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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皇女的星尘之歌_by_松露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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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在《金发皇女的星尘之歌》中,故事围绕着主角和她的伴侣芙莉德展开。故事开篇描写了一幅清晨的场景,浓雾散去后,主角与芙莉德朝着墓地出发,描绘了一片阴森而又美丽的森林。在这过程中,主角感受到生命的重塑,意识到自己已经从过去的身份转变为一个女性角色,面临着自我认知与身份的转变。

随着剧情的发展,主角跟随芙莉德来到她曾经的埋葬之地,拾回那些“陪葬品”,其中包括一把名为泽尔维奇宝石剑的武器。这把剑不仅是她的武器,还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象征。芙莉德对这把剑的介绍,透露出一些神秘的过去和未解的故事。同时,主角与芙莉德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加深,展现出一种温柔的交流与扶持。

故事中的情感冲突和自我探索是核心主题。主角在重新理解自己身份的过程中,经历了复杂的感受,尤其是和芙莉德间的互动,使得故事充满了悬念与情感的深度。随着她们计划前往安尔小镇,主角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并努力去探索这个陌生而又充满冒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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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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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5-02-05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松露巧克力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性转, 伪娘, 变身, 魔法, 城市冒险, 奇幻, 探索自我, 友情, 女性角色, 剑与魔法, 二次元, 重生, 冒险

本文由跨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金发皇女的星尘之歌

作者: 松露巧克力

第一幕 黄金罗盘 序幕 陪葬的宝剑

魔女1-序章 序章

陪葬的宝剑

在浓雾散去的第一个清晨,我和芙莉德向着墓地出发了。

浓雾散去之后的山林透着清新的味道,那种邪恶灰暗的质感仿佛也因此一扫而空,透过头顶凝着露珠的树叶,能够看到透亮澄澈的天空,还有明亮的太阳。

目之所及的林间小路虽然也透着些许孤寂的味道,但已经没有了浓雾笼罩之时的那种恐怖感和怪异感,只是单纯的静谧和安宁。新生的枝叶在舒展,高耸的树木遮挡住了金色的晨光,流过废墟的溪水发出细微的声响,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美丽。

我和芙莉德在林间小道上走着,脚下的大多是碎裂的地砖和裸露的土地,我猜那大概是曾经铺设但废弃了的道路吧?虽然山林大部分都是不太明显的土路,有的地方更是被灌木和树木包围,但依旧能够看到很多人工留下的痕迹。

这里曾经有过……很多人的痕迹。

我凝了凝神,看向了前方。

原本的小路中断了,只能从树林间和茂密的灌木间穿过,碎石和老树根遍布,落脚都有些麻烦。

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很硌脚,或许是变成了女孩子,脚变得格外娇嫩了吧。

“我说……还有多久?”可能是有些迷茫,我小声地问道。

“很快就到了……”她没看我,声音像是晨雾一样缥缈。

我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头跟着她前进。

很快,我和她抵达了一片墓地。

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枯树在阴影中摇摆,倒塌的石柱横贯前路,阶梯也变成了碎裂的石块,破裂的地砖还多少能够组成“路”的形态,腐烂的蕨类和草叶在缝隙中生长,墨绿色的藤蔓在断崖边攀爬,倒塌的十字架和棺木让这里显得更加荒凉和颓废。

我还记得这里,这里是我穿越来的地方……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芙莉德,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问道。

“来拿回你的东西。”她轻声说着,踏上了斑驳的石阶,步履平稳得如同巡礼。

“我的东西?”

“你的陪葬品。”她略带嘲讽意味地说,“我猜会是些有趣的东西,就像是恶龙把守的黄金。”

我的目光和阴影中的某些视线交错在了一起,啊……是那些怪物,像是骷髅的怪人,黑色的披风,干枯的手臂,皮包骨的躯干和深陷的眼眶无疑是它们的特征。

他们躲在阴影中休憩,但双眼一直注视着我们,视线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他们始终没有离开阴影。

“别过分靠近它们……虽然说他们在白天不至于一下子扑出来。”芙莉德轻声嘱咐着我,而后沿着石阶上行。

“嗯……”我点了点头,跟上了芙莉德的脚步,尽可能地绕过那些废墟的阴影,就算是在万不得已,必须得靠近那些怪物的时候,我也会选择加快脚步跑过去。

有时候那些家伙会从罅隙中伸出手,而我也会很小心地躲开。

若不是我反应迅速,恐怕就会被抓住脚腕吧?

眼前的道路,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狭窄。

原本空旷的平台,也慢慢变成了被高坡和断墙组成的狭窄巷道,黑色的泥土和攀爬在岩石上的藤蔓无比怪异,横贯其上的是被翻开的棺材板和断裂的十字架。

“这里面……就是你的地方。”芙莉德停顿了一下,“曾经沉眠过的地方”

胸口忽而泛起了复杂的感情。

就算是重生,就算是新生,就算这躯体不是曾经自己的,但它现在已经是我的了,那个曾经的“我”,还有现在的“我”。现在已然合为了一体,所以当我看到“我”曾经沉眠过的地方之时,那份感情就会变得强烈而复杂。

那是“我”啊,也就是“我”,是……我。

曾经死去的我。

哈……还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呢。

两个同样死过的人,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复生。

在尽头处,我和她找到了一个半敞开的棺木。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大概也会把它和之前路上见过那些棺材混为一谈吧——它的样式跟平民的样式一模一样。

所以呢……当再次看到那个自己曾经躺着的地方之时,我应该怀抱……什么样的感受呢?

或许我应该……比任何时候都要充满决心和信心。

在这个世界中继续活着,认真而努力地活着。

“食尸鬼不可以自己翻开棺盖,也不可以拿走陪葬品,这是它们的规矩,破了就会被惩戒,失去它们那可怜可悲的生命——我也不知道它们那个是否能够被称为生命,或许被称作苟活要贴切得多。”芙莉德轻声说,“不要担心……一切的事物都有它该有的法则。”

她最后那句话像是说给我,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知道了。”

“不……你根本就不懂……永远不会。”她冷冷地用手指了指我,就像是用长剑戳向我的鼻梁,声音也无比讽刺。

我愣了一下,疑惑之余,心中也不自觉地泛起了些许畏惧感。

那一瞬间的芙莉德让人压力十足,就像是魔王一样充满魄力也压力,语气也锐利得像是诺森冰峰的寒风。

“说起这个,回去喝一点苔藓蜂蜜怎么样?”她脸上的表情缓缓地收了回去,语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轻佻,甚至开始讲起了回家之后的饮料——据她说,这种蜂蜜只能从居住在腐木上的蜂蜜中采取,产量很低,味道也很奇特。

“啊……当然可以……”

或许是因为她转变得太快了,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

现在的她,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文雅安静的少女,就算是发火也会慢条斯理的少女,透着神秘感和安全感的少女。

“嗯……”她咬了一下大拇指,而后缓缓点头。

在我们的闲聊间,我们已然走到了最深处棺材的前方。

半敞开的黑木棺材盖,就像是每一个埋葬于此的人所拥有的,平整到毫无雕刻的棺盖。

在这平淡无奇的棺材里面,曾经沉睡着一位皇女?恐怕没人会想到吧?

而这里,则是我曾经的……归宿。

芙莉德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而后伸出手,把虚掩着的木板掀开,让里面的东西得以重见天日。

白金色的长剑安静地躺在棺木中,白色的剑鞘在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明丽得不真实,像是随时会破碎的玻璃花,周围灰暗的空气仿佛也被它散发的圣洁气息所驱散——周围的一切灰暗事物方法也被它照亮,就像是无光世界里的火把,又像是唱诗班女孩的歌声与微笑。

芙莉德站在斜射的那一缕阳光下,灰白的头发染上了阳光的色彩,黑色的长袍沾满了微光的粉尘,侧脸也被阳光照亮,我得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那该是多么肃穆和庄重的神色啊,虔诚得像是在礼拜的修女。

她微闭着眼睛,紫宝石一般的双瞳染上了微妙的色彩,而后如同拥抱一般地伸出了双手。

“泽尔维奇宝石剑,这是你的东西……不过有些遗憾就是了。”芙莉德低声说着,轻轻地抱起长剑,转向我,眼帘低垂。

当我把它拿到手中之时,我才看清剑柄上的纹章。

那是一只雪白的独角兽。

“遗憾?”我稍稍掂量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

剑比较轻,我觉得我单手或许能够稍稍挥动一下,但最重要的是它的样式,那个美丽到了异常的样式,通体是如同透明宝石一般的雪白,剑鞘也是如此,装饰繁复而美丽,比起长剑,它更像是一个纯粹的工艺品。

我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它的锋刃,只是轻轻接触,我的手指便流出了暗红色的血——从这点上讲,它无疑是武器,而且是最锐利的武器。最令我惊讶的是,我的血液在接触到锋刃的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就像是被……吸了进去。

“它只剩一颗宝石了……”她轻轻地抚摸着剑正中的插槽,我这才注意到,原本都应该填着宝石的13个插槽中,只剩下最末端的那个惨白宝石,其他的小口早已是空荡荡的了。

“听上去真孤单啊……”

“何必在意那些呢?说不定都会慢慢找回来。”她轻声说着,从袖口取出了灰色的麻布,小心地为我包好了剑,而后把它缓缓地系在了我的腰间,温柔而细致。

我看着她,胸口忽然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所填满。

我好像……

曾经有过这种感觉。

“别忘了这个东西……”她打断了我的思绪,握住了我的左手,一个小东西落到了我的掌心里。

我摊开手,看到的是……

一个镶嵌着蓝色宝石的金币。

“这是你的幸运。”她微笑着,“可不要搞丢了哦……”

就像是有人推了我一把……真的。

我在下一刻抱住了面前的少女。

“怎么了?”

“只是……突然想这样。”

“……”她忽而靠近了我的耳朵,“您很孤独吧?但不必担心,我会在以后的旅程中,一直陪伴着您。”

“那么……万分感谢。”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一章 安尔小镇(1)

第一章 安尔小镇

“至少……稍稍收拾一下吧。”芙莉德扣上了她领口的纽扣,像是埋怨一般地催促着我。

“啊……这样……不行吗?”我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小声地问道。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她轻声说着,缓缓走近我,开始帮我扯平裙摆和胸口的褶皱,最后又像是不太满意一样松开了我的束腰,认真地帮我调整长裙的位置。

她抓着我的手腕,把连衣裙的袖子理得齐齐整整,胸口的饰物被她重新编织,束腰的部分则由她重新扎好,最后她也帮我把裙摆摆正——从上到下,一点点地整理齐整,就像是要赴一次盛大的晚宴那般一丝不苟。

呃……虽然说作为女孩子已经有好几天了,也算是勉勉强强熟悉了女装,但穿起裙子的话……似乎自己还是有点抗拒这种感觉,也就不太愿意认认真真地穿裙装。

为此,芙莉德总是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帮我整理着装。

说实话……也真像单方面被照顾的小孩子啊。

在这里的几天,她就一直这样照顾着我,我也就和她渐渐熟络了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过了许久,她才像是大功告成一般松开了手,退了两步,短皮靴的鞋跟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嗯。”我点了点头,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白色的底绣着由金线绘成的花朵与孔雀,裙撑下的裙角垂落至脚踝,这样漂亮的丝质长裙正在我的身上,就像点缀着光芒一样耀眼。

就像是贵族大小姐一般的着装。

我愣了一下,把头转向了微笑着的芙莉德。

她穿着深褐色的连衣裙,米白色的内襟包裹住了她胸前的肌肤和纤细的锁骨,胸前的绳结会随着她的行动而晃来晃去,交叉在胸前的的纺织布看上去精美而细腻,针脚也意外地很细致,料子似乎也是细布而并非麻布。裙摆则垂落至她的小腿肚,绣在裙角的装饰漂亮非凡,繁花的纹饰布满她的裙子,这让她看起来有了些许少女的感觉,也让她看上去……多了那么一点点活力。

但与我不同的是,她还穿了一件深色的长披风,从头顶垂落覆盖全身,披风的一角也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至于我的披风,则还在衣架上挂着——反正这个只要随随便便披在肩膀上就好,倒也没必要去费心。

说实话我觉得……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但我一下子也说不出来。

唔……

“别发愣了,该出发了,不然晚上我们可就得在小镇过夜了。”她催促着我,把钱袋收到了腰间,而后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留宿一晚也并非不行,或许还能在小镇里多采购点东西什么的。”

“嗯嗯嗯……”

在披上我的披风之后,我们一同推开了大门。

在临走之际,我也把那柄宝石剑抱到了我的怀中。

带着它会让我安心很多。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有这些衣服?这些应该都很贵重的吧?”我抱着剑,轻声问道。

“何必去在意这种事情呢?”她低笑了一声,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回荡在林间的脚步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倒不是说特别在意……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我觉得衣服之间没什么分别啦。”

“那你为什么不穿我这一件嘛……明明我这一件更好看一些……”

她歪头想了一下,回答了我:“至于那个问题的话……我觉得你比我适合一些……我穿白色的话,未免太吓人了吧?”

她有时候也会讲一些不好笑的冷笑话。

***

这两天的身体情况好了很多,或许是之前还未适应的原因,我的身体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孱弱——或许是逐渐熟悉了自己的身体,挥动剑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那么费力了,身体里的力量,正在随着时间而缓缓被掌握,至少不会再出现那天晚上无力反击的情况。

而那把神秘的宝石剑,我花了点时间和芙莉德研究……说实话我用这把剑的时候很得心应手,它就像曾经陪伴过我许久那样亲切而熟悉。她说既然是陪葬品,那很有可能就是我生前的佩剑,如果不熟悉才反倒显得奇怪。

也正是这几天我的情况好一些了,她才提议带我去山下的小镇一趟——正好家里的东西用完了,她也要去采购一些东西,顺便也能帮我熟悉一下环境。

我和她要前往安尔小镇。

在林间土路中穿行了许久之后(这么一看她住得的确很偏僻),我们才找到一条人工开凿的山道和阶梯。

两侧的灌木丛疯长,青色的藤蔓在石阶的缝隙中扎根,头顶上的阳光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能够看到的也只有前方阶梯尽头处的刺眼阳光。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从这条路一直下行,就能够抵达小镇。

“路好长啊……”

在跨过最后一条横贯在面前的腐木之后,我不由得出声感叹。

“还好吧?累了么?”

“就是脚有点疼……”

“休息一下吧?”她轻声提议道,语气关切。

“不……还是不了。”

“不要勉强自己,有什么问题,告诉我就好。”她说着,戴上了斗篷的帽子,沿着阶梯继续下行。

“嗯。”

或许是被她带动,我也鬼使神差地戴上了斗篷帽。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然走到了路的尽头,白色的刺眼阳光就像是一层灰色的雾,阻隔着光明与静谧的界限。

我深吸了一口气,步入了明亮的大气中。

突然变强的光让我眯起了眼睛,但这份感觉却又让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这是……世界……

我的心脏也在有力地跳动。

下意识地,我抱紧了怀中的剑。

即便离开了山林,婆娑的树叶声也在恍惚间于耳畔作响。

我微微抬起头,带着些许惊讶地,望向了远处。

透过遥远的地平线,我看到了遥远的碧蓝天空,也看到了不远处巨大的风车和美丽的小镇,而于下一刻,苍蓝的风拥抱了我。

……

就像是与阔别已久的世界重逢。

“你怎么了?”她问道。

“只是……涌起了一些怀念的感觉。”

她不再看我,但我能够捕捉到她脸上的微妙表情。

那是沉静而温和的微笑。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一章 安尔小镇(2)

***

天气似乎不太热,就算是一路走到小镇的,身上也保持着干爽舒适,没有很热的感觉。

本来山脚附近是有马棚和驿站的,骑马可能会快很多,能够节省不少时间……

呃……好吧……其实是我们两个人都不会骑马。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应该去抽时间好好学习一下,似乎也算是很重要的生活技能。

在日头升到头顶正上方之前,我和她抵达了小镇外围的农田附近。

或许是出门那会儿耽搁得有点久了,我们到的时候也不算很早了,至少比预计的要晚一些。

说是小镇,但这个城镇的规模却也算不上很小,据芙莉德所说,这个城镇有好几千人,实际上也算是规模偏大的城镇了。

我抬起头,再一次地打量着面前的这座小镇。

外围的城墙充满着老旧而朴素的气味,虽然高大的形象和雕着狮鹫的哨塔为它挽回了些许威严的形象,但懒散的民兵和空荡的哨位草棚又将这种威严彻底粉碎。

妇女和一些男人在农田间劳作,青色的麦粒似乎还未到收获的阶段,当微风拂过之时,阳光之下的麦田在城墙下摇摆,闪耀着明丽的光,就像是碧绿的浪潮,鼻尖仿佛也都被清新的气味所萦绕。

谷物磨坊的风车在不远处的山头上随风旋转,我能看到抱着大布袋子进进出出的人——大概都是进去研磨谷物的吧?

我踮起脚,从城门口向里面眺望。

我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人,背着行囊的商人,穿着长袍的修道士,骑着马的骑士,偶尔进出的马车与车夫,搬着箱子的男人,微笑着的女人,在石阶上蹦跳的小孩,编着花环的少女,还有坐在干草垛上的少年。

继续移动视线,穿过平民区,我看得到教堂的方尖塔和十字架,还能看到一个不大的城堡,那大概是领主的住所吧?

灰色的鹰隼在下一刻划过了天际,而后回到了某个石墙的窗口下。

这里是一个懒散而温和的小镇。

我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

“退后。”

左手突然被拉了一下,身体也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而在下一刻,一伙人便从我刚刚站着的位置走了过去。

通过的是一小群埋着头的修道士,他们的步伐很快,而且是一副完全不看路的模样,如果不被芙莉德拉一下的话,恐怕刚刚就撞上了。

“好险啊……”

“不要太入神了。”芙莉德耸了耸肩。

“啊……抱歉……”

马车轮咕噜咕噜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刚刚跑过的马车,一时间也回想不起要说的话了,到最后也只能对着马车的背影鼓嘴,而后象征性地跺了跺脚。

“说起来有点奇怪,但请你……”芙莉德轻声说,“尽可能地去不引起注意,也就是不要招惹麻烦。”

“知道了。”

她稍稍抬起眼,注视着我,过了好几秒钟,才朝着城门的方向迈出步子。

而后我看到她回过头,眉毛微蹙,鼓起嘴,小眼神哀怨而微妙,一副娇弱的可爱表情——就跟我刚刚目送马车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诶诶!

这种事情回想起来真的是很难为情啊!

她一定是故意模仿我的吧!

“求求你了!别笑话我了!喂……等一等啊……”

***

第一次踏入中世纪小镇的感觉,莫名的有些……微妙。

风干的墙壁,挂在窗沿上的肉干,灰色的墙壁,暗红色的砖瓦,高悬的绳子……啊,真是让人应接不暇,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属于“欧洲小镇”的气味。

我在生前没有去过欧洲,更不要提什么欧洲小镇了,唯一对欧洲小镇有切身感受的经历,还是在迪士尼乐园里面的商业区,那份气息着实让人着迷,漫步其中,如同穿越了时间。

当这份质感实实在在地传达到自己的身上之时,现实的质感和思维中超现实感不由得让人感到惊讶——我现在所在的,正是异域的小镇啊。

脚下踏实的大地,空气中的干草气息,耳边马蹄的声响,充满异域风情的人,特别的建筑样式,这些东西都是现实,我现在——正身处异域的小镇啊。

这份莫名的畏惧感一直萦绕在我心头,但很快又被涌上心间的兴奋感和好奇感所掩盖。

我甚至都能听到身体内部传来的,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就像是在叩击着我的心门,我还能听到欢愉在胸口流淌的声音,就像是血一般流遍全身。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在异邦生活的感觉,以一个异邦人的灵魂,以一个当地人的身躯,这份感情和体验,是无可比拟的,是真挚而鲜活的。

我切身地感觉到了……我还活着,我还一直活在这里,活在这个世界。

“……”

或许是兴致使然,我摘下了斗篷帽,拎起自己的裙摆,就像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喜欢做的那样,踮起脚,轻轻巧巧地向前迈步,而后轻盈地踏着碎步转圈,让裙摆随着旋转而舒展,如同鲜花一般绽放。

头发的缎带也一下子散开了,发丝在旋转的途中耷到了我的脸上,我抬起头,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如同透明般美丽。

或许是那一刻的时间定格了,我得以看到自己舒展如繁花的裙摆,看得到风中的绿色树叶随着地上柔嫩的青草而晃动,摇摆的姿态如同水底飘动的的青苔。

我低下头,摇曳在花圃中的纯色百合于我的脚边绽放,纤细的花茎托着花瓣,在明媚的阳光下热烈地闪耀着。

连我自己,也快要被这美丽的光景灼伤双眼。

我停下了脚步,伸出手,用指尖触碰温热的发丝,就像是捧起圣物一般,轻轻地,把它理到了耳后。

美妙的体验……

“我倒不介意什么……但不要踩到那些漂亮的花上。”芙莉德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掉落的缎带递到了我的手上,双手环抱着宝石剑,低垂着眼帘,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很漂亮……所以,可以继续往前走了吗?”

“抱歉……只是……又麻烦你了呢。”我拿过了缎带,小心地把头发扎好,而后从芙莉德的怀中接过了宝石剑,将它抱在了胸前。

“没事没事。”

咕咕咕——

奇怪的声音。

我以为是鸽子叫,但却发现声音来源于我的……肚子。

有点饿了,不,是很饿了。

“呃……”

说自己肚子饿这件事情对我来说莫名的……有些难以启齿。

她无言地挑了挑眉毛,慢条斯理地解开着我的尴尬:“我也有点饿了,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了呢……”

或许是出门那会儿耽搁得有点久了,我们到的时候也不算很早了,至少比预计的要晚一些,而且一路上我和她也废了不少力气,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怕是早就被消耗掉了。

现在大概也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那我们现在是……”

“采购东西的事情,我们下午再说,那件事情可以慢慢来。”她说着,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纽扣,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至于现在的话……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没力气可做不了事情,不是吗?”

说完她扬起了下巴,我循着她的指示看去,视线最后落在了临近的那家酒馆上。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一章 安尔小镇(3)

***

酒馆开了很多窗户,白日的阳光从窗口洒落,让整个酒馆不至于那么阴暗,也省去了应当摆在桌上的烛台,灰尘在斜照的微光中发光,正如我在每日清晨的窗台时看到的那样。

空气里弥漫着些许麦酒的气味,或许那是葡萄酒的气味……但我尚不得知。此外还混杂着些许还有点卷心菜和菜豆的气味,也混杂着一点怪异的臭味,像是泡烂的木板或是过期的麦粉,酒馆的通风不太好,这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刚进来的时候着实让人有些头晕眼花,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耳边传来了些许碰杯的声音,还有木块相撞的声音和人的交谈声。

除我们之外,酒馆里的人也还不少,大都三五成群地围在桌边,他们大都穿着深色麻布的衣服,头上裹着毛巾或是白布,衬衫的袖口上沾着些许污渍和泥巴。

我猜他们是……平民吧,从衣着和模样上看应该是这样的,看他们吃得也很简约,说不定是都在劳作的闲暇间来用餐的。我偶尔也能看到单独坐着的,风尘仆仆的人——我猜那是旅行的商人吧。

“还有一些矿工。”芙莉德似乎看穿了我心中所想,轻声说,“但……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去在意那些吧?”

她的意思很微妙,我也就乖乖闭了嘴。

老板是个富态的中年女人,脸上的油脂多得让人不禁想伸手去剐一把,但她看上去却也不太像好惹的人。

见我们走来,她也算是客气地敲了敲后面的菜单板……虽然说我似乎看不太懂上面的字……

“你坐着,我来点。”芙莉德把我按在了靠墙的椅子上,开始打量起菜单上的菜。

我本想提一些意见的,但看到她认真的表情,只能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她在点完菜之后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钱袋,摸出几个银闪闪的钱币,递给了那个女人。

在这一切都做好之后,她坐到了我的正对面,和我一起,悄悄地放下了帽子,让自己的长发得以暴露在空气中。

说实话,也该透透气了。

“耐心等着就好,会很快的。”她轻声说。

“嗯。”

我和她的餐桌处在酒馆的角落里,按理说是不太显眼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在我和她摘下斗篷帽之后的那个瞬间,我还是捕捉到了

在短暂寂静之后,我听到了口哨声,还有类似于“喔!瞧瞧这些个美丽的少女,该不会是从哪个庄园里跑出来的大小姐吧——瞧瞧那衣服,真漂亮啊——你倒是给我买一套啊,你这该死的懒汉”这样的对话,在很短暂的混乱与关注之后,酒馆再次恢复了先前的那种气氛。

最后那句话似乎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说的,喔噢……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但整体的褒奖却让人觉得开心。

艾丽娜和芙莉德是否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呢……比如说“噢,今天我在酒馆里碰到了两位天使”这样的对话,这么一想的话,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在不久之后,那个中年的女性端着几个木盘子(我可不敢保证,那东西说不定是烤硬的面包)走了过来,把那些东西搁在了我们的桌面上,而后慢悠悠地走开了。

我带着些许好奇,看向了桌上的盘子。

油松饼看上去油腻腻的,甜味和油的味道混杂在了一起,让人有些望而却步——不是我说,这种夹着几层小麦粉和面饼的未免太腻了吧?而且光是看着就很不健康……

这个是……洋葱菜豆炖卷心菜?啊……这个东西我大概还是辨认得出来,就是看相未免太差了一些,让人没什么食欲啊。

呃……

我挠了挠头,继续看着其他的餐盘。

那这个……

豌豆牛奶炖韭菜……?

我天哪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一大坨……炖的啥玩意儿啊?先不管奇怪的调味料……颜色也不太正,气味也特别神秘,让人不由地心生畏惧啊。

似乎也就土豆浓汤(虽然说颜色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模像样一点了,我愣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把汤碗扒拉到了身前,急急忙忙地把勺子插了进去。

“没那么糟糕吧?”她哑然失笑,语气里的失落无以言表,“虽然说和你以前吃过的东西不太一样,道理我也都懂,但不至于吧……我也没吝惜什么,都是选的比较好的,果然还是……”

说着她解开了领口的纽扣,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俏丽的脸颊上缓缓划过。

“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惊讶,真的……”看到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也有些慌神,只得松开了怀里的碗,把它推回了桌子的正中央,“真的……我只是没习惯

,也没想到你会准备得这么丰盛。”

“……”芙莉德看着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迫于某种压力,我拿起了勺子,挖了一块,在芙莉德的注视下,缓缓地放到了自己

在入口的瞬间,我感觉我背后的汗刷得流了下来,就像是瞬间移动到了热带雨林,让人下意识地想抖动衣服散热。

嚼嚼嚼……咕……唔……

口感特别神秘……恐怕我暂时只能把它们当做本地特色了。

说真的很不好评价,口味又淡又神秘……还算是能吃的下去吧,可能也真是自己不太习惯……

我像是自我催眠一般地打起了精神,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说不上笑容满面,但至少得表现出“认可”和“还不错”的表情。

真是为难人啊。

芙莉德瞥了我一眼,也像是平复心情那样深吸了一口气(她应该是放过我了),挽起袖子,朝着盘子伸手。

等一等……伸手?用手抓?

现在换成我瞪着她了。

“用手……有什么问题吗?”她凝视着我迟疑了好一会,最后也只得在我的注视下拿起勺子,“服了你了……”

“不怕把手弄脏吗?”

“可这样方便啊。”她理所应当地回答了我,我一时间也有些语塞。

我还没有完全融入到这个世界中啊。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一章 安尔小镇(4)

***

我看了一眼杯子里浑浊的麦酒,稍稍迟疑了一下,小心喝了一口。

掺了蜂蜜的麦酒喝起来很甜,而且气泡味十足,让我不禁想起以前喝过的玻子汽水。

“怎么了?回忆起以前的东西了吗?”她问道,“你脸上可都写满了回忆哦。”

“差不多吧。”我有些心虚地回答道。

或许是逐渐习惯了口味,本来难以下咽的菜也变得没那么难吃了,我也就像以前那样大快朵颐,但唯一变化的是……

我的饭量下降了很多,似乎只有生前的一半了,原本轻轻松松就应该吃完的菜,到最后硬是剩下一点塞不进肚子。

不过算是吃饱了,我很满足,正所谓知足常乐嘛,我也不知道我要在这个世界里呆多久,还是让自己开心一点才好。

说不定,这个世界的星辰会有不一样的色彩。

“如果想吃鱼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去钓,没关系的,我也会烤,不过没有胡椒和东方的香料……”芙莉德擦着嘴,带着些许歉意地说。

她是个让人发不起脾气的女孩子,认真而小心,温柔而细致,如果对她发脾气,恐怕就是单纯的无理取闹吧?

比如她说的这句话……她本身没错,却一直在表达歉意,所说的话也是极尽温柔,反倒让我觉得我亏欠了她太多,而她却还在为我考虑,用她的细腻去照顾我。

让人……很喜欢。

旁边有人在下双陆棋,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带来的棋盘和棋子。如果不是他们的交谈声,恐怕我和芙莉德都会无视这两个人吧?

“你听说了吗?”其中一个人说,“国王搞到了黄金钟的组件,据说是在一个东方老头子的手上搞到的,听说花了不少钱。”

“话虽然这么说,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另一个盯着棋盘,闷闷地说。

“据说运送的车队会通过这里,就在这几天。”

“真的吗?”那个人抬起了头,有些吃惊地说。

“我会骗你吗?”

“嘿,你这家伙居然偷偷动棋盘!”

“……”

“黄金钟,那是什么?”我轻声问道。

“边走边说吧。”她耸了耸肩,朝着酒馆外走去。

当离开了空气污浊的酒馆,当午后的阳光照耀到我的脸上之时,她开始了她的讲述。

“黄金钟啊……我想想看……它是能够在任何时候,指向正确的方向,指向正确的途径的轮盘,预示命运的轮盘,这个物品被拆成了三个部分。”她解释道,“说是钟,但也是罗盘,传言中它是在几个世纪以前,由一位著名海盗船长在远海的一座孤岛上找到的,凭借着这个神奇的罗盘,这位船长得以穿过雷鸣海域的暴风雨,在大海上所向披靡,在他本人病逝之后,这个神奇的罗盘,便开始在无数的事迹和传言中辗转。”

她慢慢地向前走着,同时继续讲述着故事,声音就像是微风拂过耳畔那般温柔。

“至于为什么被称之为钟……其实是也是因为一个蛮有趣的事情啦,据说这个罗盘曾经流落到了一个小国国王的手上,但这个国王是个傻子,,他不懂得如何使用这个东西,于是他把它挂在了朝堂上,当作钟,用了十几年,直到内乱结束,这个东西才被摘下倒卖,嘛……也算是传说中的物品了。”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不由自主地上扬,就像是乐曲终章之时的最后一个高音音符。

“但现在呢……听刚刚那些人说的……似乎……”

“传说中,这个神奇的罗盘因为一次意外而解体,然后散落到了各地。”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之后这个东西就变成货真价实的传说了。”

“啊……这样啊……”

唔,看样子这片大陆上神奇的事情还不少,说不定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我猜的话。

手腕突然被她抓住了。

“诶……”

我抬起头,看到了是一脸无奈的芙莉德,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美丽而耀眼。

“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还有很多东西要买呢,蔬菜,水果,小麦,还有木条木板,一大堆生活用品呢,可没时间让你发呆。”她轻笑着,几乎是半拉扯着我向前走去。

“好好好……但是别拉着我啊喂!”

