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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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诡秘：善魔女》讲述了一名叫安吉尔的少女，她在昏暗的地下室中苏醒，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名外表完美的女性。故事开头，安吉尔抱怨着她那宽大的男性服饰和新的女性身体，试图搞清楚自己身处何处以及发生了什么。她的回忆逐渐浮现出来，原来她曾是一名教会的圣殿骑士，编号007，在击败恶魔的战斗中为保护朋友而牺牲，这个结果是因为她的同行者科尔·格兰杰试图晋升为女巫时仪式失败所致。随着记忆的恢复，安吉尔意识到自己继承了科尔的身体和曾经的非凡能力。她的经历涉及神秘的魔药、非凡的过程和身份转变。在这一过程中，她的心理冲突逐渐显现，面对新的身份与能力，她不仅要应对外界的威胁，也要处理内心深处的改变与挣扎。故事中有对她过去的详细描写，比如她的职责与战斗经历，以及如何在非凡的世界中继续生存的挑战。随着情节的发展，安吉尔必须在面对过去的同时，寻找新的道路和目的，具有强烈的自我探索和性别认同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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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5-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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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未知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少女, 变身, 跨性别, 魔药, 非凡者, 神秘, 奇幻, 冒险, 身份认同, 自我探索, 地下室, 异世界, 死亡, 斗争, 女性, 替代身份

本文由跨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诡秘：善魔女》来自

===序章 醒来===

昏暗的地下室，潮湿的地板上躺着一名妙龄少女。

她大约十七八岁，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杂乱地散落在身下，五官精致，面容姣好，不合身的男性服饰也遮不住她那细嫩白皙的肌肤，只是绝美的面容上正浮现着痛苦的表情，紧闭的双眼之间皮肤皱出了川字型，在摇曳的烛光中变幻不定。

就在烛台上的蜡烛即将烧光时，少女苏醒了。

捂住象是要从内部炸开的额头，她呻吟着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过于宽大的衣裤在运动中暴露出更多的皮肤，可当事人毫不在意——或者说根本就没注意到。

“我……没死？这是在哪？医院，还是教会？”少女自言自语道，随即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我的嗓子……咳——”她干咳了几声，声音却依然不同以往。

抬头四顾，少女发现自己身处陌生而又诡异的环境中，凹凸不平的地板上以她为中心呈放射状铺满了暗红的血迹，其中还混杂着几块黑色的不知名物体，墙角堆积的箱子半开着，内部空无一物，石桌上滴满蜡块的烛台上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仿佛有风在吹拂，晃动不安，把石桌上各种炼金工具照得明暗不定，灶台上的坩埚仍散发出残余的热量，唯一的出口似乎只有一截向上的楼梯。这不可能是她印象中的医院或是教会，反而更象是隐秘的邪教仪式现场。

她伸手向腰间摸去，本应在那的枪套也不见了。

难道自己侥幸未死，而是被俘虏了？

就在这时，唯一的一根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微弱但温暖的烛光闪烁着消失了。

奇怪的是，少女眼中的世界依然清晰可见，宛若有一道无形的光照耀着周围的一切。

不行，自己必须得立即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潮湿的环境，无窗的四壁，只有向上的楼梯，这里很显然是一间地下室，那么目的地就很明确了。

少女咬牙忍住了头痛的困扰，站直身体朝着刚才看到的楼梯方向走去。途中宽大而不合身的裤子几次试图从她身上脱离，她只得用一只手抓着裤腰带，另一只手扶着潮湿的地下室墙壁，缓缓沿着楼梯向上。

似乎是不习惯肢体的长度，经历了被过长的裤腿绊倒，膝盖撞上箱子，脚趾踢到楼梯上等意外后，少女终于沿着楼梯走到了顶端，触碰到了天花板上的活动板门。

“还好没有从外面锁上，不然没有趁手的工具，想逃出去可太困难了……”

抓着板门上的把手，少女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它，而是谨慎地顶开一条缝，朝外望去。

