业机密。篡改、伪造契约也算得上是一项古老的技艺了,不过并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东西,我也没什么兴趣拿这个来炫耀自己本事非凡。不过该用的时候,我还是会用的,因为确实很方便,而且能满足一些比较特别的需求。”
“就像现在这样,用契约把我套牢吗?”帕丁露出了满是苦涩的笑容。现在的他不管怎么看,都已经不是那个沉稳且带有气势的骑士了,现在跪在露露娜卡面前的他,看起来更像个负债累累、最后只能将自己这条命给抵押出去的可怜人。“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不,只是顺势而为。”露露娜卡否定了帕丁的话,“也可以说是一时兴起吧。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你的契约完成了,而且不需要违心地去杀死罗缪欧娜小姐,对你这样还有一点原则的骑士来说,杀一名柔弱的少女,终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吧。将你从一份过分的契约中解放出来,我本以为你会更高兴点才对。和这种逼你去杀人的卖身契相比,我这个只维持三年的契约,应该更人道才对。”
“是啊,本该如此才对……”帕丁喃喃道,“从一份毫无道德可言的契约中脱身,我本该高兴才对,但是我现在却丝毫无法感到轻松这种东西。因为你……露露娜卡小姐。”
“放心吧,我觉得我作为一个雇主,还是挺有节操的。虽然也有些员工曾经因为种种事情而跑掉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那就让人有点伤心了。那是在……算了,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等我们熟识一下后,再把这样的故事当作谈资拿出来说吧。”露露娜卡挥舞着手杖,抱怨的话刚说出口,就收了回去。“先说回正事。既然我把你从那种糟糕的契约中解放了出来,而且有和我签下了一个短期的契约说得上是员工契约了那么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办事。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身上那显眼的锁子甲给脱下来。在我这里干活,不需要你彰显自己的骑士身份,而且那是个显眼得会带来麻烦的象征。然后是你那把十字长剑……说实话,太碍眼了,我只是看到就心情不好,会让我想起不愉快的事情。所以那把剑,你也别再用了。”
帕丁握紧了拳头,还有手中的剑,“你是想摧毁我作为一个骑士的自尊吗?”让一名骑士脱掉盔甲,放弃自己手中的剑,那等同于让他放弃自己的名誉和身份。对帕丁来说,还不仅仅如此。他手中的十字长剑有着和其他长剑不一样的造型,拿在手里的时候,远远看去,就好像是握着一把细长的十字架。剑身和剑柄都是银白色的,尾端的配重球磨得光滑发亮。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是带着一份优雅,既实用,也让人赏心悦目。
这把剑对帕丁来说,并不是什么靠金钱就能买来的、可有可无的东西,它对帕丁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或者曾经有过。而现在,露露娜卡要他放弃掉这把剑,这把曾经等同于他生命的剑。
听到帕丁的回答,露露娜卡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但是下一秒,她的手杖就往帕丁的头上砸了过去。她这一下很突然,很快,也很有气势,整个人的身体都往前倾,就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要把帕丁的头给砸到泥土里一样。虽然露露娜卡这一下很有气势,但是帕丁有着白银阶级的体魄,被这样当头一杖,脑袋只是摇晃了一下,既没有头破血流,也没有打算反抗的样子。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面对父母暴力的孩子,只能默默承受,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露露娜卡这非常突然的举动把奥尔加他们也吓到了,罗缪欧娜身体一抖,下意识就抓住了奥尔加的袖子,而朱利叶斯,则是躲到了树干后面,心里大概还想着露露娜卡这个女巫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露露娜卡这一下砸过去,并没有让帕丁有任何的变化,帕丁没有人头落地,也没有露出被奇怪的东西折磨的痛苦神色她只是单纯地这么砸了一下而已。
“好一个骄傲的骑士,骑士的骄傲啊,埃德加先生。”露露娜卡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但是这时候看来有点阴森,“你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而不是陪着这些教会骑士一起去死吗?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你这样任人摆布,还自以为高尚的小丑了。”
帕丁身体一震,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名为痛苦的东西。
露露娜卡将手杖收了回来,继续说道:“能带有这种十字长剑,我想也不需要我揭穿你的身份了吧?来自光明教会的骑士。一个光明教会的骑士,竟然跑来了这欧兰大陆的东边,去和圣灵教会的骑士混在了一起,甚至还和一名法师、或者商人签下了一份不道德的契约……这样的你,竟然好意思说自己有骑士的骄傲?”
第二十三章 如何让一个人彻底屈服
帕丁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看得出来露露娜卡的话对他的打击非常大,比尖叫女士的震撼和莱欧的死还要更难受。但是他无法开口反驳,就连丝毫的反抗也做不到,只能默默承受着露露娜卡所说的话。
“光明教会,圣灵教会,同样信仰光明神的两个教派的矛盾由来已久,大概已经有千年了。”露露娜卡继续说话,在帕丁身边绕着圈,那眼神并不像是在审视一个人,更像是在观察一只动物,一条……丧家犬。“现在我不怎么了解,但是最近让我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光明教会组织的远征军了那是几十年前,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忘了远征军挂着收复圣地的旗帜,没有南下渡过大海,去收复那在异教徒手中有好几百年的圣城,反倒是东进,去了那君王堡,去攻打有着同样信仰的双鹰帝国,让城中的大火烧了足足有半个月,远征军也掠夺了有半个月……当然,对你们来说,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更需要得到净化,这个我可以理解。正因为如此,我相信就算是到了现在,仇恨也没有那么快褪色吧?又或者说,那幼稚可笑的双教合一的口号又被提了出来?”