或许是错觉,她握着我手腕的力量,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大得多。

现在可以公开的设定:

②黄金罗盘(黄金钟):能够在任何时候,指向正确的方向,指向正确的途径的,预示命运的轮盘,但在本作中,这个物品被拆成了三个部分。

其一是表盘,囊括了世间所有事物和命运的统合。

其二是指针,指向的必然是正确的方向。

其三是镜面,得到的必然是没有遮掩的现实。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二章 小镇的夜晚(1)(暗示福利)

第二章 小镇的夜晚

当夕暮的光辉染红小镇的街道时,我和芙莉德的采购任务也接近了尾声,说实话有点小累,但却意外的很开心。

我们去卖谷物的店子里买来了小麦粉和没去壳的黑麦,整整一大袋子呢,几乎都快要把布袋填满了;去杂货店买了一点儿绢布,这东西的价格也真是贵得吓人,一点点就要不少钱;去水果店买了一点新鲜的水果,顺路也去买了些许蔬菜,它们新鲜的模样和质感光是看着都让人欣喜;在卖用具的店铺里买了新的扫把和木桶,但愿这次它们不会一下子就坏掉;还去木匠的小屋子里面买了木板和铁钉,噢,还有锤子!没有这个我可打不了钉子。

因此,我和她的臂弯里,都搁满了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真是的……沉甸甸的,臂弯也被压得抬不起来……胸部也被一直压着,稍稍……有点闷……

嘛……真是的,买的太多啦!

“可是我们有两个人诶,买两份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当我提出意见之后,她就用这样的话回复了我,果然也真是有她的风格呢——我被堵得说不出话。

或许是芙莉德早有自知之明,我们从进入小镇之时便尽可能地遮着自己的脸,就像是旅行者或是修女,大部分时候也都是低着头的,不让自己鲜艳。而在去市集(说实话是个很小的市集),我因为嫌麻烦而摘下了帽子,因此引起了一点小骚动,虽然说都是很微妙的“赞美之词”,但我却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艾丽娜是个美得耀眼的女孩子,如果她心安理得,毫无遮挡地穿着漂亮的裙子,扬起漂亮的脸蛋,就这样走在街上,就已经是最“不低调”的行为了,如果没有遮挡的话,我们两个人恐怕会无比引人注目吧?或许还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因为心理上还算是男性,所以在听到类似于“那个女孩子好漂亮”这样的话时,更多的是羞耻,而并非自豪。

在那之后,我便乖乖地和她一起低调地行动。

而她也跟我交代“不要跟别人提起你的名字,同时保持低调”这样的话。

我觉得她可能是……为了防止麻烦的角度?或者说……出于保护我的角度?又或是……为了保护“我们”的角度?

总之也真是让她费心了啊。

反正就是这样,我和她在这个名叫安尔的小镇里,度过了整整一下午的时光。

说实话,我还是很开心的。

“不太早了。”她望着街道,像是对着我,又像是自言自语。

“或许快六点了吧?”我有些不着边际地接着话。

“差不多……”

“那我们回去的话,都快九点了吧?好晚了呢。”

“干脆就在这里住一晚上吧,”她轻声说,“我不喜欢走夜路,又危险又讨厌……所以我说……干脆就在小镇里住一晚上吧,明天下午我们再回去,也不怎么碍事。”

“可是,如果快一点的话,应该也可以及时……”

不知为何,我有些抗拒这个提议。

“夜路有点危险,镇外的荒野和小路上不知道有没有野狼,也不知道镇里的猎手有没有把那些恶狼清理掉,如果有恶狼就麻烦了,啊……真是的。”她说着,无意间透露出的威胁意味让我有些慌了神,“夜晚的路很黑,看不清楚路的,凭着上弦月未免有些不靠谱,不是么?”

但她说的话却把我的嘴牢牢堵上了。

“有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听话。”她最后的强硬态度让我彻底打消了念头,尽管她的语气依旧沉静温和,但透露出的却是不可违背的魄力。

“……嗯。”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轻声回答了她,而她已经抓住了我的胳膊,像是要拉着我前进。

夕阳还在缓缓下沉,发出像是求救一样的红光。

而我和她的影子,也被夕暮余晖拉得很长很长。

***

慢慢地,我们走到了一个不小的建筑物门口,蒙着一层霜纱的木头招牌高悬在门廊下方,暗金色的字体似乎是由专人制作的,上面用花体字写着“旅馆”的字样,看上去很漂亮,而且很正式——这里的确也是小镇里最大的旅馆。

芙莉德看了我一眼,而后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就这里吧?”

“嗯。”

推门瞬间涌来的温热气流让人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而在我们推门进去之后,太阳的的最后一抹光辉也落入了地平线之下。

***

迎接我们的是男人的吵闹声,混杂其中的还有棋子下落的声音和碰杯声,热闹的声音从各个桌子间响起,而后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几乎连成了一片。

食物的气味和卖酒的气味就像是云雾一般,盘旋在酒馆的门廊上和屋檐边。

这里比中午的酒馆还要闹腾。

一楼似乎也兼顾着餐饮一类的业务,而二三楼才是住宿类的服务。

“我去办,等着。”她说着,自顾自地想着前台走去。

“我跟着你。”

在她抛下我之前,我快步地跟了上去,而她只是淡然地瞥了我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她站在前台,面对着老板,缓缓地摘下了帽子,灰白色的长发便这样搭在了肩膀上。

“我们只有一个单人间了,这几天有运输粮草的官差车队和路过的佣兵团,大房间都被占用了,连马棚都挤了人……你说双人间?那个啊,租给带头的人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小房间了……我看看,您这两个人好像也不是非得大房间嘛。”

前台的老头子搓着手,很是热情地招待着芙莉德,也赔着笑脸,很小心地表明了现在旅店的状况。

我们如果要在这里住下的话,也就只能住在一个小单间里面了,这样的话还不如搭马车回去。

“嗯,就这样。”

正当我准备提出反对意见的时候,芙莉德已经同意了老板的提案,正在从钱袋里掏钱。

“诶诶诶……这样真的好吗?”我忍不住询问道、

之前在小屋住的时候,我和她是分房间睡的,她腾出了一个杂物间给我生活,所以我们两人也都没有一起睡过。

我倒是不反对和她一起的……如果要这样的话,反而有些……奇怪的芥蒂呢。

虽然说我现在已经是女孩子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和出格的举动。

但总觉得……有些不太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她轻笑了一声,再次抓住了我的手腕,领着我向楼梯走去,“安安心心地休息有什么不好吗……和我一起的话,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是啊……

正是因为和你一起,我才对自己有些担心啊。

担心我自己……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二章 小镇的夜晚(2)

***

在一楼吃了晚饭之后,我和她再一次地回到了房间,如果不是先把东西运到了二楼的房间里的话,恐怕现在我还在和她在一楼收拾东西吧?

“下面好热啊……”芙莉德拢了拢头发,轻声说道。

“是啊……人真多啊。”我耸了耸肩,把烛台搁在了桌子上。

房间不太大,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个简单的柜子,角落里的桌上摆着几个空罐子,椅子被搭在在窗户边上,走道很窄,大概也只能让一个人单独通过,褐色的木板看上去似乎有些老旧了,墙壁也染上了些许年代的色彩,或许这个房间有许久没有翻修过了。

一个人住可能刚刚好,但两个人……确实显得有些挤了。

我打开了窗户,坐到了窗台边,有些出神地望着外面。

风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虫鸣,农夫归家的声音和楼下传来的碰杯声让人安心,马蹄的声音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而后再次远去。繁星和光带在深蓝的夜空中闪耀,那该是多么美丽的光景啊。

静谧而美好的夜晚。

“你在看什么?”芙莉德走到了我的身边,把椅子也搬到了我的边上,款款落座,和我一起望着窗外。

“我记得我很久以前,也曾经像这样遥望远方,那时候的我就像这样,坐在窗边,聆听着外面的声音……”

那时候,汽车的声音忽远忽近,就像是白日里飘浮的絮状云;人的声音夹在在汽笛和自行车铃铛之中,伴随着呼吸与光芒,在夜幕中扩散;闪光的霓虹灯成了夜晚的光源,把城市点缀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那是属于夜晚的“白昼”,城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像是坐在海中央的孤岛上,听着涨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合拢。

我记得我透过天空树的玻璃展厅——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东京的夜景,如同飞火流星一般美丽的,壮美而华丽的夜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光点顺着道路流淌,如同在河流上飘浮的树叶。

遥远的声音随着记忆的潮水上涨,就像是在耳边重现一样,缓缓地涌入我的脑中。

那是我遥远的记忆,也是属于那个“我”的记忆。

窗外的马蹄声替代了引擎的声音,汽笛的声音变成了呜呜的风声,学生的聊天变成了孩子的哭泣,白领的抱怨被替换成了农夫的大笑,绚丽的霓虹灯变成了灿烂的星空……原本是男人的我,变成了美丽的少女。

如今……

已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连自己,也是截然不同的自己了。

“您那个世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芙莉德轻声问道。

“巨大,而复杂的……啊,一句话真是难以说清楚呢。”我有些无奈地说,“总之那是一个很嘈杂的世界,却又无比美丽。”

说出的话其实有些违心呢,回想起以前的世界,除了五光十色的建筑,更多的是在那霓虹灯下不堪的回忆吧。

如果回想起以前的人生,我似乎也只占的那美丽光辉的边缘一角吧……或许一角都算不上。

那样的世界,对我来说,或许真的算不上绮丽。

“有机会的话,能带我去看看吗?汽……车?大……楼?飞……机?是像飞龙那样子的东西吗……总之都是一些没听说过的东西呢?光是听你讲,脑子里却也想不出那种东西的模样呢,这样的话,好奇心反而越来越重了。”她语气轻松地说,摇晃着双腿,“更加……遥远的世界吗?”

“遥远到或许和这里相隔几个光年。”

是啊……或许根本不止几个光年,说不定是十个光年,或者几百个光年,是啊……是如此遥远的存在了。

“又说我不懂的东西了……”她叹了口气,“真讨厌。”

“所以我很感谢你,在这个世界里,”我看着她,尽可能地去微笑,“感谢你能够照顾我……能够这样温柔地对待我……真的,没有你我或许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我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里……像这样活着,这是我的第二次生命,所以我无比感激你。”

“何必说这些呢?”她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所以我应该去感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我从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渺小,”她缓缓起身,“也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世界里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我只是觉得生命短暂,只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所以也请不要再提什么感谢的话了,可以吗?”

“看样子……是我不知趣了。”

我话音刚落,她的手指便抚向了我,像是刻意一般挑起了我的下巴,那张漂亮的脸也因此凑得很近。

心跳忽然加快了。

“我觉得你还不错,”她轻声说,深紫色的双瞳却直勾勾地盯着我,“比想象中要有趣……不过呢……有点儿不解风情呢,而且……似乎也不懂那种感觉呢……想象过星星坠落之时的火花吗?想象过命运之纱的模样吗?想象过被彼端之声萦绕的感觉吗?那种被某种力量萦绕着的感觉……好好想想吧,就去想想,在这样色彩的世界里,究竟会开出什么色彩的花呢?”

说完她就松开了手,转身坐到了床榻上,脱掉了落满灰尘的外套。

“休息吧,今天已经很累了,不是吗?”她说,“抱歉,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该不会打扰到您的休息吧?”

她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道歉手势,似乎又觉得不太够,于是又摆了一个充满歉意的表情。

“那没有,倒是让我稍稍清醒点了。”我松了口气,伸手关上了窗户。

夜风戛然而止。

命运的模样,彼端的声音……对我来说也太遥远了呢。

这样的世界……会开出什么样色彩的花朵呢?

我以为我已经更接近她了,但没想到连触碰她思维的一角都做不到,她说的东西……我完全没法思考和考虑,甚至连基本的雏形都没法想象出来。

又或者说,我始终无法站在她的角度,去揣摩和理解她啊,我始终都在她的想法之外啊。

真让人悲伤啊。

花……会是什么样的色彩呢?

那是什么样的花呢?

如果是色彩呢……

对我而言,她就是我现在唯一的色彩。

在这孤独的世界里。

我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思绪万千。

“话虽然这么说,但您此刻应该在考虑我的问题吧?”

她沉静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我抬起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请放宽心,这些问题或许您也需要时间去思考,但您不必一直强迫自己思考这个问题,也不必一直把它挂在心上,答案什么的……慢慢来就好,而在这之前,我会一如既往地照顾您……”她说着,缓缓脱下了自己的裙装,露出了月白色的内衣和白皙的肌肤。

灰白色的长发也顺势搭在了她光洁的后背上,如同苍白的瀑布。

“所以说……该休息了,不是吗?”她最后轻轻笑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扫刚才的凝重,气氛也因为她轻松的表情而变得活泼了不少。

她真是一个有魔力的女孩。

但是……

我的视线被她光洁白皙的肌肤吸引住了,当然还有——她那身简单的内衣,但就是这样,那种微妙的感觉才变得更加强烈。

纤细的腰肢,光洁漂亮的后背,纤瘦的体态,修长苗条的双腿,柔美的双肩和手臂,平坦的小腹,清秀的锁骨,如苍白瀑布一般美丽的长发搭在了她白皙的后背上,在月光下散发着美丽的光泽,而她的双眼也如同宝石一般明亮,就像是漩涡一样吸引着人的目光。

她并着双腿,相互挤压的肌肤显出了轻微的凹痕,表情格外放松。

“啊……”

可能是一时间被眼前的光景冲击到了,我有些发愣,过了许久也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无防备的她,记得在林间小屋的时候,她每次都是趁我不注意才溜出去洗澡的,而且我和她也是分房间睡的,根本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她,说真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仅仅穿着内衣,露出如此大片肌肤的她。

她的身材……说实话也真是好得过分了,脸蛋也是……真是让人喜欢啊。

所以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你怎么了?不休息吗?”她看着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

实话说,我还没有和如此漂亮的女孩同床共枕的经历和心理准备啊。

太过分了,真是太犯规了……我对这样的她……毫无抵抗力啊。

某种特别的冲动从心底涌了上来。

“那就来呗。”她耸了耸肩,动手把被子抖开,铺在了床上。

“总觉得……”我挠着脸,有些不太好意思。

“你在害羞什么啦?”她别过了微红的脸,语气也在不经意间变得有些暧昧。

我看了一眼自己,然后低着头,也坐到了床沿边,小心翼翼地动手收拾起了被子。

“你喜欢穿着衣服睡?”

啊啊啊……真是的,她是故意的吗!为什么要故意把这种明摆着的事情说出来啊!

这样的话,我不就得必须……

几乎是被催促着,我也缓缓脱掉了衣服,让自己的躯体和米黄色的内衣暴露在空气中,但仔细一想的话,这样不干脆的方式才显得更加羞耻啊。

而她缓缓地搂住了我的腰——啊,她的触碰我的感觉让人开心又难过。

她盯着我,漂亮的脸晕染着微薄的羞涩,但即便如此,她也强迫自己注视着我。

“好……好啦。”她几乎是强撑着说出这句话,“一起……睡觉吧……好好休息吧。”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二章 小镇的夜晚(3)

*** 睡不着。

想睡却一直睡不着。

心神不宁,完全没办法静下心。

尽管是背靠背睡着的,但床很小,我们必须贴着彼此的后背才能挤得下,而她的娇躯似乎也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

而且她的小翘臀一直顶着我的屁股。

肌肤也会时不时地相互蹭着,光滑柔软的质感让我的身体都有些颤抖,因为舒畅而痉挛的脚趾也在不经意间挠着床单。

这样下去根本睡不了,但是我又睡在内侧,也没办法下床清醒。

看着身边的少女,我的那种冲动感也越来越强烈。

现在……就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

甚至于去占有她。

就想像这样……去抚摸她的肌肤……

因为啊……

她现在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在这孤独的世界里。

因此……

想要靠近……

想要触摸……

呼吸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

我…… 究竟……

在做什么啊……

我小心地翻了个身,她的美背就这样展露在了我的面前。

她似乎还安静地睡着,我的翻身似乎有没有惊动到她。

这样的话……似乎就可以做……

那种事情…… 咕……

我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朝她挪动了一点,而后伸出了双手。

这种行为真的和变态没有区别了啊……

但是……我真的……

她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因此……无论如何,都想要试着……

更靠近一些。

我的双手缓缓地摸向了她的胸部,手指触碰到了那两团挺翘的物体,虽然隔着内衣,但是依旧能够触碰到那份质感。

她似乎要比想象中还要苗条啊,环抱住也毫不费力,但胸部却比想象中还要有料一些,是她平时有意地去隐藏自己吗?

我把脸埋到了她的发丝间,用力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自己的身体也贴得越来越近,手也不只是停留在她的胸部,还有小腹,还有大腿,甚至于她的大腿内侧,我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内裤,还有她下面微微凸起的骨盆。

哈……呵……

我……我在做什么啊……我到底在做什么……

大口的呼吸也没法让我的心情平复。

唔——

她似乎醒过来了!怎么办,把手收回来吗?

我想抽回手,但是手却被她压住了,一下子抽不回来。

“你……”她在我贴近之后醒了过来,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在干什么?是因为冷吗?”

即便是这种行径,她也在为我辩解和开脱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色彩……我只是想……更加靠近你。”

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话。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也失去了力气,就像是把心底的话说出去了一样。

“……”

她的手盖住了我的手背,轻轻地握着,像是安慰,又像是劝解。

清冷的月光流进了屋子,就像是溪水那样流淌着清辉,我底下了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问你,艾丽娜。”她也翻了个身,面对着我,俏丽的脸上写着微薄的哀伤和关切,“你……是因为冷吗?还是说因为孤独?”

“我不知道……”

“那……”她柔声说,“要抱着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会暖和一点哦。”

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我竟然在这种时候像鸡啄米一样点头。

在下一刻,她缓缓地拥抱住了我,她的娇躯也尽入我的怀中。

柔软的腰肢,柔美的肩膀和手臂,胸部挤到了我的胸口上,其中的一条腿穿到了我的两腿之间,她的体温也缓缓传到了我的身上。

心正在被她一点点填满。

“谢……谢……”

能够抱着她,这样也好……好舒服……感觉真的很舒服。

“可我们都是女孩子欸。”她哑然失笑,“我倒是不介意抱着睡觉,但是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哦?”

她的这句话似乎还有别的意味呢。

“欸……”我有些惊恐地抬起眼,看到的却是她略带笑意的,如同紫宝石一般美丽的双眼。

“来……”她靠近了我的耳垂,轻轻地舔舐着我的耳垂,“来……试试把它脱掉……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对吧?”

恶作剧一般的语气。

没错……这种口气,绝对是恶作剧。

但她现在说什么我都会乖乖照做。

“嗯……好……”

回答的声音不自觉地发抖。

我顺着她的后背往上摸索着,而后小心地解开了她内衣的勾环,但与此同时,她也解开我的内衣。

就这样,我们脱下了彼此的内衣。

“还有呢。”她吐气如兰,声音若有若无,却又像是生长的藤蔓那样不停地往我的耳朵里钻,“来……还有……”

她抓住了我的手腕,让我的那只手顺着她的小腹下滑,直到触碰到她的内裤,那份质感让我的手指发颤。

这可是她“领着”我做的事情啊。

她原来……也有这么恶趣味的一面啊。

“啊……这个……我……”

“来……快点吧……当然……慢慢来的我也很喜欢哦?”她的呓语在我的耳边萦绕,我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于是我便按照她的意思,脱下了她的内裤,而她也伸手去解我身上的最后一块布料。

我们脱下了彼此的内裤。

彼此间,再没有任何一片布料阻挡。

她身上的最后一片布料,已经顺着她的双腿滑到了床尾,我的亦是如此。

“这样的话……”她再一次地抱住了我,我们俩第一次如此贴近,甚至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没有的内衣的阻隔,肌肤相触的质感便毫无遮挡,蹭蹭的感觉也变得无比丝滑,那种感觉,真的是妙不可言。

胸部彼此间挤压着,随着呼吸和挪动而颤动,简单的移动和摩擦,带来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

舒服……太舒服了……

肌肤摩擦的触感,柔美的躯体,温热的身体,心跳的声音,还有……

敏感的微妙触觉。

就像是触电那样流便我的全身。

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她扭动了一下身体,稍稍翻了一下身,缓缓地压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身体很轻,压在身上没有不适的感觉,反而让肌肤挤压的感觉变得更加真实和强烈。

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会让我更加真切地感到那份舒服的质感。

“哈……哈……哈啊……”

我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而她却还在“压制”着我。

她伸出手,微笑着,用手指一点点地刮蹭着我的大腿内侧,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萦绕。

“怎么样?”

像是凌辱一般的语气。

“拜托……我……”

她没接话,而是缓缓低下头,舔舐起我的脖颈。

唔……

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精神和心理上的攻势已经让我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了。

就这样……也挺好……

如果是她的话……

真是的,总感觉是自己被侵犯了呢。

虽然……只是她的恶作剧。

“今天就这样吧……”

在我招架不住的时候,她像是放过我了一般地说道。

但就算这样说了,她也依旧拥抱着我,双腿和我的腿交缠在一起,若有若无地做着小动作,蹭着我的肌肤,不过却也没有给我过大的刺激。

她总算放过我了吗……这种恶作剧真是让人承受不起呢。

“啊……”

算是松了口气,但是却也有些不舍。

“休息吧……这样你该满足了吧?”她收回了那副恶趣味的表情,语气温和。

“嗯……”

或许是有点累了,又或许是心理上的满足,在这之后,我得以慢慢进入梦乡。

那份触感,却没有因为梦境而消失。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三章 旅行的修女(1)

第三章 旅行的修女

“该起床了……喂喂……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朦胧得像是晨间之雾。

呼……

眼前的事物就像是被灰尘和纱布蒙上了一样,我想伸手驱散那层灰蒙蒙的东西,但却没有办法提起精神抬手。

想起身,但身体却又像被铅块拉着,意识也在一直下沉,就像是被巨大的石块脱向深渊。

大脑还是一片空白,而且神志不清……

“呜……呜……呜啊……”

在床上打起了滚,但是那种沉重感和疲惫感却没有丝毫改善,睡意反而泛滥得更加严重,逐渐上涌的困意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让人越来越想睡……

只要再给我几秒钟,我就可以再次进入梦乡,我保证!

赖床……想赖床!总之就是想赖床!

像是反抗示威一样,我撅着屁股,把脸埋在了枕头里,继续蒙头大睡。

“那就再睡会儿吧,不过就一会会儿哦。”那个声音温和又无奈。

熟悉的声音逐渐远去了,我的视野再一次被黑暗所笼罩,神经也再一次地放松,随着自己的呼吸而缓缓下沉。

舒服和放松的感觉再一次包裹住了我。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我眼帘的是美丽的阳光,之前的疲惫感和困意被一扫而空,断电的大脑也总算有了运作的能力。

后背一直挺着,有点儿酸痛……

我翻了身,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当我闭上嘴的时候,眼前的事物都显得那么清澈而明亮,自己也精神抖擞。

唔……感觉还不错。

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你总算醒了,真是的……在外面就不要随便赖床了啊。”

芙莉德搬了个凳子,坐在我的身边,在我醒来之时递来了贴放整齐的衣服,朝我挑了挑眉毛。

等一等……我明白哪里不太对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穿,连内衣内裤都没有穿,现在的我身上没有半块布料遮挡。

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和小腹,莫名上涌的羞耻感烧得我的脸发红。

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我穿上了衣服,而芙莉德似乎也为了不让我尴尬,在递来衣服之后离开了座位,一直背着身子不看我。

“睡得还好吗?”她轻声问道,“看上去还挺舒服的,是吗?”

我记得我刚刚还是撅着屁股睡回笼觉的……

“是是是……但我这不是起来了吗?”我赶紧抓住机会,打断了她的话语,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估计我又会陷入两难的尴尬境地吧?

总之调整心情!调整心情!

也不要再提起这个话题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啊!

“真是的……昨天晚上干嘛要做这种事情啊。”她微笑着,说着像是埋怨的话,“算啦,先吃早餐吧……有些凉了呢。”

她挽起了下垂的外套袖,走向了角落里的小桌子,在褐色的小圆桌上摆放着的,是切得整整齐齐的裸麦面包和燕麦粥,清晨的金色阳光从窗台洒落,为这简单的食物染上了明亮而温馨的色彩。

***

我和她从旅店的大门离开了,在临走之际,也不忘反手关上嘎吱作响的木门。

“说起来这里还有一条小街没带你走过呢,一起去看看吧?”芙莉德环抱着大布袋,小声提议道。

“嗯。”我也掂了掂背后的大布包和胸前包着剑的布袋,点了点头。

幸好重新用大布袋子收捡了一下,不然这些零碎的物件儿光是拿着都烦人,要是像昨天那样胡乱地抱着的话,估计就得不时地弯腰去捡东西吧——是啊,这样可就麻烦了。

“那么出发吧?”

她说着,轻轻巧巧地迈开步子,领着我,向着那条小街进发。

从上午开始,镇中人繁忙的生产与生活便开始了,农民已然去田野耕种;商人开始收拾起店铺和背包,搬着箱子的壮汉在街道上走来走去;民兵队爬上了哨台,又或是成群结队地在街道上巡逻;修道士还是一如既往地披着长袍,在修道院和广场上谈论某些神秘的话题。

小镇的活力,在一日开始之际便被点燃了。

在前往芙莉德所说小街的途中,我们路过了一个高大的建筑,或许是被那建筑物的样式惊艳到了,我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哥特风的建筑物,嗯……如果根据我的常识和知识来看的话,那个建筑物似乎是一个教堂。

金色的尖顶,树立于顶端的十字架,透明的窗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青色的藤蔓从墙角生根,顺着斑驳的白色墙壁向上攀爬生长,如同缠绕着纤细而美丽的手。

精美的壁画被雕刻在了白色的大理石壁上,甚至于木门上都被刻上了精致的细纹浮雕,就像是蜻蜓翅膀的纹路那样精致而美丽,想必也费了工匠不少功夫吧?

它们似乎是某种带着宗教意味的画,至少我看得到舒展翅膀的天使和握着大锤沐浴圣光的骑士,带着某种特别的神圣意味和宗教气息。

这个建筑物就像是整个小镇的标志那般显眼,当然我说的更多是气质上的概念——比如说它精致的装饰,又比如说它高大的建筑体量。

当阁楼上巨大的钟被敲响之时,洁白的鸽子从教堂前的广场震翅而起,围绕着教堂的尖塔飞行,洒落在圆顶上的金色阳光在此刻看来有如神迹一般绚丽而神圣。而与此同时,有许多人踏上了前往教堂的红色石砖,低着头,朝着缓缓洞开的正门走去。

“这是圣十字教会的教堂,据说一开始这个小镇便是围绕着这个教堂而修建的,距今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如今倒也的确算是这个小镇的地标建筑了,镇民都会来这里祈祷。”

正当我望着这个建筑物发呆之时,芙莉德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她向我说明了这个教堂的来历,也让我产生了些许好奇心。

这个里面……有什么呢,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我提议道,“反正也就一下下的事情。”

她瞅了我一眼,像是在思考一般地咬了咬嘴唇。

“您要是想进去的话,大可放心地进去看看,”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把那些碍事的东西先交给我吧,我会在门口等着您的。”

“你不进去吗?”

“虽然已经过了魔女被赶净杀绝的时代了,但魔女是不允许进入教堂的。”她摊了摊手,“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既然是规矩嘛,还是好好遵守一下才对,不是吗?”

说起来,她是魔女吗……她只是稍稍提起过,我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啊。

居然还有这种规矩,真是第一次听说呢,不过既然是异世界……总之接受这种设定也不是不行。

“……好吧。”我把布包放在了地上,只抱着自己的剑。

一个人看看也行,反正只是看看。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的,请放心。”她点了点头,把那些东西收拾到了路边的长椅上,说着宽心的话,“那么,快去快回吧。”

还没开始就开始催促了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教堂的大门走去。

我跟随着人群,顺着红色石砖铺成的小道,缓缓通过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当我的视线触碰到那壁画上的骑士之时,或许是错觉,我的眼睛像是针扎那样刺痛。

(这几天有点摸,只能日后再报了……)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三章 旅行的修女(2)

***

穿过狭长的门廊,走过高大的拱顶,我得以目睹教堂的内部。

乳白色的神像在高台和窗户边挺立;鲜红色的地毯一直从门口延伸至祭坛前;象牙白的大理石柱像巨大的棋子一样伫立着,透光的彩绘玻璃上布满叶脉一样的纹路;银色的烛台被搁置在长椅和木桌上,内部神秘和黑暗的气氛被阳光驱散,倒是显得温馨而神圣。穿着白色长袍的人站在祭坛上,而进来的人则在长椅的地毯上落座。

内部的装饰很繁复,显得很严谨庄重。

我想了想,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了。

祈祷开始了,坐在下面的人大都双手合十,祭坛边上的牧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把手上的典籍翻得哗哗响,然后开始宣读起某些东西,不过都是些难懂的话,我都有点后悔上辈子没信个什么神什么佛的了。

“曾眠于尘土之人啊,您好,幸会。”

“诶……” ……

正当我有些发愁地望着前方之时,身旁传来了一个清澈的女声。

我侧过脸,看到了一位端坐着的美丽少女。

她算是这些祈祷者中的异类——手从深红色的披风下伸了出来,白皙干净得不像是普通人,一体的帽子显得她的脸蛋更加娇俏可爱,闪亮的金色长发和她相当般配,从立领的领口处能看见她白皙脖颈的一角,也能看到一个银色的十字架,胸口的领结和针形的银制饰品有着别样美感,深色长裙一直延伸到小腿上方,硬质的褐色皮靴带着别样的质感。

她一直轻闭着眼睛,只是偶尔会睁开一会儿,细软的睫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她的双手交叠在小腹上方,一副温顺娴静的模样,偶尔才会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倒像是个大小姐。

她的身边搁着一个落满灰尘的外套,那是与我和芙莉德相似的披风外套,也正是因为这个外套,这个少女才不会因为灰尘和泥水而变得邋遢和狼狈。

“能帮我看看拱顶上的壁画吗?”身边的少女继续说道,“太远了……我看不清。”

“好……”

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我抬起了头。

橄榄型的拱顶上绘着一副巨大的壁画:一个人在阅读着书籍,而在他周围的其他学者则高举着黄金,指南针,白纸,羽毛,神像,和钢铁,还有一人两手空空,他们把手举得很高,脸上写着肃穆和沉重,冥思的表情让他们看上去无比虔诚,而那唯一一个在阅读书籍的人,却只睁着一只眼睛,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揉着太阳穴。至于背景,则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但却又有着宇宙一般的质感——混乱,空洞,深邃,神秘,每一本书都像是一颗星体。

我觉得这位画家更像是一名神秘学者,而不是一位单纯的信徒。

“谢谢您……我想想看,金属代表着品质,羽毛代表着智慧,神像代表信仰,黄金代表美德,星星代表……啊,其他的却已然不记得了呢。”她轻声叨念着,全然不顾响起的祷告声和牧师的宣读声。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如同充满了魔力,穿透了层层人声,结结实实地传到了我的耳中。

她给我的感觉更加奇妙,就像是与填满灵魂和智慧的人偶对话。

“抱歉,又说了些多余的话。”少女缓缓抬起眼,浅粉色的嘴唇在空气中颤动,“抱歉,万分抱歉。”

“没事……”

礼节性的回复。

“所以啊……善良的皇女啊,能否告诉我你的名讳,这样我们或许还能够聊些别的。”她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领口的银色十字架。

等一等,这不对。

她的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感到惊慌。

芙莉德提到过,我这个身体的前生是一个皇女,这个本应该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但她是如何知道的?

或许她知道关于“我”的秘密,但这有些说不太通。

她是什么人?