和自己的猜测吻合，目前所处的果然是一间地下室，活动板门外正对着一堵墙壁，红色的灯光把墙壁照得通明，除了墙边的一些家具，并没有看到人影。

很好，先溜出去，找机会求救，再不济也要逃到开阔地形，让体内的定位芯片能把信号传输出去。

打定主意后，她轻轻推开活动板门，灵活地爬出地下室，反手把板门归位，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要不是另一只手还提着裤子，整个过程还能更加流畅。

没有活动板门遮挡视线，在绯红光芒的照耀下，少女终于可以观察房间的全貌。

地下室出口的活动板门位于房间正中央，正面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风景画，左侧是紧闭的房门，木门上居然装着老式的插销，房门旁摆放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在红光下显出妖冶的造型。房门对面是颇为复古的书桌，上面摊着一本大部头书，书页上粗乱地作着不少笔记，钢笔、墨水和其他书籍随意地摆放着。

视线再往上，少女才发现红色光线的来源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灯光，而是窗外。

如同着魔一般，她顾不得随着运动已经脱离身体的下装，手脚并用地爬动几步来到书桌旁，借着书桌支起身子，向窗外看去。

窗外是同样染着绯红光芒的大街，深夜的街上空无一人，石板铺成的街道、铁制的灯柱、街对面的连排建筑都覆盖着同样的绯红“桌布”。

漆黑的夜空中，赤红色的“月亮”如同恶魔之眼，窥视着街道、书房和房中的少女。

“啊——啊！”头痛突然变得更加剧烈，她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跪坐在桌旁，只有纤长的手臂仍攀着书桌，借着这一点力不至于完全躺倒。

仿佛这时候才有空观察，她在红色月光下注意到自己的手臂，然后沿着手臂低头望向躯干，然后是已经离开下装束缚的双腿。

“不，这不是……怎么可能！”教会代行者，编号007，安吉尔用如同夜莺般婉转，却让自己感到陌生的嗓音尖叫道。

“……这可是你唯一成为‘非凡者’的机会了，真的要放弃吗……”

“……代行者007，这次的任务风险非常大，我建议你……”

“……你不会以为这就是尽头了吧，服从扮演的规则，随着序列的提升，你会见识到更多……”

“……你们就是作为诱饵的，如果不愿意，现在就可以退出……”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完成晋升，那我也该履行我的诺言了……”

“……主力部队还没有集结完成，只能靠我们拖住它了……”

“……这是序列7的魔药材料，‘女巫’，希望你能喜欢你的新身份……”

一连串话语从记忆深处涌出，或坚毅果决，或极具诱惑的语言在她耳边回响。

很快，她耳边的低语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血管的跳动声，以及在眼中越来越大的红色月亮。

“这里到底是哪……”

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第1章 圣殿骑士成为刺客===

“哗——”

冰冷的水花拍在安吉尔脸上，再沿着光滑的脸颊曲线流下，将她体内剩余的那点惊恐和紧张一同带走。

镜中是个一脸茫然的少女，年龄大约18岁，也许更年轻。她有着柔顺的淡金色长直发，如雕塑般比例完美的五官镶嵌在细嫩的面部上，深紫色的双眼仿佛一对漩涡，吸引着安吉尔的目光，身上那件尺码偏大、沾满血迹的上衣也遮不住她高挑的身材。

“这是我自己……不对，这不是我……”

望着这张完美的女性脸庞，她陷入了混乱。

在这间建筑的地下室醒来前，自己还是教会的圣殿骑士团顶尖战力“代行者”中的一员，就算在人数寥寥数十的代行者中，安吉尔·格雷也是名列前茅的，就凭他的编号“007”就能看出来，比他还强的，只有6个。

代行者们各个身怀绝技，以一当千，从组建之始就战斗在对抗异教徒及邪恶势力的第一线，在世界局势发生改变，各国各宗教联合起来对抗愈加活跃的邪恶力量之后，他们又作为各支“净化者”部队的中坚，搭起阻止邪恶力量入侵现世的最后一道壁垒。

