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少女百炼成仙_作者:夕己
摘要
《轮回少女百炼成仙》讲述了少女赵夕恒意外获得“存档·读档”系统后,在异世大赵王朝末年苦练疗疾、修行强体并谋求逆转命运的故事。穿越后,身体孱弱的夕恒在偏僻村落的康草阁采药为生,却因气血两虚、经络阻滞而频频昏厥。一次为贵家小姐红矶抓药时忽然断片、全身瘫倒,红矶凭着“气血两虚、性命失衡”之辨症,为她赠予一枚神秘的化浊宝丹,并言“若不寻良药缓解,你的寿命已不足一月”。夕恒默然收下,却暗自心生余地——她不惧死亡,因为她有读档重来的机会。
在药铺木椅上,夕恒捏着掌心血迹回想初次坠崖身亡之时,黑暗中浮现“读档”二字光芒。她触碰选择,将化浊丹保留至下一世,瞬间重生回到穿越之初。重获健康体魄的她,率先抛却玉佩,将目光投向更为迫切的修行——寻找武馆习武,以内练血气、外练劲力铸就入劲之身,打破神强身弱的恶性循环。
第二世中,夕恒凭借读书识字之长,在药馆担任记账与抓药之职,同时潜心寻访名医、收集草药,以求缓解病症。她一边翻阅线装药书,一边暗自盘算如何运用化浊丹为练气期打开先机。面对南北战火、天梁军与常胜军的混战,她悉心洞察乱世局势,决心在动荡中借助轮回系统不断成长。
贯穿全文的,是夕恒面对绝境时的淡然与坚韧——“不过一死罢了,世上谁不会死呢?”她以一颗平常心拥抱生死,以不断轮回的契机,锻体、练气、调经,向着“凡人之身证得真仙”的大道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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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5-04-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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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 夕己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未知 |
Tags | 异世穿越, 玄幻修仙, 重生轮回, 系统流, 读档, 药师, 少女修行, 练气期, 战争背景, 仙路艰险, 轮回系统, 身体虚弱, 草药疗愈, 经脉疏通, 村落生活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轮回少女百炼成仙
作者:夕己
简介:
夕恒穿越到兵荒马乱、山河破碎的异世王朝末年,成为了一名居于偏僻村落,以上山采药生的孤身少女。
虽有穿越者的凌云壮志,却因身体病弱,采药时于山崖坠落。
好在临终之时,夕恒发现自己竟有可以存档、读档的系统。
一旦此世身亡,便可带着自身修行境界与一件物品读档回到穿越之时,使一切重新再来!
时间轮回之中,破镜可以重圆,久别亦可重逢!
第二世,夕恒寻医问药诊疗身中顽疾。
第三世,夕恒成就武道,弑杀王僚。
第四世,武林至尊,天下无双!
许久后,夕恒寻遍各路神仙传说,终于寻得仙踪时,却被告知天道崩损,仙路荆棘满途。
但哪怕仙途再难,她能轮回百世,必然可以凡人之身证得真仙!
第一章、轮回少女
大赵,药王山下,康草阁。
淡淡的药草香气萦绕之间,随意散着头发的夕恒站在柜台后,面对着墙面一格格整齐排列的小抽屉,满脸黑线地看着手中药方。
“生乌犀…生玳瑁…琥珀…当门子,怎么可能有。”她啧声道。
今日,有位不知从哪座大城而来的贵家小姐,带着丫鬟来了这个偏僻小村抓药。
递来的药方上所列举的都是些珍稀药材,哪怕城中大药铺都不一定常备。
而那丫鬟展示药方时,还反复强调必须是上品。
而夕恒所在的这座小村药店,只是有些补气、清热、驱寒、止血、驱虫的常备药材。
“哪有什么上品……”夕恒摇摇头,回身对柜台前等着的丫鬟说:“药方上的大多药材,我们店中没有,只能抓些常见辅药,咳咳……”
“哦。”这个扎着包子头的小丫鬟倒是并不意外。
“……咳。”
在夕恒因胸中不适咳嗽时,站在一旁那位穿着精致锦缎衣裳,脸上带着件面纱的大小姐也掩唇轻咳。
夕恒朝那人瞥了一眼,默默回身抓起药材。
“合欢皮六钱…酸枣仁……”夕恒拉开抽屉,从中抓了一小把掂量,随后回身在柜台上取草纸包裹。
叠纸时突然一阵恍惚,手指一颤,原本正常运转的脑袋忽地断片。
夕恒眼前一黑,黑色又透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星点,随即浑身失力。
好似木柴堆坍塌似的哗啦一声,少女侧身瘫倒在地。
“……”
一动不动。
一旁等着拿药材的小丫鬟眨了眨眼,愣神许久后,转头对已坐在木椅上的白衣少女说:
“小姐,这人突然倒了……”
丫鬟转了转脑袋,又说:“这里的药会不会有问题?我们换一家吧?”
那位小姐从椅上虚弱地站起,望来:“莫要乱讲,此人是病倒的。”
“小姐怎么看出的?”
“她的病似乎与我相似。”白衣女子起身慢步走来,虽是病弱之躯,但其走姿气质却时刻保有种流畅感。
她绕过充满药味的柜台,来到后方见到倒下的少女,伸手先触在了对方的眉头,抓了抓无力的手腕,随后直接触向腹部按了按,再划到上方。
“此人姿色还算不错,可惜胸部是有些平坦过头了。”
“小姐您真的是在看病吗?”
“说谁平胸呢!”夕恒忽然又恢复了意识,还未睁眼,先把对方碰在自己身上的右手拍走。
这所谓的小姐浅笑了下,对醒来的夕恒道:“妾身名谓红矶,可曾听说?”
“没。”夕恒按了按太阳穴,意识随着痛感逐渐清醒,开始赶人:“柜台重地,客官还请离开。”
红矶见对方昏倒后醒来却是这样一副平静模样,问道:“你可知自身症状?”
夕恒慢慢站起,没回答对方。
她的病她自己当然知道,并且早已想好了解决之法。
“你面色淡白,动作倦怠。”这位贵家小姐却不满夕恒的沉默,接连道:“腹内近脐、胸胁位置可有刺痛?”
夕恒随意点了点头。
“这是气血两虚,经络阻滞与性命失衡所至,并且你已是晚期,无根治之法。”红矶讲。
“懂的挺多的。”夕恒多看了对方一眼。
“若不寻良药缓解,你的寿命已经不足一月。”对方盯着夕恒的表情,仔细讲道。
夕恒作答:“不是一月,最多七日。”
“竟然知晓,为何还能如此安然。”红矶眼神复杂。
“不过一死罢了,世上谁不会死呢?”夕恒才不会对别人说出自己的秘密。
“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
“好。”红矶语气坚定,再度轻咳两声后,便转眸叫一旁丫鬟:“玉儿,去马车箱中拿出一颗化浊宝丹赠与此人。”
“宝丹?小姐这……”丫鬟却没有动作,那可是小姐用来续命的宝丹,一共也只有几颗。
“快去拿。”对方一挥手。
迟疑片刻,丫鬟慢慢退出药堂,不过一会便取来了件被红布包着的方正宝盒。
红矶从丫鬟手中拿取,直接将其拍在了柜台上:“你我病症相似,相遇一场也是难得,此物为化浊丹,能增补血气清脉开窍,足以续你七日性命。”
“哦?”夕恒来了兴致,随意解开红布打开盒子,却发现其中只是颗润滑反光的净黑色丹丸。
“诶诶,你别打开呀,药力要封住。”丫鬟着急道。
“多谢病友。”夕恒没有推辞,直接将其收入囊中。
不过,她不打算吃。
“病友,呵。”红矶摇头:“不必说谢,你我病症相似,但面对死亡时态度却能如此自然,今日见你一面兴许是天命所引,我也算是受你安慰。”
“哎,若是当年习武时能再坚持几月,说不定……”她叹出一口气,话音停在此处没有继续。
“走吧,玉儿。”随后,她朝自家丫鬟挥手,离开药房。
“……”夕恒静静看着此人身影走远,看了眼桌上,草纸刚刚将药材包好。
“药材还没拿呢……”她念叨了句,摇头在柜台后边椅子上坐下。
夕恒表面上的洒脱,其实是因为知晓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
她曾就死过一次——在村庄西边的药王山上,因坠崖而死。
当时,为了采摘一颗生长在悬崖中段的大灵芝,她凭借自身消瘦纤细,贴着崖壁边沿挪身行走,却在半途间踩碎了一块看起来明明很坚硬的岩片,身体失衡跌至崖底。
“明明看起来很坚固来着。”回忆着过往之事,夕恒下意识自言自语。
落下的瞬间便失去意识,之后却奇异地发现自己仍然留有着视觉。
【读档】两字亮着蓝光飘在身前。
她下意识触摸上去,只转眼一瞬,便回到了穿越的一开始。
这一世,夕恒不再上山采药,而是依靠着在村中相当稀缺的识字算数能力,在药堂当中做起了抓药记账的工作。
在此期间,夕恒也试图治愈导致自身愈发虚弱的身中顽疾。
如果不是这个破病,自己当初也许就不必掉崖坠亡了。
可在之后寻访各路医师,知晓了体内病症究竟时,却又已是晚期,来不及治疗。
若是常人,兴许会因此相当绝望。
但夕恒不同,她有着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世虽已经来不及,但只要在死后读档,于下一世病情还未发展至这么糟糕的情况之前,做好预防即可减弱影响。
她身上顽疾的病因只是因为自身孱弱的身躯难以支撑心神运转,以至于体虚身弱,体弱多病到哪怕只是多吹一会凉风都有可能直接感冒。
肉体愈发孱弱,更供应不来心神,而心神又因此再度拖累肉身。
此般恶性循环,直到将肉身拖垮。
按照那些医师文绉绉的说法,便是神强身弱,性命失衡,阴阳失调……或慧极必伤、天妒英才之类说法。
就好像旧手机安装了最新的系统,使用起来反而更加卡顿,带不起来。
她的肉体与心神,也处在这种矛盾的关系当中,时间长了自然病弱。
想要缓解其实也很简单,只需强身健体,并以药物补虚填弱即可。
可惜病症发展到今日,别说让夕恒去锻炼身体,哪怕只是要她小跑个几十步说不定都会忽一下昏倒过去,甚至再起不能。
“咳咳……”夕恒掩着唇轻咳,看了眼自己手上咳出的血,毫不在意。
据医师说,世上其实有不少的神强身弱者,但像她这么严重的却是相当罕有。
寻常的锻炼健体与补药都效用不佳,至多只能延些寿命。
而若想完全治愈,需习武并练至入劲,掌握并统一自身血气与劲力,使气血调和、经脉疏通,身体才能稳定有序。
因此,夕恒下一世最先要去做的,便是找家武馆习武。
此世武者,可在磨练招式之间,感知并拿捏住体内血气,内练血气外练劲力,至强之人一人能敌千军。
哪怕只是能初步感知并运用血气与劲力的入劲武者,也可轻易战胜十数名青壮男子。
夕恒想着这些时,握了握自己的孱弱的右手。
现在的她说不定连一只鸭子都打不过,有些无法想象,到底多么厉害的身体才能一个打十几个人。
如果自己这幅病弱的身体也能变成那样就好了。
夕恒坐在木椅上,静静在心里预想着自己的下一世,哼起一些此世间只有她一人知晓的歌谣。
……
六日后,夕恒一如既往地坐在药店柜台后,无所事事地翻阅着店中药书,表面上看还是一副自然开朗的模样,时不时还把玩一下腰间挂着的圆形玉佩。
下一刻少女掩唇轻咳,把手拉开来看,却发现掌心血液比之以往更多数倍。
看了几秒,意识愈发朦胧。
再醒来时,夕恒已来到一片灰暗空间,眼前许多方正的亮光文字。
最中心的【读档】二字显眼非常。
夕恒这次没有直接触碰独挡,而是转眼看向了侧边另一堆较小些的文字。
姓名:赵夕恒
境界:凡人
生理年龄:19/19
心理年龄:21/935
存档机会:0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
第二章、玉坠金钱
夕恒上一次没有细看旁边较小的许多方正文字,直接去触碰了中心的读档二字。
这一次她暂停下来,先看了看周边文字。
生理年龄:19/19
“这一世只经历了两年多,也就是说刚穿越时这幅身体是十七岁……”
夕恒盯着侧边较小的方正文字,自言自语道。
这两年之间,她所穿越到的这个名为大赵的国度发生了不少事。
例如南方有天梁军起义,与聚集了诸多反抗朝廷的武林人士的黄眉山联合,一起攻占了数座城池。
其中一座与她所居的药王山下村落距离不远,兵灾差一点就要侵向她所在的山村。
幸亏大赵朝廷在城破之后,迅速派北方边境的常胜军南下重新夺回大城,与天梁军打了一场数万人的大战,才使战争与灾难没有继续扩散。
夕恒继续看向下方文字,注意到她在读档前,可以保留一件物品与修行境界。
她根本没什么修行境界,于是便先细想起要保留什么——自己所拥有的,最有价值的事物是什么。
想来想去,也就两件。
一件是自己穿越之初便带在身上的一枚圆形玉佩,能从记忆当中隐约回想起,这是极为重要的信物,不可丢失。
“重要个什么啊。”夕恒摇头。
直到她这一世寿命耗尽,这枚破玉佩都没能给她带来一点影响。
夕恒已经想好,之后要直接将这枚玉佩卖掉,用来换取习武的银两。
“不过下一世腰间也会有这枚玉佩,不必选择这个。”她做出决定。
至于另一件,则是六日之前,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小姐客官所赠予的化浊宝丹。
据说这枚药物,可以延续她七天性命。
夕恒此世根本无需续命,所以没有使用。
“能为当时已经无药可救的我延续生命,这应当是相当贵重的丹药。”
而且,丹药的包装、表面色泽与其气味,都比较不凡。
此药的作用是调和血气疏通经脉……
“在习武时吞服这颗丹药,应该也能有些作用。”夕恒点头:“亦或者如果玉佩不值几个钱,也能通过卖掉丹药来换习武的学费。”
“就选这个了。”
刚定下心思,夕恒试着要伸手触碰发光的文字操作。
【化浊丹】三字,就已经列在其上。
夕恒于是停手,再转身环顾周边,确定已经没有其他文字需要注意,便伸手按下了最中心的【读档】。
一股莫名的吸力与冲刷感令她视野忽地全黑,下一瞬再睁眼时,又已来到了一座简陋卧室。
睁眼所见是熟悉的顶棚,主梁次梁横亘眼前,一大堆木材犬牙交错。
她从坚硬的木板床上慢慢起身,环顾了一遍这片熟悉的小屋,仍是那片凹凸不平的墙面与早已脱落的墙皮,满是磨损的桌面与堆叠在一起,表面生尘的几张椅子。
这艰难的生活环境并未让夕恒感到失意,反而感受着自己还算健康有力的身躯,浅浅笑了几声。
之前病重时,要她拿起药秤称量几件药材都会累得气喘吁吁。
而现在,夕恒只觉得自己的身躯轻松自如,要她全速跑上五十米都不会晕倒。
她活动了下身体,虽然心跳还是有些剧烈,但已经不会再腹痛胸痛。
夕恒长长呼出一一口气,随即套上床面随意丢着的灰白色外衣,再翻开枕头拿起下面的玉佩别在腰间。
紧接着她又跑到房间角落,在其中找到了一把生锈的匕首在磨菜刀的石头上磨了磨,直到看起来变得锋利了些。
她跑到一边柜旁抽出一个抽屉,将里面少有的三两碎银倒在手里,又找了找放铜钱的的小布袋塞进去。
一切整备完毕,夕恒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居住了两世,总共有三四年的房间。
随即转身,踏出门槛,紧接着立刻转身,沿着村中土路直接朝村外行去。
此情此景之间,夕恒下意识想,是不是应该念一首诗。
还未确定,便有诗句自脑海显现,并脱口而出: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等下。”夕恒停住脚步,朝下看了眼。
然后抓了抓自己空荡的左手。
“化浊宝丹呢?”她记得自己在读档前留下了这件物品,现在却没见到。
在她疑惑是不是系统出了bug时,一个个微微亮光的方框便现在了眼前。
只有最前头的方框当中有着图案,正是装着化浊宝丹的红盒。
夕恒眨了眨眼:“这是……物品栏?”
她伸手一抓,那个红盒图案便化作了实体的药丸盒子出现在手中。
“奇妙。”她摆弄了一下,又把盒子塞回去,化浊丹又变成了物品栏当中的图案。
夕恒试着把腰间挂着的匕首也塞进去,却是直接穿透了过去。
似乎只有读档前保存的物品,才可以放入物品栏当中。
搞明白了这系统的功能,夕恒没有过多在意,继续朝村口走去。
其他事情都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习武!
她可再也不想变成当初那一副孱弱的模样了。
此刻正值清晨,村口有着拉人拉货的驴车车夫。
夕恒认识那人,名为贾饵,经常来药堂取些治背痛腰疼的膏药,经常闪着腰,跑不快,怕得罪人。
靠近后,夕恒从口袋掏出十几片铜板:“金石城,能去吗?”
金石城是距离此村最近的大城,虽并不南方大城繁华,但在因为其地理位置特殊,是南北间的交通要地之一,在整个大赵国中,面积人口也算得上前十。
“金石?”那驼背的车夫愣住,看了眼夕恒,道:“金石城去不得,路途蜿蜒难走,听过还有山匪,俺可不想犯命。”
“没山匪。”夕恒记得清楚,山匪的传闻在她上一世闹得轰轰烈烈,村中不少人都举家搬走。
但到最后,却始终都没什么山匪的踪影,更没人袭击他们的山下小村。
“你说没就没?”这车夫仗着自己年岁高,对夕恒道:“你是村里南边采药的吧?去金石城干嘛事?采着了好东西去城里卖?”
夕恒不做理会,又从腰间锦囊捏出了一两碎银,丢给车夫:“去不去?”
“……”对方面露犹豫。
夕恒直接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刺在他坐着的驴车木板上,锋利的匕首刀刃入木三分。
“去!”老车夫见了刀就浑身一颤,赶忙答应。
……
一途间果然一切风平浪静。
半日路程在驴车的颠簸当中迅速渡过,途中虽遇到会使车夫一惊一乍的风吹草动,但实际上却并未出现任何闪失。
山间林间小路蜿蜒曲折又上上下下,有些看起来不远的位置,在实际路程当中却需要半个时辰才可到达。
因山匪传言,车夫赶途相当迅速,累得拉木拖车的黑驴都气喘吁吁口吐白沫。
原本需要自清晨驶到黄昏的遥远路途,不过刚刚下午时分便就抵达。
大城挨在湖边,城墙城门高大雄伟,墙面灰蓝色的砖石交错,其上每隔不远还有诸多箭楼竖立。
哪怕不懂兵事之人,一看也可知此等坚城难以攻下。
城门上方高悬一块木牌,深深刻印着金石二字。
入城者排满一队,夕恒下了驴车,在外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她。
“入城缴交四十文钱。”守门小兵也没多看一眼,开口就是收钱。
夕恒捏出两枚二十文面值的旧铜板,对方捏着搓弄两下,便把头往城门内一摆。
无需文书记录,也不用掏什么文件,就放人入内。
夕恒入城后随意逛了逛此世少见的商街,略过珠宝铺琴铺玉石铺子和一堆摆地摊的小贩,直接走向一家典当行。
行门口挂着两个灯笼,外边梁柱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當’字。
跨过门栏,便来到一个好像监牢般立着条条道道木栏杆,分隔内外的柜台之前。
夕恒没有多言,直接从袖中掏出那块没用的玉佩拍了上去,声音震了其中那擦拭物件胖掌柜一哆嗦。
“这块玉值多少。”她没心思闲聊。
“玉?大小姐玉石可不能这么拍啊。”掌柜嘟囔一句,揉了揉眼睛把夕恒丢在柜台上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捏过来。
“幸亏没碎。”他抱怨一句,点燃一边烛火,就着光仔细观察起手里玉佩。
看着看着,又用掌心往上摸了摸,眼前一亮。
接着,他轻咳两声道:“这玉佩品相看起来虽好,但质地不润,肌理间还有瑕疵裂纹,透光少,工艺雕刻又出个四不像……”
零零散散说了一堆缺点,这家伙最后才道:“最多,十两银子。”
夕恒一把抓回玉佩,没说什么,转头就走。
就算后面那掌柜再怎么呼喊挽留,也丝毫不理。
她接着多走了几家商街的典当行当铺,其中出价最高者是五十两。
接着她转身回到一开始的当铺,再度将玉佩拍上去,张口就是一百两银子。
胖掌柜又吓得浑身一颤:“一百两?!”
“一百两。”夕恒点头。
“怎可能一百两!俺跟你说个实话,这玉最多就值三十两,还是俺看玉石品相还行特意多加的价!”那胖掌柜急了。
夕恒继续转头就走。
“别!五十两,五十两行吗!”当铺店主的终于看出夕恒根本不守规矩套路和她讲价还价,立刻出言挽留。
夕恒准备去下一家当铺继续狮子大开口。
可路途刚走到一半,她就被之前当铺那胖掌柜气喘吁吁地追上,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钱囊。
“一百两!就一百两……”那掌柜停下脚步时,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拍拍胸口努力平复呼吸,过了十几秒,才对夕恒亮出手里钱囊,里面全都是小金饼:“小姐,大小姐,囊中十两金子,等同于百两白银,您点点。”
“哦?”夕恒没想到玉佩真的值这么多钱,她其实也只是随便说说。
她环顾周边,见此处还算安全无人,便随意捏起一片薄金饼。
饼上满都是牙印,应该是真金子。
上一世她作药堂记账时,也不少接触金银,只看色泽做工就足以分辨出真假大概。
她拿起钱囊掂量了下,确定是十两没错,便将玉佩丢给对方。
那胖掌柜一喜一惊,慌慌张张地把玉佩接在怀里,差点摔倒在地。
待他终于稳住身形呼出一口气,正要责怪时,夕恒又已走远。
……
第三章、入院习武
夕恒将这只精美钱囊收入袖中,走向城中金石城的西方,那里有许多武馆林立。
上一世她从药堂的客人口中听说过,金石城中有五大武馆,分别为金沙掌、小十三拿、青松剑、洪门拳、破玉刀。
这几家大武馆旗下弟子有数百之多,势力强大。
在这些武馆练武,成功入劲之后即可成为正式弟子。
到时候,金石城中无论黑道白道势力,都会看在这层身份上,对武者客气相待。
来这几家拜师学武,只要奉上十两银子即可在武馆当中修学两月。
其中青松剑、破玉刀两种习炼武器的武功,价格则翻上一倍——要二十两银子。
据那些常来药堂买药的武者说,耍拳脚的就是打不过用刀剑的,所以价格才会翻倍。
不仅如此,刀剑功夫比拳脚功夫更难以练成入劲,而没有掌握气血入劲,便不算真正的武者。
空有招式没有劲力,也不过只能多对付几个普通人。
按理来说,夕恒应该直接找个最容易入劲的拳脚功夫习练,先将自己的体虚病稳住再想别的。
可是,那几家有名的拳脚武馆都不收女子。
夕恒上一世各种打听,之后才知晓金石城当中只有一家武馆会收女子习武,并且也只收女子。
名为,红线剑院。
夕恒抬头,看到了一面紧闭着的褪色红漆大门,门上挂着一副灰黑色牌匾,上面绘有‘红线剑’三个暗红墨字,颜色好似干涸了的鲜血残留。
一名老妇在门前持着笤帚扫着门前干枯残叶,沙沙作响,尘土微扬。
少女靠近时,那老妇回头盯住了她,目光炯炯。
“前来何事?”
“药王山采药人夕恒,前来拜师学武。”夕恒一身灰白素衣,向对方抱拳。
边说,还从袖中钱囊里取出了一片金饼,足够二十两银子。
那老妇似乎眼花,没看清夕恒手里拿的什么,接着说道:“二十两银子,可在院中习剑三月。”
“已经备好了。”
“随我来吧。”扫地的老妇人放下手里笤帚,任由扫成一堆的落叶被风吹开。
褪色的红漆大门被老者慢慢推开,好似新世界在眼前敞开。
夕恒心起希望,她几乎已经看到自己摆脱病痛与孱弱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随着这位老人慢悠悠地路过鲜有几人的空旷练功场,绕过一片雅致整洁的花坛,沿着鹅卵石路走到了内部一处厅堂之前。
堂中,正有名散着长发的女子背对房门盘坐,身前还有几根立香飘着青烟。
“红妙,此人前来拜师学艺。”老妇人沙哑道。
“长老?”女子听得声音回望,站起转身恭敬道:“您又走出来了……还请好好休养生息。”
“整日憋在房中,像条死鱼有什么意思。”长老摇头:“安排一下此人,我回去了。”
“是。”
那老妇人转身离开前多看了一眼夕恒,便留下她与这位名为红妙的武者相对。
“夕恒,前来拜师学艺。”夕恒又重复道。
老妇人走后,红妙又变回了高深莫测的平静模样,问道:“为何要学武?”
“身中宿有顽疾,必须习武练至入劲才可康复。”夕恒回答。
红妙仔仔细细地盯了夕恒一番,先规劝了一句:
“看你步伐不稳,身单力薄,确有疾病缠身,想以此身习武入劲,比起常人是难上加难。”
“拜师学武这二十两银子,足够你在南方安稳之地置办一家房屋渡过一生,寻些良方好药也能延续多年生命。并且你容颜相貌还算上佳,兴许还能遇到个些才子佳人受尽怜惜宠爱。”
“今日抛弃这些拿来习武,最后很可能一无所获,并且在练招途中还会损耗气血根本,令你寿命更短几分,甚至兴许会在习武时直接休克而死。”
“你当真不会后悔?”她语气变得严肃。
“不后悔。”夕恒摇头,坚定讲道:“此世我只求这一线生机。”
“好,合该是练我红线剑之人。”红妙满意点头:“剑馆收下你了,交二十两银子,学武三月,期间可在院中吃住,每日卯时晨练,辰时来饭堂服用汤药辅助练剑,明日起便教你剑招剑式。”
“是。”
……
夕恒交过金钱,随着这位红妙师姐一起前去书阁,观摩翻看了一本剑谱与红线剑心法。
心法只有一半,之后便是空白纸张。
简单翻看过之后,红妙找了一张饭牌递给夕恒,讲了些红线剑馆当中的规矩,便领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武馆里侧的住宅。
“正巧这两天另有几人新入剑院,你可与她们共住此宅。”她推开宅门,厅中正有两名女子坐在一旁闲谈着什么。
见到师姐前来,她们起身行礼。
“嗯,你们同是新人,互相之间可称师姐师妹,好生相待。”红妙将夕恒带入厅中,替她介绍了一番,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夕恒与小宅内的两名女子对视,其中一人的眉眼模样,使她越看越感到熟悉。
她渐渐记起,此人与她上一世所见的一名客人,面貌十分相似。
正是对方,给了她一枚化浊宝丹,而她已将其带到此世。
“红矶?”她下意识讲出这个名字。
其中左侧身穿青衣的女子听到这个称谓微微蹙眉,目光停留在夕恒脸上许久,眼神微微波动,似是在回忆自己何时见过此人。
“你是?”她没能记起。
“夕恒。”夕恒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道:“只是曾经路上见过师姐一面,听过名字罢了。”
“哦?”对方面露怀疑,不过也并未多言,点了点头就当是认同了夕恒的说法,也自介道:“颜红矶,京城人。”
“李安雪。”旁边另一位身穿劲装,装扮好似江湖女侠的女子说。
夕恒稍稍行礼,好奇问道:“听说京城为天下繁华之冠,师姐怎么前来南方习武?”
“官家崇道求仙,受那些牛鼻子道人蒙蔽,认定天下分为阴阳,其中男子为阳女子为阴,而武道武术为修阳之法,女子修武便是乱了天地道理,便下旨罢黜了所有允许女子修炼的京城武馆。”
她冷哼一声:“如今在京城人眼里,女子就应当研修音律舞蹈,点茶插花,最多也就只多学些琴棋书画,我不愿忍受那僵硬桎梏条条框框,便离家前来南方。”
夕恒听完还未回应,一旁女侠装扮的李安雪却先讽刺道:
“呵,按此道理,天下文士官员间也有不少人精通音律茶艺,怎么不把那些人一并废除了,要么官家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要么他就只是假借名义欺压我们武者。”
夕恒听这些人说话,都开始有些生怕自己这一世能不能安稳学武,为了免受牢狱之灾,她转移话题:“咱们还是聊聊别的吧……说来我该住哪?”
李安雪瞥了夕恒一眼,也没再多言。
颜红矶指了指厅堂后的廊道:“最里面两处房间正空着,选一间便是。”
“好。”夕恒松了口气跑到里面,打开房间见到其中简陋的家居装饰、床被椅桌。
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房间只是勉强可住,但对于住了数年破旧瓦房的夕恒而言,这里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居所。
少女在室内随意翻找,于矮柜中发现了几件面料不错的武者劲装,便试着褪下自己的一身简朴灰衣,换上这些衣裳。
套上黄灰两色的单衣与外衫,穿上稍显宽松的长裤长靴,腰间暗红色的细带一收,整顿了一身衣装,夕恒觉得还算合身。
除了领口与胸间稍有些宽松之外,就没什么问题了。
她朝下扫过自己此刻一身装扮,已经能感受到一些女侠气质。
“就差一把剑……”夕恒环顾周边时,一种异样的感受于胸间浮现,逼得她下意识捂住嘴巴咳嗽两声。
少女轻松的心情在这一次咳嗽声间毁于一旦,她看向手掌,其上染了些微血丝。
“又气血不调了吗,太快了吧。”她微微蹙眉,拿起一边布料粗糙的手巾擦了擦,而后自言自语起来:
“尽快练武入劲吧……”
其他事情对她来说。都没有学武重要。
毕竟一切都可以重来,也不怕错过什么。
这一世就将其他所有的事情撇到一边,专心修炼吧。
……
翌日黎明,天刚蒙蒙亮,未显阳光。
空旷的练剑场上,夕恒穿着从屋中寻来的一身劲装,手里抓着一把简单木剑,与身边其余三名最近新入门的师姐师妹站在一同。
其中两人夕恒已经见过,多出来的一位则是名散着长发,面容不经修饰,到来之后便始终沉默寡言的少女。
在大师姐红妙来到练剑场之前,夕恒与这位散发少女交谈,也未得到理睬。
只是一旁的颜红矶帮她介绍了句:
“她名叫林莺,不喜言谈,就住在你房间对门。”
夕恒有些奇怪,她昨日可没有听得门对面的房间发出什么声音。
到底怎样才能做到这么安静……明明这种木窗木门的房间基本就没什么隔音作用。
不过即便心有疑惑,她也不会太过好奇,点了点头之后便继续静下心神,等待之后专注习武。
晨风吹来冷意,令本就体弱的夕恒面色发白。
不过一会,大师姐红妙便带着一副武侠似的气质,稳步来到练剑场中。
站在几名新人身前,她没有多言,直接开始讲起武道。
“习武之人,修其心志,养其劲气,练其肌体骨筋,升其精魂神意。”
……
第四章、红线试炼
“无论哪家功夫,用的是拳脚还是刀剑枪戟,若要步入武道,便需内练一股气血,再炼化出一身劲力。”大师姐讲道:
“气血非血,是人血于经络之间流通时,冥冥之间涌动的活力。”
“要把握气血,需将招式练习至深,再于练招期间感应身中早已无感的气血变化,由此感到气血存在,将其拿捏控制。”
“将气血于体内炼化出第一丝劲力,才算武道入门,称入劲武者!”
“入劲之后,可以于招式之间使出劲力——以身运手,以手领劲,足从手转,两肾气滚动,周身气相随,如此这般!”
她边朗声讲着,边独自行至一旁表面满是剑痕的巨石之前,右手成掌连着腰间一转,脚步忽地窜动。
掌面击向巨石,犹如雷鸣的轰声之后,一片蛛网似的裂纹凭空显现。
夕恒在旁眨了眨眼。
这位大师姐看起来身材也并不健壮,四肢肌肉也都只是匀称。
但却能在一掌之下,于坚石上拍出这种用铁锤都不一定砸得出来的明显裂痕。
“这世界果然有超凡力量……”夕恒心底默想。
上一世,常来她所在的药堂的一些武者秀一手时,也不过只是一连拍碎几块石砖的水平,根本比不上眼前这位师姐。
夕恒扫了眼身边几名新入门的几人,发现她们虽然也受惊讶,却没自己这么不可思议,于是收起表情。
“入劲之后,是明劲。”
红妙拍了拍手上灰尘,继续讲道:“将炼出劲力与气血身躯整合统一,随手一击皆可放出劲力,即是明劲小成。”
“明劲大成时可增上千斤力,达此境界,身体稳定有序,气血经脉调和,不会再受寻常病症困扰,退出江湖便可得一生安定。”说这话时,大师姐特意看了眼夕恒。
“明劲大成之后,天下何处皆可去得,各大势力争相逢迎,前去军中也能够统领千军。”
大师姐看向另一位穿着侠客装扮的李安雪,平静道:“不过,当今并非安稳之世,哪怕暗劲武者参与争势夺权的大战,也有不小可能身死道消。”
“……”
“暗劲?”颜红矶问道。
“明劲修炼皮肉,而暗劲是由骨髓而发,是为练骨。”大师姐道:“暗劲更深一层也更高一层,你们如今还未入门,无需知晓太多。”
她说完摆了摆手让几人慢慢消化,自己则走到一侧,在院内泉眼旁拿起一块削开的竹筒装了口泉水饮下。
夕恒听完,逐渐理解了上一世所询问的那几位医师为何都说,只有习武,才能根治她体内顽疾。
正是因为,习武几乎相当于一种超凡的修行之路,身体素质有了武者这么强后,大多疑难杂症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按照这位大师姐的说法,只要将武道修至入境,炼出气血劲力,就已经算是一名武者,能力远远超出凡人……
既然自己已经穿越,并有了死后读档能力这么强大的金手指,自然就要行至世间顶端,看遍一切风景。
默然之间,夕恒除解决自身顽疾之外,又多了一个追求——试着成为此世的武道之巅。
毕竟有着读档的能力,她能够重来一世又一世,实际的寿命岁数绝对远远超出凡人。
夕恒想到这点,抬头向一旁还在喝泉水的大师姐询问:
“武者,是否比普通人活得更久?”