“您是……”试探性地,我轻声问道。

“我只是一个在旅途中的修女。”她说,“但是我这个样子……恐怕也不能称之为修女吧?”

如果单纯从气质上讲,确实倒还有几分相似之处,但这样回答远远不够。

“你认识……我?”

“不,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否定了我,同时把脸转了过来,“我十分确信,艾丽娜。”

心脏骤然一缩。

而在之后,她睁开了微闭着的眼睛。

那是如同宝石一样的冰蓝色双瞳,但我的意思却不仅仅是如此——芙莉德的眼睛也很漂亮,的确也是如同紫宝石一般美丽,而面前这个女孩的双眼,在我看来,虽然很美丽,却像是一颗真正的宝石,一颗无机质的,剔透的美丽宝石。

没有虹膜,没有瞳孔,没有玻璃体,没有焦点,我把以前学过的所有生物学知识用上,也没要办法在她的眼睛上找到任何有关真正“眼睛”的特征。

而在她的宝石眼球上,我甚至都能看到无数细密的卢恩字母和符文标记,就像是蚂蚁一样遍布在宝石的表面。

神圣而诡异的眼眸。

“我是安琪,”她在不经意间握住了我的手,注视着我(我不确定她是否能够保有正常人的视觉),银色的十字架在胸前摇晃,“一个旅程之中的修女,但我找到了你,一个灯塔,一个或许能够指引我的灯塔,一个漫长旅程中的信标。”

她一直盯着我,那双诡异的眼眸就像是要夺走我的灵魂……或是把我的灵魂彻底剥离开。

不能……再不能被这样注视……

绝对不能……

但我却无法从她的视线中逃离。

她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注视着那双眼睛,都会让我心惊。

她的手指滑腻而冰凉,就像是一个木偶,就连属于人类的体温都极其淡薄。

“哇呼——”她突然抽回了手,闭上了眼睛,脸上凝滞的表情也在瞬间消融。

突如其来的转变也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她挠了挠鬓角的头发,声音变得很活泼,音色也像是有了很大的转变,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由内而外的彻底变化,就像是被替换了灵魂。

那这样的话,与我对话的则是现在的安琪,而不是先前的那个“安琪”,也就是完全不同的人……那我应该用不同的方式去对话了。

“刚刚……呃……总之确实是说了很多东西。”我用含糊的话回答了她。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她可能没有之前那会儿的记忆,也不会记得她说了什么,这样的话,还不如就顺着她的意思去讲。

我面对的并非之前那个给我压力极大的安琪,而是面前这个像是普通女孩的安琪。

“自从洛兰哥哥走了之后,我就会经常进入那种奇怪的状态,最近这种现象也是越来越频繁了……真对不起啊。”她可爱地笑着,像是个小孩子。

我有些无语,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来回答,只能一直看着她。

如果闭着眼睛的话,她还挺可爱——或许是没有睁开那双可怕的眼眸。

面前少女表现出的,却是和年龄不符的纯真;而刚刚表现出的,则是同样与年龄不符的冷酷与神秘。

但或许是对她所说的“那种状态”还有所芥蒂,我说话一直都很小心。

“我的眼睛……啊,我是没有眼睛的,这双义眼是斯诺哥哥刚刚特意为我打造的,”她的表情划过一丝寞落,“因为是瞎子,完全看不到东西,别说出门旅行,就连基本的生活也很成问题。有它的话,我就能够感知周围的事物,至少能够在外面走走,不过距离有些短就是了。”

她的讲述很坦率,透露出的那份真挚让人怜爱。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找我的眼睛的……它被搞丢了,在很早以前……我这次旅行就是来找回它的。”她的语气变得有点委屈,想必也是因为视力不好而吃了不少苦吧?

她说着,沿着长椅走道往外走去。

“呜啊——”

她在转角处跌了一跤,下意识地叫喊出声,模样可怜又滑稽。

“没事吧?”我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没事啦……谢谢你,这种事情说实话……是常事啦。”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回答了我。

她的手和皮肤,质感有些奇怪,有些凉,有些滑腻,就像是一个人偶……

但我却能听到她有力的脉搏。

“感谢与您的相遇,我很荣幸。”她抽回了手,朝着门外走去,缓缓披上了外套,“愿能再会……”

我一直很喜欢有礼貌的女孩,到现在也是如此。

“嗯……”

我想要挥手致意,但在下一刻……

“我猜——”

她骤然睁开了双眼,望向了我,宝石眼球咕噜噜地转动着。

“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死去的……皇女陛下。”她皱着眉毛,嘴角咧得很高,表情变得有些狰狞,“……美丽的星尘之人啊……”

那对散发着深蓝色的光芒的义眼在下一刻归于沉寂,归于安然阖上的双眼。

我坐在长椅上良久,直到祈祷结束也没有起身。

这个名叫安琪的……

(那么……我想要那个……石头……什么的……)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四章 黄昏下的城镇(1)

第四章 黄昏下的城镇

当我沿着小道,走回教堂的外围之时,芙莉德正背着双手,围着路边的长椅踱步,低头看着褐色的泥土,银色的发丝从领口垂落,口里念念有词。

让她久等了呢,总感觉会被说教什么的。

虽然她一直称我为“您”,但她更多时候都把我当作需要照顾的人,就像是女仆和大小姐之间的关系,对此我也有相当的自觉。

只是让我疑惑的是——她为什么要照顾我?

“你真慢,怎么回事?”

在见到芙莉德的第一时间,她就如此抱怨了起来,跟我想象中的分毫不差。

“因为有点入迷了……抱歉。”

“你该不会是看到什么小帅哥了吧?”她把布袋递给了我,凑近脸,小声揶揄道。

怎么想也不是看到帅哥才留步的吧,我的内心还是一个正常男性啊。

不过这样的话,我还是不回答这个问题比较好,就单从这句话讲的话,她应该是把我当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女孩子了。

唔……还是不要暴露……嗯。

其实我更多思考的是“要不要把遇到安琪”这件事告诉芙莉德,因为安琪似乎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无论是生前的事情,亦或是在不经意间联结起的一部分线索,特别是那些我所不懂的名字和概念,她也有所提及。

这让我不得不去考虑这个女孩子的身份和态度,说不定她对我有危险性——这当然都是我所需要考虑的。

既然是第二场人生,既然是“英雄”,那我必须小心谨慎一点。

但我同样需要考虑芙莉德的态度和立场……想想看……

总之还是先对她保密吧,等我这边的线索稍稍清楚一点再告诉她也不迟。

“也没看到什么,只是对这一类的仪式很感兴趣,毕竟以前也没有这么真切地看过……要说的话,倒是碰到了一个怪怪的女孩子,”我含糊其辞地回答着,倒也没撒谎,“真的没什么啦,一起走吧。”

“……好吧。”她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但却也没多说什么,伸手拢了一下耷拉在脸颊上的头发,而后默默地背了起包。

“那条街在哪里?”

“你现在倒是着急,刚刚干什么去了,真是的……跟着我就好啦!”她停顿了一下,“我也来的很少……”

说着我们两人便继续朝着街道的方向走去。

在某个瞬间,我回了过头。

之后我看到了立于小路口,安静望着我的安琪。

“……”

她轻轻颤动着嘴唇,而我也读出了她的唇语。

即将——到来

某种不安的感觉涌了上来,就像是某个怪物爬上了我的脊背。

当马车遮挡住我的视线之时,安琪消失了。

我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随着芙莉德前行。

***

“这是什么?”芙莉德蹲在一个卖小孩子东西的摊位前,拎起了一个红色的,柔软的小球。

“弹球。”卖东西的老男人回答道。

“诶……好玩诶……艾丽娜你看这个。”她先把它用力地按在了地上,然后看着它,像是被摔烂的西红柿那样完全摊开,然后又像是倒带一般鼓起,变回原状。

她仰起脸,看着我,笑着,露出难得一见的单纯表情。

我松了口气,也俯下身子,蹲在了她的身边。

“这可是从东方运来的新东西。”卖东西的人有些自豪地介绍着,“这一带可就我这儿有的卖。”

芙莉德歪头看着我,眼神忽闪了一下,然后缓缓移开了视线。

“真想去东方看看啊,如果有机会的话,”她感慨了一句,而后低下头,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语气很是复杂,“那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呢?”

“说不定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我接过了话头,轻声说道。

对……那一定是一个遥远而神奇的国度。

就像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坚实大地。

“神秘的国度。”她重新念了一遍,哑然失笑,然后把头转向了摊贩,“那么这个多少钱呢?”

“两银币。”

“好贵。”芙莉德露出稍许无奈的表情,从钱袋里摸出了两个银币,塞到了那个老男人的手心里。

接着她就又饶有兴趣地摔打起那个小球了,看着它像是烂番茄一样黏在地上,又像是被某种力量拉扯着鼓起,重新凝聚成一个圆滚滚的小球。

街道上全是商贩和商铺,除了本地的店铺和客商,还有很多拿小木桌和地毯摆摊的旅商和客商,他们就像是迎宾队一样排布在街道的两侧,大有要盖住本地商户的势头,巨大的麻布背包和高耸的木箱无疑是他们的象征。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红底金边的毯子上,看上去倒是格外漂亮。

此外,他们卖的东西当然也是五花八门,除了刚刚从东方运来的弹球,还有什么从南方带来的木锤子,从精灵那边运来的吊坠啊,从北方运来的密封盒,还有大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动物药粉,比如说沙漠弄来的火蜥蜴皮,沿海之城的鲨牙之类的,都是这个国家所没有的东西,很是稀奇。

据说很多炼金术师和研究巫术药剂的人,都很喜欢收集这类东西,他们把它们用于一些新的配方——然而失败是绝大多数的情况,因此他们永不满足,从而去收集更多种类的材料,就像是在南方苔原上游荡着的,永不满足的褐色巨蜥。

大群的人和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在街道上走动。不只是安尔镇里面的人,似乎还有来自其他村落和小镇的人,他们可能是出于购买生活用品的需求才来的,又或许是出于单纯逛逛的心态来的。

又或者说……只是为了单纯长长见识的。

唔……这么一想的话,我也是个“乡下人”呢,我现在的状态也跟乡下人进城差不多。

我和她现在就在这条小街上,脑子里也自动脑补出了中世纪游戏或者日式RPG的背景音乐——还是全环绕的立体声,耳边的风声细致而真切。

酒足饭饱之后的午后时光——这份闲适感真是让人舒畅得不行。

我和她继续沿着街道前进,有些漫无目的地逛着街,偶尔看到一些感兴趣的摊子便会俯下身子端详桌上的小玩意儿,在半开玩笑一般地询问价格之后一笑了之。

我对这个世界的钱一直没有什么概念,不管是金的银的还是铜的,我也没有心思(说实话有些困难)去把它们和生前的货币进行购买力的换算和比较。而且我在外面似乎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因为……基本上都是芙莉德在付钱,交涉,还有还价。

还真是某种意义上的,吃穿不愁的生活。

某种单方面被照顾的生活。

“唔……我看看……是Aquinas的工房啊……似乎是一个开放给特殊人群的店子呢。”

她在一个奇怪的建筑物前停下了脚步,那个建筑物有着充满棱角的拱顶,破烂的彩绘玻璃和陶罐摆放在门前,石砖上的神秘雕纹,充满神秘学和自然学气息的建筑样板,以及入口处张贴着的抽象画和斑驳人像。

木质的门牌在风中摇摇晃晃,某种难以言说的气味正从门口飘来,像是金属的气味,又像是被灼烧过的火药。

一个从头到脚都透着怪异气息的建筑物。

这里的人明显要少一些,连小摊都不开在这里,似乎行人和商人都对这里敬而远之。

“你就在门口等我吧。”她朝我耸了耸肩,准备抬脚向里面行走。

“嗯……”我抱着剑,眉毛忽而皱紧,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了一样缓缓舒展开。

哎……

自己一下子就把话说死了啊,本来还想进去看看的……

“可能……会有点小慢,可能会花点时间。”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转过身,朝着所谓“Aquinas的工房”的内部走去,“但请保持些耐心哦?”

说来,她走路时总是慢悠悠地迈着小步子,一步步地慢慢行走,姿态优雅而从容,就像是受过贵族的礼仪培训,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说实话我有种感觉……

她似乎是……有意地在拖我的时间。

但愿只是感觉……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四章 黄昏下的小镇(2)

***

当她拎着陶罐走出工房之时,天空已然被赤红的夕阳点燃。

行走的人和摊贩都少了很多,街道也不似下午的拥挤,我能看到不少人正在收拾东西往房子里走。现在差不多也快到吃饭的点儿了……真是的,都这么晚了啊。

我也是没脑子……居然就在外面傻站了这么久,明明可以进去催促一下的……

“抱歉,让你等的有点久了。”她咬着嘴唇,埋低头,轻声道歉,“给你添麻烦了……”

偶尔可见的,温顺乖巧如少女的模样。

“真……嗯……”我别过了脸,不太想注视她。

真讨厌——这句话没有没有说出口。

话虽然这么说……但看到她道歉的样子,我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甚至连责备之意都无法表露。

“很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及时回去。”

我干咳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应该可以……如果现在出发的话。”她的声音里依旧透着歉意,说话也有点吞吞吐吐的。

“你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每次看到这样刻着贤者大名的工房,脚就会不由自主往里面迈,那份好奇心和敬重感更是无法掩盖。”她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些许了神往的表情,而后表情又变得有一点哀伤,就像是得不到礼物的孩子,“在里面能够见识到很多东西,能够买到从未想象过的东西,也能够见到神秘的事物——真让人难以想象啊。”

“你买了什么?”

“一些暗色粉末……呃,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粉末……”我挠了挠头,而后放弃了思考。

“我一直在研究炼金学,还有巫术。”她说,“也很想学好占星术,这些正是‘三大宇宙智慧’的内容,不是吗?。”

“光是听着都觉得难……”我摇了摇头。

“是……是吗?”她叨念着,声音也变得有些低落。

我扬起头,向着街道的尽头看去。

在下一刻,赤红的夕阳被地平线尽头出现的黑点所遮掩。

马蹄的声音透过脚下的大地,伴随着轻微震动声,传到了我的身上。

我睁大了眼睛,看向了于地平线尽头,缓缓扩大的黑影,漆黑的身影遮蔽了阳光,影子在地平线上被拉得很长。

那些无疑是士兵……穿着铠甲的,在大地上行进的士兵!

他们的身影如同黑色的钢铁荆棘。

***

从街道另一端走来的,无疑是一个车队,一个有着二十多名重甲剑士护送的车队。

白色的盔甲充满金属的光泽和质感,宽阔的肩铠和结实的手臂让他们充满力量,全身的甲胄和腰间的长剑也让他们看上去勇武无比,凸起的胸甲上也刻着震慑作用的纹饰,头盔背后的装饰无疑也是如此——那正是代表勇气的长穗。

他们的步伐无比齐整,每一次落脚,声音都整齐划一,沉重得像是雷鸣,所护送的马车被包围在中心,脚步声甚至都盖过了车轱辘的声响。

而民众也畏惧这些人,纷纷让开了道。

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见过的骑士,现在正在我的眼前,无比鲜活地存在着,甚至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壮英勇。

一步一步地,他们迎面走来。

“这个是?”

望着这吓人的排场,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没有军旗的话……似乎是护送的车队,不过这个排场挺惊人的。”她解释道,“像这样的货物车队,第一要看的,就是旗帜的样式,还有锁着货物的宝盒上的纹饰,每一个家族或是商家都会有自己特有的纹章……等一等,这是王家的车队!”

她最后近乎惊叫的声音让我也把视线投到了位于队列中心的,被严密保护着的宝箱上。

宝箱的盖子和铁锁上都有着灿烂而繁复的纹饰,优雅的黄金纹路经由工匠们专业的手法镶嵌而上,这东西必然价值不菲,这种华贵的质感可是靠着真金白银才能堆砌而起的。

至于纹章,则是金闪闪的,环绕着一把剑的巨龙,金葡萄叶的纹饰环绕着它的边角,在夕阳的照耀下依旧熠熠生辉,看上去充满所谓的王家威严。

但即便如此,那位在队伍最前方的,骑着白色重甲战马的骑士依旧无比瞩目。

银白色的重甲包裹着那位领头的骑士,宽大而威猛面罩扣住了他的面部,护腕上的剃刀设计让人感到惊惧,蓝白相间的胸甲充满坚韧的质感,全身的铠甲严丝合缝,关节处的机括会在他抬手的瞬间舒张,宛如一个沉重而精密的机器。

他胯下的黑色战马身上披着亮银色的战铠,就连马蹄也被裹上了铁皮,而且那无疑是一匹强壮的好马——每一次落蹄,它的鼻孔便会喷出白色的雾气,尾巴也会随之轻扫,不怒自威。

他的右手握着银白色的重枪,另一只手则牵着马的鞍绳,腰间的佩剑上刻着塔尔博特犬的纹饰,而重枪之上则刻着咆哮的怒狮——这不只是单纯的威慑,更是身份的象征和家族荣耀的代表,正是象征着荣光与家族荣誉之物,而能够将这纹章展露在外的,想必也是以自己的家族和责任感为荣之人吧?倘若有人侮辱蔑视这徽章,恐怕立马就会被这面前的高大骑士踏在马蹄之下吧?

每一次战马落蹄,大地仿佛都为之震颤,而金属交碰的悦耳声音与那沉重的蹄声交缠在了一起,就像是摇晃起银色的铃。

充满威严之人。

“精锐重甲剑士,还有高级将领……感觉碰上了很不得了的人啊。”

“……”

“我觉得倒是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啦。”芙莉德轻声说着,步伐轻快地向前走去,“我们也不是坏人,他们也没必要找我们,不是吗?”

“也对哦……”我松了口气,拉了拉帽檐,迎面走去。

说来奇怪,在与领头骑士身影交错的瞬间,他下令停止了进行,让我得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很晚了,去往下一个城镇需要一个白昼的时间,今天已经无法行军了……这个路绕得可真远,已经一整个星期了,连日的行军让我的部下很疲惫,他们也需要休息……真见鬼,为什么非要绕这种路,这种麻烦事我下次可不想再干了……”

一名侍从适时地拉住了鞍绳,同时递去了一个水壶。

“感谢你,忠心的格雷戈里。”那位骑士摘下了一只手套,接过了那名侍从递来的水壶,同时传达了命令,“全体听令,今晚就在这个城镇休息,明天白天我们再继续前进,明白了吗?”

是——

“格雷戈里,你去安排一下住处。”

“明白,主人。”格雷戈里拉了一下小帽,鞠了个躬,而后退开了。

“让我看看地图……到底是哪个家伙策划的路线,简直跟环游世界一样……真见鬼……还有这么远……”领头骑士拿出了地图,用手指画着路径,低声叨咕着。

抱怨和咒骂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虽然说重甲剑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之师,不仅剑术高强,而且有甲胄防身,纪律性更是无可挑剔,一般的袭击根本无法造成威胁,但他们的行军速度也因此而被拖慢,如果是游骑兵的话,恐怕早早地就能到达目的地吧。”

在远离车队之后,芙莉德笑了起来。

“说不定呢……”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个回答。

她回过头,望向了车队中心的宝箱。

我耸了耸肩,向着自己的前方看去。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深黑色斗篷和帽子的,穿着漆黑精致考究衣服的,身姿如同贵族一般的,有着华贵黄金瞳的神秘男人。

他背靠在窄巷的阴影里,胸前的领花让他的脸和头发显得更加苍白。

他的目光和我仅有瞬间的交错,然后用手缓缓压低了帽檐,遮盖了他的表情。

是克洛格……绝对是他,我不会认错。

在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口。

克洛格……他怎么在这里?

他是……

我看向了身边的芙莉德,她的视线还在车队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有着黄金瞳的神秘男人。

他的到来让我感到不安……

我抽动了一下鼻子,用力地嗅了嗅,而后瞪大了双眼。

空气中传来了……

血腥的气味。

就像是烟一般刺鼻——

(快到拿手的战斗部分了,如果您看得喜欢,请……给我投……)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五章 血色残阳下的混乱(1)

第五章

血色残阳下的混乱

乌鸦凄厉的叫声就像是黑色的云那般盘旋于人的头顶上,像是粗铁纤相互摩擦的声音,在血色夕阳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诡异不详,这种黑色的鸟儿显然迫不及待了——正如盘旋于惨烈战场上空,它们等待着的,则是腐尸和干枯的血液。

颤抖的鸣叫声里,透着嗜血的欢愉与迫切。

在这夕阳之下的城镇里——

“喂……芙莉德,我觉得有些不对……”我碰了碰芙莉德的肩膀,轻声说道。

就像是身处杀猪的屠宰场里,屠夫的每一刀都伴随着大出血,就算用无数的香料填塞,也无法掩盖住那开膛破肚之时溢出的血腥气味。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她朝我挑了挑眉毛。

“你难道没闻到吗?血……是血的味道啊,到处都是血腥味啊……那么浓烈的血味你难道闻不到吗?”我忽而烦躁了起来,朝着她大吼,“这种事情……”

“我当然闻到了……”她轻声说,“但……已经晚了,不是吗?”

“……啧……”

当食物的表皮剥落之时,食物早已腐败了;当尸体发臭之时,那个人早已死去了;当血味弥漫之时,某些东西……恐怕早已靠近并包围了吧?

但我有个疑问……

芙莉德为什么这么冷静?

冷静得简直像是计划的主使。

一阵风刮过,那种气味变得更加浓烈了。

黑色的怪异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残阳之下,就像是凭空出现那样无声无息,身姿扭曲得如同狰狞的野兽。它们遮挡住了光,影子被血色的夕阳拉得很长,而这些影子……还在快速增加。

是那种怪物……我在墓地见过的那种披着黑色披风的,身体如枯槁一般的怪物。

他们的身影从大街小巷,屋檐的阴影,马车的背后,每一个角落的阴影中出现,数量多得惊人。

阳光灼烧着它们裸露的表皮,白色的细烟飘动着,就像点燃木条飘起的白烟,但日落之时的光辉已经很惨淡了,太阳的恩赐和照耀已经无法遏制这些怪物的行进,再过不久,当这些太阳彻底下沉的时候,这些怪物就会失去最后的桎梏,发起猛烈的攻势吧?

但说实话,这种阳光……跟没有差不多……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残破枷锁罢了。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慌乱开始在街道上扩散开。人群开始尖叫,逃跑,孩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吼叫混在在了一起,场面已经失去了控制。

这个城镇正在被怪物袭击!

“虽然有些不该……但我还是要问问,芙莉德,这该不会是你故意安排的吧?”我退了两步,问道。

我只是有些怀疑,她今天的举动……说实话,看起来无比正常,但实际上却有些可疑,而且她表现得太过冷静,就像是预先知道一样——虽然我觉得只是单纯的性格问题,但我还是确认一下才好。

“不……我不知道,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碰到这样的怪物……我没有刻意去算今天……不然我也不会在工房逗留那么久了。”她喘息着,“而且……这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不是吗?”

她这句话说得很微妙,既正确,又有问题,但我现在也不想去思考了。

本来就是无端的猜疑,我觉得还是我应当对她保持信任。

先把这种无端的想法抛之脑后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逃走?”

“逃出去吧……一起,至少得脱离这个包围圈,您也得保护好自己啊……真是的……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轻声说。

“还真是摊上了不得了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我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她继续后退,但内心深处的男性特质却又让我想挡在她的身前,“真让人紧张,也真让人害怕。”

“拜托了……我不是有意为之。”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但透着真切的诚恳。

她不会害我……我如此相信着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平复下心情,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地说。

“请相信我……”她再次诚恳地看向我。

“我相信你,但现在我们有点麻烦了……”我小声说着,面向着到来的怪物群,缓缓地解开了裹着剑的布条。

穿着黑袍的怪物仍在靠近,匕首散发着令人惊悸的光——

我端起剑,手心里已全是汗水。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五章 血色残阳下的混乱(2)

*** 与此同时——

“列队,防御。”领头骑士在发现怪物的第一时间便如此下令。

“明白!”剑士们立刻作出了回答,收起休息的姿态,立刻戴上了头盔,拔出腰间的长剑,回到了自己的驻守位上。

从下令到集结的时间短得令人咋舌,而且在他们如此疲惫的状态下,他们依旧士气高涨,步履稳定,无比坚毅。

这些剑士训练有素,他们是毫无疑问的精锐部队。

怪物包围了这辆车,这正是它们的目标。

“格雷戈里!”领头的骑士再次下令,同时缓缓提起了手中的重枪。

“在!请吩咐。”

“立刻去通知修道院和城墙,把这个小镇的民兵都给我喊来,马上去。”他下着命令,牵着鞍绳,调转了一下马头,横在了车队的正前方。

漆黑战马的马蹄在亢奋地挠着土地,白雾顺着他的呼吸而不断喷出,他也无比兴奋,因为他知道,战斗即将到来,他马上可以扬蹄冲锋,他马上就可以用马蹄踩烂敌人的头颅——他是战马,他无比渴望战斗,他从未畏惧。

“明白了。”格雷戈里点头,行动敏捷地穿过了包围圈,尽管身上也因此沾满了黄土。

“其余人,优先保护货物,准备!”他举起长枪,下达了防卫指令。

克洛格从阴影中走出,像是闲庭信步一般地朝着骑士和剑士们走去。

那些怪物也在缓缓靠近,举着明晃晃的刀刃,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发出不成句的音节。

克洛格还在前进,怪物也很自然地收拢在了他的背后,而那名骑士,也看向了他。

“马上退后。”

明晃晃的骑士枪对准了克洛格,冰冷的声音让人如坠冰窖。

“我不想说第二次。”

话音刚落,他的长枪便如雷霆般刺出,用着无比老练简洁的手法,带着能贯彻一切的威力和速度,就像是要贯穿面前的男人——没错,从出手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制止”,而是“刺穿”。

以这强力恐怖的枪击刺穿面前的男人。

从一开始就毫无怜悯可言。

但克洛格的反应比骑士的更快,他只是一个侧身,就躲过了枪击。

骑士调转了一下身位,继续着攻击,但很明显地放慢了速度,这种笨重的重枪难以连续作出攻击,巨大的穿透力和重量在此刻成为了累赘。

他利用着身位的优势和马匹的力量,不断调整着位置,尽可能地进行着攻击。

连续的枪击都无法命中他!甚至连擦碰到他都显得困难。

在某一次的枪击之后,克洛格的身体消失了。

啪嗒——

他的身影最后停在了刺出的钢铁长枪之上,压低了身形,鞋跟磕在了长枪的凹槽上,其中一只脚则落在马头上,让他得以稳住身体。

“枪法很犀利,比上次进步不少,我的骑士小姐。”他俯下身子,把脸凑近了那位骑士,身后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但你迟疑了,所以你……还不够快!”

“呃!”那位骑士松开了长枪,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声音里的怒气已经无法用语言言表,“够了……克洛格!你这可是妨碍公务,给我走开!我不想对你出手。”

长枪的前端因为松手而下垂,但马鞍上的环扣却又托住了它,那并非列阵冲击之时的长枪,而是真正用来挥动的,无比巨大的重枪——瞧啊,那巨大物体落地的声音沉重而厚实。

“你还是那个样子。”克洛格像是讽刺一般地扬起了嘴角,“死脑筋的女孩,一点都没变。”

“够了!”骑士挥动起长剑,以快速而狠厉的招数砍向克洛格。

而下一刻,克洛格空手接住了那把砍来的剑,切开空气的锋利剑刃在他的手边生生停下了!

空手是如何接下如此强力的剑技的?如果仔细看克洛格的手的话,能够找到些许端倪——他的手指是弯曲的,就像是钳子一样钳制着剑锋,让剑锋无法前进,但这是该有多大胆自信的人才能做出的事情?又一说的话……这该是多强大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他的手上似乎也附着某种金色的物质,像是火焰,又像是凝胶,就像是在故事中传颂着的,可以称之为“魔法”的东西。

两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对峙着,手与剑刃在空中交错,就像对剑那样相互推挤着对方,都试图压制对方,试图取得主动权,以得到战术性的优势地位。

但劣势的一方却是拿着剑的一方,骑士的手在颤抖,胳膊正被压弯,他居然会被这样逼退!

那个男人的身体里,到底有着什么样可怕的力量?

那个骑士的剑锋还在后退,这幅景象真是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超现实感。

“所以你还是那个没有半点长进的小女孩啊,艾尼克希亚!”克洛格咆哮着,击开了那把长剑,而后击落了那个骑士的头盔!

头盔跌落,露出的却是一个少女的面容。

难以置信……这位骑士……居然是一个女性!

银白如新月的长发在微风中飘动,白皙的肌肤也暴露在了空气中,漆黑的双瞳如同黑曜石般明亮,却又透着难以言说的认真和愠怒。她的面容甚至于比那些所谓的贵族名媛还要美丽动人,那该是多么俏丽的女孩啊,而且那股属于骑士的勇武和英气却也能在她的面容上体现,她既是严格的冷彻武人,同时也是极其美丽的少女。

她缓缓直起了后背,微张着嘴,眼帘低垂,脸上划过一丝不屑和讽刺,表情无比凛冽。

“你到底想做什么?”艾尼克希亚蹙着眉,缓缓收回了剑,声音有些无奈。

她拿面前的男人没办法……换句话说,没几个人能对付面前的这个男人。

“路过,顺便借点东西来用用而已,”克洛格耸了耸肩,“应该不要紧吧?”

“好吧,我得换个问法了。”艾尼克希亚盯着克洛格,“这些东西是你特意带来的吗?”

她指的是克洛格背后的怪物。

“并不是。”克洛格耸了耸肩,“应该只是凑巧,不过也真是无巧不成书。”

他的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像是挑衅。

“别给我打哑谜。”艾尼克希亚不悦地说,“你应该知道不少东西,告诉我,我可没时间跟你玩文字游戏。”

“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才是那个装傻的人,盖文格温应该给你交代了不少事情,这次运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跟你交代,那个家伙的算盘打得可比玛尔斯还要精明。”

“抱歉,我可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只想快点把这个破箱子按照路线送到目的地去。”

“真奇怪,盖文格温应该……至少告诉了你运了什么东西。”

“那又如何?”

“你的任务恐怕不只是运送货物这么简单吧?我想想看……你来这里调查什么呢?”克洛格把最后几个音咬得极重,“秘密的任务,对吧?”

“我倒是觉得……可能我们说的不是一个东西,不过……”

“别嘴硬了,你心里比我有数多了。”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看着对方。

“好吧……那我借你吧。”艾尼克希亚活动了一下脖子,“你准备好了吗?”

“我很讨厌演戏,不过这次和我一起的配角和龙套还不少。”他摘下了帽子,抬头看着艾尼克希亚,“说不定会演变成一出有意思的戏剧。”

背后的怪物在下一刻发起了围攻,而克洛格的身体也再次遁去了。

(说实话已经远没有写《夜眠之城》之时的那种战斗描写了,也有很久没有写战斗了,有些生疏了……再次动笔描写的时候总觉得写得稍稍有点糟糕呢——双手合十)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五章 血色残阳下的混乱(3)

***

怪物在靠近——

拖着步子,一点点前进,手上的匕首被攥得嘎吱嘎吱响声,低语声和牙齿的颤声让人头皮发麻。

“呜……”

尽管不是第一次对付这样的东西了,但那份紧张感和恐惧感依旧存在,让我的手脚都有些发颤。

那次被扑倒的回忆让我既恶心又惊恐。

但我不能退后,也不能逃避,我必须试着面对危险,面对敌人,面对自己害怕的事物。

一旦逃避,就再无战胜的机会。

一旦逃避,就再无战斗的决心。

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和决心,我深呼吸着,握着手中的宝石之剑,紧盯着临近的怪物。

它仍然在靠近,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清晰可见。

前段时间我还特意去练过剑术,除了更熟悉这具身体之外,身体里的记忆也在因此而慢慢恢复——这具身体曾经是一位剑术高手,原本应该随着她离世而遗失的剑术也随着身体的契合而被找回。

我尽可能地回忆身体里的记忆,回忆起剑技的细节,记起藏在四肢百骸中的技巧,就像是捡回自己的技艺那样平滑而自然。

属于我的技巧和力量。

尽管我只能发挥出不到十分之一的能力,但这已经足够我击败面前的敌人了。

已经非常近了——

我甚至于能够听到怪物的呼吸,那从喉咙管里冒出的声音活像破掉的风箱。

来吧!