露露娜卡看了一眼帕丁的脸,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不会这样,不然你现在也不会露出如此可笑的表情了……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沦落到街边的野狗,真是可怜。”
她举着手杖,前端点在帕丁的额头上,有节奏地轻点了起来。这种侮辱性的举动没有能激起帕丁的愤怒和反抗,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露露娜卡折辱自己。
露露娜卡继续说了下去,“为什么一个光明教会的骑士,会来到这异教和异端的土地,还和异端混在了一起呢?不仅如此,还很有可能当了法师的走狗光明教会驱逐和监视法师,圣灵教会的做法也许宽容一点,允许法师拥有教籍,但是该有的争执一点也不会少,不过会显得温和一点。你可真是入乡随俗啊,光明教会的骑士,这么轻易就和被光明教会称为魔鬼的儿女的法师、商人签下了当走狗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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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娜卡的手杖点在帕丁的额头上,每一下的间隔都是一样的,而每一下的力度,也是分毫不差。手杖的敲击对帕丁来说如同露珠落在额头上,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露露娜卡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在对着他的胸膛不断戳刺又拔出。每一句话就是一把刀尖,深入到心脏所在,快要把他的胸膛和心都给戳烂了。
“你的样子看起来像有隐情和冤屈,脸上挂满了‘我是被逼的’。”露露娜卡说道,“让我猜猜,是不是这样?在光明教会那里被逼干一些违心的事情,你又不乐意做,然后远走他乡我想想,应该和女巫狩猎有关;来到了这易兰大陆的最东边后,因为一些原因,被逼和他人签下不道德的契约,去干那杀人的勾当;最后又因为被契约所逼,要杀罗缪欧娜小姐这样的可怜人。到了现在,又被逼当了我的雇用员工,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露露娜卡的手杖停止了敲击,转为对着帕丁的头戳了起来,“你的人生真是充满被动、随波逐流啊。到今天为止,你被逼杀了多少人呢?而你,又是否有那个脸皮,去和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并不是你的本意。你是否有这样的厚脸皮呢,高尚的骑士老爷?”
“我……我并不祈求能得到那些人的原谅……”帕丁勉强挤出了一句话,“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无法弥补的罪行。”
“你当然知道。”露露娜卡笑道,“不情愿地去杀人,觉得这种做法不妥,但是又无法反抗,最后还是挥下手中的剑。既做不到狠辣无情,又做不到慈悲为怀。就连杀人都是如此半吊子,也难怪你的心境会如此不稳,卡在了白银阶级这一层,沦落为一个只能看人脸色去做事的小骑士。”
露露娜卡停下了手杖,收了回去,然后半蹲在帕丁身前,和帕丁直视。“睁开眼睛。”她对帕丁说道。
帕丁睁开了眼睛,和露露娜卡近距离对视。
“帕丁埃德加。”露露娜卡开口,脸上笑容不减,“你既不愿为了自己的信仰去弄脏双手,全身心投入到你所信仰的东西中去,去当那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刽子手;又不愿意坚持本心,绝不去做那超越了自己底线的事情,不想去当那圣人、殉道者……你觉得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呢?就连干肮脏的事情都是半吊子,做了一半后就逃掉,换个地方后继续被人逼着去做那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露露娜卡的手按在了帕丁的十字长剑上,手指在那银白色的剑身上抚摸着。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眯起了眼前,看起来颇为惬意,丝毫不担心帕丁会挥动十字长剑,将她的手指给削下来。“佣兵都比你有节操,高尚的埃德加先生他们愿意为了钱而去冒险拼命,而你?连为了自己的信仰,去弄脏自己的手都不乐意,但是偏偏又被各种各样的东西给束缚着,继续重复着违心的杀戮,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还是骑士呢?”
“一个没有信仰、没有主人的骑士,到底算什么东西,是一个小丑,还是一条狗?”
“够了。”帕丁的嘴唇和眉头都在颤抖着,神色极为痛苦。“我主在上,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让我主看到像我这般丑陋的灵魂了……”
露露娜卡从半蹲着的姿势恢复为站姿,居高临下俯视着低头的帕丁,“那么,你该怎么做呢?”
帕丁将十字长剑双手捧起,高举在头顶上,递给了露露娜卡。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着,连带着十字长剑也在抖动,那银白色的剑身似乎变得黯淡了几分。
帕丁埃德加,终于屈服了。在露露娜卡的面前,不仅仅低下了他的头,连作为骑士的尊严,也一并舍去了。
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使用十字长剑的白银骑士了。
“很好,真是怪。”露露娜卡接过了那十字长剑,和手杖一并拿在了手里,然后还伸手去摸了摸帕丁的头,“你可比沃德乖多了。沃德就没让我省过心,都搞不明白到底我是主人,还是它才是主人了。”
趴在马车棚顶上圈成一团在歇息的沃德似乎听到了自己主人的话,抬起头来,打了个喷嚏,然后又将头趴回去了。看来就算被自己主人说了坏话,对这条人造狗来说,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比不上自己的休息要紧虽然对一条人造狗来说,能打喷嚏和需要休息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
“不枉我花了这么多功夫啊,埃德加先生。”露露娜卡笑道,“比起骑士,你有能更加适合的工作可以做。例如为我跑腿打杂,总比去杀一些无辜的人要强,你说对不对?”
