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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之旅⊙第十卷⊙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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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该文档为《魔女之旅》中第十卷的短篇故事,主要围绕一位年轻的魔女在旅行中的奇幻经历展开。故事中,魔女以独特的视角描绘了她所经过的不同国家,包括与形形色色的人物的互动,如一位不可思议的壮汉和可爱的花海少女。通过旋转的情节,魔女在这里建立了一些深厚的情感联系,同时也面临着身份的挑战。在这个充满魔法和奇遇的背景下,魔女的成长与探索自我认同的主题得以体现。同时,作品中还包含了对物价、经济的批判,暗示了关于伪币流通对国家造成的影响,展现了一种更深层次的社会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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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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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4-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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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未知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魔女, 奇幻, 旅行, 成长, 经济问题, 伪币, 花海, 角色互动

本文由跨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第一卷

第一章 魔法师之国

那个国家悄然存在于荒凉的山岳地带。

高耸的城墙围绕全国,从外侧并无法看见国内。

一只扫帚飞越太阳晒热的岩石,划破温暖的空气。

操纵扫帚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她身穿漆黑长袍且头戴三角帽,灰色的发丝随风摇曳。

若是那里有人,她绝对会令任何人回头并漏出叹息,具有如此美貌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啊,开玩笑的。

「……快到了呢。」

高耸的城墙像是以山壁凿成,使视线从墙上向下移动,我看见了国境大门,于是将扫帚转向那里。

虽然这个国家的位置稍嫌不便,但是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顾虑吧——为了避免有人不小心闯进来。毕竟,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来位在这种地方的国家。

来到门前,我走下扫帚。迎接我的是进行入境审查的一名卫兵。

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将视线移回位在我胸口的胸针,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欢迎来到魔法师之国。请进,魔女大人。」

「?奇怪,不用进行我是否身为魔法师的审查吗?」

我听说来访之人都得使用魔法给卫兵看,而只要没有具有一定程度以上的能力,就会遭到拒绝入境。

「因为我有看见您飞来,而且那个胸针毫无疑问是魔女的象徵。请进。」

也对,就是这样,能自由自在地以扫帚飞行是入境的最低条件呢。仔细想想,从这扇门能清楚看见我的轨迹,真不好意思。

我简单跟卫兵点头致意后,穿过巨大的门扉。

这里是魔法师之国。魔道士、魔女见习生、魔女——也就是具有拒绝非魔法师入境这项奇妙惯例的国家。

穿过大门的瞬间,我不解地把头侧向一旁。

两个奇怪的告示牌并列而立。

其中一个标志是在圆圈中骑著扫帚的魔法师,走在隔壁的士兵则是被画在三角形内。

这个告示牌是什么意思?

但是答案只要向上看就能立刻明白——比肩并立的红砖建筑之上,魔法师们在太阳之下飞舞。

我心想原来如此。

这是只有魔法师能入境的国家才有的规则吧。大家都在天空飞翔,在地上行走的人屈指可数。

理解告示牌意思的我取出扫帚,横坐在上面,接著一蹬地面,飘然飞向空中。

若要简洁地解释告示牌的意思就是:

「建议以飞行行动,是吗——」

于是,魔法师国家真正的姿态在我眼前展开。

魔法师们飘浮在犹如枯萎大地般辽阔的红褐色屋顶上。

有人停下扫帚谈笑风生、也有人把行李绑在扫帚上;有看似诡异巫婆的老婆婆、也有在空中竞速的小孩。

他们应该都在空中生活吧。

这幕景色如此壮阔,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加入他们的行列,在国家上空飞翔。就在毫无意识地跟著人群时,我的眼中突然映入几个挂在屋顶上的招牌。好像是「旅馆」。经过这面招牌后,这次是「蔬菜店」的文字,其他还有「肉铺」与「珠宝店」等。真不愧是在屋顶上生活的国家,在屋顶上放置招牌应该也是主流吧。

仔细一看,几乎每个房屋屋顶都设有足以让一人通过的窗户。就在我的眼前,其中一个窗户突然打开,一名男性乘著扫帚从里头飞了出来。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优闲地看著这个国家的景观四处飞翔。

能说得上是变化的变化,是在一阵子之后发生的。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从背后传来。

我单手握住扫帚,为了不让帽子飞走压住帽檐向后一望。

接著想「啊,慢了一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看到挥洒著尖叫与泪水,宛如陨石般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朝我直线飞来的物体时,危险已经逼近我到一个屋顶的距离了。

躲得掉吗?怎么可能。

我反射性地把上半身偏向一边,却还是难免相撞。发出「呜嘎!」还有「呜恶!」等不可爱的声音,我跟那个人相互交缠双双坠落到屋顶上。整齐并排的屋瓦随著喀啦喀啦的声响一片片滑下,两人这才终于在从屋顶摔下的前一刻停了下来。我看见一片瓦片在眼下所见的地面上弹开,幸好路上没有任何行人。

角度不深、我也避免了正面相撞、飞来的神秘人物又一身挡下所有瓦片的攻击,使我不至于受伤。

我拍去黏在黑色长袍上的红褐色碎片站起身。

「…………」

「呜恶恶恶恶……」

发出奇妙呻吟声眼冒金星的是位年纪看起来比我还小,约十来岁的女孩子。整齐的黑色短发、中性的面容,她身上的服装是在黑色斗篷下穿著白色上衣跟格子短裙。由于她被我垫在屁股下,因此模样十分凄惨。

她的胸口没有任何胸针,大概是魔道士吧。

「……那个,你还好吗?」

我一碰她的肩膀,卧倒在地的她就睁开眼睛。

「…………」

「…………」

紧接著是一阵沉默。

看来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所以我就对她说了句:「你不太会操作扫帚吗?」

这当然是讽刺。

「……啊。」

「看来你的脑袋终于动起来了呢。」我刻意做出笑容。

「啊哇哇哇哇!」她再次眼冒金星。「怎、怎怎怎怎么办,怎么办,我弄掉了这么多瓦片,弄不回来……」

哎呀。

「在那之前不先道歉吗?」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这我知道。

「话说回来,你还好吗?飞过来的时候非常豪爽的说。」

「啊,我没事!你看我还这么有精神!」

她这般说道。

但说话的同时,她的头流下红色的液体。看不出丝毫犹豫,眼神清澈无比。

…………

「流血了喔,而且还是头。」

「这是汗!」

「怎么可能会有铁锈味这么重的汗。」

「呃,那么,呃……这是汗!」

「我知道了,所以请你先冷静下来。」

「是!」

「…………」

为什么会这样呢?再怎么说我才刚被撞飞,感觉十分疲惫。

原本想教训她一顿后再来把瓦片修好的,算了。如果让状态这么危险的女生做这种事,我一定会被当成魔鬼。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帕。

「这个给你,请按在头上。」

「咦……可是……」

「然后,接下来瓦片交给我修理就好了,你到旁边休息。」

「不,我也要帮忙!」

「这个状态帮忙只会碍事而已,请去休息。」我直接了当地说。

「可是——」

「碍、事。」

「……是。」

接著像是被丢掉的小猫一般,她沮丧地在屋顶的边缘坐下,用手帕按住头。看来,她的好精神还是在逞强,刚坐下她就倒了下来。

她的事情先摆到一边,反正那点程度的伤应该不至于会有生命危险。

首先,得先想办法处理这副惨状——我把魔力聚集于双手。瞬间,随著朦胧的微光,细长的魔杖出现在我手中。

这是魔法师的特权,任何东西——就算是魔杖或扫帚这类魔法道具——都能藉由魔法凭空取出。

将魔力注入魔杖之中,我发动了魔法。

逆转时间的魔法。

正如其名,能藉由逆转时间修理毁坏的物品、治疗伤口等,是稍微需要高度技术的魔法。

话虽如此,只要是居住于这个国家的魔女,应该谁都会吧。对在背后倒下的魔道士小姐或许有点困难。

沐浴在魔法之下后,瓦片随即动了起来。破碎的瓦片彼此连接,宛如拼图一般回归原有的形状。

接著就在碎片消失、完全不见破坏的痕迹时,我停下魔法回过头。接下来换她了。

「好了,下一个是你。」

「那个,呃……」

我靠近坐起身、按著头不停颤抖的她,对她使出魔法。包围在柔和的光芒中,她破烂的衣服与伤口逐渐复原。

「哇啊……」

我听见她低语说著好厉害。

不会,只要成为魔女,这点程度一般都能办到喔。

我确认到她回归原状后,连忙捡起掉落屋顶上的扫帚。我想,在事情闹大前离开应该才是上策。

「那、那个!」

我半无视像是想对我说什么的她,乘上扫帚——

「不用感谢我,用扫帚飞行的时候要多注意周遭才行喔?」

「请等一下,请让我道歉——」

「不用,我还要事情要忙。再见了,不知名的魔道士小姐。」

然后我便骑著扫帚飞走了。

所谓魔道士,简单来说指的是能使用魔法的人。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魔道士,几乎都是得由遗传继承。我的双亲也都是魔道士。

魔女见习生位居魔道士上位,比魔女低一阶。正如其名,是赋予女性的称号。不知为何,女性产生魔法的能力比男性还要强,所以才只为女性准备了比魔道士高阶的称号。

成为魔女见习生的路只有一条。于试验中合格,获得魔女见习生证明的胸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是,试验难如登天,途中放弃的人也不在少数。

成为魔女见习生后,还有为了使一人符合魔女资格的修行在等著。那是度过在真正的魔女下,为了受到承认而努力的生活。这有可能是一日,也有可能要十年,一切都得看本人的努力,以及魔女老师的斟酌。

只要能被承认为真正的魔女,就能从老师手中获得背面刻有名字的星辰胸针,以及老师所赠与的魔女称号。我的话,则是「灰之魔女」这个名称。

虽然解释了这么大一段,但简单来说,我是在这个国家中等级最高的存在。毕竟,我可是魔女。

在空中飞行时会被投以羡慕的目光,去餐厅吃饭还会听到「魔女大人!本店的料理全都为您打折!请尽量吃吧!」之类的话。我虽然心里抱著这种期待,但——

「咦?折扣?没有这种东西喔。不会是没钱吧,小姐?」

「…………」

不过,就是那个。要是每次都给魔女优待,店也不用开了吧。

走出餐厅的我接著进到了宝石店,想出售前一个国家得手的宝石。我心想著应该能卖不少钱边走进店内。

「啊……这绝对是假货呢,我可不收。」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请你看仔细一点。」

「看几次都一样,怎么办?如果不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处理喔?」

「……说这种话,其实是想把我的宝石骗走吧?」

「哎呀~~小姐,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那怎么办?」

「请还给我。」

走出宝石店的我理应十分生气。

不过,那个宝石店老板一定只是个小奸商而已,不是在小看我吧?是这样吧?

我抱著不安的心情,朝旅馆走去。太阳就快下山了。

然而——

「啊啊?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小鬼该来的地方。好了,回去回去。」

……嗯嗯?

——为何?

难不成这里是有钱的大人才能进来的旅馆吗?唔唔唔。

没办法,就去别家吧。

我在怎么看招牌都非常破烂的便宜旅馆上降落,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打开屋顶上的窗户,爬下里头架著的梯子。但是才爬到半途就嫌麻烦,所以我跳。响起「咚!」铁球掉下来一般的声音。我才没有那么重,真没礼貌。

我著地的地方是柜台前。

坐在柜台后方的女性看著我——

「欢迎光……」

全身僵硬。

她跟我都是。

整齐的短发,看似男生中性的面容。眼前的是几个小时前跟我发生冲突(物理上的意义)的女孩子。

「…………」

「…………」

先从凝结的时间中解放的是她。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对对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是报复吗?是报复对不对!对不起!请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不,那个——」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

有必要那么害怕吗?

她把头叩在柜台上磨擦,哭喊「请饶我一命……」我把手轻轻放上她的肩膀。

「咿咿咿咿咿!是想先拔掉我的手臂吗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

「请闭嘴。」啊,不是,不是这句。「那个,没关系喔?我今天只是来住宿的而已。」

「不要啊啊啊啊——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请填写这张表格。」

「…………」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但要忍住。她又大哭的话我可受不了。

我接下她给我的表格,拔出立在柜台上的羽毛笔。表格的栏位十分简单,只需要写上人数、住宿日数以及代表人的姓名就好。由于我是旅人,这种纸片我已经司空见惯了。

我让羽毛笔滑过纸上,她便用十分开朗的声音说:

「白天真的很对不起。练习时一分心想别的事情,就好像没办法好好操纵扫帚……」

「原来如此。」

也就是操纵扫帚的技术很烂对吧。

「原本是想好好谢谢你的,可是你马上就走了——啊,你的名字是伊蕾娜啊。我是沙耶。」她瞄了我的手边一眼,笑著说。

我边写边说:

「不必特别跟我道谢。而且在练习魔法的时候波及旁人是常有的事。」

仔细想想,我也曾经想点蜡烛却让家里失火,结果被父母臭骂一顿呢。哎呀,真怀念。

「可是,能不能让我做点什么报答你?给你添了那种麻烦,又让你治好我的伤,什么也不做太过分了。」

「不用这么客气……」

「就麻烦你了!拜托!伊蕾娜小姐!」

勤于致谢的女孩子与摇头的我。感觉起来像是幅奇妙的画面。

反正又不是被拜托什么麻烦事,应该没有必要勉强拒绝吧。我边写边思考了一下。

「嗯……这个呢,那么——」

就帮我的住宿费打折吧。

我原本想这么说,却放弃了。

原因是我的眼睛停留在表格的某个项目上。上面这么写道——魔女大人专用折扣(一晚半价)。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体贴。

「啊,那个,只要不是魔女大人就不享有折扣喔。魔法师请在一般价格的地方打圈。」她皱眉这么说。

「原来如此。」

我在魔女大人专用折扣(半价)上打圈。

「咦?不是,那个……嗯嗯?」

这什么微妙的反应,真失礼。

「我是魔女。」

「怎么会,真爱开玩笑……啊,不是,可是我给你添了麻烦……嗯!那么就帮你打折吧!」

她敲了一下手掌。感觉对话有些微妙的误解,感到莫名违和感的我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样。我就说我是魔女了,虽然我长这种样子。」

「咦咦?」

她接著指著我的胸口说道:

「可是,你没有魔女的胸针啊?」

「咦?」

我被这么一说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应该在那里的胸针消失了。

魔女的胸针等同于身分证。若是没有那个,我就只是个会用魔法的旅人而已。

难怪刚刚在旅馆会被当成小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话说,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发现?魔女虽不稀奇,但我只要对他们的反应稍微抱有一点疑问,应该就能及早反应才对。我是笨蛋吗?是笨蛋对吧?去死。

我就这样咒骂著自己,立刻出发寻找。

「……没有。」

找不到。

原本以为是跟沙耶相撞的时候弄掉的,所以在那附近寻找,但是外面天色已经暗了,更别说要找的东西是能握在手掌中的小胸针,稍微在附近走走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唔唔。」

连瓦片下的缝隙都看过,在屋顶上来回走了几趟后,我降到地面上绕了绕房屋周围。

但却还是找不到。有点想哭。

「找不到!伊蕾娜小姐,也不在这边!」

从屋顶上降下十分足够的音量,在小巷中回响。抬头一望,我看见月光照耀下的沙耶。

发觉遗失胸针后,她立刻表示「我也有责任,我也要去!」完全不听我说话,所以我就让她一起来找了。

旅馆好像交给别人看管还是什么的。

我在下方徘徊时,上方则是交给她。毕竟我有可能漏看。

不过结果好像一样。

我乘著扫帚浮上屋顶。

「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到,就得考虑有可能是被别人捡走了呢……」

我不禁叹息。

「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外面太暗所以找不到。明天早上再来这里找一次好像比较好。」

她对垂下肩膀的我投以开朗的建议。有点感谢她。

「我会的……」

老实对她的建言点头的我决定打道回府。

我乘上扫帚飞上天,摇摆飘浮的模样就跟不会操纵扫帚的魔法师一样。啊啊,如果有人靠近的话,说不定会不小心跟他相撞。

那个胸针是我费尽一番努力得手的东西,也是老师跟我的回忆。弄丢使我所受到的打击难以估计。

如果是刚成为魔女的时候,我明明能在弄掉的当下立刻发觉的说。

毕竟那是两年间一直配戴在身上的东西,一定是因为一直待在我身边,变得太理所当然了。

「……唉。」

总而言之我陷入消沉。

随后回到旅馆的我在半朦胧状态下吃了晚餐,用沙耶给我的钥匙进到房内,突然想到好像还没洗澡,立刻前往大浴场。

我边发呆边泡在热水中,脑里全是「啊啊果然只有可能是跟沙耶相撞的时候弄掉的啊可是找不到呢好奇怪喔」这个念头大约一个小时。待在大浴场(只有我一个人)直到泡晕前一刻,就快要融化到热水里时才用力站起身。

接著——

「啊,你好~」

回到房间不知为何看到了沙耶。

我关上门。

后退一步,确认房间号码。嗯……的确跟钥匙上写的号码一样呢,真奇怪。

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我再次打开房门。

「啊,你好~」

如果是恶梦就好了,但现在沙耶确实出现在我房里。甚至还坐在坚硬的床上悠哉地对我挥手。

…………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我把身后的房门关上。

「我有点想跟伊蕾娜小姐聊聊,所以就在这里等你了。」

「我应该有锁门才对。」

「哼哼~我可是在这间旅馆工作喔?」

她一脸得意地把一整串钥匙拿给我看。

我不发一语走到她的前面。

「…………」

接著用双手捏住她的脸颊。

「好、好动!很动耶!」

「擅自跑进人家房间里是什么意思。嗯嗯?」

揉揉揉揉。

「会裂哎!脸呀会裂哎啦!」她好像在说会裂开,脸颊会裂开啦。

「咦?什么?我听不到。」

「啊哇哇哇哇哇哇……」

接著在我拉捏揉扯,尽情玩弄她柔软的脸颊后,玩腻的我才终于放开她。她用双手包覆著微微染上朱色的双颊说著「好过分……」但究竟是谁比较过分?