我解开外套的扣子,抬起眼,掀开帽檐,让自己能够更好地看着靠近的怪物。

我猜此刻的我应该是怒目圆瞪的模样吧?

一定……不能畏惧!

微风拂过我的脸颊,就像是轻柔的羽毛,怪物的身影遮挡住了阳光,我的身后就是街道的墙壁,我已经没有退后的余裕了。

现在……

那个怪物翻转了一下手腕,挥动着匕首,砍向了我!流动的光弧在空气中闪烁着光,速度非常之快,如果被砍到,或许连骨头都会被伤到。

我该怎么办,如何躲避,还是用剑格挡吗?

我在着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这是我正式的第一次战斗,战斗经验几乎为零,我必须有所考虑,我可没有盔甲的保护,所以我不能有错误。

尽可能地作出最合适的判断,而后作出最合适的行动。

沉住气!

匕首的锋刃划破了空气,在我的视野中越来越大,我甚至都能看到它上面的细纹和装饰了。

刷——

耳边传来了匕首的尖啸声。

本能拉扯着我的身体下沉,同时我侧过了身子,弓下了腰,肩膀紧缩,长剑下垂。在攻击落在我身上之前,勉勉强强地闪避开了攻击,原本会切向我胸口的刀刃现在只能切到我的外套,它的身体也因为平衡而前倾,就像是要扑到我的身上。

这一次的规避让我钻到了它的下方。

这具身体带来的战斗经验帮到了我。

而现在它的漏洞就暴露在我的面前,也就是挥砍之时毫无防备的侧腹和腰部。

反击的时刻和机会,来了。

我咬紧了牙关,双手握紧剑柄,尽力地挥动起长剑,手腕用劲,用力地推动着剑锋,让它的砍劈充满冲击力和速度。

指节上传来了剑柄的粗糙质感,稍有沉重的剑体却又充满厚重的力量感和让人踏实的感觉。

“喝!”我的嗓子眼里不自觉地冒出了闷哼声。

而在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之后,它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电光火石间的胜负。

脸上的血也黏糊糊的。

我把那口提着的气松开了,而后用力地咳嗽了起来。

血液从白色的剑体上缓缓流过,而后滴落在了石板上,色彩艳丽而诡异。

我做到了,虽然没有那么好看,但我的的确确砍断了它的腰,切开皮肉的轻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些喷溅出的黑色鲜血更是证明了这一切。

涌上身体的,是谜一样的亢奋,汗一下子就从背后冒了出来,是啊,我砍杀了怪物,一个让人恶心的,讨厌的怪物。

但是我做到了!

我面对它们,然后击败了它们,这让我的脊背都在因为兴奋而颤抖。

但我的麻烦还没有解除,其他的怪物涌了上来,包围了我和芙莉德。

大多数的怪物都冲着车队去了,朝着我来的大概只有六七个,但这对我来说却也无比棘手。

我把剑架在了胸前,看着被血液染红的半透明剑刃,夕阳的光辉几乎和浸染它的血色合为一体。

日轮还在不断下沉。

我得尽快做出决定。

毫无疑问我得和芙莉德一起离开,而离开的方法就是打开这个包围圈。

我的体力很有限,而她看上去不像是能够战斗的人……不,这或许只是我单方面的推测,说不定她会很多魔法一类的东西,说不定她会很强的咒术。

让她和我一起就可以了……我们只要到了空旷的大街上,就能够脱离。

这样的话……总之先解决掉面前的这两个,然后趁机溜掉就可以。

在我还在考虑接下来的事情时,在我身后的,倚靠在墙边的喘息的少女,走到了我的侧面。

诶……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无比震惊。

“啊啊……让我目睹这一切吧,就像是目睹群星的降临,就像是目睹天幕的崩塌,我等待许久了——我一直想见到您战斗的英姿,想目睹这一切的一切,这正是我所渴望见到的,您的战斗啊。”芙莉德双膝跪地,紫色的双瞳闪烁起诡异的神采。

她为什么……要跪倒在地?

这如同仪式的姿态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是吃错药了吗?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现在这么危险,这些个怪物一个比一个近,一不留神就会被伤到啊,也有可能会被杀掉的……

“你在干什么,喂喂喂,现在怪物就在边上啊!很危险的啊!你在想什么?快点起来!我们一起逃走!”我挡在她的面前,大声地质问着,想让她起身,这样我们两人只需要解决几个怪物,便能撕开一个豁口逃离。

我可没有那么多力气把这些怪物都解决掉,找机会逃走才是正道。

但是芙莉德……她在做什么?

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等一等,芙莉德,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瞪着她,而她却无比平静地看着我。

“您只需一往无前,不必理会我。”她轻声说着,缓缓埋低了头。

“你到底在说什么?和我一起走啊,我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敌人的,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大声质问着,向前了一步,挡在她的身前,举着剑,面对着敌人。

她的举动不正常……

或者说……

我根本无法理解。

“这是您的战斗,一切的荣耀归于您,我不必插手,只需要目睹,然后祈祷,最后迎接您的凯旋。”她双手合十,而后在我惊愕的目光中。

五体投地。

双臂张开,后背弯曲,披风和银色的长发披散开,姿态如同被献祭的羔羊,又像是降临大地的魔鬼羽翼,怪异却神圣,疯狂却虔诚。

我现在才意识到……

芙莉德的思想……

一半属于完美的知性,而另一半则属于信仰的狂热。

但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我现在必须面对敌人,还有战胜敌人。

只是……

我看着伏倒在地的芙莉德,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是英雄吗?

我不知道……

但是她,却把我当做了英雄。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六章 王家之骑士(1)

第六章 王家之骑士

微风穿过了街道,在经过橱窗与墙根之时发出了呜咽的声音,就像是吟游诗人的口琴那样悠扬;木箱被搁置在了干燥的黄土地上,紧贴着小巷的墙壁,堆得就像是小山一样高;白色的砖瓦和绿色的盆栽相互掩映,房屋间的晾衣绳在空中摇晃,偶尔有麻雀停在上面,然后扑棱棱地飞走了。

原本的静谧的景象,却因为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和臭味而变得怪异而恐怖。

人群的尖叫声已经远去了,只剩下有如气凝胶一样凝重的空气,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所能听到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而遥远。

那些干枯如骷髅的怪物似乎对普通人没有多少兴趣,镇民也很机灵地在怪物出现之际就逃跑了,也就是几个笨拙的人受了点伤。

噬魂鬼们就像是计划好了一样地包围住了车队,它们只是对车队感兴趣,对车队押送的货物感兴趣,其他的东西它们都丝毫不在意。

因此大街上只剩下了护送的剑士和怪物……还有我和芙莉德。

但如果硬要说的,它们似乎也对我感兴趣,虽然说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也有些棘手。

不过这同样也让人对箱子里押送的东西产生了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些枯槁一般的怪物趋之若鹜呢?

我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状态。

我只要挥动长剑,就能击倒面前的敌人,然后趁机脱离包围圈,但我却又不能这么做——芙莉德现在还保持着虔诚的跪坐姿态,双臂展开如羽翼,深紫色的双眼一直注视着我,却没有丝毫要逃跑的意思。

她在等待着我的战斗,等待着她所言的“荣誉”,她的双眼充满虔诚与渴望,也带着疯狂一般的信念。

她把一切都寄托在我身上,她已经彻底放弃了战斗,如果我退缩的话,且先不谈她会不会被伤害,她肯定会万分失望的吧?

或许那些噬魂鬼不会攻击她,这些怪物对普通人不感兴趣——如果我用这样的话去劝说自己,或许就能劝说自己抛下她心安理得地离开吧?

我大可以直接逃离,但我却相信她也绝不会因为危险改变姿势,即便刀刃割断她的咽喉。

所以我不可能把她的安危交给怪物,因此我也一直挡在她面前。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我必须作出新的决断和考虑。

我必须保护她,就像她照顾我那样。

一个,两个……一共是七个。

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而言,我必须把它们全部解决掉。

但这么多……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可没有自信一次对付这么多,刚刚那个我觉得只是单纯的运气好,如果要硬拼的话……

真糟糕……

冷静下来……

保持冷静,必须保持冷静,好好考虑方案。

我或许没有那么多的力量,但我却有足够强的决心。

那就尽可能去战斗吧,就算是受伤,哪怕是因此而死了,我也不会后退,不会退缩。

难以遏制地,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从我的胸中涌出,让我的呼吸都在颤抖。

我想做一个英雄,哪怕只是此刻的英雄……

哪怕只是一个人的英雄。

哪怕会于此刻死去。

我也会去战斗,绝对不会后悔。

以那一刻的英雄之姿。

***

我盯着靠近的噬魂鬼,伸手解开了衣领的扣子,脱下了黑灰色的披风外套,露出了里面的华美精致的米黄色长裙,金线绣成的玫瑰与孔雀在微光中闪闪发光。或许是因为外套的保护,即便在外面走了两天,它依旧很干净,纤尘不染,依旧耀眼美丽。

如果穿着这样的衣服去晚宴和聚会的话,恐怕会立马成为整场宴会中最耀眼瞩目的那人吧,不过它现在却显得很不合时宜,因为我现在面对的,并非是彬彬有礼的绅士,而是嗜血的恐怖怪物。

它们不会因为美丽而怜香惜玉,只会因为饥饿而撕扯血肉。

“啊……这样的话裙子就很难洗了,它看上去真的好贵……”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没接话,只是对着我微笑。

夕阳即将被地平线吞没,漫天的星光在开始在暗蓝色的微光中闪烁,橘红色和蓝黑色在交界处暧昧地交缠在一起,弧形的光带跨越了天际。

我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剑柄上的徽记,那是一个镶着宝石的独角兽图案,看上去神秘而美丽。

“你知道独角兽代表着什么吗?”她轻声说着,摊开了手,望着遥远的地平线。

我拉扯了一下嘴角,轻轻摇头。

“非凡的勇气和幸运。”她说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太阳在此刻彻底下沉,周围的一切仿佛也在此刻变得暗淡。

而敌人也在此刻冲向了我。

深陷的眼窝在此刻闪现出令人畏惧的光。

我抬起剑格挡,划过空气的光弧也在我的上方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还有扩散开的金属碰撞声。

这把剑很特别,似乎是某种特殊的材料,它既美丽,却也比常规的钢铁要坚硬,因此在这种时候,这种优势便凸显了出来。

但刀剑交配震动感还是传到了手腕上,我绷紧手腕,尽可能不让自己的剑摇晃,同时退后了半步,鼓起身体的力量,奋力推开了面前的怪物。

呼……

集中精力……集中精力。

背后的怪物也冲了过来!

“呜……啊啊啊……”

怪物的嚎叫有如割玻璃那般刺耳。

我尽可能地去调整步伐,在攻击来到之前面向了敌人,然后侧身躲开了这记竖劈。

裙装让我的行动有些受限,因此规避攻击便显得有些勉强而麻烦,我也想像记忆中那样依靠翻滚拉开距离之后再反击,但且先不管这一身不太方便的衣服,如果我用那种方式战斗的话,那芙莉德由谁来保护?

啧……真是处处受限。

我重新整理了一下姿态,继续面对着怪物。

一直这样可不是办法……如果按照战术上的策略的话,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减员”,也就是优先击破几个怪物,即为先“各个击破”,然后再想办法对付其他的敌人。

我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把目标订在了侧面的一个举着带钉木棍的敌人身上。

我的背后就是灰色的墙壁,芙莉德就在我的脚边……我再想想看,旁边有一堆木箱子,还有一个不高的木牌,如果能够利用上它们的话,就好了。

在极其短暂的思考之后,我制定了一个临时方案。

而那个拿着木棍的噬魂鬼就像是猜中了我的计划一样,极其配合地向我冲来。

那么现在……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长剑,注意着攻击的轨迹,在它即将落到我身上之时错身躲开。

我错身的落点在它的侧面,而且还是它手尚未收回的时刻,这样的话……只需要……

一剑斩断它的腰部即可。

我把剑扛在了肩上,扭转腰部,用全身的力量挥动长剑,用极其迅猛的招数斩击,而后一剑将它拦腰斩断。

它们骨头比想象中要脆弱一点,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类的话,就算是以我刚刚的力量,恐怕也是无法做到腰斩的吧?

侧面的怪物冲来了,它是目前距离我最近的怪物。

它的攻击很突然,速度非常之快,让人难以招架——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退了两三步,割断了头顶上的木牌,而下落的木牌正如我计算地那样正巧挡住了怪物的攻势和视野,尽管只有一瞬间,但已经足够我进行反击了。

向前刺击,然后……

贯穿它的胸口。

紫黑色的血液从它的胸口汩汩流出,很快也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机。

第二个!成功了!

还有五个……

正当我准备松一口气,准备继续下一步的计划之时,肩膀传来了布料破碎的声音,还有肌肤被撕破的轻响。

还有剧烈的疼痛感。

该死……木箱的计划被打乱,只能被迫终止了。

一个噬魂鬼从罅隙间靠近了我,干枯的手握住了我的腰部,而后埋低头,就像是水蛭切割吮吸血液那样,贪婪地撕咬着我的肩膀。

我能感到我的血液在喷涌而出,温热的质感顺着我的手臂缓缓扩散,浸染了衣服,如同盛开的大丽花。

我记得芙莉德跟我说过,噬魂鬼和食尸鬼实际上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前者是保留着一部分人形的,失去灵魂的干枯之人,而后者则是彻彻底底的扭曲怪物;前者渴望的是新鲜的血液和灵魂,而食尸鬼渴望的是腐烂的尸体和邪恶的亵渎。

所以它们渴望的是我的血液,所以它们会奋力地撕咬我的动脉——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口渴啊……”

“灵魂啊……是黄金的灵魂啊……想要……”

“给我吧……交给我吧。”

这些呓语……正是它们的渴望啊。

突然传来的疼痛让我的眼睛一酸,但我咬紧了牙关,用力地撤回了自己的手臂,连带皮肉的痛苦让我痛苦万分,但总比被那怪物一直抱着吸要好。

“呼……真恶心……”我咬着牙,左臂却还因为皮肉被撕扯的痛苦而颤抖不已。

这感觉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我深吸了一口气,撩开因汗水而黏在脸上的头发,架起防御的姿势,向前走了一步,继续挡在了芙莉德的面前。

虽然受了伤,但“减员”的目标也基本达到了,现在继续稳扎稳打……应该就可以了。

在考虑到这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开始动摇起来了。

我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吗?能够坚持到我击败所有的怪物之时吗?

决心也开始动摇了。

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和勇气的话——

如果——

我看向了我的肩膀,此刻血如泉涌,似乎是咬破了某条大血管,温热的血液继续沿着我的胳膊流淌,一点一点地流到了我的剑上。

独角兽也被手心里的血水染红。

如果我有更多能力的话……

当我再次看向剑体之时,它已经被鲜红所浸染——也不知那是怪物的,还是我的。

而剑锋和凹槽中间的宝石在沾染上我血液的瞬间,便开始散发出暗淡的白色光晕,就像是萤火那样微弱。

或许它听到了我刚刚的愿望……

这把剑的力量……现在正在涌入我的身体。

记忆也随之而复苏。

以无可阻挡之势。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六章 王家之骑士(2)

***

“怎么回事……”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剑,惊讶于它的荧光,也惊讶于涌入身体的力量。

它的光芒和力量,顺着我的手臂流入了我的身体,就像是顺着血液流遍了我的全身,流遍我的四肢百骸。

这是什么情况?

我很确信……这力量不属于我,而是属于这把神秘的宝石之剑。

手臂充满了力量……

但是这股力量对我来说极其陌生,而且让我极其不舒服,充满着违和感和不契合的感觉,举手投足都让我觉得相当不适——就像是把另一个灵魂也拉扯进了这具躯体。

身体也有些失去控制了……

我的手就像是被拉扯着那样……就像是提线木偶那样怪异而不适,连抬起手都很困难。

就像是有人在我的背后抓住了我的手腕。

就像是一只无形大手在背后操控我。

就像是一个虚影在背后控制着我!

这股力量很强大,但是我却没有权力去控制和操纵它,我对它毫无抵抗力,只能保留最基本的身体控制权。

我现在连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的。

那股神秘的力量在下一刻加大了对我的控制力,几乎让我跪倒在地,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骨骼的轻响。

如果有一面镜子的话,我真想看到自己有如提线木偶的模样——那一定是滑稽且恐怖的模样吧。

尽管身体因为神秘的力量而有些失控,但我手中的剑,却握得越来越紧。

是那股力量,它在引导和控制我,以无比强硬的姿态,以毫无商量的姿态。

一定……一定是因为这把剑。

“不一样吗……算了……不过也勉强可以接受。”

在我思考之时,一个扭曲的纤细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如同穿破耳膜,直达思维的深处。

我仿佛已经失去了我的躯体,只剩下单纯的五感,但却无法作出任何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站立,举起那把散发着荧光的长剑。

有如灵魂出窍般无助。

如同超现实一般的景象,此刻正在我的身上发生。

真是不讲道理啊……

“你到底是什么……”

“在这之后再说。”声音传来,“要先把面前的东西解决掉,不是吗?”

我最后的控制权也被剥夺了。

现在的我成为了旁观者,成为了旁观“我”战斗的人。

***

“我”端着剑,缓缓地挺直了后背,目视着面前的敌人。

微风从背后吹来,就像是羽毛那样轻柔,温柔得像是女人的呼吸。

星星在夜空中闪耀,街道上的灯火却很微弱,能够看到的仅有不远处流动的火把群——那应该是即将赶来的民兵队啊。

而面前的怪物,却像是鬼影一样飘忽不定。

在这黑暗的街道角落里。

“我”侧过了身,背靠着墙壁,摆出防御的架势,转动眼珠,警惕地注意着怪物们的动向。

最近的噬魂鬼冲了过来,不……不只是这一个,是五个!它们几乎是一齐冲了过来,就像是渔夫捕鱼那样瞬间收拢了包围,挥动着手上的残破武器和利爪,挥舞的轨迹在空气中划成杂乱的网,让人难以躲避。

“呜啊啊啊……”

它们的嚎叫让人恐惧,它们的行动杂乱而紧密,但是漏洞却尽收“我”的眼底。

攻击即将到来——

“我”小心地判断着轨迹,而后极其巧妙地在侧身的同时转动了一下脖子。

匕首在下一个瞬间贴脸划过,武器在割断“我”鬓角的一缕头发之后,狠狠地刺在了墙壁上,瞬息间产生的火花在黑暗中迸发。

第二把匕首——

“我”腾出左手,同时弯下腰,让后在匕首刺到“我”之前,用一记准确的上勾拳打向了那个噬魂鬼的手骨关节,让它的手臂关节变形翻转,从而让原本刺向我的匕首改变了轨迹,一下刺到了旁边的木箱上。

现在的一切防御都很完美,但它们现在已经靠得非常近了!

之后“我”便看准他们前扑的时机,朝着右下方翻滚,那边是毫无攻势和防守的角度和漏洞。

“我”脱离了包围,然后握着长剑,在下一刻斩断了最外面噬魂鬼的躯体。

但这一瞬间的反击还没有停止,“我”继续拉开步子,绕到了它们的身后,从背后接连击倒了两个噬魂鬼。

此刻最后两个噬魂鬼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在仓促间,只能用他们的手臂进行回击和防御。

“我”举起剑,就像是要把它们劈成两半那样,奋力地挥砍。

手骨的断裂声无法让“我”停手,只会让我更加大刀阔斧地使用长剑挥砍。

在连续的数次挥剑之后,最后的敌人也无声地倒在了地上,黑紫色的血液浸染了土地。

行云流水般的防御和反击,这才是一位剑术高手该有的技巧和能力。

在最后的怪物倒下后,剑的光晕消失了,我也重新掌握了我的身体。

但我也失去了力气,身体里的热量仿佛也在那个瞬间被抽空,猝不及防的空虚感让我头晕目眩,我摇晃了一下身体,跪倒在地。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解决掉了所有的怪物。

我看向了芙莉德的方向,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伏倒在地,没有移动分毫。

“总算结束了……”我自言自语着,松开了手中的剑,用力地揉了揉脸。

我还没有从刚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问题一大堆,但是却无从思考。

这把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到底是什么在控制我?

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

在我因思考而发愣的时候,有一个浑身伤口的噬魂鬼爬向了我,他的腿脚已经散到了墙角里,身上也全是伤口,但他却还渴望着血液和灵魂——正如他口中的呓语。

直到它扑到面前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黑影在眼瞳中越来越大!

砰!

脸边刮过了一阵强风。

而那个怪物则在下一刻倒飞了出去,身体在空中散得七零八落。

我抬起头,看向了停在身边的身影。

那是一位疾奔而来的女性骑士,一位有着美丽面容和银色长发的勇武骑士,她正牵着缰绳,调转着马头的方向。

刚刚黑色的战马用它的马蹄踢烂了那个噬魂鬼的胸骨,很少有战马愿意扬起前蹄和踩踏敌人的,如果他能够这样做的话,除了经过专业的训练,那他也必定是一匹好战的马。

我看向了那位女骑士的长枪,那把长枪早已被血色浸染。

她低头看了我一眼,向我颔首示意。

她的意思是“没问题吧”。

我想了几秒钟,像是鸡啄米那样点了点头。

之后那位银发的女骑士便继续骑着战马,挥动着长剑,就像是游骑兵那样在错身的瞬间弯腰挥砍,用剑刃割破怪物的咽喉和臂膀。

民兵队也已经加入了战斗,流动的火把光点仿佛能照亮夜空,而金属碰撞的声音也在黑夜中回荡。

重甲剑士和民兵队的配合还算是默契,接下来的话……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吧?

虽然说我觉得只有那些剑士也足够了。

说起来……她应该就是刚刚的那个……等等,那个领头的骑士……是个女性?

我揉了揉眼睛,一时间也有些说不出话。

“结束了,我很荣幸能够目睹您的战斗,呜呼……已经期待许久了,英雄大人,您的战斗真是精彩……在下真是万分荣幸。”

在我发呆休息的当口,芙莉德缓缓起身,走到了我的面前,双手合十,说着难懂的话。

“真讨厌……”我别过了脸,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还有,别用奇怪的名字称呼我。”

“抱歉……”她轻声道歉。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对付它们?”

我倒不是特别生气,但却因此而感到疑惑。

“我发过誓,绝对不会再随意使用咒术来战斗的。”她轻轻地说着,跪坐在了我的面前,缓缓地拿出手帕,擦拭着我的脸。

“真是的……这算是哪门子的誓啊……”我叹了口气,抓住了她的手腕,与她四目相对。

“我很信任您,所以也请您信任我,您是我的英雄,至少……刚刚您就证明了我的眼光,也证明了自己。”她轻声说着,把我的外套搁到了我的大腿上,而后从口袋里拿出布条,开始帮我包扎伤口,“您受伤了,很疼吧?”

“确实蛮疼的……”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平复着各自的心情。

而那边的战斗,也基本进入了尾声。

我是她的英雄吗……还真是微妙的关系呢。

***

火把将街道照得透亮,民兵队还在协助清理现场,巨大的人影在墙壁上晃来晃去,活像篝火晚会的盛况。

骚乱总算是平息了,虽然说有人受伤,但总体的损失很小,倒算不上什么“大事”。

而我觉得也到该回去的时候了,我可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回去吧,应该还来得及吧?”

“应该够……”芙莉德收捡着东西,轻声回答着。

银发的骑士跃下了战马,顺手把那匹马停在了路边,朝着我们走来。

或许是出于某种预感,我偷偷地拉上了外套的帽檐,背过了身子,直接拉着芙莉德起身,想要趁着她还没有靠近的时候离开。

“感谢你们,英勇的战士,热情的援助者,路见不平的英雄,请允许我向你们致以最高的敬意。”女骑士清澈却冰冷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让我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也停下了脚步。

没及时走掉……真是的,总感觉又会惹上一些麻烦事。

这个女骑士的气场强得让人喘不过气,也让人不愿意面对。

总之想办法扯个理由离开就好……不想和她有过多纠缠。

“我们只是路过的人……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我们只是保护自己,只是解决了围攻我们的怪物……说真的,这谈不上什么援助。”我低垂着头,回答道。

“并非如此。”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把右手放在了胸口,以骑士的礼节向我们致敬,“只要和我们并肩而战了,我就会认为你是援助我的一方,小小感谢,不成敬意。”

她的声音很沉稳,语气里也透着真诚,让人觉得安心。

“报告——葛兰受伤有点严重,需要……”

似乎是传令员的声音。

“批准了,快去,怎么回事儿?怎么样也不至于受重伤吧?”女骑士一边嘀咕着,一边下着命令,“那边的,格雷戈里……啧,这个家伙怎么还没回来,那艾格特……统计一下损失,等会报给我。”

“明白。”

在嘱咐完这些之后,她又重新看向了我们。

芙莉德叹了口气,默默地背过了身子。

“能否让我看看你的样貌,至少也得让我知道你的模样,这样我才能记住你,或许这样我能在未来的某天报答于你。”她漆黑的双瞳紧盯着我,让我心里有点发毛。

虽然说这像是那种可能对我有利的言辞,但这一下子就把我的退路切断了啊……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去做了。

“呃……也行吧?”见推脱无效,我也只得动手去解自己的帽檐,露出了自己的脸。

我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抬起眼,注视着面前的女骑士。

“陛……陛下?”

银发的女骑士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无比吃惊地看着我。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七章 逝去的皇女(1)

第七章 逝去的皇女

剑士们摘下了头盔,在路边用清水冲洗着身上的血迹,民兵和侍从正在搬动尸体和清理木箱,血腥味被夜风驱散了不少,也带来了窸窣的虫鸣。

一部分胆大的平民正在远处观望,在确认骚动平息之后,都陆陆续续地点燃了家中的蜡烛,鹅黄色的烛光从窗户透射而出,和街道上的火把交相辉映,就像是白天一样明亮。

或许是错觉,连夜空中的星星都没那么耀眼了。

说实话,整场袭击都是这些穿着重甲的骑士解决的,民兵只是来收场子的,也就几个噬魂鬼要让他们对付。说实在的,这些骑士的表现真是让人惊叹,在如此疲惫的情况下,遭遇如此突然的袭击,而结果仅有一人受伤,其他人则毫发无损。

他们表现出的战斗素质和战斗力,包括纪律性和执行力,几乎让人叹为观止,他们应该是精锐部队,或许是王家卫队也说不定。

而这支精锐部队的头领,现在就在我的面前,单膝跪地。

“抱歉,皇女陛下……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您,来的也有些晚了……”她右手握拳,搁在了胸口上,头埋得很低,后背却挺得很直,“而且刚刚是我冒昧了,万分抱歉。”

“没……没什么……”

她的这个举动让我既惊讶又疑惑,我惊讶于她单膝跪下的举动,疑惑于她这个做法的用意——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是属于下位人对上位者的礼节。

芙莉德说过,这具身体曾经属于一位皇女,而就目前看来的话,面前的这位女骑士应该是认识以前的我的,但如果这么一说的话,那面前的这个骑士应该也是宫廷里面的人。

说实话,有个难题……虽然说我是“皇女”,但是却没有任何关于以前的记忆,这样或许会造成很大的麻烦——我无法应对这样的场面,无法对以前的事情作出解答和回应,更无法从原本的角度判断其他人的立场,这样我肯定会被怀疑。

一个有着曾经皇女面孔的,却对皇女一无所知的人,还有比这更加可疑的人吗?

面前女骑士不假思索的行礼,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信任了,也是最大限度的忠诚。

在见到的第一瞬间这样做的,无疑是可以信任且可靠的人。

我如此考虑着,同时思考着下一步该说和该做的事情。

说实话,我还有某种感觉……

面前的这位女骑士,似乎……和曾经的“皇女”关系很好,而且不只是那种上下级关系,而是那种……亲密且暧昧的关系。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芙莉德,而她也只是朝我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看样子只能我自己独自面对了。

.

“请原谅我的疏忽,美丽而仁爱的弗伦西斯·艾丽娜,尊贵的皇女陛下。”她保持着姿势,稍稍靠近了一点。

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她托起了我的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

原本属于男士的礼节,在她身上却也显不出什么违和感。

“诶……这样真的……”

“您默许过……原本我是不能这么做的……但唯独您允许了。”她轻声解释着,声音意外地柔软,透着微薄的欢喜,“您不记得了吗?”

对……我确实不记得了,倒不如说我对你一无所知……

没错,我对这个皇女的过往一无所知。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也就两条路,第一条则是硬着头皮,先假装自己什么都记得,假装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皇女,然后在日常的接触中找到自己立足的线索和记忆,通过大量的接触与询问来找回记忆,小心地应用那些线索,从而让自己“找回”关于皇女的记忆,让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皇女。

但第二条逻辑也摆在了我的面前。

按照芙莉德所说的,皇女艾丽娜是死过的人,而且也是秘密下葬的,简直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说是失踪也完全不为过。又一说艾丽娜已经下葬数年了,期间杳无音信,完全可以用失忆失踪来解释,甚至有她乔装之后周游列国的传言,如果这样的话,从逻辑线上又有了另一个选择。

说来惭愧,第二条路就是假扮失忆,也通过接触和学习来找回记忆,只是这个方法相对于第一点有所不同——如果用失忆这个方法,虽然不用太注意细节,但我所遇到的第一个人,必须得完全信任我,而且得认真地协助我,否则根本无法进行计划。

但面前骑士的举动让我想试一试……

让我想试试第二条方案,如果是面前的女骑士的话……说不定可以做到。

得小心地调整一下措辞——

“抱歉……我,不太记得了。”我颤动着嘴唇,小心地说着,“说实话,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面前的女性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而后深呼吸了一下,开始了她的讲述。

“臣下是隶属于王国的第一兵团的首席指挥官,同样……请允许我怀着荣幸再次向您介绍自己——在下是克拉伦斯家族的克拉伦斯·艾尼克希亚,是您忠诚的臣下。”她说,“确实很久没见了……这点我很理解。”

“抱歉,我完全不记得了,你说不定认错人了……”突然萌生的退意让我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但却起到了欲擒故纵的效果。

“不会,在这点上我很确定……我或许会认错其他人,但唯独您,我不会认错。”她缓缓起身,语气无比笃定。

她站起来之后比我高不少,我必须要仰视才能看着她的双眼。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如此确定呢?”我询问道。

“那把宝石之剑,只有她能够使用,所以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我如此确定。”她扬起下巴,看着我,“只有她的灵魂能够抵挡它的侵蚀,也只有她得到了这把剑的认可。”

我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横在草地上的那把半透明的长剑,此刻它正安静地躺在地上,但剑体却干净得有些诡异——之前的那些血迹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刚刚的诡异感觉还残留在体内,让我有些不太舒服。

“原来是这样的吗?我完全没有……”我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但却被她打断了。

“请不要再这样说了,我知道了……您好像,失去了很多记忆。”她叹了口气,“或者说……完全失忆了,是吗?”