帕丁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
“别忘了把你身上那显眼的锁子甲给脱下来。还好你没有带骑士的罩袍,不然我可还得让你亲手把那些令人不快的玩意给烧掉了。”露露娜卡说到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哦,我都忘了,你一个无依无靠的落水狗骑士,怎么可能还带有罩袍那种玩意?那是有主人的狗才有的东西,你可没有。”
在帕丁开始脱下自己身上的锁子甲的时候,露露娜卡往奥尔加他们走去。
第二十四章 我说过会帮助你的
露露娜卡的脚步轻快,朝奥尔加等人走过去的时候还哼着小调,但是奥尔加他们可就没她这般轻松愉快了。
因为露露娜卡之前的一番威胁,本想带着人趁机离开这里的奥尔加被强心留了下来,还有身边的罗缪欧娜和朱利叶斯也只能老实留下让他们两个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孩子离开这里,无异于送他们去死。在这死者的森林里,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神马,也许会跳出来一头饥饿的野兽,可能会有阴魂不散的游魂会在深夜里出没,当然,最有可能的,是遭遇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
罗缪欧娜是不幸的,她就是被选为谋杀中的祭品的那个人;朱利叶斯也是不幸的,他碰到了这场谋杀,见到了也许比魔兽还要可怕的人和事。
如今,那些可怕的人已经死光了,只剩一个被他痛骂卑鄙无耻的帕丁;而那些本和他无关的事情,似乎也告一段落了。
因为露露娜卡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这个被看作女巫甚至魔鬼的少女。
露露娜卡站在了奥尔加面前。奥尔加身边站着罗缪欧娜,见露露娜卡走了过来,她躲在了奥尔加身后,用疑惧的眼神看着露露娜卡。
“我说过,我是来帮助你们的。”露露娜卡笑道,在奥尔加面前挥动手中的十字长剑。她挥剑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孩子拿着树枝来当作武器一样,那姿势和神情,看起来充满童趣如果她手中的不是真剑的话,那就更让人放心了。“我处理得如何?就我个人来说,我是非常满意的,因为很久没有做过这种欺诈和吓唬人的事情了。”
“你对埃德加骑士做了些什么。”奥尔加问道。虽然他和帕丁只是认识了有一段时间,并不足以深入了解帕丁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他知道帕丁是个怎样的人的话,就不会同意他当罗缪欧娜的护卫、同时还会多留一点心眼了但是唯有一点他是理解的,帕丁绝不应该是一个会露出这样颓唐沮丧的表情的人。奥尔加全程目睹了露露娜卡是如何打击帕丁的,不管帕丁有何种苦衷,他想杀罗缪欧娜这件事,是绝对不能饶恕的,但是不代表奥尔加没有恻隐之心。他们同是为战斗而生的人,而帕丁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卸甲,弃剑……尤其是这对一名骑士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打击,甚至会让自己辛苦修炼得来的白银境界倒退一大步、多上一层瑕疵,再无前进半分的可能。
奥尔加唾弃帕丁的做法,但是对帕丁的下场感到一丝悲怆。
“埃德加先生?”露露娜卡歪了歪头,看起来一副清纯无害的模样,“只不过是说了一些道理,然后他也听进去了而已。虽然多了个几乎深不见底的坎在他面前,但是总好过死在这里吧?如果他听不进去道理的话,那么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让他陪自己的佣兵朋友和教会朋友们一起在这里长眠了。说不定死后还能和还残存在这里的双鹰帝国的将士们作伴呢?”
露露娜卡带着笑容,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似乎丝毫不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奥尔加也相信,她如果真的想杀了帕丁的话,那是说到做到,不会有半分假话。因为她有这个能力,同时也没有必要说假话来吓人。也就是说,帕丁现在还能活着,是因为他屈服了,如果他不愿意放弃自己身为骑士的骄傲的话,恐怕露露娜卡马上就会让他人头落地。
“奥尔加老爷,你觉得埃德加先生是贪生怕死吗?”露露娜卡突然问道,就好像看穿了奥尔加在想什么一样。
见识到了露露娜卡的本事的奥尔加,没有显得有多惊讶,眼前这名少女或者是疑似少女的女性看来是神通广大,不但有一条奇怪的人造狗,还有着奇怪的道具,更有着能揣度别人想法的本事。“能活着,总比什么都要强。”奥尔加如此回答道。
“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露露娜卡很开心地拍了拍手,“埃德加先生如果有你一半的聪明的话,大概就不会沦落到当别人的狗去随便咬人的地步了,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被我强逼着放弃骑士的身份才能活下来……刚才的我,其实是真的有点生气,差点没忍住想砸烂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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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这么做。”奥尔加问道。
露露娜卡捂住嘴笑了起来,“事到如今再说这个,没什么意思了吧?”她走了两步,走到了奥尔加的侧边,去看那躲在奥尔加身后的罗缪欧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打击侮辱埃德加先生的话,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去残害无辜的人,企图去杀害柔弱无力的罗缪欧娜小姐,还满嘴‘这都是为了工作’‘我是被逼的’这样的话。教训一下这样的人,我认为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奥尔加伸手挡在了罗缪欧娜身前,成为了罗缪欧娜的遮蔽,“但是在我看来,你所谓的救罗缪欧娜小姐一事,只不过是顺手而为。就算罗缪欧娜小姐突然死掉,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露露娜卡的脸上露出了苦笑,“我给人的印象是这样的啊……这是为什么呢。”她看着罗缪欧娜,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她,来到了罗缪欧娜面前。奥尔加不敢妄动,只能做到伸出手挡在罗缪欧娜身前,让罗缪欧娜和他都能寻求一点心理上的防备,哪怕只是毫无意义、微不足道的防备。至于露露娜卡,并不介意被一条手臂挡在自己身前,和罗缪欧娜对视着。