「所以说,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特地在我房内埋伏,应该代表有什么事情吧?」

沙耶揉著脸颊说:

「伊蕾娜小姐真的是魔女吗?」

「是的,算是。」我点头回应。「虽然没有胸针,但我确实是魔女。」

「那么,就代表你通过了魔女见习生的试验对不对?」

「的确是这样。」

我还记得当时直接合格傻住的自己。

沙耶盯著我看了一阵,突然跑下床,在地上跪下,接著将手放在地上把头贴了上去。

「拜托你!请教我通过测验的秘诀!」

「……那个,这是什么姿势?」

「这是我故乡流传的传统文化,下跪!这是对对方表达歉意时的必杀技!」

真奇怪的文化……她的故乡常常对人道歉吗?不过,我确实感受到了她的诚意。

感觉有种,那个……像是全身发麻,该怎么形容,不可思议的感觉。我忍住想踩著她的头说「啊啊?拜托别人的时候是这种态度啊?」的冲动,单膝跪下。

「那个,请先抬起头。」

「可以吗?」她猛然抬起头来。

「不,不至于。」我说,「能请你先跟我解释一下吗?」

先从这里开始谈起。

让她再次在床上坐下的我从桌前拉出看似廉价的椅子,坐在她对面。沙耶的黑发随著歪向一边的头摇摆,一声「那个……」后,犹豫地开口说:

「我有一个妹妹。非常可爱的妹妹。」

「是吗……」

这个开头有点莫名其妙。也罢,就听下去吧。

「我们出身自东国,跟妹妹两人为了成为魔女见习生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国家——由于在我们的故乡没有举办试验的组织,所以我们两人才边在这间旅馆工作赚钱,边准备接受试验生活了几年,可是……」

「可是两位到现在都还是魔道士吗?」

接著她低下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只有妹妹通过了上次的试验,然后她就一个人先回家了。」

「……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感觉起来好像已经能看到重点了。

也就是说——

「你因为被那位可爱的妹妹抢先而感到焦急,所以想请偶然间认识的魔女帮忙。是这样吧?」

沙耶尴尬地搔了搔脸颊,低声说:「那个,算是……就是这样吧。」

「下次试验是什么时候?」

「一周后……已经没有时间了……」

反正升格魔女见习生的测验要考几次都可以,我觉得并没有必要感到焦急。

她应该是很想快点见到妹妹吧。

「…………」沉默了一阵后,我说:「在我找到胸针之前的话,可以。」

反正在找到胸针之前也没办法出境,在那段期间也无所事事,说不定她还愿意帮我免去住宿费,所以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升格为魔女见习生的测验,要笔试合格之后再通过魔术测验才算完成。

笔试只要死背魔法理论跟历史就能轻松通过,所以老实说非常简单。问题是魔术测验。这就完全没有办法,只要没有实力就得重考好几次。

魔术测验的内容主要是以扫帚浮游、攻击魔法的操作这两项构成,每次都固定只有一个人能够合格,从今天开始一周后进行的试验应该也并无不同。持续骑著扫帚四处飞行,以不足以致死程度的攻击葬送敌人,最后胜出的人便通过试验、正式成为魔女见习生。

说到这场争斗实在是丑陋非常,感觉像是被迫清晰见到一人最丑陋部分。

我不想再参加第二次了。

「我老实跟你说吧,沙耶。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认真战斗,战胜其他人的机率也无限接近于零。」

跟她约好的隔天早晨。

我在扫帚上这么对她说:

「但这并不代表你绝对赢不了其他人,请你放心。」

「我、我该怎么做才好!」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简直就跟刚才醒来的太阳一样。

我把扫帚拉近在屋瓦上屈膝坐著的她。

「首先,我要将你操纵扫帚的技术提升到与我同等,或是更高的程度。」

「咦咦,这样有点太难了啦……」她摆出苦闷的表情。

什么叫太难,少撒娇了。

「除此之外没有在魔术测验中存活的方法。不如说,现在的你去了也只会在开幕后立刻被从扫帚上打下来而已。至少得避免这种情况。」

「唔嗯嗯……」

就是这种感觉。

我决定先提升她的基础魔法技能。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样,她的技术差到无法好好飞行(甚至让我犹豫该不该称她为魔法师),因此非常非常辛苦。

啊啊,教小孩骑扫帚的母亲就是这种心情吗?我深切地这么想著,从早到晚只要时间允许就陪她特训。就算被自由自在在天空飞行的小孩小看、就算被大人嘲笑,我们仍旧努力训练。

当然,我也没忘记要寻找胸针。和她逐渐获得成果的状况相反,这边则是完全没有进展。

我的胸针到底去哪了呢,真是的。

「接下来是回旋。要利用移动重心画出漂亮的弧线。」

「是!」

「接下来是急停、急起步。利用全身强制停下扫帚后,用蹬空气的感觉向前冲。」

「是!」

「接下来是空中脱离。在空中放开扫帚后用魔法唤回,一有危险我会去救你,放心飞吧。」

「是!」

「接下来——」以下省略。

结果,沙耶没过多久操纵扫帚的程度就跟我一样了。要说来到这里花了几天,只有区区两天而已。

沙耶高速成长的样子令我有些讶异。至今为止她究竟在做什么?难不成是我实在是太会教了吗?

一问之下,她才难为情地说「之前都是自学」,什么跟什么啊。

接著,滞留这个国家的第四天——特训第三天。

和一如往常毫无进展的胸针搜索(纯粹的询问搜索)相反,沙耶的特训顺利到足以称作神清气爽的程度。

她好像什么都学得来。

「接下来学攻击魔法吧——风魔法如何呢?」

「风魔法?」

在被晒成红褐色的屋顶上,我对不解歪头的她点了一次头说:

「是的,就是风。藉由操作空气的流动干扰其他应试者。」

这是我参加魔术试验时实际使用的小手段。光是改变空气的流向就有意外的效果,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有人失去重心跌下扫帚,或是摇摇晃晃地撞上建筑物。

风的操作相当简单,也能成为强大的武器。如果有时间的话,请务必学起来。

「那么,请用风吹向放在那边的瓶子试试看。」

我指著放在我们对面屋顶顶端的玻璃瓶。距离这里大约有一栋房子的距离,但绝对称不上困难。

「想像把空气聚集成球状向前丢比较容易成功——就像这样。」

我挥舞魔杖。

瞬间,强风擦过瓶身,瓶子发出声响剧烈摇晃。

沙耶对我摆出「根本没有倒,是失败了吗?」这种表情,但我是故意的。真的喔。

「那么,请试试看。」

「……这、这样吗?」

咻一声,沙耶挥舞魔杖。风魔法本身就是能在最刚开始学的魔法,因此她的确能产生风本身。但,她所产生的风却吹过瓶身上方。

真可惜。

「魔杖的拿法错了,指示的方法也不对。风魔法比较细腻,因此强硬挥舞魔杖反而会不顺利。」

「呃,那么,像这样吗?」

咻。风吹了过去。

完全没变。

「不是,像这样。」

我挥舞魔杖,瓶子就发出声响晃动。沙耶好像终于发现我是故意不弄倒瓶身的了,发出了「哇啊」的声音。

接著,她温柔地握起魔杖。

「嘿!」

这次她完全模仿我的动作,却力道太轻了。吹起一阵微风。

……不顺利呢。

「不是,是这样。」

「这样吗?」

她挥空了。

「完全不对。是这样。」

「这、这样吗?」

风连边都没擦到。

「完完全全不行呢。是这样,这样。」

「是这种感觉吗!」

…………

完全不行。真的,一点手感也感觉不到。

采取强硬手段吧。我绕到她背后,抓住她的双手手腕,接著在一瞬间抖了一下肩膀的沙耶耳边说:

「听好了喔?现在我要经由你的魔杖使出风魔法。请用身体记住。」

「用、用身体吗!」

「是的,用身体。」

我对不知为何红了耳朵的她点头。

「那么,来了喔——」

我说。

就像这样,我们在第三天的太阳下山之前不断练习。说到她能不能完全操纵风魔法的话,完全不行。

不如说,在我绕到她背后之后反而更不行了……?

为什么呢,我不明白。

我并没有整天跟在沙耶身旁。一到了中午,我也会一个人行动,为了寻找胸针在街上四处飞翔,询问各式各样的人。

我能做的,只有一问再问。

当然,情报没有那么容易找到,每个人始终都异口同声地摇头说「不知道」。

进展在当上沙耶老师的第四天来临,也就是在这个国家停留的第五天。

「我看过喔。」

爽朗地这么说的是名看似相当熟练魔法的老婆婆。仔细一看,她的胸口不只别著象徵星辰的胸针,还像是历经了一番岁月,相当破旧。

喔喔,这好像值得期待。(期待什么?)

「请、请问您是在哪看到的?」

看著兴致勃勃的我,神秘的老婆婆发出嘻嘻嘻几声无比像是魔女的笑声。

「哎呀,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请您告诉我!可爱的婆婆!」

「嘻嘻嘻!」

她的手一伸,老婆婆把自己的手掌塞到我眼前。

「……这只手是什么意思?」

「你出多少?嗯?」

这么说完,老婆婆就保持著朝我伸出手的姿势,不动了。像是在说,想继续听的话就付钱。

……太龌龊了,真不愧是魔女。

「…………」

我静静地从钱包里拿出一枚金币,放到老婆婆手中。接著老婆婆像是卷上发条的人偶一般再次动了起来。

「我是在——」

老婆婆说了。说出我自己冥冥中有所预感的事情。

平静沉稳的故事,如此在这里乾脆地划下了句点。

夜晚。滞留第五天与第六天的交接。

我在床上望著窗外浮现的月亮时,门突然开了。一看,她畏畏缩缩地看著我。

她是——沙耶。

「那个,伊蕾娜小姐。」

「什么事?」

「我、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我把视线移到床上。

…………

「很挤喔?」

「对不起,我们这间旅馆太简陋了。」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再怎么说这里是单人房,这张床也是以一个人睡为前提设计的。

「不过,如果你不怕挤的话,是没关系。」

「太好了!」

沙耶粗鲁地关上门进到房内,钻进被窝里。

刚洗好澡甜美柔和的香味飘来。这里是旅馆,所以她用的洗发精应该跟我相同,但味道好像跟我的完全不一样。我就算捏起发丝凑到鼻子前面闻,也没有恋爱中少女般的味道。究竟为什么只有她有这种香味呢?

算了吧。

我也躺下吧。

我面朝月亮躺下,盖上被子。正后方传来人的气息。

「边睡边看月亮不会睡不著吗?」

「一点点。」我翻过身。

接著,与她四目交接。

「……你的言语跟行动不矛盾吗?」

「我不会所以没关系。」

她微微笑了。被月光照亮的笑脸像是一碰便会碎裂般虚幻。

「今天辛苦你了。跟最刚开始相比熟练了不少了呢。几乎已经不需要我帮忙了。」

「咦,没有这回事。我还有很多希望伊蕾娜小姐能教我的事情。」

「……我是旅人,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国家了。」

「可是,在那之前能一直在一起呀。」

被窝中传来蠕动的感觉,某个冷冷的东西贴上了我的手。是沙耶握住了我的手。

她直盯盯地看著我,这么说:

「请再教我更多东西。」

「…………」

月光在瞳孔深处摇曳。

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是真的仰慕我这种人吧,但我接下来却不得不对她做出残酷的事——不得不做出对我最好的选择。

胸口的刺痛是出自于罪恶感,还是出自于失望?我希望是前者。

「这没办法,沙耶。」

我这么说。

同时挥开手上的手说:

「能请你把胸针还我吗。」

胸针消失乍看之下似乎很复杂的真相,实际上却非常简单。

「不是有个跟你相撞的女孩吗?你急急忙忙飞走后,被她捡走啰。」

眉飞色舞地看著金币的老婆婆这么说道。我自己也曾经这么想过。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的话,就应该是被谁捡走了。

违和感打从最刚开始就一直都在。

…………

沙耶。

你操作扫帚的技巧实在是太烂了——甚至让我觉得是故意不小心朝我撞来的。

这里的入境条件明明是要能以扫帚自在飞行的说。

一开始我以为沙耶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但听她说来,她是从东国特地跑来的魔法师。既然如此,没办法用扫帚飞行就更加可疑了。所以——

所以其实,我——

打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了喔。然后,我一直在等。等你把胸针还我。

「可是,你却一直把胸针握在手中不肯交给我。不只如此,到头来还说出想跟我一直在一起。」

忍到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这么说。

坐在床上低著头的她,脸上究竟带著何种表情?我没有跟第一次碰面时一样触碰她的肩膀。真遗憾,我可没有那么温柔。

只是,我一直等待。等待像是要闪避月光般低头不语的她。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分钟,十分钟,说不定只有十秒。

「……呢。」

微小的声音隐约传入耳中。

「什么?」

「为什么,不质问我呢?」这次我明确地听到这句话。

「因为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这应该是最大的理由吧。明明没有证据,就算说『你就是犯人!』你只要装傻就结束了。」

「…………」

「况且,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还我。在我眼中,沙耶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简直就跟向母亲撒娇的小孩一样。

在我眼中,天真嬉闹的她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

我这么说。

此时,她才终于抬起头。皱起的脸庞与满脸泪水糟蹋了她漂亮的脸蛋,沙耶揉揉眼睛,漏出呜咽说:

「因为我很寂寞。」

「我不是你的妹妹喔。」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随时都像是会消失的声音,这句话是对她妹妹说的,还是对我说的。

若要说与她相遇没有多久的我究竟知道沙耶什么,其实几乎等于一无所知,但我还是隐约察觉得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时无刻都在跟可爱的妹妹撒娇,不中用的姊姊。她一定一直是这个样子。