“是……”

我张开了嘴,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急促。

“我记得您……曾经逝去过。”她低声说着,“看到您站在我的面前,或许我应该表现得更惊讶一些,不是吗?”

夜晚的风拂过,就像是少女的手指那般轻柔。

我有些无语,只能呆望着艾尼克希亚。

“那我该怎么办呢?”过了许久,我才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

“那些事情以后再说吧……在这之前的话。”艾尼克希亚抬起眼,微笑着,“我希望您能够信任我,就像是以前那样。”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七章 逝去的皇女(2)

***

艾尼克希亚的态度很暧昧,即便是知道身为皇女的艾丽娜是已经逝去之人,她的表现也相当平静,态度也相当亲切和友好,如果还有别的感情的话,那就是无比真切的忠诚和难以言喻的欢喜吧?

就像是与阔别已久的好友重逢,但礼数却也无可挑剔。

但她却没有说“请跟我回王宫吧”这样话,甚至于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挽留的意思,在行礼和寒暄之后,她便离开了。

我不懂政治,也不懂权术,或许她这样做有她的用意,但我也不得而知。

从某些意义上讲……我什么都不懂,不懂作为皇女应有的一切。

或许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曾经是皇女,却没有属于皇女的能力和灵魂。

“您看上去很疲惫,也很疑惑,是吗?”

走在回程的小路上,她如此对我说。

她拎着暗黄的提灯,和我一起走在黑暗的大道上,夜晚的道路黑得吓人,全然不似生前的城市,尽管有星光和新月的光辉,但能见度依旧很低,如果没有灯笼,恐怕很容易迷失在黑夜之中。

小镇的灯火在我们的渐行渐远中变得遥远而飘忽,偶尔响起的狼嚎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这野外可一点都不安全,到处都有游荡的野兽,这也是商队不在晚上出行的原因。

“是的。”我点头,回答了她。

“能让我分担一下吗?”她颤动着嘴唇,轻声问道,“说不定我能够……有所作用。”

我愣了一下,而后有些泄气地踢开了脚边的石子,脚下传来的沙土质感让我有些头麻。

骑士……宝石剑……怪物……灵魂……皇女……

问题多得要死……而且都纠缠在了一起,解决一个问题就必须又从另一个问题入手,就像是毛线球那样杂乱,而我却还没有找到“线头”,也就是这一系列问题的出发点。

最糟糕的是,我对此也无从下手。

“我想想看……”我扶着额头,尽力地组织着语句。

“您的身世?”她长叹了一声,而后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她说的没错!她抓到了这些问题的“线头”和核心。

尽管这些事情无比繁杂,但如果追寻一切的根源的话,那出发点应该就是“我”,也就是“皇女艾丽娜”,作为艾丽娜的我,才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出发点。

所有的的问题,都从“艾丽娜”这个点延伸开来。

“是!”

或许是心情急迫,我一下子喊出了声,然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样,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样啊……”她轻轻地笑着,慢悠悠地迈着小步子,姿态一如既往地从容而优雅。

“啊……怎么说呢……确实也对自己一无所知啊。”我挠了挠头,说道。

“您的故事啊,让我想想看……”芙莉德抬起头,仰望着星空,不急不缓地讲述着,“就像是风尘旅人的诗歌,又像是散落于地的星尘……”

.

在21年前某个夜晚,这个王国的王后生下了一位公主,当时全国人民都为此感到欢欣,国王也因此而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欢庆也因此持续了数天。

在神圣的洗礼之后,这个孩子被赋予了“艾丽娜”这个名字。

国王有三个孩子,艾丽娜是王国的长女,索瑞利安是二王子,莉莉丝则是最小的女儿。

这个王国的王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会传给艾丽娜的吧?传给王国的嫡亲,传给最年长的孩子,传给各项能力都无比优异的艾丽娜。

艾丽娜从小就表现得极其优秀,她非常积极地学习文学知识,也学习了许多枯燥的古籍知识,包括炼金学和博物学,甚至于剑术和骑术她也有认真学习,同时,她本人也有着极强的军略和战术天赋,这一类的书籍她也大量研习过。

据传言,她不仅本人博学多才,在军略上极有天赋,同时她也是一位谦和而仁爱的人,待人无比仁厚,虽然她很不擅长政治斗争,但光凭她的才能和美德,都足够让人敬爱有加吧?

退可治国,进可御敌,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她应该会成为一位让国民拥戴的贤王吧?

但是她死去了,死得无声无息,毫无波澜,甚至于绝大多数的人都对此一无所知——毫无疑问,她死去的讯息被封锁住了。

蹊跷的事情就在这里,按理说王国的长女死去了,且先不说要风光下葬,至少也得把这件事情传达出去吧?教堂的钟也得为她的逝去而奏鸣吧?教皇也要带着男童来弥撒吧?

但这些事情……却没有一件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被人为掩埋了,所有的一切都风平浪静,无声无息,就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块,只泛起一丁点涟漪,便又很快陷入沉寂。

而这位皇女,被秘密下葬到了这王国的角落里。

她的死讯一直没有传出去,尽管外面的言论都认为皇女已经死,但官方给出的结果,却是她的“失踪”和“远行”。

这件事也算是草草收场了,一切的痕迹都被无声流淌的时间所掩埋。

距离她的下葬,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了。

而如今,艾丽娜再次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以一个生者的身份,继续存活于世。

那个艾丽娜就是我。

一个原本不该存于世界之人。

“那……艾尼克希亚……她也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她的表现来看的话……她似乎早就知道关于我的事情。”

我说着自己的推测,同时也陷入了思考。

艾尼克希亚的言辞和表现给了我一些新的想法,同时也让我开始对自己的走向有所斟酌。

因为她表现出的感觉则是:“有人一直在调查关于艾丽娜的事情”。

这样一算的话,我的处境就有些微妙了。

而且有个很奇怪的疑点……但我一下子却也说不太清了。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倒不如留给你自己思考。”她耸了耸肩,突然加快了脚步。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然靠近了居住的山林,走到了山路的石阶边。

夜幕下森林的黑影就像是野兽的牙齿那般恐怖。

“我猜你们很快还会见面的,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芙莉德扬起嘴角,“很快,一切就会继续进行,在此之前好好休憩,而后耐心等待吧。”

说着她便举起提灯,走上了石阶。

“诶……等我一下。”我颠了颠后背的布包,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前胸似乎被什么东西挤压着。

我低下头,那把宝石长剑正安安稳稳地睡在我的怀中,安静得就像是一把普通的长剑。

……

这个东西也得列入调查名单才行。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七章 逝去的皇女(3)

***

“重新清点一下缺失的物资,顺便把统计的损失汇报给我。”艾尼克希亚走到了车队前方,下达着命令。

说是命令,但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好的。”其中一个剑士摘下了头盔,“属下马上去通知。”

“嗯。”她点了点头。

剑士在行礼之后便朝着车队尾跑去了,金属的铠甲因为他的跑动而发出哐哐的声响。

民兵队大多都离开了,只剩下几个干杂活的人在用干草叉收拾倒塌的草垛,而有些平民和小男孩则惊叹于剑士们的英姿,久久驻足不肯离去。

至于这些剑士,除了那位受伤的,其余人在领队尚未下令之前,依旧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一人坐下休息。

即便如此疲惫,他们也毫不松懈。

“好了,我知道你们都很疲惫了。”艾尼克希亚的语气放的很缓,“现在都先休息一下吧,就算是铁一般的战士,也会因为长途跋涉和战斗疲惫——我的意思是,你们现在可以休息了,我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之后便是琐碎的声响,似乎是金属相互碰撞的轻微声音,剑士们小心地坐在了地上,继续等待着艾尼克希亚的命令。

“首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花两到三天在这里恢复体力,之后我们将会继续旅程。”艾尼克希亚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而后露出了一个微笑,“第二,你们现在可以去旅店了,其他的事情我明天会交代,现在,去休息吧……今晚我守夜,好好休息,我不准你们明天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明白了吗?”

虽然说很严格,但却是非常关爱下属的作风。

她甚至于还愿意自己守夜,也难怪这些剑士们对她敬爱有加了。

之后这些剑士便离开了车队,前往附近的旅店,口里时而发出些许疲惫的叹息,亦或是大力地活动着脖子,缓解着身体的劳累。

他们真的很累了。

艾尼克希亚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许柔和的表情。

“报告……”一个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也让她把视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艾尼克希亚眼前的女性……怎么说呢,似乎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穿着一身黑白配色的女仆装,黑色的外布料和剪裁精致而细腻,衬里的白色边角让她看上去更有清纯和温柔的感觉,高至膝盖的裙摆下露出的则是漂亮纤细的小腿,编成细麻花辫的白色中长发垂落在饱满的酥胸前——喔,那同样可以让人看到她胸口白皙的肌肤。她微微低着头,但这依旧掩盖不住她令人惊讶的容貌,无论是细滑的柔嫩肌肤还是精致的眼角,亦或是小巧的鼻子,都让她看上去美得异常。

但她似乎,和普通人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她的眼睛,则是奇异的浅金色,而她的瞳仁,似乎也比普通人狭长一点。

“嗯,真慢……”艾尼克希亚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古怪。

“万分抱歉。”女仆把双手交叠在了小腹前,埋低头,然后郑重地向着艾尼克希亚鞠了一躬。

她身上散发出的温和气质让人由衷地喜欢。

“在你汇报之前……把你那身可爱的女仆装脱掉,艾格特。”艾尼克希亚皱眉看着面前的女性,语气说不上不悦,反倒充满讥讽的味道,“你应该知道你这样的打扮有多显眼,现在可不是在宫廷和宅邸,而是在行进的途中,你这样是很容易被盯上的。而且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只带了这一套女仆装,如果在抵达目的地之后却没有一套应有的干净衣服,有多丢人……你应该心里有数。”

“可这是我的工作。”面前的女性低眉顺眼地回答着,“如果这样的话……”

“那我退一步,穿外套吧。”艾尼克希亚咬着食指,“这几天风沙很大,不是吗?”

“……”

艾格特也只能不情愿地穿上了麻布的外套,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而后注视着面前的女性。

“下次注意点……不然就别跟我睡了,到时候就把你的衣服脱了丢男人那里去,大家都很累……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明白。”艾格特轻声说,“不过我相信您不会那么做。”

“……继续你的汇报吧。”艾尼克希亚双手环抱在胸前,停顿了好一会才如此说道。

“是。” .

袭击所带来的损失非常小,这大多要归功于剑士们的纪律和战斗力,整个车队一共四辆小车,但只损坏了一辆,货物也只损失了很小的一部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损坏的车轮和木板只要找工匠,很快就能修理好。

但重点并非这些普通的货物,而是那个“特殊”的货物。

那是保存于宝箱中的,传说中的宝物的组件,也就是黄金罗盘的组件。

这传奇的无价之宝,才是这个车队所要保护的东西。

这个宝箱里,应该封存着两样组件。

其一是表盘,囊括了世间所有事物和命运的统合。

其二是指针,指向的必然是正确的方向。

“但是非常不幸的是,指针被人抢走了。”艾格特打开了宝箱,声音低沉地说。

在那刻着金葡萄叶和龙头的宝箱之中,一个金色的表盘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而指针,早已不翼而飞。

“哎呀……被人抢走了啊。”艾尼克希亚耸了耸肩,不可置否地说。

“恕我冒昧,这该不会是您计划的一部分吧?”

“对……你什么都知道,我喜欢你这个聪明劲儿,所以我也不太打算瞒你。”艾尼克希亚捏住了艾格特的下巴,语气微妙而危险,“在袭击进行之时,你就应该推测出了一个大概,不是吗?”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物在想什么……”艾格特退了一小步,摇了摇头,“但是先请看看这个……”

顺着她的手指,可以看到其中一个木箱,乍一看上去,似乎和其他的东西一般无二,但当艾格特打开它的时候,突然涌出的臭味几乎让人昏迷。

黑色的粘稠液体正顺着盖子滴落。

“但我猜,这个并不在计划之中。”艾格特说着,放下了盖子。

“的确……这是什么?”艾尼克希亚捏着鼻子,把盖子重新捡了起来,重新扣在了箱子上。

这玩意儿的味道让她反胃。

“我们的货物单中并没有这一项,而缺失的陶瓷也消失了,应该是有人调包了,但我也不知道这人的意图为何。”

的确,无端地调换东西,抢走无关的货物,这一切的线索都显得有些古怪。

“我好像记得这玩意,不过今天晚上没心情调查了。”艾尼克希亚轻轻地抚摸着噬魂鬼在木箱上留下的抓痕,说道。

“情况似乎有些复杂了呢。”

“看样子捣鬼的不止我啊,哈……”艾尼克希亚轻蔑地笑了笑,“不过……说起这个,我刚刚遇到了艾丽娜,没错,就是那个艾丽娜,你最熟悉的艾丽娜……”

“诶!艾丽娜,是艾丽娜陛下吗……但是,但是……她不是已经……”

“凡事都有一些意外,就算是死人,说不定也会变成活人——这世界真是奇妙,不是吗?”

“艾丽娜陛下……”

她的脸上写满了怀念和悲伤,如果不是强忍着,恐怕她会立刻哭出声吧?

“你应该比我急切得多,艾格特。”艾尼克希亚一字一顿地说着,“但你看上去却又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这种事情……”艾格特咬着嘴唇,“真是让人悲伤啊。”

“很快你们就会见面的,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艾尼克希亚拍了拍艾格特的肩膀,朝着车队的末尾走去,“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和她共处……毕竟现在可不是以前了。”

“……”

艾格特愣在了原地,目送着艾尼克希亚的远去,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

“让我想想看……”艾尼克希亚走到了自己的战马边,轻声嘀咕着。

她抚摸着战马的前额,这匹好战的马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变得如此温顺。

她在考虑选择。

从她掌握的线索来讲的话,这个事件的参与者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就目前来讲,整个事件虽然还按照计划的轨迹而进行着,但越来越多不确定的棋子加入了战场,她有种不详的预感——整个计划如果不加以约束的话,恐怕会失控崩坏。

她现在……必须把现状传达出去。

“快来,格雷戈里……马上来!”艾尼克希亚突然大喊,而那个戴着小圆帽的侍从也放下了手中的西红柿,以他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艾尼克希亚的面前。

“格雷戈里,我现在有个任务交给你。”

“请吩咐。”

“格雷戈里,快去,躲开阿尔伯特的猎犬和莉莉丝的秃鹫,骑上霍尔,他会让你在所有的关卡同行无阻,把消息带给索瑞里安,让维尔特帮助你……快去!趁着夜色出发!”

“啊……是,明白!”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年轻的侍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拿着这路费。”

说着她便抛去了一个钱袋,而侍从却只拿走了其中五枚金币,将其他的金币归还给了她。

“这些足够了,主人。”格雷戈里语气坚定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我完成这一切之后给我一些赏赐。”

“当然没问题。”艾尼克希亚投去赞许的目光,把缰绳递到了侍从的手上,“愿你一切顺利。”

“愿幸不辱命。”

在下一刻,他骑上了战马,向着小镇之外而去。

“那么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呢……真是让人期待啊。”

艾尼克希亚遥望着远处,若有若无地叹息着。

如果她估计的没错的话,她与她的二十四位亲卫队,正处在整盘棋局中最微妙的位置。

“所以你会怎么选择呢?无用的‘国王’大人?”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八章 暴风雨之前

第八章 暴风雨之前

“把锤子递给我。”

我站在摇晃的梯子上,朝芙莉德伸出了手。

“好……马上。”

她应付了一声,把地上的木锤捡了起来,踮起脚,顺着梯子,把它递到了我的手上。

“好的……”

我小心地接过了锤柄,往上了一步,脚下吱吱叫唤的梯子让我有些有些不安——这老旧的木条该不会突然断掉吧?

“小心。”芙莉德轻声嘱咐着,也用手扶住了梯子。

“嗯……”

我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把锤子搁在了屋顶的小槽上,对照了好一会儿,才把之前在安尔小镇买下的木板扣在了屋顶的破洞上。

这次出行,就是去买这些材料的。

我拿出夹在胸前的铁钉,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找准位置,挥动起了木锤。

原本应该只有两只脚大小的破洞,却因为那次怪物的袭击而被拉扯得可以塞下两个我了,破裂的木板就像是兽牙那样突出着,怪物的黑血在黑褐色的木板上凝结成痂。

说实话……如果破洞这么大的话,也变得有些难修理了不少,而且梯子摇摇晃晃的,使不上力气。

咚咚——

有些勉强,但我还是修好了屋顶

因为前生是个男人,做起这种事的时候倒也得心应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地打歪钉子或是砸到手指,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可真是丢人了。

“好了……”我把锤子扔到了地上,长舒了一口气,而后顺着阶梯小心地爬了下来。

芙莉德在我落地时候凑近了我,在确定我没什么事之后退开了。

“很快就要下雨了吧?”我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望向了不远处天空中凝聚的积雨云。

“应该是暴风雨。”芙莉德轻轻地挠着下巴,“所以才要尽快把这个破洞堵上啊。”

空气在变得潮湿且不安,就像是沸腾的蒸汽那样躁动着。空气中的湿度已经变得非常大了,衣服因为水蒸气而黏在人身上,让人相当不舒服,连鼻尖都能传来水的气味——那同样像是沾满了灰尘气息的木屑气味,呼吸也像是被堵住了,让人不住地咳嗽和喘息。

“回去吧……我可不太想淋雨。”

说着,我便朝着屋内走去,而她也轻轻巧巧地跟在了我的背后,很自然地挽起了我的胳膊。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她那柔嫩的肌肤相触碰之时,我的心跳依旧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嗯……”

她看上去如此温柔,又是如此体贴。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

她自称“英雄的陪侍”。

***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我走到了之前漏水的地方,仰头看着被木板阻挡住的破洞,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应该可以了。”芙莉德走到了我的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然后收走了我脚边的木盆。

“那就好……”

“要吃饭吗?”她说,“嗯……是苔藓蜂蜜涂的裸麦面包,还有一点儿啤酒花……应该可以做一点啤酒什么的,如果不喜欢就喝泉水吧,我可是用炼金器具蒸馏过的,这次我保证它干净。”

我和她在安尔小镇里采购了不少生活用品,包括平时用的器具和食材,这几天也比我刚复活的那几天吃得好不少。

我凭借着自己作为现代人的前生记忆,也告诉了她许多关于厨艺方面的知识,同时也帮她普及了一些相对科学的观念(特别是关于生活的),她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接受了一部分(她依旧保留着一部分怪异的坚持)。

如果再细说一些的话,我也尽可能地教她了一些食材的处理法,这个世界的烹饪方式的确让人不太敢恭维,在经过我的少许改良和调整之后,这些食物算是好吃了一些,看相也好了不少。

虽然说……有点偏向自己生前的口味了就是了,而且芙莉德虽然嘴上说着“我很喜欢”,但真看上去的话……她似乎也没有那么习惯。

我有时候会考虑起以前的事情,回想起关于现代学习到的一切知识,并会考虑着如何学以致用,如何把它们应用到这异世界的生活里。

或许这会是一个漫长且麻烦的过程,但我觉得一个现代人的知识储量……说不定还有点作用。

唔……

“说实话,蒸馏水最难喝,就用水壶烧开就好啦,蒸馏很麻烦的。”我说“不过……感谢你如此细心地照顾我。”

芙莉德耸了耸肩,别过了脸,转而去取橱柜里的东西了。

现在需要我考虑的,是关于“艾丽娜”的诸多事情,我现在首要要去了解的,则是艾丽娜的过往,还有关于她的一切线索和疑点。我必须把那些东西都找出来,然后尽可能地去理清思路,拼接所有的线索和疑点,找到解决我疑问的方法,最后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

“皇女艾丽娜”生前的一切行为和因果,都在此刻缓缓展露,剥离,然后织成命运的纱网。

我有一种感觉,这异世界的新生活可不是悠哉悠哉的舒适生活,而是围绕在危险风暴之中的庞大故事。

而艾丽娜,则是这个故事的中心。

对我而言,如果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话,我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吧?

这可是我的“第二人生”,我可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最起码也得在我看清属于自己的命运之后之后,我才能去死。

这便是属于“我”和“皇女艾丽娜”的命运。

***

“你了解关于那个骑士的事情吗?就是那个……认识我的那个……艾尼克希亚的事情。”我坐在餐桌上,望着摇曳的烛火,轻声问道。

“那个骑士吗……算是还知道一点。”芙莉德歪着头,想了一下,“她很有名的……我是说,在这个王国里,她目前应该是第一骑士了,统帅的也是王国里最大的兵团,各方面也是没得挑。”

“还有更详细一点的吗……比如说和我以前的关系。”我喝了口水,问道,“也就是和艾丽娜的……关系”

“她和你的关系,我想想看……在以前是极其密切的,当然我指的是小道消息……”她低头吃着面包,“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问这种事?”

“可能是……突发的预感吧。”我挠了挠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而且我总觉得,总不能就这么悠哉悠哉地过着,也不能说糊里糊涂——我有一种预感,我或许正处在某个事件的中心,如果我不多了解一些情况的话,不能够保护自己的话,我或许会死在这纷乱的事情里,正如这个身体的前生那样,不是吗?”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那种不安的预感正随着时间而变得越来越强烈。

“那恭喜您……”芙莉德突然拍了两下手,烛火和影子也因此摇晃了起来,“您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了……您也应该要准备面对您的命运了。”

说完她便走到了我的身边,握住了我的手掌。

“我想看看您的命运……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或许这能够帮到你。”她念着这些奇怪的话,而后把我的手握得越来越紧,“可以吗?”

“当然可以……”

……

她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额头贴着我的手腕,表情认真无比。

“我看到的,是一个光影交错的未来。”她轻声说着,松开了我的手,“充满沙尘的旅程,路边长满黄色的玫瑰和纤细的荆棘,这是一场没有人祝福的旅程,没有祝福的,充满……”

她的言语戛然而止,她的双眼也于那一刻睁开了。

“听上去……很奇妙……”我摇了摇头,“是要受苦了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但我会一直陪伴着您,正如我一开始的誓言那般。”她笑着,抬眼的瞬间无比柔美。

“那……容我提前感谢。”

她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把头转向了窗户那边。

“看啊……暴风雨来了。”她轻轻地说着,语气却像是在念咒语。

而在下一刻……

轰隆的雷声在跨越了天际,随后雨点便如马蹄般倾泻,呼啸的风在高歌,摇摆的树叶在哀鸣。

暴风雨的声音与景象……

我起身关上了窗户,但不知为何,我的胸口就像是被一双大手擒住了那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暴风雨……已经来了。”

第一幕 黄金罗盘 插曲 泥泞间的会晤

插曲 泥泞中的会晤

紫色的闪电刺破了天空,而轰隆的雷声则于下一刻从天际的弊端疾驰而来;风在呜咽着,就像是铜管的奏鸣曲,树木也被摇撼着,像是随时会被折断;滂沱的雨声无比嘈杂,让人的耳朵都有些疼,下落的雨点就像连在了一起,如同逆行的水珠,又像是纤长的白色苔藓。

一场暴风雨。

尽管是白天,但天空阴沉得就像是黑夜。

而在不远处,一个人正骑着马,朝着这边赶来,从身影上判断,并非是普通的送信人——那一身厚实的铠甲应该是一名骑士才会拥有的。

而他正骑着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整条街道上只剩下她和艾格特,其他人则都躲到屋檐下避雨去了,她们两人站在街道的入口,已经等候多时了。

雨水顺着艾尼克希亚的铠甲和脸颊流下,而艾格特的衣物早已被雨水浸透。

“来得可真慢。”艾尼克希亚抬起眼,语气有些不悦。

“但还算及时。”艾格特轻声说,“要我离开吗?”

“你先回避一下吧,具体情况我会在谈完之后告诉你。”艾尼克希亚说,拍了拍艾格特的后背,“你淋了很多雨了,去擦干休息吧。”

“是……也请您注意身体。”艾格特微微欠身,朝着屋子快步走去。

“好啦……让我看看……”艾尼克希亚望向了靠近的骑士,自言自语着,“是谁来了?”

高大的马匹于下一刻,在艾尼克希亚的面前停下了,高扬马蹄的每一次沉重的踩踏,都会溅起黑色的泥水,它的鬃毛也因为雨水而耷拉向一边,鼻孔喷出的白雾在雨幕中缓缓消散,看样子它也经过了很长途的奔跑。

坐于马背上的,是一名身着银色铠甲,携带着骑士枪的,腰间挂着银色长剑的骑士,厚实的胸甲和肩甲让他看上去勇武无比,尖刺设计的臂铠和护腕让他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关节处的机括严丝合密,当然这不是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那刻在他骑士盾上的狮鹫纹章,才代表了他的身份——他无疑是王家的骑士长,或许是比这更高的级别。

“说话前先给我滚下来。”艾尼克希亚淡漠地说,“听到了没。”

“……呵。”

他拉扯了几下缰绳,调转了一下马头,然后一跃而下。

雨幕落在盔甲上,像是结成了无数白色的细针。

他站到了艾尼克希亚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我应该没来晚吧?”骑士瓮声瓮气地说,“应该很及时,我说的对吧?”

“把头盔也给我摘了,立刻马上。”但艾尼克希亚依旧瞪着他,声音虽然没有敌意,但却有些冰冷。

“是是是……”

有些无奈地,他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他英俊的面容,他毫无疑问是个帅哥,而他本人也的的确确是个贵族,那份独特的贵族气质无法掩盖,但同样,他的脸上却也充满了军人该有的坚毅,让他看上去无比可靠。

“还算及时,不过还是挺慢的。”艾尼克希亚一字一顿地说,“维尔特爵士。”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才如此说道。

“请不要再用这个称呼了……就算是你,我也会有些生气……毕竟早已不是那个阶级了。”维尔特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句话的,“艾尼克希亚公爵大人?”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正值壮年的英雄,英勇的骑士,无双的勇士。”艾尼克希亚把脸边的头发拢在了一起,“我派出去的信使才出去一天,按理说现在消息应该还没有传达到,但是你却出现在了这里……”

她忽而把脸凑得很近,带着无比的嘲讽意味。

“不是我说……你该不会一直在背后跟着我吧?”她挑了挑眉毛,“就像是老鼠那般偷偷摸摸,是吗?”

“我可是没有那么偷偷摸摸,倒不如说……是你故意引着我来的。”维尔特的蓝色眼瞳瞪着她,语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烦躁。

两人的对话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针锋相对。

“说起这个……你的亲卫队呢,一个都没带来吗?”

“这种会面没必要带卫队,不是吗?而且我刚刚已经看到你把艾格特支开了,你的卫队们现在都在屋檐下……还是说你想多增加一些潜在的,会让秘密被泄露的几率?”

“答得不错……过来吧。”艾尼克希亚把手搭在了剑上,朝着马棚走去,“如果雨能小一点就好了。”

***

马棚里弥漫着马匹的骚味和干草的气味,棚子里的空气也因为马儿炽热的体温而变得有些热,潮湿的气味在里面弥漫着,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待。

两人在马棚里走了一圈,在确认没人之后,他们便继续着谈话。

“继续吧。”

“你的目标是什么?只是单纯的来跟我聊天?”

“计划的头可在你这里,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才对。”维尔特说,“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应当‘伺机待发’。”

“我们的计划部分完全不同,这点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艾尼克希亚伸手,抚摸着维尔特的脸,“所以说,亲爱的维尔特,我们可以在某个角度上合作。”

“我们可都属于索瑞里安王子……”

“而你却也和那位亲王有来往。”

“利益当然是越大越好,跟他交易合作能得到不少东西,我们的兵权可一点都不小,这些政客和亲王都在拉拢我们,不是吗?”维尔特轻蔑地说,“在他那我可以捞到不少东西,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分到一块更大的地儿。”

“我以为我已经够坏了,维尔特。”艾尼克希亚轻笑着,“但我没想到你比我更坏。”

“这可不是坏不坏……我只想保证自己的收益,为此当然需要不择手段,再说的话……我谁都没害,现在这几方的矛头可都一致,我只是想多捞一块蛋糕。”

“我也想多捞一点利益……不过这一次……或许会玩得有点大。”艾尼克希亚的声音忽而变得有些不确定和飘忽,“说真的,我不喜欢那些政客,”

“我……知道了,但你这样会非常危险。”

“如果连下注都不敢,那还怎么赢得所有的筹码?”

“说得也是。”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似乎都在思考着自己的选择。

“好吧……那我们重新来讨论一下……”维尔特摊了摊手,“接下来该怎么做呢?第一骑士大人?”

“既然达成了共识的话,那就先从第一步开始吧。”艾尼克希亚低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先从‘追捕抢走指针的克洛格’这个地方开始吧……”

“看样子你也和不止一方交易了啊。”

“不然怎么保证自己的胜利?”她说,“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看盖文格温的意思来行动。”

“哦呀……如果是你们两人共同的计划的话,保不齐你连王子都会背叛。”维尔特说,“怪不得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和计划……怪不得。”

“到时候再说吧。”艾尼克希亚打断了他的话,“总之先按照这个进行,我们至少得把黄金指针抢回来,这可是必须的工作。”

“好好好……我去准备一下。”维尔特应付着,戴上了头盔,骑上了战马,冲进了雨幕,“下次我会带着我的人来的……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大陆上的冒险者一听说黄金罗盘出现在了这里,便都向发疯一样地往这里赶呢。”

“那还真是糟糕了呢。”她哑然失笑。

但回答她的只剩下风声。

马蹄的声音渐渐远去——

而暴风雨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那么现在……”她松了口气,“该改变一下战术了。”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九章 决意(1)

第九章 决意

雨后的山林泥泞无比,树叶上的水珠还尚未滴落,当微风穿过山林之时,除了沙沙的树响,清凉的水也会滴到人的头顶和手臂上,就像是一场突然而至的小雨。

我跟在她的背后,盯着自己的靴子,小心地躲避着泥坑

“暴风雨之后要尽快去收树莓,那些东西掉在地上很容易烂掉,所以要去及时收……”芙莉德一边说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般地拨弄着头发,夹在胳膊下的篮子里装满了沾着泥土和水珠的树莓,看上去新鲜而漂亮,让人很有食欲。

她刚刚带着我去了一片生长着浆果的小林,我和她一起收捡了好久才收起一篮。

原本只是普通的日常生活,但是我却愈发迷茫和恐慌。

我……就这样活着吗?

“芙莉德,但我还是……我还是很迷茫。”

十分没头脑地,我打断了她,把心里话说了出去。

“为什么而迷茫呢?”她的声音轻飘飘的,稍不注意就会漏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就是……”我说,“但就是……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心,没有任何欲望与动力,没有念想,什么都没有,就只是这样恍惚度日。

就像自己前生那样空荡荡的。

一事无成,悠哉悠哉。

要做什么?或许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对我来说,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和人生目前……就是这样。

其实也有“我就想这样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的想法,但我也知道,自己现在或许无法得到这样的生活。

我知道……现在我随时会陷入危险。

我不是普普通通的人,而是“皇女”。

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不知所措。

“多听,多思,保留自己的想法。”芙莉德若有若无地叹息着,“多想想……就可以了。”

如果只是多想想的话,或许我早就想通了,可我至今都没有想清楚。

在恍惚间度日。

“可是我……我真的无法想通啊,所以……”我咽了咽口水,“告诉我吧,芙莉德,告诉我该怎么做……告诉我……”

莫名的恐慌涌上了我的心头,让我的呼吸都变得急促无比。

漫无目的的人生……

这才是最让人惊慌的东西。

让人畏惧的无形之物。

“您真的……要我告诉您吗?”芙莉德突然停下了脚步,认真地注视着我。

“是……”

“活着……无论如何,无论受了多少苦难,无论遭遇多少危险,无论有多孤独,有多绝望……您都必须活着,绝不放弃地活着,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像个人,或许像条虫,无论以何种方式,都绝不能放弃活着的渴望,”芙莉德说,“就算是不被祝福的,被诅咒的人生,也必须有着这样的信念,活着的……信念……只要活着,就有继续抗争的力量……所以,您,必须活着,必须抱着活着的信念,无论会遭受什么……所以活着,为了那遥远未来的光明活着。”

她的声音很沉重,也很真挚,每一个字都像是竭尽全力说出的,让人无法忘记。

活着……活着吗……

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吗?