“哦?”红妙还是首次从学徒口中听到这个问题,轻笑一声回答道:“自然如此,我们武者身体协调百病不侵,据说寿命可以超过百岁。”
“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她摇摇头,讲解起来:“当武师年过五十,气血便会逐渐滑落,同一境界当中,都是青壮者会更胜一筹。
衰弱的年长武师若没有实力足够的亲传弟子把守门面,所持武功与资源很快便会遭人觊觎,哪怕想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也会遇到重重阻碍。”
她最后总结道:“武者中绝大多数,都不能寿终正寝。”
夕恒知道了这个消息,反而安心下来。
武者当中没有什么几百岁的老妖怪,而她却有着九百多岁的心理年龄可用。
每到寿终便可读档,也许就可以逐渐成为这世间的最强之人。
若是能找到继续延长寿命与心理年龄的方法,还可以得到更为久远的长生。
“那武者之上,还有没有更强的存在。”夕恒又忽然问道。
“恐怕只有传说当中的仙人才有着超越武者的力量,不要好高骛远。”红妙也明白对方只是在说些年少时期的幻想,没有太过责怪,只是提醒了一句。
“仙人,存在吗?”
“没人见过。”对方道:
“若是世间真有仙人,我们武者早就蜂拥着追寻他了,但那不过只是传说。”
“哦……”夕恒低头沉思起来。
大师姐将盛水的竹筒放下,回到几名新学徒身前,继续讲道:
“你们都还未入劲成为武者,就不要先想其他,着眼于身前之事,脚踏实地才好。”
“该练功了!”她一声轻喝,将几人的心神注意都拉回来。
夕恒重新稳住心神,重回之前听讲时认真的状态。
红妙向几人亮出手里长剑,讲道:“红线剑院,所修武学自然便是‘红线剑’,此剑并非君子之剑,也并非观赏之剑,乃是杀人之剑——剑式招招指人性命,处处暗藏杀机。”
“吾派原名血线剑派,意为一出剑便要斩出血线伤人性命,后因剑派没落归于城中开设武馆,血字太过阴森,才借以前朝女侠称谓改名为红线剑院。”
“但其中神意还是要以血字为领,莫要将其认作与姻缘之意有关的红线……”
红妙将武功之事讲解过了,便在众人眼前慢慢演练起一招一式。
她左脚迈进朝前点剑,步伐伴随时又讲解起此招两种变换,可挑剑击敌面部,也可偏揭剑斩杀身躯……
基本剑法打完一遍,夕恒努力记着对方动作,回想时却发现只记了个七八成。
如果能在大师姐演练剑式之前存档,再能够随心读档反复观看就好了……她心想。
可惜,系统文字上写,只有境界提升时才能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夕恒如今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境界提升。
掌握气血成为入劲武者算吗?亦或者,这种武道并不算在所谓的境界当中……
“接下来各自练习,先将这些练熟了再说。”演练之后,红妙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哈气,先到另一边监督其他的学徒练剑去了。
夕恒拿着手里的木剑,与身边另外的同学者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茫然。
“练吧。”她于心底回想起方才红妙的一招一式,正要抬剑练习。
右边却先传来了一道剑风声。
夕恒看去,是那位名为林莺的黑衣散发女子,直接拔剑一招一式地舞动起来。
她停住手中动作看着对方,能明显感到动作之间的僵硬。
但至少,表面看起来是与红妙方才演练的招式差不太多。
并且,动作之间虽然时不时有着一段停顿,却也实实在在地将其完整复现演练了下来。
夕恒默默看这对方演练完整,在旁鼓掌:
“只看了一遍就能做到这样,真是天才。”
林莺依然无言,不过沉默之后,还是对夕恒做出了一点反应——她点了下头……也算是有些进步。
夕恒见对方又要重练一遍,也抬起剑随着林莺一步步练起剑招。
第一遍下来,她这幅孱弱的身子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持剑的右臂更是酸痛无比。
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那人又提起木剑,继续第三次的剑舞。
“诶?”
劳累不堪的夕恒苦恼了一瞬,紧接着就强迫自己跟上对方的动作与步伐。
终于,拼命完成了第二遍。
夕恒不仅双臂,浑身肌肉都开始颤抖并传来刺痛。
要不然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喘息之间,夕恒想着。
可还没停下十几秒,林莺又在无声间抬剑,继续演练招式。
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提醒着夕恒应该休息一会……不然身体可能承受不住。
夕恒犹豫之后,咬了咬牙。
“承受不住也没关系,继续练!”她强迫自己支起身子。
相比起此时的疼痛,还是曾经孱弱时浑身的无力感令她更为厌烦。
练剑时充满热意的疼痛,至少还能为她带来一种真实的生命感受。
第四遍……
第五遍……
到了第六遍时,夕恒已经难以稳住身体,剑式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带着整个人趴倒在地。
她的手臂连着木剑一起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一边散着黑发的少女,学着对方的动作,挪动起自己僵硬的身板,感觉着自己的四肢愈发难以驯服。
在林莺打出一记掠杀四通势时,夕恒同样进左脚,高举木剑下砍。
随即她右脚忽然失力,整个身子被剑刃惯性带着一起前倾。
哗啦一个撞声,意识模糊不清之间,夕恒整个人栽在了硬实的黄土地面。
身子摔倒在地时,痛感还没有肌肉刺痛更为严重,以至于她第一时间都没能发觉到自己已经倒下,睁开眼见到已经天翻地覆,还以为是又见到了幻觉。
……
第五章、心中无垢
剑刃在仆仆两声间坠地。
夕恒倒下时还留有几分意识,过了会才明白眼前的天翻地覆并非幻觉,而是自己没能稳住身子摔倒在地,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此刻四肢满是刺痛,哪怕只想抬起指尖也是无力,肌肉抽搐好似正挤出酸水,就连筋骨关节好似也已不受控制。
粗糙的喘息声间,夕恒还听得某种尖锐的耳鸣声愈发强烈,遮掩了身旁人的一声呼喊。
心跳飞快不停,引得胸膛都好似溢满水般沉闷,接近窒息。
夕恒试着再睁开双眸,却觉得肌肉的酸楚感延伸到了眼眶当中,视线变得朦胧,同时也染上了一层红意。
“不会这么快就又要读档了吧……”夕恒最后想。
这幅身子,太弱了。
在唯一还算清楚点的心思中,夕恒抽空自嘲了一番。
同时,眼前事物愈发缓慢。
她感到自己失力的身躯受到挪动,紧接着一股凉意打在了她的面颊。
凉意顺进唇中,她下意识地吞咽。
汹涌的心跳被凉意敷开,粗糙过头的喘息也在此刻停顿半秒。
一股窒息感随之而来,激起这身体本能的反应,夕恒喉咙痉挛,打出了一声咳嗽。
紧接着意识消散,她完全昏倒过去。
再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并非是陌生或熟悉的天花板,而是颜红矶的面容。
“醒了啊。”这位大小姐蹲在夕恒旁边,抓起了盛着泉水的竹筒,再试着喂向对方。
“……”夕恒沉默良久。
这场面有点像上一世,自己在柜台后昏倒,被对方摸胸摸醒的时候。
记起当时,夕恒又变成满脸黑线。
“说谁平胸呢……”她这声音细微虚弱。
“什么?”颜红矶自然是没听清。
“没什么,不用你喂。”夕恒抬起已经没那么难以控制的右手,抓住对方手里的竹筒,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咕嘟咕嘟喝下几口。
“别太拼命了。”颜红矶见她无碍,便自然站起走向一边,重新拿剑准备练招。
“这是我内心的呐喊。”夕恒直接将一竹筒泉水喝完,擦了擦嘴巴,就撑着自己酸痛的身体站起。
“嗯?”对方没听懂。
“没啥。”夕恒只是随口接梗,没想与对方多言。
她环顾四周,寻到了自己丢在地上的木剑,走过去弯腰捡起。
“无论如何,时不时昏倒可不利于习武。”对方最后提醒了句。
“我会注意。”夕恒讲罢,便拖着勉强缓过来的身体,又回到仍在练剑的林莺身边。
等对方这一番剑招舞罢,再度起舞时,夕恒便如昏倒之前那般随着对方一起习练。
这一次,林莺的动作明显更加完善连贯了些。
夕恒明明昏过去还不到五分钟,对方就又有了进步。
少女心里暗叹一声:“天资不如人呢。”
不过也罢,她如今的目标并非是与别人争抢第一,而是对抗体内的病魔顽疾。
夕恒深吸一口气,继续随着对方一齐砍剑收臂,将左肘向后,长剑平端前刺。
紧接着是跨右势、撩掠势、破盾势、斩旗势……
接下来,夕恒每练过三遍红线剑的基础剑法,便会走到一旁暂且休息一会,默默看着别人演练。
如此反复,体内力气逐渐枯竭。
不知是第二十遍还是二十一遍,夕恒再难以继续坚持下去时,悠远处传来了呼唤之声:
“晨练热身终了!各取饭牌来饭堂用餐服药!”
正在叫喊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青衣女孩,个子不高声音却相当嘹亮。
“热身?”浑身无力的夕恒放下剑,迷茫地站在原地,重复呢喃:
“这才只是热身?”
周围人都正要前往饭堂,显然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回应。
夕恒长长叹气,将手里木剑收回腰间,抓出自己的小饭牌,也跟上大家。
这才一个小时的热身时间,就几乎快要了她的命,之后正式的练习一定会更为艰苦。
就像昨日大师姐所说,她认为自己很可能会在习武时休克而死。
“死了就死吧,大不了读档再来。”夕恒默默下了决心。
……
饭堂飘着肉香酱香,引人入内。
夕恒自穿越后少有肉食,现在又是饥肠辘辘的状态,尽管疲惫不堪,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步伐。
进了饭堂还未见到肉菜,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苦涩药味。
她对这种药味相当熟悉,转头便看到侧边正有位老者正从一旁的大药锅舀出一碗又一碗的黑水,摆在木桌上。
此人苍颜白发,似是药师郎中。
“餐前服催血汤,一人一碗。”取药人见前来人中有几幅新面孔,便以哑声吆喝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几位师姐一言不发,端起桌上苦药,闭着眼迅速灌下。
她们尽力饮下后轻咳几声,表情不怎么好看。
有人喝下后直接吐了吐干涩的舌头,有人蹙眉以衣袖掩唇许久。
不过一会,夕恒排到了木桌前。
她深吸一口气,取来一碗没有多嗅,熟练地推向唇边,小口接连抿下。
苦涩之意渗透舌根,某种刺激感顺着喉咙流向胃部,饮下时就连呼气都惨杂着某种明显药味。
不过,等最开始的一阵恶心感压下,便能体会到四肢连通胸腹的肌肉逐渐开始发痒发热。
某种温热感顺着药力于体内泛开,肌肉的酸楚与刺痛随之减弱了分毫。
一碗药汤下来,夕恒竟体会到血液在四肢百骸中的些微流动感,更明显的是,她方才几乎用尽的力气,在饮下药汤后很快便重新填补了小半。
这药汤虽然苦涩难饮,但效果相当灵验。
“良药苦口啊。”她呼出一口气,这一次口中药味并未令她厌烦。
“正是。”取药的老者多看了夕恒一眼,继续舀汤。
药碗堆成数叠,夕恒也将手中药碗放下,进入饭堂当中。
之前在广阔的练剑场中,剑院中练剑的人们各自散在四边,夕恒没有刻意数记。
如今大家都到了饭堂里,一眼便可轻易数出具体数量。
各位师姐只有三十余人,还未坐满饭堂一半。
夕恒曾听闻,金石城中那几家知名武馆,时刻都有五六百人在馆中习武,有时旺季人数甚至可达上千。
这么看,红线剑院中的学徒实在是稀少。
夕恒领了份饭菜,找到颜红矶所在,坐在了她身侧用餐。
饭菜中是有几片肉,但整体而言实在算不上好吃,特别是方才吃了苦药,现在每每咽下饭菜时,都能吃到一股明显的苦味。
她们随便聊了些方才练剑之事,用餐时间很快结束。
回到练剑场时,因为吃了顿饱饭,身体重新有了力气,夕恒招式之间不再如先前那般虚弱飘忽。
正式练剑时,教学的大师姐也时常抱胸走来,监督她们几位新人演练。
她坐在一旁泉水边,时而靠近矫正夕恒几人的姿势动作,时而让众人一齐停住,讲解此刻动作用意,并教学如何将剑招动作连贯。
“红线剑以凌厉为本,出剑时身如电闪,剑如风掣。”讲解中,大师姐勾了勾手,示意夕恒将木剑拿来。
握住剑后,她将剑锋向右微动,轻易做出红线剑法的第一式动作。
下一瞬红妙使剑锋向左横扫,同时身腰稍俯左脚向右,剑锋也随之于空中划出一个弯形朝左前下磕,复向右下方绞掠。
三度斩击,在短短的眨眼一瞬完成。
夕恒还未反应过来,那木剑已经收起。
大师姐将手里木剑抛回,向四名新人讲道:“凌厉二字,不仅需要力量速度,还需心中无垢。”
“若是心有犹豫、不定、不愿之情,无论将剑术招式练得怎样熟练,那都不是红线剑。”
“吾等以剑法入武,不明白本门剑意,更难拿捏气血入劲。”
她说罢,便走向另一阵练剑之人,将时间留给她们几名新人自己参悟理解。
夕恒久久盯着对方瞬间斩出三剑的位置,脑中不断回想方才场面。
若是那三剑落在自己身上,恐怕上一瞬身体还完好无缺,下一秒就会被分成四块。
“心中无垢……”她将这四字记在心底。
片刻后,一旁的林莺又开始练剑,不过这一次,她的剑招都不再如先前那般点到即止,而是开始向一个迅猛凶狠的方向发展。
她的每一招一式都用上了相当的力气,好似眼前正有名深仇大恨之人,誓要将其斩成碎块。
夕恒见对方好像有所领悟,便也学着让剑招动作更放开了些。
不久之后,她发觉这样练实在太费力气,还是回到了先前平平稳稳的招法当中。
自己的身体太弱,还是让练习过程更为平缓些才好……
时间便在舞剑声中徐徐流逝。
一日下来,夕恒全身酸痛无比,体内又有着一股奇特的热流与酸楚感互相磨削,是早上喝下的那碗药汤还起着作用。
她回到住宅,积攒的大量疲惫令夕恒倒在床上就睡。
今天她昏迷了三次,才总算将最基础的红线剑法完整并流畅地演练了下来。
她的天赋似乎算是不错的,不过因为身体太弱,根本无法坚持下来持久练习,最终只勉强跟上了其他人的进度。
“好累。”
不过,夕恒对今天的自己还算满意。
……
第六章、武道险阻
清晨起床晨练,之后饮药用餐,再从黎明初醒炼至夕阳落日。
如此这般重复,一日日顺然流逝。
转眼,便已是半月之后。
通过每日演练剑招、学剑与一遍遍舞剑,再加上规律完善的饮食,夕恒原本孱弱娇瘦的身躯得到锻炼,比起来时硬实了些。
能持续舞剑的时间更长,使剑时也能更添几分力气。
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只抓着剑刃左挥右挥几次,就会气喘吁吁浑身酸痛。
甚至,洗浴时都能看到自己身上有了些微肌肉线条,不再是苍白无力一身软肉。
“天赋如何也没关系了,至少身体确实健康了些。”
住房中,夕恒拍了拍平坦的胸口,轻声说服着自己。
这十几日的练武途中,夕恒已经清晰明白,自己实在并非什么练武奇才。
在剑院的学徒当中,她的天赋只算是中等偏上一点,最多也只是比她人悟性更好些。
相比起真正的天才相差甚远。
而令人苦恼的则是,她们这新入院的四名新学徒之间,还真的有一位天才——便是那位不喜言谈,对剑法武道最为专注的林莺。
如今才过半月,林莺便已经稍稍领会了红线剑意,并已经走过了演练剑法的阶段,开始与其他的师姐一起学习种种剑术变招。
而夕恒与其他两人,都还在继续磨练最基本的剑法套路,不知何时才能称得上完善。
只有经过大师姐认定,将基础剑法练至规整合格,才能转去学其他扩展的变招,并与其他未入劲的剑院学徒对练。
夕恒轻轻叹息,转移注意继续感受起身体的变化。
她按了按自己的上臂、小腿、腹部,肌肉炼了出来,不再像是曾经那样软糯。
按理来说,身体应该已经算是健康了。
可是……
夕恒掩唇轻咳两声。
她的咳嗽一直没有好转,说话也是难以大声,身体虽有肌肉,但又不能做到长久持续发力。
因此在演练剑招时,她的动作准度与稳定性都不如别人。
不止如此,时常还会有口干舌苔、潮热盗汗、五心烦热,耳鸣眼涩等等症状产生。
虽说这些症状都不会直接妨碍习武,但对长久持续下来,对体能上限与武功进步的幅度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总会弱别人一档。
今日晨练时,前来察看她们练剑的大师姐红妙也看出了夕恒身体异样,指出这些症状是因体内脏腑虚弱而起,一直外练筋骨肌肉对这些杂症少有帮助,要用药材进补调理。
夕恒将这话记在心底,在午休时间独自去了剑院隔壁的健生堂,请教药方抓药,最后以一两银子的高价买得了几颗黑色的大蜜丸。
现在,这些药丸就被她抓在手里。
“锻炼出肌肉简单,可内脏又该怎么锻炼呢?”夕恒摇了摇头。
她打开手中草纸,从里面取出一颗蜜丸送入口中,以温水多次送服。
“武道入劲对内脏有裨益吗?若是没有,又找不到锻炼内脏的方法,这一世还是要做个药罐子……”
这几颗大补丸对她而言只能补足一时。
她先天气血两虚经脉不畅,断了药后不过多久,身体大概又会重返虚弱。
“趁着有药吃的这段时间,尽快入劲吧。”夕恒默默鼓舞起自己。
……
自从服药了后,夕恒身上大多症状都渐渐消退。
因此,她每日演练剑法时,也无需练上几遍就歇上一会,至少在频率上跟上了同为学徒的颜红矶、李安雪两人。
她的剑法也在不断的演练之间,愈发平稳流畅,干净利落。
不知是因时来运转还是苦尽甘来,压抑住病症影响后的几日夕恒进步相当迅速,逐渐胜过同伴。
短短五日之后,夕恒便将红线剑的基础的剑招动作练得规整合格,被大师姐说已经可以跨入下一阶段。
“二十日明白招式,还算不错。”红妙言道。
“这个速度,能入劲吗?”但夕恒想知道的只有这个。
“嗯……”大师姐细想一番,摇头说了实话:“二十日成招者,十人中不足一人能够入劲。”
“十不存一?”夕恒微微蹙眉,再问:“指的是在院中修炼的这三月之内不能入劲,还是说……”
“一生一世。”对方简单补充。
一旁,颜红矶与李安雪两名女子如今都还未成招,听闻此语不由得心生寒意。
“武者不打虚言。”大师姐目光扫过三人,自然盘坐下来,面对她们讲道:“在我们红线剑院中,能交上银两入院习剑之人,十人中只一人能在三月内入劲。”
“而在三月之后选择补交银两继续留在剑院者,入劲几率同样只有一成。”
“若是用了六月还未入劲,仍要留在院中继续修行,入劲可能便只剩半成。”
“再往后,便没有了。”她平平淡淡的道出这个事实,回看向后方剑院角落处不断修炼的几人。
“就如那几人,她们都已在剑院练了两年以上,至今未能入劲,不知何时才会放弃。”她少有地叹息出声:
“武道,终究还是要看天资的。”
“你们同期四人当中,我只看好林莺能成。”红妙最后道:“若是认为自己并非武道种子,也不只有武道一途能走……早日离开也并非一件坏事,剩余时日的银两也可奉还。”
“……”三名听者皆陷入沉默。
颜红矶眼中露出迷茫,轻咬下唇。
夕恒眨了眨眼,这是开武馆做生意的人该说的话吗?
“言尽于此。”红妙起身,与夕恒道:“我携你去对剑场,与其他师姐相认。”
“嗯。”夕恒回过神来点头。
她早已立下决心这一世必要习武,哪怕在途中死去也无所谓,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
七日之后,夕恒习得了红线剑法的诸多变招,与其他剑院学徒对练剑术,但少有胜绩。
这期间,她与同期的天才林莺有过交手数次,无一例外是被轻易击败。
与那人对练时,夕恒基本都是被对方的剑招压着打,只能不断防御,自己的招式无从施展,最终就被轻易击溃。
对方的招法极快,哪怕两人所用的都是同一剑法,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夕恒知道对方剑术之间有那些破绽可以利用,可以尝试着批亢捣虚,攻敌之弱。
但林莺的剑式实在太过凌厉迅速,夕恒还未能将破绽把握,破绽便瞬息即逝。
她的想法与招式在与对方的剑斗时根本无法施展,不由得心感挫败无力。
而当这心感一旦浮现,就是她败落的时候了。
夕恒最后常被林莺荡开挡剑,随后一剑停在喉间,胜负由此分辨。
兵败后,她又只能无奈地回到原位休息,又重复练起剑来。
可无论再怎么练,她的剑也做不到如林莺那般凌厉猛烈,身体的速度与力量也跟不上对方。
“各种方面都输于人呢……”练剑时,夕恒小声自语。
即便体内病症被贵重的药物暂且抑制住了,自己仍无法与这些天赋者相比。
那位武道天才林莺如今都已经击败了大半师姐,即将步入下一阶段学习身法去了。
而她自己,却只有两三次靠运气获胜的胜场。
之后想要跨过入劲的门槛,明显会相当困难。
“也许要用上两三世,才能真正成为武者吧?”她默想。
也幸好自己能够读档重来。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恐怕比较好的结果,也就是作一个药罐子靠各种补药多活几年,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了。
“呵……”夕恒摇了摇头:“如果是普通人,我早就在药王山山崖摔死了。”
她如今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开始习剑练武。
接下来再将命运向好的方面努力努力,也许就是海阔天空了。
“入劲。”她小声细语:“此世拼上全心全力,只为入劲!”
夕恒深吸一口气,继续演练剑舞,直到肉体能承受的极限。
……
夕阳下落,天色昏沉。
少女左手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与胳膊,右手无力地抓着一把木剑,从剑院离开,经过一片雅致整洁的花坛,正要返回自己的住所休息。
“希望能有些提升吧。”路上夕恒小声自语。
只要今日的努力只要能化为明日的进步,她就能很满意了。
只要自己是在前进着的,那么早晚有一日能成就所希望的目标吧。
夕恒用这些话安慰着疲惫的身心,嗅着周围花香,左右环顾看起周边各色花朵的模样。
这片花坛不大,种的花束却是五彩缤纷,粗略一看,入眼的花类便有十几种。
坛中正有一名驼背的老者,正稳稳端着一件大肚细颈扩口的瓷壶滴水浇花。
夕恒望着对方背影,那老婆婆也好像感知到了她的视线,慢慢回身望来。
接着,这名老者皱了皱眉头,又揉了下眼睛。
她一直盯着夕恒,两颗眼珠子一动不动,脸上皱纹也同时僵住。
少女也停下脚步,疑惑地与其对视。
夕恒逐渐认出,这名老者便是她前来红线剑院之时,在剑院门外所见到的扫地妇人。
又记起,正是对方领她来到院中,并将她交给了红妙师姐。
似乎,大师姐叫这老妇人为……长老?
“拜见长老。”夕恒于是随意行了个礼。
长老却好似没听见夕恒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以沙哑声喃喃自语:
“真像……”
……
第七章、气血难关
“像?”
虽说这名长老的声音相当哑沉,但夕恒还是听清了对方呢喃的两字。
像什么?
“嗯,真像。”老妇人将手里平稳端着的瓷壶放回到花坛边上,缓慢地朝着夕恒靠近。
越接近,她眼中的明亮感便越增一分。
直到距离只剩下一米,她停下脚步。
“小孩,你叫什么名。”老妇人,讲话的声音好像风刮旧报纸般沙哑沉闷,好像喉咙里卡着什么。
“夕恒。”夕恒觉得奇怪,但对方毕竟是剑院长老,还是表现得礼貌了点。
“姓夕?”
对方慵懒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尖利,直直盯来。
夕恒感到些许压力,还是点了下头。
自从来到此世后,她的名字一直都是夕恒,别人以这两字称呼她,她也自然地就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名字。
穿越之前的记忆都相当模糊,难以从中回想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不过……
夕恒眼眸略微闪动,经过老妇人这样一提醒,她也随即记起了先前没太注意的一点。
在她上一世死后,正要读档时,从读档两字侧边的,好像系统界面的发光文字上曾见到——
在系统面板上,她的姓名并不只有夕恒两字,前面更加了一个‘赵’字。
夕恒犹豫一瞬,微微张口想要将此事提及。
可在张口之后,却没有声音发出。
在想说出这件事时,她的心口却忽地一紧,似是有什么将心脏攥了一下。
心灵间也浮现出了一种感觉——这事似乎不是可以随便说出的。
“……”夕恒启唇却无言,一时迟钝。
老妇人将她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 眸中流出思索之意。
最终她没有继续多问,只是转身看着花坛中的诸多花束,背着手讲起:
“小孩,你长得,像我年轻时所敬仰,曾受其关照过的一位师姐……”
夕阳映下橙红,贴在许多花朵上,照得红的更红,橙也成了红。
夕恒也不赶时间,便在旁站着静静听这位长老讲起过去之事。
“她常穿一身白衣,无论剑还是人都潇洒无比,当初在我们血线剑派是相当得宠承欢。”
老婆子轻轻摇头:“后来剑派遭遇大敌,众多前辈师长以身固守山门,最终山门仍然被破,也是她带领吾等众人杀出一条血路。”
“自从突围之后,我们分为数队各自逃往四方,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见了她的踪影,如今不知是否还留存于世。”
“兴许她早已离世了。”她作出一声叹息:“我们血线剑派的武者寿命都不长,连我都算是活得长久……”
说着说着,老妇人抬头看向远端夕阳,静望红日坠向地平线之下。
不知几分钟之后,她又回过头来,将夕恒完完整整的看过一遍。
随后,老人又呼出一口气,沙哑道:“你长得像她,可你这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一点也不潇洒。”
老妇人又自顾自地摇头:“可惜,可惜。”
“……”夕恒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她有些难以理解这老妇人的心思和情绪。
忆往昔就忆往昔嘛,怎么突然要就要说她一句不够帅呢?
夕恒也想变得潇洒帅气,只可是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
“入劲之后,也许就能潇洒些吧。”她忽然间,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老妇人一愣,灰暗的双眸盯着夕恒快要半分钟。
夕恒也呆了下,与对方显有些皱纹的面容对视,有种自己说错了话的感觉。
“……”
长久的沉默之后,老妇人轻轻哼出了几个小声。
紧接着她勾起嘴角,声音愈发不再遮掩,用自己的沙哑喉咙一阵阵笑了起来。
“好,好。”老妇人盯着夕恒,目光已经有了些许变化,并道:“我教你一个窍门。”
“请长老指点。”夕恒有种探到了隐藏任务的欢悦感,立刻礼貌鞠身并顺应道。
“红线剑是凌厉猛烈之剑,可如你这般体质,想要将剑法练至凌厉二字,实在艰难。”对方讲道:
“实际上,是剑意的领悟还有另一条捷径。”
“练剑还有捷径?”夕恒听到时还有些不信。
“不争凌厉之剑,可以择舍身之剑。”在讲解时,此人语气稳定了不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也有大机缘。”
“若你能舍弃所有,只求挥出一剑斩杀敌人,即便你根本不知剑法为何物,剑也会自发地向你亲近。”
“我们作为以剑法入武道的武者,若能得此机缘,对于剑法剑意、乃至武道根本的领悟,都会有不小的益处。”她越说,声音便愈发健朗,某种武者的气质也随之逐渐显出。
“据说,红线剑的祖师便是自生死之间得到领悟,由此整合一生剑法,并使之传承下来。”
“舍身之剑,才是真正的红线剑。”对方笑着说罢,接着转身姗姗离去。
夕恒陷入思索,回神时已见不到那老妇人的身影。
她于是迈步继续返回住所,途中在心里默想着对方话语。
“生死间的大机缘?舍身一击?”
“我确实不惧死亡,感觉可行……只是,现在还没什么敌人需要那么拼命吧?”
夕恒以食指连连点着自己的脸颊,仰头细想:“如果几月之后也难以入劲,倒是可以外出找些敌人拼杀一下试试。”
“在剑院里,肯定不会有什么拼死搏命的机会。”
……
接下来的时日,夕恒一如既往地坚持练剑。
一月后,她与其他学徒对战的胜场数量渐渐高过了败场。
再过几日,夕恒在大师姐红妙的眼下,险之又险地接连战胜了其他学徒,算是将种种招式变化熟记于心,抵达了心手相应的阶段。
接下来,红妙带着夕恒前去习练身法架式,一对一地讲解演示,并亲自与夕恒过了几招。
当然,所谓过招只是大师姐用身法闪躲,而夕恒则持剑尽全力追击。
若要夕恒真的与这位大师姐对剑,她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身首分离。
但即便只是自己打对方躲,这样的简单对练。
依然会使她逐渐失意烦闷。
明明看起来那么近,明明对方就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却无论怎样努力都打不到。
一次对练后,夕恒喘着粗气拍胸平复呼吸时,趁着空闲向这位大师姐的询问:
“说来,红妙师姐如今是什么境界的武者?”
她想知道,自己此刻是正被多强的武者玩弄于股掌之间。
“暗劲小成。”对方直言讲出,并未继续就此讲下去,只讲:
“继续练吧,身法与架式需要长久练习,数年时间才能有所成就。”
在教导夕恒架式时,对方随口说起:
“实际上,学武本应先练架式再练招式,但你们前来剑院的目的是成为入劲武者,先练架式身法实在太费时间,对入劲的帮助又不大,于是换了个顺序。”
“先练架式会更厉害吗?”夕恒问。
“架式是武道基础,打好基础才有机会登峰造极。”
对方回答:“像是那些真正的武学世家都不会急于让后代入劲掌握气血,而是自幼年开始便练架式,等身体长成后再引导后代入劲。”
夕恒哦了一声,片刻后又问:
“如果我想成为最强的那一批武者,就需要先把架式先练好?”
“哦?”
红妙长久保持的自然模样忽地消失,挑了挑眉,仔细盯了夕恒许久。
她渐渐勾起嘴角,表情变得饶有趣味,紧接着又轻笑几声,抬手指了下夕恒道:
“先前长老曾对我说你很特别,我当时还没看哪有独特,现在我明白了。”
她又表现出些许困惑:“你是如何能有信心讲出这段话的呢?”
“需要练架式吗?”夕恒不是很喜欢对方这样好像在看珍稀动物似的眼神,将话题返回到了自己的问题上。
红妙啧了一声,见夕恒不做回答,便随意接话道:
“一般而言确实需要,但也并非完全必要,因为江湖中时不时就会流传出一类故事,大抵就是毛头小子捡到了一本绝世神功,明明没有丝毫基础,甚至武学天赋都不高,却能在习练神功一两年后成为名震武林的绝顶高手。”
“那应当都只是故事吧?”夕恒觉得这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剧情。
“我也曾这样认为,直到亲眼见过了那几位传闻中的绝顶高手。”对方摇了摇头:“武学需要天赋,可比起天赋更厉害的,是运气。”
说罢,她对着夕恒调笑了句:“说不定哪一日你也能捡到一本神功,一步登天成为化境高手。”
“希望如此。”夕恒若有所思的模样又引来了对方几句调侃。
……
又一月后,夕恒将身法也练到了这一阶段的学徒们中的平均水平,可以开始将木剑换为真剑。
接下来剩余的时日,便是要用真剑不停地磨练招式,并在此途中尝试感应体内气血。
换剑首日,她从清晨练至傍晚,只间隔休息几次,之外便是持久不停地练招。
几乎将自己身体极限的力气都榨干,直到黄昏落幕才堪堪停剑。
夕恒叹出一口气。
一整日不断磨练,却没能感到一丝丝所谓的气血。
最多,也不过是能更清晰些地体会体内血液的流动感罢了。
心跳的加速到了不知多快,汗液都将衣物浸透,肌肉几乎不存一分力气——身体都要练到了极限。
可即便如此努力,面对气血难关却仍没有丝毫进展。
感知气血实在是艰难之事,特别是对她这种气血本就先天不足的人更是如此。
而与她同期的另外一位,那个名叫林莺的那位天才,这段时间来已经能感知到气血,只是还没能真正拿捏掌握。
夕恒一直以此人作为目标追赶,可再努力去追,差距却还是越拉越大。
大师姐也看好林莺能够在入院的三月内拿捏掌握气血成为入劲武者。
而对夕恒的评价是——还差得远。
“兴许,这一世是成不了了。”夕恒听到这种话,也难免地心生失意。
不过失落很快过去,夕恒自始至终也没有一丝放弃的心思,更没有因失落而放松每日的练习。
兴许是因这般执着坚持,大师姐愈发在意夕恒,时常空闲时间会常来多看几眼。
七日后,见夕恒一如既往用尽一日身心力气练剑,她在旁看了长久,终于是吐露出一句:
“也许你的确能成。”
“那是当然。”夕恒从未怀疑。
“真不知道你这般的执着与自信,都是自哪找来的。”大师姐摇了摇头,又走去另一边指导检查旁人练招。
夕恒看了会对方的背影,随后继续练起招式。
其他人当然不会明白。
她能长久如此坚持的原因是——每当想要放松卸力,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一世寿元将尽时,自己那一副孱弱无比气虚无力的模样。
病症长久持续,愈发深重期间,会给人带来一种无力自控的拘束感。
就好似逐渐溃败的身躯变成了囚禁真正自我的牢笼,那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思维都难以持续进行。
夕恒不想再经历一次那般衰弱模样,不想多说几句话多做几个动作就会昏倒在地,更不想无力自控直至衰亡。
比起病危时那极为虚弱的体会,如今练剑带来的疲惫与酸痛不会让她产生反感。
这些累与痛带来的真实感触,反而隐隐令她心中产生某种挣脱与快活感觉。
不止如此,夕恒死后可以读档,也不会因可能的无法入劲而悲观无望。
因为就算此世不成,下一世还有机会。
每一世都能积累经验,自己达到目标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
这才只是第一世,哪有放弃的道理。
“距离入院三月,也只剩下四天了……”夕恒已经明白自己短时间内难以入劲,打算在四天后再花二十两银子,留在院中修炼。
“每三月留在剑院习武,就要花上二十两银子,再加上每月三两银子的大补丹……”夕恒默默盘算起来:“卖掉玉牌得到的银子,可以让我留在剑院九个月。”
“整整九个月的时间,我应该可以入劲。”
“希望吧。”
算好后,夕恒回头继续练剑。
还未舞出两招,不远处的一个呼喊声打断了她心思。
有人入劲了。
……
第八章、玉引群逐
红线剑院,练剑场中。
三四十余名红线剑学徒的聚在剑院的一处边角,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状。
在人群构成的圆弧当中,正有一名散着黑发的女子不断着挥舞长剑,持续演练着种种招式技法。
虽说她手中的招式难以与已入劲的师姐们相比,但其剑动之间,明显存在着远远强于其他学徒的凌厉气势。
剑斩则发出风啸,转剑有崩声,落剑时剑风能将地面尘土震得崩散。
各种剑招流畅无比,浪迹浮踪的脚步身法也随之展现。
青剑如闪电般迅速抖动,嘶嘶破风,时而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如白蛇吐信,打出骤如闪电的一刺,银光闪闪。
打到剑法中的最后一招,这名肆意散着黑发的女子忽地跨步朝侧一踏,脚步催动之时,剑光朝斜上方尽力上挑。
随后,她翩翩的身影停在原地,轻轻喘息。
同时间,一丝丝虚晃缥缈的红色自她体表散出,好似烟气一般向剑刃飘动延伸。
少女喘息几声,便忽地绷紧了一口气,咬住牙关,身体肌肉紧绷。
丝丝摇摇欲散的红息同时逐渐收紧。
最后,红色贴在了她手中剑上,在剑刃上划出了一道笔直红线。
啪、啪、
一旁观摩着的大师姐笑着拍手:
“入院八十七日掌握气血,不错。”
受众人围绕的林莺听闻,绷紧的身躯逐渐放松,剑上红线也默默飘散。
她长舒一口气,先伸手摸了下自己腹部,感到其中多出了一丝力量。
回过神来,林莺回头看向周边望着她的众人。
有人在嫉妒不甘,有人在轻声哀叹,只有几人在向她祝贺。
林莺将目光望向大师姐身后鼓着掌的夕恒,默然间将剑刃反手下持,向这寥寥的几人抱拳。
……
夕阳落幕,屋中。
夕恒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手里长剑,又浅浅做出一声叹息。
“天赋呀……”
怎么这具身体就没什么天赋呢?