所以被妹妹拋下的她才会无法忍受寂寞。

「我好讨厌、好讨厌自己一个人。我很害怕,所以我才——」

「嘿。」

我弹了一下她的脸颊,发出咚的一声硬硬的声响。

「这不是藉口。」

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就依赖某人,因为不喜欢因孤独而被嘲笑,所以拚命寻找能亲近的对象。因为害怕孤独,而拚命逃避。

我真的觉得这是很该避免的习性。

「孤单一人又怎样,孤独又怎样。害怕这种东西要如何成为魔女见习生?真的认真想达成某个目标时,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不一个人不行,一跟别人混熟就结束了。」

妹妹或许也是为了传达这点,才拋下沙耶一个人离开的吧,不过我并不知道实情。

「……可是!」

「啊~啊~啊~啊~我不想听~我听不到你的藉口~」

我捣住双耳,用左右挥舞的感觉用力摇头。头发剧烈摆动,甩上了她的脸。

啊,她刚刚有点不快了。

「一个人奋斗一定很辛苦、很可怕。我也明白,所以——」

我边说边用魔法拿出三角帽,是跟我戴的帽子完全相同的款式。

接著我把帽子戴到她头上。

「所以,这个送你。为了让你一个人也能努力,请把我的分身放在你身边。」

沙耶紧紧握住帽檐。

「可是,如果收下了这个,伊蕾娜小姐的就……」

「啊,不要紧。那顶是预备的。」

我用魔法拿出另一顶帽子给她看,自己也戴上一模一样的帽子。

「这样就是一对了。你接下来会自己一个人,可是不会孤单。无论何时,我跟你的妹妹都会守候著你。」

所以请你把胸针还我——我告诫般地说。

深深戴著帽子,紧紧握住帽檐,双肩不停颤抖,她静静地点头。

她的模样是如此虚幻、柔弱。

我不禁搂住她的肩膀。

那一天。

我们两人一同度过了最后的夜晚。我安慰大哭的她、传授她不少突破魔术试验的诀窍、听她说她与妹妹出生国家的事情、跟她述说至今为止旅途中的故事,其他还有很多、很多。

啊,话说回来,沙耶好像其实是个颇强的魔法师。我早就知道了,但为什么只有风魔法越用越差呢。我无论怎么问,她都只是红著脸不肯回答。什么跟什么啊。

结果,太阳升起时,我们终于睡著了。那是个很长、很长的夜晚。

但那却是我珍贵的回忆。

我试著回想离开魔法师的国家究竟过了几个月。

大约有六个月。

与她相遇、她把胸针还我之后已经过了半年——哎呀,时间的流逝真是迅速。真的。

我都差不多来到会听到「咦?魔法师的国家?哪啊?」远方的国度了。

在这种地方突然想起她的事情,是因为我在偶然走进的书店中看到了她的名字。

『本次魔女见习生升格试验合格者一览』

廉价草纸束上印著的是执行魔女见习生的升格试验等,名为魔法统合协会的神秘组织每月推出的报纸。整版上写著全世界执行的升格试验结果与合格者的评语。

她的名字也在上面。

「喂!不准看白书。」店内走出的店老板一把抢走我手上的报纸。

「……啊啊。」

我明明想继续看的说。

「想看就付钱。」

「多少钱?」

「铜币一枚。」

我付钱了。

然后——

将报纸夹在腋下,哼著歌返回旅馆的我把椅子拉到窗边后继续阅读。

上面记述著她苦恼的每一天与对将来的希望。

数年前与妹妹两人一同来到魔法师的国家,只有妹妹立刻成为魔女见习生回到故乡。跟某个旅人相遇,从那个人手中获得了让她一个人也能继续奋斗的勇气与漂亮的帽子。那位旅人离去后,她又挑战了几次测验,却还是完全无法成功。但她仍旧努力不懈,终于当上魔女见习生。接下来,她预定返回故乡,修练成为魔女。

笑意不禁浮上我的嘴角。

她漫长的故事以这一句话作结:

「回到故乡成为独当一面的魔女后,我要去见最喜欢的旅人小姐。」

我把报纸放在桌上,仰望天空。清澈无垠的蓝天,延伸到很远、很远。

她是不是就在这片天空的彼端呢。

「我会边旅行边慢慢等你的喔——沙耶。」

第一卷

第二章 可爱如花的女孩

那是发生在不能称之为夏天或春天,春夏交际的故事。

我穿过乾爽清凉的空气,在阔叶林中飞行。森林非常广阔,无论飞多久都看不到尽头。

每当我在狭窄的道路中为了闪避阻挡去路的枝条左摇右摆时,树枝就互相摩擦发出低语。

森林的树木茂盛到从林中看不见天空,顶多只能隐约看见绿色网眼的彼端某种炫目的光芒而已。

「……哎呀。」

边抬头边飞,害帽子不小心被树枝勾到了。

停下、返回、回收,我继续在森林中前进。

既然森林这么难飞,乾脆飞在森林之上算了——我虽然有点后悔,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差不多已经来到「想折返会太花时间」的地方了。如果硬是要从这里向上飞的话,感觉被勾掉的可能就不只有帽子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各种晚了一步的状况。

要说是谁的错,嗯,全都是我的错,有意见吗?

像这样,在心中不知道对谁抱怨,我继续飞行。

道路突然展开是在那之后不知道多久之后的事。

「哇啊……」

我不禁赞叹。

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花海。

我在花海之上飞翔。

红、蓝、黄等色的花朵在眼前扩展,每一朵花都朝向太阳生长。在扫帚拖曳的微风吹拂下,花瓣随著清爽的花香飞舞。

打从心底获得洗涤的芬芳与色彩鲜艳的花瓣们一同舞上半空。为了避免帽子飞走,我单手按住帽檐,同时放慢扫帚的速度。

位在森林中的另一个世界。

不知不觉间迷住了我的心。

「……哎呀。」

花丛中——我看见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影。

是管理这片花海的人吗?我乘著扫帚朝向那边前进。

「那个,不好意思。」

我在扫帚上这么一说,那个人便坐著回过头。是个跟我差不多同年的可爱女孩子。

「哎呀,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管理这片花海的人吗?」

她摇了摇头。

「不是,这片花海没有人管理。我只是喜欢花才会待在这里而已。」

「没有管理人……?那么,这些花都是自己开的吗?」

「是的,没错。」

喔喔,我很讶异。

我原本以为花海只有在人类管理下才有可能成立。不过,花好像在人类诞生前就存在了,应该也不会不假人类之手就无法恣意生长。

这片壮阔的景观并非人为,而是只靠自然的力量存在的吗?

太厉害了。

「你是魔女吗?」

她看著我的胸口,歪著头说。

「是的,我正在旅行。」

「真了不起——啊,对了,那么我有一个请求。」

「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话。」

接著,她摘下几朵花,用脱下的上衣包住后,交给了我。

是当场做成的花束。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这束花送到你接下来造访的国家。」

「?我要交给谁才好呢?」

我收下花束,不解地歪头。

「谁都可以。把花交给别人,让他们觉得花朵美丽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想让更多人知道这片花海的意思对吧。

的确,我好像能理解想与人分享这片美景的心情。

「也就是要我帮忙宣传花海吗?」

「不愿意吗?」

「不,完全不会。」

不如说我很乐意接受——我这么回答,她像是打从心底松口气似地说声「太好了」并露出笑容。

接下来我们随意聊了一阵。我至今为止造访过的国家的事情、她最喜欢的花朵的事情。我想,应该是这种内容。

然后,我们两人一同度过了快乐的时光。

「那么,我还要赶路——花,我就交给下个国家的某个人了。」

「拜托你啰,旅人小姐。」

她笑著对我挥手。

「…………」

突然,我感到某种顾虑。「你不离开这里吗?」

「是呀,只要在这片花海里,就什么痛苦都没有,能一整天都跟花朵玩耍。光是沐浴在阳光之下就很幸福,你难道不觉得很棒吗?」

她明明白白地这么说。

始终没有起身。

「小丫头,停下。喂,我叫你停了。」

骑著扫帚离开花海几个小时后,抵达某个国家的我被语调不甚善良、身穿黑衣的卫兵迎接。

突然对陌生人采取高压态度,还叫我小丫头。被做到这分上不可能有人还有好心情,我当然也对他的应对感到颇为不满。

但是我不会把情绪反应在态度上,我真成熟。

「你是旅人吗?」

「是的,看就知道了吧?」

「那束花是什么?」

「没有,没什么。」

「…………」

「?怎么了吗?」

「你那个给我看一下。」

他冒冒失失地靠了过来,从我手中抢走花束。

「啊,等一下!」这下果然不能当作没事,立刻从扫帚上下来的我抓住花束,想把花抢回来。

但他挥开我的手,接著盯著花看——像是要在上面看出一个洞一样,我的反抗连个屁都不如。

不只如此,他还脸色惨白嘀咕著「这……难不成是那家伙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根本不知道是何意思。

……这个臭卫兵。

「你这是哪来的?」

「哪来的不重要,请还给我。」

「这不会是在那片花海捡的吧?」

「与你无关。」

完全被小看了呢。怎么办呢,乾脆把他烧成灰好了——我取出魔杖。

「喂,这是在做什么。」

正当我举起魔杖要用强风把他吹倒时,背后响起另一个声音。又是个高压的态度。

怎样,现在是怎样。这个国家只有这种只会小看别人的家伙吗?是吗?我凭著一股怒气向后转。

「那是那位旅人小姐的东西吧,还给她。」

眼前出现的是个中年男人——他和年轻的卫兵相同,身穿黑色的制服——他没有看我,而是狠狠瞪著年轻卫兵。

我回头看向年轻卫兵,他表情尴尬地握著花束。「可是前辈,这……这是……」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剩下的交给我,你下去。」

「不是,这是——」

「我叫你下去,没听到吗?你稍微休息一下。」

「……啧!」他咋了声舌,用怨恨似地眼神瞪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啊,请把花束还我。」

「…………」

以一身懒洋洋态度返回的他一推——

「……拿去。」

把花束塞进我手中。

「谢谢。」

他没有回话,然后就不知道去哪了。这个臭卫兵到最后都这么惹人厌。

下次遇到给我小心一点。

确认到看不到他的身影后,被称作前辈的中年卫兵摆出愧疚的表情。

「抱歉,魔女小姐。那家伙的妹妹最近失踪了,之后就一直是那种样子,原谅他吧。」

「我没放在心上。」

才怪。

「话说回来,关于那束花很抱歉,不过能让我们销毁吗?那是不能带进这个国家的违禁品。」

「?违禁品?这束花吗?」

我听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明白他的企图。

我下意识地抱紧花束。

「那些花有毒。」他没有硬抢,而是平淡地说道:「对身为魔女的你无害,但对无法使用魔法的人来说,里头混杂的魔力好像会蛊惑人心——详情我不清楚,总之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毒。」

他点头道:

「被那些花魅惑的人会被引导到花的居所,然后变成花的养分,结束一生。所以才会变成违禁品。」

「…………」

「怎么了吗?」

「……没有。」

假使,我手中的花真的有毒。

难不成——

把这束花交给我的她,为什么一次也没有起身——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她始终坐在花海之中。

如果那不是不起身,而是无法起身呢?

她的下半身,如果已经不再属于她呢?

…………

「那个,请问刚刚那位卫兵先生的妹妹是?」

「她啊,几天前进到有花海的那座森林里后就失踪了。」

他低下头,视线前方是那束花。

「我说,小姐。那是有人给你的吗?该不会——」

「不会。」

我打断他的话。

「这是我自己摘的,包花的衣服是我的换洗衣物之一。」

所以我不认识卫兵的妹妹喔——我明确地这么说。

之后,入境后没做什么称得上是观光的事情就前往旅馆的我,开了一晚的房间,洗完澡直接钻进被窝里。

我看著薄木板整齐并排的天花板陷入思考。

花海的事情。

坐在那里的她的事情。

——以前看过名为《妮可冒险记》的小说中,也有出现奇怪的植物。

那个故事中的来龙去脉,好像是因突变使得原来应该吐出魔力的植物转为吸收魔力,获得了自我意识后大闹了一场——这样的故事。

再怎么说,魔力本来就充斥自然界各处。特别是草木等植物,只要照射太阳光就会吐出魔力,只是没人知道原理为何。

然后,吸收原本人类身体无法吸收的魔力,并能自由自在使用的人们——就是魔法师。

所以魔法师在充满魔力的森林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我为了成为魔女时与老师修练的地点也是森林。

我们魔法师也可说是类似于《妮可冒险记》中突变植物的存在。

……不,说不定无法使用魔法才不正常。

我不知道那边才是正常、哪边不正常。想了这么多却说这种话有点不负责任,但是思考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这种问题就跟问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只是没有意义的问题而已。

「……呼啊。」

我忍住呵欠,揉揉双眼。我还不困。没问题,不困不困。

——这次的花海。

恐怕是因为魔力过于充沛,使花海朝奇怪的方向进化了吧。就跟小说中获得自我的植物一样。

仔细想想,那片花海所在森林的树木茂盛到从中完全无法看到阳光,所产生的魔力应该也不少。

一满再满的魔力就算使花海变成别的东西,说不定也不奇怪。

然后,吐出蜜一般的毒素,引诱人靠近的花海——究竟会生出什么呢?

「…………」

被那片花海吸引的人们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烦闷的心情一直挥之不去,萦绕脑海之中。

「哎呀,魔女小姐。你要走了吗?」

隔天早晨。

守护国家大门的是昨天相遇的中年卫兵。他好像还记得我,脸上浮现轻快的笑容跟我问好。

我也同样摆出笑容说:

「是的,国家并不大,所以我花一天绕了一圈就出来了。」

「这个国家很无聊吧。」

「不会不会,我玩得十分开心。」

「哈哈!真爱说笑。」

被看穿了吗?