不放弃希望地活着吗?

无论如何也要如此吗?

“我……知道了。”我压下颤抖的声音,“那我问你……如果我放弃了那种希望……如果我懦弱了……你会怎么样对我。”

鬼使神差的话语。

“我会亲自把你扔进地狱搅碎。”她抬起头,眼神淡漠而恐怖。

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九章 决意(2)

***

“这是谁给你的?”芙莉德捧着那个印着环形银蛇的匕首,端详了好一会儿。

她坐在书桌前,正对着桌面的书堆,面前铺着泛黄的纸张,羽毛笔在墨水瓶里吸满了墨水,她似乎有记录的习惯,每天都能看到她坐在书桌前伏案工作。

微光照亮她苍白的肌肤和长发,绿色的树木成了她的背景,这个时候的她看上去娴静美好。

“是个叫克洛格的人。”我坐在椅子上,挽着袖子,擦拭着黑亮的树莓,“在我过来的第一天晚上……然后我被怪物袭击了,跑出去之后,是他搭救了我。”

唔……回想起了不好的东西,而且我有点疑惑……

“说起那件事,为什么你要直接跑掉,如果不是碰到那个人,我可能就死掉了诶?”我有些疑惑地询问着,很刻意地把最后几个音节咬得很重。

芙莉德挑了挑眉毛,握着匕首,缓缓地起了身。

“如果你是我想要的人,那就不会在那小小的试炼中丧命。”她慢悠悠地解释着,“就算是被人搭救,也是运气,是天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是吗?”

“这话由你说出来怎么就感觉很怪呢……”我摇了摇头,把头转向了大门,我刚刚似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噔噔咚——

是敲门的声音。

“哪位?”我喊了一声,从小圆凳上起身,走向了大门。

说实话我很疑惑,因为基本上没有人会来这林中小屋拜访,我甚至觉得没有人知道这地方,不然也不会连续几个星期都没人敲门了。

“别开门!绝对不能……”

但芙莉德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同时她也极快地冲到了我的身前,拦住了我。

“怎么……”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吗?”她盯着我的双眼,眼神变得极其可怖,“你知道……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吗?”

我突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里本来就偏远,基本上没人来拜访,来人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如果一次性来了很多人,那情况就变得相当危险和微妙起来了。

但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闭门不……

正当我思忖的时候,门被踢开了,连同铁板上的钉子被一同掀飞。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深色贵族衣装的女性,她有着漂亮的脸蛋,漆黑的眼瞳,以及银白色的长发,她前胸的领巾和珠花紧贴着衬衣的排扣,贴身的衬衫和长裤让她看上去身姿窈窕,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她这个样子显得更加美丽动人。

我还记得她,她是我在安尔见过的骑士长。

但当我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的背后之时,我看到了列队齐整的剑士。

“哟……还有只乌鸦啊。”艾尼克希亚在进门的第一刻便如此说道,语气讽刺无比。

她的这句话明摆着是对芙莉德说的,而这句话……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对芙莉德的某种侮辱吧?

因为我看到,芙莉德的脸色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就变得极其愤怒。

“你这……”芙莉德在那位骑士进门的瞬间拔出了匕首,反应快得让人难以想象。

她的匕首直奔艾尼克希亚的脖子,带着要将对方杀死的态势与气魄,角度也是无比刁钻。

投进屋内的阳光让这把匕首如流光般灼目,正如它划过的轨迹。

但是她失败了,她的手腕在半空中被对方抓住了。

对方的反应快过了匕首的挥动。

“刀挺狠,但不够快。”艾尼克希亚的嘴角微微上扬,抓住了芙莉德的肩膀,就像是翻转纸牌那样,让她翻了个面,从背后擒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一只手抓着芙莉德的手腕,而另一只手则抓着她的脖颈,她就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芙莉德,表情像是在看一只杂耍的猴子。

只是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情。

而于下一刻,拿着剑的骑士蜂拥而入,靠着书桌和木板围城了一个圈,他们银色的盔甲和长剑在稀薄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拖出去砍了。”艾尼克希亚一脸嫌弃地松开了手,把芙莉德推到了一边站立的骑士身上,而芙莉德手中的匕首也因此坠到了地上。

“明白。”剑士简洁的回答让公爵的命令显得更加冷酷无情。

说着剑士就控制住了芙莉德,无视她的反抗,拖着她向外面走去。

恐惧和刺骨的寒冷扼住了我的咽喉,我想要出声阻止,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居然还有……等一等……先别急。”艾尼克希亚捡起了匕首,看了两眼,突然又竖起了手掌,“带回来吧,有人保她了。”

于是刚刚被拖出门的芙莉德又被带了回来,剑士壮实的手臂夹着她的脖子和前胸,跟高大的剑士比起来她真是太过娇弱了,在那钳制之下的她毫无反抗之力,胸腔的挤压让她呼吸困难,她的手抓着剑士的手臂,尽可能地喘息着,但她看上去依旧非常痛苦。

渐渐地,她的反抗也变得微弱了,抓在剑士臂膀上的手也渐渐垂落,但她的神智和眼神依旧无比清明。

那是没有半点畏惧的眼神。

就算她真的在那一刻人头落地,恐怕她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就算是死亡,也无法让她退缩。

她是有小猫爪子,却有着怒狮之心的人,而我……什么都不是。

但即便如此,我也是她的英雄,她也是如此相信我的。

所以,我必须振作,然后……

保护她。

“克洛格居然也跟你们搭上了……而且他把护身匕首都给了你们,那他就是有意在保你们,那这个面子我也不能说不给,唔……那就先留她一命吧,再说也挺不吉利的。”

“松开她。”我咬着嘴唇,尽可能凶狠地说着。

如果芙莉德告诉我的没错,那我对艾尼克希亚说的话或许还能有点用。

“当然没问题,陛下。”艾尼克希亚耸了耸肩,把匕首收进了鞘里,然后把它丢到了我的面前,打了个响指,“把她嘴堵上。”

剑士应声松开了手,芙莉德总算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机会,但下一刻,她的小嘴马上又被布条堵上了。

她抬起眼看着我,宝石般的紫色眼瞳里透射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

她想跟我说话,想告诉我如何应对,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了。

她现在只能看着我,而我则要自己面对这一切。

“你住在这种地方吗?真有趣。”艾尼克希亚自顾自地走进屋子,饶有兴趣地翻阅了一下书籍,然后把它们又放回了原处。

“你想干什么?”我退后了半步,小心地问道。

“仅仅只是拜访一下……但你信吗?”她说着,看向了我的手臂,“哎呀……居然还有这种印记,看样子那个小魔女一直在忽悠你呢。”

嗯?

我看向了自己的左臂,那个“锁链”图画还在,如果不是她提起的话,我甚至都快要忘记这个东西了。

它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纹身,这么多天,也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抱歉……正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连花言巧语也可以省去了,对吧。”艾尼克希亚在书桌前落座,跷起腿,像是在对芙莉德说,又像是在对我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质问着。

“我只是来带走你的……不过现在我有了一点别的兴趣。”她轻轻咬着食指,语气突然间变得有些暧昧和诡异。

“……”

我深吸了一口气,摸索着身后的武器,虽然说我不太愿意用那把宝石之剑,但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必须放下芥蒂去战斗。

看上去她充满敌意,而且非常危险,如果有必要的话……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握住了那把诡异长剑的剑柄,指尖也传来了独角兽印记的质感。

“说起来,有好久没跟陛下一起玩了,我想想看……上一次似乎已经是六年前了。”她轻声说,“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就这么多年了呢。”

“所以……至少让我和你再交流交流感情吧?”她把话锋对准了我,然后对着那些剑士下令,“拿两把剑来。”

“是!”

魁梧的剑士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走到了我和她之间,就像是决斗那样,把剑插进了木板里。

决斗的“游戏”。

“如果你想救她,就跟我认真一点,她的命现在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明白了吗?”

她漆黑如墨的双眼盯着我,我也知道了……这一次我必须应战。

“好的。”

我松开了宝石剑,然后捡起了地上的精铁长剑。

在临走之际,我又一次地看向了芙莉德的双眼。

她的眼中,泛起了赞许的感情。

我没让她失望……

忍耐,妥协,抗争,以及活着。

为了遥远的光明。

***

艾尼克希亚和我走到了一片空地,头顶上树影婆娑,脚下的泥土湿润柔软,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在这样一个鸟儿都在唱歌的日子里,我却要和一个人,举剑相向。

“真的是……太久了。”

艾尼克希亚在我的前方踱着步子,剑锋在地上拖行着。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要与你战斗。”

我握紧手中的精铁长剑,低声说。

“那这份喜悦我只能独享了,这真让人感到孤独。”她的剑锋对准了我。

而后于下一刻刺向了我!

依靠着极少的战斗经验,我收回剑格挡,金属的交碰声在空中回荡,震得人耳朵发麻。

“没错,就是这样,艾丽娜!”她忽而大吼了起来,继续出招,“你知道吗?我曾经是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那样地仰慕着你。”

格挡下她的挥砍,让我的手腕都在发麻。

但她的攻势没有半分要减小的意思。

又是一记挥砍……不……是连续数次的挥砍!

“呜……啊!”我退后了好几步才堪堪挡下,脚下的泥巴都为此而被掀起。

我也想侧身躲避,但她的招数压制力太强,我没有余力去做这个,而且她的步子又快又稳,那样做无异于自杀。

我只要有半分懈怠,恐怕她真会把我杀了。

“埋在心底的良善,刻在骨子里的坚强,流淌在血液里的勇气,贤明的卓识,铁腕的手段,那才是我的陛下,是我认识的艾丽娜陛下,是和我一起度过多年的艾丽娜,是我最喜欢的艾丽娜。”她咆哮着,手上的力量变得更强,甚至于要把我的剑击飞。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的轻响,如果不是意志力,恐怕我早就跪地不起了吧?

“可你是艾丽娜吗?不是……你只不过是一个空壳,一个有着她外貌的空壳,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空壳,连她的一分一毫都不是的废物,她的一切美德与能力你都不曾具备,所以我才会如此愤怒啊!”

她的每一次出招都充满力量,而且带着如同皇帝一般的自信和威势。

只是看着她,都会让人退避三舍。

而于下一个瞬间,她灵巧地侧过身子,长剑刺向了我的手腕,而她的这一切都太快了,我无法反应过来。

噗——

皮肉开裂的轻响。

之后她收回了剑,退后了几大步,与我拉开了距离。

滴答——

我的手腕被她的剑锋割破了,黑紫色的血液从伤口里一点点渗出,就像是石油那样粘稠。

按理说……一个人受到这种伤,血液应该会溅出来不少。

而在几秒钟之后,那道伤口愈合了。

“再看看你的肩膀,那道伤口是否还在?”她笑着,放下了剑,“解开看看吧,好好看看你自己。”

“呼……”

我大口地喘息着,解开了自己的上衣,看向了左肩上被包扎着的伤口。

当我拆开它的时候,映入我眼中的,是如同婴儿一般娇嫩柔美的皮肤。

心脏就像被抓住那样骤然紧缩。

身体也失去了力量,我跪倒在地。

我…… 我是……

什么?

“好好看看你自己!”她讽刺地笑着,“你这副模样,真的还能算是一个人吗?不过是个有心跳的活尸,不过是个空有人形的怪物。”

我……我……

不……不是这样的。

我还活着……我不是……

我不是怪物。

我还是人,为那个少女而战的人。

我是为她而生的英雄。

记住……不能动摇。

也不能放弃。

绝对……不能……

“所以这个故事真够讽刺啊,我曾经是那么仰慕你……”她低笑着,把剑扔到了地上,靠近了我,抓住了我的衣领,“而你却因为信任和良善而死去了,这可真让人悲伤啊。”

“……”

“好了,也该结束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你杀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句话的。

“你是象棋里的‘国王’,明明是最没用的,却又最重要的东西,无论是胜势还是败势,一旦失去了你,所有的东西也就不存在了,也就彻底没有了机会。”

我想偏过头,却又被她掐住了脸。

“我本来想带着你的,原本你是最重要的棋子,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也不想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太丢人太掉价了。”她深呼吸着,声音也慢慢放缓了。

我有些呆滞地望着她,看着她的长发垂落在我的脸上,看着她背后的树叶在蔚蓝中摇晃。

“来……我告诉你。”她俯下身子,在我的耳边低语,“我告诉你该去哪里……去星之湖,去那里,你可以找到你的目标,也可以找到你要的东西,你可以找到黄金罗盘,还有你的价值。”

说完她便松开了我,而后于下一刻把我掼倒在地。

或许是太过头疼,我失去了意识。

但总算……我还活着。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第九章 决意(3)

***

身体被摇晃着——

“喂……醒醒,快醒醒。”

是芙莉德的声音。

鼻尖传来的是熟悉的草木香料味,模糊的视野中也隐隐约约地勾勒出窗户和书架的形态,视野的背景不再是覆盖蔚蓝的碧绿,而是柔和的暗褐色——那应该是木板的色彩。

我……现在在家里吗?

我记得我是晕倒了,现在既然在家里的话,那应该是芙莉德带我回来的。

身体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很无力,就像是在晨雾朦胧的清晨醒来时那样虚,意识也有点不太清醒,或许还需要缓一会儿才能动。

窗外的金色阳光,已然变成了橘红色。

快到傍晚时分了呢。

“咳咳……”我咳嗽了两声,试图让芙莉德安心一点。

“说实话,真让人担心啊……”她依旧絮絮叨叨地念着,手时而握紧,时而松开,“不过……没什么大碍吧?”

她最后的问句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在确认我的情况。

我看着她关切的脸,一时间也不知所言。

艾尼克希亚已经和她的剑士们离去了,她算是放过了我,只是这种方式多少让人觉得不舒服。

等一等……除了我之外……

“你……没事吧?”我回想起了芙莉德所遭受的对待,看着她的脸,不由地出声询问。

“某些事情……我也不是完全没经历过,所以这种事情,倒也算不上太大的事情。”她微笑着,就像是油画中的女人那般温和,全然看不出,“再说的话……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可你不怕死,我看得出来。”

鬼使神差地,我说出了这句话。

那一瞬间的眼神让我无法忘怀。

她看着我,愣了好半天,紫色的眼瞳里充满着惊愕。

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这话果然还是太过火了吧……

正当我反思的时候,她缓缓地起身,而后坐到了我的身边。

此刻她的表情温柔无比,就像是看着孩子的母亲。

“啊啊啊……怎么会有不怕死的人呢?”她轻轻地说着,轻柔地拥抱了我,亲吻着我的额头,“我只是……想要给你一些勇气。”

如此温柔的对待。

她只是为了给我一点点勇气,却能够把死亡的恐惧压下。

她放弃了很多东西,并把它们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这该说是疯狂……还是勇气呢?

但总之……

她才是那个最勇敢的人啊。

“就算您是王,现在也只是不成熟的王,就算您是英雄,也是不成熟的英雄,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我也知道,我该抱着怎么样的期望,但即便如此,我也将一切都寄托在了您身上。”她缓缓松开了手,嚅嗫着,“所以我也多少……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以我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抱歉……”

“不,您不必道歉。”她安慰着我,“至少……我对您还挺满意的。”

“……”我忽而闭上了嘴,而她也不再多说。

清澈的鸟鸣与风声隔绝了我们两人的对话。

“她和我讲了很多东西。”

过了好几分钟,我才打破了沉默。

“嗯?”她挑了挑眉毛,示意我继续往下讲。

“她让我去星之湖,她说在那里,我可以找到黄金罗盘,还能找到我的……意义。”

“诶?”

她的表情有些惊讶,但却有透彻难以言说的喜悦。

“怎么了?”我问道。

“实不相瞒……其实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其实我……”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正在寻找那样东西,那是我一直以来都在等待和寻找的东西……虽然说最近也有打听到消息,但是一直不太确定……”

“那就一起去吧?”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说出了这句话,在下一刻我又捂住了嘴巴,也不太敢看她的表情。

“嗯,当然可以,说实话……也许久没有去远一点的地方旅行了呢,这一次或许能去比较遥远的地方了呢。”她的声音飘向了远处。“而且,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那我们……”我挣扎着起身,却又因为无力又一次地落回了床板上。

“你再好好休息一下,我先去准备一下晚饭,之后我们再准备出行,可以吗?”

“当然,拜托你了。”

说完芙莉德便起身,朝着厨房走去了。

那么接下来就去星之湖吧,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好歹有了个目标,而且芙莉德也可以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今天艾尼克希亚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东西,特别是以前的我……啊……原来艾丽娜是这样的人啊,现在的我果然是一分一毫都比不上。

而我只是在想……

现在的自己是否能让芙莉德满意。

哈……

真是的……现在的我,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啊。

所以……该去前进了。

第一幕 黄金罗盘 终章 旅程开始之时

终章 旅程开始之时

“您真的不打算休息一两天再出发吗?”芙莉德轻声问道,“昨天您还在床上休息呢,您真的可以吗?其实也没必要那么着急啦……”

她的语气像是征求意见,又像是在责怪。

“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我现在只想尽快出发。”我站在落地镜前,仔细地打量着自己,不过……屋子里似乎有点暗,因此我推开了门,让阳光照射进屋子,也让我得以看清我自己。

白皙的皮肤,漂亮的半透明金发,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清秀的锁骨,精致如女神的面容——喔,这样说或许太过自卖自夸了,但我却也着实被镜子里女孩的外貌震慑到了。

唔……

我伸手拢了一下头发,然后拿起了玻璃瓶边的木梳子,小心地梳理着。头发还有些湿,早知道应该用毛巾多擦一擦了……啊?你问我为什么是湿漉漉的,我刚刚去洗了个澡啦,把身上黏糊糊的质感洗掉之后的清爽感觉……说实话真让人舒服,因为要出门旅行了嘛,说不定路上没有洗澡的地方,所以说……出门前多少还是洗一个澡吧?

就这样想着,我哼起了小曲儿,紧抱着手中的毛巾,盯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地梳理着头发。

说实话这个身体真是方便,疲劳感消失得快,伤口也好得快……虽然感觉不太妙

“噢……”她点了点头,起身拉开了窗帘,顺手吹灭了蜡烛,然后继续在桌上伏案写着东西。

从昨晚开始,她就一直在桌上写着东西,我曾偷偷摸摸地摸过去溜过去看过,但却完全看不到她写的东西。

而她本人也说,既然要出发了,这些书可能自己也都带不走,说不定那天这个小屋会因为意外而倒塌,她很心疼自己的藏书,但也只能留下一些相对重要的文献摘抄下来带走了。

而那书架上的几十本书,她只取走了其中两本,其中一本是贵重的魔法书,另一本则是她的笔记,一本记录着无数东西的笔记。

“嗯嗯嗯……”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点头,而后走向了客厅。

褐色的地板依旧柔和,桌上堆放着的材料依旧神秘无比,柜子的玻璃瓶里装着各色乱糟糟的炼金素材,紫色的窗帘被卷成了一团,窗户紧闭,草木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一时间居然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我深呼吸着,走向了卧室。

自己的床铺被卷成了面包卷的模样,半敞开的衣柜角露出了自己衣服的布料,我俯下身子,打开了另一侧的柜门,里面也就陈列着几件简单的衣服和长裙,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啊……

我伸手翻动了一下,翻到了被我搁在角落里的那件华美的米色长裙,它已经彻底不能穿了,巨大的裂口和血液的浸透,已经让这件绣着孔雀和百花的长裙只能沦为抹布,但它带给我的回忆,却是无法磨灭的。

“啊……真是的……总会让人想起奇怪的东西啊。”我叹了口气,把它放回了原位。

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在这里住的这些天让我对这里多少有些感情,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点生活的痕迹,都是那么让人喜欢,这是我在异世界的第一个家,也是第一个给我家感觉的地方,所以……让人格外不舍。

但是,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我挑了一件衣服,穿在了身上,而后走出了房间。

“我差不多了……那我也去准备一下东西吧。”她总算完成了她的工作,从椅子上离开,活动着她的颈椎。

她嘀咕着,走向了厨房,把手伸向了木柜。

黑褐色的木柜子里依旧是空荡荡的,里面的食物早已被扫空,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大桌子上放着的两颗西红柿。

“我之前讲过……这是一场不被祝福的旅行,甚至于是被诅咒的旅行,或许会遭受很多可怕的事情,而且您也知道,一定会有很多危险的事情,您现在深陷一场巨大的纷争,但您依旧愿意出行……”芙莉德拿着花瓶,往里面注了一些水,而后把它搁在了桌面上。

纯色的百合在微光中摇曳着。

“无论如何都要出发了,就算是怪物我也得面对了……再说,管他什么被不被祝福,这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啊。”我说,“而且……我自己也多少有个数儿。”

“……您能有这种觉悟,我很高兴。”她点了点头,然后清理东西去了。

我移动着视线,最后落到了角落里的宝石剑上。

黄金罗盘,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处,但就算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芙莉德,我也一定要得到它。

而这把宝石剑……或许我也能在旅途中调查出来。

哈……

我喘了口气,发出像是自嘲的声音。

无论如何,先这样走下去吧。

活着,然后抗争,然后继续地行走下去。

***

“门要上锁吗?”我捏着锁,轻声问道。

“其实我觉得上不上都无所谓啦。”芙莉德有些泄气地回答着我,“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就锁着,万一过两天就回来了呢?”我把铁锁套在了门闩上,把锁舌用力地按下,“到时候要是被人偷了,那可就糟透了。”

“哼哼……”芙莉德也难得地哼哼了两声,看样子她的心情相当之好。

“说真的,芙莉德,我们还会再回来吗?”我轻声问道,“我们还能回到这里吗?”

话虽然这样说,但或许这场旅程会变得无比漫长,漫长到数年,甚至数十年,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回到这里了,或许我们在遥远的某处再次安家,亦或是在旅行路上埋于黄土。

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当然还能回来。”芙莉德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回答了我,“只是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她最后的语气有些悲伤,也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期待和希望。

当然,我也是如此。

毕竟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着我去完成。

“嗯……”我哑然失笑,抬头挺胸地向前走去。

金色的阳光与婆娑的树影为我们送行。

走上这……诅咒之路。

(目前第一卷到此为止,第一卷一如既往地保持慢节奏,但是如果是熟悉的读者的话……唔,从第二卷开始,则是不间断的高能+正剧剧本了,请尽情期待。最后……让我暗示一波投石2333。)

第二幕 星之湖 序章 关于星之湖

序章 关于星之湖

面前的景象,就像是电影里那样美丽,无论是参天的树木,还是漂浮着落叶的清澈溪流,亦或是被风雨雕刻过的瑰丽巨石,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拍电影那样瑰丽美妙,第一次到大森林的感觉居然是这样棒……呜啊……棒到让人想要哭泣!

眼前的道路从一开始的石板台阶,逐渐变成杳无人迹的原始森林,眼前的树木也变得越发高大和粗壮,空气中也弥漫起了更多的水汽,或许正因为是越来越深入密林,空气也因此变得越发的潮湿

不知不觉间,我和芙莉德已经出发两天两夜了。

在这巨大的雾雨之森林里。

“话说……我们走了这么久了,会不会遇到离开的的艾尼克希亚……也就是女公爵的剑士们?”像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那样,我出声问道。

我的声音在密林中回荡,原本清澈的鸟鸣变成了扇动翅膀的扑棱声。

“我确定我们不会遇到女公爵和她的亲卫队。”芙莉德一字一顿地回答了我。

啊?真的吗?

“呃……那请你说一下原因。”我挠了挠头,轻轻巧巧地跳过了横贯前路的巨大枯木,轻声问道。

虽然说很有气势,但是问一下原因才能让人安心啊。

“重甲剑士不适合在山林间行动,高密度的装甲让他们行动不便,行动速度或许只有在平地上的二分之一,甚至更低,而如果真要赶路的话,他们也可以采取骑乘马匹的方式,从大道走,这样虽然看似绕了远路,但实际上却会比在林间路快两到三天。”芙莉德认真地解释着,“反正他们的货物也是很次要的,如果他们要快速抵达星之湖,完全可以用快马加鞭的急行军模式,而且因为是亲卫队,这样的行军模式不会有任何脱节的可能,我认为她们肯定是从大道行走的,而且不会与我们遭遇。”

完整且直观的分析,如此说来的话,我们是不太会遇到艾尼克希亚了,她这样的安排倒也算是合理,我现在还无法应对艾尼克希亚,且现不提她那危险的态度,就算我因为身份而不会有危险,但她只要有半点杀心,芙莉德怕是就要被她当场杀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芙莉德在那天之后就立刻判断艾尼克希亚也要前往星之湖,我倒是知道我的意图和目的,她也表示自己一定要得到黄金罗盘,但至于她为什么下这个判断,她给我的理由一直都是暧昧不清的。

该不会是直觉吧?我有时候会这样去想,但仔细考虑一下的话,艾尼克希亚倒的确有去往星之湖的理由——她有可能也是奔着黄金罗盘而去的,或者是……为了我而去的。

只是她对我的态度……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她本想带着我,可最后又把我放走了……但是也不排除她还需要利用我……

总之还需要考虑和观察。

“明白了……”我说着,拧开水壶,喝了一小口。

“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担心什么……应付好野兽就可以了。”她点了点头,拨开了遮挡在面前的藤条,继续向前行进。

我抬起头,此刻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一整个上午的行走让我的腿脚有些酸痛,但当我看到依旧向前行走的芙莉德之时,关于休息的提议便又被我咽了下去。

她可是普通人,连她都没有叫苦叫累……我也着实不好意思休息。

“话说回来,如果距离这么远的话……我们第一站该去哪里呢”我小声地询问着,同时小心地捕捉着芙莉德脸上的表情。

“我们理论上是会先抵达科潘镇,然后从邻近亚尔绝壁的山道抵达星之湖的北部,但我改了行程,实际上我们正在朝着冒险者营地进发,这样的话……我们会直达星之湖的西部,抵达的位置会很接近灰树山谷,同时会远离北部的亚尔绝壁和北部的亚尔苔原,融雪期漫长的佳林溪谷会隔断通路,而星之湖只能在秋季和冬季航行,现在正是春季,所以说一旦从这边出发,就很难抵达另一端了。”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语气相当笃定,“反论之,如果女公爵是从大路抵达的星之湖,那她也无法通过湖来追击我们。”

但……我真的抓瞎,完全听不懂,虽然我有去看过地图,但完全没有记住上面的地标和路线,当她有模有样地说起这个的时候,我只能在她的旁边不停点头。

“完全听不懂……”

虽然说很丢人,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表示自己一窍不通。

“或许你该买本国家地理书看看了。”芙莉德有些无奈地撅起了嘴,“我个人推荐的是由卡洛和艾米这对兄妹共同撰写的地图日志,写得很详细而且很真实……反观某些诗人的游记,且先不提那奇怪的半叙事式描写,而且经常出现各种夸张化的地名和传说,比如说什么黑悼者之岛,闪光之桥什么什么的……真是让人看得头疼。”

“都是一些假的地方吗……”我挑了挑眉毛,与她四目相对

“不,其实那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是因为过分遥远而毫无用处而已。”她突然笑了起来,而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很多传说都是真的,很多故事也都是真的,很多地方……也都是真的,所以亲眼目睹那些东西,亲身经历那些东西,呼吸不同的空气,踏过不同的土地……那正是旅行的意义和乐趣所在,不是吗?”

“嗯……”

她在某些时候比我要乐观得多,而且依旧秉持着她的优雅气质……虽然说她本身也算是一个很决绝的人啦……

“差不多中午了,先休息休息吧?”她提议道,而我则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嗯嗯嗯……”

正当我点头的时候,我和她的面前掠过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鹿?!

光滑的皮毛,健壮的四肢,温驯的眼睛,嚼着草的嘴巴,唔……她正看着我们呢,这可真是一只健康漂亮的鹿,如果能去摸摸看就好了……

正当我思忖的时候,芙莉德的拍手声和话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呢……让我看看……我们的干粮差不多吃掉一半了,我不保证我们一定会遇到浆果林,也不保证我们得到的浆果和蘑菇都是无毒的。”她双手合十,而后话锋一转,“但如果是新鲜的猎物和肉,就能够保证能量和安全啦!”

“鹿……别吧……”

不知为何,我的背后突然开始冒出了冷汗。

“兔子也行,反正我是不拿武器不打猎的。”她坐在了一块像是座椅的石块上,“呜……好累啊,稍稍休息一下再走吧?”(在这里一说的是,大型动物的狩猎权在领主们的手上,平民大多只能打小动物)

“……”

她这明摆着是让我去打猎啊……可我真的没有实际学过啊,纸上谈兵倒是有过,但是实践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我扭过头,而后者已经摘下帽子,放开了灰白色的头发,跷起纤细的腿,阳光照在她漂亮的脸蛋上,美得让人咂舌。

完完全全的大小姐姿态啊。

“好好好……我试试看……”有些无奈地,我朝着那只鹿走去,而后者则在我刚刚迈出第一步时逃开了。

“加油哦!”她朝我摆了摆手,而我的心情也因此变得有些复杂。

加油……加油!

反正打只山鸡也完全可以的!

加油,你一定可以……

吧?

我给自己打着气,开始在附近搜索了起来。

在这之后……我也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

我大概只记得自己拎着两只身首异处的山鸡走了回来,带着一身的落叶和灰尘。

嗯……她迎接我的笑容真美,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吗?