如果自己是那种第一次来到武馆,随便练上一两个月就能入劲的天才就好了。
可惜,天才另有其人。
夕恒回忆起林莺今日下午拿捏气血时的情景,想起对方当时体表泛出的、好似汗气似的丝缕红色。
“那应该就是气血……但气血究竟要如何从体内寻得?”她问自己,自然得不出什么答案。
“之后找机会问一下林莺吧……不,她都没怎么说过话,应该也讲不出什么,还不如继续请教大师姐。”
少女自言自语时,有一个轻缓的脚步声自房门外靠近。
并在她房间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夕恒抬头,木门同时被敲响。
咚咚、
“有什么事么?”这么久以来,还是首次有人在如此深夜敲响她的房门。
平时间互相交流一日所学,也都是在用过晚餐之后,于外面大厅里一起闲聊。
“我实在难眠。”门外是颜红矶的声音:“有些话想要与你相谈。”
“哦。”夕恒大概大概也能猜出是要说什么。
今日下午,林莺掌握气血时,夕恒也朝一边围观的颜红矶多看了眼。
颜红矶同其他多数学徒一样,在见到同道晋升时,会轻声哀叹,无力迷茫。
“请吧,门未锁。”夕恒讲道。
片刻后房门在吱呀声中打开。
进来的美人眼眸泛红,表面上看来实在有些憔悴。
不得不说,对方身材窈窕优美,面貌也是相当精致,只要稍作打扮应当也会是这时代中的风华美人之一。
对方进门时轻叹一声,抬眼看向夕恒,抿唇道:
“三日之后,你还要继续交纳银两,留在院中习剑吗?”
对方话语相当直白。
“嗯。”夕恒也直接点头。
“你仍认为自己有机会入劲?”她接着问。
“兴许不能吧,但万一呢?”夕恒道。
“万一……”颜红矶摇头:“你和我一样是个病秧子,气血根本不足,旁人如今都能隐约感到一抹身中气感,以此坚持恒心,你曾感到过吗?”
“未曾。”夕恒实话实说。
“如此,不断练剑究竟还有何意义?”颜红矶怅然若失,站着时身影都有些飘摇:“眼前明摆着是不可能,你为何还能继续坚持呢?”
她盯着夕恒,紧攥着左手,似是要把握住最后一丝稻草。
“我已经发了誓。”夕恒言道:“此世将一生投入武道,专心修炼。”
“为何发誓?”她紧盯着夕恒,语气似乎有些不安。
“因为想要做成此事。”夕恒理所当然。
这理所当然的一句,却使对方面色诧异。
“就因为想要?”
“当然。”
“只因这二字,你就肯付上一生?”颜红矶明显不肯相信。
“没错。”
“仅仅因此发了个誓,就能使你这般坚持?”她还在追问。
夕恒点了点头。
“……”令对方无言以对。
颜红矶攥着身上衣物布料,微颤着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
“你真是个怪人。”她摇了摇头。
“是吗?”
“若是可能,我也想如你这般奇怪,可惜我做不到。”颜红矶声音愈发低沉,紧攥着的手掌也缓缓松开。
“我成不了武者,不如认清现实,返回家族经营生意。”她说:“明早我便启程离开,今夜便算是拜别,日后有缘再见吧……”
她低着头,越说气息越弱。
说罢,便转身缓步离开。
夕恒看着对方背影,念起上一世临终前几日见到的此人。
当时,她听到红矶相当后悔地讲了句:‘若是当年习武时能再坚持几月……’
“就这样放弃了,以后兴许会后悔的。”夕恒看着对方背影,劝说了下。
“后悔也罢,不后悔也好。”可如今的颜红矶已经黯然神伤:“我已下定决心,请别再劝。”
好的。
夕恒在心里回答,之后便沉默地看着对方离开。
果然是没什么用。
别说自己劝一下,哪怕将对方未来的后悔声完整地搬到此时此刻,此人的选择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夕恒摇了摇头,过了会褪衣入睡。
……
明日卯时醒来晨练,颜红矶果然不见。
天色才堪堪初至黎明,对方便已离开。
夕恒一如既往地演练招式,片刻不停。
她心里念想着昨日所见的气血模样,尝试着紧绷肌肉,试图也挤出丝丝气血。
一整日下来,都未能感到体内产生任何别样变化,更别说气血。
途中午间用餐时,与她坐在一同的李安雪出言借钱。
临近最后几日,这位脾气不佳的女学徒愈发焦躁不安,每日练武时也都是不顾身体情况红着眼硬练。
恶性循环下来,此人的精神都已潦乱。
以至于,夕恒在靠近时常常能听见对方呢喃自语:
“只不过是前三月没成……只要再给我些时间就好……我身中有着气感,之后再努力练一练就能入劲了……”
夕恒离此人更远了些。
至于借钱之事,自然是直接谢绝。
再三日后,李安雪没能筹集多少钱财,更未能感应气血,失魂落魄地走出剑院。
夕恒望着此人远去,心神之间毫无波动。
大师姐送走李安雪后又来到了她身前,按照规矩讲道:“习武已有三月,可能感到气血?”
夕恒摇头准备交钱继续练,大师姐却先将手稳稳按在了她的腹部。
“深呼吸,收住气。”对方讲道:“想象体内脉络中血液流转,以收住的这口气向下,来尽量感应自身丹田,可否有胎息流转。”
夕恒顺应着对方的指点,憋下一口气,闭上双眸感应气息于体内的运转流淌。
意识深入向下,从胸部顺流而下到紧绷着的腹部,再向内感知所谓的丹田。
在红妙师姐手掌带来的温热之间,夕恒这次似乎真的隐约感应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这样幻觉似的体感令夕恒有些捉弄不清,重新摸索,那飘忽的一瞬感觉便再也不见。
此时闭气已至极限,夕恒长舒一口气,睁开眼却见大师姐勾起了嘴角。
“不错,倒确实能有些感触。”她说:“原本我以为你没希望,如今算是有了一成可能吧。”
“方才那一丝,就是气血?”夕恒问。
“兴许是,兴许不是。”这位大师姐说出让人听不太懂的话,又拍了拍夕恒的肩膀:“不过,之后你只要能把握住那一丝感受,距离掌握气血也就不远了。”
夕恒迟疑了下才心生欢悦,对着大师姐轻轻点头。
“不过钱还是要交的。”红妙伸手:“惠赠二十两白银。”
少女啧了一声,从腰间携带的口袋中拿出两片小金饼,递给对方。
生意人红妙掂了掂分量,点头将其收下。
“继续练吧。”她说罢便走去另一端。
夕恒看着对方背影翻了个白眼,转头又试着收起闭眸,试图再度感知丹田当中那一丝气感。
试了数次,却没能再体会到。
正怀疑为何时,剑院远端忽然响起了诸多拥嚷声音。
“站住!”
叫喊制止声,踏地快奔声,拔剑声与衣袍于空中波动的翻飞声连成一片。
其中还夹杂着男声的怒吼,与一个粗糙又恐慌的哀求颤声,接连传至夕恒耳边。
少女启眸回头,朝那剑院大门的方向望去。
“都给我滚开!”高吼响起的同时,裹着一身黑袍的人影突然来袭并朝前拍开一掌,凭空炸出一阵雷鸣声。
院前守卫自知不敌,立刻退后数步,并朝练剑场这边高喊:
“快叫大师姐来!”
她话音未落,红妙便已经拔出长剑到场,手中剑刃在划动时稳稳停住,直指向身前突然来袭的数名黑袍人。
“东黄眉山的人?”她冷声道:“在下这小小武馆,不知是何时招惹了各位。”
“救,救我……”一名黑袍人大汉抓着的一名被绑了手脚、面色苍白、形体好似猪猡的胖子大声求救:“女侠,救命,救我——”
壮汉一巴掌扇在这胖子脸上,打出杀猪般的一声哀叫。
一个招呼下来,被俘之人再不敢再多言。
“我等前来此地,只为查明一事!”最前头的黑袍人抬起手臂,显出指尖提溜着的一枚玉佩,大声道:
“是谁于三月之前,于陈家当铺中典当了此物!”
……
……
一阵清风刮过,将大师姐红白两色交间的衣袍吹起。
红妙踏在石板地面,右手抓剑稳稳指向前端,剑尖不偏不倚,对向来袭的几名黑袍人。
最前端披着黑袍的壮汉朝她亮出手中玉佩,粗声震耳。
“立刻交出此人!我等自会离去!”
红妙丝毫不畏,冷艳对立道:“不知所谓,你们只凭一块破玉牌就要来我剑院抢人,是否太不守规矩了?”
“还是说黄眉山人自凭一时势强,就要欺压我们各地散派?若此事流传江湖,不知诸位同道正侠将会如何相看!”
“那又如何?!”壮汉朝前猛踏一步,地面石板一脚踩出一丈宽的蛛网裂纹:
“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若你不肯交人,吾等即刻便会踏破你这山门!”
“大言不惭!”红妙蹙眉起怒:“可敢同我过上两招?”
“有何不敢!”黑袍壮汉将右手所抓胖子甩向一遍,砸得那人一阵哀嚎。
紧接着他便摆出架势,两面铁灰色的大掌一前一后挡在身前。
“胡闹!”后面黑袍人中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钢掌,你给我退下。”
壮汉一时愣住,后面另一名身材消瘦的黑袍人行走向前。
此人摘下头上头蓬露出面容,朝着持剑备战的红妙抱拳道:
“在下为惊鸿剑派驻金石城门主张落仪,手下不知礼数,还请海涵!”
红妙皱眉,冷哼一声后还是给了个面子,将剑刃稍稍下放:
“门主事先不打招呼,突入我红线剑派,这可并非你们惊鸿剑所崇正道。”
“今日之事实在紧迫,还望贵门担待,今日一切损失由我赔偿,事后更有百两黄金作为赔礼!”
“财大气粗啊。”红妙讥讽。
张落仪并不在意这,仍紧迫道:
“这枚玉佩的主人对我们黄眉山军极为重要,近日我们按迹循踪,寻得她是一名女子,最后留下的行踪便是贵门的所在,便前来此地做些询问,还望贵门施些助力。”
“这阵仗是在询问?”大师姐冷哼一声。
“情况焦急,这枚玉佩曾落在朝廷官员手中,他们也在追查此事,不知何时便至。”对方紧接着道:
“我们先他们一步,必须尽快了断!阁下同为武者,还望站在我们武者这边!”
“不然……不得不有一战!”张落仪语气坚定,右手已经放在腰间佩剑。
“好啊,还从未有人胆敢如此欺我红线剑派。”红妙不吃这种软硬兼施:“只凭一块破玉,就要闯我门中,还要持剑作威。”
“若不将你等尽数击溃,吾等在江湖当中还有何颜面?”
她喊道:“拔剑吧!”
“如此还要护着,原来你是朝廷狗!”张落仪当众给对方扣了个帽子,紧接着手中长剑在一声嗡鸣之间出鞘。
————
第九章、知身明世
白日之下,三尺青峰银光闪闪,剑刃不见丝毫瑕疵,表面亮白,看起来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红妙收息,持剑一瞬扫过眼前数人,准备将其一一击破。
几名黑跑者一人拿出重锤,一人使双拳,而那位善使掌法的壮汉又练有一身横练外功,需寻得要穴击溃……
红妙做出架势,丝毫不畏。
张洛仪与其相对,剑刃缓缓后收蓄势。
原本种种噪声在此刻忽然变成一片静寂,众人各自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等等!”正当红妙凝出劲力将要前踏斩剑时,一个熟悉的呼喊声打断了她手中动作。
“等下,等下。”夕恒快跑过来,抚着胸口喘了口气。
“是我!”歇了下后,她直接承认道:“那玉佩是我当的!”
夕恒在旁眼看要起血光之灾,犹豫了下后还是跑上前来。
虽说她与这位大师姐也只是金钱关系,但对方毕竟还算挺照顾她。
如果在剑斗间死掉了,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好受的。
更重要的是,夕恒也想知晓那枚玉佩信物所代表的意义。
她上一世拿了这块破玉石两年,直到病弱死去都没有一点作用。
这一世只是随便找了个当铺一卖,就引发了这么大的事端……她相当好奇到底是为什么。
当夕恒站出之后,黑袍人们互相对视一眼,停住架势。
随后,善使掌法的壮汉走到一边,从地上提起好像已经晕过去的胖子,一巴掌将其抽醒,然后对着迷迷糊糊的掌柜沉声问道:
“是这个人吗?”
当铺掌柜被打了个蒙圈,哀嚎一声后转了转脑袋才回过神来,慌忙看向夕恒。
没正眼多看几秒,刚认出五官,他便急忙大叫起来:“是,是她!玉佩就是她的!”
“姑奶奶你害得我好惨啊,这玉佩能遭来这么大祸事……就算一两银子我都不该收,还给了你一百两……”掌柜见到夕恒后,怨气止不住地从胸膛上涌,眼睛和鼻子顿时红了:
“一百两啊!一百两……”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亏本的生意了,心里根本无法接受,眼泪都窜了出来。
“哦,抱歉。”夕恒打了个哈气,转眸看向拔剑的张落仪:“然后呢,你们要抓我做什么?那玉佩又代表着什么?”
“你不必知晓。”黑袍人们对视一眼,由张落仪喊道:“拿下!”
他们紧握刀兵鼓气,即将前踏之时,另一边又有老妇的呵斥声传来:
“我看谁敢!”
张落仪皱眉朝侧一看,神情忽地一颤一惊,连忙叫周围人都停手。
夕恒疑惑地望向那边,想知是谁只一句话便能止住战势。
所见之人,却是剑院当中那位喜欢浇花的长老。
对方稍驼着背,撑着根歪歪扭扭的木头拐杖,身披着件普通的棕黄色衣裳,一小步一小步地从远处走来。
她见众人停手,冷笑道:“看来咱这张老脸还能有点分量。”
“血线剑……”张落仪眯眼:“您居然隐居在此?”
“不行?”老者沉了沉手中拐杖,在石板上砸出砰声:“你们黄眉山来此扰我清修,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在下无意与前辈为敌!”对方拱手。
“都在我的地盘拔了剑,若我年轻时,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老者冷呵一声,转而讲道:
“不过如今年岁大了,知了天命,不喜与人为敌。”她停下脚步,抬眸道:“好好说说,为何要带走这小孩?”
夕恒眨眨眼,顺便问道:“还有那玉佩到底是什么?”
“……”黑袍人咬了咬牙,一时沉默。
她将目光落在夕恒身上,又转望向一旁的红妙与那位模样衰老虚弱的长老,紧握剑柄许久,终于还是在这几人的气势下退了半步。
“此枚玉佩,实为大赵皇室的信物。”她泄了气,开始讲道:
“乾治五年冬日,京城下民缺煤难以维生,皇帝却用煤炭雕龙造景,因而引发大乱。”
“大乱时有一名皇家帝姬不知所踪,皇帝派人寻找十年未果。”张落仪朝侧边伸手,后面壮汉心领神会地将玉佩丢来。
黑袍女子将其握住,接着讲道:“而如今,那暴君又开始搜罗全天下的龙腹遗子,御带狗寻得了这枚玉佩,我们黄眉山武者以两位明劲高手为代价将此物夺来,逐渐寻到了金石城中。”
此人看向夕恒,道:“如今终于找到玉佩主人。”
夕恒歪歪头,一时没能理解自己是皇家公主这种设定。
原来自己穿越过来,本是要享受皇家锦衣玉食的待遇的么?
怎么就变成了这一副病秧样子,求生求死?
挡在夕恒前面的红线剑派长老和大师姐回头,目光有些莫名其妙。
“你还是个公主?”红妙诧异。
“我不到啊。”夕恒扶额:“真的假的?”
“如果是假的,我等何必如此。”黑袍女摇头,对拄着拐杖的老者道:“前辈,你应当知晓,能活捉一名帝姬,会对我们黄眉山军带来多大好处。”
“黄眉山是武者的组织,我们黄眉山军势力越强,武者也能越受尊敬!”她越说声音越大:“当我们彻底掌握海鲁之地成就武者之国,必当造就武道盛世!”
“……”夕恒后退了半步。
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实在是相当不妙。
“她都还未入劲,黄眉山对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长老敲了敲自己手中拐杖:“此人毕竟是剑院弟子,我们不放人。”
“只是几十两银子的弟子!”张落仪着急讲道:“前辈如今年老力弱,若是真与我们几人交手,还不一定谁赢!”
“你在威胁我?”老妇人眯眼。
“不敢。”虽嘴上这样说,但对方紧握长剑的姿态明显是准备动手。
身后另外几名黑袍人,同样缓缓做出架势。
“我们时间不多,请阁下尽快决定!”
“……都有人胆敢欺负到咱头上了,真是老了。”长老支起驼背的身子,右手忽地一按,手中木杖直接陷入地面。
她反手抓着拐杖上端,缓缓将其拔出。
锋利的剑刃从中缓缓显出,一股沉厚的气势与杀气也随着此人眼瞳转为红色而渐渐泛开。
“那个……”在这第二度剑拔弩张的氛围当中,夕恒又插了句嘴:“只要确保能够入劲的话,我跟她们走也不是不行。”
前面人都愣了下,而后红妙摇头打破沉默:“都这时候还想着入劲,你可真是奇怪,公主殿下。”
“落在她们手中,是生是死可都由不得你了。”长老也劝了句。
另一边,张落仪抓到一丝不必动手的希望,极快讲道:“我们黄眉山军是武林之首,武道经验数不胜数,可确保你入劲!”
“真的?”
“武者不打虚言!”对方立刻作答。
“那……”夕恒已经开始犹豫。
在那几名黑袍人期待的目光下,她犹豫了快要半分钟。
“我就。”
“跟……”
一分钟。
正当她要说出同意二字时,又有一个郎朗高声自院外传来。
“御带办事!闲人退散!”
嘭得一个震声响起,闭合着剑院大门被忽地击开,一群身穿轻甲,腰带配刀佩剑、衣装表面绘有银龙纹、模样统一的武功高手踏着轻功接连奔来——
黑袍女子眼见此景面色突变,红着眼死死盯向夕恒:
“你一直在拖延时间!胆敢耍我!”
“不,不是。”夕恒哪知道会有官兵前来,她真的在犹豫。
不过现在,再怎么也解释不明白了。
“把人拿下!快!”张落仪焦急命令,同时自己也持剑奔来。
后方五六名黑袍人听命来袭。
“护卫帝姬!”远处穿着轻甲高手又加快了速度,可他们都离得太远。
锵——
两剑相撞启鸣,是红妙师姐挡在了夕恒身前。
“果然,你们都是朝廷走狗!”黑袍女子咬着牙,一剑连着一剑愈发迅速矫健。
红妙也不愿多做解释,剑刃已动便是要见血。
她打出的剑招凌厉凶猛宛如层叠的浪涛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片刻之间与黑袍女打了个不相上下。
另一边,持着手杖剑的剑派长老在地上划出一道圆弧以示警戒,同时放出浓郁到会令常人恐慌而晕的杀气,沉声道:
“踏前一步者,死!”
几名黑袍武者受杀气侵染停住脚步,只有其中那身躯庞大的壮汉踏进了圆弧之内。
长老转瞬挥剑,泛着血光的剑气直接将壮汉大腿撕出一道狰狞裂口,鲜血喷涌。
壮汉闭气紧咬牙关,身上伤痛被体内血气压下,继续大步猛踏向着夕恒冲去。
长老继续挥剑阻止,其余的黑袍人却也已踏过圆弧,三四人同时以各种招法招呼在她身上,片刻间被多人缠住难以分出力气。
其他红线剑院中的明劲师姐连着刚入劲几天的林莺也赶上前来,可她们都只有寥寥七八人,根本挡不住这好似极力奔跑的蛮牛般冲撞而来的黑袍壮汉。
挡在前的众人被推开,黑袍人携着巨大的冲击力朝夕恒撞来,并抬手猛扑。
夕恒下意识抓起剑刃,朝着侧边以身法一踏一闪,却难以躲过对方伸来的一爪击。
她只能挑起长剑,以剑尖对准对方铁灰色的手掌腹心。
咔一声,夕恒手里长剑被对方击碎。
同时推来的一股巨力,也将她抛去后方数米。
夕恒在踉跄间努力站稳,刚抬头,又见另一只巨手朝她抓来。
她挥起手里断剑,迎着对方手掌斩去——
忽然哗啦锒铛几个铁响声落在耳边,不知何时竟有一道沉厚的铁链打来。
铁链落在壮汉巨臂,直接将其卷起。
铁锁尖端的倒钩尖刺卡在的对方硬如坚石的皮肤,在手掌挥动之时忽地绷紧,减缓了此人巨手的落势。
夕恒趁此闪躲,并以手中断剑努力上挑斩向对方手腕,却只在一个硬物相撞的脆响声中划出了一道白痕。
后方黑袍人中又有人射来布袖,势要将夕恒卷起,但被另一道铁锁砸歪。
夕恒连连退步,同时望去铁锁来源,正是那些身穿轻甲的官兵所发。
下一刻,有一位面目棕红,蓄着些胡须的官兵落在夕恒身前,抱拳半跪道:
“属下带人救驾来迟,还望帝姬恕罪。”
夕恒眨眨眼,片刻后直接顺应了对方这个称呼,道:
“无罪无罪。”
“谢帝姬!”官兵起身:“殿下请退后,属下先摆平周围扰乱。”
“哦好。”夕恒退到一旁看着。
那先前袭击夕恒的黑袍壮汉,此刻腰间脖颈四肢都已缠上了一根根厚重铁锁。
他先前被斩开的大腿还在向外涌着血,都在地面聚出了一个小血泊。
“快撤!”远端的黑袍女死死盯了夕恒一眼,怒吼道 。
其他黑袍人一个接一个催动轻功离开,只留下这名被缠住的壮汉不断挣扎,并在失血途中逐渐昏迷当场。
“帝姬可曾受伤?”御带官兵头领命令几人前去追捕,转身回望夕恒。
“没……”夕恒被初次见面的外人这么关心, 一时间都有些不太适应,只道:“看看剑院中其他人有没有受伤吧。”
“是!”
剑院当中的师姐们打都只是跌打轻伤,只是长老在战后显得十分虚弱,不断咳嗽。
官兵头领前去拜会长老,一阵行礼客气之后讲道红线剑院保护帝姬有功,许下承诺将会以金石城中心位置的大院作为赏赐,并赠予金银等等……
此时,剑院中的各位看向夕恒的目光大都有些复杂,似隔了一层厚障壁。
只有红妙师姐多调侃了两句,而后便去了一旁,照料看顾起战后身体虚弱的剑院长老。
等到一切安定,不过多久,一驾紫金配色,似乎相当尊贵的高大马车被拉到了剑院门口。
“殿下受多方势力窥视眈逐,在外实在危险,请上车,吾等护送殿下回京。”官兵拱手恭敬。
夕恒受周围一堆官兵礼敬,隐隐感觉如果自己不主动上车的话,也许就会被强拉上去……
她停在原地,回想起了曾看过的古装剧。
如果登上眼前这华贵过头的车驾,自己这一世大概就会失去自由。
不过,皇家的锦衣玉食生活又确实有不小的吸引力。
如果没有读档能力,她大概会在此刻犹豫许久。
但她有。
若是在皇宫里过的不乐意,直接读档重来就好。
“我这一世立下的目标是习武入劲。”她想。
“在皇宫中一定有更多资源,只要不被限制练武,应该就足以轻易入劲吧?”
夕恒微微点头,上前登上车辆。
……
第十章、大赵盛世
京城距离金石城不远,只需几日车程便至。
马车行在官道平平稳稳,少有颠簸。
蹄声带着木轮滚动,车辆后方扬起些许烟尘。
淡紫的车帘好似披风般朝后飘扬,夕恒透过车帘未遮住的空处,看到远边的城池与驿站距离越拉越远。
几日来,夕恒住着途中每地驿站或酒楼客栈中最好的房间,用着穿越后从未品用过的精美点心餐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照顾。
比起身在剑院时每日的疲惫与枯燥练习,这一趟旅途间实在舒适了太多。
以至于,夕恒都下意识地要沉醉其中,不必每天脑子里都是各种招数动作,也不必晚上闭上双眼,拳头在无意识间忽地握住,将自己的睡意扰乱。
这样子一直松散慵懒着,处处有人照料,就连每日的保健品都会有专门的医师用上品药材精确配好的生活,比先前要好太多太多。
“不不……”夕恒在马车里摇头,想起了先前的决心:“这一世要尽力成为武者才行,我发过誓。”
只有入劲成为武者才算得到了自由,读档可以保留自身的武道境界,也就不必每一世都受这副病弱身躯束缚。
“什么锦衣玉食,都没有健康的身体重要呀。”夕恒自言自语。
一会后,她拨开窗帘向御带官兵的头领询问入劲之事。
可几番试问下来,却没能得到多少可用的知识经验。
伴在马车边上的这几位官兵卫士,在武学上似乎都是屈指一数的天才。
夕恒在交谈时看着他们表情,能看出他们认为入劲是轻易简单之事。
这些人说,只要打好了基础,再练上一两个月,入劲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左问来右问去,夕恒看出自己在周围这些武者身上应该学不到什么,便轻轻叹息重新将窗帘阖上。
请问这些皇家手下的天才武者,还不如随便找个武馆师傅呢,至少武馆里的人能有些教学的经验。
……
五日后,京城。
夕恒坐着的马车在御带卫兵的拥簇之下缓缓入城。
层叠的崇楼立在宽厚的城墙之上,城楼下开有九个门道,左入右出,中为达官显贵出入的御道。
左右八个入口皆排着遥遥长队,人群在其中拥簇挤嚷喧嚣,而中心最大的门道却极为空闲。
紫金马车在人群的注目当中的行往御道,在一片空荡宽广的长路当中未遇阻碍,长驱直入。
城内宽广道路以白石铺成,路边两侧立着许多龙纹望柱。
于长路行走不远进了内城,便又一次听得人声鼎沸。
夕恒拨开车帘,见路旁身穿鲜艳衣装的行人熙来攘往,两侧门庭若市,路旁车马骈阗。
赤棕宝马受人乘骑奔驰,红鬃飞扬,各色雕车驻于街头,金翠耀目。
红灯笼在两侧茶坊酒肆、商铺门庭连成一片,即便此刻已是白日,仍有少数还在燃灼。
朝远处投目,则可见燕馆歌楼、画阁绣户。
柳陌花衢传来新声巧笑,另有管调弦瑟之声于街头作响,不远处又有卖艺者引得人群围成一片,大声叫好。
成片成片的花光满路,令夕恒这位在偏远山村中居住了数年的乡下人有些目不暇接。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娱乐商街,但这京城当中,也可称是玲珑满目。
“真热闹。”夕恒随口感叹了句。
不过,无论车夫还是身边随行的官兵都没有回复。
越是快要到了目的地,他们的模样反而愈发谨慎严肃。
夕恒见没人搭理自己,也没心思多言,托着下巴默默看起窗外景色。
渐渐,车驾跨过了这片繁华商街,来到雕栏玉砌的皇城之前。
比起外面的高阁楼台,皇城中景色更是如天宫般的玉楼金殿。
更吸人眼球的是,在皇宫一侧,竟于平地上拔起了一座数十米的高山,遥遥看去一眼,便能使人感其风景如画。
各色花朵争奇斗艳,茂林修竹将高山雕出青色。
山峰有几片秀美云雾萦绕飘荡,令此山更添了几分仙灵意境,山上有一高阁,似是仙人居地。
此山好似集天地灵气于一身,有钟天地灵秀之感。
更特别的是,有一发亮的漆黑墨龙盘绕于山腰之上,于日光映照之下鳞片层叠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不知是何物雕刻。
见此等景观,夕恒下意识先前在红线剑院当中听到那黑袍人所说的话。
“寒冬下民难以维生,皇帝却用煤炭雕龙……”
“这就是那条龙吗?”
夕恒默想着,目光又注视起皇宫的金楼玉宇,再看向这凭空而立、灵气十足的高山。
她来时看了许久景色,记得京城周围根本就没什么山,这地方本应是一个大平原。
古人建城也应该不会在山边建,特别是这种一国都城。
夕恒拉开车帘,以此问向一旁御带卫士:
“那是什么山?”
“帝姬在外有所不知,此乃圣上所建灵山,名为蓬莱!”御带头领介绍时,还并着两手,向皇宫行俯首礼。
“在平地上一点点建出来的?”
“圣上宏图伟略。”对方尊敬道。
蠹政害民。
夕恒阖上帘子,愈发觉得皇帝这老东西不是什么好人。
之后相处起来,也许会相当麻烦。
“嗯……如果对我不好,尽量多捞点好处就溜吧。”夕恒在心底默想着。
紫金马车进了皇宫,周围护卫紧张严肃的模样才慢慢宽松下来。
宫中地面青白两色,宛如玉石铺成。
有些墙面贴着金箔金丝,绘成龙形。
金龙墙绘眼中亮着火光,灼灼有神,好似下一刻就将活过来,于墙面飞出。
御道走完,金碧辉煌的朝堂大殿亮在眼前。
许多卫兵穿着金甲,持着长枪立在两边,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上百之数。
马车于大殿之前停步,一个太监尖声恭敬地请她落驾。
夕恒拉开紫帘,从泛有浓郁沉香气味的车中走出。
“恭迎帝姬!”太监声刺耳到令夕恒烦躁。
她瞥了那白发老太监一眼,见其身形稳定,架势当中隐隐透着某种威势,目若悬珠炯炯精明,像是个高手。
“请帝姬进朝面见圣上!”对方俯身道。
夕恒走下木阶,先环顾了周边这片空旷场域,身后就是壮观威武的大殿。
“不需要准备什么?”她问向那老太监。
“圣上旨意,帝姬尽快面见,不必多礼!”这太监的每一句话都有种唱戏似的弯绕感。
“帝姬请随在咱家身后——”此人转身行走。
夕恒无奈跟着,见宽广的大殿殿门越挨越近。
殿堂中除了透进的阳光照亮,还汹涌燃烧着几根火柱。
她一进大殿,先是感到广阔,而后是黯淡。
其中红毯铺盖,紫金龙纹装饰颇多,墙面以暗青淡白绘着天宫之景,各个巨大梁柱又有五爪金龙的画像盘踞。
一番装饰下来,使这大殿愈发不像是政治朝堂,而更像道教真宫。
越往火柱的亮光处行去,越能见到诸多身穿锦衣、头戴乌纱帽,手持各色朝笏的文武官员。
上百官员规整列着方阵站立,其中有人瑟瑟发抖。
此刻,整片朝堂寂若死灰,针落可闻。
直到一个平稳的中年男声吐出一字:
“念。”
“嗻~”又是一个尖锐的太监声,不过这声音有些不稳。
夕恒不太喜欢这种声音,微微蹙眉。
接着,前面那太监以略带颤抖恐惧的怪异声,一段段地讲起:
“陛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十年不视朝,纲纪驰矣。数行推广事例,名爵滥矣……”
“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这,而未甚也……·”
这声音念了快要几分钟。
夕恒在此期间,也来到众位官员之后,朝前看到了朝堂上端中央位置的所谓皇帝。
此人穿着龙纹黑裘,内配红金衣物,头戴十二旒冠冕,自然随意地依靠在宽大皇位当中。
他年岁虽高,样貌却仍还算俊俏,高鼻细眉,丹凤眼,留有须髯。
数名宫女在旁端着玉盘,乘着肥硕红桃、颗粒饱满的葡萄、由玉壶所装的酒酿。
皇帝捏起一盏酒水,动作轻佻将其入喉,静静听完太监念诵。
“陛下玄修多年矣,一无所得,区区外药之长生,理之所无,而玄修之无益可知矣——”
声音落罢,朝堂上一片寂静。
下方文武百官,无人胆敢在此刻发出一声。
“好!”皇帝听完重重一拍巴掌,洪亮的高声打破寂静:“此文别具一格,文笔雄奇气势磅礴,实乃大家之作。”
“来人,带这位进谏的明臣上来!”