可惜这一切都是过去式了，围剿上级恶魔的战斗中，为了保护自己的好友，安吉尔被死前的恶魔投掷出的火焰长枪贯穿心脏，最后的记忆是队员们一脸悲痛地围在自己身旁，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她缓慢伸出手，抚摸着镜中少女那精致的脸，镜中的少女也同样伸出手来，和她五指相接。少女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那对紫色双眼象是要把她的灵魂吸进去。

“刺客途径……”

最初的惊慌之后，她脑海内慢慢浮现起这具身体的“记忆”，对当前的情况也有了一些了解。

首先，很显然的一点是，她已经不在自己原来的世界了。

蒸汽机、魔药、神明、诅咒……这是一个科技水平约处于两次工业革命之间的世界，但同样也有着非凡力量的存在，凡人通过“魔药”，可以拥有各种特殊力量，但也要面临疯狂的侵蚀，随时有失控的风险。

这里是廷根市，一座属于北大陆鲁恩王国的中型城市，而“自己”，科尔·格兰杰，则是廷根市一名非官方的非凡者。

母亲生下自己的妹妹莉莉·格兰杰后，不久就死于疫病，身为远洋商队水手的父亲独自一人把科尔兄妹两人养大，自己则在三年前出海前往南大陆的拜朗帝国途中死于海盗袭击……

等等，兄妹？

安吉尔继续深挖记忆，随即露出苦笑。

自己哪怕是早一天“穿越”也好，至少还是个男性……

就在几小时前，科尔·格兰杰服下亲手调配的魔药，试图从刺客途径的序列8“教唆者”晋升序列7的“女巫”，在最后关头失控，导致仪式失败，当场死亡。

在这个世界，晋升失败往往就等于失控或死亡，相对而言，死亡也许反而是更幸运的结局。

而“女巫”魔药的特性，则会使服用者的身体强行变为女性，科尔·格兰杰虽然晋升失败，但在死亡前，身体已经完成了转化，这才导致“接替他”的安吉尔变成了现在这副柔弱的女性模样。

她抬起手，看着没有丝毫瑕疵的肌肤和修长的手指，难以想象，这具完美的女性身体之前竟然是一名男性。

“你这家伙倒是死有余辜，可惜给我留了个烂摊子……”

安吉尔对科尔的死并不感到惋惜，因为这家伙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是个好人。

科尔·格兰杰初期追求非凡力量完全是为了让兄妹能更好的生活，但在一年前服下“刺客”魔药后，他为了能够满足“导师”的要求，也为了自己能尽快掌握魔药，开始不断扮演刺客这一身份，手上逐渐染满鲜血。

接着就是刺客的下一个序列，“教唆者”。

教唆者不像刺客那样需要亲自动手，击杀目标，而是隐藏在幕后，通过语言诱发他人心中的恶念，挑起冲突，制造血案。科尔能走到晋升“女巫”这一步，身上背着的各种命案一点也不比刺客阶段少，在她模糊的记忆中，科尔至少与廷根大学数起学生群体性事件有关，造成了多人的死伤和失踪。

到这个阶段，科尔·格兰杰已经完全迷失，忘记了自己追求非凡力量的初衷了。

能在一年的时间里接连从序列9升级到序列7，说明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人，这样的人要是走上正途，在正神教会中获得正确的引导，必然可以安全地增长实力，更进一步，而不是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的时候就匆忙晋升，死在自家的地下室里。

——————————

收拾好心情，安吉尔·格雷走出了盥洗室。

这个世界特有的红色月亮还高悬在天空，这番奇异的景象让她没有贸然出门，而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了这栋建筑。

这是一套地面两层、地下一层的建筑，根据街对面的建筑判断，应该是临街的联排住房，两个出入口一前一后，正门开口在客厅，没有门廊，外面就是目前空无一人的街道；书房、餐厅分别在临街的客厅两端，靠后门一侧有厨房、盥洗室和储物间；后门开口在厨房，通向狭窄、肮脏的小巷子。二楼则是另一个盥洗室和四间卧室，有两间较小的应该是被当成了杂物间，堆了不少闲置的工具和破损的家具，临街的那两间正常使用，主卧还附带一个不大的阳台，她苏醒时的地下室入口位于一楼的书房，墙上的煤气灯没有打开，但她发现自己能清晰地看清暗处的场景。