现在需要公开的设定(重点符号)

④ 星之湖

星之湖的存在已经有数百年之久了,或许比这个国家的历史更长,而它也地处森林的中部。

而这个湖泊,则存在于无数的传说和神话之中,据说湖心岛上住着仙女和妖精,但具体似乎不太可考。其中似乎也有某位英雄从这里得到了神秘的力量,从而完成了英雄的伟业,但这也只是传说而已,不过这个湖泊具有神秘力量,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在湖底,则存放着能够控制星辰的星盘,实际上,这才是某个人的目标(不剧透)。

目前就透露到这里。

第二幕 星之湖 第一章 于夜幕下的侵袭(1)

第一章

于夜幕下的侵袭

距离启程已经过去了五天四夜,而这期间,我和她则一直马不停蹄地在山林间赶路,我们的位置也逐渐远离了林中小屋,也顺道远离了小屋附近的坟场——整片森林的坟地都集中在那边,其余地方反倒干净得很。

远离了些生长在碎石板里的腐败蕨类,远离了那些在断墙悬崖边的黑色枯木,远离了那些断裂的墓碑和十字架,那些噬魂鬼因此也越来越少,原本睡前还要把铃铛放在营火边上的,慢慢地也不太需要了。

说实话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芙莉德一直住在坟场边上,而且她连一点不适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她有个与常人不同的大心脏吧。

之后就是她一直带着我行进,一路上倒是没碰到什么麻烦,反倒是一切都很顺利……别说怪物了,连只拦路的野兽都没有。

如果碰到拦路的野兽,就把它打死烤了——原本我是这么想的,但每次搜寻猎物,我只能拎回山鸡和野兔……总觉得有些失望的感觉,本来以为自己还能弄回大一点的猎物的……

虽然说烤起来的味道还不错,而且我和她饭量都不大,吃起来倒是刚刚好。

唔……说起这个的话……我和她已经连续五天没有洗过澡了,经过各种风吹雨打,身上不知不觉也沾染上了风尘的气味,而且为了防止危险的发生,就算有看到水池,我们也得忍住脱掉衣服进去泡一泡的冲动……

虽然说实际上可能不太脏,也没有那么糟糕,但是总有些心理上的不适感,总觉得不洗一下不舒服……果然作为少女的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总之,当务之急是找到安全的,而且可以歇脚的地方,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发霉……现在可是春季诶!又不是冬天!按照习惯来讲,不说天天洗,最多隔两天就要稍稍冲洗一下诶!我记得我有在书上看过,说是中世纪的人大都不爱洗澡,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快到了。”

正当我考虑着洗澡的事情之时,她的声音给我注入了一些精神,也让我抬起了头。

啊……差点忘记说了,现在是晚上七点,太阳刚刚下山,夕阳的余晖在山峰的轮廓上显现出淡淡的紫红色,深蓝色的天空也染上了些许美妙的渐变色,另一端蓝黑色的天空之中,一轮弯月高悬着,星辰在天空中闪耀着,就像是在呼吸那般忽明忽暗。

我顺着芙莉德的手指远眺,越过遮挡视线的高大树木和崎岖的石路,看到了在山林包围着的那片低洼的丘陵地带——那是一大片起伏不大,坡度较缓,地面崎岖不平,由连绵不断的低矮山丘组成的地形,而这一片区域三面都环着山,就像是一个开了一个缺口的碗。

在夜幕下,我看到很多咖啡色的帐篷和深色的小木屋坐落在这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上,营地的帐篷和房屋都挨得很近,高大的木墙和哨塔环绕着这些东西,暗黄色的火把光点就像是夏夜萤火虫那样飘忽,浅色的木箱堆得就像是小山一样高,借着月色,我能看到不少坐在篝火边的人,看着他们举着酒杯和香香鸡大快朵颐,亦或是坐在篝火边闲聊和吹牛。

我估测一下的话,如果要抵达那里的话,大概还需要……大概两个小时的路程,别看直线距离得这么近,我和芙莉德还必须从山道上一点点绕过去,我们可没有往下方纵身一跃的勇气和本事。

冒险者营地算是一个民间团体,主要由大陆上的冒险者和寻宝者构成,还有一些雇佣兵。

大陆上的冒险者和赏金猎人需要经常在大陆上游荡,旅行,还有战斗和寻宝,因此他们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居无定所的,有不少因为经常的长途跋涉和长期没有休息的生活,而不能积极地参与冒险(抢宝藏)和寻宝(抢钱)活动(其实是都是累的),于是冒险者营地也就成为了他们最合适的据点和休息点,如果有这样地方,想必开展各类活动都会舒服不少。

至于营地的分布嘛……全大陆都有,从草原到山林,从丘陵到盆地,从海滩到沙漠,到处都有分布,至于要问有什么特征的话……就是这些营地都靠近各类“可能有宝藏”和“可能有秘密”的地方。

营地的生活设施虽然简陋了一些,但却是一应齐全的,包括旅店,药店,旅行商(客商最喜欢来这种地方,总能卖出不少东西),铁匠一类的,而且这里也有很特别的集市,也就是冒险者们交换各类物品(抢来的)的特殊集市,虽然金币依旧是硬通货,但对于大多数有轻微收集癖的冒险者来讲,他们更倾向于以物易物的方式……

唔……那毕竟可是击败xx的象征(或者去过xx的象征)啊,这可都是拿出去吹牛的酒后谈资啊,那可长脸了。

而这个冒险者营地,则是最靠近星之湖的营地。

“那边……总之快点过去吧。”

这几天全部都是坐着泥土上小憩,枕着石头和枯木睡觉的,我现在非常非常非常想念床铺,也非常非常非常想去洗澡。

“我记得……午夜之后最好不能进入冒险者营地,否则麻烦会非常多……不……”她有些泄气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些许头疼的表情,“是入夜之后不得进入冒险者营地,除非是客商,这是一条规矩,因为有出现过午夜混进来偷东西的小贼和杀人的强盗,所以后来就有了这么一条规矩。”

入夜之后不能进入营地吗?算不上是麻烦事,但总有些失望的感觉,就像是兴致勃勃地去做一件事,却又碰一鼻子灰的感觉。

“好……吧……”我拖长了声音,“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总之我们只能在清晨时分进去,看样子又得在外面过夜……”她扭头看向了我,视线投向了我的背后,而后在下个瞬间噤了声,“嘘……”

她朝我比了个手势,然后拉住了我的手,和我一起躲到了巨石的阴影下。

怎么回事?

“有个狼人。”她解答了我的疑惑,“……稍稍躲一下吧。”

“狼……狼人?”我重复了一下这个名词,悄悄地探出头,看向了之前我背后的方向。

一个约莫两米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黑暗的树林间,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生物……哦不,应该说是只在电影中见过的生物。

银灰色的鬃毛,茂盛的毛发,相当有特征的长脸和突出的嘴鼻,健壮有力的臂膀和后肢——喔,那就像是一个站立起来的狼,却又有着十足的人类感。而于我印象中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是赤身裸体的,它们用相当粗糙的麻布和皮质盔甲遮挡着身体,连脆弱的膝盖和手肘上也有圆形的护具,至于胸前,除了斜形的长条皮带之外,还悬挂着一小串骨牙项链,就像是古代人最喜欢制作那种小装饰。

而它正朝着我和芙莉德藏匿的地方走来,每一次落脚都充满力量。

“屏住气……”芙莉德把我的头扒了回来,语气冷静地说,“无论如何,屏住气,别直视着它们,它们对我们似乎没有那么大兴趣……倒不如说纯正的野生狼人是没有兴趣伤害人的,但惹麻烦总归有些不好,不过放心啦……”

芙莉德正跟我解释着的时候,狼人便已经走到了我和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倚靠在石头上的我和芙莉德。

那这样说的话……应该不会有事,只要放宽心……

嗯……还是很紧张啊。

我埋低了头,尽可能地不去看它。

它先看了我一眼,而后双手合十,巨大的狼瞳紧闭,白色的利爪就像牙齿那样咬合了一下,就像是做祷告的信徒那样微弯着身体,最后把胸口的骨牙项链摘了下来,搁在了地上。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它便离开了。

唔……呃……

原来结局是这样的吗,说实话有些出人意料呢。

“狼人其实很聪明,最聪明的狼人还能和人交流,和那些因为污染而兽化的狼人不一样,他们是自然孕育的,受祝福的生命。”芙莉德拾起了那个狼人留下的骨牙,“这是它给你的祝福,拿着吧,它看样子很喜欢你。”

“被狼人喜欢……还真是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呢。”我咳了一声,把它收到了口袋里。

而于下一刻,我闻到了风中飘散着的腥味。

我记得这种味道……不只是腥味,还有那种特别的气味。

我记得,那是披着黑披风的噬魂鬼的味道。

“你怎么了……”芙莉德问道。

“等一等……”

我伸出头,用力地抽动了一下鼻子,而后顺着那气味的方向看去。

我侧过脸,看到了一个高大而畸变的身影在阴影中浮现。

比任何我见过的噬魂鬼都要怪异和畸形,也比任何噬魂鬼高大的东西,那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了,已经完全没有人类特征的,流着血水的怪物。

“噬魂鬼?这里怎么会有噬魂鬼的?”我摸索着武器,几乎都要咒骂出声。

怎么会……

真是见鬼!

第二幕 星之湖 第一章 于夜幕下的侵袭(2)

***

腐臭的浓烈酸味如同水银一般灌入了鼻腔,于此同时侵入身体的,还有那嘈杂而骇人的噪音,就像是近在咫尺的蜂巢鸣叫。

锋锐的利齿犹如尖锥,其间塞满了猎物陈旧的烂肉屑,鼓胀的眼球如同充血的水球,近乎反转的关节充满着畸形的力量感,除此之外,甚至还能瞥到他身体上尚为残存的布料——那漆黑的披风早已被如烧焦木炭的树枝刮破,也被它剧烈生长的躯干所撑破。

它的身体高大如不规则的方尖碑,头部几乎都要触及那树木的枝干,原本的长袍也只能堪堪遮挡住它的上半身。

两米……不止,至少有三米以上!甚至更高。

滚烫的白烟正从它的口鼻中喷出,带着无比邪恶的狂热感。

那勉强可以归类为“人形”的扭曲躯体正在剧烈的痉挛着,颤动着,原本瘦弱如骷髅的肌肤和筋肉如今却在畸变中鼓胀充血。而他那裸露在外的手指却诡谲地变形了,血管崩坏,肌肉撕碎,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肌体和由痛苦带来的改变,干枯的指甲片片剥落,扭曲的肉芽在伤口上生长,就像是肿瘤一样畸形,破损的指骨上疯狂以生长更为粗糙的钙化物进行替代,血浆疯狂的从它的全身由于转变而被破坏的裂口中涌出,失坠在满是尘土的大地上。

它痛苦的哀嚎着,宛如临盆的妇人,却要更甚。

它绝望的蜷曲着,犹如黎明的婴儿,却要更甚。

它渴慕的垂涎着,犹如荒野的猎犬,却要更甚。

那仍旧残存着人类外表,却扭曲的用漆黑皮肤与骨骼拼凑出的亵渎之物踏着不属于人类的足,穿过成荫的小径,朝着这里的方向缓缓靠近着。

嗜血的怪兽,渴求鲜血的怪物。

它渴求的正是我。

“已经大幅度转化了……”或许是因为这怪物的恐怖,又或许是因为它难闻的气味,芙莉德的声音也在颤抖,“原本的噬魂鬼都守着特殊的规矩,原本只是游荡的亡魂,收捡尸体的空壳,无处可去的死者,而这个……已经不再是那种微妙的亡灵了,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一个只想要血肉的,渴血的怪物。”

令人反胃的恐怖生物……这东西应当只存在噩梦和地狱里。

“哈……啊?”我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你可别吓我,这个个头我可不敢乱上。”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依旧拔出了那把宝石剑,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小心点……”芙莉德躲到了我的身后,退后了好几步,“如果实在不行,我也可以……”

“先别提这个……”我咽了咽口水,“你一路上有注意到这个家伙吗?”

“没有……”

在数秒的沉默之后,她回答了我。

“那这个家伙躲得挺好……不……让我想想看。”

我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怪物,之后我注意到了它胸口的一个破洞,那是肉芽和肿瘤所没有覆盖的部分,这狭长的贯通伤就像是特意做成的插销,但这也让人着实感到恶心和不安。

等一等……

好好回忆一下……之前在安尔镇的时候,围攻我的一共是七个噬魂鬼。

拦腰砍断两个……背刺一个,不对,一共背刺了两个……而最后的两个被砍成碎块了,之后它们的尸体应该都被清理掉了。

唔……

我想起来了……只有一个是穿刺,是从后背穿刺到它的前胸,是一个朝下的贯通伤,我记得我击倒了它,记得很清楚,它当时就倒在我的脚边。

而就是这唯一的一个噬魂鬼……没错……就是这一个,它是唯一一个撕咬过我肩膀,吃下了我血肉的噬魂鬼,那个最为凶狠和狡诈的噬魂鬼,也是最为嗜血的那一个怪物。

那在罅隙间撕烂我血肉的家伙,现在以更为可怖的形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的血肉是对它们而言……最好的美餐。”芙莉德轻声说,“你的血肉能让他们升腾,升格……而这只有你的血肉可以做到,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唯一的那个人。”

“那我是不是该为此表示荣幸?”我端着长剑,也退后了两步

它还在靠近,已经小于五米了。

我的背后是一条被人工踩出的山林小径,两侧是茂盛的灌木丛,高度大概在我的腰部,墨绿的锯齿形叶片就像野兽的牙齿。左侧是密林的方向,而右侧则是山路的断层,落差相当之高,如果从那里跌落的话,估计就不是断几根骨头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我最好守在这条路上,这条相对平坦的小径还算适合战斗,至少要比那行走都困难的丛林适合一些。

“呼……哈啊……甜美的……金色的灵魂啊,还想要,还想要更多,那样,那样我就可以……完成……”

它在呓语着,从那锯齿状齿缝里挤出的是邪恶而诡异的发言。

就像是用长满脓包的舌头撬开眼皮那样恶心。

“呼……”我深呼吸着,严阵以待。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了!

来了!

在它的距离突破了某个界限之后,它弓下了身子,膝盖弯折,而后向前疾突。

速度非常之快,快过我所遭遇的任何一次攻击,甚至于快过那次艾尼克希亚的攻击!

在吸食了我的血肉之后,这个噬魂鬼得到了无比强大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升华和升腾,对它们来说,我的血肉就意味着力量,那么……如果它把我彻底吃掉的话,那它该会成长为什么样的怪物?

它的利爪在我的眼中越来越大!划过的轨迹如同弯月那般锐利。

“芙莉德,退远一点!”我大吼一声,而后动用起全身的力量,挥剑横斩。

金属交碰的声响在空气中扩散开,随后到来的则是利爪割破玻璃的声响,那声音让人的大脑都在颤抖。

手腕的剧痛则在下一刻传来。

它的力量大得惊人,那本该不是一般人能接下的,但我却从正面接下了……为此我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手心和指节都在出血,那些血液顺着剑柄缓缓流下,染红了我的手腕,也染红了那只独角兽。

旅程的疲惫让我的反应也变得有些迟钝了。

但是怪物的攻势却没有半分迟缓,我必须打起精神防守。

怪物的下一次爪击从我的左侧袭来,我后撤了半步,侧过身,用横挡的剑阻挡住了它的攻击。

“呜啊!!!”

怪物纵身跃起,朝我扑来,在情急之下,我朝着一旁翻滚,虽然尘土呛鼻,但算是躲过去了。

它的身体撞倒了我身后的一棵粗壮的大树,树木断裂的声音随着震动扩散开。

“芙莉德!”我趁机看向了躲在一边的少女,“现在……总之先……”

我还没说完,高大怪物的扑击又一次地袭来了。

“到底有完没完了啊!你倒是消停一下啊!”

它挥动着利爪,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伤口,血液一点点渗出,疼痛感也随之而来,疲劳的感觉被这惊人的疼痛硬生生驱散了。

我提起力量,挥动长剑,横挡竖劈,继续着防守,我现在根本没有用剑技和进攻的裕余。

金属交碰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开,惊动起了无数的飞鸟和蝙蝠。

只要有一个不注意,它都会伸出脖子撕咬我,如果被咬中,我付出的代价可就不是一点皮肉了——或许整条胳膊都会被咬下来!

虽然我现在还能够堪堪挡住,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坚持不了几个回合,且不提这格挡着惊人力量所消耗的体力,我曾经也多次击中了它的关节和躯体,但它却像是不怕疼一样地继续前冲,攻势没有半分减弱,它根本不在意那些伤口——我甚至能用肉眼捕捉到那伤口肉芽聚合的瞬间。

真见鬼……我该怎么对付这家伙,这家伙可不像是会中途逃跑的家伙,它必须要杀了我才会停下!

该怎么……

当我思考之时,我的血液顺着剑体流淌而下,流进了镶嵌着宝石的凹槽里,而后宝石剑再次泛起微弱的白光。

“交给我吧,你大可放心,看着就行了。”那种扭曲的纤细声音传到了我的大脑里,直达我的思维深处,带着针刺般的疼痛感。

“不。”

坚决的回答。

我不想再让它控制我的躯体了,那种感觉只让我感到无助和绝望,而那是我最不愿意体验的感觉。

“那随你便。”传进我耳朵里的像是妖精的嗤笑,“那我不负责了。”

“要你管!”几乎是咒骂着,我抽回了剑,连续后撤了几大步,拉开了距离。

现在我有片刻的喘息机会和计划的机会。

看样子必须找个机会,将它一次性击倒,它可不会疲惫,打持久战无异于自杀,但我现在的体力也不太够了……

正当我考虑计划的时候,怪物再次向着我冲来。

必须抓准机会反击!

我朝着斜前方跨步,在躲过怪物的一次攻击之后,我靠近了它的侧腹——尽管代价是胳膊上的又一道伤口。

还不是机会……我如此默念着,而后向着后方退了半步,躲过了怪物利爪的又一次挥动。

继续!

我朝着左前方继续迈进,继续小心地前进,依靠翻滚拉近距离,尽管有些不熟练,也有些紧张,但我最终勉勉强强地稳住了身体——尽管那一道新添的,深可见骨的伤口让我几乎惨叫出声。

而此刻我已经到达了它的背后,那冒着热气和臭气的后背就在我的面前。

它的上半身此刻扭转了接近一百八十度了,而现在,才是……

我我双手握紧了长剑,深呼吸着。

毫无防备的背后……来吧!就像砍断木柴那样砍断它!

让它的鲜血遍洒大地!

现在,挥剑,斩击!

手上沉重的质量让我心安,也让我更加坚定。

…… ……

但我失败了……它的身体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扭转了过来!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冷汗一下就涌了出来。

糟糕了……

在下一个瞬间……

它的勾拳,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和威势,落在了我的腹部。

“呜啊啊啊!”

我的躯体倒飞了出去,空气卷起我的头发,身体的空虚感让我神志模糊。

喉咙……传来了血液的气味。

身体……传来了骨骼的轻响。

剧烈的咳嗽带出了我的血液,也抽干了我身体最后的力量。

我蜷着身体,疲惫地起头,看到的是怪物高大而恐怖的身姿。

“灰色的火焰啊,再次听从我的呼唤。”原本祈祷着的芙莉德也坐不住了,她呼唤起咒术的精灵,空气也开始变得无比灼热。

我不知道时间是否还来得及……要不……我把要害部位护着?

我还真是脆弱啊……

真是的……真是糟糕……

但是却想不到办法。

唰——

但并非那利爪划下的声音。

咚——

也并非我人头落地的声音。

“呜啊啊啊啊啊啊!”

却是怪物的惨嚎声。

芙莉德的吟唱也戛然而止。

一把长剑如利剑般穿风而来,就像是铁钉一样击穿了怪物的手掌,把它的手钉在了墙壁上,让它被迫直起了后背,也让我得以幸免于难。

啊…… 是……谁?

我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了剑飞来的方向。

“愿在下来得足够及时,陛下。”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树丛中缓缓步出,“原近卫骑士,亲卫队长,宫廷执事,希格梅因·卢迪蒙特,前来营救。”

他的声音有如晨间的清风,温和而又沉静。

“而在这之前,应当先,击灭你这卡帕纽斯来的的怪物。”

第二幕 星之湖 第二章 骑士的誓约

第二章 骑士的誓约

那是一个身姿修长的男性,啊……或许第一眼看上去并非实实在在的男性,无论是那端正的容姿,修长的身材,令人恍惚的中性美貌,都让人怀疑其自己的眼睛。

银白色的贴身轻甲让他看上去较为瘦弱和单薄,但那盔甲花纹却也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丽质感,无论是那充满威严的环状肩铠,亦或是那厚实的胸甲,还是那充满仪式感的,垂落至膝盖的战裙,都带着令人心安的感觉。他白色的披风上落满了灰尘,系在领口和腰间的细绳已经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想必他也是经过了漫长的旅行和赶路吧?

白金色的长发被拘谨地梳理并扎好,露出了他的前额和脸部,说实话……他美得难以置信,说是比女孩还精致的容貌也不为过。

但此刻,那张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焦急。

“罪无可赦的灵魂啊。”他的声音柔和得像是晨间的微光与清风,但每一个字却都充满果决与力量,“想必你也是不会退后了,那么……”

他拔出了腰间的另一把西洋佩剑,银色的环状护手遮挡住了他的手指和胸口,而修长的窄刃则竖在了他的脸前,剑刃的寒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个动作是是决斗前的骑士礼节,也是宣誓之时的礼节。

“回你该去的地方去吧。”

在下一刻,他的身体便朝着那高大的噬魂鬼冲去,银色的腿铠在大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

怪物在哀嚎着,他的手臂被那飞来的剑死死地钉在了树干上,这让它无法弯腰,也无法上前半步,也让我躲过一劫。

那震动的剑体和树叶正是代表了它无与伦比的力量和准确性。

“呼……先不管了……”我咬着牙齿,强忍住身体深处上涌的疼痛,手脚并用地向后方爬去。

至少,至少躲在那棵树的背后,这点儿时间也只够我做这些了。

手下的泥土传来了冰冷且滑腻的质感,但我的手指似乎有些失去知觉了啊,意识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太清了,每一步爬动都让我痛苦万分。

真是的……别在这种时候晕过去啊,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吧?

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咬紧了牙关,继续朝着后方的树爬去。

但愿这棵粗木能阻挡它一会儿。

而当我到达树干的后方之时,怪物已经拔出了插在了手臂上的长剑,把它扔到了一边,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朝着我走来。

但是一个身影挡在了它的身前,那沾满灰尘的白色披风被风卷起,如同盛开的百合花瓣,那颀长的剑穿破了灰暗的夜晚,如同疾驰而行的流光。

之后便是扩散开的金铁之声,有如呼啸的狂风!

砰——

这声响让人牙齿发麻,但仅仅从声音上判断的话,那个身影应该是阻挡住了那个高大的噬魂鬼……但那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的?

“悲叹的灵魂啊,我本希望你能退去。”那名叫希格梅因的剑士退后了两步,伸直了手臂,把剑搁在了自己的身侧,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但似乎只有死亡能让你退后,是吗?”

“让开……我要……我要那个血液……我要那个灵魂……啊啊啊……好想吃掉啊,好想吃掉啊……那鲜美的灵魂……如果有更多的话……”

怪物的发言变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不可理喻,越来越无法理解,越来越不可名状,只是听着那尖锐刺耳的声音都会让人头痛无比。

“我绝不会允许……有伤害女士的事情。”希格梅因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是伤害陛下的事情,那我……就有更必要将你击溃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就抽出了腰间的一把短剑,越过破碎的石块,迈出箭步,向着怪物逼近。

我第一次见人敢于用这种方式与这样的怪物作战,敢这样的做的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有足够的自信去战胜敌人。

这可是完完全全的进攻姿态啊,那种完全不留余地的战法,如果好好考虑一下怪物的怪力和体型的话……那可不能允许有失误啊,一旦失误可就没有退路了啊,一个普通人如果承受下这怪物的一击,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就是最好的例证,如果不是这略显特殊的体质,那一拳下来我可能直接就昏迷了。

“呼……”我睁大了双眼,朝着我的侧后方望去,那位勇敢的剑士已经开始与噬魂鬼交起了手,而且最令我惊讶的是,他居然能够在与那怪物时不落于下风。

难道说他真是超人吗……那力量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够正面抗住的啊!

在我还在因他的力量而惊愕之时,芙莉德则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我的身边,满含歉意地注视着我。

“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的。”她看上去也有些慌张,擦拭我脸颊的手指都在颤抖,“早知道我就……”

“啊……真是的,未免太迂腐了吧”我注视着她漂亮的脸,小声地抱怨着。

“我还是很希望您能拿下这份荣誉的,如果加上我,就不那么纯粹了,不是吗?”她把我的上半身抬到了树干边,让我得以靠坐着。

“如果死掉了,可就没有荣誉了。”我深呼吸着,一字一顿地回答了她,“下次看到我打不过你得放机灵点,早点动手来帮我,知道吗?”

难得有机会像训孩子一样地训斥她。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回答的声音就像是蚊子哼哼。

之后而她也像被训斥的孩子那样低下了头,她这样的表情也真是难得一见。

好吧……现在,至少把注意力落在那个剑士的战斗上。

如果他不能击破这个怪物,我们也就没有逃脱的机会了。

***

怪物的攻势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站在网中心的,则是那位身姿修长的剑士。

那攻势是如此疯狂,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恐怖,甚至于那石头和树木都被它的怪力所粉碎和折断。

但是这位剑士从未有过半分慌乱,他冷静地规避着怪物的攻击,调整步伐,同时在躲开攻击的间隙间用精妙的割与刺伤害怪物,姿态无比凌厉。

他很少有封挡的动作,更多的是在空隙间的挑刺和恰到好处的撤步和滑步,而且他也一直在试图绕过怪物强横的正面,想要插空到怪物的后方去背刺敌人。

他的战法让他始终处于进攻的一方,或许是他的性格使然,又或是为了保证我这面的安全,他一直在进攻和压制怪物,而怪物也的确被他牵制住了,它因此无法把注意力投入到我身上,从而保护了我。

如同于刀尖舞蹈之人。

强大而勇敢之人。

“差不多了,得找个机会……”希格梅因叨念了起来,浅色的嘴唇在微光中颤抖。

在某个空隙间,我看到他交换了双手的武器。

砰——

怪物的利爪又一次地和他的剑交错,他转动了一下手腕,巧妙的切角卸掉了很大一部分的力量,让他可以轻松地撤回手防御。

他的呼吸似乎也不似开始时那般平稳了,也没有一开始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了,尽管他是一位卓越的剑士,但这种长时间的战斗已经让他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了。

月光与森林破碎的光影让他的身姿显得越发凛冽,如同在密林间穿行的无月之王。

此刻的他和怪物已经距离我很远了,那正是他战术所带来的结果——那只怪物硬生生地被他的战斗牵了近十米之远。

他始终立足于“保护我”这一点而战斗。

但如果到这个距离的话……那他应该也可以大展拳脚了。

“好啦……总算是拉开了。”希格梅因低笑了一声,然后咬紧牙关挡下了攻击,“如果伤到陛下,我可不会饶过自己啊。”

在下个瞬间,他突然暴起,向前踏步,撞进了敌人的怀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右手的短剑已经刺破了怪物的手掌,然后在他的全力推动之下,连同怪物的手掌一起,恶狠狠地钉到了一旁的树木上。

暂时失去这只手臂的怪物,只能胡乱地将另一只手压向他,而他则伸出了他的右臂……他难道想要用他的臂膀来阻挡吗!

那庞大的力量恐怕会在瞬间粉碎一个人的骨骼吧?

嘭——

扩散开的并非类似石块被粉碎时的那种声响,而是金属交错的沉闷声响。

那手臂,居然硬生生地接下了怪物的重压,尽管剑士脚下的土地都陷进去了半寸,但他毫发无损地接下了怪物的攻击。

“这手臂……”他抬起眼,眼神无比冷冽,“可是连古龙都无法击碎的啊。”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那只手臂,继续朝着怪物的怀中前行,白色的披风因为疾跑而猎猎作响,此刻怪物的影子已经彻底盖住了他,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只有一件事情我不放心给地狱守门人去做啊。”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试试看吧……看看我到底能刺穿你多少次?”

一次,两次……接近十几次的连续刺击,血肉崩裂的声音不断传来,而怪物的腹部也被戳成了马蜂窝。

“那么……我是否可以斩下你那肮脏的头?”

他侧身闪避,躲开了怪物手臂的猛烈挥动,而后高高跃起,剑刃如闪电般划过。

流动的剑刃在某个瞬间照亮了他紧缩的眉头。

唰——

惨烈的嚎叫声响起,如同丧钟的嗡鸣。

怪物的头部如同飞出去的酒壶,连同那黑色的破布一起,静静地落到了地上,而那怪物的躯体也应声倒地。

总算是解决了!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而剑士在击破怪物的下一个瞬间,他扔下了手中的剑,朝着我跑来。

或许是因为那口提着的气松开了,困意,疲惫感,还有疼痛感便如同潮水般上涌。

“陛下……我应约而来了……恕臣下来晚了。”他跨过无数的残垣,靠近了我,搂住了我的肩膀,让我得以直起后背。

他的语气温和而沉静,但那张中性的美丽面容在我的眼中却越发的迷糊了。

很熟悉,这张脸,应该是艾丽娜生前认识的人。

希格梅因吗……

“真是的……又一件我不懂的事情啊。”我喃喃自语着,眼睛沉重地合上了。

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还记得……我与您的誓约吗?”

第二幕 星之湖 第三章 冒险者营地(1)

第三章 冒险者的营地

我在梦里见到了很多不曾见过的事物,见到了无数从未见过的东西。

琉璃的穹顶,仿佛永开不败的白色鲜花,红色的羊毛地毯,金色的衣架与书柜,白色的柔软床铺,当我看向窗外之时,我所见到的是一个繁荣而美丽的都市,水道,商户,民居,庙宇,教堂,规划齐整的街道,绿树成荫的小径,人民安居乐业,骑士在温暖的阳光下闲聊,无比井然有序的生活。

那堵白色的高墙环绕着我们,那大门上的雄狮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正是理想的城市,这正是我所居住的地方,王都。

遥远的,也无比临近的城市。

我伸出手,当白鸽展翅的声音与钟声齐鸣之时,当纤细的橄榄枝和白色的百合纷纷扬扬地落下之时,身着白色盔甲的骑士们半跪于我的身前,环状的护手遮挡住他们的胸口,竖起的剑刃映照着他们火热的眼瞳,啊……每一个人的手,都握得如此之紧。

而只有我的轻触,能让他们闭上双眼。

而只有我的亲吻,能让他们松开双手。

……

我想想看啊……记忆的深处究竟还剩下什么

啊……还有如烈火般坠入咽喉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咽喉和胃袋,可在那之后也并非洋溢于四肢的温暖啊,也并非那沉醉于全身的温柔啊。

之后便是那剧痛啊,就像是用那纤细的铁丝一点点卷起我的皮肉,然后在那血腥之中剥离我的每一个脏器,正如品尝羔羊鲜美腹部的仪式啊。

身体正因为这苦痛而颤抖不已。

最后,意识便如那深色的宝石一般,沉入那深海之中。

而当我睁开双眼之时,看到的却是金色的灰暗阳光。

我直起后背,触碰到的,却是粗糙的麻布。

留给我的,只有一个无比绮丽的梦。

我所有的,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名。

皇女艾丽娜——我。

如梦似幻的梦境。

仿佛没有止境的试炼。

但我……却还要继续前进。

***

我晃了晃脑袋,再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打起精神,重新打量起了面前的房间。

说实话很小,而且很简陋,只有一张很窄却很长的床,还有一个破烂的圆凳子,门也是破破烂烂的,如果别人真想进来,恐怕一脚就能把这门踹得稀烂吧?

气味也很糟糕,除了灰尘和小型哺乳动物留下踪迹的气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粘稠的怪怪味,好像是……好像是男人的汗味和鞋味。

我下意识地加紧了臀部,咽了咽口水,皱着眉毛,埋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脯和腰腿。

唔……嗯……

还好还好……

之后我松开眉毛,长舒了一口气,衣服还算齐整地穿在身上,包括一件宽松的长裤和漂亮的小短衣,还有一件宽大到可以到裙子穿的白色衬衫。这样看来的话,应该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但是等一等,我记得我穿的根本不是这件衣服,而且身体并没有那么不舒服,那种黏糊糊的质感消失不见了,相反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清爽和舒畅。

请稍等一下,好像不太对劲……

“诶……”我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思考了起来。

这样的话,那就是有人在我晕过去的时候帮我擦拭了一下身体,然后还……帮我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那这样的话……我觉得应该是芙莉德做的,唔……应该是她做的。

但我印象中,芙莉德根本没有这样的衣服啊……

当我还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咚咚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房间,随后便是小心而拘谨的敲门声。

我能透过那门上的破洞,看到那银光闪闪的腿铠。

好像是个骑士……大概?

“您醒了吗?”