朗声回荡于殿堂,不过多久,一身粗糙囚衣,受铁锁镣铐桎梏之人被押上朝中。
死囚披头散发,满脸污垢,两眼通红,见到皇上欲要张口,嘴巴却早已被粗针线封死。
滴滴鲜血自其腰间直流,将素白囚衣前腹位置染成通红。
“怎么如此对待当朝明臣?”皇帝皱眉:“将他嘴巴剪开!”
片刻,一位太监抓着厚铁剪刀走来囚犯面前,利刃咔嚓一下,连着血肉与黑线一起剪断。
一个沉闷沙哑的痛吼从那裂开的嘴角之中发出,紧接着被压下。
此人张开鲜红流血的嘴角,双目怒视前端座上皇帝,咬牙吼道:
“赵乾元,你不得好死!”
怒骂声落,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座上皇帝闻言大笑:
“是啊!朕就将要长生不灭,怎会死呢?”
“朕已寻得仙法!择日就将成仙!驾鹤飞天与天地同寿矣!”
……
第十一章、假痴不癫
那身着白衣的囚犯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座上皇帝不断怒骂,朝堂当中数百官员无人胆敢多作一声。
死囚声音愈发衰弱,五六句怒骂后声音便变得沙哑,身上鲜血流下,给地面红毯多增了几分暗色。
又以朦胧恍惚的闷声多骂了几句,身体便晃荡着倒在地面。
“怎么这就死了?朕还盼着看他烧死呢。”赵乾元摆了摆自己干净的左手:“连多一会都撑不住,提牢厅怎么搞的?下旨,负责审刑此人的官员各打五十大板。”
“嗻——”下面的太监应声。
“至于这尸体,绑在旁边柱上烧了吧。”他说罢,很快有人听命办事。
尸首被粗绳绑在了远端石柱,片刻后有柴火堆起,一把明火很快将其点燃,传来血肉焦味。
大赵皇帝重新依靠在长椅上,捏起身边颤抖着的宫女所端盘中一颗葡萄塞入口中,懒散的目光扫过朝堂之下。
“哦?”他歪着头,看到了百官后面,正有一名身穿简单锦衣的女子格格不入。
“哦~”皇帝想明白了,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高抬右手,嘭一下子拍在龙椅扶手上。
闷声响起,震得下方不少官员身子一哆嗦,以为皇帝又要发疯。
下一瞬,那台上的皇帝又张口哈哈大笑起来。激动道:
“好啊,好啊,今天当真是朕的大吉之日。”
“快,你们这群奸臣都给朕让开,让朕好好看看十年不见的女儿!”
下方百官各自回望,见到夕恒之后各自让开,给夕恒面前空出了一道长路。
龙椅下方最近的太监俯首,刺耳的尖声道:“请帝姬上前——”
右侧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打出了噼里啪啦声,夕恒朝那边的尸首瞥了一眼,心里轻叹一声,慢慢走向前端。
她不是很想和这种看起来像个疯子的皇帝交谈。
夕恒走向前端,与其对视。
赵乾元在龙椅上仔细盯了她一会,片刻之后,微微点头: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不愧是朕的女儿。”
这皇帝大约的确是疯了——夕恒自知没那么漂亮。
并且,在对视期间,夕恒从对方眼里隐约窥见了某种诡异的恶念。
“十年千金无寻,今日方得重聚。”对方激动的神情一变,又成了一副感伤模样:“十年别离,是去了何方?如何度日?”
夕恒把这个问题当做走形式,随口简单讲了讲自己之前境遇。
赵乾元听闻途中连连作叹,盯着夕恒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怜悯之情。
“回来就好。”他最终道,随后令太监拿来一张圣旨,手握细笔挥毫泼墨、洋洋洒洒。
此人行文一气呵成,短短一两分钟便做出了幅凤采鸾章,交给下方太监念诵。
文章之间,大抵意思便是将夕恒归于宫中,重封为嫡公主,并将宫中一处名为思佳殿的大院赐予,另赐金银珠宝,宫娥十数……
圣旨念诵完毕,右侧尸首也已经烧成焦炭。
皇帝下令退朝,夕恒则在太监的带领下恍恍惚惚地离开这片朝堂,来到了那位疯皇帝赐予她的公主宫殿。
门前卫兵行礼后将殿门打开,后面显出十数名衣着样貌美艳的宫女,皆行着万福礼,朝着夕恒柔声道:
“帝姬万福。”
“……起身吧。”夕恒在这场面当中沉默数秒,回过神来才道。
还记得几月之前,自己还是身在偏远村落中一名身患顽疾的药堂记账,现在却成了整个大赵国的公主殿下。
不得不说,人生无常。
夕恒在心底感叹时,宫女之中走出一位衣着最为鲜艳之人,代替了方才那老太监为夕恒领路,并恭敬地介绍起了整座思佳殿。
听着听着,夕恒突然问出一句:“这大院里有习武的场所吗?”
“习武?”掌事宫女疑惑,片刻后道:“殿下,陛下先前下旨,京城中女子是不可习武的。”
“……”夕恒缓缓将右手上伸,扶住额头,小声自语道:
“果然,来错地方了。”
“帝姬说什么?”
“没什么,继续走吧。”夕恒摇头。
她打算之后,在院中随便找个空旷之处自己练剑。
若是连这都不被允许,夕恒就准备先享受一番公主的奢华生活,腻味后便逃出京城。
能逃掉最好,不能跳掉的话原地读档也罢。
“下一世就不卖玉佩了,耽误我学武……”夕恒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大院,在眨眼间有了新的头绪。
她于是打断身旁宫女的介绍讲解,直接问道:“这院子里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最好是能够随身携带的。”
宫女一时无言,看着夕恒的眼神中增了分古怪。
不过她还是恪尽职守,细想了一番后,恭敬地对帝姬做出了回答。
“思佳殿常年闲置,并无珍宝,不过圣上今日赐来一箱珍宝,帝姬若愿知晓其中何物最为珍贵,奴家可以分辨。”
“那拜托了。”夕恒点头。
“殿下无需对奴家讲敬辞,有何所需命令即可。”宫女道。
夕恒不太适应这种身份差别,换了个话题:“说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为含玉。”
夕恒随口道:“继续走吧。”
“是。”
……
夕恒在思佳殿中绕了一圈,知晓了其中各处功用。
片刻后,门外有太监送来皇帝御赐而来的金银珠宝,与宫女含玉在珠宝箱中挑选出了一只雕有双鹤齐飞的白色玉佩,据说价值上千两白银。
夕恒将其挂在了腰间,轻便携带着。
不久便到了午间,夕恒来到宽阔的正厅,坐在殿堂主位,见到种种山珍海味被一名名宫女端到了她身前桌上。
一旁有宫女弹奏琴瑟,连着另一边的箫声琵琶声,奏出了相当悦耳的旋律。
大厅宽阔处,四五名宫娥挥着红白两色渐变的长袖,在厅中舞出柔媚之姿。
舞蹈与乐声相互应和,又有女子在夕恒身边端着酒水点心,静待她来品用。
舞乐减缓时,容姿各异的宫女们接连行至夕恒身前,恭敬行礼并介绍自身。
夕恒实在不习惯此般情景,只当做走个欢迎仪式的过场,对其一一做出回应。
期间,一旁的侍女为夕恒倒了杯果酒,散来浓郁的花果香气。
夕恒犹豫片刻,还是将酒水接了过来,就当做表示接受这些宫女们的好意。
“虽然说吾辈岂是蓬蒿人,但这龙血凤髓的,也太显贵了吧……”她心里想。
嗅了下酒中芳香,少女轻轻饮下一口。
她不想多喝,毕竟饮酒会对内脏产生负担。
可渐渐,酒中的香气与甜意却使她渐渐迷失,不知不觉间便配着桌上的山珍海味饮下了一整杯,心思变得愈发朦胧晃荡。
在宫女们的嬉笑与奉迎声之中,第二杯酒水下肚,夕恒意识朦胧,逐渐昏倒。
……
再醒来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又已不知究竟身在何地。
潮湿气沉又透着闷热的空气令夕恒浑身落汗,由此惊醒。
迷迷睁开双眼,却见周围都是灰黑的石板,许多蜡烛并排列于墙面,照亮了这片昏暗空间。
烈火汹涌的燃灼声与木裂声远处不断打响,同时还有油脂在锅中遇水的噼啪声响,近处又有奇怪的滴水声持续。
“……”
夕恒浑身无力,好似忽然回到了上一世的临死之前。
“怎么回事……”她努力侧过头,看到一架用来炼药的大鼎立在石板房间中心,其下方有烈火不断灼烧着。
她的脑子有些混乱。
自己不是已经成为了大赵的公主,正要享用每日锦衣玉食的宫中生活吗?
怎么随便喝了点小酒,睡过去后,再醒来就到了这种诡异的地方。
她一开始以为是梦,但身体的感知却清晰地告诉她,眼前情景都真真切切。
夕恒感到愈发觉得虚弱,四肢都难以抬动,只有手指还算容易控制。
就好些遭了鬼压床般,无尽的疲惫感一波又一波地涌至心神,稍微动弹一下都是奢望。
滴答——
有个滴水声离得很近……
夕恒迷茫地看向声源,发现止不住的滴水声就响在自己的左手腕之下。
她努力扭动落到床沿下的左手,却见手腕已经溢满了血红一片,那滴水声滴得是她的血!
“怎么醒了?”一个充斥着失落的叹息声从侧边响来。
夕恒朝那扭头,见到说话之人正是今早,她在朝堂当中所见到的那位皇帝。
只是此刻,对方并未身穿那一身暗金龙袍,而只穿着一件青蓝长衫,模样好似流浪道士。
他瞳中满是血丝,好似已有整夜未免。
“可怜……”赵乾元神情悲哀,眼有怜悯:“若你在浑然无知之间安稳死去,还算得解脱。”
“如今,却要亲眼见证自身沦殁。”
“疯子……”夕恒看见对方手里拿着尖刀,刀刃上印着许多鲜红血丝。
“不疯魔,不成活。”这位皇帝将手里尖刀放在一旁桌上,又拿出一件精美此杯,在盆中鲜血里舀了一杯,直接饮入喉中。
粘稠的人血从它唇际溢下,落在身上青蓝衣衫。
后方火焰熊熊,他却坐在了夕恒所卧的床榻边上,充斥血丝的眼睛疲惫地盯着夕恒面容,缓缓对她讲道:
“十数年前,你姑姑赵千秋打碎了朕的丹田,因此,朕此后一生都不能习武。”
“后来,朕听说世上有着仙法,超乎武道之上,可得长生逍遥。”
“朕即位皇帝后寻仙十数载,如今已通日月之理、晓阴阳变化,明天地合德、四时合序,上敬先天求功,下问鬼神得法……可天竟不扶朕,鬼神竟不应朕。”
“朕乃天下第一人!天地不应,朕自当独行!”他将手中盛血瓷杯砸碎,以蓝衫长袖擦拭唇际鲜血。
“上天不允朕寻仙,那朕便习魔功,行魔路!”他忽地站起,语气斩钉截铁:“朕要长生不死,要成天下唯一!所以——”
他全力将拳头锤在床榻,打出震荡。
夕恒见到床边木板连一丝裂痕凹印都未出现,对方砸床的拳头却已丝丝流血。
这家伙气势高昂,力量却很弱……
“所以,朕不得不以血亲作为血食,成就血海大法。”赵乾元眼瞳发狠发红:“孩子,来助我功成身就吧!”
……
第十二章、弑杀王僚
滴答。
浓稠发黑的鲜血一滴滴落下。
一旁药鼎下熊熊烈火照来明光,血液在空中反射出一点微光。
疯皇帝在讲述完他的大计之后,拿出尖刀返回到了厚重药鼎一旁,向药鼎中的滚烫油水里倒进各种各样精品药材所磨成的粉末。
一时间,浓郁的药香充满了这个闷沉昏暗的房间。
刺鼻的药气使人发呛,夕恒接连咳出几声。
几次轻咳牵动了喉间肌肉,令她意识变得更清醒了些。
她再多活动了一下手腕,虽还难以抬起,但至少也多了一点力气。
夕恒看着自己那溢血的手腕,仍还想着求生的方法。
自己中了什么毒,或被人点了穴,经脉不畅难以动作。
只要使经脉畅通,再恢复一些血气,应该能够恢复身体动作……
可被割开的手腕还在不断流血,使身体愈发地虚弱。
想做什么必须尽快才行……
左侧远处,那疯皇帝还在往油锅里丢进各种药材,一壶接着一壶几乎没有尽头。
夕恒趁此刻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凭此激发了半分力气,心里想着上一世留下的化浊宝丹,微微发亮的物品栏便浮现在了眼前的昏暗场域当中。
这颗丹药有着增气通脉的作用,也许对现在这情况能有些益处。
她努力伸手向上,用尽力气勉强抓住了这颗丹药盒子,将其翻开,取出了其中黝黑发亮的丹丸,一点点挪向上方。
“可怜呢~”
一个声音传来,夕恒立刻藏住药丸。
赵乾元终于倒完了药材,回到了夕恒的床榻边上:“你颠沛流离十年无事,却在朕需要血肉之时重回故地。这就是命啊,兴许你本就是为成就本王证道而生的……”
“真是天道不仁。”他先露出悲悯之情,随后又红着眼低声疯笑了一阵。
随后,他缓缓靠来夕恒身边。
正当夕恒于慌张间正要动用全力送药入口,并想方设法反抗时。
对方却俯下身来,端着夕恒手腕流出的那盆血,又转头返回了药鼎边,将小盆的浓稠血液倒入其中。
不过片刻,药鼎中的滋啦响便成了咕嘟声。
赵乾元拿着一杆长木勺,晃晃悠悠地搅起鼎中材料。
夕恒没有闲住,看着对方那火光映照中的诡异背影,已经慢慢将化浊宝丹送入口中,一点点嚼碎,干干咽下。
丹药入腹迅速起效,一股热息于丹田处开始流转,并逐渐泛开,顺着经脉流通向了愈发冰凉的四肢百骸。
血管随着胸间心跳颤动,就连手心指腹都有了微弱的跳动感。
一声浑身一颤,滴滴冷汗排出。
原本堵塞的经脉被热息冲开,无力的肌肉关节也逐渐恢复了知觉,又麻又痒。
一阵黑血自夕恒手腕的伤口处喷出,紧接着,原本流淌不息的血液好似凝住,血滴声随之愈发缓慢。
夕恒长长松了口气,她感到身体重新有了热量,原本苍白的手臂肌肤也增了半分红润感。
随着一阵酥麻微颤,夕恒握了握拳,身体动作逐渐变得顺畅起来,好似在一瞬间忽地大病痊愈。
“呼……”少女以极细的声音吐出热息,转动僵硬的脖颈,注视向侧边仍在不断搅拌药锅的大赵皇帝。
“快了,快了,这都是灵气,朕就要修成了……”赵乾元用力嗅着满屋浓郁药香,每一次都是深呼吸,好似要将这些药味渗进自己的内脏丹田。
后面的夕恒掩住鼻唇,这满屋的苦药和血腥味令她相当厌烦。
她微微蹙着眉,掩着自身动作声音慢慢从床榻坐起,看向一旁红桌上安稳摆放着的尖刀。
刀刃上还留有几丝她的鲜血。
夕恒慢慢伸手摸去,纤长细白的五指握住深黑的圆润刀柄,将其缓缓握住。
手里有了刀,杀心自然起。
她目光逐渐变得冷漠,细声站起,盯着眼前那名正用她的血来炼药的仇人。
大赵皇帝仍面对着药鼎,不断深深呼吸,哪怕肺腑都已被蒸得灼痛,也不肯挪动半分。
少女一小步一小步无声地靠近。
“灵气还差一些……该以血精肉精来填。”赵乾元闭气细细品着药苦血腥,喃喃自语沐,语气诡异:“果然还是要将整个人投进去吗?”
他眼底血丝愈发密集,再吸了一口灵气后,慢慢回身。
“将谁投进去?”散着长发的夕恒抓着血刀突然出现在对方身前。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手里尖刀就反握着狠狠刺来——
噗嗤!
尖刀入肉,流利非常。
这把刀明显比寻常兵刃更锋利许多。
赵乾元被刀刃捅进了肚子,愣住一瞬才反应过来,两眼一红,怒吼着朝夕恒张牙舞爪。
夕恒再抽出染血尖刀,催动起在红线剑院锻炼出身法与战斗意识,将身子一俯,刀刃上划——
利刃于空中划出啸声,于对方来袭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十数厘米的狰狞伤痕,勾出大片鲜血淋漓。
对方的血液也撒入了旁边药鼎当中,好似起了化学反应般使其中咕嘟声愈发剧烈。
“你竟胆敢伤朕!”疯皇帝一声怒吼,抓出锅中染了血腥味的厚实木勺就朝夕恒直接打来。
夕恒脚步一撤,对方则瞬间转劈为刺,朝前猛地踏步来袭。
少女看出了对方招式变换,身体却没能顺着心意闪躲,这一勺直接打在了她的心口。
她捂胸接连退后数步,目光愈发认真凶狠。
虽然对方也不是武者,但在实战经验与武学招式上的理解明显比她高明许多。
“朕明明给你下了千迷散!你为何还能动!”赵乾元恼怒质问,这类意料之外的事最不合他心意。
夕恒盯着对方腹部与左手臂的伤口,两处都在淋淋漓漓地泣着血。
而她自己虽被打了一击,胸间极痛,最多也不过只是断了根骨头。
论伤势,她明显更轻。
“因为我要杀你!”夕恒猛地踏步,奋不顾身。
接近后对方用木勺以斩击之势敲开,少女斜踏脚步将反握着的利刃与木勺相挡。
刷地一声,那木勺竟被刀刃直接切成半截。
夕恒随即转剑,再刺向身前人的脖颈。
可在她动作时,对方也将那半截木棍转动刺来——
夕恒挪手想要格挡,但在行动之前又在瞬间以自身意识强行冲破了下意识的防御动作,仍将尖刀直扎向前。
赵乾元怒目睁大,好似根本没想到夕恒胆敢与他同归于尽,立刻挪身想要躲开后撤。
可刀刃已经落下——
熊熊烈火映照当中,利刃如白虹贯日彗星袭月,划空拖出一道红线血痕,紧接着便直直刺入了那皇帝的脖颈。
两道噗声同时响起,夕恒忽地感到全身失力。
她停住手,呆呆向下看了眼,见到自己腹部已被一根斩断削尖了的木棍刺入,并自身后穿出……
“你……你……”赵乾元退后一步,双手捂向自己不断涌血的脖颈,声音被血沫堵住,沙哑至极。
他拼命地遏住自己的脖子,试图把血堵住,脑袋却是越掐越紫。
不过一会,便仰身倒地。
不知这是被自己掐死的,还是流血所流死的……
夕恒看着对方倒地死去,又抬眼看了看自己扔还举着的,染血的手和刀。
她慢慢将刀刃落下,自己也忍着痛楚一点点蹲了下来。
少女低头看了眼穿透自己腹部的木头,心想要不要拔出来。
还是算了,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拔出来也不过是死得更快些……
咕嘟咕嘟。
旁边的药鼎中仍不断传来好似地狱熔岩沸腾的声音。
夕恒叹了口气,声息变得愈发微弱:“……我不该来的。”
她闭上双眸,准备等死读档时,却忽地感到体内有股奇特的气流波动。
气感随着血液的流淌游走,渗入经脉,并逐渐归于丹田。
夕恒心起疑惑,尝试着挪动起这股气感,便感到这股气息就好像正被自己捏着般行动驱使自如。
“这是化浊丹的药力?可药力怎么能被催动……”她自言自语着将血气流经自己的指尖经脉,稍稍透出一些。
启眸,便可见到红色的丝缕在指尖散开,并逐渐聚成了一条极细的红线。
“红线……”夕恒睁了睁眼,意识一下子清晰了不少:“这是气血!”
“我掌握气血了……什么时候?”
夕恒回光返照般精神起来,回想起她与那疯皇帝的两招生死比拼,脑海中浮现出了在红线剑院当中所听得了几句话——
“舍生之剑……生死之剑的大机缘。”
“舍弃所有,只求挥出一剑斩杀敌人……真正的红线剑意。”
“方才那便算是舍生之剑么……”夕恒小声道:“明明我用的不是剑。”
她抬起右手,在自己面前晃起染血匕首,闷闷咳着血,笑出几个沙哑细声。
“总算……是在临死之前步入武道了。”
这一世的目的经历曲折后忽然达到,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一个扑声在旁响起。夕恒还以为是外人前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却见是一本红书从桌面掉下,震起了一块烟气灰尘。
夕恒眼中透出困惑,驱使愈发虚弱的身体起身走向那边。
走了不知多久,她已经分不清是半分钟还是一分钟,总之,还是在死前摸到了这本红皮书。
她慢慢蹲下,用手指将页面拨开,书皮触感绵软好似人的肌肤。
因燃料缺失而愈发黯淡的火光映照下,夕恒看清了书上古文与一些怪异的图案线条。
她用满是血污的左手揉了揉眼睛,视野清晰了点,也看清书上封面几字。
“血海大法……”她轻语着念出。
“这便是那个疯皇帝修行的魔功么……”夕恒将书抓起,翻开几页试图阅读,目光却因浑身上下的虚弱感变得愈发模糊朦胧,已看不清书页内的细小文字。
一股浓郁的困倦感引得夕恒就地躺下,缓缓睡着。
昏迷之前所听的最后声响,是厚实木门被推开、长长的尖锐吱呀声。
片刻之后,又响起太监的惊恐尖叫,刺耳烦人。
“皇上、皇上!皇上驾崩了——!!”
……
第十三章、轮回转生
“皇上驾崩了——”
太监声惊恐慌张至极,尖得宛如杜鹃的泣血啼鸣。
刺得听觉愈发朦胧的夕恒,都感到了些许厌恶。
不过随着意识逐渐离开,对方的声量不减,声音的位置却慢慢越拉越远,渐渐消失。
眼前与耳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世间种种都变成了一种颜色,一种寂静。
恍惚一下,夕恒好似受惊醒般忽地睁开双眼,却见自己正漂浮在一片灰黑色宽阔空间之中。
睁眼,所见到的便是大大的读档二字。
夕恒呼出一口气,转望向这片空间。
周围全都是些灰黑朦朦,除了身前的读档与发光字体,没有任何吸人眼球的事物。
她在灰黑空间中静走了几步,系统字体在随着一起移动。
这地方似乎无边无际没有中心,亦或者,任何一处都是中心。
夕恒不再多走,看向系统文字。
姓名:赵夕恒
境界:凡人(入门武者)
生理年龄:17/43
心理年龄:22/948
存档机会:0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终于是武者了……”夕恒见到凡人后的武者几字,松了口气。
她生怕自己掌握气血成为武者不算是境界上的提升,无法保留至下一世。
若如此,每一世都要习武来维持身体稳定,抵御顽疾,就会白白浪费太多时间。
夕恒虽然不畏肉身寿命的限制,却有着不过千年的心灵寿命大限,不想随意将时间浪费了在练武上。
如今倒不必再因此烦恼。
系统明确了她是武者,之后每一世都可以保留入门武者这个境界。
夕恒继续看向下方,略过了两种年龄,便见自己明明成为了武者,存档机会却没有增加……
“嗯?”她还是蛮想要一个存档机会的。
例如,以后可以在功成名就之时定下一个存档,往后便可以以此为起点,直接掌握大量资源,无需再从山村起步慢慢磨练。
可现在修行境界有了变化,存档机会却依然是零。
“成为入门武者不算境界提升吗?”她想到:“要将前面的凡人两字变了才算是?”
如今看来,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那怎么做,才算是超脱了凡人身份呢?”
“将武道练至极境?亦或修炼传说中的仙法或者魔功?”
夕恒摇了摇头,她自己在这擅自猜测,也没什么意义。
再扫了一遍文字面板,又见自己的寿命比起先前增了一倍,大概是练就气血成为武者后,体魄经过打熬变得健康,寿元也有所增加。
可惜这一世没能活到寿终,直接与那位大赵皇帝来了个同归于尽。
“心理年龄也有些增长……是因精神也在这一世得到了锻炼吗?”她看出。
“如果可以一直增长下去,也许就已经是永生不死了。”
不过看心理年龄这四个字,夕恒便认为这是无法无限增长的。
就好像人身寿命,人可以养生延寿,但终究有个难以跨越的限制。
“永生不死……”默然间,夕恒对这四字产生了一点渴望。
不过她也知,永生是难以奢求的遥远之物。
自己还只是个刚刚入劲的入门武者,不至于遥想那么长远的目标,还是先把武者这身份做好才是。
夕恒默默点头,再环顾了下四周。
这片灰黑空间除了眼前的单薄亮光文字之外别无他物,不过多久,她便将手触向了眼前的读档两字。
一种冲刷的变换与带着微微吸力的扭动感笼罩全身,夕恒眼前视野层叠起一片昏暗。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
总之当夕恒再度睁开双眼时,又见到了那片熟悉的破烂顶棚。
主梁次梁横亘眼前,一堆木材在阴暗的环境间犬牙交错,几张蛛网在气流动间轻轻波动,空气间弥漫着一股腐朽味道。
少女将右臂上抬轻轻抵住额头,小声道:
“还是在剑院住着舒服些。”
“精神好累,先休息一会吧。”
她将有点漏风的被子捂实,接着便在床上侧着身子眯眼。
刚杀了位皇帝,少女纤细的精神还没能缓过来。
“弑君……这可是大罪诶。”
不过,也不会有人从上一世追来,给她定下这个罪名就是了。
在精神疲惫带来的困倦间,夕恒很快睡着。
……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的轻手拍门声将她唤醒。
夕恒揉着惺惺睡眼,意识逐渐清晰。
木门又被敲了两下,紧接着有一个妇人的呼唤声传到了耳边,口音乡气十足。
大抵就是在问家里有人在吗,还叫着夕恒的名字,不知从哪知道的。
“谁啊……”夕恒初醒,声音有点闷。
睁眼,见房间昏暗,已经近夜。
只有西边窗外,夕阳已落只剩残辉。
少女掀开被褥,从床铺坐起打了个哈欠,对门外回了一声有人。
“俺是你隔壁家嘞,今个杀了只鸡炖蘑菇,给采药妞儿送来一碗……”外面那妇人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话,夕恒只听得了前几句,便让对方离开。
外面那婆娘在第一世给她带来过一点麻烦。
虽说倒也不算是个坏人,但经不住烦人。
她这一世不打算在村中长留,直接回拒了对方好意。
等门外人远走,夕恒从床上起身,坐到一旁桌边点燃了残剩下的一坨小蜡烛。
随着心中默念,物品栏显在眼前。
夕恒从中抓出了一部血红色的书籍。
红皮封面上,以怪异歪扭的文字写着‘血海大法’四字。
她舔了下指腹,就着烛火将其翻开。
书册开头是以秀美文字写就的一篇序言,简单讲述了此书来历与书中内容。
序言写者称自己是大赵皇家的一位公主,于军中略有成就。
她在外与北方颜国争战,在一处野原古墓当中,机缘巧合间得到了此本功法。
一开始,她以为此物便是武林传闻中的绝世神功,练个三五年就能成为举世无双的高手,一时大喜过望。
但随着逐渐研究,看过了其上所描写的种种仪式仪轨,她最终认定此书实乃一本邪功。
此书上功法,要么献祭大量生灵鲜血,要么伤害血亲骨肉,所有条目皆与正道相背而驰,是至邪至恶之法。
按照书上所写,任何人皆可从极大量的鲜血当中获得一点‘灵’,并以仪轨或阵法的方式来引导这一点灵光,转成某些奇诡怪异的术法。
……
第十四章、汲灵仙途
公主最终确定,这本书甚至连武功都不是,而是纯粹的妖术典籍。
她最开始想要将其烧毁,但此书毕竟难得,又似是天下独一份,便将其封入了盒中,存放在了皇家书库里端。
并在序言中写道:
‘无论是谁得到此书,都必须谨慎行事,切莫被其迷惑。
书中有小半妖术,只需大量寻常鲜血即可催动,野兽鲜血即可。
若是能以之为皇家分忧,可以勉强使用。’
“而万万不能用人血。”夕恒默念。
“法术就在眼前,怎么可能不用。”她摇头:“就写上几句话,可劝不住人。”
这位公主自从留下了此书而没有烧毁,就已注定了之后的结果。
只要书中法术能带来足够的利益,迟早有天会有人翻开书册的后半部分,通读其上阵法仪轨,以人血祭献——就像被夕恒杀死的那位疯皇帝。
序言尾端,写着一个名字。
“赵千秋,大赵帝姬、血线剑派传人,文统二十七年于颜国狼山落笔……”
“血线剑派?”
夕恒记得,她所修炼的红线剑,曾就名为血线剑。
而文统年,便是上一代的年号。
现今是乾元十六年,距离文统二十七年足有十九年之久。
“我与这位赵千秋相差了一代,她大概算是本身的某个姑姑……”
并且同样修炼红线剑……也许冥冥之中确实有着缘分所在。
“嗯……之后前往红线剑院习武,可以借用这位赵千秋的名字。”
她已经学会了一部分红线剑,并且由此入劲,原本有些不好向大师姐与长老解释,怎么还未入院就已经凭此入劲。
如今有了赵千秋这个姑姑,倒容易解释了。
接着,夕恒略过序言,在烛光映照下翻看后边页面。
这本血海大法中,前几页的法术所需的血肉没有限制,阵法仪轨与手势指法步法等等也算是简单。
但即便最简单的血箭术法,也需要数斤新鲜血液才能催动,施法时间还不算短。
“好像有些鸡肋……”少女默读时细声自语。
催用这书上的法术,远远不如自己带上一把弓箭。
哪怕一整箭筒的数十根箭矢,再加上一把硬弓背在身上,也比携带一大桶温热鲜血要轻松的多。
一大桶新鲜血液只能发出一根血箭,并且还需要提前捏指划阵。
虽说是一种超凡能力,但在战时用这种力量,还不如随便在地上抓起一块大石头扔向敌人……也就在战场上,满地都是新鲜尸体的情况下能有些用处吧?
夕恒接连翻过几页,看着上面的法术,满脸黑线。
“催动起来都相当麻烦……”
哪怕各种材料齐全,像血箭、血爪、血涌这种简单法术,刻画仪轨施展起来至少也需要十几秒钟,夕恒根本就想不出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只有中间的一篇血剑也许能有点用处,可以在战前施展,为剑刃表面涂上一层可使伤口血液沸腾的毒效。
但即便有用,消耗的血肉材料也太多。
用这法术,还不如找个黑商买点毒药抹在剑上。
夕恒无奈地略过了这些法术,再继续向后翻找。
“汲灵法……”烛光摇曳之下,她看着此术描述,认为自己找到了上一世那疯皇帝想要施展的术法。
“需五行命数的五颗头颅、血亲血肉与配上碾成粉末的各属珍稀之材在金银大鼎当中混合……落入脂玉,踏步捏指行法……”
下方所记的复杂繁琐的仪轨图案令夕恒一时间没能看懂,她略过这些动作描述与种种口诀,目光落向法术的最后结果。
“血灵石。”夕恒念出这三字,继续向下看。
生灵生中有灵,汲灵之法便是将人身中的灵转为灵气,凝成灵石供人修行练气。
“练气?”
她又看到旁边有一细笔注解,字形铁画银钩,不似是序言中的公主笔迹。
“武者练肉身之劲,修者练天地灵气,二者相差甚远矣!”
“修者吐纳灵气,灵知自应,身心可定,虚室生光,静中复阳,灵窍通、尘情灭、噪化真,人化道!”
“此乃成仙之途!”
笔画越往后,越是龙飞凤舞,好似书写者当时已压抑不住心中激动,书体都难稳定。
夕恒眯了眯眼,继续后翻。
越往后,术法的威力就越是强大诡异,而所需祭献血肉的数量也就越多。
在最后几页,夕恒甚至见到了一个需要献祭十万生灵的阵式,并且上方文字明确标明必须人灵,并且人灵的怨气越大,法术效果最好。
法术名为‘血海翻天’,可将祭品鲜血构成可以驱使的洪流,威力足以一招将城墙扫成废墟。
“果然是魔功……”夕恒将书本阖上。
用五指抚摸了会鲜红色的柔滑书皮,便将物品栏唤起,将这本邪书塞进里面。
途中夕恒瞥向一侧,见物品栏的第一格当中还有着红色药品盒子的图案。
她记得自己已经将化浊宝丹吃了,现在应该只是个空盒子。
夕恒伸手将盒子拿了出来,却感到重量有些不对。
并且……盒中还散着药香味。
她将其打开,看着其中事物眨了眨眼。
一颗漆黑色的发亮蜜丸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丹药还在。
“读档之后,物品栏当中的物品还会复原吗?”夕恒猜测。
这大概算是件好事,她呆了会便没有多想,将其放回了物品栏原位。
“疯皇帝想要用汲灵法修仙练气,我最后与他同归于尽,因此打出了舍生之剑,在死前感知到了气血入劲……。”她回想着上一世的事情。
而现在,入劲武者的体魄,也带回到了读档之后的这一世。
夕恒闭眸体会起体内的奇异气感,使其随着心念慢慢流动。
一开始这个过程还相当困难,就好似要用虚弱的两指捏住一个极其黏滑的事物一般,每每只能夹住一会,不过几秒便会直接划掉溜走,重归丹田。
尝试了数十遍,夕恒才能仔细地顺着经脉将这股血气缓送到手掌位置。
随着五指握拳,肌肉紧绷,气血好似渗进了肌肉般稍稍消耗了一些。
下一瞬,夕恒便感到一股奇特的气力落在手上。
她忽地将拳头向桌上一按。
嘭的一个击鼓声响起,随后喀啦破碎。
有些发霉的朽木桌子完全挡不住这一击,被砸出了一个破洞。
“这便是劲力……”
“这么简单,怪不得大师姐没讲过气血如何转化为劲力。”
只要将气血拿捏运转身体间某些位置,一股劲力便会随着肌肉用力油然而生。
现在她运转气血还相当缓慢,等之后熟练了,能够轻易将气血运转到所想的位置随意催发劲力,便算是明劲小成了。
“体魄也确实强大了许多……”夕恒握拳松拳,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什么虚弱感,比起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上一世完成了目标成为武者,这一世试着找仙法练气?”