“这具身体拥有夜视能力……这应该是科尔·格兰杰服下刺客魔药后获得的黑暗视觉，看来我，或者说这具身体还保留着魔药带来的非凡能力。”

借着黑暗视觉，她重新回到地下室。

地面那团呈放射状的血液早已干涸，这是科尔晋升失败的铁证，范围之广，出血量之大，让安吉尔怀疑科尔当时已经整个人炸开成一团血雾了，而她现在其实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只不过恰好出现在原地。

“这打扫起来可就麻烦了，哪怕用大量清水冲洗，这股血腥味一周之内也别想散掉。”

正当她为如何清理地下室发愁时，却发现血迹中有一块黑色的胶状物。

之前离开地下室时压根没有注意，还以为是内脏碎块或血块，现在在黑暗视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它与周围血迹之间的区别。

这块胶状物约鸡蛋大小，由于重力作用半摊在地上，颜色接近紫红色，表面似乎有光线流转，但周围又呈一种似乎能吸收周围光线的黑暗，使得胶状物本身的色泽非常突出。

接近胶状物时，安吉尔听到耳边传来阵阵低语，心情也变得烦躁起来，似乎有一股想破坏、杀戮的欲望在心中涌起，地下室中的血腥味也重了不少。

这是非凡特性！

根据科尔·格兰杰的记忆，非凡者在死亡时，体内的力量会凝结成符合自身能力的的非凡特性，从尸体中析出。

这块胶状物显然就是科尔死亡时留下的，考虑到他只服用过“刺客”、“教唆者”、“女巫”三种魔药，安吉尔推测它应该属于“女巫”的非凡特性。

但科尔的记忆中，死亡的非凡者排出的特性应该是带有其生前的完整非凡力量，也就是说自己这具身体现在应该已经不具有非凡者的力量，但独特的“黑暗视觉”又绝非普通人能拥有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应该是科尔·格兰杰并未完全死亡所致？

按照自己拥有的能力推测，现在这具身体应该是“刺客”？

前圣殿骑士安吉尔·格雷只能苦笑。

她没有急着收起贵重且危险的非凡特性，而是先离开了地下室，来到上方的书房。

书房中的某块地板下是一个小巧的暗格，暗格里有科尔以前购买魔药材料时准备的金属小盒，花了20镑。据卖家说能够隔绝非凡力量，避免内部的材料灵性散失。

可惜科尔没有多余的非凡材料，这个盒子已经成了他收纳武器的盒子，现在里面只装了一把损坏的左轮手枪。

虽然不知道真的有这样的效果，还是商贩的吹嘘，但这个小盒是安吉尔现在能找到的最适合储存非凡特性的容器，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小心翼翼地隔着衣物拿起那那块非凡特性，放进了盒中，和之前在盒子里那把击锤损坏的左轮放在一起。

幸运的是，盒子关闭的瞬间，她耳边的低语和鼻腔中的血腥味立即就消去了大半。

虽然并没有完全隔绝，但至少副作用在可接受的范围了。

安吉尔把盒子重新放回暗格，又垫上了几本书，关上暗格的活板门之后，低语终于完全消失了。

处置完科尔遗留的非凡特性，她来到二楼，靠近楼梯是科尔的妹妹，莉莉·格兰杰居住的次卧，装修明快，符合少女风格。梳妆台、试衣镜一应俱全，被褥也是带花边的，但都罩着防尘布，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看样子有段时间无人居住了。床头柜上摆着几本小说，还有一个扣起来的相框，安吉尔扶起相框，借着窗外绯红的月光，勉强看清是一张黑白色的双人合照。

卧室门边划着几道签着年龄的身高线，最高的一道身高线旁边写着“18岁，156”。

很显然1米56的女孩能穿的衣服，不适合这具身体……

安吉尔站在门边比了一下身高，自己比156的线高了一头有余，也就是说大约在1米75左右。看来只能去拿一套科尔的衣服先穿着了，虽然尺码不太合适，但起码能套进去，总比穿小女孩的衣服要好。