两名少女,一个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一个笑容满脸,心情愉快。
罗缪欧娜看到露露娜卡那双明亮的眼睛,侧过头去,不敢再去看露露娜卡。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朋友,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自称炼金术师,身份不明,年龄恐怕也不是如同表面般看到的那样,行事残忍血腥,还将一名白银骑士的骄傲给打碎,逼他低下了头,下场比那些人头落地的教会骑士们好不到哪里去。
她被露露娜卡所救,但是露露娜卡这个人的存在,让她感到恐惧。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恐惧的,而露露娜卡,对罗缪欧娜来说,就是那未知的事物。
“罗缪欧娜小姐,刚才我说过的吧?”露露娜卡笑道,“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那话听起来可能会让人产生一些误解,但是那确实是救你的一种办法。”
罗缪欧娜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她隐约察觉到露露娜卡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有点无法确定。
“为什么埃德加先生在极为不利的局面下,哪怕是和我签下让自己走上不归路的契约也要杀你呢?”露露娜卡继续说道,“因为他有契约在身,而那契约要求他必须杀死罗缪欧娜这个人也就是罗缪欧娜小姐你,顺带一提,那最后一位死掉的骑士先生也是契约的一部分,要求埃德加至少要保护好他。不过束缚力比较弱,大概是后面才临时添加的。因为这样,所以我刚才一直有在想,只是杀退这些人很简单,但是下一次呢,或者再下一次呢?总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会来取你性命,直到他们认为这样做已经不值得,不如直接就宣布你已经死亡更为便利。”
露露娜卡双手合十,放在了脸颊的一边,笑意盈盈,“我觉得与其等他们开窍,想到还能用这种法子来宣告你的‘死亡’之前,不如就让我来这么做就好了埃德加先生杀死了罗缪欧娜,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至少是契约上的事实。既让那些想要你性命的放心,又能让你避开烦人的追杀,这不是很好吗?”
“但是我已经是死人了。”罗缪欧娜终于开口,只是发出声音,就已经用掉了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勇气,“你刚才也对我说了,罗缪欧娜已经是一个死人……再也没有活着的罗缪欧娜了。”
露露娜卡点了点头,“总得有点牺牲,不是吗?而且你自由了,再也不需要被束缚在罗缪欧娜这个名字下了。”
“有何自由可言?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你我皆不自由。”
露露娜卡听到罗缪欧娜这话,稍微有点吃惊,然后嬉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啊……不过也就昨天的事,会这么快忘记才奇怪。”
第二十五章 少年,你想当英雄吗
露露娜卡拍了拍手,继续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将所有觊觎罗缪欧娜小姐性命的人都给处理掉了,只留下了一个有点使唤价值、而且听话的埃德加先生。然后为了杜绝后患,天才一般的我想到了个好主意,让罗缪欧娜小姐成为了一个‘死人’,不会再有追杀的人出现在罗缪欧娜小姐面前。这是个对双方都很不错的结局,有些人得到了罗缪欧娜小姐的死,可以以此来有一番无聊的作为;而罗缪欧娜小姐,不需要提心吊胆地活着,可以说得上是自由了。”
“太乱来了。”奥尔加忍不住插话了,“那么罗缪欧娜小姐今后……”
“奥尔加。”罗缪欧娜出声打断了奥尔加的话,她现在看起来不是那么惊惶失措了,脸上多了些许平静,“她的做法没什么不妥的……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帮了我一个大忙。”她望向满脸笑容的露露娜卡,脸上又多了些复杂的神色,“发生了这种事以后,我就注定是一个死人了,不管是事实上的死亡,还是名义上的‘死亡’……再也没有什么联姻,也没有什么家可以回去了,因为我已经是一个死人。”说到这,罗缪欧娜露出了惨淡苦涩的笑容,“不过那个所谓的家、还有所谓的穆来宁家族……我也不想回去了。”
奥尔加低头望向罗缪欧娜,这个娇小柔弱的少女,抓住了他的衣袖,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力、孤单。“罗缪欧娜小姐……”
罗缪欧娜伸手,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眶,“对家族来说,我这种庶出的私生子,本就是不光彩、不该存在的人,每个人看我,就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至于那个所谓的父亲,穆来宁家族的家主……”她很牵强地让自己的嘴角往上歪,但是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在离开前,他为我送上了一朵白百合。在那时候,他的意思大概就很明确了,也难为他对我这个私生女也如此上心了,早早就为我送上了葬礼的花。”
听着罗缪欧娜说话,奥尔加只是摇头叹气,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为了保护罗缪欧娜而强撑着的奥尔加,这时候终于看起来像是一个老人了,身板虽然依然挺直,但是气势不再,已经不再是刚才那个瞬杀四人、一把匕首刺死莱欧的战士了。