「话说回来,昨天的年轻卫兵呢?」

「嗯?他今天休息。自从昨天傍晚离开这个国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喔。怎么,你想找他吗?」

「哪会。」

就是不想见到他才问的。

「不过,他说今天晚上就会回来,想找他的话等就好了。」

「不必。」

「嗯。那么,你要走了吗?」

「是的,虽然不急,但是早上不出发的话,日落前可能会无法抵达下一个国家。」

而且,我还有个想去的地方。

对我来说,那里比这个国家更令我在意。

「是吗,那么就自己小心啊。」

「好的,谢谢。」

我离开了国家。

然后。

我乘著扫帚朝远方所见的森林——昨天那里飞去。

像是从森林中弹出的些许树木四散聚集,为辽阔的丛绿带来一点变化。

广大的大地上,失去热度的冷风缠上我一般吹拂著,乌云浮上天边,遮蔽太阳的光芒。

灰色的天空已经渐渐被染成了铅色。

就快要下雨了吧。

在森林中,穿过树枝嘎吱作响比肩生长的树木后,开阔的空间迎接我的到来。

花海。

与天色相应,昨天鲜艳的花海今天也和昨天完全不同,黯然失色。

「…………」

不只颜色,从气氛也稍微有些异状。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原路折返而来的,应该不会是很相似的地方,但确实有股无法抹灭的违和感。

我从扫帚上下来,走向违和感的源头。随著喀沙喀沙毫无情调的声响,我感觉到花瓣在我脚下死去。

弥漫著宜人香味的花海前方有人影。

违和感的真身,就是那个。正是那个人影。

「…………」

给我花束的女孩子。她的对面是一个男人——服装和昨天不同,不过熟悉的面孔确实坐在花海之中,对女孩子摆出笑容。

是昨天的卫兵。

「你好。」

「啊啊,是昨天的旅人小姐啊,你好。」他的反应非常平淡。

「那个是你的妹妹吗?」

他点头回答我的问题。

「是啊,终于找到了。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

他带著温柔的表情握住女孩子的手。

越看越觉得奇妙的我,怎么就是无法把他手中握著的她视为人类。

肌肤浮现绿色的斑点、全身爬满藤蔓、虚无的瞳孔眨也不眨地仰望混浊的天空、嘴巴宛如空洞一般张开,从嘴角流出唾液。

最为异常的是她的下半身。她的身躯从腰部以下包在巨大的红色花瓣中。

简直就像是从巨大的花中长出的人类,又像是硬把花跟人类接合,异样的模样。

而他则是用朦胧的眼神看著这样的她。

「真的好漂亮。居然在这种地方变得这么漂亮。」

「…………」

「?怎样?」

我摇头说:

「不,跟昨天样子很不一样,我吃了一惊而已。」

「啊啊,昨天啊。抱歉,昨天我不知道妹妹去哪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把视线稍微移向下方,我看见他被藤蔓缠绕的双脚。他一定也跟她一样无法动弹了吧。

与其说是无法动弹,更像是失去了移动的意志。

「…………」

他并没有留意我的存在,只要我没向他搭话,他便立刻转向她,用不带感情的双眸继续对她说话。

「——真是的,居然独占这么漂亮的地方。」

「——是啊,没错。那么下次我们两个一起把全国的人请来吧。大家看了一定都会高兴。」

「——然后,我还想跟大家炫耀你变得这么漂亮了。」

「——怎样?不错吧?」

「——是吗,谢谢。」

他说不定听得到我所听不到的言语。但在我眼中,他看起来只像是单方面在跟曾经是妹妹的东西说话而已。

昨天跟我交谈过的妹妹现在就连表情都无法改变,什么都无法表达。

感情、身体、所有的一切,全都遗失在这片花海之中了吧。

除了被人赏玩以外,她什么也做不到。

简直,就跟花朵一样。

我乘著扫帚在草原上飞行。

幸好我开始骑扫帚的时候还没下雨。原本想在下雨前抵达下一个国家,但不知能否如愿。

「……哎呀。」

灰色的天空下,我看见行进方向前方有个蠢动的影子。

随著我越来越接近,影子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终于看出是一个人影。我没有放慢速度,从他身旁飞过。

「…………」

我不知道那是个男性还是女性,也不知道他的年龄,只知道他是个人类。

那个人朝著某个方向走去。他所前往的地方,说不定会有国家。

在一切融入暧昧不明的景色中,只有一样东西,我看得一清二楚。某样物品映入我眼中。

是那个人用双手珍贵地抱在手中的——

一束花。

第一卷

第三章 旅程途中:寻找妹妹的肌肉男的故事 有捷径。

路上立著这种告示牌,所以我就乖乖地照走了。结果路太窄——不如说,几乎都是难以称为路的状态。由于只是兽径,因此没办法乘坐扫帚。虽然能勉强飞行,但是会被迫弯来绕去,

所以还是算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拨开长草,走在没有铺设任何东西、称不上是路的路上。

被朝露沾湿的草在被我践踏的前一刻溅出水滴,衣服的下襬早就因为湿透而显得沉重。

以步行来说或许的确是条捷径,但是我能乘坐扫帚,所以这明显就是绕远路。可恶。

话说回来……

下一个国家会是什么样的国家呢?

逼我走上这种蛮荒的羊肠小径,我猜,一定是贸易不兴盛的国家。

也就是说,或许是跟这个森林一样未开化的国家。不,这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

……嗯……感觉突然不想去了。

乾脆回去吧。开玩笑啦。

就像这样,我边在脑中抱怨边走了数十分钟。相同景色不停延续的森林中,终于产生了一点变化。

「……哎呀哎呀。」

有树卧倒路中。树龄看似有数百年的大树疲惫地倒在地上。

而且还不是只有一颗,是无数颗。

唔哇,好麻烦。

可是我得继续向前,我走上横倒地面的树。

像是走钢索般张开双臂走了几步,森林中某个蠢动的黑影映入我眼中。

咦,熊?

可惜,是人。

而且还是个浑身肌肉的壮汉,好可怕。

「这附近的树全是我用这双手推倒的。怎样,厉害吧?」

他哼一声,摆出凸显自己肌肉的姿势。光靠肌肉就能推倒树木令我不禁感到不可思议,但这件事就先摆一边。

「你是前方国家的人吗?」

他摆出另一个姿势说:「没错,我就是来自那个国家。你怎么知道,是看到这身肌肉吗?」

「咦?难不成前面国家的居民,每一个都是像你一样的肌肉棒子吗?」

还是回去好了。

「不是,没这回事。不如说都只有肌肉太少的嫩鸡。」

「你到底想说什么?」

「比起这个,你看这个肌肉,感觉如何啊?」

原来如此,是不求沟通的人啊。

我决定配合他。

「啊~~好厉害的肌肉喔~~能碰吗?」

「请便请便,来。」

壮汉把弓起的手臂塞到我面前。

由于不知道该摸哪里才好,我只好用食指戳了戳。

「唔哇啊,好厉害。」

跟石头一样硬梆梆的。

「…………」

「那个,请问你为什么要脸红?」

「……抱歉。我是第一次被妹妹之外的女孩子碰……」

照这个逻辑来说,只要是被妹妹碰就没关系吗?是这样啊。这什么垃圾逻辑。去死吧。

挥去阴暗的感情后,我说:

「话说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呢?是工作吗?」

「不是,我现在正在修行。」

接著,他说起他的故事。

妹妹前阵子被一群奇怪的家伙带走。由于自己不在,所以无法拯救妹妹。

他听目击者说,把妹妹带走的家伙是一群壮硕的男人,才会为了打倒他们在此修练,直到终于能推倒树木。

……还有顺便伐木打工赚钱。

「……果然是在工作嘛。」

「说什么傻话。赚钱只是顺便的而已,我要更精进我的肌肉才行。」

喘著气这么否定的他,言行让我感到一抹违和感。

「?原本拯救妹妹的目的呢?」

「那是总有一天的事情。我的肌肉还不足以打倒把妹妹带走的壮汉。」

不是,都已经超越人类极限了,请就这样去救你妹妹吧。

……我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会与这些倒下的树木迈向相同的命运,所以我只好夸张地点头。

接著他说:

「首先,我第一个目标是要打倒这座森林的主人——熊。」

「熊吗……」

「是啊。那家伙很可怕喔,能空手捕捉河里游的鱼。我可做不了那么细腻的动作。」

「是喔……」

「接下来是与据说住在森林深处,背著斧头的怪人决斗。那个怪人好像在相扑中赢过了森林之主熊,是个可怕的人物。」

「是喔……」

在相扑中败下阵来的熊,不就不是森林之主了吗?

「接下来——」

在那之后他大概说了一个小时往后的预定,却一次也没有提到妹妹这个单字。他到底想不想去救她?

不知道是不是锻炼到连脑袋都被肌肉污染了,看来他已经完全把原本的目的给忘了。

不如说,拯救妹妹的优先顺序无限向下沉沦。

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原来的目的,前去拯救妹妹呢?

也罢,那是个跟我没有关系的故事。

第一卷

第四章 资金调度

「……啊啊,还真过分。」

在看似没有任何特色的小国中,我会发出叹息并不是因为街景平淡无奇,而是因为钱包的内容太过凄惨。

入境费被徵收了三枚银币,我的钱包中只剩下三枚铜币、一枚银币互相依偎。

而且更令人伤心的是,银币好像有点年纪了,乍看之下甚至难以跟铜币区别,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铜币的价值一般来说能买一个面包。

银币则是能在便宜的旅馆住上一晚,若是有金币的话,就能买到高级的装饰品。

也就是说,我现在顶多只能在吹著冷风的便宜旅馆中啃著面包,边忍受著饥饿边抱著薄薄的棉被睡觉而已。

换句话说,我马上会死。

「……怎么办?」

钱到用时方恨少,我按著发出咕噜噜悲鸣的肚子走在街上。

大街上的摊贩陈列的面包、水果与蔬菜等就像是在诱惑饥饿的我一般,宛如宝石般璀璨。

啊啊,好想吃啊……

好想吃——

「那个,请给我面包。」

不知不觉间,我站在飘著芳醇小麦香味的摊位前,上面并没有写价钱。

坐在面包另一侧的是个外表亲切的老太太,她看到我露出微笑。

「三枚铜币喔。」

哎呀失敬。我弄错了。

是个从穷人手中抢钱的臭老太婆。

「咦?对不起,我的耳朵好像不太好。能请你再说一次吗?」

「三枚铜币喔。」

「原来如此,三个面包三枚铜币吗?」

「当然是一个三枚啊,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才是在说什么傻话,笨蛋吗,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放在室外硬梆梆的面包非得跟我收三枚铜币不可。

我虽然想这样抱怨,但不巧我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果,我有气无力、不发一语地离开了。

我边咽下空气与口水,边走过诱惑我的邪恶摊贩们。

沿著大街直走,是一座广场。

巨大的喷水池朝天空伸展。果真是平凡无奇,随处可见的景色吧?然后在喷水池旁的长椅上,无视周围目光晒恩爱的男女也是相当普通的光景吧?

…………

先不管觉得烦闷所以想把他们烧成焦炭的想法是否普通,我朝喷水池走去。

然后,用双手接起落下的清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通过喉咙,滋润我的身体。

「欸,达令你看,那个魔女在喝喷水池的水耶!」「真的耶,好寒酸啊!哈哈哈哈哈!」

「…………」

我把魔力聚集于手中,取出魔杖沉默地挥了一下。

下一瞬间——

随著啪叽一声无趣的声响,长椅断成了两半。

「呀!这张长椅搞什么啊!」「一定是嫉妒我们太恩爱了啦!哈哈哈哈哈!」

「…………」

感觉太蠢了,害我连怒气都烟消云散了。

喝水充饥后,我收起魔杖向前走去。

得先找到今晚住宿的旅馆才行。

「住宿费?三枚银币。」

「三晚吗?不好意思,我只想住一晚。」

「不是,一晚三枚银币。」

「…………」

这里已经是第六间了。我原本以便宜的旅馆为优先寻找,可是为什么呢?每间旅馆都不低于平常价格的三倍。

明明是墙上有洞,连个澡堂都没有的破旅馆,这里的老板每个都说一晚要三枚银币。开什么玩笑。

我不肯罢休。

「能请你想想办法吗。我手上只有一枚银币跟三枚铜币而已……」

我把钱包倒到柜台上,发出锵啷的空虚声响。

「不是只有四枚铜币吗。」

「啊,这个是银币。」

「……真的耶,还真脏啊。」

「能请你帮帮忙吗?」

「没办法。」老板大叔叹了口气。「抱歉了,小姐。我们也要做生意。」

「从穷人手中抢钱叫做生意吗?」

「生意本来就是这样啊。」

「唔嗯嗯嗯嗯……」

我无法否定。

看来这间旅馆是不肯让我住了。

我一枚一枚捡起钱币,看向老板。「容我冒昧一问。」

「什么事?」

「这个国家的物价会不会太高了?街上的景观明明就没有特别显眼的地方,又没有能提升物价的特产。」

「啊啊……」

小姐,你是旅人难怪不知道啊——老板嘀咕道。

背后果然有原因。

老板四处张望了一阵之后,压低声音说:「都怪最近刚即位的国王是个笨蛋,大量伪造了钱币。」

「伪造?是指市场上有伪造的钱币流通吗?」

老板点头。

「没错,然后这些钱在市场上流通让币值暴跌。就旅人的你看来,这个国家的物价或许有点高,可是就这个国家的人看来,是很合理的价钱。」

「合理……可是那不是伪币吗?用了不会受到处罚吗?」

「流通伪币的源头是国王,不可能会被罚啊。」

原来如此。

我好像看到了这个国家的实际情况。虽然不知道国王有何目的,不过流通伪币使国家恢复生气的方法还真蠢呢。

可是,国民为什么不排斥使用伪币呢——

「我们用的钱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国王如果增加钱的数量,国民只要拉抬物价就好,就算用的是伪币也没有任何不方便。会伤脑筋的大概只有你们旅人而已吧。」

「……的确,对外面来的人来说,高物价让人很挫折呢。」

就跟我一样。

老板瞄了我后头一眼。

回头一看,其他客人排在我后头,每个人手中都握著三枚银币——应该是预定在这里住上一晚吧。

平常三倍的价钱对于这个国家的人们来说好像真的十分合理。

「已经够了吧,小姐。」

「是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资讯。」

我行了一礼,走出旅馆。

为了赚取住宿费就不得不工作。

我回到能买到面包的大街上,然后一屁股坐在路边,看著路上的行人用算是挺悠闲的表情买东西。

知道用的是伪币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

我身为旅人,资金势必会在某天见底。由于无法定居工作,所以这也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

因此,资金困顿是至今为止遭遇过数次的状况。毕竟只要没有钱,甚至会连国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平常我会学商人买卖,或是帮助人赚点小钱。

但是——

我想这个国家流通的货币不管是真是假,总不可能不花钱。

这次就让我用平常三倍的价钱做生意吧——这么想的我也跟这个国家的人一样,是使用伪币也完全不会愧疚的人吗?

「哎呀,这位先生。」

我对一个走在路上面容平庸的青年说。

青年的肩膀一颤看向我。「咦,我?」

我点头对他招手。

「您有烦恼对吧?」

「那个,你是?」

「哎呀,失礼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旅行中的占卜师。」

大言不惭这么说的我推起三角帽的帽檐,盯著长相平庸的青年。

他不改诧异的表情说:

「烦恼……我看起来有那么烦恼吗?」

「是的,看起来就是相当烦恼的样子。」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喔。」

我用力点头。

基于至今为止的经验,买卖上的迷惘与失败直接相连。在看见迷惘的瞬间——在看见破绽的瞬间,对方就会对我抱持怀疑。

也就是堂堂正正才是上策。

所以我断言说:

「自己常会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喔——比如说,对自己的外表没有自信,工作不顺利。又或者是,不管过多久都无法和真命天女相遇——」

「…………!」

我没有错过他表情一瞬间的动摇。

原来如此,是在烦恼找不到恋人吗?是这样啊。

「您正因为找不到恋人而感到不安——不是吗?」

「……应该,算是吧。」

我对别开视线的他说:

「让我来为您占卜吧——占卜真命天女会在何时出现在你面前。」

我拿出魔杖,凝聚魔力。

波,随著一声可爱的声响,火苗随之出现。

「……啊。」

紧接著出现的火苗立刻被风吹息了。

看来是魔力太弱了。

不舍的残烟从杖尖缓缓升起,原本是想看火进行占卜——我原本想以这种方式进展,但已经不行了。

我一吹气把烟吹散后,收起了魔杖。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咦?就刚刚这样?」

「是的。刚刚的是烟占卜,观察烟的模样占卜运势的占卜方法。」

这是谎话。

「怎么没听说过啊。」

「那也是当然的。这个占卜方法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秘术,他人无从得知。」

由于不能失误,我强制打断了闲话。「话说回来,关于您命中注定的对象。」

「嗯、嗯唔,什么?什么时候会她遇见呢?」

「就在今天。」

「咦,今天?也就是说,你就是——」

「今晚,命运之人将出现在您眼前。」

青年好像想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不过废话唯有忽视。

在他再次失言之前,我开口说:

「从这里向前走不是有座喷水广场吗?那旁边应该有个坏掉的长椅。」

我从钱包里拿出某个东西,交给他后继续说:

「只要把这个绑在手上站在长椅旁,你的真命天女就绝对会在你眼前出现。」

他从我手中接下那样东西,不解地歪头。

「……这是?看起来只是条普通的绳子而已啊。」

「那可不只是普通的绳子。那是注入我魔力的魔法绳,具有牵引命运的力量。」

理所当然,我并没有在绳子里注入魔力。再怎么说,光是注入魔力也不会有牵引命运的力量。

不只这样,那条绳子还是刚刚我在摊贩附近捡到的。

「只要有这条绳子……就能跟命中注定的人……」

「是的,就能与她相遇了。好了,快点打理整齐,然后等待夜晚降临吧。可不能让真命天女失望。」

看似有些犹豫的青年终于紧紧握住绳子。

「我懂了。我会绑著这条绳子在长椅前等等看的。」

他带著爽朗的笑容正要离开,我连忙叫住他。

「这位客人,绳子的费用跟占卜费,一共是一枚金币喔。」

此时,我对露骨皱起眉头的青年说了魔法咒语。「无须担心。若是您没有与命定之人相遇,我会全额退费。」

外表平庸的青年离开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

我的面前走过一位女性。

是个穿著朴素、长相朴素的朴素女性,年龄大概跟我一样吧。素质虽然不错,但像是从抽屉里拔出来的衣服、未经打理的脸跟发型却扼杀了她的优点。

就跟被染成黑色的银币一样。

总而言之,下一位客人就决定是她了。

「哎呀,这位小姐……您正在为找不到恋人烦恼吧?」

我对著低头踱步的她说。

她的肩膀一抖看向我。

「……我、我吗?」

「是的,就是您。」

「那个,请问你是?」

「哎呀,失礼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旅行中的占卜师。」

大言不惭这么说的我推起三角帽的帽檐,盯著她。

像是被肉食动物盯著看的草食动物般不停颤抖的她畏畏缩缩地问我:

「你、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因为我是占卜师——的烦恼与命定之人我都看见了。」

「连、连命定之人都看到了?真、真的吗!」

「是的,我用这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理所当然这也是谎话。

「那么,我的命定之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就在今天呢。」

「今、今天……?」

听到「命定之人」这个字眼而心跳加速的她,也不禁对这快速的进展感到不解。但是我不必慌张,因为到目前为止,事情全依照我的计画进行。

「从这里向前走不是有座喷水广场吗?那旁边应该有个坏掉的长椅。」

然后,我维持著极为平静的语调,又说了一次。

「今晚,会有个手腕上绑著旧绳子的男性在那里出现。他就是你命定之人。」

就是这种感觉。

说能招财改运把路边捡的石头硬塞给人,为人策画与命中注定的对象邂逅。

这种美妙的生意一连进行了几天,结果就是我的钱包里塞满了大量的金币。只要有了这些,未来几个月在外头应该都能过著好日子了。

哎呀哎呀,真得感谢伪造钱币的国王呢。

多亏这个国家的物价高涨,光是滞留金钱的消费量就相当剧烈。但相反的,以比平常还高的价钱做生意,大家也都欣然接受。

毕竟,在这个国家,钱币的价值比其他国家还低。

「——是的,我有注入我的魔力,因此只要将这个『半价』的立牌摆在门前,面包就会飞也似地在一瞬间卖光。」

「真的吗?我马上试试看!」

「是吗。啊,立牌的费用跟占卜费一共是三枚金币。」

「你要给我三个立牌吗?」

「您在说什么傻话,当然只有一个啊。」

钱包里的金币又变多了。

在把手工立牌卖给听到传闻跑来的面包店大婶后,今天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

变得沉重无比的钱包喀啦喀啦地发出幸福的声响。

那么,就回破旅馆吧。我站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后开始收拾行李。

「你等一下。」

那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事情。

背后有人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吃了一惊,转过身来。

站在我背后的是一个士兵。

不,是士兵们才对。

一共大约有十个相同穿著的他们步步进逼,将我团团包围。单手拿著长枪,背上背著火枪,模样有些突兀。

「你就是旅行中的占卜师吧?」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开口说道。

「不是,你认错人了。」

「不要说谎,我们刚刚在暗处看到你跟客人交易了。」

「…………」

我的脸颊上滴下一滴冷汗。

糟糕了。糟糕了惨了完了。

怎么办,是有人告发我用诈欺行为敛财了吗?——不,可是我又没有欺骗他们。可是,啊啊,怎么办……被包围的我无处可逃,虽然能用魔法脱逃,但我也想避免与一国为敌……

「请你跟我们走。」

眼前的男人语气平淡地说:「国王想见你一面。」

不用说,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全方位被男人们包围,走在毫无特色的街上来到的地方,果然是个没有任何特徵的王宫。

除了物价很高之外,应该没有任何方面能说是这个国家的特色了吧。

王宫中最宽敞的房间,王座大厅中,一名年轻男子坐在高耸的椅子上。

坐在阶梯另一头的年轻国王俯视著我这么说:

「你就是旅行中的占卜师吗?还真年轻啊。」

「国王陛下也很年轻呢。我还以为您年纪会更长一点。」

我的话让士兵们对我投以冷冽的视线。不,我绝对没有讽刺的意思,真的没有。

国王瞥了士兵们一眼,挥手说道:「你们够了,退下。」

士兵离开房间,宽敞的王座大厅只剩下两人时,他再度开口:

「我听说你的占卜非常准确,是真的吗?」

「是的,不过——说是使其准确,说不定比较正确。」

「那只对人有效吗?」

「?请问陛下是什么意思?」

「我问的是对物品与概念有没有效。」

他以十分沉稳的语调这么说——我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是相信我的能力,还是怀疑我的能力,又或者是看穿了我的谎言——

我试著绕圈子。

「请问您想知道什么事物的未来呢?」

「这个国家的未来。」年轻的国王立刻回答。

「国家的未来……吗?」

摆出敬佩表情点头的同时,我想,什么嘛。

如果只是预测这个国家的未来,根本用不上占卜。太简单了。

不对,再怎么说,我什么占卜的能力也没有。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让我冒昧问一个问题吗?国王陛下。」

「?什么问题?」

于是我说了。

「请告诉我让伪币在这个国家流通的原因。」

接著他皱起眉,叹了口气。「那是胡说八道。」

「咦,是真的钱币吗?」

我看向塞满钱包里的金币。

如果这些全都是真的,我就是个超级有钱人了。太棒了。

「……没错,我流通的是货真价实、真正的钱币——但不对,这不是我流通的。」

「是某人的指示吗?」

年轻国王点头。

「前王时期开始,国王身旁有个亲信。由于我才刚即位,所以经济政策全交给他一手处理。为了使经济活性化,制作新的钱币在国内流通是他的主意。不过,并不怎么顺利。」

「…………」

感觉起来不只是不顺利而已……

「由于钱币急速增加,国内开始流传硬币是伪币的传闻,但那全都是胡说八道。」

「……有没有可能是亲信说谎呢?」

「这不可能。我趁亲信不注意,偷偷把专家请进王宫里调查。新制的钱币毫无疑问是真正的钱币。」

所以我才会说伪币在国内流通是胡说八道——年轻的国王说完后站起身。

他缓缓走下台阶,来到我身边。

「亲信做得真的很好。其实,我甚至希望不是我,而是由他来继位——可惜因为世袭制度而无法如愿。每当我推动政策的时候,他都在我身旁给予意见。如果没有他,我身为国王应该早就失势了吧。」

「…………」

在我眼前停下脚步的他表情十分苦闷。

「只是,就只有这件事我不明白——他要我做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抵达繁荣的未来。我虽然不想怀疑他,但从现状看来,这个国家的经济状况实在是过于严苛,甚至还有伪币流通这种空穴来风的传言,物价高涨使旅人远去、在外交上也屡屡受挫。」

听到他的苦恼,我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这个年轻的国王,想要的是心安。

他想藉由一窥国家的未来,使他心安理得。他想知道国家的未来平安顺遂、亲信所言不假。

他是多么耿直的人啊——不,用愚昧来形容似乎比较贴切。

「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看看国家的未来。办得到吗?」

他这么说道。

我的回答已经决定好了。

「办得到喔。」

我一点头,国王的眼睛便闪耀出光芒。「真的吗!?」

他想趁势握住我的手,所以我抽回手向后退了一步,说:

「是的,我不会说谎。」

牛皮越吹越大指的正是这种情况吧。「可是在占卜国家的未来之前,我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立起食指。

「首先第一,请让我在这里住上一晚。为国家占卜是十分劳心劳力的作业,我有必要先从位在国家中心的这座王宫掌握国家全体的状况。」

「嗯,我接受。立刻帮你准备。」

年轻国王用力点头。我在食指旁竖起中指。

第一个条件不过是附带的而已,说是为了让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能顺利进行的事前准备也不为过。

重要的是,下一个条件。

「接下来是第二个——」

接在那之后,我在年轻国王为我准备的房间中,脑中不停反刍计画,然后在久违软绵绵的床上睡著了。为的是等待执行计画的时刻到来。

就在窗外的太阳完全西沉,外头一片漆黑的时候,我醒了过来。

时候终于到了呢。

我拿出魔杖,用前端点了一下头。

「嘿。」

随著碰一声滑稽的声响,我变成了一只小老鼠。

我在自己身上使用了魔法,暂时改变了姿态。由于容易疲劳,我不太想用这招,但也无可奈何。

变成易于行动的姿态后,我边回想国王给我看的王宫地图,边朝目的地跑去。

由于穿越走廊有可能会被惨杀,因此我由天花板移动。小小的脚步在与绚烂的城内无法相比、充满尘埃的天花板上前进。

然后,我抵达了亲信房间的正上方。

从缝隙朝下面一看,我看见一个中年男性用手肘顶著桌面。他的对面站著一个士兵,穿著跟白天包围我的士兵们相同。

我从氛围察觉到两人并不是在聊天。

「所以说,到底怎样了啦,爸爸。」年轻的男子说。

「就算你问我怎样啊。」中年男性搔著头说,「确实进行得很顺利,那个国王应该很快就会失势了吧。」

「很快是什么时候啦,不是从以前就是这样了吗?」

年轻男子不耐烦地大声说道。

奇怪,这个声音我好像在那里听过——我用小小的头脑思考,随后脑中浮现某个人的身影。

只要我没认错人,跟中年男性说话的年轻男子八成就是白天抓住我肩膀的士兵了。

「那个国王可是把旅行中的占卜师叫来了啊,一定是为了占卜这个国家的未来。我们的计画说不定会被国王知道啊。」

中年男性笑了。

「对老夫心服口服的那个小鬼才不可能做这种事。他大概只是想占卜明天的运势而已吧。」

「…………」

「而且,那个占卜师也很可疑,说不定其实是骗人赚钱的小咖而已。」

唔呃。

「……占卜师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人不可貌相啊。」

就是说,说得没错。我可不是什么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我是魔女喔,魔女。

不知道是不是懒得继续说下去,年轻男子叹了口气说:「总而言之,你要遵守诺言喔。」

「会啊,当然会遵守。所以你也要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你在我的计画中可说是不可或缺啊。」

「……我知道。」

就在年轻男子语毕,准备离开的时候——

天花板嘎吱作响,随后木材随著一声尖叫碎裂,从中一个灰发魔女抱著魔杖翩翩落下。

那个人究竟是谁?没错,就是我。

「……哈……哈……呼……」

啊啊,怎么会这么难看呢。

魔法在途中解除了,真不该做不习惯的事情呢。

能从缝隙间向下看的天花板似乎狭窄到容纳不下我的身体,在我变回人身的瞬间崩坏。

难道是因为腐朽而烂掉了?

总而言之,绝对不是因为我太重才对……应该。

「你、你是谁!」

我拍去身上的灰尘站起身,中年男性便对我举枪。那大概是藏在书桌里的东西吧。

准备得还真周到。

「两位好,初次见面。」

我挥舞魔杖。

瞬间,枪口绽放出花朵。

漂亮的插花就此完成。

「你是——!可、可恶!」

我做的花实在太漂亮了,害我完全忘了背后还有一个人。

可是回头有点麻烦——所以我用魔杖咚一声一敲地板,赐予四散各处的木片生命。

碎片长出藤蔓。

藤蔓朝两人飞去。

接著将他们绑了起来。

「您就是国王陛下的亲信呢。」

我盯著手足被藤蔓绑住的中年男性,他则是对我回以充满迷惘与憎恨的视线。

「你是谁!」

「老爸,这家伙是旅行中的占卜师!」

年轻男子从我背后大喊。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说:「没错,我就是旅行中的占卜师。」

动弹不得的中年男性像是毛毛虫一般蠕动颤抖。

「……找我有何贵干。」

「哎呀,您自己不是明白吗?」

「…………」

沉默。

我转过身。白天把我押来这里的他瞪著我瞧。

「你有什么企图!」

我回答:

「我想为这个国家占卜出安稳的未来。」

随后听到噪音跑来的城内士兵把两人抓了起来,在国王面前毫无隐瞒地吐露了事实。

父子两人好像正策画篡位。

在国内流通的果然是假造的伪币。跟年轻国王说钱币是真品的专家,疑似是收取亲信贿赂的卑鄙骗子。

他坦白说出自己是为了扭曲世袭制度,特意让国家陷入危机,以便之后再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国王身上,使他失势。在亲信即位后,接下来应该预定由他的儿子继任吧。

不过,计画却以失败告终。

我并不知道现在被关在大牢里的两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也不是该与我有关的问题。

接著,在质问完两人之后,被呼唤至王座大厅的我从年轻国王手中接下了那样东西。

「谢谢您。」

我确认了一下内容,点了点头。钱包中满满装著大量的老旧金币。

作为替国家占卜的第二项条件,我请国王帮我完全去除伪币,把我赚的金币全换成了旧的金币。

「我会把国内流通的伪币全数回收。」年轻国王十分疲惫。「你钱包里的金币好像也都是假的。」

「我想也是。」

为国家占卜的约定不了了之,毕竟年轻国王挂念的问题消失了,应该就没有必要知晓未来了吧。我也因为不必再次撒谎而松了口气。

我虽然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有点兴趣,但身为旅人的我马上就得离开了。

这个国家接下来将抵达何种未来,只要不为国家占卜,应该任谁都不可能知晓。当然,我也是。

「不过,太可惜了。没想到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这么回答叹气的国王:

「骗子这种人,表情无时无刻都是若无其事的喔。」

第一卷

第五章 旅程途中:无法决定胜负的两个男人的故事 乘著扫帚在平缓的草原地带前进,微风轻抚花草的声音传进耳中,暖洋洋的太阳与凉爽的风恰到好处,令人想永远在这个地方飞行。

操纵著扫帚左左右右蛇行时听见咻咻的风声,让心情也跟著愉快起来。

但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今天也不是例外,当风拾起杂音时跟著强制结束。

「啊啊嗯?你说什么?有种给咱再说一次蠢哥哥。」

「啊啊嗯?要说几次都行,就说是本大爷比较强了蠢弟弟。」

难得清爽的氛围瞬间崩解。

我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两个男人的身影在草原正中央争论不休。

两人穿著颜色不同的衣服,从方才的对话听来应该是对兄弟吧。

「不对,咱比较强,绝对比较强。」

「不对,当然是本大爷比较强。毕竟没有弟弟能比哥哥优秀。」

「哈哈!这种想法落伍了啦,根本就是古董式的思考。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弟弟看著哥哥的失败成长,所以能事前避免失败的弟弟才是最强!」

「哈哈!说什么蠢话,那要以哥哥是废物为前提吧?可是本大爷已经是个完美的人类。不只不会失败,就算真的失败了,也是你做不到的高度失败!」

说著莫名其妙的话互骂的两人边叫著「啊啊?」等等、或是「来单挑啊!」之类的狠话瞪著彼此。

话说回来,古董式的思考是什么啊?高度失败又是什么呢?