主卧室属于科尔·格兰杰，装修风格简单干净，色调冷淡，没有多余的装饰，衣柜里都是男性的衣服，有两套颜色相同的西装，几件休闲服，安吉尔随手拿过一件衬衫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尺码和身上穿的这件一样。

取出衬衫和一条休闲裤，她脱掉沾满鲜血，已经硬结的衣物，在床旁换上了干净的衣裤，拿着那张合照下了楼，回到相对比较熟悉的书房，拧开墙上的煤气灯，昏黄柔和的光芒驱散了红色月光带来的森冷。

借着灯光，安吉尔仔细看向手中的相框。不出她所料，相片中是完全陌生的一男一女合照，男性大约20岁出头，一头金色短发，穿着短袖衬衫和休闲裤，身材瘦高，面容细腻柔和，眼角和鼻梁与现在的安吉尔非常相似。他戴着黑框眼镜，留着略显刻意的胡须，试图让自己那中性化的脸变得更阳刚一些；少女大约16岁，穿着连衣裙，圆脸，金色长发扎成单辫，双手捧着一本小说，依偎在男性身侧。

凭借少女的身高和她手中那本在二楼卧室见过的小说，安吉尔断定这就是合照所在的次卧主人，已经在一年前离开廷根，前往贝克兰德求学的“妹妹”莉莉·格兰杰。

她身边那面容和现在的自己有三分相像的“哥哥”，自然就是男性时的科尔·格兰杰了。

这大概是兄妹俩在父亲去世之后不久拍摄的，两人神色忧郁，和明快的穿衣风格呈反比。

正在安吉尔细心研究照片中的细节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咚咚咚——”

是谁？

===第2章 雪伦夫人===

敲门声来自正门。

这个世界的人难道有后半夜串门的习惯？

看着窗外天空中的红月，安吉尔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首先还是要准备一把称手的武器，她环顾四周，视线从壁炉旁的烧火棍上扫过，又看向书房门口摆放的花坛，最后如同被神秘力量吸引一般回到身前的书桌上。

跟随脑海中的记忆，她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一本大部头辞典后，掀开抽屉底下的暗格，里面摆放着整齐的一叠纸币，散落的十余枚硬币，一个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怀表，一本封面泛黄的笔记本，以及安静躺在笔记本上的一把左轮手枪。

无视其余物件，安吉尔径直伸手将左轮手枪拿起，木质握把和金属枪身让她久违地感觉到一阵安心。

时间不等人，她快速甩开转轮，确认了弹仓内装满了五发子弹，而且都是未击发过的实弹，接着又退出子弹，估算了一下重量和尺寸。

“0.45口径，这可不适合女性使用，后坐力恐怕会有些大。”安吉尔研究着手中的子弹，“但这具女性身躯隐藏的力量不亚于成年男性，单手握持这把3磅重的手枪却没有丝毫费力，甚至显得游刃有余。”她重新装填好弹仓，举着枪快速变换了几个姿势，发现这只纤细的手臂力量惊人，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斗有了更大的信心。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安吉尔不再犹豫，拿起左轮手枪朝客厅走去，为了保险起见，她也带上了那根烧火棍。

绕开面向街道的凸肚窗，她来到正门旁。门后悄无声息，似乎来人已经等不及而离开了。

安吉尔并没有被这样的表象欺骗，她回忆起“刺客”，或者说所有非凡者都具有的一项基本能力，“灵视”。

她用舌头顶了顶左下方的后槽牙，开启了原本属于科尔·格兰杰的灵视能力。

进入灵视状态的非凡者可以观察到视线内拥有灵性的物体，包括各种非凡物品、富含灵性的材料，当然也包括生命体。

这种灵性光芒甚至可以穿透厚度较低的障碍物。

在灵视下，昏暗的屋内除了自己身上散发的淡淡的灵性，只有门后那一抹黯淡却足以透过门缝的白色光芒。

通过灵视再三确认来人依然站在门后，她赶快关闭了灵视，仅仅这十几秒，安吉尔就感觉自身灵性已趋于枯竭，这固然有她身体和精神不稳定的原因，但灵视功能力对灵性消耗之大也显然易见。