听到罗缪欧娜这番话,露露娜卡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没错,就是这样,你真是明白事理啊,罗缪欧娜小姐。不管我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在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后,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没有任何逆转的机会。罗缪欧娜这个已死,你也不可能再以罗缪欧娜的身份重返君王堡,没有人会认为你还活着,也不会有人希望你还活着。罗缪欧娜,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是啊,罗缪欧娜已经死了,那么在这里的我,又是谁呢……”罗缪欧娜喃喃道。
“这个嘛,就需要你和奥尔加老爷商量一下了。”露露娜卡说道,“奥尔加老爷能为了你不要性命,现在大概是你最值得依靠的人了吧。你们就先商量一下,今后该怎么办吧。不过我个人建议,最好是先商量好怎么打扫这里吧。”露露娜卡扫视了一下周围,捂着鼻子,一副闻到难闻的味道的模样,“不管有没有习惯,这种气味始终令人不快。”
几十人就死在了这里,虽然尸体还没开始发臭,但是那股血腥味,在这近乎静态、连鸟儿的啼叫声和虫子的鸣叫声都听不到的森林里,变得浓郁且不愿散开,似是快要化为实质的存在。如果真的化为血雾了的话,恐怕就算是白天,也会招来不祥之物。仅仅只是几十人的血,是无法化成血雾的,但是如果有几十份的怨恨的话,再加上在死者森林这样的特殊地方,那就很有可能了。
说到这,露露娜卡的视线转向另一边,“至于我……还有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想去确认一下。”她的视线落在了一直躲在边上的朱利叶斯身上。
一直窥视着这边的朱利叶斯发现露露娜卡望向了自己,马上缩了回去,但是很快又探出头来了。他确实颇有胆色,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敢硬着头皮瞪着露露娜卡,就像是要和她这样的“女巫”势不两立一样。
露露娜卡并不在意朱利叶斯那说不上是敌意、但是也绝对不算是善意的目光。她向朱利叶斯走过去,在朱利叶斯几步外停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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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害怕什么呢?”露露娜卡问道,“就在刚才,你被几十人围住,注定有死无生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害怕,还敢开口大骂教会骑士和埃德加先生都是些虚伪的人渣。为什么在活下来后,你反倒变得畏手畏脚了呢?”
朱利叶斯的头探在外面,对前面的露露娜卡非常警惕的样子,“你可比那些凶神恶煞的佣兵、杀人不眨眼的骑士老爷们要可怕多了……一想到你可能也要对我做些什么,就、就算是我,也有点害怕的。”他可是目睹了帕丁被露露娜卡折腾得全无尊严、被逼放弃掉骑士身份的全过程,露露娜卡的这种做法,他一个村民从未见过,但是见识到后,心里就有些戚戚然。原来一个看起来了不起的骑士,也是会像他们村庄的村民一样,看起来如此的卑微低下、如此的……可怜。
因此,让帕丁落得如此下场的露露娜卡,就越发让朱利叶斯警惕了。露露娜卡对帕丁说的很多话,还有那些看起来和变戏法差不多的东西,他其实不是很明白,但是只从结果来看的话,露露娜卡是个神秘莫测、而且可怕的人。有会尖叫的珠子,有能杀人的大狗,还有能把人卷起来的羊皮纸,天知道她还会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什么。
“我就那么可怕吗?”见朱利叶斯这种反应,露露娜卡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觉得我没有哪里长得吓人才对,既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满脸脓疮,是很普通的女孩子啊……”露露娜卡说着这话,还低下头去巡视自己身体,“身上也没沾血,很干净。”
“事到如今还想假装自己是好人,我才不会相信你,恐怖的女巫。”
“但是我救了你们,是事实吧?”露露娜卡反问道,“难道我真的是坏人吗?你是真的这样想的?”
露露娜的话让朱利叶斯一时无言,随后是两人之间的沉默。朱利叶斯躲在树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露露娜卡在树前面,脸上带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的哑剧没有演多久,就以朱利叶斯走出来为收场了。“好好想想的话,你个女巫比那些混账佣兵还有骑士们要好多了……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声音变得细小,“多谢你救了我一命……还有你给的干粮。”
露露娜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真是耿直坦率啊,倒是让我有点意外。”说到这,露露娜卡回头望向奥尔加和帕丁。奥尔加还在和罗缪欧娜说话,帕丁的话,已经将身上的锁子甲脱了下来,站在了一边,静默无言。“还是年少的人更讨人喜欢啊……不用像了不起的大人那样,变成又臭又硬的石头,能把人气死。”她低声说道。
朱利叶斯没有听清楚露露娜卡在说什么,他也没有那个空闲去管露露娜卡低声说了些什么。露露娜卡将手中的十字长剑抛向朱利叶斯,朱利叶斯只见银白色的长剑往自己砸来,连忙伸手去接住。这一接手,剑差点从他手中摔落在地。帕丁的十字长剑比朱利叶斯预想的要更重,他双手捧着都有点费力了,想挥舞这把剑,那就是难上加难,能胡乱挥动个十几下,大概就是他的极限了。
朱利叶斯不明白,露露娜卡拿着这剑的时候那是一个轻松惬意,就好像拿着树枝在挥舞把玩一样,这也让他产生了这把剑说不定很轻的错觉。现在自己亲自拿在手里了,才发现并没有这回事,这把有着特别造型的长剑,可比匕首要重多了。难度女巫的力气都是这么大的吗?
“朱利叶斯,你说过你想当英雄。”露露娜卡等朱利叶斯抓稳剑后,继续说道,“那么就试试先从这把剑开始吧?”