从门前传来的并非芙莉德银铃般的声音,而是一个温和沉静的……中性偏男性的声音,说实话我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呃……您是?呃……总之……”

我一时间也有些语塞,我既好奇于敲门骑士的身份,但却因为近期的危险经历而有些畏缩。

“您倒是让我们进来啊,”芙莉德的声音也于下一刻响起,语气里却透着些许无奈,“我们在门口等了很久了。”

“啊……好的!”我答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爬下了床铺,打开了房门。

既然芙莉德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能放下心了。

当我打开房门之时,我看到了穿着长袍,正梳理着头发的芙莉德,除此之外还有她身边的那位身姿修长的骑士。

白色的轻装铠甲,充满仪式感的战裙,雕刻着少许花纹的臂铠和胸甲让他看上去相当可靠,而他那浅绿色的瞳孔却也让人感觉格外温和。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很漂亮,端正的容貌甚至于比女性还要美丽和精致,无论是那浅粉色的嘴唇,还是那小巧的鼻子,都很容易让女性也心生嫉妒。

当他的侧脸和束好的白金色长发被阳光照亮之时,更是带着令人恍惚的美感,让人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双眼。

我愣了一下,继续打量着他。

他有两把佩剑,还有为了配合西洋剑的小盾和短剑,说实话……还真是全副武装啊。

“唔……”我皱了皱眉,而后抬起头,与他那温和浅绿色对上了。

他好像……比我要高那么一些……大概有大半个头那么长吧。

而且,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我猜应该是艾丽娜生前认识的人吧,而且绝对是熟人……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我似乎已经和面前的这人共同度过了很多很多年的岁月,这刻在身体里的记忆绝不可能因时间而被消磨,也绝不会有错。

“您还好吗?”他看着我,轻声问道。

“比起这个!”我突然提高了声音,相当有气势地逼问道,“希格梅因,是不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喂喂喂……我刚刚是怎么回事,刚刚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一副不讲理的大小姐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而且完全是脱口而出的……完全没过脑子啊……

之后我低下了我的头,试图掩盖刚刚的尴尬。

“没有……真的没有啦,这些事情都是芙莉德小姐做的。”面前的男性用力的摆了摆手,而后也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头,“虽然说衣服都是我的没错啦……”

“衣服还没干呢?”芙莉德在一旁帮腔,“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呃……”我揉了揉了脸,而后背过了身子。

真是的,脸一下就丢光了!

“看到您这么有精神,我也放心了。”希格梅因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无比柔和,“说实话,能再见到您,我真是……该怎么说呢,很惶恐,也很惊讶,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能再见到您……所以……啊……怎么说呢,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我也因此转回了脸。

他寻找的是艾丽娜,而不是“我”。

艾尼克希亚的话语忽而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我只不过是个空壳。

“我……我不是……我不是……”几乎是颤抖着,我回答着她。

每次想到这个,我的咽喉和心脏就像是被一双大手掐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不由自主地想要落泪哭泣,苦痛和悲哀也会在那个瞬间爬满我的脊背和胸口,就像是被无数的铁链锁住。

我……我不敢面对艾丽娜的过去。

我没有资格去面对艾丽娜的过去。

“您不必多说,芙莉德小姐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希格梅因打断了我的话语,缓缓地半跪下,剑鞘与地板交碰出沉闷的声音。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或许是他给了我某种力量,我的胸口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就像是带着某种使人坚定的魔力。

“你……”

“这份誓约永远都在,直到我生命的终结。”希格梅因平静地说,“这正是骑士的誓约,陛下,请原谅我的愚忠。”

他托起了我的手,轻吻我的手背。

正如那梦中一瞬的景象。

第二幕 星之湖 第三章 冒险者营地(2)

***

冒险者真是个很特别的职业,嗯……从各种意义上讲都是如此。

没有什么门栏,背上行囊拿起剑出发即可,也没有什么坏事,说不定还能捡到宝贝,一夜暴富。或许能在某一天击败某个角落的恶龙和魔王,又或许在某天卷入一场史诗般的故事,然后被世人所传送,这一切都充满了可能性和未知性,尽管有些危险,但或许男人的骨子里,都是对世界充满好奇,且热爱冒险的。

在冒险的旅程中,或许会因为贫困而成为小偷,或许会因为壮举而被通缉,或许会因为宝物而落命,但是啊……这正是冒险的魅力,不是吗?

有人愿意用一生换取那一日的伟大冒险,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一讲的话,或许他们就是流窜在整个世界的不稳定的,流动性极强的,包含各种奇怪职业和人的,无组织性,且有一定危险的公开性团体,而且这个团体人数还不少,说不定会影响社会的稳定……

不过这么一想的话,我们也算是冒险者吧……嗯,姑且也算是冒险者吧,总比无业游民要好听不少。

走在冒险者营地拥挤的石板路上,我如此想着。

虽然远远地看过,但走在其中,才会因为这样的地方感到惊讶——这该是有多混乱,却又多么有序的地方啊。

乱七八糟的小屋子,抢占着每一个角落的摊贩,摩肩接踵的人——啊,那不同于我在安尔见到的人,在这里的人面相似乎要凶狠一些,无论是背着长剑的少年,还是长着胡茬的大叔。他们大多风尘仆仆,脸上写满坚毅和冒险者所拥有的那份特殊的气质,表情纯粹而复杂。

而且值得一说的是,在街上很难见到女人,女人大多都在矮房子的旅店里,穿着围裙,接待着每一个疲惫且充满希望的冒险者。

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既充满希望,又充满危险。

我们三个人在里面走着,反倒显得很格格不入。

说实话,就算希格梅因不在我们两人前方看护着,我也不觉得有人会对我和芙莉德动手动脚,做出不绅士的举动可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喔——特别是在这种地方,想做坏人的可是很难的,有不少人都等着英雄救美的机会呢。

不过尽管如此,某些人的目光也让我感到了不安,那是带着很强烈占有欲的目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不好,不过希格梅因每次都会挡在我的身前,用他的身体阻挡那怪异的目光。

“没事的,您不必在意。”他会这样安慰我,而我则会向他点头示意。

“谢谢。”

他抬起下巴,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带着我和芙莉德前进。

“容我再询问一次,您的身体不要紧吗?”

在离开了嘈杂的中心区之后,希格梅因如此询问道。

“呃……还好啦。”

说实话昨天晚上受的伤相当严重,那一击重拳至少打断了我的三根骨头,为此我也吐了不少血,但这个身体的愈合能力相当之强,虽然强烈的疼痛感依旧残留在身体里面,骨头或许也还处在断裂的状态,但身体内部的伤口应该是愈合了,至少没有大出血的症状,骨骼的修复和闭合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应该会比普通的皮外伤慢不少,但应该快过普通人好几倍。

啊……对啊,身体还是很疼,就像是被无数的刀刃贯穿那样疼痛,剧烈的疼痛让人想要昏死过去啊,但我却……不想表现出来。

唯独这件事,我不想表现出来。

我不想让我的伙伴担心,无论是芙莉德还是希格梅因,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拖慢行程……是,我现在不想被照顾。

我想让自己记住这身体的痛楚,让自己记住这次战斗的记忆,记住骨骼断裂的声响,记住内脏破裂的疼痛……用这样的方式。

强烈的疼痛感加剧了我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和某种特殊的感觉,就像是某种“活着的质感”,这个身体还是我的,所以那炽烈如火的疼痛感正是我活着的感觉与期望,至少能让我心安一些,这份现实感正是这超现实的异界之旅所缺少的东西。

“您在想什么?”希格梅因打断了我的思绪,谨慎地提问。

“没……没什么。”我有些木然地回答了他,“有点儿出神而已。”

发呆太严重都被看出来了……最近也真是够呛的,这旅程可一点都不好过啊。

“您似乎要比以前温和多了。”希格梅因轻声说,“您以前也经常这样发呆,有时候会在书房里呆一整天。”

是“皇女艾丽娜”以前的事情吗?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小心地询问着他。

在我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我明显地看到芙莉德翻了白眼,然后像是为了缓和心情那样双手合十。

“啊……”希格梅因干笑了一声,露出了稍显局促的表情,“原近卫骑士,亲卫队长,宫廷执事,呃……不过目前是离职状态,也不知道这些职位是否还保存着……”

“离职?”

“是,我一直在旅行,从您失踪起我就一直在寻找您。”

当他说起这个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坚定而充满希望,每一个字也都是那么简短有力,就像是融于清风的短歌,无比清澈。

“然后……你来这里找到了我。”

“是克洛格爵士让我来的,他找到了旅程中的我,然后特地让我来此地找您,说您还有一些未完成的事情要去完成……”

“你说克洛格?”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是那个……个子有点矮的那个,白色头发,眼睛是黄金色的那个吗?”

虽然描述很局促,但算是把特征都说清楚了。

“是……是他指示我来这边的冒险者营地等您的,”希格梅因有些不安地把手放在了胸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在那边见过他,而且……”我试图回忆某些东西,但突然沸腾的人生和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大量的冒险者正从冒险者营地的大门涌入,那个势头乍一看真的是壮观,就跟开闸的水坝一样。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大批冒险者?”希格梅因愣了一下,然后抓紧了我手腕,紧皱的眉毛表现出了他的不安,“不太对劲……如果……说不定得到了你的消息……总之先躲一躲,我会给您解释一些东西的,请先跟着我。”

之后他便带着我和芙莉德朝着更偏远一点的地方走去,他束好的长发不小心松开了,但他却也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带着我们前行。

“喂……我说,”鬼使神差地,我说出了这句话,“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让您重登皇女的位置啊,呃……还有与您再次相见。”他回过头,微笑着,白金色的长发贴着他的脸颊垂落,无比美丽耀眼。

我看着他真挚的脸,咬紧了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能够信任面前的这个人。

或许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我,但唯独面前的这人不会。

他有坚贞而纯粹的灵魂。

我便是……如此相信着。

第二幕 星之湖 第三章 冒险者营地(3)

***

我们躲到了原处仓库的背阴处,这个地方相当远,而且几乎没有人来,相对安全一些。

而希格梅因观察了好半天才回来,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回来的时候也有些跌跌撞撞的。

之后他在我和芙莉德的身边站定,阳光从他的斜后方射来,我才得以看清他的右臂——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好好观察过这只手臂。

我一直把它当做是铠甲的组成部分,但当我看到那宛如浑然一体的构造之时,我才开始怀疑起它的组成部分了……

这该不会是……

“你的手臂……”我轻轻地触摸着他的右臂,接触到的却是无比冰冷且坚硬的质感,那不像是人的手臂,就算覆盖着铠甲也该有一点人的体温,但它却只有金属的感觉。

我收回了手,愣了好一会儿。

这是一个……单纯的无机制品,一个特殊的钢铁制品。

“因为独臂没法作战,对我这惯用右手的人更是致命打击,所以就用了义肢。”希格梅因笑了一下,在我面前活动了一下,“这可是炼金术师和伟大工匠的杰作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还是您特地托人打造的呢。”

“啊……是这样的吗?完全……没有印象了呢。”我侧过脸,尽可能地不与他对视。

尽管那双眼睛温和沉静,但我一旦接触到,胸口却又像是火烧一样疼。

在那目光中……我会被烧成灰烬的。

“没关系,您不必在意这个。”希格梅因扭头看向了那伙人的方向,“说实话我还蛮感谢这个东西的,它倒是帮了我很多次忙,也让我可以面对更加可怕的敌人。”

噢,这么一想的话,昨天晚上他就是用这只手臂抵挡下怪物的进攻的啊,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

“嗯……”

“先让我汇报,之后我们还会有其他时间来聊这些。”

“嗯。”

他清了清嗓子,半跪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开口。

“这一批的冒险者……不对劲,里面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赏金猎人。”

希格梅因所指的正是那些看上去就“很危险”的人物,无论是那略显阴翳的脸,还是那身上绑着的武器,都让人不敢靠近……甚至于投入过多目光。

“嗯,继续。”我尽可能地露出认真的表情,注视着希格梅因的双眼。

“我稍稍打听了一下,”希格梅因露出了略显局促的表情,“似乎有人在悬赏……您。”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从无比温和变得充满杀意。

“是我的人,还是我的人头呢?”

“应该是您本人,您对他们来说的价值很大……抱歉,用了很不敬的话,请您原谅。”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还特意回头确认了一下情况,看上去他也相当紧张。

“没事,你继续说,不必在意那些细节。”

“但是不排除有人想杀了您,再上交人头的想法,因为您的事情并未传开,但宫廷里面已经有了消息,有几个大人物恐怕不太想让您活着回去。”希格梅因解释着,“在回到王都,面见国王和二王子之前,所有人都有可能对您动手,那些赏金猎人为了钱,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而且落到他们的手里,就算不会死,或许也会有一些事情发生……”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们面对的并非一堆守着规矩的骑士,而是一帮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凶狠角色。

“听上去很危险呢。”

“您必须把脸遮起来了,您的脸在这样的边远地区或许还没有那么出名,但一旦去往那些靠近王都的城市,几乎是人人皆知,且先不谈那些满天飞的画像,那些赏金猎人为了钱,肯定都把您的脸刻在脑子里了,只有遮住脸部才能保证您的安全。”希格梅因认真地说,“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样可以减少骚动传开的几率,道理我都懂,但一想到这个,心脏依旧会因为恐惧而紧缩。

但我也别无它法,除非我有一个人把他们都打死的本事。

在某个瞬间,我想到了那把宝石剑,有它或许我真的能够做到。

但我却在下一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按你说的办吧。”我有些无奈地叹气,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坦然,“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请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陛下,您教导过我,教导我要满怀希望和勇气前行。”他忽而提高了声音,迫使我注视着他的双眼,“您说过,您最喜欢充满勇气和专注力的人,而这也是您带给我最宝贵的东西。”

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一个懦弱到随时会消失的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人,所有人却都,把他当成了那位近乎完美的皇女。

我喘息着,无法回答面前的骑士,这位曾经的宫廷执事,正在用无比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现在才知道,他或许是那种可以为了信念燃烧一切的人。

“所以,请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啊!陛下。”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着,“一旦露出那样的表情……”

或许可以绝望,但不可以迷茫。

我知道我不能认输,可我却也没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这不到一个月的异界之旅充满了危险和苦难,我很迷茫,迷茫与这个世界的一切,迷茫与自己人生的目标……

我应当……拿出一部分勇气了。

“我知道了!”

就像是为了回应他,我大声回答了他。

如果有面镜子的话,我一定能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表情吧?

那表情一定是坚定而……泫然欲泣的吧?

但或许是那一声大喊拉扯到了身体里的神经,我的腹部的疼痛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惨叫了一声,痛苦地蜷起了身体。

“很疼吧……”希格梅因有些慌乱地扶起了我,而后有些愠怒地看向了我,“您……”

“没事……只是有点疼而已。”

“您真是的,”希格梅因一副生气的模样,“唯独这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说的应该是“胡来”这一点吧?

又或是“坚强”这一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面对现在的困境了。

就当是为了让自己活着。

“那么,请您下令。”希格梅因低下头,把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这正是骑士的礼节,代表着服从与忠诚的姿态,“请您下令,去往何处,在下必定服从。”

“需要我下令吗?”

“我只会听从您的命令。”

“那么……”

脑中的一幕幕如幻灯片一般闪过,而后定格在了艾尼克希亚的脸上。

去往星之湖——

“我们先去往星之湖,之后再去王都。”我尽可能地平静地下着命令,“明白了吗?希格梅因卿。”

这个用法应该没有错吧?

“啊……我会遵从您的选择。”希格梅因微笑着,闭上了双眼,“是。”

无比坚定的回答……正如他本人那样。

***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往王都赶呢。”在前往马棚的路上,芙莉德小声地朝我揶揄,“只要进去了,基本上可以保证安全,不是吗?”

“艾尼克希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去处理。”我轻声解释道。

“越来越有样子了。”芙莉德继续揶揄着,“苦难还真是财富。”

“好了,集中精神,芙莉德。”我终止了对话,深吸了一口气,戴上了兜帽,“希格梅因,准备。”

“是。”他低垂着头,把手搁在了剑柄上,语气无比坚定。

面前的正是聚堆的赏金猎人们,那暗金色的武器在阳光下光泽如同流淌的血液。

(这章质量下降……状态好差……万分抱歉。)

第二幕 星之湖 第四章 突围的瞬间

第四章 突围的瞬间

“喂,我说,我们到底要在这里站多久,都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了。”

“你还不知道吗?皇女可就在这个营地里面呢。”

“哈?”

后者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们的目标皇女就在这个营地里呢。”像是为了增加真实性,他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吗?那种大人物居然在这种地方。”

“那不是关键……听说了吗?啊……你应该知道吧?那可是整个王国出了名的美女啊,如果能……”

“别打那个心思,她可看不上你。”

“那就干到她喜欢。”

之后就是下品的大笑声。

这回答没有让我觉得恶心或是羞愤,反倒让我觉得惶恐和焦虑,还有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畏惧。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不是逃离之后的潇洒姿态,却是在哀求之后能否被放过的念头……啊,我猜的话,应该会是更加可怕的施暴吧?

独行于狼群之中的羔羊。

他们的声音仿佛都被拉长了。

就像是拉长的光带,又像是嗡鸣的回声。

我埋低了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进。

人群的声音就像是环绕的音响。

衣料摩擦的声音,啮齿动物一般的私语,都带着诡异的的音爆声,无比怪异,却又让我耳朵生疼。

呼……

所有的赏金猎人都堵在了狭小的入口,堵在那扇小门的入口,就像是一大群急于猎食的饿狼。

五十个……不止,或许有八十个……

而整个营地只有这一个入口……不,或许还有别的缺口,但我不相信那些赏金猎人没有注意到那些小入口,如果从那里出去,恐怕会被立马发现吧?

考虑到这些的话,或许只有混在这修道士和旅人组成的人群里才安全一点。

挤入人群,以人群为掩护,跟随着这群人离开。

我低着头,帽檐遮盖住了我的脸,当其他人双手合十之时,我也合拢了手掌。

这或许还需要一些运气,但最重要的却是要沉住气。

即便如此,我的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狂躁得像是要裂开,但四肢却虚幻得像要灵魂出窍。

“不要害怕,我在您的身边。”希格梅因在我的耳畔低语,而我也因此握紧了拳头。

“嗯……”

他就在我身边——

他给予我的勇气或许能够让我通过此地。

芙莉德则在离我们稍远的地方走着,她不太需要遮掩,虽然她很迷人,但她的特征和“皇女艾丽娜”没有半分相似之处,自然也就不会被盯上,只需要这样走过去,她就可以相当安全地通过。

而希格梅因考虑到他本身的身份,也就是以前所遗留下的身份,他也应当有所避讳——站在前任宫廷执事身边的,必然是皇女本人。

碎石柱般的人群不再能像堆叠的树叶那样遮蔽阳光,而我也得以见到路的尽头。

快到了!

而当我稍稍抬起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身影。

如同布娃娃般精致的脸,闪亮的金色中长发,紧闭着的双眼,漆黑的长裙,暗红色的外套,这个身影我无比熟悉。

这个人——

“安琪?”我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而在我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我能感受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我。

安琪……?

后者闭着眼睛,却像是与我对望。

然后那双眼睛,缓缓地张开了。

宝石的澄澈蓝色。

无言的视线穿过了人群,

“我很悲伤啊,陛下。”她的嘴角缓缓上扬“但是我又很开心,能在此地见到您……真是,分毫不差啊。”

……

不知为何,我的身体却在发抖。

或许是因为安琪的话语而手脚冰凉,又或许是因为即将引发的巨大骚动而惊慌不已。

出于本能,在预感到某把匕首划向我脸的瞬间,我偏过了头,虽然没有受伤,但我鬓角的头发硬生生地被砍断了一节。

而且帽子也因此而被掀飞。

我的脸,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找到了!我们找到了……就在这里!”最近的几人发出了兴奋的叫喊,而这个讯息也想波纹那样迅速传开。

之后的则是更为兴奋地叫喊。

我到底……有多值钱啊?

在那个瞬间,我想到的却是这么一句乱糟糟的话。

“您先走!”

希格梅因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也让我能够稍稍挪动脚步了。

刚刚的那个瞬间,我并非因为恐惧而发愣。

而是因为挤满心脏的不安和焦虑。

他拔出了剑,迅速在面前划过,逼退了临近的赏金猎人,腿铠沉重的落地声和脚掌擦地的声音同时扩散开,白色的披风被风卷起,如同绽放的花瓣,扬起无数的尘土。

“快上马!”他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我很快就会跟上的。”

我现在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让我们沿着靠马棚的那边走了,他估计也是算到了这一点,靠着这边走可以更方便地上马脱离。

而叫喊声还在临近,看样子其他的赏金猎人也在靠近,面对着几十个敌人,希格梅因却没有半步后退,依旧紧握着剑,表情沉静而认真,面无惧色,正如他所拥有的那颗,炽热而充满勇气的灵魂。

“好!但是……呃……”我招呼着一边的芙莉德,和她一起跑到了马棚边,牵出了一匹马。

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有学过骑马,就算是骑马,似乎也只有上辈子的那寥寥数次在公园的经历。

早知道就早点学学看了……真是的,现在才真是要命了。

不过这匹马似乎还算温顺,我虽然有些迟疑了起来,但还是和芙莉德一同跨了上去。

这可是我在异界的第一次骑马……啊……真是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景下,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危难的时刻。

虽然有些害怕,有些不安,但我必须鼓起勇气去做这件事,这也并非很难的事情。

而当我的双手握住缰绳之时,某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那是身体深处的记忆和熟悉感——是啊,这位皇女怎么可能不会骑马?所以这份特殊的经验……或许能够拯救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驱动马匹前进,颠簸的感觉一下子就传到了自己的身上,但是我却不讨厌这种感觉,转而继续驱动马匹,让它以更快的速度前进。

耳边的风在呜呜地呼啸着。

两边的景色也在飞速变化。

呼……

正当我因为这畅快感而喘息之时,芙莉德在我的身后抱住了我的腰部,声音无比微弱:“拜托你了哦……我……晕马……”

哈? ***

赏金猎人们面对的是一位卓越而坚毅的骑士,就是这位骑士,在受到了如此的围攻,却仍有余力招架和迂回,而且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而那只钢铁的手臂更是充满威力,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差不多了。”他稍稍确认了一下远离的马匹,而后自言自语着,“我也有点扛不住了呢。”

人群开始了分散,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目前的状况,一个个便都绕过希格梅因朝着马棚跑去。

“但在我离开之前,我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希格梅因把剑指向了那个如同玩偶的女孩,“就是你,安琪。”

而后者依旧睁着那对宝石眼球,与他对视。

“如何?”安琪轻声询问着,语气说不出是讽刺还是疑惑。

“是你带他们来的吗?”

“并非,我只是独自前来,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呢。”

“那就行。”希格梅因突然松了口气。

“嗯?”

“但愿这东西的功率不会失控。”希格梅因没理安琪,自顾自地举起了自己的右臂。

那只手臂正散发着耀眼的蓝色光芒。

第二幕 星之湖 第五章 沉睡的少女与路程

魔女2-5 第五章

沉睡少女与路程

背后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如同一道落雷劈穿了参天的古树,大地都为之震颤。

而在下一刻传来的,则是细碎而密集的,如同鼓点一样嘈杂的叩击声……不,那无疑是自信且无比有力的马蹄声。

诶呀?

在背后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之后,那传来的马蹄声无疑又预示了另一件事——一个疾奔的,暴躁的马群正在迅速地靠近这里。

“这是什么情况?”我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调转了一下马头,小心翼翼地跳下马,把马匹牵到了大路旁边的密林里,把缰绳捆在了一个表面崎岖不平的废树桩上。

而当我做完这一切之后,我看到了呼啸而来的马匹——这些强健的精灵正沿着大路疾跑,速度快得难以置信。

如同流动的雷鸣之声。

它们像是受了惊吓,但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热烈的竞赛。

这无疑是马儿们的天性。

那踏于坚实大地上的震动感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诶……”芙莉德晕晕乎乎地倚靠在了我身上,“这……怎么回事儿?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她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这种不适的感觉。

我哑然失笑,看样子她真的很不适应这种骑马的感觉啊,这晕马已经不能用严重来形容了,她一直坚持着没有倒下去也算是很有毅力了。

“你先休息休息,喝口水缓一下。”我把水壶递到了她的手上,在看着她咕咚咕咚喝下水之后,把视线重新移回了大路上。

马的身影和声音渐渐远去了,而耳朵似乎还没有适应,酥麻感和嗡鸣感依旧挥之不去。

似乎是大批马匹的逃散,我注意到那些马匹身上的马鞍和缰绳,那并非游荡的野马或是牧民尚未驯养的马,而是人常用的那种马匹,如果稍稍估测一下数量的话,我想想看……可能有个几十匹吧?刚刚那暴躁的马蹄声可是整整持续了几十秒呢。

应该是刚刚的爆鸣声惊吓走了他们,不过这样我也有了疑问,刚刚的声音到底是如何发出的呢?

而正当我思忖这一些的时候,一个骑着白色战马的,穿着白色披风的骑士——喔,这样说或许有些过分见外了,那就是希格梅因啊,或许是因为突然产生的陌生感和疏远感,我第一时间似乎也有些没认出来。

他骑着马,缓缓地行在绿树成荫的林间小道上,走在仅剩鸟鸣的寂静之中,遥远的阳光超射到了他的侧脸上,那一瞬间他真是美得超凡脱俗,他的美丽源自于他的聪慧和宁静,那是一种真正的漂亮和美丽。

啊……真是的,真是让人有些不由自主的妒忌心啊。

“啊,看到您平安无事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注意到了我,朝着我们走来。

而等到他靠近一些之后,我才注意到他抱着的纤瘦少女。

那个少女有着金色的中长发,还有玩偶一般精致的面容……呃,安琪?

“那个……”我伸出手指,指了指希格梅因怀中的少女,而他则有些疑惑地瞪眼看我,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地把怀中少女环抱了起来,把她的脸转向了我。

喔,果然是安琪啊,但是等一等……她怎么会在希格梅因的手上?

而且还是昏迷的状态。

在简单的确认之后,希格梅因跳下了马,而后用更加暧昧的公主抱姿抱起了安琪,此刻的他们倒还真有几分“英雄救美之后”的感觉呢。

“那个……安琪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您认识啊……啊,那样也好解释多了,正好有些事情需要她来确认,不过她似乎不太愿意来,所以只能采取这样的手段咯!”希格梅因踩着松软的腐殖土,向我缓缓走来,语气有些无奈。

啊,真是的,我还以为他会因为抱着女孩子而露出些许害羞的表情呢……呃,等一等,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绅士。”我开了个玩笑,“但没想到你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啊。”

“有时候绅士也需要一点儿特别的手段。”希格梅因耸了耸肩,难得地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话说刚刚那些是……”

“我刚刚释放了某些力量,把那些马匹吓跑了,然后骑着法米尼过来的。”

在提到法米尼的时候,他特意向着他身后的白马扬了扬下巴。

“呃……然后呢?”

“那些马匹受了惊吓,而我的力量也破坏了马棚,这样的话这些马匹都会跑掉,赏金猎人也就没法骑着快马赶上您和芙莉德女士,法米尼被搁在另一边,所以没有跑掉。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摆脱赏金猎人们。”希格梅因耐心地解释着,“过载的手臂现在算是凉下来了,刚刚可是烫的让人想吐啊。”

“噢……不过安全回来就好。”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猎人们很快会重整旗鼓追击。”希格梅因说,“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尽快赶路,彻底摆脱掉他们。”

“啊……没事了吗?”芙莉德总算缓过来了一些,走到了我们身边,询问着我们。

“该赶路了。”

我和希格梅因虽然也很想体谅一下芙莉德,但也只能想她坦露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可以……不上去吗?”芙莉德露出了悲怆的表情,“真的……我……”

“不!行!”

“不要……呜啊……”

我们二人的回答换来了芙莉德的微弱哀鸣,而且十分怪异的是,我们两人居然还很享受芙莉德泫然欲泣的模样。

嗯……不过还是等会再说吧,赶路要紧。

***

希格梅因抱着那个依旧昏迷着的安琪,芙莉德倒在我的后背上,试图用睡眠来缓解骑乘的恶心感,而我和希格梅因则并排骑着马,继续在林间穿行。

林间静谧得只剩下马蹄声,鸟鸣,还有我们三人的呼吸声,让人不觉地有些发冷,为了缓和这气氛,我打破了沉默。

再憋下去气氛就会变得奇怪了。

“说起这个,希格梅因卿,为什么要把安琪带来呢?”

安琪闭眼之时的天真与活泼,与她睁开眼时的强势与冷漠产生了巨大的反差,从而让我感觉有些不安和排斥感。

“安琪很特别,您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我可以稍稍给您讲讲。”希格梅因歪头想了一会儿,回答了我。

故事的起始,是一个巨大祭祀场的被意外挖掘的时刻,那是一个靠近北部的巨大山谷里的残骸,就像是古罗马的斗技场,又像是一个灰色的螺旋牢笼,当那里在某一天重见天日的时候,人们在那里找到了一个棺材——它就在广场的正中央,而当他们打开这口棺材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沉睡的少女,一个如同神造工艺品的美丽少女。

她正在安详地睡着,起伏的胸脯和微弱的呼吸声证明她还活着。

或许是畏惧于这巨大的神迹的重现,人们在这里修建了神庙,在一次地质变迁之后,这个废墟沉入了山谷底部,而人们则干脆就在遗迹的上方盖起一座神庙,后来慢慢地演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城市,最后变成了现在的王国。

这位少女,则一直沉睡在祭祀场的中心,也就是现在王都大教堂的地下,一直一直沉睡着。

没有人敢打扰她的沉眠,而说来也奇怪她的面貌从未有过变化,就像是凝滞在一个时空里一样。

但在十年前,这个少女苏醒了。

她好奇地打量着世界,但她却又是个盲人,只能靠着极其神秘的触感。她极其聪慧,在教堂里当了五年修女,学习了很多关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是大主教一直抚养着她的,而她的一切都是被保密的。

当一个少女离开之时,这个国家将落入深渊;

当一个少女归来之时,这个国家将被托起,但所有人都将承受所有的罪与善,还有奖与惩,以及仇恨的烈火;

当一个少女死去之时,挽歌和钟声将传遍这个世界,但却带来了新生的花朵;

当一个少女重临之时,巨大的门将洞开,这个世界将被改变。

这是她离开之时的作出的预言,之后她便销声匿迹了,没人能找到她。

“那个女孩子就是安琪,她已经沉睡了数十个世纪之久了。”

“这样的吗?”我看了一眼安琪,“完全无法想象。”

“我是听西格蒙德大主教说的,目前知道的好像也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希格梅因百无聊赖地说着,“反正……安琪似乎也在找某个东西。”

我能感觉到,希格梅因在说起这个的时候,他的声音和呼吸都在颤抖。

“我们现在在哪里?要去哪?”为了缓和他的状态,我转移了话题。

“我们的出口在灰树山谷的末尾,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里只有很少的精灵。”希格梅因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阻拦,但这是最快的路径了。”

“精灵?”我在大脑里搜索着精灵的模样,“就是那种耳朵尖尖的,像是人的那种家伙吗?”

“差不多。”

“啊……那他们会有王国吗?”

“不,这个精灵王国已经毁掉了,留在那里的,只有灰暗的废墟和残缺的荣耀。”希格梅因轻声说着,伸手握住了飘零的树叶,“他们的王国迁移到了遥远的地方,这里剩下的,只有……一点点追忆吧。”

眼前不知何时开始零落起了灰色的落叶,如同冬夜的雪花。

第二幕 星之湖 第六章 灰树山谷的精灵(1)

魔女2-6 第六章

灰树山谷的精灵

想听听关于精灵的故事吗?

那可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了,久远到数十个世纪以前了,那个时候人类还在懵懂无知之中,而这些精灵已经开始研究自然科学了,他们贤者的思维几乎和天穹相连,他们的巫术和仪式让人类无比惊讶,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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