“不不。”夕恒立刻摇头,她身为一个刚刚入门的武者根本接触不到汲灵法所需的那种种珍稀材料。
而她的血亲都是大赵皇族,连接触都相当麻烦,更别想拿他们来炼灵石了。
“我才只是入门武者,还是继续练武吧。”她回想起在红线院里的那些日子和所遇之人,虽然每日刻苦劳累,但还是有些珍稀之情的。
并且,成为武道高手之后,想做什么事应该都会方便许多。
下定心思后,夕恒从桌上抓过来自己的钱囊,相当干瘪。
她歪歪头,打开钱囊却见里面只有几块臭铜板,大概七十多文钱……
而要去红线剑院,三个月就需要二十两银子。
京城里普通平民一家三四口人,一年开销都还不到二十两银子。
“钱啊……”夕恒又找出来自己那颗象征着公主身份的玉佩。
“这一世就别卖这玉佩了,哪怕找个黑市卖掉都不一定安全。”
“本想着把皇帝送来的珠宝保留到这一世来换钱,最后却换成了一本邪书……这一世要先搞钱才行,可怎么搞呢?”
她左歪头右歪头,看着手里的奇形玉佩,想着能不能将它表面的花纹磨干净再卖。
不过那样的话,玉佩一定会变得廉价不少,不能像是上一世那样直接搞到一大笔钱。
少女将手里玉佩放回一边,两手托着下巴开始思索起钱财的事情。
劫富济贫如何?
夕恒将目光向西边瞥去。
透过墙面不过几百米处,便是她在第二世的工作地点,康草阁。
整个偏僻山村当中,只有那座药堂最为富有。
并且,因为在其中工作过,夕恒明确知晓康草阁中人员流动和各方面的规格布置。
哪里放着小钱,哪里又放了大钱,最精品的药材存放于何处,她都清楚。
甚至也知道,只要随便拿取一株精品药材,就可轻易换得十几两银子。
凭借自己入劲武者的能力与对康草阁的了解,想要从中取走些钱财,应该是比较轻松的事情。
夕恒想着想着,最终还是抛却了这一想法。
“还是别了。”她心里还留有些道德。
虽然因为读档能力的原因愈发淡漠,但还是有的。
“想点正经些的活计……”少女抬头,透过漏风纸窗缝隙看向远端。
月色之下,一座高山厚重地压在那里。
山体青葱拔萃,山势重峦叠嶂,有苍松巨石,盖云烟岚光,静穆之间透着神奇,雄浑当中兼有明丽。
那是药王山,这座小村就依此山,吃此山。
此山曾名灵秀山,在数十年前曾出现过一座脸盘大小的灵芝,据说那是生长了五千年的香血灵芝,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灵芝被州府大官进献给了大赵皇上,陛下因此大喜,将灵秀山改名为药王山,并给了采灵芝者爵位官职,负责看护培养宫中园林花草。
之后十余年,曾有无数人希望复现这一成就,加官进爵鸡犬升天。
但十余年间,沓来踵至的人们都快将药王山采空了,都没能再发现任何百年以上的大灵芝。
并且因此,山上草药珍宝与其中野兽都越来越少,后续自然不再来人,就连村中居民都搬离了许多。
如今此山只剩下了些常见的杂类药材,大都换不了几个钱,采药之人每日还要多挖些野菜才能勉强维生。
夕恒第一世过得就是那种穷苦日子,直到她在山崖边上见到了一颗紫灵芝。
当时,她还以为是终于时来运转,能摆脱这种穷苦生活了。
然后鼓起勇气沿着山崖、贴着峭壁,一点点挪着脚步慢走靠近。
踩到了中段,脚下石头忽然支撑不起,啪嗒碎裂。
她整个人也就随之掉了下去。
觉醒读档系统,过了两世才终于扭转命运成为了武者。
“这样想来,一切都是因为那颗灵芝。”夕恒自语。
“这一世有着武者的体魄,再作些准备,应该可以轻松采到它。”
“那颗灵芝应该也能值不少银子……就用这些银两去金石城习武好了。”
她作了两年药堂记账,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估算的。
夕恒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
夜里不好行动,她准备明日清晨再出门。
……
白日,夕恒抓着只篓袋,里面放着把尖刀与采药用的一些工具,另有水壶等物挂在腰间。
少许做了些准备,便直接向熟悉的药王山行去。
山路悠远,路途虽长却一点也不算艰险,数十年无数人登山,早已踏出了许多条道路。
只要随着地上黄土,一直往上走即可。
夕恒之前爬这山,要两三个小时才能抵达各种杂药丰富的山腰区域,如今武道入劲体魄增强,只需不过一个小时便可抵达,甚至还能心平气和。
“记得灵芝在山崖……”采药少女分辨着道路,慢慢走向一片峭壁。
越往上走,路途便显得愈发狭窄陡峭。
靠近侧边某处山崖时,时不时就需要攀过一片岩石。
“寻常路是到不了灵芝那片山崖的,我好像是在哪滑了一下,然后为了下山饶了大半个山腰。”夕恒踩到一处高点环顾四周,一时间没能寻到山崖的具体位置。
倒是看着这片山上美景,心情轻松了不少。
她蹲下身来,坐在一块大石上。
清新的晨风拂过面颊带动发缕,这般浑身上下没有病痛,活动那么久也不见虚弱的健康体态令她心旷神怡。
休息了会后,夕恒继续环顾四周,这下不一会便找到了那片曾滑落的山坡。
正当她起身攀下巨石,正要前往时,山间远处传来了一声悠悠的狼嚎。
呜声绵长。
……
第十五章、崖边灵芝
“呜——”
夕恒转头看向狼嚎声源头,那是密林深处,距她有数百米之远。
她看了眼天色,此时正值清晨,不是狼群会狩猎的时间。
第一世采药时,她也曾听到狼嚎,但未曾遇到过。
大概是因夕恒相当小心,每当天色昏暗些便会立刻下山,不到狼群的活动时间就已回到村落。
“就算有狼也,也应该不多。”夕恒转回视线,继续做自己的正事。
此山曾被扫荡过一遍,如今无论兔子野鸡还是野狼之类的生物都相当稀少。
并且她都已是武者,学过三个月的剑招,腰间挂着把匕首,体内又有着劲力可用,夕恒自信就算被几头狼围住,也能将它们轻易杀死。
“嗷呜——”
那边狼还在叫嚎,不过她已经不做理睬,就将其当做清晨翠鸟啼叫之类的背景声音。
少女越下一处滑坡,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往前走,这里距离灵芝的位置还很远。
她第一世不知是走了多久,才找到了那片山崖,见到了灵芝。
也许正因位置隐蔽,那颗灵芝才没有被几十年前的大扫荡所寻得。
太阳自东方逐渐升高,恒于长空,照来清晰暖光。
随着脚步向前,影子挪动,太阳从东边飘到了南边,天上云彩时而将其遮住,时而再露出。
天色阵阵变换,夕恒走着走着,也逐渐感到了一丝疲惫。
“都已走了一个上午了。”她看着太阳的位置喃喃自语。
“当初的那个病弱的我,到底是怎么走完那么久的?”夕恒已经无法忆起当初的艰苦。
又一个时辰后,夕恒仍未寻到那个藏着灵芝的山崖。
云彩被长风从北方吹到南方,再渐渐远去。
她穿过一片灌木丛林,听到翠鸟的渣渣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溪水的潺潺流淌。
夕恒在此喝光了水袋里的水,来到溪流边蹲下身重新接满干净的山泉水。
溪流之中有小鱼蝌蚪虾米来回窜动,清晰的泉水下满满铺着各色的鹅卵石。
在这吃了口带着的干粮,便继续走。
直到太阳偏向西方,夕恒感觉自己都快要将整个山腰都绕了一圈时,一片不断刮着清风的断崖终于显在眼前。
崖边立着一棵枯树,树干干燥枯黄,没有树叶,只有几根弯弯扭扭的大枝条好似伸出的手一般指向悬崖对面。
她走到枯树一旁伸手摸了摸,再行到崖边,望向下方的无底深渊。
云雾笼着深渊底部,模模糊糊看不清具体模样。
“是这了。”
她之前也见过这棵枯树,而那棵灵芝,就长在山崖峭壁上一棵腐朽树木的旁边。
夕恒继续沿着崖边慢走,时不时朝下方看上一眼。
走了不过五十米,便看见了那棵树木,同时也瞧见了树木底部生长着的一丝紫红色。
换了个角度来看,果然是那灵芝。
夕恒将手中编织木篓放下,从中取出足够长的粗麻绳,再于旁边找了个还算坚固的断木桩,将麻绳死死绑好,再缠在了自己腰间打结系好。
接着拿好药铲,来到崖边看了会地形,找到了一处勉强还算可以落脚的地方小心落下悬崖。
有了这根粗绳的协力,夕恒挪步的动作也渐渐流畅熟练。
背贴着悬崖,她几乎用了两三分钟,才走过了短短的十米距离。
每动一步,都会想起第一世不小心踩碎山石的一瞬,那种足以令人窒息的别样感触。
于是,不得不小心翼翼。
“比起穿越前坐过山车都要刺激……”夕恒做着深呼吸,看到那腐朽树木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越靠近,越要格外小心。
每步都先轻踏两脚确定不会坍塌,才真正踩下去。
又不知过了几分钟,她的手指终于碰到了那株腐烂树干,触感是好像雨后苔藓一般的黏软。
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
她用左手扶着树干轻轻蹲下,右手从腰间抽出药铲,利端距离树干根部的紫灵芝越靠越近。
夕恒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催动起丹田当中的气血流通,令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稳定下来。
真正靠近后,她才发现紫灵芝意外地大,灵芝菌盖部分和一般的盘子差不多大小,下面的根茎更是有着她手臂粗细。
夕恒将药铲利端压在灵芝与腐木相连的根部,试着慢慢将其刨出。
药铲在灵芝肉上压出了暗色的汁水,夕恒也知晓这样会破坏一些药性,但现在实在没条件完整挖出。
“能动的只有一只手,能摘到就好……”她安慰着自己,药铲已经切断了一半。
切到了差不多,夕恒直接抛下手里药铲,抓住灵芝雪白的颈部,轻轻扭转上拉。
好似拔蘑菇似的,轻轻一拽便直接脱离。
终于抓住了这么一个大物件,夕恒转头回看来时道路,能落脚的地方狭小的可怜。
她将灵芝塞进衣裳,慢慢返回。
几分钟后,夕恒一只手勾住山崖石块,脚步猛地一踏,劲力催动带着身子飞上悬崖,踏回到完整的地面。
“呼……”她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将怀里裹着的灵芝重新拿出,观赏了几眼其上纹路颜色,便将其收入篓中,并用小麻袋牢牢裹住。
作罢这些,少女拍了拍胸口,坐在一块石头上的稍作休息。
“虚惊一场。”
夕恒解开拴在自己腰间的麻绳,她这次采到了灵芝,并且连作为保险绳子都没用到。
“说来,身体真是比以前强了好多。”
她这时才清晰意识到,自己是有了多大的提升。
直到现在,虽然紧张到出了点冷汗,但气息心跳都还相当平稳。
在极其紧张的情况下身体也不会颤抖难以控制,更不会因为心神剧烈波动而眼前发黑昏倒,感觉都像是什么超级英雄了……
休息了会后,夕恒重新起身抓起篓子,按照原路返回。
回程的路比来时的山路更为陡峭,一些来时可以直接跃下的地方需要慢慢爬上去。
山路艰险漫长,凹凸不平。
来时便已用了半天,归途中又带上了一朵快要十斤重的大灵芝,归途自然时间更长。
渐渐,太阳又转到西边,涂上一抹橙红,东方天空附上了一层暗蓝,隐隐可见到一轮淡色白月。
夕阳西下时,夕恒才走至半途。
天色愈发昏沉。
“嗷呜——”白日间所听到的狼声再度响起,并且比起清晨时分更添了几分精神,声音也比之清晨更大。
声音距离更近了些……
夕恒看着声源位置,默默将尖刀匕首从腰间木鞘中带出,做足了应对的准备。
西方红光渐淡,月色高悬。
三四道狼声在不同位置高呼,夕恒已经看到遥远处有一匹灰狼矗立在一处高坡,沐浴着月光长吟。
黑云遮住月色,世间忽地更暗。
群狼不再长嚎,一个个隐入暗中。
不过多久,夕恒敏锐地听到身边灌木有兽物穿梭之声,枝叶沙沙颤动。
连贯的脚步声靠近,在距离她不到二十米时,声音忽地消失。
夕恒回头一看,树丛中有一道幽绿荧光一闪即逝。
她持着利刃,仔细听起周围各种声响。
土壤松动,鼻息轻喘,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夕恒忽地又转身回头,即刻便见一头半人多高的野狼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野狼身形动作一顿,接着缓缓退后了半步,幽绿冒着荧光的眼瞳盯着夕恒,一眨不眨。
它狰狞的利齿微微张开,喉咙间发出好像人打呼噜似的低吼,松垮的脸肉随之颤动。
夕恒见只有一头,心里丝毫不惧,与灰狼幽绿的兽瞳对视,并将反握着尖刀的右手攥地更紧了些。
这只狼虽然骨架大,但看起来却是瘦骨嶙嶙的样子。
灰色毛皮包着骨头,四条腿细的可怜,好像自诞生起就未曾吃饱过。
对上这只狼,夕恒认为只要一掌就能轻易解决。
因此,自信地向瘦狼贴近了几步。
灰狼咬牙切齿流出涎液发出威胁的低呜声,可见夕恒丝毫不畏,它自己反而再往后多退了几步。
夕恒此刻忽地用力前踏一脚踩出响声,灰狼顿时发出尖锐的哀鸣,钻入了灌木丛中。
“好弱。”她啧了声。
本还想着用狼的血肉来试试血海大法当中的弱小法术,却不曾想这只灰狼根本没什么勇气与她对峙。
“说来怎么只有一头?”她看着灰狼消失地方疑惑道:“狼不应该都是群居生物吗?”
“罢了。”
夕恒也没多想,接着走下山去。
期间走过溪流,经过林中道路,耳边常常传来窸窣声响,每每走不过几十步,便需要暂停下来持刀环顾四周。
就这样行行走走,来到了山脚之下。
乌云退散,月色再显。
野狼的嚎声重新响起,这一次声响不再零散,而是响在四面八方。
周边的木丛枝叶摇动声愈发明显,都不再遮掩。
夕恒感到些许威胁,默默将左手提着的篓子放下,以免影响动作。
五匹大小不一,但皆相当瘦弱的野狼从灌木林里钻出,将夕恒包围在其中。
前狼停住脚步,亮出口中带着血丝的利齿。
夕恒将刀刃反握平举在前,深吸一口气正要突破包围,耳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风声。
她毫不犹豫地将腰身一转,连着右手与尖刀一起朝身后刺去。
“呜——”
尖细的悲鸣声响起,利刃刺入一头扑来野狼的脖颈,并随着夕恒手臂用力下滑而裂出了一道血线。
野狼腹部被破开裂口,湿润腥气的内脏从中挤出,一滴狼血溅在夕恒脸上,还带着些温热感。
野狼喉咙里出了几口气,便侧倒在地上抽搐起来,鲜血泛成血泊。
其他灰狼见血起了兽性,并未退缩反而接连地扑了上来。
夕恒目光一瞬扫过,动作随心而发,丹田气血流经双臂化为一股劲力。
右手见到划过灰狼脖颈,左手则顺然朝侧一甩一拍。
嘭的一个击鼓声炸开,随着两声呜咽哀叫,两头狼一个倒地喷血,一个摔倒远端挣扎难起。
其他灰狼见此忽地停顿脚步,仅仅迟疑两三秒便突然转身闷头逃窜。
留在原地的夕恒听着身边接连不断的痛叫,走过去一个个了结了这些灰狼的性命,并将尸体聚在一起。
鲜血已经渗进地面土壤,使土地更添了一层暗色。
她伸着手指摸向了染血的土壤,慢慢在地上画出了一个瓶状图案。
狼尸身在瓶中,四肢伸向各方,并在四肢末端挥出几个旋转着的纹路……再写上些不似字的扭曲字样。
完成之后,夕恒又拿出物品栏的邪法书对比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便点了点头。
她按照书上描述捏指踏步,再取来一些新鲜狼血,于自己的手背上用指尖画出了一个尖锐的箭形图案。
“伏!”夕恒捏着指法拍向手背。
一根血箭显在眼前,划出一道微光刺向了远端树木。
低眸看向手背,上面的血色图案已经消失。
抬头再望去阵法,一整头狼的血肉都已枯萎,像是被太阳暴晒了两三天的干尸,另外两头狼尸也明显更扁了一点。
夕恒继续捏来鲜血给自己手背划出了一个新箭头,慢慢踏步捏指。
两匹狼尸也因此被吸了血似的迅速枯萎,她手背上则多了一种奇特的流动感。
“箭纹似乎能持续一段时间。”夕恒抬起手掌仔细观看:“法术实际运用时倒是没想象中那么不堪,只是不知可以保留多久。”
她先将左手放下,来到被方才血箭命中的树木之前。
健壮的树干被钻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深洞,法术的杀伤力明显比一般箭矢要更大许多。
并且树上血洞丝丝冒着烟气,血箭似乎还有着腐蚀的能力。
“也许可以在战斗时当做暗器用,不过消耗还是个问题……”
她接下来要去金石城,在城中不会有合适的血肉送上门来,要出钱买才行。
一头猪要好多两银子,用这种血肉法术不如买些真正的暗器,暗器能重复练习使用,还更便宜许多。
“还是顺其自然吧。”夕恒摸了摸手背上的图案,重新抓起装灵芝的篓子返回山脚。
途中未有其他意外,待到夜深时候,她回到山下寂寥平静的村落之中,返回去自己的小茅屋。
夕恒将篓子安稳放在床上,解开一身装备,穿着件染了血的单衣躺在床上睡下。
一日风平浪静。
白天起身洗漱,勉强让自己变得光洁亮丽了些,便提着装灵芝的木篓,带着自己仅剩的几两银子再去了村口,又见到了那名赶着驴车的驼背车夫。
再重复了一遍先前行径,过了一个午间,她又回到了金石城中。
这次卖灵芝自然不必去当铺了,夕恒在路上随便抓了个人询问城中最大的药堂在哪,便随着对方的指路前去。
又用了快要半个时辰,才从外城来到中城。
此地行人大多锦衣华服,路途中常常可见马车驶过,各事商铺聚在一起,随意向其中扫上一眼便可见到些珍稀玲珑。
虽不如京城人稠物穰,也至少算是片闾阎扑地。
途中,夕恒见到了不少有家丁把卫的大家府宅,门匾上以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姓氏与匾文。
每座宅邸占地皆是宽广,单单门面就比寻常家庭气派了不知多少。
途中又可见金石城的那几家著名武馆,其中时不时便会传来一道呼喝或痛呼之声。
“破玉刀、洪门拳、金沙掌……”三座金石城的有名武馆,比起红线剑院更宽大数倍。
武馆驻地与城中大家大族相近,看起来两者关系密切。
不过这与夕恒无关,她只多扫了一眼,并未停下脚步。
再向前走上百米,便可见到有楼阁数层,模样高大雅致的长春药堂。
到了地方,夕恒直直步入其中。
其中抓药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孩童,见夕恒一身装扮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停了会才问是要抓什么药。
“不抓药,卖药。”她将篓子放到柜台。
“长春堂是不收外药——”孩童摆头还未说完,声音却被打断。
“在悬崖边采到的野生紫灵芝。”夕恒说着,掀开了些掩着灵芝的麻布袋:“应该已有百年。”
灵芝的暗紫色与其表面纹路脉络,随之显在了两人眼中。
“紫灵芝?”药童愣住,盯着这纹路模样看了许久:“这么大?”
夕恒点了点头,将麻袋拉开,整支灵芝完整显出。
“客人,您等等,等一下。”药童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快步离开柜台小跑去了阁楼后方,语气变得慌张了许多。
不过一会,一位手里捏着件眼镜的苍发郎中,便被抓药药童搀扶着来到了大厅中。
“灵芝?”此人以浑浊的眼瞳看向夕恒。
“嗯,昨日黄昏采到。”
“姑娘是在何处采得?”对方接着问。
“药王山山崖,峭壁下腐木旁。”夕恒觉得但说无妨。
“药王山……那地界竟还有灵芝吗?”此人声音沙哑,眼波微闪好似忆起了从前。
他被药童搀扶着向前,走到了柜台处,伸手触向篮中灵芝。
左手捏着的叆叇眼镜抬在眼前,一寸寸地看起灵芝轮廓,接连点头。
“不错。”
不过在看到灵芝根茎底部的干燥切口时,此人又皱起眉头,伸手指着说:
“这一下令整朵药力损失了两成不止。”
“在悬崖峭壁上只能靠一只手采,能这样已经很好了。”夕恒打了个哈气,她倒觉得无所谓:
“总之,你们多少银子收。”
“……”老者透过举着的小圆眼镜扫了夕恒一眼,目光中略有不善。
他沉静许久,又低头仔仔细细地观摩起整颗紫灵芝,过了半炷香时间,才徐徐吐露出一个数字:
“四十两。”
夕恒眯了眯眼:“说个正常些的数。”
她再怎么说也在药堂里当过快两年记账,虽然没摸过这么好的药材,但整朵灵芝具体能值多少,心里还是有个定数的。
如果对方接下来讲的数字少于两百两,就可以带着篓子走人了。
“每斤四十两。”老者盯着夕恒摇了摇头,失望毫不遮掩:“你采药时再注意些,整棵能达千两,如今只五百七十两。”
夕恒脸上的黑线立刻消失,丝毫不因对方所言失落,直接把篓子往柜台中更推了一下,便讲:
“给你们了,拿钱吧。”
“你这姑娘,难登大雅之堂。”老者又扫了夕恒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摆手对身旁药童说:“去楼上拿银票。”
“是。”药童走了又来,将一叠桑皮纸银票送到夕恒手里。
夕恒翻看了几下,是五张一百两与一张七十两的桑皮纸票卷。
将其塞入袖中口袋正要走时,却又被那老者叫住。
“出门在外,切忌露财。”他最后提醒道:“城中表面安稳,暗流涌动,低调行事,莫要被旁人盯住。”
“多谢提醒。”夕恒随口说了句,直接转身离开。
堂内药童将紫灵芝收起,对身旁老郎中道:
“师傅,要动手吗?”
“此人仪态模样并非小民,看身姿还有武艺在身,兴许是东黄眉山人,莫要张扬,莫要惹事……最近外来武者一个接一个地入了金石城,城里恐怕就要起乱子了。”
“是。”
……
第十六章、所誓一生
午间,夕恒来到熟悉的红线剑院门前。
院前空空荡荡,两棵枫树下只有少许几片落叶,尘土留有刚被清扫过的痕迹。
写着红线剑院四字的牌匾略沾尘灰,门面的红颜料有些干枯褪色。
夕恒靠近,以手背咚咚敲了敲。
不一会院门敞开,一位还算眼熟的师姐从门口注视着夕恒身影。
“前来何事?”此人面对夕恒,稍有些警惕与陌生。
夕恒心里苦笑,这些曾经的熟人忽然变得不认识自己的感觉还挺微妙的。
“拜师学艺。”她抱拳道。
“我看你身姿体态不像是没学过武,似乎还已入劲,我们剑院不收入劲武者。”对方先将手掌平举朝向夕恒,做出回拒的神态。
夕恒摇头:“我学的就是红线剑,是自己的一位长辈所教。”
“长辈?”对方疑惑:“可能请问姓名。”
“赵千秋,她是我姑姑。”夕恒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借口:“她曾在我幼年时教过我一些剑法,我近日习练时在机缘巧合之间拿捏了气血入劲。”
对方面露怀疑迷惑,将夕恒所说记下,便道:“还请稍等,我回院中请示师姐。”
“好。”
院门重新阖上,夕恒依靠向了一旁墙壁,看着院门口两颗枫树沙沙作响,心绪万千。
又要和剑院中的人重新认识了。
不能将好感度之类的东西继承下来,大概也是读档能力的一种弊端吧……
望着天色,夕恒默想许久。
吱呀——
褪色的红门开了,大师姐红妙带着一身江湖游侠的气质,背负着双手任由清风吹过她的衣袍,饶有兴致地从中走出。
她一眼见到了依在墙边的夕恒,看着对方抱拳将要行礼,直接打断道:
“赵千秋?”
“……”夕恒深吸一口气,不打算和这个念错自己名字的人计较。
“我名为夕恒,赵千秋是我姑姑。”
红妙毫无距离感地绕着夕恒左看看右看看,点了点头:“前来拜师习武?”
“嗯。”夕恒还想成为明劲、暗劲乃至江湖当中的绝世高手,凭她的天赋,一个人在外可练不成,还是在剑院更好。
“带钱了么?”生意人红妙微笑着搓了下手指。
“……”大师姐究竟是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呢?
夕恒实在看不透。
“带了。”她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开个玩笑。”红妙轻笑摆手:“你既然都已入劲,进入武馆便是正式弟子,无需再交纳钱财了。”
“诶?”夕恒呆了下。
那我辛苦爬山一整天采摘灵芝,岂不是都白费力气了。
“我对你印象不错,不过你加入剑院这一事,我还说不得数。”红妙转身向后:“随我入院吧,此事应要长老定数。”
夕恒跟了上去。
在剑院中走过熟悉的石板道路,穿过花坛小路,再往后绕过几间住宅,便来到了长老所居的小屋前面。
这位苍白头发,微微驼着背的红线剑院长老,正杵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拐杖,悠悠散散地在门外散步。
“人带来了,长老。”红妙走上前。
那位长老微微点头,望来夕恒这边。
她眯了眯眼,又用手揉了揉,可这样似乎还是看不太清,于是杵着拐杖慢慢走到了夕恒面前。
靠近到五米处,长老停住脚步,仔仔细细地盯了夕恒许久,有些朦胧的瞳中流连起回忆的神情。
“是了,没错。”她以沙哑的声音轻声道:“她与赵师姐很像,五官、脸型还有这份气息气质……”
长老缓缓点头,对夕恒问道:
“师姐她如今怎样?”
夕恒摇了摇头,没有明确多说。
“是吗。 ”但对方已经擅自脑补出了些故事,轻叹一声:“我们血线剑派当初只剩下寥寥几个传人……到如今,大概也只剩我一人了。”
她声音愈发低沉:“善使杀伐之剑者,终究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罢了……”长老今日逐渐不想多言,又沉默着盯了夕恒一会。
寂静笼住这片剑院,许久之后才发出声音:“师姐有收你为徒吗?”
夕恒摇头,说谎不眨眼:“只是幼年时教过我几招。”
“今日你前来拜师学艺,可是诚心?”
“诚心实意。”
“那就拜我为师,如何?”对方讲道。
“当然愿意。”
夕恒立刻答应,还未抱拳行礼,红妙先在旁蹙眉轻语:
“长老亲自收徒教学的话,身体……”
“只是个名义,教,还是你来教。”长老摆摆手:“准备拜师奉茶之礼吧。”
……
片刻之后,红线剑院的正厅当中。
大厅布置相当简单,只是摆放着几张桌椅木柜,墙面与梁柱上贴着写着些诗句图画,其上所画大多都是剑法招式,所写诗文也多数与红线剑的心法有关。
长老坐在了厅堂中心的太师椅上,撑起了常年驼背的腰身,表现出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的气质。
红妙大师姐侍立于一侧,一旁还有另外几名武功高深些的师姐,另外有一名女孩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盘茶水。
“你会红线剑法,拜师之前便先展示一番本领吧。”长老提出一个要求。
同时,一旁师姐递来了把长剑。
夕恒顺着对方所言拔出长剑,一招一式地演练起红线剑术的剑法套路。
剑刃寒光在起舞之间闪动,姿态矫健,每一招式皆如行云流水,刃端点划破长空奏出尖细剑鸣,当飘忽凌厉的剑招最后落时,夕恒用上劲力忽地将长剑停顿。
长剑微颤,铮铮剑韵回荡耳畔。
“嗯……招式还虽算不上通熟精妙,却已有几分我们血线剑的剑意。”对方点头:“可曾杀人?”
夕恒点头。
“为何而杀?”
“因为他想杀我,便杀了。”夕恒如实作答。
“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试炼的剑士,剑中都有些特殊的韵味。”长老讲道:“你剑中韵味不错,日后只要不夭折,将来定能有所成就。”
就算夭折其实也无所谓,夕恒想。
“拜师吧。”长老推了推手,一旁女孩向夕恒送来茶盘。
少女从中捏起一杯,向长老行礼奉茶。
苍白发的长老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呼出一口气:“从此之后,你便是老身的亲传弟子了。”
“亲传弟子?”
“嗯,从此你于剑院之中,与红妙是同等辈分。”
听闻此言,大师姐之外的其他师姐瞳中也露出茫然质疑,只是因对长老的尊敬才没有立刻作问。
此人才来第一日,怎么说都不该直接封为亲传,这不合规矩。
长老明显看清了众人憋着的想法,喝下口茶自然讲道:
“老身时隔十数年,终于又收下一名女弟子,你们应当高兴才是。”
周围人神情古怪,身为剑道武者,直来直去的性格使她们不惯奉承,可又不能违背长老之意……
长老没有在意,继续讲道:“红妙是老身的师妹离世前留下的弟子,夕恒则是老身师姐的侄女,应当如此。”
接连说了两遍后,她拍了拍手,支撑起拐杖起身,对夕恒道:“拜师礼已行,随我来吧……”
夕恒跟上,随着对方一起走入了这片厅堂的更内部。
长老领在前端,慢悠悠讲道:
“入劲之前,你所练的都只是招式,最多再加上些身法架子,比起常人也强不了多少,若是体内劲力用尽,遭数人围攻还是难以取胜。”
“而入劲之后,你所要学的便是真正的红线剑法,挥剑时能斩出红线,隔空即可伤人。红线亦可与自身体肤相贴,哪怕只用拳脚招式,也更有杀伤之效。”
“更有甚者,暗劲大成时能以红线连通体内奇经大穴,冲破玄关,在短时间内成就暗劲之上……”她途中轻咳几声,继续讲道:
“我们红线剑法共有六重,前三重练明劲,后三重为暗劲……每一重都是个瓶颈险阻,不过你已经对剑意有所领悟,前三重对你来说应该没有瓶颈,只需时间足够便可成就明劲大成。”
“不过,明劲三重较为易成,暗劲三重则需悟性、天赋、才能机遇四者才能成就。”
“每个暗劲武者都有气运机缘在身,若是强求,免不得一个走火入魔、经脉紊乱的下场,如我们血线剑派这般的杀伐之剑就更是如此,练功时一不小心杀意攻心,若不能将其压抑缓解,便是入了魔道。”
“曾经的血线剑派正因近了魔道,才会受到诸多大派围剿山门,最终落得个传人七零八落的下场。”长老摇头轻叹一口气:“说多了,总之谨记,莫要滥杀无辜。”
“嗯。”夕恒随意应答。
滥杀什么的,她倒是觉得无所谓。
毕竟只要读档,时间逆转,死者亦可复生。
不过,面对长老的劝诫,夕恒还是装了下认真在听的模样。
“谨记,谨记。”苍发长老转过廊道转角,来到一处书屋之前,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
她走入屋中,让夕恒留在外面。
片刻之后,便从中拿出一册红线剑的抄本秘籍,交于夕恒手中。
“这是红线剑法的明劲三重,先看着,一些不解之处可以向红妙请问。”她遮唇轻咳两声,声音变哑:“将秘籍通熟明白之后再练剑法。”
“练至明劲大成后,你再来找我,可赐暗劲三重。”
“另外,你虽名义上是老身亲传弟子,但院中余裕财务不多,你习武途中所需药汤药羹还需自付银两,每月五两白银记得交于红妙。”
“是。”夕恒点头,明明是要她交钱,她脸上反而增了分宽慰之色。
看来采灵芝换的钱财,还是派上了用场。
长老看出她并不窘迫,便道:“今日要说的便这些,送我回屋吧。”
……
夕恒搀扶着长老回房,之后在红妙大师姐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住宅。
绘着花叶柳枝的木门缓缓拉开,其中是布置整齐有序的一间寝房。
绕过屏风,可见床榻桌椅镜台衣柜等等家具,比起夕恒上一世所居的小宿舍明显更好。
雕花木窗敞开通风,床边长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地面铺着软席,镜台上放着只花瓶,亮红色的花朵鲜艳欲滴。
“这便是你的房间了。”红妙打了个哈气。
“免费住?”夕恒眨眨眼。
“你已是红线剑院中的正式女弟子,并非外人。不过房间虽然免费,但每月的药汤还是——”
说道这里,红妙给了夕恒一个带着深意的眼神。
夕恒完全看懂了对方目光,从怀里捏出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递给对方。
“师妹好财力呀。”红妙毫不犹豫地接下,扫了眼票上面值,对夕恒越看越顺眼。
“……”这还是红妙两世以来第一次叫她师妹。
“百两银子足够药汤二十个月。”红妙倒丝毫没在意夕恒发怔的样子,随意说了这么一句后,便道:
“那师姐便不打扰了,师妹用心钻研剑法秘籍吧,有不解之处可随时寻我询问。”她用指尖捏着银票甩了甩,旋即转身离开。
“哦……”夕恒看着对方潇洒过头的背影,过了会才回过神来。
她摇摇头,来到室内先在书案旁坐下,将红线剑法的秘籍抄本置于桌面,一点点翻看。
夕恒慢慢解读着书上心法,每一段都看上数遍,直到足以铭记于心,深解其意。
转眼一晃,夕阳即落,天色黯淡。
室内少女按了按太阳穴,这么久时间她才堪堪看过了红线剑第二重明劲中期的心法。
不断解读了这么久,太阳穴都稍稍有些发胀。
“每一句话都可能有着多重意思……这样理解也可,那样理解似乎也行。”夕恒看着抄本自语:
“并且字里行间都是杀意,怪不得长老说容易走火入魔。”
“是该去请教一下了。”她看了眼窗外,白日不知何时转成了夜,天上已经高挂起了一轮明月。
夕恒不习惯夜间打扰别人。
“还是明日吧。”
……
夕恒在剑院里难得睡了个好觉,明日黎明起身在镜台前洗漱,换上了一身剑院的劲装衣着,起身便前往练剑场中。
此刻,红妙师姐正在场中指导新人习剑。
这时候的新人,自然是颜红矶她们。
夕恒饶有兴致地靠近,旁观这几名初入院的学徒的种种僵硬动作。
这时候,哪怕天赋不错的林莺,剑招之间也满都是些破绽错误,她只要挥挥手就能轻易打败。
这些曾经的同学,已经无法与她相比。
夕恒颇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甚至靠近时跃跃欲试地想要指点她们几招。
她这心态似乎被红妙师姐所察觉到,勾手让她过来。
夕恒顺着对方的意思接近:“大师姐何事?”