第二十六章 消灭痕迹
一个宴会结束后,总得有人去处理残羹剩饭,打扫场所。一件谋杀结束后,如果是凶手的话,那么就需要处理行凶现场,把自己的痕迹消灭掉。如果是一场屠杀的话,那么需要打点的东西,就更多了。
几十条人命,不多不少,已经脱离了谋杀的范畴,说得上是屠杀了。这里很多人都死于非命,甚至连抵抗都是如此的无力。侍从们被佣兵们屠杀,然后佣兵们又被骑士们偷袭杀光,最后骑士们也死了,被一条衔着双头剑的狗给杀死,人头如同麦子被镰刀割下一般,不断落地。
这里血流满地,人头滚滚。
不管如何,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死了,而还活着的人,也没有了那继续厮杀下去的心思,或者说,有能力继续打下去的一名壮年男性、一名老人,都没有了继续厮杀的理由。
发生在这里的谋杀和屠杀,被名为露露娜卡的少女给强行结束了,现在来看,没有人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只要还活着,那现在就还算是好事。对奥尔加来说,更是如此,只要罗缪欧娜还活着,那就比什么事情都要重要。但是对帕丁来说,也许现在活着,比死掉还要难受吧。
奥尔加在道路稍远的地方、在森林中一片算是空旷的地方挖着坑,手中的铲子不断落下,挖出了一个深且宽的坑、一个至少能埋进去十几人的坑,边上堆满了泥土,等会还要再把这些泥土盖回坑里。让他觉得幸运的是能在载货的马车上找到几把铲子,让这活变得轻松了不少,同时也很庆幸自己才是铲土挖坑的那个人,而不是在边上等着泥土落在自己身上的一份子。
他抬起头,望向道路的另一边。在那边的帕丁干着和他一样的活,只不过挖的坑不是一个大坑,而是十二个小坑,每个坑刚好能埋进一个人。和佣兵们被堆在一起准备集体埋葬的待遇不一样,帕丁为这十二名骑士争取到了不那么难看的赞礼,能带着自己的随身物品、盔甲还有武器入土,而不是像佣兵那样,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刮光,还要被像垃圾一样填埋起来。
露露娜卡没有为难帕丁,只是这么说道:“只要不浪费时间,那就随便你怎么做……希望他们身上的东西不要被拿走?也行,反正骑士的东西辨识度太高了,我拿着也不好处理。”然后就不再管帕丁了。佣兵们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身上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拿走,没有任何东西留给他们,只有一身破烂的皮甲,还有放着都嫌碍地方的破旧武器。他们身上很多东西都是从侍从身上抢来的,现在被拿走,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不过这些东西的原主人也都死光了,所以这些值钱的东西,就被扔到了载货的马车上。
那些侍从们早已经被埋进土里,只有那一个个微微隆起、看起来不怎么自然的土包,还能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没有墓碑,也没有鲜花,再过一段时间后,恐怕就连这点痕迹都不会再存在,旅人们经过也不会发现这里埋葬着逝去的几十条无辜可怜的生命。
侍从们被奥尔加和帕丁合力埋下,每个人都有得到单独一个墓坑的权利。这些可怜的人,生前被卷入到与他们无关的阴谋中,死得凄惨,甚至只能被埋葬在这丛林之中,连死后回家的机会都没有。奥尔加无法让他们复活,但是至少希望他们能睡得舒服一些,便找了个有阳光照耀下来的地方,给他们所有人都挖好了床位。因为有帕丁帮忙,所以这件工作结束得很快他们白银阶级的武人本就有着强悍的力量,虽然做不到给每个人都准备一副棺木,但是挖几个墓坑,还是很快的。
将所有侍从下葬后,奥尔加和帕丁就分开了,两人各自去为另外两批人准备葬身之所。在把侍从们下葬的时候,奥尔加和帕丁两人一直无言,彼此之间并无开口的打算,直到把侍从们下葬完毕,两人分开。
奥尔加没有任何话想和这个前加害者说的,也没有嘲讽失败者的兴趣。帕丁的失败并不是他给予的,他没有那个资格,而且比起嘲笑失败者,他更倾向于把加害者兼失败者的头给砍下来。但是现在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帕丁埃德加的性命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而是属于露露娜卡这个炼金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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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加一边挖着坑,望向道路的那边。他给佣兵们准备好的大坑离车队并不远,在他这里能随时观察到车队和道路那边的动静,他频频转头望向那边,主要是担心和露露娜卡在一起的罗缪欧娜。
两个年长的人在挖坑埋尸,年少的人在清理杀戮的现场。
朱利叶斯在摸索佣兵们的尸体,从他们的口袋中掏出金钱和一切值钱的东西,放进身边的袋子中。他将露露娜卡给他的十字长剑用布包裹了起来,背在了身后,看起来就像背着一个大十字架。朱利叶斯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对露露娜卡保持着警戒的,但是在露露娜卡把帕丁的十字长剑送给他后,他的态度就软化了许多,而且露露娜卡的话也触碰到了他的心弦。
“你不是想当英雄吗?那就先从这把剑开始吧。”
朱利叶斯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哪怕是有着认为对方是一个擅长蛊惑诱骗他人的女巫的成见,他也没法真的硬着脖子将剑还回去。
所以朱利叶斯安慰自己,这并不是因为他贪心、也不是因为他真的被哄骗了,他只是担心眼前这送剑的女巫因为自己的拒绝怒而杀人,为了自己的性命,他只能先委曲求全,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以后的事。
朱利叶斯就这样收下了露露娜卡送给他的剑。既然收下了这样的礼物,那么朱利叶斯也不能无所事事,总得做些事情来报答露露娜卡现在他搜尸的行为,就是露露娜卡的要求。