我把头歪向一边,和自称本大爷的男人(应该是哥哥)对上眼。

接著他大声地说:

「那么就让那个女孩子来决定究竟本大爷跟你,究竟谁比较优秀吧丨」

自称咱的男人(大概是弟弟)点头同意。「求之不得,不过赢的一定是咱就是了。」

我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那么,你们两位是为什么争吵呢?」

坐在草原上的我仰望两人说。

两人的发型跟长相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衣服的颜色而已。红色的是哥哥,蓝色的是弟弟。

然后红与蓝两兄弟同时说:「把戏!」

「是喔,把戏吗?」

「把戏!」

「我知道了,不用说两次。」

「把——」「喂,你耳聋喔?所以说死屁孩才……」「啊啊嗯?不过比咱早三年出生嚣张什么啊,臭哥哥!」「不懂这三年差距难怪是个屁孩,死屁孩。」「明明多了这三年把戏使得也跟咱差不多吗?啊?」

「可以请两位闭嘴吗?」

「哎。」「嗯。」

我要他们闭嘴,他们闭上嘴。嗯,安静下来了。

但是,把戏吗……我是魔女,所以跟把戏不熟。

伤脑筋。唔嗯嗯……

让两个人同时开口太麻烦了,就先让其中一个发言吧。我看向弟弟问:「为什么是把戏呢?」

「咱们的国家连一个魔法师都没有啊。虽然国家小也是原因,不过因为宗教还是什么的因素,反正就是曾经有段排挤魔法的历史。」

「嗯嗯嗯。」

我有种预感会是个很沉重的故事。

弟弟的话由哥哥接著说:「不过一旦禁止反而更觉得诱人是人的本能,所以在本大爷这样的年轻人间,有不少人梦想成为魔法师。」

「然后咱们就想,『奇怪?只要假装是魔法师不就能大赚一笔了吗?』这种事。」

「然后,本大爷俩就在路上以『最接近魔法师的把戏师』走跳」。

啊,根本不是什么沉重的故事嘛。

我打断得意和睦说著话的两人。

「你们没有因为这样惹国家生气吗?」

回答的是穿著蓝色衣服的男人——也就是弟弟。「不只惹国家生气,还被抓了。但是咱们又没有使用魔法,使的是把戏,所以不管被抓几次都会被马上释放。」

「那还真是……」

可以想像他们应该会被视为英雄吧。

接著年轻人们一定会说「我们国家的政府没救了!太无能了!」之类的对吧……

「可是,没有因为两位的关系让把戏被禁止吗?」

这只是单纯的疑问。

「有啊,禁止了。」「还被流放了呢,身无分文。」

「咦?你们被流放了吗?」

两人点头,动作完全同步。

「本大爷俩是刚好一个月前被流放的啊。」「然后,两人就为了赚点小钱才当起了江湖艺人。」

「唔唔。」

「然后就在江湖卖艺的时候发生了问题。」「咱们没有团名啊。」

「团名吗?」

「原本想用兄弟两人的名字取名,可是还在吵要谁先谁后。」「所以就决定用把戏一决胜负,赢的人摆在前面。」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顺带一提,胜负呢?」

哥哥回答我说:「目前是零胜零负十五平手。」

「完全分不出胜负呢。」

「所以,本大爷才会希望你能好好地为我们决定胜负啊。」「今天可不会再有平手这种事啦。」

两人互瞪后又撂起「来单挑啊?。」等等、「啊啊?」之类的狠话。

奇怪?难不成我的责任很重大吗?

两人的把戏都十分精彩。

从空无一物的地方变出小鸟、使硬币瞬间移动、猜中我选的牌,诸如此类。真是一连串的惊奇与感动。

把戏真厉害。

但伤脑筋的是,两人真的难分高下。这下无法一决胜负也是情有可原。

「怎样?是咱比较厉害吧?」弟弟夸口著。「不对,是本大爷的把戏比较精彩,绝对是这样。」哥哥也同样夸口。

我交互看了看互瞪的两人。

「平手呢。」

我只说了这句话。

两人的技巧都非常精湛,我可不敢区分优劣——表面上是这样。

真要我说的话,老实说只是很麻烦而已。

结论就交给别人吧。

我原本以为两人听到我说出的答案会大发脾气,但是真不愧是已经平手十五次了,两人出乎意料之外地冷静。

「……是吗,那也没办法,团名就之后再决定吧。」「反正一定又会是咱的名字在前面。」「你说什么!」「有意见吗!」

「两位别闹了。」

「哎。」「嗯。」

两人都闭上嘴后,我退后一步。

「那么两位,我就先失陪了。」

我身为旅人,不得不赶往下一个国家——我这么说,露出和蔼的笑容正要离开。

正要离开,但——

「啊,喂!等一下啦。」「你要付钱啊。」

两人叫住我。

咦?付钱?

「刚刚的把戏表演要收钱吗?」

我回过头,两人便同时耸肩。

「那当然要啦。」「免费看本大爷这么精彩的表演,那有这么便宜的事?对吧?」「对吧?」

刚才还在争论不休的两人去哪了?眼前两人同出一气。

总觉得有股诡谲的氛围。

「不是,你们可是从没说过……」

「咱们可不记得说过免费啊。」弟弟哼了一声。

「请等一下,先来确认一下状况。两位想让我决定把戏胜负的高下——然后请我评审把戏的胜负,这样没错吧?」

「是啊,没错。」

哥哥点头,我继续说:

「没错吧?没错对不对?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两位的胜负,并不是做生意用的表演才对呀?有必要付钱吗?」

「少说傻话了,本大爷俩的把戏无时无刻都是两人间的胜负。对吧?」「对吧?」

……这两个。

被摆了一道。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想骗我。

用争论吸引旅人,再硬是表演把戏后收钱……这种争论到现在应该也已经重复了十五次了吧。

真是卑鄙无耻。

「……容我一问,请问费用多少?」

这不过是确认,并不是同意他们说的话。

「银币四枚。」「两人加起来八枚。」

「咦,好贵!」

一枚银币就足以在旅馆住上一晚,也就是两人平白要我把八晚的住宿费给丢了。

怎么会这样呢。

「你可是看了一流把戏师的表演,不如说便宜你了吧?」哥哥这么说。

的确,也是,把戏的技巧确实高超。

「…………」

虽然非常、非常不情愿,但很遗憾的是,他们说得没错。

只要说是没有确认的我有错,就结束了。

…………

好不想付钱啊~~居然要为了这种无聊事付钱——

如此这般。

就在我拖拖拉拉重复想著这些的时候……

「等一下。」

从我背后响起似熟非熟的声音。

回过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壮汉宛如救世主般伫立我背后。

喔喔,居然是他。

「啊,你好。」

我对他点头,他就露出微笑。「好久不见啦,魔女小姐。」

「好久不见了,肌肉人。」

他是我数天前遇到,拥有美妙肌肉的男人,肌肉人。

由于只碰过一次面,也没问他名字,因此反射性地称呼他叫肌肉人。但看来他对肌肉这个名词伴然心动,挺胸说道:「哼哼,没错,我就是肌肉人。」

哇啊~~蠢毙了。

被突然出现的神秘肌肉男吓一跳的两位诈欺犯看起来十分惊慌。

「喂、喂喂……那男的是谁?」「什么?不会是男朋友吧?」

「不是。」

我果断地否认。

连脑袋都被肌肉污染的人有点不是我的菜。

他丝毫不在意我的态度——或许应该说没在听吧——用中气十足的音量对两人说:

「话说你们这两个浑蛋!像这种骗人赚钱的事情,就算神允许,我也不会允许,给我好好觉悟吧!」

就各种意义上来说这句话相当刺耳,我也不禁别过头。

「……你为什么不看我?」我的行动暴露了。

「没有,没为什么。」我说,「话说回来,肌肉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啊,其实啊,据说前面的国家有传说中的龙,我正要去打倒它的途中。然后,就在跟风赛跑的时候看到你——」

「妹妹呢?」

「妹妹?」他稍微沉默了一阵子才说:「啊啊,妹妹……妹妹喔,嗯。我正想在打倒传说中的龙后再去找,哈哈哈哈!」然后发出像是勉强装出来的做作笑声。

明显就是忘了呢。

他的脑袋里好像真的只有肌肉。

「……话说啊,咱们跟她之间的事跟这男的没关吧?」「是啊,没错。外、外人能快点离开吗?」

两人害怕得太明显了。不过,如果突然遇到这种浑身肌肉的人,会感觉到有生命危险也不是不能理解。

「闭嘴!」

肌肉人一喝。

两人发出「呀!」的尖叫样子很有趣,我差点就笑了出来。

「居然从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手中骗钱,这是人做的事情吗!现在我就好好矫正你们两个!来!」

肌肉人刷一声地拎起两人的衣领走掉了。

「咦,等一下……那个,不要啊!放手啊!」「不要肌肉!不要肌肉啊!」

「我就让你们了解肌肉世界的美妙吧!喝哈哈哈哈哈!」

「不要啊!放手!放开啊!」「哇啊啊啊啊!对不起!我们不敢再骗人了啦!」

「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一个人被丢在原地的我朝著哭喊的两人不停挥手。

就算三人已经变成了比米粒还小的黑点,两人的惨叫还是在广阔的草原上回响。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他们两人与肌肉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当然是跟我没有关系的故事了。

第一卷

第六章 瓶中的幸福

平缓的平原地带,风在被涂成一片淡绿色的草原上奔驰。花草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随风摇摆如微波荡漾。

抬头仰望,唾手可得的小云朵悠游天际。

一个魔女乘著扫帚,以这令人著迷的景色为背景飞行。她的年龄大约还不到二十岁,身穿黑色的三角帽与长袍,胸口上别著象徵星辰的胸针。不用说也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没错,就是我。

欣赏著似乎能洗涤身心的美景一路向前,我在草原正中间看到了孤独伫立的人影。那个人影察觉到我的存在,对我挥手。

看似没有敌意,我也向他挥手,动作尽量保持优雅。

「喂~!喂~~!」

人影上下跳动,边用力挥手边强调自己的存在……是「过来」的意思吗?

我稍微调整扫帚的行进方向,朝那里飞去。

「耶~!来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少年。他单手抱著玻璃瓶。

「你好。」

我走下扫帚,低头说道。

「你好,大姊姊是魔女啊。好厉害喔。」少年一瞥我胸口的胸针,面露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找幸福喔!」

「?那是什么意思?」

「找幸福就是找幸福喔!」少年说,「话说回来,大姊姊现在有空吗?」

是要找我约会吗。不不不,怎么可能呢。

「说有空是有空,不过说忙也很忙呢。」

「那就是有空啰!」

…………

「话说回来,这附近有人居住的村子或是城镇吗?」如果没有地方借宿,就只能露宿草原了。

那可说不上是非常理想的选择。

「村子的话在那里喔。」

他所指的方位的确有个小村落……似的东西孤独存在。

「原来原来。」

「顺带一提,那是我的村子喔。」

「你就是村长吗?您好,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伊蕾娜,是个旅人。」

「啊,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艾米尔——不是啦,不是这样!是我住的村子的意思啦。」

艾米尔鼓起脸颊。

「我知道。开个小玩笑而已。」

我露出微笑。

闹起别扭的艾米尔用双手抱起瓶子陷入沉默。

我看向被他保护的玻璃瓶,看见某种东西在瓶中蠢动。定眼一看,我发现那是一团白雾,宛如具有生命般在瓶内飘舞。

「那是什么?」我指著瓶子问。

说不定他很期待我这么问,艾米尔得意地哼了一声,回答道:

「这就是收集幸福的瓶子喔!将人或动物感受到幸福的瞬间变成魔力,就能用瓶子收集起来。」

「喔……」

魔力可移动物体、改变形体成火及冰……等等各种功用,也具有复制眼前事物的效果。应用这些能力使扫帚在天空中飞行、操纵风、变身成老鼠等就是魔法。

收集感受到幸福的瞬间,指的是将感情变化为魔力的意思吗?

好像有点意思。

「可以打开吗?」

「当、当然不行啊!」

我一伸手,艾米尔就用双手紧紧握住玻璃瓶,向后退了一步。

他用充满敌意的眼神宣言:「这是我为了喜欢的女生收集的,不能让大姊姊碰喔!」

「原来如此。」

「啊,你生气了吗?」

「没有,只是有点佩服而已。」

我想起以前看的书。

丈夫为了生病无法离开家里的妻子游历世界,以魔法复制看到美景瞬间的画面,带回与妻子分享的故事。那个故事的结局怎么了?故事十分久远,结局我也忘记了。

「你喜欢的女生是谁?」

「嗯?是在我家工作,叫做妮诺的佣人喔。她的表情一直很忧郁,所以我想让她幸福。」

所以我才会用瓶子收集幸福喔——他高高举起瓶子说。

满怀爱意望著瓶子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幸福。如果用魔力复制他现在的感情,应该能用恰到好处的幸福装满瓶子吧。

接下来我们乘著扫帚朝村子前进。稍早他说魔力什么的,因此不用多说,他也是魔法师。

这么说来……

站在草原正中间的艾米尔究竟在做什么呢?

「我想从植物收取幸福看看。」

「成功了吗?」我问飞在我后方的艾米尔。

「很微妙。虽然能用魔力复制植物像是感情的东西,可是颜色浊浊的很不清楚,所以就丢掉了。」

「哎呀哎呀。」

不过,毕竟只是植物嘛。问说有没有明确的感情也只会令人歪头。不如说,要是知道植物有感情的话,从今以后甚至有可能会吃不下沙拉,还真不想知道事实呢。

「啊,就是那里喔。」

他指著眼前所见的村子。

那是个小村子。沿著代替城墙并排立起的简陋栅栏走,应该不用一个小时就能走回原地。

民宅的数量大约只有数十间,外观相同的木造房屋散布村里,小田地及水井则像是填补房屋之间的缝隙般夹杂其中。

哎呀这还真是——

「还真是个闲静的村子呢。」

「对吧?」

走下扫帚,穿过代为大门耸立的两颗树之间,我们走进村内。

笔直延伸的道路前端,是一栋明显比其他民宅还大还气派的宅邸。话虽如此,在其他国家也不过跟旅馆一样大而已。

「那就是村长的家吗?」

我指著那栋建筑,他点头回答:

「对啊,然后那也是我家喔。」

「喔喔。」

那么说这个村子是艾米尔的村子不就没错了。

「……大姊姊的反应有点薄弱呢。」

「吓一跳比较好吗?哇啊~~好厉害,好有钱喔!」

「嗯……感觉,算了……」艾米尔的表情像是掩上一层愁云惨雾般黯淡下来。

「这么说来,艾米尔,你什么时候要把瓶子拿给那个女生呢?」

接著他的脸灿然闪亮。还真是个感情起伏剧烈到有趣的孩子呢。

「今天!我要今天吃完午饭后拿给她。啊,对了,大姊姊也来吃饭吧。妮诺做的料理很好吃喔!」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刚刚吃过了。」

「那么我请妮诺帮你添少一点!啊,有不敢吃的东西吗?我可以请她帮你拿掉喔。」

看来他无论如何都想请我吃饭。

不过,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我没有不敢吃的东西,可是我是真的刚刚吃过,所以不要太多喔。」

「包在我身上!一定会请你吃很好吃的料理!」

不,料理不是你做的,是妮诺做的才对吧。

就这样,我突然造访村长的家。

和十分宽敞的外观相反,屋内非常普通。

艾米尔带我走进的餐厅排列著古老的家具。跟村子朴素的模样相同,村长看来也并没有过得特别富裕。不如说,给人一种持有土地太多的印象。

「来,坐下吧。」

艾米尔帮我拉出椅子,说了声请坐,我便照他说的坐下。

「谢谢——话说,那位佣人小姐在哪呢?」

「不知道?应该马上就会来了吧。」

「村长呢?」

「马上就会来了吧?」

「那是什么随便的感觉。」

就在我跟艾米尔交谈的时候……

背后传来人的气息——不,说是气息,不过是听到背后传来的声响让我有点在意罢了。

总而言之,我回过头看了一下。

「……啊。」

眼前出现的是个女孩子。一跟我对上眼,她肩膀一震,像是害怕什么似地微微点头,态度相当惹人怜爱。

从服装看来,她应该是佣人吧。她身上的围裙装(就是女仆装呢)在娇小的身躯上显得有些太大。

「你好——你是来自东洋的人吗?」

直直延伸到背后的艳丽黑发与深褐色的瞳孔,她的外表跟曾几何时在某个国家相遇、出身东洋的魔女见习生小姐有几分相似。那位魔女见习生小姐的头发则是比较短。

「咦?那、那个……」

突然询问她的出身果然有失礼节吧——不知所措的少女求救似瞄了艾米尔一眼。

「对喔,我的爸爸是在东洋之国把妮诺捡回家的喔。」

「然后,就请她在这个家里作为佣人工作,是吗?」

称为妮诺的她小小地点头。「是、是的……村长大人待我不薄。」

那是个如同照著台词念一般机械式的回答。

「那位村长大人现在在哪里呢?」

「啊,那个……现在正在书斋工作……」她紧握洋装的裙襬说,「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没事。」我摇了摇头。