她右手持枪顶在门框边，左手拎着烧火棍，沉声问道：“是谁？”要是你五秒内不回答，我可就开枪了——她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是我。”柔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一丝婉转的颤音，听上去象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略微思索了一下，安吉尔想起声音的主人：雪伦夫人。

雪伦·霍伊是廷根市最有名最漂亮的寡妇，也是社交场合最受人追捧的女士，她是霍伊男爵的第二任妻子，但不幸成为了遗孀。

雪伦夫人在廷根的商政界都广受欢迎，不光是她的身份特殊，还因为她那长袖善舞的手段，以及和多位政要保持的“秘密关系”。但对科尔·格兰杰来说，雪伦夫人最为特殊的身份，是引导他走进非凡世界，成为“刺客”的导师。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雪伦夫人本人也是一位非凡者，和科尔一样也由“刺客”晋升，但具体到了序列几，科尔并不清楚，只知道至少也是序列7的“女巫”。

已经清楚来人是谁，但安吉尔并没有把门打开，而是把手枪击锤扳开，毫不掩饰地让零件摩擦的声音传到门的另一侧：“请回吧。”

门外的人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被枪指着，而是淡定地说道：

“呵，听起来你已经成功晋升了。我说过，这次晋升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对你都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等过几天你的状态稳定，我建议你到老地方来碰个面，这对你掌握魔药的力量有帮助。”

“你找的东西我放在信箱上，那家伙在廷根晨报上悬赏了两百镑，你可以去把赏金拿了，算是我给你晋升成功的奖励。”

“对了，这还有我给你带的一些女性衣物，你也不想天亮后穿着男装出门吧？”

留下奇怪的三句话，门外的人就没了声音，安吉尔再度开启灵视，却毫无发现。

她身体却丝毫不敢放松，仍旧持枪指着门口，直到五分钟后门外依然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武器。

赌对了。

记忆中科尔·格兰杰和雪伦夫人关系不错，尤其是成为“教唆者”之后，也许是觉得科尔快速增长的实力值得投资，让雪伦夫人跟他的关系更进了一步，嗯，就是那种关系。

站在安吉尔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几乎可以确定雪伦夫人使用了教唆者或更高序列的魅惑能力。但当事人科尔·格兰杰毫无疑问是被雪伦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直到晋升“女巫”的前夕，他知道了魔药会使自己变成女性，这才如梦初醒，毅然拒绝了雪伦夫人的要求，声称自己绝不会服下魔药。