朱利叶斯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是个独自生活的孤儿。只要是能让他活下去的事情,他都会去做,摸尸体取走值钱东西这种事,他以前虽然没有做过,但是要让他做的话,还是能壮起胆子去做的。能硬着头皮跳出来和奥尔加还有罗缪欧娜共存亡,他的胆量本就不小,虽然这勇气没法让他有任何所为,两条腿也是抖个不停。
奥尔加不允许他去碰那些可怜的随从的尸体,但是那些已经不在他们身上的财物,是默认朱利叶斯拿走的,并没有要朱利叶斯把这些东西交出来当陪葬品的打算。而那些死去的教会骑士,因为帕丁得到了露露娜卡的同意,所以朱利叶斯没有必要去搜那些穿着光鲜亮眼的锁子甲的骑士们。只有这二十二名佣兵,是他能随意搜身的,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能拿走。这倒是让朱利叶斯的工作少了很多,也让他少了很多感到恶心和呕吐的机会。
死状恐怖的大多都是侍从,佣兵们多数都是被教会骑士们偷袭得手。为求致命和不留后患,骑士们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是冲佣兵的致命要害过去的,有的人甚至头上还插满了羽箭,头看起来就像一只刺猬。这些带着惊愕死去的佣兵们,身体和面部都变得僵硬冰冷,让凑过去摸尸体的朱利叶斯忐忑不安,担心这些面目狰狞的死人们突然跳起来,挥舞手中的武器把他这个没有一丁点战斗能力的人给砍翻在地。
奥尔加会过来把那些被朱利叶斯搜过的佣兵尸体带走,扔到挖出来的深坑中。当深坑实在放不下更多尸体后,他铲起泥土,把坑填埋起来,然后挖下一个坑。最后被扔进坑里的,是佣兵们的头子格里斯。这个有着不俗的实力的壮汉,躺在了他的手下上方,那颗带着笑容的头放在了他的胸前,然后被覆上一层层的泥土,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样子。坑被填平,只有这被翻新的泥土,能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然后又死在了这里。
这就是佣兵们的结局了。从遥远的北方来到欧兰大陆和易兰大陆的边界线,参与进一场阴谋之中,当了强盗,成了刽子手,最后也和侍从们一样,成为了阴谋中的祭品。
死去的人们都被搬走,埋在了森林之中,成为了森林的一员。尸体都被搬走,车队所在的道路一下子变得干净了起来,只有地上那渗入泥土的血,能证明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人的尸体能得到入土的机会,马可就没这个福气了。那些死马被沃德驮起来,背进了森林的深处,如此反复着,直到死马全被带走。一条狗背着一匹马的模样颇为滑稽,甚至会让人怀疑这可怜的狗是不是被虐待了,但是没有人会这么想,因为就是这条狗,杀光了所有的教会骑士。
第二十七章 友谊的价值
其他人各有任务,露露娜卡也没闲下来,没有当个坐着什么也不干的甩手掌柜。她不知道从哪里牵回来了那跑掉的教会骑士的马。看来这些马没有逃多远,所以露露娜卡很快就把好几匹马带了回来,将马车的挽具套在了它们身上,取代那些死去的马。大概是因为血腥味不再那么浓重,或者说沃德没有再散发出那让它们惊吓到的气势,这些受惊的马已经平静了下来,除了稍微有些好动外,完全能胜任拉马车的工作。在露露娜卡的吆喝下,这些马将载人和载货的马车拉了起来,回到道路的中间,排成了一列。车队变回原来的模样,但是人却没剩下多少个了。
在还活着的人之中,只有罗缪欧娜是什么都不需要干的。奥尔加不认为她的精神状态能去干搜尸这样的工作,挖坑埋尸体这种事她也做不来,去把马牵回来这种事更不可能。所以罗缪欧娜一直都呆在道路的一边,坐在树下,看着地上的尸体渐渐减少,车队整齐地回到路上。等到车队被整顿好一半后,她被露露娜卡邀请到车上,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车厢内的气味让刚呕吐过的她感到很难受,所以就坐在了外面。
露露娜卡让罗缪欧娜回到马车上后,继续去把马牵回来。整个车队、五辆马车都拉回到道路上后,其他的事情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朱利叶斯已经把所有佣兵的尸体都搜了一遍,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了布袋里;然后扔到载货马车上。奥尔加刚把最后一铲子的泥土落下,拍平后还用脚踩了几下;帕丁已经把教会骑士们都葬下去了,现在在边上半跪着,做无言的悼念;把最后一匹死马驮走的沃德也回来,跳到了马车棚顶上,又圈成了一团。
露露娜卡坐在了罗缪欧娜的身边,这让罗缪欧娜身体一震,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如果露露娜卡想杀她的话,她早就死了,事到如今还担心露露娜卡突然发难,那就显得多余了。
只不过知道露露娜卡不会杀她罗缪欧娜,并不代表她就不会害怕了。虽然表面看起来无事,但是罗缪欧娜心里还留有恐惧,这恐惧让她无法不在意露露娜卡的一举一动。
露露娜卡坐在罗缪欧娜身边的时候,朱利叶斯刚好经过。他肩上扛着一个半满的小布袋,正在往载货的马车那边走去。
“你有没有往自己身上偷藏值钱的东西?”露露娜卡对朱利叶斯喊道,“那可都是罗缪欧娜小姐的东西,你敢私藏起来的话,那你就是小偷了。”
朱利叶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大喊:“我才没有偷东西!”他现在这副激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抓个现行的小偷。
“没有就好,你背上那把剑已经够重了,就不要再拿多余的东西了。”露露娜卡笑道,“不然逃跑也不利索,很容易就会被魔兽叼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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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叶斯只是哼哼了几声,没有接话,走到了车队后面。
罗缪欧娜能听到后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那是朱利叶斯将袋子扔到了载货马车上了。