“每个正式弟子都有着指教学徒的本分,这三人今日的练剑,就由你来监督吧。”红妙说。
“不是等练好了招式,才需要师姐作为陪练吗?”夕恒瞥了一眼。
“你知道?”红妙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我来之前,曾遇到过一位红线剑院的学徒,也正是她向我介绍了红线剑院。”夕恒自然而然地撒了个谎。
自从第一次读档后,她的撒谎能力变得愈发纯熟。
“哦……怪不得你能找来。”红妙点头似乎信了,开始解释:“请你带学徒,也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融入剑院,可愿意么?”
“听大师姐的。”夕恒说。
之前与自己一起修炼剑术的同学者,顿时就成了自己的徒弟——这种感觉相当微妙。
“嗯,这三位新人自左向右分别为颜红矶、李安雪、林莺,她们初来剑院,昨日才正式开始练剑,在剑招上有诸多不通之处,之后就请你讲解教导了。”
大师姐说罢,转身又与颜红矶三人介绍了夕恒:
“这位是我们长老新收下的亲传弟子,武功才学颇高……”
总之,就是将夕恒介绍地颇有名望能力的样子,将这三名学徒唬住。
夕恒听着听着都快要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摆手,制止性情古怪的大师姐继续讲下去。
“知道了,大师姐放心,我会好好教的。”
“嗯,不必太过勉励新人,安稳指教便是……这里有你在,我便去指点她人了。”大师姐说罢,走向另外一方。
夕恒望着对方背影,总觉得对方的性情太过随意。
不过,一些时候也会相当认真——夕恒念起上一世剑馆被外人冲入时,红妙怒目而视拔剑对敌的模样。
“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等下、”夕恒动作一停。
她终于记起,自己来此本是为了请教秘籍上的心法解释。
现在却忽然被塞了工作,而红妙师姐又已走远。
“啧。”
无奈回头,有三名少女正等她讲解剑法。
夕恒一一看过她们。
其中林莺天赋最高,只需稍微点拨一下,应该就能在三月之内入劲。
另外两人都难以入劲,其中的颜红矶自一开始就没有特别强硬的决心执念,信心容易被打击……若是能培养好信心的话还有可能。
至于李安雪,夕恒上一世与此人交流不多,但很明显也是难得入劲的类型。
嗯……这一世既然要带学徒,就尽量辅导颜红矶入劲吧。
颜红矶较高的颜值,使夕恒下意识增了一两分好感。
并且,上一世刺杀皇帝时,如果没有颜红矶在上上一世送来的那颗化浊宝丹,应该会难以成功。
所以大概算是有点恩情,自己以此报恩也是应当。
虽然这一世的对方根本就不知道就是了……
夕恒在目光环绕在三名学徒身上,片刻后向她们讲道:
“习武之人,必要勤奋执着。”
“你们三人来此,希望成为武者改变命运,就必然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想以武道改变一生,自然需将一生献给武道。”
夕恒上一世便将一生奉献于武道,才在最后掌握了气血。
这是她的经验,教学自然就是要传授这些经验。
“你们有这个觉悟吗?”
夕恒装出严肃的模样,想要以这种说法来坚定颜红矶的信心。
“当然。”第一个回应的是李安雪。
夕恒没怎么在意她,随便点了下头就看向另外两人。
林莺轻轻点头,如以往一般沉默寡言。
最后,视线放在了颜红矶身上。
“一生?”她听了这两字明显表露出了犹豫模样。
“如果连这个决心都没有, 你还是回家吧。”夕恒用了激将法。
“我只想先学一学……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迟疑了下,讲道。
“你没有。”夕恒说出事实:
“如果你一直只能保持着这个态度习武,便会在三月之后旁观她人入劲成为武者时,惙怛伤悴,黯然离去。”
“并且,更会于两年之后因身上病症愈发严重而四处寻药等死,后悔今日为何没能下定决心练武。”
“这便是你的未来。”她也不怕这些话会伤人心,直言讲出。
“……”颜红矶沉默许久,抬头看了眼夕恒,问:“师姐之前认得我?”
师姐?
夕恒愣了下,片刻后才明白对方是在叫自己。
她轻吭两声稳定自己的严师似的神态,解释道:“只是看出了你身上的病症。”
颜红矶嗯了一声,声音比蚊子还小。
“献上一生……师姐请让我这几日好好想想吧。”她柔弱的声息陪着这幅精美面容与眼波闪动,能使人下意识地产生怜惜之心。
“好。”夕恒道:“不过记得,若连这点决心都没有,你就不可能再武道有些成就,不如早些回家。”
“妾身记下了。”颜红矶好像贵族家大小姐一般稳稳朝夕恒弯膝行礼。
“武者之间抱拳即可。”夕恒提醒了一句,便摆手对众人说:“练吧。”
几人舞起长剑,夕恒则在旁监督三人演练招式,时不时稍作指点,演示剑招并挑些错误动作为她们改正。
晨练很快结束,练剑场响起了女童的呼唤声,请众人前去饭堂。
夕恒也要去往,却先见到大师姐靠近。
红妙拉近距离,拍了拍夕恒的肩膀,赞赏道:“想不到你还有教学的天赋。”
“只是把心里想法说出来罢了,不是什么正经教学。”夕恒摇头。
她可不想被师姐认为自己很有能力,然后塞来许多工作。
“我看很好嘛,不如之后的新人也让你带着试试?”红妙饶有兴致。
“三人已经很多了,我自己还要练武呢。”夕恒立刻推辞,并转移话题道:
“关于秘籍上那些心法,我有许多不懂不通的地方要问师姐……”
……
第十七章、邪法折寿
三日后,夕恒依靠着红妙的讲解,将红线剑法前三重文字描述通明理解并熟记于心,才终于开始依照心法练习外招与内功。
白日上午晨练热身之后,夕恒坐于燃着熏香的练功房间不断运转着体内气血,于体内经脉徐徐流转周天,温养丹田,壮大气血并锻炼起对气血的掌控力。
午后,夕恒停下内息运转,返回到练剑场中,继续监督所带的三名学徒练剑。
其中,天赋最好的林莺已经将红线剑的基本套路掌握完整。
她所舞出的剑招虽还比较缓慢,并只浮于表面没有内容,但至少,表面上已经练得不错。
至于其余两人,练剑时时不时还会一僵一顿,或是在动作间失去位置,舞着舞着便又成了迷头转向的样子。
“还需要练呀。”
夕恒简单对她们指导了一番,便来到一旁,自己练起红线剑一重的首个招式——寒锋饮血。
这是一招快准狠的刺击,可将气血勉强外放化成一根细丝红线,使剑刃的杀伤距离再增十厘米左右。
对战时,敌人会因此难以辨清她的实际攻击距离,动作会因此变得额外小心谨慎。
而以凌厉为本的红线剑法最不怕的就是敌人做出防守姿态,占据主动便可在暴雨似的剑舞中轻易取人性命。
只是这招需要消耗不少气血,每练五剑就需要暂停下来稍作休息。
“师姐。”一旁传来声音。
夕恒闭眸挥起手中剑刃,感受胸膛当中的气息流动。
直到又一个师姐声从侧边传来,夕恒才意识到,这‘师姐’二字原来是在叫自己。
回头看去,正是柔和美貌与一身侠客劲装毫不相符的颜红矶在慢慢靠近。
“何事?”
“我想问师姐一些事情。”
她眼里有着迷茫,向夕恒询问:
“这两日来……我已经看出自己的天赋不如其他师姐,而她们大都比我要执着努力的多,可即便如此却还未能入劲,并且明显希望渺茫。”
“我如果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练下去,似乎真的不可能有所成就,但若我能像师姐您所说那般下定一生的决心,就能有成为武者的机会吗?”她迫切地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夕恒作答:“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颜红矶侧过头,迷茫迟疑左右徘徊最终只吐露出了弱小的声音:“可我好像做不到。”
“那你就走吧。”夕恒倒是无所谓。
她这一世只想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试试,若对方承受不住,之后几世还有些机会的话就换别的做法。
“师姐觉得, 我只保持此刻的态度,有可能入武道吗?”她抿着唇再问了一遍。
夕恒摆手:
“像你这样瞻前顾后,天道也不会酬勤的。”
“是吗……”对方低下头。
“是的。”夕恒说罢,回头准备继续练起自己的红线剑法。
而颜红矶深吸一口气,从手腕摘下了一件玉手镯,朝着夕恒递来。
“嗯?”夕恒停下脚步。
“我想与师姐打赌。”她说:“就赌我能否在这六月当中入劲。”
“怎么赌?”夕恒稍微有了点兴趣。
“如果未能,这枚价值三百两的玉镯便是师姐的了。”对方语气逐渐认真:“如果成功,师姐要把镯子还给我。”
夕恒捏玉镯子捏过来,怀疑道:
“这么一场简单赌局,就能使你下定决心吗?”
“我们家族世代都是生意人,不会做亏本之事。”颜红矶不舍地将手收回。
“那我也添三百两,赌局总不能只有我一人获利。”夕恒的从怀中随意取出三张百两银票。
颜红矶见夕恒能如此自然地取出大量金钱,不由得问出:
“……师姐也是大家子女?”
“本宫的身份,你可猜不到。”夕恒随口说了一句。
“……本宫?”
“啊,说漏嘴了。”夕恒微笑着摆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错的:“麻烦师妹就当做没听见。”
颜红矶迟疑了下,而后紧张地点了点头。
……
入院第四日,夕恒手背上以血画出的、原本洗都洗不掉的箭头标记逐渐淡化。
淡到一定阶段,少女心有所感,回到自己的卧室当中随意拿了块湿毛巾一擦,手背标记顿时间消匿无踪。
那种持续着的奇特能量感,也随之飞快地消失不见。
夕恒又抬起双手,捏指试图催发血箭。
“伏!”
印记没了,自然毫无波动。
夕恒放松下来,又擦了擦手背。
“储存的法术似乎只能维持五日存续……还算可以。”
有了这门血海大法,便可以在应敌之前祭献大量血肉,来给自己加上一些增幅与法术的储备,在战时做出出其不意的效果。
虽说大多数法术的杀伤力也不过只比普通暗器更高一点,并且需要献祭的血肉极多,刻画仪轨也是相当麻烦,但法术至少不会占用负重,只需在体肤表面画些红色的简单图案即可。
夕恒擦干双手,将湿巾甩在一边,又找出那本名为血海大法的红皮书继续翻看研究起来。
“血爪功……染剑之法…惊骨变…解体功……”
“消耗一个比一个多,哪怕开个屠宰场也支撑不起吧?”
“亦或者哪里有免费的血肉可以捡?总不能去盗墓……盗墓那点血肉也不够呀。”
夕恒摇头:“我可是正道。”
想着想着,她将手里魔功放在一边,这上面的许多法术她根本就没有资源施展,等有机会了再说。
接着,继续翻看起自家的红线剑法。
……
时间流晃着过去,一月匆匆而过。
之后的日子,夕恒每天晨练热身、用餐,监督并指点几位所带师妹的修炼进度,随后便去焚着清香的练功房盘坐,控制气血周天运转,壮大气血温养丹田。
这段时间来,她没有刻意服用补脾养肝的药丸药汤,身体却没有出现任何体虚症状。
似乎入劲之后的气血流转,对体内的肺腑脏器也有些益处。
至少,能给夕恒带来长久的健康。
“我病好了……”夕恒长吁一口气。
上午如此,下午便练习红线剑法,并抽时间指导几位师妹的修炼,入夜便洗漱入眠。
至于夕恒在练剑途中所带三位学徒——她们在剑法上的进度造诣,与上一世差不太多。
天赋最高的林莺最先掌握了基础招式,已经去另一边习练起更为复杂的剑招。
另外两人不甘示弱,也在几天内跟上了林莺的步伐。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如今的颜红矶在习剑的进度上超过了李安雪,虽然不过只是快了一两日,但确实比上一世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
看起来,旁人的命运并非是不可改变的。
不过夕恒倒也并未对颜红矶抱有太多希望,只是时不时会多看几眼,态度不甚在意。
一月之间,夕恒也已学会了红线剑法第一重的不少招式。
比起血海大法当中的神奇法术,这些依靠气血而发的剑招明显更实用。
招式只需催动气血斩落剑刃便能使出,不像是邪功法术那般使用时还需要捏指掐咒,并且破坏力也丝毫不弱。
因此夕恒将邪书放下,不再一心多用,专心修炼起了红线剑法。
在每日规规矩矩的修炼与时不时的教学之中,夕恒逐渐将红线剑法第一重的所有招式融会贯通,已经可以随心运转自身气血与劲力,将劲力气血与身躯协调统一,逐步变得稳定有序。
借红妙师姐之言,夕恒如今已经迈过了入劲这个门槛境界,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明劲小成武者。
再修成接下来的第二重、第三重,即可进步为明劲大成。
明劲大成便是寻常武者能达到的巅峰了,之后的暗劲则是极少数既有机遇又有努力与悟性的天才,才能够触及到的领域。
与师姐聊到这些时,夕恒问:“说起来,大师姐是如何成就暗劲的?”
红妙听闻此语明显愣了下,随后表露出困惑模样:“你知晓我是暗劲?先前我曾讲过?”
“猜出来的。”夕恒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把上一世的对话带到了这一世,便随口又撒了个谎。
“哦?”红妙对夕恒眯了眯眼,片刻后便好似没有多想,讲起自身经历:
“当初师傅遭敌人偷袭重创,生死存亡之际我独自应敌三人,听着倒在一旁的师傅指点,拼杀之间理解了暗劲为何物,并因此击溃了来敌。”
“感觉,师姐像是武侠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夕恒在旁感叹。
“这么一说,倒也确实如此。” 红妙摇了摇头,没有讲这话题继续下去,只道:
“你如今只初入明劲,待到明劲大成再来询问吧。”
“暗劲之法有些玄妙,明劲大成前难以明白理解,哪怕大成之后也需要相当的悟性才行……因为,若明劲还算凡俗之境,暗劲武者便已算是超凡脱俗了。”
夕恒听罢,应声称好。
很快,她又回到了一日日循环往复的修炼之中。
岁月流转,日月如梭。
夕恒入院第三月,却还在红线剑法的第二重不断僵持。
第二重不像是第一重那般只是用来打好基础,更增添了许多变化——包括气血的别样用法、将剑招相连时所需什么身法动作、气血又应当如何运转等等。
气血运转在第二重招式中显得愈发复杂,一旦错流了哪里的经脉穴位,整招就会毁为一旦。
并且,受气血限制,夕恒每日最多只能试炼二三十次招式,之后劲力与气血便会衰弱,使身躯虚脱冒汗。
所以,每一度练剑练招皆小心精确,用尽心力。
可即便如此,进度还是极为缓慢。
“照这个进度,也许用上三四年也无法达到明劲大成。”夕恒想更快一些。
虽说武者必须经过长年的积累,才能逐步整合体躯内外的力量。
但夕恒在这段时间的习武途中,也曾听说过一些能够激发体内潜藏气血的方法,可以直接使自身气血大增。
其中一种,便与红线剑法有关。
原理便是,以气血凝出的红线连通体内的奇经大穴,冲破玄关,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
不过,这在剑院之中也不过只是一种传闻,没人真正习得。
夕恒也曾试过在体内以气血凝出红线,但这就像将一团摊散着的清水用手拨成线条一般,根本无法维持。
只有在体外用气血配合起剑法招式时,才能在短暂的瞬间亮出一条红色。
好似剑刃上覆了层水再斩出,在挥动时自然就能甩成一条线。
而在体内,红线只能维持一瞬,不可能用它来冲破玄关。
以此询问大师姐时,对方说确实有快速增强血气的办法,但其中大多劳神伤身,大部分还会有损根基,不可能用于修炼之上。
“劳神伤身倒是没关系,但有没有不损根基的办法?”夕恒于是追问。
“人体元气有限,所谓催发潜藏气血,便是砍伐本身元气逼出气血,透支自身,此术皆为邪法,不可寻。”红妙摇头。
“有吗?”夕恒没理,接着问道。
红妙盯了夕恒一会,片刻沉默之后道:“不损伤练武根基的法子,会折寿。”
“折寿?”夕恒眨眨眼。
她本来只是试着问一问,不过现在听到了折寿这两字,倒还真有了点兴趣。
夕恒不怕折寿,如果这一世的生理寿命耗尽了,可以读档去下一世继续悠哉。
并且,此世消耗的寿命所换得的武道境界,还能够继续保留到下一世。
只要用上这种折寿的办法来增长气血,每日修炼的效率就会有所增长。
所谓效率就是生命,而提升效率就是延长生命——
所以这算什么折寿,分明就是养生!
“若不愿砍伐目前的根基元气,便只能强硬抽取‘寿元’逼出气血,寿元为日后年长时滋养之元气,此种元气越少,人生寿数越少。”
“请师姐教我!”夕恒听完抱拳鞠身,少有地给自己这位大师姐行礼。
“你不怕死么?”大师姐语气首次变得冷淡了点。
“这个……倒还真不怕。”夕恒实话实说。
“糊涂。”红妙摇了摇头:“人生在世,何事能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总有些事,比生命本身更重。”夕恒反对。
“何事?”
“……”夕恒沉默了一会。
表面看来,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将心中所念之事讲出。
实际上,夕恒是在心里尽快编造着一个理由。
片刻后,少女目光坚定下来,讲道:
“我有一仇人,他无时无刻不想取走我的命。”
“谁?若是轻易,我便帮你杀了。”红妙对这个回答倒是没怎么怀疑,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没几个仇家。
“大赵皇帝,赵乾元。”夕恒真话假话掺半。
那暴君确实时时刻刻都想要她的命,只要找到她,就定要把她抓捕回去,当做修炼邪功的材料。
只是,如今那位皇帝这时还不知道她的存在罢了。
“啊?”大师姐原来也会有惊讶的时候:“当真?”
“真的。”夕恒相当认真,她回想起了当时自己与那暴君同归于尽的时候。
“这个我帮不了你。”红妙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她可不想去送死。
“不必师姐携手,那人一时半会应该还找不到我。”夕恒继续道:“因被此人追杀,我才想尽快提升自身实力,即便不能手刃仇人,也至少要有些自保之力……所以问师姐请教气血速成之法。”
“……”现在换成大师姐面色愈发犹豫。
最后,她两手一摊:
“我不会。”
……
第十八章、夺命之途
红妙师姐明明都已经将这种透支身体修炼血气的方法原理都讲了出来,可到最后关头,却是说了一句‘我不会’。
夕恒当然不信,接连追问了几句。
但渐渐,看着对方不似骗人的表情,她不得不承认也许确实如此。
此番交谈在两人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夕恒无奈离开,继续指导起自己的那几位小学徒。
如今已是她们入院的第三月末,若是这几日还未能入劲,要么继续交二十两银子,要么就离开剑院。
与上一世相同,林莺已经在前几日入劲,已不在夕恒手下。
剩下两人当中,其中的李安雪说自己已经可以察觉到气感, 不知是真是假。
而颜红矶……她自二月末到现在的三月末,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进步,搞得教育经验有些不足的夕恒都不知道该怎么教是好。
也许天赋这种事情,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吧……
成不了就是成不了,再怎么寻求也没办法——这种心思也曾出现在夕恒的脑海之中。
不过作为师姐,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可以了,可不能真的说出口来。
夕恒装出信任的模样鼓励了对方一番,心里则默默有了打算:
如果到了六月末仍然行不通的话,就让颜红矶试一试她自己那种突破之法。
便是斩出舍身之剑来领会一丝红线剑的剑意,由此感知气血,并突破入劲。
只是,这种做法有些麻烦,需要扮张黑脸,或请高手来使她在表面上身处险境,并且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成。
“还是算了……”夕恒摇了摇头。
费那么大力气干嘛,她自己还要练剑呢。
颜红矶能行便行,不行也没什么办法,自己稍微帮一下就好,也没什么强求的必要。
夕恒练完了自己的剑招,在旁休息时静静看着颜红矶努力练剑的模样,心里默默感叹。
上一世的自己,在红妙师姐眼中大概也是如此吧?
明知不行,却偏要行。
拼上许多,来争取那一丝丝渺茫的希望。
最终自己是成了,对方能行吗?
不知道。
夕恒从潺潺流淌的院内泉水边接了一竹筒水,在颜红矶的一度剑舞之后,靠近递给对方。
“如何?”
“我能感到一丝丝气动,可那似乎有,又似乎没有,只会在舞剑时不经意地出现,然后转瞬即逝……”颜红矶眼中略有欣喜之意,但更多的还是迷茫。
夕恒点了点头,回忆起上一世红妙师姐对她说的话,借此向对方重复了一遍:
“你只要能把握住那一丝感受,距离掌握气血也就不远了。”
“真的?”颜红矶少有的露出了一点她这个年龄少女该有的欢欣活泼感。
“嗯。”说实话,到底是真的假的,夕恒也并不清楚。
希望是真的吧。
鼓励之后,夕恒又跑去一遍继续稳定体内气血,接着练习剑招。
……
颜红矶又交了二十两白银,要继续留在剑院三月,没有像是曾经那样在结束之前便离开院子。
而受夕恒指导的另一人李安雪又前来借钱,仍要留下。
夕恒看对方姿态还算恭敬礼貌,也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喋喋不休,便从自己的存款零头里拨出了二十两银子送去。
李安雪因此接连感谢,态度更显恭敬。
夕恒没怎么在意这个人,摆了摆手便让对方接着去练,而后则专注起自己的武道境界。
过了这么几日,她仍僵持在红线剑二重,进步浮浅,愈发微不足道。
“虽说功夫是用时间磨出来的,但要磨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夕恒一日练完,没感到自己有什么进步。
“怎么做才能缩短这个时间呢?”夕恒难免地又念起这个想法。
之前,大师姐讲出了一种理论上可行的办法,却没有相应的功法秘术可用。
可是连大师姐都不知晓,剑院中大概也就没其他人明白了。
“不……还有长老。”夕恒回想起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师傅。
虽说已经拜了师,成了对方的亲传弟子,但夕恒这几月来也只是陪着长老浇花用茶,并没有得到什么武艺方面的传授。
最多,也只是受指教了一些窍门,并没有真正地教导过剑术招法。
“但是,这种透支身体、伤害寿命的秘法,长老就算知道,应该也不会传给弟子吧?”夕恒怀疑。
“总要试试……”她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衣着灰尘。
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出剑院,穿过一旁的花坛,来到长老所居的屋前敲了敲门。
咚咚。
室内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回话声,夕恒轻轻推开房门。
窗帘微摆,一位苍白发的老妇人正望着窗外景色细细品茶,室内环绕着微微的花香。
“前来何事?”对方扫来一眼,平声做问。
“在武道上,有些事想要请教长老。”夕恒没多客气,敞开话题。
老者徐徐点头,多倒了杯茶水递去房门方向。
“坐吧。”她指着一旁木椅道。
待夕恒落座,伴同对方一起用茶时,长老讲道:“前来,可是要问有无速成之法?”
夕恒眨眼:“大师姐告诉您了?”
“老身猜的。”对方摇头:“武道繁难惹人烦躁,我们血线剑在养心养气功夫上又不如其他高门大派,多数人都会心生急迫之感。”
“那,有速成的办法吗?”夕恒拉回话题。
“有,杀人。”长老别过头望去窗外天色,道出这三字便陷入沉默。
夕恒捏着茶水的左手停住,她没想到长老会这样回答。
“……杀人?”
“剑本就是为杀而生,杀得多了就能通明剑意,剑意通明了,剑术招式自然能一日千里。”
夕恒摇头:“还有别的办法吗?”
“怎么,你不愿杀人?你不是杀过人吗?”长老那锐利的双瞳盯过来,瞳眸中映出了夕恒的模样。
“不是不愿,又没人来招惹我,我杀什么人。”夕恒道出心中想法,同时将杀人这种奇怪的话题转走:
“我想要那种可以将自身寿元激发成气血的办法,气血更多了,每日练剑的效率也能增快些。”
“寿元可是性命。”长老冷呵一声,语气变得严厉:“耗费自身性命来增进气血,你不如用这些寿命慢慢练!成就还能更高!”
“长老说的是。”夕恒勉强应承了一句,随后便讲起自己先前哄骗大师姐的仇人之论。
长老听罢,所关心的却不是夕恒的仇怨,而是蹙着眉问道:
“你姑姑赵千秋是皇家人?”
“是的吧?”夕恒算了算:“她应该算是上一代的帝姬。”
“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长老苦笑两声,眼中朦胧被洗净许多,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随后,她眼中又透出回忆的神采:“金石城城主对我们这小武馆照顾有加,原来也是因这重关系在……我还以为师门真的还有旧友呢。”
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驼背更明显了几分。
“你想要燃寿之法?”她此时语气也已不再严厉,只是询问:“当真?”
“是。”
“近年天下将乱,也许确实应当尽快提升些实力……你几岁?”老者声音沙哑。
“到十八岁了吧?”夕恒不确定,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嗯……”老者缓缓起身,走向一边打理干净的角落木柜。
木柜被双手拉开散出了些许檀木气味,其中列着许多衣物杂物。
老妇人蹲下伸手向柜子底部,从中拉出一块小抽屉,便将其托着返回到了夕恒身边,。
“此为夺命决。”她从抽屉中取出一本旧书:“修成后你可以运功五次,若是再多,连四十岁也活不过。”
“多谢师傅。”夕恒双手接下,鞠身行礼。
“当初血线剑派还在时,此书我们人人皆修。”老妇人与夕恒四目相对,问道:“你看我像什么年纪?”
夕恒眨眨眼,一时没有作答。
在她眼里看起来,这位驼背的便宜师傅至少也有七十岁了。
“老身只不过活了四十五年。”对方轻咳两声:“如今所剩寿元,至多也不过只能多支撑我再活三年。”
“……”
“这夺命决,我只用过四次,就已是此般下场。”她看着夕恒,仔细讲道:“你不要多练。”
“是。”夕恒抱拳。
“你走吧……”她摆了摆手。
夕恒神情复杂,最后鞠身听命离开。
路上,她轻轻抚摸起手上旧书封面,脑海映着长老的那一副失落衰败的模样。
寻常人不似她这般,能够在死后读档重来,甚至还能保留此身修为境界。
常人的寿元有限,寿元到时方死……所以会对此无比珍稀,少了分毫都会失落无比。
孤身走着,夕恒渐渐回想起上一世死前,所见到的大赵皇帝为求仙长生却不可得的癫狂模样。
“凡人终有寿终之时。”
夕阳下,夕恒行至花坛当中,看着周边闭合了的花朵,轻声道。
“而我,也有着心理年龄的期限……”
她记得,自己的心理年龄是九百多岁,虽看着很多,但若一世世过下去,终究有用尽的时候。
若是用尽了,便会死吗?
“用尽了,就会如这世间凡人一般,逐渐凋零……”夕恒不想这样。
她如今有了超越时间的能力,却同时也遭着时间的限制。
这实在是矛盾别扭,既然都已跨过时间了,就不应还要屈从时间的威力。
这种错落感令夕恒相当不喜,她不愿像所有人一样被困在时间当中。
想超越这种束缚,需要……
“寻得长生不灭之法。”她自语之后,苦笑:“我的愿望也不过与那暴君一样吗?”
“不,不一样。”她摇头。
“暴君深陷癫狂难以成就,但我不同。”
“凭借轮回之法,只要世间存在长生之途,我就一定能找到,并踏上去。”
……
第十九章、前尘断今
日坠月升,天象轮转变换。
转眼,又是两个半月匆匆而过。
红线剑院之中,夕恒的武道境界仍停留在红线剑法的二重。每日尽力练剑,不过只多习得了几种剑招。
本身气血在这两月的修炼当中,只增长两成。
想要将气血与劲力贯通全身协调运用,成就明劲大成,即便数年为一日地修炼,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不过,夕恒在这两个月间,已经修成了长老所给的夺命决,明白了所谓的寿元存于何处,要如何将其引出,又需流经哪些经脉,才能将其砍伐并逼迫其化气血归于丹田。
……
练功房中燃着焚香,夕恒盘坐其中,心底默念起夺命功的心法。
意聚丹田,掌心聚气。
敞开气海、命门两穴,从这两穴间的经络中以气血寻得丝丝元气,并将元气慢慢搬运而出,流过经脉归于丹田。
丹田中所存的大量气血在捕获到寿元之后,立刻将其牢牢锁死,随后蜂拥而上,一缕一丝地将其吞噬。
好似群蚁围上了小糖块般,点点蚕食殆尽。
由此,气血得到大量进补愈发增强,短短片刻便已出现明显增益。
一个小周天运转完毕,夕恒温养了一炷香时间,待到方才消耗的气力与精神渐渐恢复,再继续打开丹田,泛出气血,在体内经脉中流转三度周天。
之后,再搬运出丝缕元气,将其归于丹田在气血的桎梏下逼迫砍伐。
如此反复二十四次,练功终了时,夕恒几乎疲惫到了只要闭眼倒下便就会昏迷的地步。
夕恒长长呼出一口气,单手捂住丹田位置,闭眸感受起其中磅礴奔腾的气血。
此刻功成,她体内的气血比起先前增了一倍不止。
缓缓睁开眼瞳看向远处,却发现视野变得模糊朦胧了些。
“这功法还会影响视觉……”夕恒啧了一声。
虽然第一次运功影响很小,但毕竟是有的。
夕恒扶着地面,让虚弱且僵硬的身躯站起,下意识地将鬓发梳理至耳后时,却发现成成缕的发丝之间已经掺杂了一点点白色。
她将这一缕微卷的干枯白发挑出来,试着拔掉。
只稍微勾了一下,发缕就自己脱落下来。
夕恒蹙着眉慢慢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坐到镜台之前。
铜镜之中的面容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了许久之后,夕恒总觉得自己的肌肤更黯淡了一点。
毕竟消耗了元气,身体出现些变化也是难免的。
“寿元消失了便不能再补,等之后读档,再变回靓丽些的模样吧。”夕恒摇了摇头,把手里铜镜放向一边,自己则托着虚弱的身体趴到床上入眠。
……
醒来,已是另一天白日。
她整理好衣着打扮,便带上一把剑前往外面练剑。
空旷的练剑场中,正有数十人三三两两结伴练招。
夕恒打起精神舞出几套基础剑招,热身之后便行至练剑石前,真正专心起红线剑的气血招式。
持剑右脚踏实,身心前移。
虚步一踏,身形舞蹈似的忽转,一招带着红芒闪动的飞剑横空划出剑鸣,带着凌厉的气势朝着前端突破。
剑刃尖啸间斩出剑风,吹得地面尘灰朝四周崩散。
一瞬红线在刃前绽现,下一瞬巨石表面又贴出了一道深而细的剑痕。
这招‘杜鹃啼血’,之前至多能将杀伤力极强的红线延伸到七八厘米,如今运转了一日夺命功,气血增长一倍,剑刃红线也随之延伸到了十几厘米。
夕恒忽地踏步,手腕猛转朝前再度一劈。
气血爆发瞬间,在巨石上撕出了一个狰狞裂口,足有近一米长。
她之前斩不出这么长——
挥剑时,红线持续的瞬间也更久了一点。
紧接着,夕恒接连斩出五六道红线剑二重的招式,体内气血仍留有余力。
再用出四招,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疲惫感。
“不错……”夕恒呼出一口气,静息平神。
这才用过一次夺命功,她体内气血就有了成倍的增长,每次练招都能多练几次。
之后继续砍伐寿元,进步就会越来越快。
夕恒停剑正要休息,一旁传来了轻轻的拍手声。
转眼看去,是红妙师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观摩。
“你学了夺命决?”虽在鼓掌,但对方实际表情却并不怎么柔和。
也未像是一直以来那样保持着微笑。
“嗯。”夕恒迟疑一瞬,轻轻点头。
红妙做了一声叹息,少有地沉默了会,才道:“我师傅曾说夺命决是邪功,当初的血线剑派酿成大祸,也与这夺命决有些关系……如今长老那副模样也是这邪功所致,你最好不要多练。”
“我尽量。”夕恒听着师姐劝阻,心里感到些许安慰。
不过她可不会因此就停下脚步,这种以伤身来换取功夫的功法太适合她了。
红妙见夕恒眼底并没有什么悔过之意,默默摇了摇头,朝后边退去。
师姐刚转身,身旁便又有另一人朝着夕恒走来。
“大师姐……”此人恭敬道。
红妙随意点头,走去了另一边。
颜红矶与其擦肩而过,靠近到正蹲坐着休息的夕恒身侧。
“师姐。”
“嗯,何事?”夕恒调整了下心情,平和回应。
不过,她还是不太适应对方叫她师姐。
“再过十几天,就到时日了。”
“时日?哦,你我赌局的期限么。”
“这段时间来,我再努力也只能察觉到气感,却不知血气为何物……”颜红矶语气复杂,似是失落似是无奈又好像某种解脱。
“我已经一月都没有丝毫进步了……”她抿了下唇,说:“而近日家中传来急讯,族里出了大事,我作为长女应当回去才行。”
“这就要走么?”