反正吃饭的时候都一定会见面,没有必要勉强见他。

在跟我结束交谈后,妮诺像是为了闪避与我对上眼般低下头。她好像不太擅长跟人对话。

但是恋爱中的少年却完全不把这放在心上。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的艾米尔闯进妮诺的视线中。

「欸欸欸,妮诺,今天午餐吃什么?」虽然他背对著我,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定是满面的笑容。

「啊,今、今天……应村长大人的要求,是盐烤鲜鱼。」

「喔喔!那个,可以的话能帮那位大姊姊做一份吗?」

艾米尔指著我,妮诺又瞄了我一瞬间,接著小小地点头。

「她说可以喔,大姊姊。」

「你太客气了,谢谢你们。可是我的肚子并没有那么饿,所以麻烦分量不要太多。」

「……好、好的。」

跟艾米尔说得一样,妮诺的脸上全是阴暗的表情。光看画面的话,说不定会以为我们在欺负她。

「啊,对了对了。妮诺,今天吃完饭后我有礼物要送你喔!」

「咦?送、送我……吗?」

「嗯,要好好期待喔。」

「不、不用……不用了。如果送我这种佣人礼物的话……村长大人会生气的……」

这个说法已经超越谦逊,近乎卑贱了。

「安啦安啦,我会好好跟爸爸说的。」

「不,可是……」

犹豫不决的妮诺似乎使艾米尔按耐不住,他祭出强硬策略。「那么,这是我的命令。这样的话呢?」

「…………」

他过于直率的心意是否传进了她心里?妮诺慢慢地点头,微微露出笑容说:「命令的话……」

看到这样的她,他好像也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我来说相当无趣。

艾米尔辛勤地跑去帮妮诺的忙,把身为客人的我晾在餐厅里。我原本也想帮忙而走向厨房,但却被他露出耀眼笑容说著「大姊姊坐好!我们两个来做就可以了!」拒绝了。

没有交谈的对象也无事可做,让时间一味地流逝,感觉很没有生产性。静不下来。好想看书,不过没有办法带著书跑来跑去,因此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

结果我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虚度了时间。

就这样等了几分钟后——

「有客人还真是难得。」

这么说著,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在我对面坐下。不老也不年轻的男人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左右吧。应该。大概。

「您好,您就是村长吗?」我抱著绝对不会错的确信这么问。

「正是。」看吧,我就知道。

「我是您儿子的朋友,伊蕾娜。我是个旅人,请多多指教。」

「这还真是有礼貌,我是艾米尔的父亲。」

我知道。

不过他还真是选在巧妙的时机出现,我刚好闲著没事。

「村长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担任这个村子的村长呢?」

「从这个村子建立以来,我就一直是村长。」

「是吗。」

「嗯。」

「好漂亮的村子。」

「嗯。」

「话说回来,这个村子有什么特产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嗯。」

「……这样啊。」

在那之后,我跟村长好像断断续续进行了好一阵子没有意义的对话,不过我完全不记得聊了什么。

也就是说内容无关紧要。

然后过了不久之后,妮诺跟艾米尔端著料理来了。

在两人摆满餐桌的同时,我随著些微的空腹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不安。

「…………」

我应该说过我的分量要少一点了吧?

「咦?有少一点啊?」艾米尔一愣后回答我的问题,「你看,鱼比较小只,沙拉也少了一点。」

这么一说看起来的确有比较少,不过我只要你们的一半以下就够了。

「那个……难、难道添太多了吗……?如果吃不下的话,留下来……也可以。」

「…………」

我被迫陷入沉默。因为妮诺身旁的艾米尔把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说「不要给我吃剩」的样子。

所以说啊……

我吃完了。一点不剩全吃完了。

料理确实非常好吃,不过我只有一开始能好好品尝。剩下的全变成把食物塞进胃里的苦差事。太可惜了。

「我吃饱了!很好吃喔,妮诺!」

「谢、谢谢您……」妮诺害臊地点头致谢,「我收拾碗盘了……」

接著她站起身,开始整理盘子与杯子。艾米尔也理所当然跟著帮忙。

既然如此,我也——就在我要起身的时候,「啊,大姊姊没关系喔。」又被笑著这么说了。

看到两人走进厨房后,我问村长说:

「您是在哪遇见妮诺的呢?」

村长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倒进喉咙里。

「在东洋那里,买的。」

他无比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买的,就代表说——「她是奴隶吗?」

「嗯,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内人离家出走,有一阵子家事应付不来。」

「…………」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不过得先忍耐。我沉默地请他继续。

「那个时候偶然在东洋之国出差时看到的。价格不低,可是多少能做点家事,更重要的是外表看起来像是能长成个美女,所以我毫不犹豫买了。跟我想的一样,那是个很好的佣人啊。」

村长说完发出低级的笑声。

「这件事艾米尔知道吗?」

「我应该有说过,不过那家伙好像没有特别在意对方是个奴隶。」

艾米尔说妮诺是村长捡到的,所以也有可能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她是奴隶。

就算妮诺是被买来的奴隶少女,对表里如一的他来说,的确完全不会有任何不同。

趁对话中断时从厨房静静回归的妮诺看到我们的玻璃杯空了,便一一从桌上拿下玻璃杯。一直低著头是因为听到了我们的话吗——

「欸,妮诺,大盘子要收到哪里才好?」

「呜……!」

响起一声「匡啷」的震耳欲聋声音。

突然从厨房暗处出现的艾米尔跟正要回厨房的妮诺正面相撞,她手中的玻璃杯碎了一地。

大小不一的碎片散落两人脚边。

「——你在搞什么啊!」

怒吼从我对面传来。村长立刻起身,一把揪住茫然自失的妮诺的衣领。

「马上给我扫乾净!你这没用的废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做好!」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这样啦,爸爸!刚刚我也有不对!不要只骂妮诺——」

「你给我安静!」

艾米尔肩膀一颤垂下头。

似乎是吼够了,他放开手,一抬下巴指示妮诺「扫乾净」。妮诺眼眶泛泪不停点头,又对两人跟我低头了好几次,口中宛如咒语般不停念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老实说,我看不下去了。

这个场面非常不舒服。很不愉快。

我拉开椅子,在杯子的残骸边蹲下,拿出魔杖。

「这种东西,只要能收齐碎片就不用打扫喔。」

治疗伤口与修理物品时常使用的时间逆转魔法像是白雾般轻抚过所有碎片后,碎片就聚集回朔成破碎前的模样。

我把回归原状的玻璃杯交给妮诺。「小心下次不要弄掉了喔。」

说到她本人,则是摆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表情。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不只让你见笑,还让你修好了玻璃杯。」从旁插嘴的村长语调十分平静。「快,还不跟她道谢。」

不对,感谢好像不该被强迫才对。

「……对不起。」

不只如此,深深弯腰的妮诺说的话也不对。不该是这句吧。

「不是对不起,是谢谢喔,妮诺。」

我如此说道。

接著抬起头的妮诺带著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挤出声音。

「谢谢您。」

「那点程度的魔法我也做得到。」

村长回到书斋,妮诺回去洗碗后,艾米尔不满地鼓起脸颊。

明明没有必要逞强的说。

「哎呀呀,对不起。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呢。」

「不会,都怪我什么都做不到。谢谢你,大姊姊。」

「不用客气。」

「可是,那点程度我也做得到。」

「…………」

应该是在喜欢的女孩面前现丑让他觉得难堪吧。

「不用那么在意。」我把手放上他的肩膀。「话说回来,现在妮诺非常沮丧呢。这不是送她礼物的大好时机吗?」

「!大姊姊你是天才吗……?」

「哼哼哼,再多称赞我一点吧。」

看见一丝希望的艾米尔十分乾脆地变回了好心情,他是多么纯真的孩子啊。太棒了。

艾米尔把玻璃瓶藏在背后,等待妮诺把工作做完。

「……!」

表情阴暗、从蔚房里出来的妮诺被突然出现的艾米尔吓了一跳,缩起身子。说不定是回想起刚才相撞的事情,她的反应就跟小动物一样。

艾米尔向前一步,拉近与她的距离。「妮诺,我刚才说吃完饭有礼物要送你对不对?」

「……是、是的。」

妮诺老实地回答。

「来,这个礼物送你。」

艾米尔把藏在背后的玻璃瓶摆到她眼前。妮诺应该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吧,她带著疑惑的表情看著瓶中蠢动的白雾。

「这个是装满幸福的瓶子喔。」艾米尔把手放上瓶盖,「这里面装著我在各种地方找到的各种人的幸福喔。」

「……人的幸福?」

看著把头歪向一边的妮诺,艾米尔微笑。

「因为只能看一次,要看仔细喔。」

随著一声「波!」的轻快声响,瓶盖开了。

不再受到囚禁的白雾从瓶中飞出,升上天花板。接著,就在天花板被白雾掩盖时,微小的粒子缓缓飘舞落下。

宛如玻璃碎片般的粒子反射著光芒闪闪发光,引人步入幻想之中。那是人们幸福的碎片,光的粒子则是一一映照出他所收集的幸福。

小孩诞生时感受到的幸福。目睹壮丽景色时感受到的幸福。与恋人一同漫步的幸福。找到美丽花朵时所感受到微小的幸福。克服苦难时所感受类似快乐的幸福。假日晒著太阳看著书,不知不觉间睡著的幸福。

「外面的世界充满这么多幸福喔。」艾米尔握起妮诺的手这么说道,「所以表情不要这么忧郁,我会让你幸福的。」

妮诺她——

茫然望著光的粒子的她,终于静静地掉下泪来。为了不发出声响,她单手撝住嘴巴潸然泪下。

一脸难为情似地笑著的艾米尔则是静静把她搂进怀里。

落下的泪珠——

发出彷佛幸福碎片的光芒弹了开来。

「不用这么急著走的说。」

代为大门并立的两棵树旁,特地送我们到村子口的艾米尔像是被拋弃的小狗般沮丧。

他身旁,佣人妮诺的表情原本就不丰富,因此看不出来是否感到不舍。

我摇了摇头。

「对不起,可是我不能停留太久。」

这么说完后,我取出扫帚。

「……一定要再来玩喔。那个时候我再跟妮诺两个人请你吃好吃的料理喔。」

「是、是的……我会等您。」

妮诺低头说道。

我乘上扫帚,向前飞去。「好的,我会再来——总有一天,一定。」

那恐怕要等旅途结束了。

两人对渐渐远去的我挥手。艾米尔精神饱满地挥舞手臂,妮诺则是静静地摇了摇手肘。

「…………?」

无意间,我与妮诺四目交接。

她的双眸宛如深邃的黑暗,但那并不只是颜色,而是抱有本质上阴影的黑暗。

那是对什么感到强烈绝望,彷佛死人的眼神。

那个眼神跟我第一次在村长家对上眼时完全不同。

……为什么呢?

我在看到下一个城镇时才回想起这件事。

是过去读过的一本书的结局。

为了卧病在床无法出门的妻子游历世界,以魔法复制见到美景时的瞬间,带回与妻子分享的那个故事。

明明留下的余韵这么不愉快,为什么至今一直想不起来呢。

爱上美景的妻子勉强移动原本不该移动的身体,最后提早去世了——就是这样的结局。结果,那个故事是「为了他人所做的事情并不全是好事」,这种充满说教意味的故事。

妮诺在看过那个瓶子的内容后,究竟想了什么?究竟做下了什么决定?

难不成——

「…………」

不,怎么会。不可能吧。

回过头,风在被涂成一片淡绿色的草原上奔驰。花草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随风摇摆如微波荡漾。

这片景色十分美丽。

不过,我应该不会再次造访了吧。

去了肯定只会徒增悲伤而已。

第一卷

第七章 在胜负开始前

早晨,我抵达了某个国家。由于是乘著扫帚在平原地带飞行时无意间发现的国家,因此我对这是什么国家完全没有概念。

虽然对连门也没有的村子来说这是不必要的手续,但在踏进国土时,几乎一定都需要由卫兵进行入境审查。

话虽如此,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几乎只是十分平常的询问而已。

「名字?」

「伊蕾娜。」

「出生国?」

「名叫和平国罗贝塔的国家。」

「入境理由?」

「观光。」

「滞留期间大约多久?」

「大约三天左右。」

一般来说询问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需要通行费的话就缴钱,卫兵就会说著「那么请小心」让出路来。

「早餐是面包派?还是米饭派?」

问题好像还没结束,而且还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什么?」我皱起眉反问。

卫兵面不改色又问了一次:

「所以我说,早餐是面包派?还是米饭派?这是入境时的必要资讯,请如实回答。」

这个国家正在举行饮食文化战争吗?

虽然我还是觉得这不太适合作为正式场面中问的问题,可是既然说是必要,我就老实回答吧。

「我并不属于任何一派。我是旅人,会随著各个国家的文化改变习惯。」

在米食文化的国家也不可能说「我除了面包啥都不吃啦!」这种话,反之亦然。因此,我不过是保持中立的立场而已。

卫兵念了句「嗯……真难得」,然后搔了搔下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那么就两边都是吧。」

接著卫兵退开后对我说:

「那么请小心,魔女大人。」

我对卫兵行了一礼,走进门内。

我马上了解到被问奇怪问题的原因。

看来,这个国家是两种文化混合而成的国家。

走出门我立刻看到一条巨大的水路,接著以水路为中心,右侧伫立著东洋风房屋,左侧则是耸立著西洋风的房屋。

门前还有两条路。右侧写著「东方城:爱吃米饭的你请往这!」之告示,相反则是「西方镇:爱吃面包的你朝这来!」的告示。

看来这个国家由米饭跟面包分成了两派。

「……嗯……」

我很犹豫,对我来说哪边都可以。

不过仔细想想,平常的国家都是西洋风,这说不定是我第一次走在东洋风的街景中。

那么就决定了。

我转向右侧。

那边出现的是四角形石头整齐排列的街道。抬头一望,讲究形式的木造房屋整齐并排。前方我看见王宫正好就在水路正中央,位于一分为二的国家中心。

通往王宫的路走到一半,我经过一座桥。在充满历史风情中稍感突兀、新盖的桥下,我看见小船通过桥和倒影制成的圆洞中。

「…………?」

桥上的人模样奇怪到令我不禁歪头。

有个坐在栏杆上吃早餐的男人。从他身上的和服看来明显就是东方城的人,但他嘴里叼著的东西怎么看都是面包。米饭派的人在吃面包。

那个男人身旁,是个大口吃著饭团的女性。看来她才是米饭派的人,但她却穿著洋装。

我很好奇。毕竟那是幅十分不可思议的画面。

「那个,不好意思。」

我向两人搭话。

「?什么事?」两人互看了一眼,男方先回答我,他手上拿著面包,身上穿著和服。果然很奇怪。

我简单地表明身分后问:

「请问这个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国家呢?」

「你问我这是什么样的国家啊……嗯……」男人叉起手,把问题拋给身边的女性。「你说,是什么样的国家啊?」

「是个很棒的国家呢。」

「是啊,的确。是个很棒的国家。嗯,这是个很棒的国家喔,旅人小姐。」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应该是更……

「街景很棒,不过你也很棒喔。」

「讨厌,你才棒啦。」

「唔呵呵。」

「啊哈哈。」

…………

看来我在这里也只会碍事而已,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呢。

啊,我可不是因为早早察觉到问这两个人问题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决定快点闪人喔?真的不是。

总而言之,我跟两人道谢后便离开了。

只要时间允许,我就在西边与东边的街道上漫步,顺便四处问问。

不过,越走我越觉得奇怪。早上因为人少,所以还没发现,但一到了人潮众多的中午,人们就像是没有明确区别一般,通过桥由西到东、由东到西不停移动。

更奇怪的是,虽然卖面包的傩贩前写著「不卖给米饭派的人」的注意标语,店老板却还是大方地把商品递给穿和服的客人。

不只是摊贩,举国上下所有的店家都像是必须遵守规则般,无论是杂货店还是什么店家,都有摆出拒绝对面城镇客人的告示。

然而,却丝毫没有人在意,告示简直形同虚设。

从西侧回到东侧的我拨开团子店的门帘。

「欢迎光临,客人吃什么?」

我坐在椅子上,穿著和服的大姊姊在我面前弯腰。我指著外头「本店不卖给面包派」的告示——

「我是面包派的。」

试著这么说。

「这是什么笑话吗?」

大姊姊单手掩嘴呵呵笑了,举止非常优雅。

「?玩笑是指什么?」

大姊姊眯著眼睛抬头对我说:「没有人在管那种装饰喔?」

的确,从街上的样子看来,很明显没有人在管告示。但是,那又是为了什么摆的呢?