“那些都是死人的东西。”罗缪欧娜说道,与其说她是在和露露娜卡说话,不如说她现在实在自言自语,因为她的脸没有朝向露露娜卡,而是望向了另一边。在她视线的前方,是在不远处拿着铲子,正在向这边走过来的奥尔加。
露露娜卡说道:“不,那些都是你的东西,罗缪欧娜小姐。不仅仅是那些值钱的东西,就连那些侍从,其实也是你的东西本该是如此的,可惜,人力这种说得上是珍贵、但是其实又很廉价的商品,已经全都被弄坏了,再也用不了了。”
“人命只是商品吗……”罗缪欧娜喃喃道。
“可别偷换概念了,人力和人命可不是一样东西。不过其实没多大区别,只不过轻重而已。”露露娜卡说道。她将篮子放进了马车里面,把玩着手杖,“就算有人侥幸活了下来,大概也不会再愿意当你的侍从了吧,没人想过着提心吊胆的每一天。不过还有忠心耿耿的奥尔加老爷在你身边,这比任何人都要强奥尔加老爷的忠诚是值得信赖的,但是其他人,就难说了。”
“罗缪欧娜已经是死人了。”罗缪欧娜说道,“在这里的,只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而已……我也不再是什么贵族了,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女孩。”
“是不是对我这样的做法有所怨恨?”露露娜卡问道。
罗缪欧娜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不如说,你这是救了我和奥尔加的性命。”罗缪欧娜看着奥尔加越走越近,“奥尔加已经老了,万一再有人追杀过来的话,我不知道他能撑多久……明明没必要把自己的性命浪费在这里的。”
说到这,罗缪欧娜低下了头,去看那地面。地上还有血迹,但是已经渗入到了泥土之中,泥和血糅杂在一起,变成了颗粒状。“没有你的话,我和奥尔加确实会死在这里。不过,虽然你救了我们的命,但是也仅仅只是一条命而已,除此以外,我什么都没有了。”
罗缪欧娜说谎了。她其实本来就一无所有,就算被带进了穆来宁这个她心底里没多少认同感的家里,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拥有过什么。衣服、食物、住所和马车,都是那个根本不像是父亲的人给予的,她从未沉醉在其中、她最珍惜的人,在到那个家之前,就已经失去了。而现在,失去了那个人给予的一切,她并没有任何丧失感,反倒是感到释然和解脱。
把这话说出来后,罗缪欧娜才发现,自己说谎了。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她没有因为失去一切而感到太过,只是因为差点死亡而有点心悸,同时还因为那些无辜的人的死而感到有点悲伤。
罗缪欧娜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向露露娜卡埋怨、撒娇……还有,乞求。她就像一个孩子,在寻找一个强力的依靠来保护自己,好让失去了很多东西的自己能得到更多,或者说是找回更多的东西。她在试图博取露露娜卡的同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罗缪欧娜感到自己无地自容,已经不敢去看露露娜卡那双清澈的眼睛了。
“没有人是一无所有的。”露露娜卡说道,“只要还活着,那就至少还有生命这样东西,只有死人,才是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了,但是也能留下点什么给其他人……”说到这,露露娜卡摇了摇头,“算了,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你听不明白。你现在可不是一无所有,罗缪欧娜小姐。你奥尔加老爷在身边,安全得到了保障;你有这里一切的东西,至少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生活的问题。失去了身份,但是,或许你得到了更多?”
露露娜卡拍了拍手,嘴角往上扬,“对了,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出门在外,有个朋友,总归是件好事,你不这么觉得吗?而且我认为我这个朋友,算得上是很有价值吧?”
罗缪欧娜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终于转过去面对露露娜卡。露露娜卡的笑容没有变化,和罗缪欧娜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如果选择性遗忘掉她刚才所做的一切,把她那些带着笑容做出来的残忍、可怕和令人恐惧的行为都抛诸脑后的话,那么她还是那个笑容如花一般的、自称炼金术师的楚楚可怜的少女。
但是罗缪欧娜不知道是否能做得到。
“我已经不再是贵族了。”罗缪欧娜说道。她本来就出身不正,甚至还被视为家族耻辱,所以她对失去贵族的身份这件事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已经没必要叫我贵族小姐了……叫我罗缪欧娜就好。”
“这是我们变得更亲密的下一步吗?”露露娜卡笑道,“那样的话就太好了,罗缪欧娜。我还担心你不再把我当朋友了。”露露娜卡没有太过矫情,马上就直呼罗缪欧娜的名字了。
罗缪欧娜露出苦笑,“我们当然是朋友,就算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是至少这份友谊……我不能再失去了。”
罗缪欧娜知道,自己又在说谎了。她不想失去的,并不是友谊,而是更势利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很肮脏,就像是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就在不久前,她还喊着谁都能可以来取走她这条看来值钱、但是其实不值钱的性命。在活下来后,她却再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罗缪欧娜不知道露露娜卡是怎么想的,但是她的笑脸,看起来完全不知道罗缪欧娜的真心又或者,她是知道的,但是依然露出了笑容来面对罗缪欧娜。
第二十八章 马车往东去海边
奥尔加回到了车队,来到了罗缪欧娜和露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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