夕恒听闻稍有些落寞,毕竟相识许久。
“家族传信说要尽快,所以需要尽快。”颜红矶迟疑了很久,才在一声叹息中将心思说出来:“我与师姐的赌局,就在今天结束吧。
是,我输了。”
她讲出这句话后,浑身就好像忽然卸了力。
少女眼底的茫然渐消,换成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与解脱。
“终究还是没成。”她又叹了口气:“数月努力白费,真是扫兴至极。”
“……还能再练一日吗?”夕恒沉默了下,问道。
颜红矶摇头:
“没必要了,这段时间多谢师姐指教。”
她自顾自地后撤,目光始终落在夕恒的面容,似要将这份容颜记在心底。
“今日一别,兴许就是永别了,希望来日可以再见吧。”她向夕恒抱拳行了个武者礼,接着转身。
对方转身刹那,夕恒于抓出了一个红盒,跟上对方。
“慢着。”
“师姐?”颜红矶的目光已变得空洞。
“我希望你服下此药,再练一日。”夕恒简单说罢,平静地将红盒塞给了对方。
“这是……?”
“此物为化浊丹,对气血经脉有益,也许能助你感知并拿捏气血。”
“可我已用过不少增益气血的药品了,皆是并无大用。”
颜红矶摇了摇头,伸手似要将红盒再递回来。
“我就是服下此药才入劲的,你试下又何妨?”夕恒反推过去,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试与不试在于你自己,若是此时不用,此药还可以在你病危时延寿七日,总之我已将此药给你了,再无退回之理。”
她说罢,便重新回到方才位置捡起长剑,继续练起剑法,留下了颜红矶呆站在原地。
那边容颜精致的少女低头看着手里红盒,空洞的眼底渐渐又浮出了丝丝神采与期待。
……
夕恒迎着练剑石接连斩出了十招红线剑,疲惫地要找地方休息时,却见颜红矶不知何时重新拿起了剑,也也已服下了那颗化浊宝丹,此刻模样精神焕发。
她挥起长剑,招招动作与其中衔接皆流畅自如,好似所谓剑技两字,本就应当如她这般驱使。
起步转闪翻腾,手中长剑在此动作间点撩翻崩闪动不断。
剑动时而流畅如水,时而犹如猛兽突击飞风席卷。
其剑招动作间透着一股奇异的势与剑意,不似其他师姐师妹的凌厉凶猛,也没有夕恒的舍身之剑那般直断生死的气魄——而是一种潇洒至极的、抛却了其他所有心思念头,全心全意专注于此时一刻,要尽力作出此生最后之舞的意念。
颜红矶踏步轻盈,长剑飘逸,身形一下翩若惊鸿,一下婉若游龙。
手中剑法变幻莫测,诸多招式自然拿捏衔接,颇有一种随手拈来之感。
隐隐间,一丝丝红色从颜红矶指尖外露,流于剑柄,通于剑刃。
剑舞之间空中划出了许多极为纤薄,转瞬即逝的红线。
颜红矶却并未因此有半分惊异愕然,手里长剑仍然流畅。
她已将外界一切抛之脑后,只求完成今日这最后几剑,为这数月来的努力画个结尾。
剑势愈发迅速凌厉,剑影环绕四周,寒光与红线交织,构成了一副别样惊艳画作。
夕恒将这些景象浸入眼底,无言看着时,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颜红矶此刻忽地下斩停剑,震得落叶翻崩尘灰四溅,剑风打在地面石板,竟打出了一声嘭响。
长剑停住,她低着头喘息起来。
紧接着,周边响起了花瓣散落似的拍手声。
声音接连不停,环绕了她一整圈。
颜红矶微微抬头,此刻才终于见到,自己周边此刻已经围满了人。
“颜红矶,一百七十八日掌握气血,感得剑意,近日可以入劲。”红妙师姐从人群中走出,将鼓掌的双手落下。
“不错,可愿成为我们院中的正式弟子么?”她立刻发出邀请。
颜红矶明显愣了会,抬头看向师姐,茫然地指了下自己:“我掌握气血了?”
红妙轻笑一声:“感知一下丹田即知。”
对方连忙脱离了舞剑时的心境,捂着小腹闭眸感应起来。
“真的有……”她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是好,先是难掩激动地露出了丝丝笑意,下一刻又犹豫不决起来。
“可愿意么?”红妙再微笑着问道。
“愿意什么,哦,我自然愿意,可……” 她话音停在此处,不清楚应该如何作答,之后才勉强憋出一段话:“可是,我收到家中传书,这就要回去了。”
“无妨,我们院中大多正式弟子也都正在外游历,两三年间不回院也是常事。”红矶伸手邀请:
“既然愿意,便随我来吧。”
片刻后,颜红矶点头答应。
跟随着师姐离开人群时,她才好像忽地想起来什么,立刻环顾起四周找到了夕恒的所在,请师姐稍等,并朝那边奔赴而去。
夕恒在人群之中,再方才看过了颜红矶流畅的剑舞之后,心里隐隐有所感悟,正要返回空旷之处继续练剑,却是先被对方追了上来。
见此人精美的面容上布着丝丝细汗,微微喘息着赶来自己身边,夕恒心底莫名浮出了些许悦意。
红矶拍了拍胸口来平稳呼吸调整心态,随后便向夕恒郑重地抱拳鞠身行礼,道:
“多谢师姐赐我灵丹妙药。”
“药品只是外物,你能掌握气血是因最后领会了剑意。”夕恒和颜悦色:“恭喜了。”
“若非师姐数月用心指教,并于最后再作劝说,我无法领会。”颜红矶推辞,接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枚不过只比拇指大一些的小玉牌:
“还请师姐收下此物,此为我们京城颜家的信物,以后无论师姐去我颜家哪座产业,或是直接前来家族之中,都会被奉为座上贵宾。”
夕恒还未答应,这玉牌便塞入了她的手中。
抬起看了看,只是见玉牌正面简单刻了一个颜字。
她会看向颜红矶,神色有些微妙。
说起来,那枚化浊丹最开始的来源,就与颜红矶有关。
是对方在第二世末尾,赠给了自己……
如今,自己只是将其转手,再赠予了两年前的颜红矶。
也许可以说——是未来的颜红矶将这枚丹药交给了年轻时习武的她,成全了她的一份遗憾。
而自己只是个中间人罢了。
现在,颜红矶塞过来的信物玉牌,也许可以算是种完成任务的奖励?
夕恒默想着这些,慢慢将五指握住。
“嗯,我收下了。”她说。
直到此时,数月努力终究得到结果的欣喜终于涌上心头,颜红矶难掩自身笑容,眼中也显出了更为明亮的神采。
“师姐。”她最后道:“我就要走了,愿日后江湖再会。”
“再会。”夕恒将剑柄反持,并起右掌抵住左拳。
……
……
……
第二十章、蹊跷论剑
颜红矶掌握了气血,成为了红线剑院中的正式弟子,不过多久,她在众人的送别下离开剑院,乘车远走。
夕恒为对方送行之后的十几天里,颜红矶是受她指教才入劲的消息流传在了剑院学徒之间,常有新人前来向她请教。
幸好剑院里人数本就不多,夕恒能够轻易应对,一一指教过了,便不再受太多烦扰。
日子一天天愈发地平淡宁静,她没再去收新的学徒,只自顾自地每日习练红线剑法。
同时,每隔上一段时日,便运转一日夺命决来将寿元催化成自身气血。
直到第三次,她见自己原本亮丽柔韧的黑发附上了一层淡淡的苍灰,才暂停了夺命决的修炼。
若是继续砍伐寿元,使自己不再是青年模样,反而会耽误练武的进度。
就如红线剑院里那位长老一样,
对方体内气血明显要比她更多,但每每多运动一会,身体就变得虚弱,需要照料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寿元太少也不利于习武,夕恒于是将身体保留在了这个勉强还算是青年的状态。
运转过一日夺命决,休息并醒来之后,夕恒来到镜台前洗漱了一番,随后坐下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感受着丹田气血轻声自语:
“每使用一次夺命决,所获得的气血似乎更少一些,是因寿元愈发虚弱,还是说气血本身对于这种增补也会有些抗药性?”
随着夺命决施展的次数越多,她愈发清晰地意识到了这点。
“亦或者,人体内的气血总会有个极限,越接近这个极限,气血增长的幅度就会越小?”夕恒猜测着。
“武者的武技也是由气血劲力催发,若气血有着极限,武者本身的体魄应该也会有着一个极限。”
踏入剑院这么久,每日除了练功习武,夕恒也常与其他师姐交谈闲聊,已经知晓如今武道的最高境界,名为化劲。
暗劲武者是锻炼心力与骨髓骨力催出暗劲,招式之间有渗透之效,命中即可击碎敌人的内脏肺腑,哪怕对手身穿重甲也能一击必杀,防不胜防。
而化劲更在暗劲之上,是练骨练髓之后,易筋练心所成就。
化劲刚柔并济、明暗相存、由明暗两劲柔和混元而成,可以遍布全身,哪怕暗劲高手全力催功也难以击破。
化劲贯通全身,可掌握所有器官、骨骼肌肉,并且一招一式之间又附带心神之威,一人可敌许多暗劲高手。
“化劲也许便是武者的极限了……”夕恒轻声道:“可即便化劲最多也只能多延长几年寿命,同样不能超脱寿元的限制。”
“凡间的武者之途有着极限,想要长生,需要另寻别的路。”
“以后要去寻觅仙人之路?亦或者像那暴君一样试着去走魔道?”
夕恒这时还是有点道德的,不愿去走这种邪路。
并且哪怕想走魔道,也要献祭自己的血亲才行。
哪怕化劲武者也不能以一己之力杀进大赵皇宫,并把皇帝抓来丢进炼药锅里吧?
“总之,还是先提升实力,就算世间的确有长生之法,一个普通的明劲武者也夺不到。”
夕恒最后整理了一下自身衣着,带上长剑前去练剑场中继续练武。
她已练成了红线剑第二重,再练就第三重便可谓明劲大成,能够找长老请学暗劲之法了。
不过这剑法实在是一重比一重难,夕恒练成第一重只用了一两个月,之后哪怕运转了夺命决增补了三倍气血,再修炼第二重也是用了整整四月。
不知这第三重,究竟需要多久才能练成……
夕恒这么想着,提剑来到院中热身了半个时辰,见大师姐终于也来到练剑场,便靠近过去询问心中疑惑。
“第三重要练多久?”大师姐思索一番,道:“寻常人要练上五六年吧。”
“好久。”夕恒啧了一声。
“不过你用了夺命决,体内气血更为充盈,也许可以缩短为两年左右。”红妙为夕恒解答过了疑惑,忽然讲起了一件与练武关系不大的事情:
“最近这些时日,我想请你多注意下院门,也许会有人前来踢馆。”
“踢馆?”夕恒对这个词相当陌生,这数月来的安宁都快让她忘了红线剑院是武馆而非宗派。
“昨日,我受邀参加金石城本地武馆中人的集会,虽说集会内容还是千篇一律地忠于朝廷、发展本地武学并增长税收之类,但在集会之后的设宴中却起了乱子。”红妙无奈道:
“青松剑馆馆主饮酒过多,酒后多言与其他城中大武馆许下了一个赌约,要证明他们青松剑法才是金石城中最高明的剑法。”
“所以他们要踢馆?”夕恒问。
“据说是邀约对战,不过与踢馆也没什么两样,我昨晚收到请战书,那位青松剑馆主会在近几日带着一名得意弟子上门请教。”红妙从腰间取出一封信件,将其递给夕恒:
“他那弟子是明劲中期,与你相差不多,等对方上门时,我想请你与其对战。”
“好。”
夕恒没怎么犹豫,对方作为师姐对她还算有所关照,并不怎么排斥对方的请求。
并且她自己与剑院中的其他师姐师妹对练多了,也希望遇到些不同的对手。
“我会全力以赴。”夕恒说。
“别用全力。”红妙却摇头:“打得差不多了就找个机会落败即可,若是赢了他,被推到风头浪尖上的,也许就换成我们红线剑了。”
“不能击败他们?”夕恒微微蹙眉。
“其他武馆落败后兴许会逐渐衰败,更少有学徒拜师,不过对于我们红线剑院来说倒是无所谓,整个金石城中本就没多少女子武馆,我们又是唯一一家教剑的,就算遭人踢馆也不会受到太多影响。”红妙解释:
“反而若是赢了,便容易陷入武馆争锋的中心,遭人觊觎引来其他麻烦。”
“所以随意输掉,得一方安稳即可。”
“可是,红线剑每招每式都是全力以赴的招式吧?不好刻意放水。”
“所以就请你出场了。”对方摆手:“依我推测,在诸位师妹之间,你的实力与那名青松剑馆的弟子为同一线,糊弄起来也更自然些。”
这是师姐该对师妹说的话吗?
夕恒啧了一声,最后道:
“好吧,我接了,近几日我在院门旁练剑便是。”
“感谢感谢,练剑时不要伤到院墙。”红妙打了个哈气,提醒了句后便自然而然地走去了另一边,似乎这对她而言只是个相当无所谓的小事。
夕恒看着对方渐渐远离的背影,微微摇头。
经历两世,相处近一年之久,她依然是搞不懂这位师姐的性情。
……
修炼无时日,三天时间匆匆而过。
夕恒前踏虚步,俯身下刺,剑尖于挥动时,隐隐有血红细色绽现。
她转剑上提,脚步侧挪又发出一重挑剑,红丝显现于空中破出了一声尖鸣。
夕恒左手自然收剑转了个剑花收回至腰间,呼出一口气。
“第三重第五式,练了快要一整日总算是成功了一次。”
“要将其完全通熟至少也要百余次重复……之后还要练种种招式的衔接之法与身法配合、直至招式融于身中,完全协调。”
“真是复杂。”她自语道:“照这进度,确实要数年才能明劲大成。”
“慢慢来吧,此世只要不遇意外,应该就能磨练成功。”
夕恒将剑刃收起,正要去一旁休息,等身体状态恢复了再练。
正此时,院门外由远至近传来了阵阵稳定的步伐声,似是一群人来到了剑院门前。
夕恒耳朵微动,回望过去。
红线剑院少有来客,更别说这类成群结队的客人,所以应当就是师姐所说的踢馆的人了。
“总算来了。”她平复了一下自身呼吸,前去了院门处,将有些褪色的红木门敞开。
数架马车正列在剑院门前,许多身穿锦缎衣袍,相貌光洁亮丽,头戴冠冕的中年男女从车上走下。
最前方站着两三位身穿青衣武者劲装,背着长剑的青年男子,模样各异。
敲门者是其中一人,容颜面貌消瘦,目光锐利,神情之中隐隐有着狠戾之感,一眼看去不像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见夕恒开门,两手忽地抱拳砸出声音,高声讲道:
“在下青松剑院二弟子迎面松!前来贵院讨教剑法!请开院门!”
此人语气好似命令,惹人不喜。
夕恒第一时间没做回应,目光略过此人,注视向了其后方正下车的一位身穿锦服,正下车的中年女子身上。
那人她认识,正是上一世要将她抓走的黑袍人之一。
她也记得对方的名字称号,张落仪,是惊鸿剑驻金石城的门主之一,同时也是与朝廷相对的黄眉山中武者。
一见此人,夕恒就感到了些许威胁。
眼前这踢馆之事有着这人参与,也许就不仅仅只是踢馆请教剑术这么简单了。
不过夕恒自己也猜不出什么,还是依照步骤敞开院门,请院中旁人通知大师姐,并接应门外诸位入院。
将这些外人迎入客厅奉茶寒暄了一阵,大师姐带着近十位来客,与夕恒一起前往已经空出来的对剑场。
“我们剑院中弟子少有与外剑对练,还请青松剑院以武会友时,见分出胜负就尽量停手。”途中,红妙师姐先表露出了友善模样。
“哪有还未比武就先示弱的呢。”人群中的张落仪勉励:“都说女子习武更近元神,虽在入劲上比起气血先天刚强的男子困难些,但入劲之后上限更高,也更能领会武道之意,不一定就会落败。”
“前辈过誉,我们红线剑不过是寻常剑术,与金石城青松剑难以相比。”红妙师姐还在谦虚。
其他前来见证此次比武,金石城中各大有名武馆的高层大都和颜悦色,似乎今日真的不过只是一场无趣的以武会友。
只不过在行走途中,见证者中有一白袍的老者忽然讲起了与此次比武无关之事:
“说起来,据说贵院与朝廷的关系似乎不错啊。”
这人笑呵呵的:“不知女侠能否稍稍透露一下是如何连上朝廷的?近些年来各地兵荒马乱的,我等大小武馆也都想寻个安稳门路。”
周围其他人也都迎合起来:“是啊,若是贵院有些关系,还想请女侠帮忙牵牵线。”
“前辈们都说笑了,哪有什么门路。”红妙简单讲道:“不过是老实按规矩办事罢了。”
“欸。”对方轻叹一声:“这世道谁还敢不规矩呢?说不定哪天朝廷着急用钱,就会揪点小误会派人来馆里惹闹,稍不留意就会被翻旧账大批特批,最后花掉小半年收益才肯了事……做我们武馆这行的,难啊。”
“老哥所言极是。”有人应和叹息:“就拿我们金沙掌来说,前段日子有弟子在燕香楼吃饭,遭世家纨绔挑衅不小心打死一个随从,就被衙门打上门来,要我们交人,最后用了三四百两银子才勉强压下,人还被带走了几日,回来时已经遍体鳞伤,真是狗官——”
“诶诶!可莫要作此称呼,虽说我们受官府排挤,人家可好着呢。”又有人在旁阴阳怪气。
“怎么讲不得?要我说狗官这两字冠在他们头上还真不冤,还是疯狗!好好行在路上,自己弄了几块肉吃,若不遮着掩着,那狗鼻子嗅着就颠颠跑过来跟你嚎,若敢不分半数给它,还敢咬你嘞!”
“可不是,那群狗官吃着我们的税,还要虐着我们的人,我们习武之人受尽压迫,谁能不有点火气在。”青松剑馆的副馆主也掺进了对话。
“如今开着的武馆谁还敢不老实规矩呢……可有人按规矩就能讨到好处,有人按规矩却只能不断被压迫残害。”他话中似乎另有所指。
“是啊,想必这红线剑院,定然不会被官府怀疑为黄眉山军的奸细……而我等却是被当做贼一样防着,哎。”张落仪在一旁煽风点火。
红妙听着听着,眉头愈发蹙紧。
“诸位有何指教,不妨明说了吧。”她停下脚步,回头直言问道。
“能有什么指教,大家只都只是在唏嘘哀叹罢了。”最开始那位蓄胡的白衣老者讲道。
“倒不如说……我们还希望贵院做些指教呢。”
红妙冷哼一声,转身没再接话。
之后来到了练剑场边,众人才终于开始讲起正题的比武之事。
简单比试开始,青松剑馆的副馆主行至前头,向众人介绍起今日前来请教的弟子。
要与夕恒对剑之人,便是先前用力拍门,面色并不和善的迎面松。
“啧。”
夕恒不是很想和那家伙打,只看面相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会用什么阴招。
对方想赢可以让他赢,但如果用什么阴险招式,夕恒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也用上杀招。
红妙师姐神情阴沉,已不再向诸位见证者行礼,只是以简单两三句介绍了一下夕恒。
“那事不宜迟,这就开始吧。”红妙想将这些外人尽快送走。
“阁下爽快。”青松剑馆副馆主自然立刻答应:“迎面松,上场。”
“是!”一旁剑士直跃而起,腿上劲力催动踏步飞了两米多高,直接落在了绘有太极纹样的对剑场内。
夕恒与红妙师姐对视一眼,也走上去。
见证者们环在场外观看,望着两人姿态细声窃语。
夕恒面对敌手,慢慢拔出了腰间长剑。
剑刃划出利声,在阴云之下闪起寒光,隐隐有股血色附刃身。
远边的迎面松右手忽地拔剑,再将长剑递给左手反握,剑尖稳稳指向地面,右掌打在左拳,抱拳直盯着夕恒,认真沉声道:
“在下青山剑馆迎面松,前来贵院与女侠讨教,今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哦……”
夕恒没怎么细听,只是没想到这个面貌不怎么和善的人还算有点礼貌,于是回应了句:
“红线剑院夕恒,请赐教。”
她话音还未落,一旁便先有语气不善的声音落入耳中:
“决生死?”
大师姐皱眉,即刻转眼盯住了一旁青山剑馆的副馆主:“请战书上可没有这三字,你们战前改了规矩?”
“不以全力性命对敌,怎能分出个真正的胜负呢?”副馆主表情好似理所当然。
红妙听罢便知这副馆主不会收手,随即向周边那些见证者冷声道:
“青松剑馆坏了江湖规矩,停战!”
“莫要着急嘛,小姑娘。”见证人中一名蓄着白须的老者呵呵笑着安抚道:
“二人都已上场,就先让他们来对一场剑,等分出了孰强孰弱再喊停嘛。”
其他见证人皆是神色如常没有多言,好似这老者已经代表了他们所有人的意见。
张落仪在旁微微笑着,不言不语,眼里显着些许恶意。
“滚!”红妙直接拔出剑来:“原来你等武馆联合做局做赌,只是为了欺压我们,还从未有人胆敢如此欺我红线剑派!”
台上的夕恒眨了眨眼。
她总觉得红妙师姐这句话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再不停战!便是与我为敌!”大师姐声音愈发冷漠。
“年轻人气血方刚可以理解,但在这种场合可不能随意拔剑,我们可不是你能招惹起的。”那名蓄须老者面色不改,还迎着杀气朝红妙靠近了几步。
“如你这样年轻的暗劲高手相当少见,莫要自误。”他表面和善。
“我数三个数。”红妙把长剑稳稳握紧。
“三——”
另外几名见证者一齐望来,或是欣赏或是戏谑。
“二。”
红妙闭眸再睁开,显出了自身体内的浓郁杀意与气势,使氛围更添了几分紧张意味。
老者轻叹摇头,两手轻动微摆,气血劲力于掌中散开丝丝白起,随着两掌游荡出了圆环模样。
能如此稳定地催发气血,他明显也是名暗劲高手。
两人针锋相对,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夕恒在对剑场上歪了歪头。
明明说好的是她在台上对剑,此时情况突然间变成了师姐在下面与旁人作战。
她看着师姐做出架势,即将用出红线剑第三重的招式‘椎心泣血’,立刻出声制止:
“等下等下!”
夕恒在台上抬手引来众人瞩目:“师姐不必如此,我能赢的!”
红妙持着剑扫来一眼,眼神意思是要夕恒闭嘴。
“相信我。”夕恒又对一旁那些见证人说:“我若赢了,你们就都离开剑院不得再来,如何?”
那几人饶有兴趣地对视一眼,由其中白须老者呵呵笑着回应:
“这要看青山剑馆的意思,他们不再来比武,我们几人自然也不再来做这见证了。”
什么见证,分明就是特意前来搞事。
夕恒在心底鄙夷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那青山剑馆的副馆主身上。
“道理本就如此,听小友的又有何不可。”对方明显不信夕恒能赢。
“记住你说的话。”夕恒随即转身,继续面对起自己在场上的这位敌人。
她本以为今日这场比斗不过只是个无趣的人情游戏,现在看来却是有些意思了。
虽说输了可能会死掉,不过死了便死了。
夕恒会有点惋惜,但也并非不能接受。
如果真让红妙师姐与下面那些见证人打起来,事情可能会发展到更麻烦的地步。
上一世大师姐在短时间内也只与其中的张落仪打了个不相上下,再多应对几人,兴许很快就会败北。
夕恒过了一遍心思,手里剑刃轻抬,剑尖指向场上敌人。
迎面松见一切回归正轨,也持剑做起架势。
在剑斗开始前,他先说了一句:“女侠败势成时可以求饶,我不会杀你,只需……”
“莫要多言!今日你我必有一死。”夕恒不愿多听,直接打断道。
“好!”迎面松一愣,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他提起长剑做出架势,提剑朝夕恒稳步靠近。
少女徐徐踏步,扫着敌人架势模样,试图寻得对方弱点破绽。
不过对方身姿挺实,侧貌如松,手中剑动也是异常稳定,开始便采取了防守之势,破绽难寻。
不过红线剑作为凌厉快攻之剑,最擅长的便是应对敌人的守势。
只要剑招够快够狠,敌人在凶如暴雨的打击之下,大多都会很快泄出架势弱点,以此可以打其破绽,攻敌之弱击溃架势,并以杀招制敌。
……
第二十一章、剑锋见血
风儿渐起,吹动灰尘,在地面上构成了一片薄薄雾色。
少女随意扎着的灰黑发缕受凉风催动,身上劲装衣着的褶皱也随之微微波荡。
斗剑场中,另外一男人持剑做姿,身形挺拔肩头前倾,好似一颗扎根在山川之间的古树。
手中所持长剑稳当自如,每一个脚步动作之间都没有丝毫破绽,架势难以破坏。
而面对此人的夕恒只是提着剑,目光闪动着观察对方运动,猜测起对方将会使用怎样的剑法攻击或防御。
阵阵冷风刮过,两人对峙许久。
终于,夕恒先一步踏前,一手提剑一手抵柄,先以一招最为熟练的刺剑直指敌人胸膛作为试探。
迎面松神色不变,轻易抬剑做挡将刺来之剑打歪。
两剑相撞之时他手里长剑一弯,剑身擦出火花,顺着剑身斩向了夕恒的剑格之处,并再向下压来。
“锵!”
短短一瞬,夕恒反而成了需做守势的一方。
她来不及思索立刻转腕挥剑,避开对方此击,再旋身以一招杜鹃啼血直指敌人喉部。
红线一闪,青松剑武者以气血发力,试图仰头躲开。
但红线剑的杀伤距离实比剑尖更远,对方喉咙虽然躲开,下巴上却已冒出了一道血痕。
剑斗间瞬息万变,夕恒还未收剑,对方宽剑又已压向了她的腰间。
她立刻退步躲闪,来袭的剑风却好细粗铁刮痧般划破她的腰间衣着,在肌肤表面打出一道热辣痛意。
夕恒闭息压下疼痛,拉开距离几步,目视对方。
这一番试探当中,她已明白敌人的剑招性质。
此人架势稳如磐石,时刻准备防守反击……青松剑是以守为攻之剑。
红线剑只攻不守,对方以守为攻,二者似乎相克。
不过只要招法足够凌厉,让对方只能防守而不给任何反击的时间,也许就可以慢慢得胜。
只是,要用攻招而对方用防招,体内气血消耗决计是自己更多,若是气血耗尽,那么战况就会直转而下。
夕恒虽运转过三度夺命决,却也不能肯定自己体内的气血就足够支持自己以攻招打完对方的防招,必须用攻招逼出破绽,击碎架势一击致命。
要在一个回合当中耗用全部气血,挥出最为凌厉的招式与变化来击溃敌人——这显然是场豪赌。
若击溃了自然能以杀招取胜,不能的话就是耗完气血落入败势,没有别路可走。
不过此刻都已经是生死决斗,再多赌一把也无妨。
夕恒瞳中显出丝丝血色,深吸一口气来凝聚劲力,催动气血。
挽了个剑花,随即朝前突刺。
敌人立刻斜斩格挡,两剑相撞又砸出几个尖鸣与颤声。
夕恒就势接着提剑绽出血气再以一招金针见血,催发气血凝出红线刺向对方。
迎面松被此剑逼的后撤,而夕恒又将剑势回转踏步再往前挥出一道横斩,血线落于对方下沉的挡剑上荡出刺耳震鸣。
两发全力剑招下来,夕恒虎口微痛。
敌人防了此剑,亮着寒光的剑刃作势要朝她胸前劈来。
夕恒毫不理会,就如没看见一般再抡剑前刺,剑光一闪血光便出,剑刃没进敌人肩头,就要向脖颈削去——
迎面松赶忙收剑作拦,又打出一阵刀剑相鸣,夕恒见其破绽立刻再上挑一剑,迎面松只得继续斜击挡住,无法做出反击。
她圆抡长剑,剑尖于空中划出一道细血圆环,在敌人上臂又落出道道伤口。
双剑互撞,锵声四起,银色剑影穿梭激烈剑招相撞。
夕恒体内气血爆发,十几招下来是完全压制了对方。
可虽挣得先手,得了势,甚至能在敌人身上接连划出了许多血线伤痕,她却还未能见到真正胜势。
夕恒微微蹙眉,用下一招时刻意留了个停顿。
迎面松见这一机会,立刻于挡剑后做出反击——这是他常年练剑的本能反应。
此刻夕恒猛一翻身,催动劲力腾空而起,身子如脱弦利箭般弹去高处躲过了敌人向下斩来的一剑,紧接着于空中挥刃,以一记撩剑削向敌人颈部。
“蹈锋饮血——”她轻喝一声,剑刃寒光带着血气自空中闪起。
迎面松目光一凝,睁大双眼试图抬剑再挡,可不知何时夕恒的右脚却是直接踢在了他的剑上。
此人手腕难免一顿,而这简单一顿便是要了性命。
剑尖红线划过脖颈,下一瞬黑红的鲜血便从中溢出。
破势之后,夕恒一脚凝着劲力踢向敌人胸间,再向上空飞高半米,旋身落地。
脚踏在地上还留有力气,地上石砖被踩了个粉碎。
而那青松剑馆的武者倒飞出数米,摔倒在地,口鼻与脖颈间冒出血水直流,张口却已说不出话来。
夕恒落到地上望了眼仰面飞出的死敌,再看了看自己的剑,一时间感到了些荒谬。
“就这?”
她只是腰间受了剑风擦伤,而敌人却是浑身鲜血横死在了当场。
方才那一顿剑,她本想着只做一度试探,如果没成后面还能跟上些其他招式。
但剑斗生死一瞬间,对方没能防住这一剑,颈部被削了一剑,就直接成了尸体……
“其他武馆的明劲高手原来不过如此,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少女摇了摇头,还没用上全力就结束了,她甚至有点失望。
她甩了个剑花拨开剑上血滴,战后将亮着银光的长剑慢慢收入鞘中。
随后回头,望向了对剑场旁的那些围观者们。
下方青松剑院的三人还在愣着,见证者们当中有几人眼神复杂,有着不可置信,也有人好似早就预见了般风轻云淡。
张落仪轻轻拍手,好似已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过她接受了,旁边的人不肯接受。
“你竟敢杀我青松剑弟子!”青松剑的副馆主走上前来,在惊愕之后发起了无名之怒。
“杀便杀了,不是你们说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么?”夕恒轻呵一声:
“难道只许他杀我,不许我杀他?”
“你!”对方手握剑柄,涌来了一阵凌然杀意。
“阁下还要在众人面前不守信用?”夕恒问。
同时,一旁露出欣慰表情的红妙见对方似要拔剑,也登到场上护在夕恒身前,凌然拔剑等着对方开打。
青松剑馆馆主咬牙紧握剑柄,盯着台上两人数秒,又扭头看向身旁一伙来的见证人们。
那些前来作为见证的各大武馆高层,在迎面松死后,各自都与青松剑院拉远了些距离。
此情此景令副馆主睁大双眼,握剑的右手一僵,恍有明悟。
他表情变换,咬牙道:“你们……也是要针对我们青松剑,若踢馆赢了便一起打压小派,输了你们就要趁机将我青松剑挤出金石城?”
“副馆主多想了,我们武者大都心直口快,怎会搞这类阴险事?”金沙掌武馆中人摇头否认,一脸无奈地看着对方,好似真的误会了。
副馆主面色一阵红一阵青,受众人注视最终还是没有拔剑,闷哼一声让身边跟随着的两名面色不安慌乱的武者将他们师兄的尸体拖走。
青松剑馆中人先一步离开剑院,只留下地上一滩鲜血。
此人走了,几位见证人就忽然变成了和和气气的模样,或是称赞夕恒剑术超凡,亦或者赞叹红妙英姿潇洒少年英气。
不过多久,这群人便一齐离开了剑院。
“这都是什么人啊……”夕恒看不懂这一出出。
“都是些丢了武者之心的,蝇蝇苟苟争权夺利之辈。”红妙道。
“哦……”
“不过这些人既然已盯上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大师姐话音一转。
“要做什么?打上门去?”夕恒有些兴趣。
“莫要凡事都想着打打杀杀。”红妙摇头:“只是请官府再多注意些这些人的行径罢了。”
“说起来,真像这些人说的那样,我们剑院与官府有些关系?”
“长老确实与金石城主相识,但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红妙又摆手:“事情已经结束了,回去休息吧。”
夕恒应声答应,回头看了眼对剑场中石板上那一滩暗红鲜血。
起步朝自己住宅的方向走去,途中,红妙师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还有,今日之事,多谢了。”
夕恒回过头去,见师姐向她抱了下拳。
她还是首次在大师姐身上见到这般柔和甚至可称温柔的笑意,呆了几秒后才做出回答:
“你是师姐,我是师妹,这是应该的。”
“也是。”红妙轻笑了几声,摇头将手中礼仪放下。
……
第二十二章、外界之事
与城中其他武馆中人对剑之后,夕恒又回到了每日的修炼当中。
晨起日落,一日复一日。
经过那一场对剑,夕恒逐渐明白,红线剑法比起其他许多剑法都更为高明。
至少对比起那青松剑法,红线剑在一对一的决斗之间更占优势。
自己上次得胜不只是因自己抓住了机会,也是因红线剑比起对方的剑法更强许多。
因此她才能够在十几招内,将武者境界不弱于自己的敌人击杀。
自那之后夕恒便就认定,红线剑法哪怕不是最上乘的那一批武功,也至少是不俗的类别。
因此,她练剑的积极性也更涨了些许。
每日习剑、冥想、运转气血,一日日便这样过去。
院中平淡无事,两三个月来再没有别的武馆前来惹是生非。
不过虽然平淡,却也有些变化——前来红线剑院中习武的女学徒比之前更多了一倍,寂静的剑院之中变得热闹了些。
夕恒击败青松剑馆弟子的消息被传了出去,许多新来剑院的女弟子大多对她有些仰慕之情。
一声声师姐时常如黄莺清晨的脆鸣般环绕身边,确实令人心情愉悦。
夕恒又不是什么冰山美人冷艳师姐,这种受人仰慕的感觉对她来说相当新鲜。
这些新来的小师妹时常来向她请教作问,因有着之前教导颜红矶入劲的经验,她再教起这些新的小师妹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这几月间,夕恒似乎真的融入了剑院的环境氛围,时常与其他师姐一同饮茶闲谈,或与许多新师妹稍稍做些玩乐,每日悠然惬意,好似是生活在了桃花源间。
大师姐红妙也时常前来做些指教或者谈天说地,自从有过当初那一次踢馆之事,她们两人的关系便在隐隐更好了一重。
好到,某日一起饮茶时,夕恒能顺其自然地问出了一个直至本心的话题:
“大师姐在这世上,心中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
她长久以来都没能摸、清大师姐的性情,对此相当好奇。
“我?”红妙轻笑,抿了口茶水后,环顾起四周盛况空前的剑院,自然讲道:“我没什么心愿。”
“没有心愿?”