「那么,请问要点什么?」

「啊,请给我三个酱油团子。」

「好的~」

我抱著满心疑惑,在西方镇上寻找旅馆。

东方城也有旅馆,不过那边不行。我没有床就睡不著,所以在东洋风的旅馆无法放松,很不习惯。在草上光脚走路的习惯让我百思不解。

我在街上绕了好几圈,接著走进看似最便宜的旅馆中。是摆著「本旅馆谢绝米饭派借宿」告示的旅馆,不过就无视吧。

「欢迎。」

走近屋内,我看见无精打采的老板用手把头撑在柜台上。

「我想住一晚。」我拿出银币这么说。

「谢谢惠顾,那么请你填写表格。」

「好的。」

都已经习惯了,我用非常快的速度写完。

接著把写好的表格递给老板,这么问:「如果方便的话,能跟我说说这个国家的事情吗?」

「……没看过的脸孔啊。客人你是旅人吗?」

「是的,所以我觉得这个国家非常奇妙。」

听了我的话,老阅沉默了一阵。

「你想问什么?」

随后他这么说。喔喔,真好说话,真不愧是做旅人生意的人。

「那么,能请你告诉我东侧跟西侧模样不同的原因吗?」

老板跟我说了我想知道的答案。

「这个国家原本是隔著水路相邻的两个国家。东侧的国家是继承东洋文化的国家,西侧则是西洋文化。两个国家各有统治自己的国王,而两个国王感情很好,国家间的交流也很盛行——反正就跟现在没什么不一样。」

「嗯嗯嗯。」

真好懂。

「有一天,两个国王互相商量,要不要把国家合而为一啊。没有发生任何反对运动,毕竟西侧的国家跟东侧的国家都这么想,不如说早该这么做了。」

「连接两个城镇的桥就是那个时候建好的吗?」

老板点头。「喔喔,没错。那就是为了纪念国家合并,两国国王们盖的。」

「原来如此。」

难怪看起来那么新。

「当时的国王们各生了一个孩子。西侧国王生的是公主,东侧国王生的是王子。感情跟两个国王一样融洽的两人终于结婚,在水路前方——也就是国家正中央盖了王宫,从那之后就住在那里。到了现在两人可是这个国家的象徵喔。」

我所知道关于这个国家的故事,就是这样。

老板把房间钥匙放在柜台上这么说。我收下钥匙。

「谢谢你。话说,老板,可以再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我跟他说了入境时被问的怪问题、门与店门口前面奇怪的标语,还有桥上遇到的男女的事情。

「我起初以为国家被分成了两半,可是观察了一阵之后发现,人们似乎完全不在意告示牌,还跨过桥梁交流甚欢。但这么一来,那个告示有什么意义吗?」

静静听著我说话的老板「嗯」了一声点头。

「那个告示牌是为了一决胜负做的准备。」

由于他说得实在太乾脆,我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胜负?是什么的胜负?」

「看来,那两个人好像想用东洋的文化,或是西洋的文化统一这个国家——你会被卫兵问那种怪问题,会有这些个告示的原因,应该就是这样吧。」

是代表有行动正要推翻前代国王合并后各自留下优点的国家吗?

可是,为什么?

「因为那两个人不懂得妥协的意思啊。」

老板笑著这么说。

顺带一提,后来他跟我收了情报费。

接著,在经过几天滞留后,我办了出境手续。西洋与东洋文化交会混合的国家非常有魅力,但真要说的话,也不过仅此而已。

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结果,虽然对于重点仍然一无所知,但也没关系……对吧?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如果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放置告示标语的话,我还是愿意听。

算了,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就这样勉强自己接受,走出城门。

「啊啊,请稍等一下,魔女大人。」

然后我被拦了下来。卫兵横过长枪,阻挡我的去路。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吗?」我的表情绝对很诧异。

「方便的话能借用一点时间吗?」

「……?为什么?」

依照时间、情况与事情,听他想说什么也并不坏。如果是无聊事的话,我当然会一口回绝直接出国。

「国王陛下跟皇后陛下召见。」

「……咦?」

看来并不是什么无聊事。

沿著水路一直前进,我被带到为了守望两个文化般所建的王宫。

走在和洋混合、风格莫名其妙的城内,我抵达了大会客间。那是个洋风与和风各占一半的房间。

我无论如何就是觉得不自在……

我边走边感觉到门在背后关上。前方不远处我看见两个王位。

王位上的两个人明显地正在争论——看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所以我说一决胜负的方法要用将棋了!除此之外我不接受!」

「将棋不是对你有利吗!要说几次应该用西洋棋你才听得懂!」

「我不也说过好几次用西洋棋对你有利了吗!」

「唔嗯嗯……」

「哼嗯嗯……」

气氛紧张到两人似乎随时都会开始互殴,不过他们只是坐在王位上互瞪而已。

我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清了清喉咙。没有比这更不要脸的事情了。不过这么一做,两人都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哎呀?你难不成是……」

「是那位旅人小姐吧?哎呀哎呀……」

我行了一礼。「两位有事召我前来,我就依旨前来了——那么请问有什么事情呢?」

「嗯,其实——」

皇后陛下阻止正要开口的国王陛下。

「我来跟魔女大人说就够了。」

「你说什么?这里应该让我……」

「不用,我来说就够了。」

随便谁说都好,可以请你们快点吗?喂~~

结果,在几经争吵后,国王陛下作为代表跟我道出了一切。

「其实啊,这个国家现在正在准备打仗——如你所见,我跟这个女人的感情很差。可是就算要一决胜负,也找不到方法。我听人家说,你是不属于任何一边的中立立场,所以我希望你为我们仲裁。」

「……无法决定方法?」不,在那之前应该要问,「再怎么说,当初为什么会说要一决胜负呢?」

接著国王陛下大声呼喊。

「都是这个女人侮辱西侧的人说什么『你们不是早上不吃米饭的人吗』这种话。」

皇后陛下即刻反驳国王陛下的话。「不是,都是因为你说『早上不吃面包的人比动物还不如』开始的!」

「啊,已经够了。两位请稍微安静一下。」

「…………」「…………」

因为很麻烦,所以我请他们闭嘴。

接著,掌握了场面的我,先问国王陛下说:

「国王陛下,我一进到这个国家最先看到的是个奇怪的告示。那是个将国家分成米饭派跟面包派,莫名其妙的告示牌,那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是为了方便看哪边的人比较多。」「为了比较哪边比较有权力所设置的喔。」

为什么皇后陛下要回答……

不过算了,麻烦事就别吐槽了。

「那么结果呢?」

我这么问。

「西侧的人比较多呢。」国王陛下回答。

「东侧的掌权者比较多。」皇后陛下也说。

「所以我说用多数决比较好!」

「不行,果然要用投资报酬率决定胜负才对!」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你才是!」

「…………」

「…………」

两人再次互瞪。

在此我突然想到,那么进到这间房间时,两个人的对话内容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时好像喊著西洋棋还有将棋什么的。

既然在争论以多数决定跟投资报酬率,为什么又会出现桌上游戏呢?

尽管没问,两个人还是擅自为我回答。

「果然还是无法决定啊。那么就用西洋棋来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胜负的方法吧。」

「不行,要用将棋。」

「…………」

「真是讲不听,将棋不是对你有利吗!」「你才说不懂,西洋棋不是每次都你赢!」

「…………」

该怎么说,我好像完全看到内幕了。

我以防万一跟两人确认。

「话说,两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吵的?」

两人同时转向我。

「两年前。」

接著异口同声地如此回答。

「啊,原来如此。」

那么我不行了,请两位放弃。

我说完这句话离开了王宫。两人没有阻止我,只是不停争吵。

街上的人会那么乾脆地无视标语也能接受了。

自从两人开始一决胜负,说出要用哪边的文化统一另一边开始,已经过了两年。随著时间过去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恐怕已经没有人在理为了一决胜负所设置的告示了吧。

那已经变成了纯粹的装饰。

可是换个角度想,这也代表国王的权力正在架空。毕竟,这代表现在这个国家内已经没有人在好好听国王的话了。

「啊,魔女大人。这个国家如何啊?」

卫兵迎接从王宫回到国门的我。我从他身旁走过,踏入外面的世界后回过头。

看著两个文化互相融合,不可思议的国家,我说:

「是个和平的好国家呢。」

不过未来会如何我无从得知。

说不定,发现至今为止一直浪费无谓时间的两人会回头看向自己的国家。

说不定会跟现在一样缓缓把国家带往奇怪的方向。又或者是,一直维持这个样子。

无论如何,都不为人知。

「对吧,是个很棒的国家吧。」

卫兵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一卷

第八章 旅程途中:两个争风吃醋的男人的故事 光洒落雨后的森林,使林中的花草闪耀出光辉。在林中延伸至彼方的唯一一条路上,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乘著扫帚飞行。

她的胸口上别著象徵星辰的胸针、为了不让风吹走用手扶著三角帽、身上穿著黑色的长袍。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魔女的少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从前几天滞留东西文化一分为二的国家出来后,我乘著扫帚朝最近的国家前进。听说,那个国家是个没有什么特色,十分稀松平常的国家,只有国民的平均体型稍微有点倾向布满肌肉,十分稀松平常。这到底哪里平常了?

不过,上次遇到连脑袋里都长满肌肉的先生应该会开开心心地定居在那里——换作是我,应该会只住一晚就离开吧。

我眺望著流逝的风景,这么思考。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十分无聊。因此就连寂静的森林中传来的细微杂音都能清楚确实地传进耳中。

「那么就再确认一次规则吧。我们从这里开始沿著森林中的步道跑一圈,先回来的人就能当她的男朋友。这样没错吧?」

「嗯…嗯,这样就好,嗯。」

「……少给我作弊喔。」

「那、那当然,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我哪知道啊。」

是精神饱满的男人的声音,跟畏畏缩缩的男人的声音,看来他们正要赛跑。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咦?所以说人家要一个人在这里等的意思吗?讨厌,我不要。」

娇滴滴的女声意外地响亮,让我吃了一惊。

接著,我把意识从脑中移向外头,又吃了一惊。我跟她,跟那个女孩子四目交接。

一头黑发、面容可爱的她嘀咕了一声:「啊,真幸运。」

……啊啊。

都对上眼了,就这样经过感觉很尴尬,所以我放慢了速度。

可惜的是,这明显就是我的判断错误。

跑向我的黑发女孩硬是把我从扫帚上扯了下来。

「呀!好可爱!啊,那个胸针是只有魔女才有的对不对!好厉害喔!也就是说大姊姊你是魔女啊~~」

「啊,是……」

「好厉害!明明这么可爱居然是魔女,太厉害了!」

「啊,哪里……」

「你会用魔法吗?话说,刚刚你坐在扫帚上面飞对不对!好厉害!」

「还好啦,是……」

「话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不是,那个……」

「你们两个!我要跟这个大姊姊一起等!」

「那个……」

稍微听我说话啦,真是的。

结果,被接连呼喊「好可爱」、「好厉害」的她带走的我,让她把我拉到了两个男人的面前。

两人盯著我瞧。

「跟魔女大人一起吗,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你被熊攻击了。哎呀,太好了。」面容姣好的男人爽朗地说。

「嗯、嗯啊,这样就安心了,呼。」身材微胖的男人喘著气说。

…………

我对站在身旁的女孩耳语。

「等一下,请问这是什么状况?」

「什么是什么意思?」

她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后,这么跟我解释:「对不起,还没跟你解释呢。那个啊,这两个人在为了我争风吃醋喔。」

不是,这我知道。我边飞就边听到了。

我想问的不是这么琐碎的问题。

「这两个人在抢你吗?」

我为了不让其他两人听到,用极为小声的音量说。

「对呀。」

她的答案听起来像是在说,那当然。

我的胸中抱著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情,再次看向那两个男人。

爽朗的男人闪耀著洁白的皓齿,面露微笑。好刺眼。

然后站在清爽的他身旁,身材微胖的男子擦了擦汗。好像很臭,感觉很不卫生。

无论怎么看,两人的外表明明有著天壤之别,她却让他们两个为自己竞争。她是笨蛋吗?我无法理解她的思考脉络。

可是,说不定身材微胖的男人隐藏著什么特殊能力?又或者是飒爽的他个性十分恶劣?

…………

可惜的是我稍微有一点感兴趣。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那么我就接下守护她的任务吧。」

结果,我顺著当场的气氛同意了。

「好,预备起。」

我一拍手,两人就同时向前跑。

「唔喔喔喔喔喔!她的心是我的!」清爽先生热情地冲刺。

「唔、呼……哈啊、哈啊……」不卫生先生刚起跑就已经累坏了。

奇怪?真奇怪,我原本预期不卫生先生会发挥可怕的身体能力,获得压倒性的胜利说。

在完全见不到两人身影之后,我问她:

「为什么你要让两人赛跑呢?」

悠悠哉哉喝著水的她「嗯?」地嘟哝了一声,指向装著水的瓶子。

「你觉得这瓶水是谁准备的?」

「难道不是你自己准备的吗?」

她摇头回答;

「这个呢,是阿肥帮我准备的。他虽然外表很邋遢,可是这种小细节很贴心呢。」

「阿肥是指……」

大概是指不卫生先生吧。

这个绰号还真直白。不,完全就是这样没错。

「啊,顺带一提还有你的份喔?」

「……为什么还有我的份?」

我有点迷惘。

毕竟我只是偶然间路过而已。

「刚才他在比赛开始前拿给我的,好像还有多预备,所以就给你吧。」

她一推把水塞进我手中。我并没有特别口渴,不过,就收下好了。

瓶中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可是,原来如此。他的确非常贴心,居然会连我的份一起准备。

「我迷上了胖胖的他的内心,跟爽朗的他的外表,这个烦恼还真奢侈呢。」

我完全不觉得羡慕。

接著她乾笑了两声。

「可是,我并不是喜欢阿肥喔?」

乾脆地这么说。

……嗯嗯?

「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这是因为无法做下决定而举行的比赛。

她喝光瓶中的水,「噗哈~」一声摆出恍惚的表情。

「我只是因为无聊,所以在玩他而已。」

她这么说道。

「…………」

「可是阿肥还真是没用呢。这么少怎么够帮我止渴呢?」她把空瓶丢进森林里。

在我独白说完他很不卫生怎样怎样之后,说这种话简直就是自打耳光。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我此时打从心底这么想,这么期望——

——给这个女的一点天谴吧。

不过呢。

天谴真的来了呢。

那是在她把瓶子丢进森林里的几分钟后发生的事。她突然打了一个大哈欠,就这样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地倒了。

幸好茂密的树丛形成了软垫,才让她没有一头撞上地面。

我偷偷在内心咋了声舌。

原本以为突然倒下的她是不是死掉了慌了一下,不过并不是这样。跑近的我耳中传来她的鼾声。

所以说现在,我在阴影处让她躺在我的腿上休息。

「唔嘿嘿嘿……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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