“自从长老于数年前救了我一命,我此生的心愿便只是陪伴长老渡过余生了。”红妙随意说着:
“长老办了这片剑院,若她终究离开人世,这片院子便由我接手,日后我兴许也不过只是金石城的武馆主之一吧。”
“我倒觉得,红妙师姐更像是那种闻名天下的女侠客。”夕恒讲。
“那你是高看我了,女侠哪有那么好当的。”红妙又摇头:“比起浪迹天涯闻名四方,我更喜欢在这处心有归属的地方修身养性。”
“是么……”夕恒若有所思。
这段话题草草略过,之外的交谈大多只是些杂事,与剑院外金石城中的消息。
就如,外界武馆的踢馆风波愈演愈烈,不只她们红线剑院一家见了血,也有不少其他小武馆也遭到踢馆,接连起了性命冲突。
不过,他们基本都没能像红线剑院一样战胜来敌。
多数的小武馆没有反抗之力,在比斗之间势如破竹落败,往往用不了三两招就会被打趴下。
生死冲突中,只有少数败者直死,其中大多数还是抛弃尊严跪地求饶换得勉强活命。
自从落败之后,这些武馆的生意立刻便会一落直下,再难有所起伏。
孰胜孰败的消息,在接连的武斗风波中不断传出,江湖甚至因此列出了一个金石城武馆的排行天榜,其实以破玉刀馆为首,其他两大的拳掌功夫占在二三名,而原本与它们齐名的青松剑,却已然是落到了十名之后。
这份榜单被贴在各大广场与武馆门前告示板上,任何想要习武的人都会先看上一遍榜单,多打听几番消息再决定要去哪家习武,他们自然都不再关注比武当中败者,接连奔向那几家大武馆当中。
此势愈演愈烈,甚至传闻有徒弟背叛武馆转投它院之事。
几大武馆对此大书特书,欢迎其他小武馆弟子前来投靠,甚至还会给予补贴。
逐渐,大武馆的武者数量越来越多,而落败的小武馆则愈发落寞。
此次风波已经影响了整个金石城,不过,对红线剑院的影响倒是并不大。
毕竟,红线剑院击败了原四大武馆之一的青松剑馆不假,哪怕之后闭门不再接受挑战,这单单一份战绩就已经足够引人瞩目。
并且红线剑本就是金石城中唯一收女子为徒,也只收女子的剑院,在这方面有着垄断之势,还不会影响其他武馆的利益。
因此,最开始陷入武斗风波的红线剑院,反而在之后安居一方,是金石城三大武馆之外少有的得益者之一。
虽然得益的程度很小就是了。
……
整个武馆比斗的风波,过了两三个月才渐渐停滞。
最终结果正如引起风波的那些大武馆高层所想,他们将小武馆逐一击溃,又排斥了较大的青松剑馆,如今金石城中只剩他们三大武馆说了算。
其他小武馆已经门可罗雀,冷清寂寥无需在意。
众多受损的小武馆虽也驶入发出声音,却没什么人会听它们的。
又过了三两日,红线剑院中,夕恒与几位师姐一同用餐时,又听到师姐们聊起外界消息:
原本闭关练剑的青松剑馆馆主已经出关,知晓最近青松剑馆的名声威望愈发狼藉而横生怒意,宣布要上三大武馆讨个说法。
“说来,正是我们红线剑院第一个将他们击败,此人不会也要追究起我们吧?”有人担心。
“安心。”一旁的红妙师姐端来茶碗,落座在夕恒一旁:“罪魁祸首是如今的三大武馆,我们也都只是受其影响。”
“若他硬要追究,敢来我便将他也给杀了。”红妙道:“就如夕恒杀他的弟子时那般。”
“师姐真是霸气。”夕恒随口应了一句。
不知为什么,红妙师姐面对任何敌人时都自信无比,说拔剑就拔剑,好似根本没想过自己败了会有何结果。
难道说大师姐真的超强?当初被踢馆那天面对那么多强者时也有信心将他们击败?
亦或者,这个人真的一点也不怕死?
夕恒实在猜不出来。
“另外。”讲述消息的另一位师姐又说:“当青松剑馆主宣告时,其他小武馆的许多馆主也彼此呼应附和,要结伴一同。”
“金石城近几日也许会起些乱子,各位外出时记得低调行事。”
……
第二十三章、武道大会
虽说在院外需小心低调行事,但夕恒本就很少出院。
平时,她最多也不过是被有钱的小师妹一同邀约去哪看场戏剧,或去酒楼一同用宴,对于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夕恒而言,这些都没什么吸引力,不会扰乱她练武的心思。
夕恒始终只将练武作为自己的第一要务,整月不出一次院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此之后几日,外界所出现的许多纷扰,自然都没影响到她分毫。
三日后,外界的武馆之乱结束,传来消息。
三大武馆当中的破玉刀馆,遭到了青松剑馆馆主领带着数十小武馆的高手突袭踢馆。
破玉刀馆主领带诸多弟子阻拦,并出言要与青松剑馆主一对一对决,了却此事。
青松剑馆主自然答应,在众人眼下与对方过了数十招,一时间难分胜负。
直到破玉刀馆主猛一震刀,刀环甩出如暗器般将青松剑馆主身上打出几个窟窿,才终于分出胜负。
这为武者们所不齿的阴险招式顿时引起其他随之而来的高手怒骂,破玉刀馆主却说:这也是他们的刀法之一,刀法本就就是杀人技,能杀人的招式就是好招,没有什么明暗正耻之分。
此般解释反而激化了矛盾,引得场面愈发混乱,几位高手一拥而上似要群起而攻。
破玉刀馆主走下擂台,联着自己上百名入劲弟子要与其攻杀。
却不曾想,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大呼叫停,旋即此人腾空而起,一剑将那破玉刀馆主斩杀,并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压下斗笠扬长而去。
不过几秒,周边又突现十数名黑袍人,追着那斗笠剑客飞奔而去,短短片刻他们就不见了踪影。
武馆之乱因此暂时消停,江湖舆论都把话题转向了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斗笠剑客,探究其身份剑术,并有人重金悬赏任何一条小道消息。
再之后,另外两大武馆为遭影响的小武馆各做了一点补偿,整个踢馆武斗之事,似乎就此不了了之。
……
午后,红线剑院,院中桑树下茶会。
夕恒在饮茶间听着各位师姐的闲谈。
她们就在谈论外界传来的这些消息:
“相传此人是江湖上的一位绝世高手,叫什么……浪涛剑。”有人道。
另外一名常出门采集收购物资,消息还算灵通的师姐说。“是惊涛剑,此人已退隐江湖二十余年,最近不知为何现身。”
红妙在旁轻声讲道:“这位高手不知为何而来金石城,又不知为何会引人追杀……如今金石城中又有着多少武者的势力,又都为何而来,皆是模糊不明。”
“我们红线剑院只能尽量独善其身。”她说:“茶后通知院中众人集结,让大家最近这些时日都安分些。”
其他几位师姐点头称是。
茶还未闭,不远处有人小跑而来,似是今日守在院门处的一位师妹。
“师姐,方才有人送来此封请柬。”对方来到红妙师姐身边,递来一物。
夕恒抿茶时瞥了一眼,见此信封表面的条形红印上,正自上而下写着七个厚实大字:
金石第一武道会。
红妙微微蹙眉,将信封拆开,从中取出一封白纸黑字。
她将请柬尽快看完,而后迎着身周数人的目光讲解起来:
“城中几位高手与一些大小武馆协同举办了一场武道大会,真正决出各家武功孰强孰弱,为踢馆之事做个了结,此为青山剑馆送来的一封请函,要我们红线剑也派人参加。”
“此为乱局漩涡中心,不可去。”作为采购的师姐直接道。
“确实如此。”红妙轻轻点头,又道:“不过,这封请函与其说是邀请红线剑院,但依其上文字,却更像是邀约我们剑院中的一人。”
“谁?”夕恒歪歪头。
“曾击败他们青山剑馆二弟子,令青松剑馆开始失势,最终沦落到连馆主都在决斗中被人杀害的人。”红妙将请函递来:
“就是你了。”
“我可没做那么多事情。”夕恒摇头反驳了一下,接过请函默读起来。
“请红线剑院夕恒必要参加,青松剑将在武会中复当日一剑之仇……写得真直白。”
“你要参加么?”红妙问。
“当然。”夕恒还未见过所谓的武道大会,也想见识一下其他门派的剑法招式,顺便锻炼一下自己在实战上的经验。
“为何?方才都说要明哲保身吧?”红妙语气自然。
“剑院门派当然要明哲保身,但我个人就不必如此了。”夕恒回答:“学武不是为了逃避,遇到麻烦也应该面对才是……并且,受人投递请战书,若第一想法就是拒绝,往后只会养成怯战之心吧?”
应敌时绝不胆怯,这也是红线剑的剑意之一。
红妙被这理由说服:“那么此函便交于你了,愿去便去,不愿的话,便留在院中也无妨。”
“嗯。”夕恒又看过一遍信函,将其收下。
距离武道大会开办还有十数日,夕恒应下请函,便继续在院中习武磨练血气。
请柬上虽说武道大会不至于伤人性命,是要以武会友,但刀剑拳脚无眼,有人遭害也在所难免。
如果必定会有人丢掉性命,夕恒希望是自己的剑取走别人的命。
十余日间,她常与其他师姐师妹对剑,以此磨练招式技艺。
气血运转周天上的修炼都因此事暂缓了几日,毕竟短时间内,还是练招对剑比修炼气血更能提升实力。
期间她也不再继续修习新招,而是将已经熟悉的招式融会贯通。
踏步抬剑,刺剑向喉,遇剑则挡,挡开后身进前突。
转腕削抹,旋身突斩,再接上种种横断招式。
在数不清次数的练剑途中,夕恒已将红线剑前两层的招式锻炼成了本能。
按武道中的俗称,此般境界便是‘功夫练上了身’,搏斗之间可以不经世事地自发使出许多招式。
武会开始前的最后一日,红妙师姐亲自抽出时间前来指导。
在对剑场中与大师姐对峙,即便知道对方不会伤她,夕恒也难免地会有点紧张。
上一世与大师姐见面时,对方演练的那一瞬三击的剑招,还深深印在夕恒的记忆当中。
而如今,即便已经修成了红线剑法的前两重,夕恒还是没有任何能应对那招一瞬三击的思路。
两人持剑相对,夕恒的手指都难免有点微颤。
“不必紧张。”红妙师姐明显看出,安抚道:“就如与其他师姐师妹对练时一样,放平心态即可。”
“就算你这么说……”夕恒无奈。
大师姐在她眼中就好似一座高山,望着难免有种仰之弥高,难以翻越之感。
夕恒深吸一口气,随而缓缓呼出,持剑做出架势并逐步靠近。
她提剑前踏互刺指向对方喉间,却被大师姐剑刃一拨轻易撇去一边。
夕恒再将长剑一摆,剑光流转,凌空又斩向红妙胸间。
红妙却只轻轻朝后退去半步,便轻易躲过此剑。
动作简单自然,自信无比。
紧接着红妙转动手腕又忽地抬剑,动作间产生的汹涌剑风,使夕恒下意识退了几步。
少女扎起的灰黑长发也受此剑风吹散,一根木钗扑棱落地。
“不错,你这半年多来的进步着实不小。”几招下来,红妙点了点头。
“但在师姐手下,还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夕恒无奈地直说。
“等你也到了暗劲,也许会比我更强。”对方简单安慰了一句,甩了个剑花主动朝夕恒慢慢走来。
夕恒先退了半步,咽了下口水,过了半秒才坚定了心思准备迎接起师姐的主动进攻。
红妙突地踏地打出一声脆响,白红两色的身影几乎只是一闪便来到了夕恒眼前。
见青剑在眼前舞动,夕恒连忙抬剑抵挡,然而眼前之剑不知以怎样的动作在瞬间转了个花,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指向了她无法抵挡的一处破绽。
少女身子僵住,大师姐的长剑剑尖已经指在了她的腰腹位置,只要稍微再向前一点就会划出血来。
“在面对敌人来袭时不止要看对方武器,更要看手腕、胳膊关节都正作何动作,又是在何位置,才能分辨出这是真招假招。”红妙收剑讲道。
“我也知道啊……”夕恒嘟了嘟嘴:“只是因为师姐太快了,没能看见。”
“那再来。”红妙手腕一转,剑刃在身前圆舞,途中忽地刺向夕恒颈间。
夕恒认真抬剑,斜撩挡开这一击,却未曾想对方能顺着剑被挡下,脚步一转旋身再于另一方向打来一击。
她身子又僵住,师姐的剑落在了脖颈旁边。
再往前不过十几厘米,脑袋说不定就会掉下来。
“另外,目力不止要看敌人上身,也要注意脚步变化,继续!”
红妙好似打出了兴致,还未等夕恒做出反应,又自上而下劈来一剑。
锵——
夕恒抬手挡住,红妙师姐却极快地俯身贴近,右肘突来硬生生打在了她胸口。
少女闷哼一声,接连退后两步。
“即便武器被挡,敌人也能越步近身以拳脚来攻,有时反而会比武器更加危险,谨记这点。”红妙讲道。
夕恒练剑那么久,总不可能连这点对剑时的基础都不知道。
她揉了揉自己平坦的胸口,又小小抱怨了一句。
“是你太快了……”
“是你太慢。”红妙摇头:
“你要通过目力来料敌机先,在敌人用招之前明了招式中的破绽,即可后发先至,乘虚而入一招制胜。”
“一瞬间要注意这么多,也太难了吧。”
“这就需要下功夫多打多练,所谓武功尽是如此。”红妙又转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即再度朝着她击来。
整日下来,夕恒与红妙师姐交手了不知多少招。
从开始的连一招都挡不下,渐渐变成能拦下三两招,到了最后,能有一次挡下五招。
自上午练到日落,红妙师姐终于说出结束两字时,浑身疲惫的夕恒呼出一口气。
极为紧张刺激的对剑,不仅使她身体酸痛劳累,就连脑袋也因一惊一乍与每时每刻的思索与凝集注意而有些嗡嗡的。
夕恒现在只想尽快去自己的床铺睡上一觉,来恢复精神与肉身疲惫。
……
明日清晨,夕恒穿上衣裳,在镜台前稍微整理了一番今日外表,便随着红妙师姐一起离开剑院。
她今日本想自己独自前去武道会的会场,可大师姐说她也想来看看热闹,便也跟了上来。
武会就在中城举办,同红线剑院的距离不远,只需快步走上十几分钟。
两刻钟后,她们来到了会场边上。
因金石城从前未有过这种比武大会,会场租用的是城中戏台,原本的舞台被改成了圆形的武斗擂台,并在下面垫了许多沙包使其变得更加稳定,后又简单绘制了两仪八卦的图案,周边也扎了些代表各个武馆的旗帜。
长风阵阵,各类旗帜滚滚波动,一眼看去,还真有点武林大会的意思。
会场门前站着数位金沙掌武馆的弟子,招待着已经排成数列、一眼望去有数百之多的观众。
夕恒直接走向门前,声明自己是红线剑院的弟子,便有人领她入内。
观众席只坐上了少数,还有许多人正持续入内。
夕恒被带到备战席上,其他各个大小武馆当中有资格参与武道会的明劲武者也都在此处,一起听着前方的举办者讲解规则。
途中,她放眼望向四周,这些人大多是陌生面孔,眼熟的只有寥寥几人。
各大武馆的代表者或馆主坐在擂台前的席位上,身前各都摆放着冒着白烟的茶水。
她见到了张落仪的身影。
此人正站于一处可以俯瞰到整个武道会的高台,放眼下望,注视着整片会场。
夕恒抬头仰望对方时,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视线,而转头看来,四目相对。
片刻沉静之后,那人竟朝她挥了挥手。
夕恒心里浮出了丝丝不安。
她隐隐觉得,这次的比武大会,不会安安稳稳地进行下去。
…………………………
第二十四章、舛讹百出
金石城,武道大会。
观众入场坐下,场中有声音洪亮的武者,宣告了武会开始。
夕恒在方才的等待时间已经看过今日比武的顺序,
今日与她对战之人是一座名为剁马刀的小武馆中弟子,明日才是她与青松剑馆弟子的正式对战。
渐渐,武道会的第一度对战开始。
夕恒与红妙师姐一起坐在后面备战台的位置上看着场上人的武斗,同时也望着整片武道会的情景。
比武陆续进行时,红妙师姐环顾着周边,轻声讲道:“果然……武会有些不对劲。”
“师姐此话怎说?”夕恒作问。
“不该这么平静,这场武会可是城中各个大小武馆最近最为着重的事,今日却直到开场却都没有起纷乱之事,不该这么安安稳稳的。”红妙奇怪道。
“照师姐这么说,安稳也不对,不安稳更不对。”夕恒吐槽了一声。
“本就不该对劲,大多武馆中人心里都存着股怨气,现在人们的怨气却好像在忽然间消失了。”红妙说着说着,环顾四边的视线忽地停留在了一处。
她轻声说:
“另外这里好像有东黄眉山的人,他们到的地方总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个夕恒早知道了。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张口对自己的师姐说:
“说起来,师姐知道惊鸿门吧?”
“怎得忽然说这个,那可是正道大宗,江湖谁人不知。”红妙回应。
“惊鸿门驻在金石城的门主,那个名叫张落仪女人也是黄眉山武者。”夕恒将自己上一世所知的情报讲出。
之前被踢馆之后没讲,是因夕恒已凭武力解决了那事,便没有多说。
这一次再度见到此人身影,便就回想了起来。
红妙师姐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夕恒打了个哈气,不愿就此多说。
“那可麻烦了。”师姐也抬起头,瞬间找到了张落仪的身影:“之前的踢馆之事中有她,今日的武道会也有她参与,周围也有不少的黄眉山武者……他们盯上了金石城的武馆,不知是想做什么。”
“黄眉山不就是武者们聚集起来反抗朝廷的大组织嘛,盯上武者肯定是想要拉人入伙。”夕恒说了个最容易想到的猜测。
“没那么容易的……”红妙微微摇头:“稍微大点的武馆都与城中的大家族有着绑定关系,大族又受着官府的制约限制,黄眉山也做不到单单将武者这一部分拆出来带走。”
“那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也不必知道。”红妙讲这话题略过,对夕恒直言道:“我看这次武道会中,武者们所用的招式都较为保守,没有杀招出现,你若不愿在此地久留,就在第一场刻意落败然后认输离开吧……这样黄眉山无论想在这场武道会中做什么都没关系。”
“不要,我可是努力练了十几天,总要露几手才行。”夕恒可不想辜负自己的努力:
“不过师姐还是回剑院稳住形势吧。”
她想自己承担自己的选择。
红妙在问出之前,就已知晓夕恒会做出如此回答,安定道:“在剑院里哪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留在这看场可能会有的大戏。”
“师姐不是说更喜欢修身养性么?”夕恒吐槽。
“但谁不喜欢看热闹呢?”红妙浅笑。
两人闲谈的这段时间,台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那位声音洪亮、主持武道会的武者在送人下场后,便宣读起夕恒的名号。
夕恒应声登上擂台,与对手互相抱拳。
将要与她比武之人是一名用刀法的身高体壮者,所用的招式只是个不经听闻的三四流刀法。
不过,夕恒首次在擂台上比武,没有因为对方的武功名不经传而去轻视,反而认认真真地观察起对方的每个动作细节与架势模样。
她遵守着大师姐昨日的教导,试图料敌机先,通过细微动作来猜起敌人将使的招式。
只见那体壮青年躬身转刀且向后蓄势,目光炯炯盯来,刀刃朝着斜上,脚步重心前挪,未持刀的左手先拍向前,抬着大刀的右臂随之而出,同时大声呼喝:
“接招!”
刀刃先是下压,随而朝左身转动,刀身带着右脚忽地一转且踏地跃起。
空中旋身,大刀带着落势的巨力朝着夕恒上方劈下——
然而此刻,夕恒已经抬起刺剑指去敌人颈间。
刀客瞪大双眼顿时失了气势,急忙将刀落下试图拦住这一刺剑。
然而剑刃忽地又向下一划,剑芒寒光一闪,转瞬即消。
少女后撤半步躲过砸来的大刀,而刀客身形不稳地落在地上,,双腿砸出了一个震声差点倒下,同时胸腹受痛闷哼。
此人连忙低头看向自己胸腹,却见自身自肩部直到腹部的衣着被一道剑痕撕裂,而衣着之后的坚实肉身才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细缝隙。
缝隙开始无色,而后逐渐溢出鲜血,迅速被血色添满而凝出一条红线。
“我接招了,你输了。”夕恒失望地摇摇头,向后退步离开擂台。
此人招式看起来凶猛,实际上却相当粗陋。
以气势来震慑一些寻常武者还行,但只要将其招式看穿,其实满满都是破绽。
有了破绽,即可捣虚攻若,一剑致敌取胜。
经过昨日训练,夕恒已经可以很轻松地看穿这种粗糙凶猛的招式——因两人技艺差别,胜负在瞬间定出。
“……”那人看着自己的不断流出并将衣物沾红的鲜血,呆住无言。
“剁马刀武者心腹受剑!败局已定,胜者为红线剑。”响朗声将此宣布。
夕恒直接走下擂台,返回到备战台红妙师姐的身边。
“如何?”
“轻松。”夕恒作答:“师姐教我的那些技术都很高明,面对多数人都可以轻易取胜。”
“不要骄傲,这只是巧技之一,只要来敌的招式复杂到另你在短时间内看不清看不透,就又会陷入苦战了。”
“师姐说的是,不过今日一战都已打完了,走吧。”夕恒觉得无趣,小小打了个哈气。
“金石城中好不容易能有一次武会,让我再看一会。”红妙做出放松的姿势。
……
到了正午时分,上午场的武者比试结束,夕恒终于把大师姐从武道大会里拽了出来。
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之间,少女望着四周各个客栈店家,忽地讲道:
“就不提前回院了……我们在外用餐如何?”
“我没带钱。”身为剑院主事人的红妙摊了下手。
“我付就行……”
“那就多谢师妹了。”师姐轻轻一笑,目光环顾四边,直接盯上了远处那座最为高大、装饰也最为繁华的酒楼。“就去聚鲜阁吧,倒是许久未去过了。”
“好……”夕恒面对起这个忽然起了兴致的师姐,有些手足无措。
红妙顺便牵住了夕恒的左手,朝那边小跑了过去。
夕恒脚步一个踉跄,用了些许劲力才稳住身子,与师姐一起没入在人群当中。
两名侠客装扮的少女穿梭于大路人流之间,衣摆于步伐间轻轻飘动,似两朵淡红色的花儿于春风中摇曳晃动。
夕恒紧随着师姐,将这一瞬的背影留存在瞳中:
干净利落的黑发扎成了马尾,肌肤被映衬地更为白皙,妙美的身姿无拘无束,行过衣着打扮各异的人群,就好似蝴蝶在花丛中偏偏舞动。
此人的存在就好似一缕春风,吹过满是尘灰的凡尘俗世,带来片刻的生动。
她们进了酒楼,坐到了一处楼台上贴近阳台的位置。
连串的小红灯笼挂在两边,灯笼垂下的细细红丝微微晃动。
外界天色阴云密布,室内还点着些许烛火,少数灯笼间透着微微光亮。
地面木板与坐席桌面几乎难见尘灰,桌面雕刻着孔雀花翎的图案,有店小二递来菜单,菜名都是些侈丽闳衍的成语,让人摸不清到底是何物。
夕恒没太看懂菜名,就将菜单递给了师姐,让她来做选择。
“珍珠玲珑、旋覆花汤、樱桃酒酿,糖蒸新栗,诗礼银杏……”大师姐接连讲出几个菜名,显然已是老顾客了。
店小二将菜品记下,行礼离开。
不过多久,先是一壶粉红色雕花瓷瓶所装的果酒被端上来。
“大师姐常来这里吗?”夕恒不免问道。
“前些年长老常带我来此……”红妙指尖轻触桌平面:“不过现在长老牙口愈发不好,倒是无福享受这些了。”
她将视线转回,捏起了一旁酒壶,又换了个话题:“会饮酒么?”
“不会。”夕恒没怎么喝过酒。
“试试嘛。”红妙并不在意夕恒作何回答,仍然倒了一杯推来。
夕恒捏起,看着杯中酒液微微晃动,先是嗅了嗅,再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
这樱桃酒酿没有想象中那么烈,配着水果的味道倒是有那么一点点香醇感。
红妙在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稍稍朝着夕恒举起。
两杯微碰,夕恒喝了小口,大师姐却是一饮而尽。
这时,店小二从楼下端来一盘方方正正的白色糕点,飘来桂花与熟栗子的香气。
黑色方盘落于木桌面,碰出一个磕声。
下一瞬,楼下突然砸出一阵轰响——
酒馆未开的那一半木门被忽地砸开,雕花的窗棱碎声不断,大大小小的碎木块洒落地面,同时又有接连的踏步声齐鸣。
夕恒还未反应过来,身前的红妙师姐便已经转头看向下方,微微蹙眉。
“郭正我,别再逃了,交出武功饶你不死!”楼下吼来一个粗犷的男声。
随后,一身黑衣的壮汉连带着后方十几个身影步入酒楼大厅,做出架势四面环顾准备时刻动手。
不过几秒,他们一起盯上了大厅角落小桌上,正饮酒吃豆的灰衣老者。
小桌桌面右摆着一副斗笠,左摆着一把入鞘长剑。
老者好似根本没听到周边噪音,仍剥着自己的茴香蚕豆,辅以美酒慢慢品用。
黑衣人做出怒视模样,成群结队地踏步朝这老者靠近,每一步都将地面木板踩出裂痕,轰如雷声。
老者不闻不问,喝完这杯继续给自己倒酒。
黑袍人们到了五步之内,却停在当场,不敢继续往前。
渐渐,其中走出一个身姿较为纤细的身影,来到了那灰衣老者的桌对面,落座下来。
“大侠,你跑了这么久,我们追了这么久,都累了。”这却是一个稍有些沙哑的女声:“今日在此被我们寻到,你就算插翅也难逃了,不如就在此做个了结如何?”
老者仍是倒酒,饮酒。
“黄眉山想要的只是你的绝世内功,交出来,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黑袍女见对方仍不言语,又将胳膊按在桌上,身形前倾再靠近道:
“你年岁七十有余,气血滑落已非壮年,哪怕你是化劲高手,到了如此年纪最多也不过放出两三招,你一招就能杀我们一人又如何?我们有十名暗劲,等你用完劲力还是死路一条。”
“大侠是正直之士,我们也不愿落到非要见血的地步,不如就各退一步,你交功法,我们走人。”
然而对方还是不理。
黑袍女咬了咬牙,抬手突然拍了一下木桌,啪响终于引起身前之人的注意,再道:
“我知你前来金石城就是为了寻徒传功,现在你我就在金石城中,而正巧你是为传功而来,我是为功法而来,便传给我好了!”
朗声落罢,灰衣老者停下手里动作,微微抬起眼眸,瞳中精光直直落在对方身上。
数秒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说出话来:
“所谓功法,不可强求,有缘者得。”
“此法正与我有缘。”黑衣女指尖一弹,袖中飞出一把尖刀被她流畅地握在手里。
刀花在流畅的五指间一转,尖端坠向下方,她顺势握住刀柄刺向下方。
咚声响起,尖刀入木三寸。
刀刃显出寒芒,氛围愈发紧张。
楼台上,夕恒看过这番情景,咽下口水,伸手指了下一旁敞开的阳台,道:
“师姐,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吃饭。”
在武道会里没遇到什么麻烦,反而午间随便找了个酒楼用餐时就忽然遇到了这种祸事。
周围其他客人都正在尽快溜走,只有店小二和掌柜的还在慌忙不知所措。
红妙拿起桌上酒壶,轻叹一口气。“真是一日乱过一日,回剑院吧。”
……
第二十五章、金石炼炭
夕恒随意往桌上丢了两块碎银,便随着师姐去往阳台,催动劲力使出轻功踏出酒楼,落地后便钻入正在院外围观的人群,离开这片热闹过头的地方。
还未走开百米,酒楼之中忽地炸开一声雷鸣似的剑吟,好似风暴中怒涛翻涌,传来阵阵呼啸。
片刻后,酒楼的厚实木门忽地解体飞出,木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一声拍打在地。
围观人群在慌乱声之间纷纷退散,紧接着一个带着斗笠的灰白身影从酒楼当中窜出,双腿踏在门板之上,将其当做滑板般借着力呼啸着穿过宽广街巷。
震耳的哗啦声接连响起,令已经离开百米的夕恒都再加快了步伐。
“追!”后边传来以一声怒吼,十数名黑衣人运起轻功踏在屋顶房檐上如影随形。
夕恒眼见那块厚实门板飞快滑来,刚想起应该躲避,旁边的红妙师姐便忽地拽了她一把。
下一瞬,踏在门板滑行的灰衣老者已在她身边掠过。
道道黑影飞快地紧随其后,令整座商街变得鸡犬不宁。
“站住!”官府的巡逻捕快见此情景不断呼喊,却根本无人在乎。
黑衣人中的纤细身影第一个追上老者,同样踩在滑动着的门板上,拔出腰间长剑便对起招来。
两剑互砍打出的锵声接连传来。
少女下意识退了几步,脚跟踢到门槛而一时不稳,无意识地紧抓住了唯一能够借力的师姐。
红妙师姐自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稳定身形,轻轻一拽就缓下了夕恒的倒势。
一片混乱之中,夕恒靠向师姐方向,贴在了对方肩头。
这还未停,她一只手搂住了红妙师姐的腰肢,才终于站稳脚跟,松了口气。
这短暂几秒,那灰衣老者与黑衣人都已经呼啸着离开,对剑之声也越来越远。
“多谢师姐。”夕恒依靠在师姐身上,拍了拍胸口。
“不用说谢。”红妙点头平淡道:
“只是你的手,不必继续搂着吧?”
“哦哦。”夕恒收回右手,感叹道:“这就是高手之间的较量吗?真是够吓人的。”
她搓了搓自己的小手,手掌上还留着些师姐的温度。
“这才哪到哪,那位郭正我大侠可是化劲,一掌下来摧垮整座酒楼都不成问题。”红妙微微摇头:“幸好我们早些走了,不然说不定会被误伤。”
“刚才也差点被误伤好吧。”夕恒瞥了自家师姐一眼,随后环顾起四周:“话说,我们这是躲到哪了?”
四周布置好像有些熟悉。
又有着一股药材气味环在鼻尖,更熟悉了。
夕恒回过头去,见到柜台后一墙面都是整齐排列的小抽屉,上面写着各种中药材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在几秒后终于回想起,这便是自己这一世起初卖灵芝的地方。
此刻,柜台后面那药童正愣愣地望着门口这边,回过神来后张口第一句话却是对夕恒说:“客人,今日也是来卖药材吗?”
都过了半年多了,怎么还记得……
夕恒扶额没有回答,直接牵着师姐的手离开这间大药铺。
“卖药材?”师姐倒是听清了这句话,若有所思地问道。
“之前在路上捡了颗灵芝,卖给了这家药店。”
不知是因为怎样的心思和潜意识,夕恒下意识说起谎来。
“灵芝可以捡到吗?”红妙还是一副困惑的模样。
“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啦。”
讲出了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言作为弥补。
“哦,这样子呢……”红妙听出夕恒避让的意思,也没再多言。
“快回去吧,在外待久了的话说不定还会遇到其他的乱子。”夕恒接连遭遇乱事,心情稍微有点紧张。
红妙师姐点头说好,便领带着已经迷失道路的夕恒,找回了返回剑院的道路。
她们走了不过几分钟,在一处人流较少的街道转向时,忽地间有个头戴斗笠,身上衣着沾了血丝的披衣身影,侧着身挡在了她们眼前。
不知是偶遇,还是对方有意在等。
夕恒脚步一顿。
紧接着,那微微驼着背的斗笠剑客回过头来。
阴云之下,此人仅仅只一个眼神就带着明显的威势,令一旁的红妙都将手放在了腰间剑柄。
此人一动不动,就这么侧着头与她们对望。
过了五六秒,大师姐有意识地将手挪开,行了个武者的抱拳礼。
“前辈好。”
斗笠剑客微微点头,目光却仍不偏不倚地落在夕恒身上。
视线惹得少女心里愈发紧张,退后半步。
“血线剑派的后人,赵千秋还活着吗?”对方低声问。
夕恒眨了眨眼,对方看起来是在问自己——眼前这灰衣剑客似乎与赵千秋相熟。
但她自己其实根本就没见过那人。
“不知。”她摇了摇头,只能撒谎道:“我许久没见过她了。”
“她的血海大法在哪?”那人又低声问。
“血海大法?”倒是红妙师姐先回应了句:“回前辈,我们未曾听闻过这四字。”
“在大赵皇帝手中。”师姐的话音还未落,夕恒接着作答:“他想要以此修道成仙。”
“得道成仙……呵呵呵呵。”这位老者声音低沉:
“天道崩损,仙路断绝,此界无仙无道,他又能得什么道?成什么仙?”
“不过又是一场凡人妄图罢了……上千年来皆是如此,如今不过又一轮回。”
苍发老人叹息一声,而后与夕恒四目相对。
又片刻之后,他言道:“你身中虽有灵性,但并非我所寻的有着诚挚赤心之人,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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