当然，安吉尔能出现在这里，可见科尔所谓“绝不”似乎也没那么坚定。

基于记忆中两人的关系，安吉尔成功扮演了一个晋升成功后情绪不稳定的女性，把雪伦夫人拒之门外，成功混过了这次会面。

她有预感，一旦打开房门，两人相见，事情绝对会朝着不好的一面发展。

确认雪伦夫人已经离开后，安吉尔打开正门，探头出来四下张望了一阵，见街上无人，迅速伸出手把门旁信箱上的包裹拿走，随即关上了房门锁好。

——————————

不会有什么陷阱或诅咒吧？

安吉尔望着桌上的包裹，沉思着。

她拿着烧火棍戳了戳包裹，外层的蒙布轻易地塌陷了下去，里面似乎不是什么坚硬的物品。

获得武器后冷静下来的心又再次躁动起来，安吉尔很清楚这是接触到雪伦夫人后的变化，是实力的差距引发的焦虑，她那轻柔的言语也有着莫名的作用。

这让她认识到“语言”对非凡者来说也可以是一件武器。

把烧火棍放在一旁，她单手举枪，另一只手掀开了包裹的蒙布，一枚精美的徽章滚落在桌面上，下方则是几件叠放整齐的衣物。

难道真是来送衣服的？

把左轮手枪放在随手可及的位置，她从桌上拿起一件衣物，抖开一看，发现是件风格意外保守的连衣裙，其余几套也都是女性裙装，甚至还有几套内衣和两双平底鞋。

“最起码不是高跟鞋……”安吉尔自我安慰道，“衣物也不是暴露款式的。”哪怕莫名其妙变成了女性，她也完全没法接受那些暴露程度太高的服饰。

放下女性衣物，拿起掀开包裹时滑落在一旁的徽章，她仔细观察起徽章的外观。

这是一枚黄铜制成、约半个手掌大小的徽章，呈对称的八边形，手感厚重。一面的中心镶嵌着蚕豆大的泪滴形紫水晶，在红色月光，黄色灯光的双重照耀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芒。另一面刻着“赠昆汀·科恩——阿兹克·艾格斯”字样，细看之下，后面还有一行飘逸的小字，“贴身携带，切记”。

原来是他人赠予的，难怪这失主会花两百镑悬赏这件物品，光看这工艺和廉价的紫水晶，街边礼品店估计10镑就能买到，顶多加点钱刻字。

确认这只是枚普普通通的纪念徽章之后，安吉尔就对其失去了兴趣，把这“两百镑”随意扔在了一边，既然雪伦夫人说了这东西可以拿去领赏，她不介意有空的时候去试试。

“雪伦夫人危机”解除后，她又开始思考起自己目前的处境。

一想到自己30多岁的男性，突然来到异世界，变成了现在的妙龄少女，还背着一身命案，安吉尔就头疼欲裂，恨不得用左轮手枪对着自己脑壳来上一枪，试试能不能返回原来的世界。

不过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怎么死过来的就怎么死回去那么简单，在地球那边的死亡，一定触发了某种极其特殊的机制，才让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附身在同样死去的科尔·格兰杰身上，还在“女巫”魔药的作用下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对了，科尔·格兰杰是男性，而我现在是女性身体，那他犯下的那些命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再怎么说，也抓不到我的头上来吧？

想通这一点，安吉尔顿时松了一口气，至少她现在不用担心受到官方追捕了。被通缉不但会导致她在城市中寸步难行，对她这个原·圣殿骑士来说也会产生巨大的心理压力，哪怕这些事确实不是她做的。

但就算不用担心科尔·格兰杰犯下的罪行波及到自己，现在的安吉尔也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原来的男性身份哪怕不被通缉也没法再使用了。

不知道办假证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毕竟这个世界没有网络和数据库，只要造得够逼真，应该很容易蒙混过去。

除了假身份，还要尽快找到新的住所，彻底和“科尔·格兰杰”这个身份告别，这样哪怕他以前犯下的事真的被发现，警方也只能查到这间空无一人的住所，以及人间蒸发的科尔·格兰杰。

等安顿下来，再想办法找到回去的方法，这里也是一个拥有非凡能力的世界，回到故乡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对了，还得清理地下室的仪式痕迹，避免警方联想到科尔·格兰杰通过魔药改变了身份……

几件事情在心中根据轻重缓急排列好顺序，安吉尔顿时全身充满了干劲，她到盥洗室找来水桶、拖把和刷子，到地下室把那摊诡异的放射状血迹洗刷干净，桌子、烛台和其他家具也重新打乱顺序摆放，熬制过魔药的坩埚更是扔到了厨房，力求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任何超凡因素。

虽然洗刷过的地板仍然有淡淡的腥味，但和地下室潮湿的空气混合，已经不那么引人注意了，安吉尔决定之后出门买些快过期的廉价肉类，假装遗忘在地下室的角落，这样过不了多久，腐臭味就会完全掩盖住血腥味。

把桶和拖把拿回盥洗室洗干净，安吉尔换下了已经被汗水和污水浸湿的衣裤，简单冲了个澡，穿上了雪伦夫人送来的女性服装。

“不得不说，这具身体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比以前电视和网络上见过的那些女明星强多了。”安吉尔手忙脚乱地穿着不熟悉的女性内衣，看着镜中的妙曼身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遐想。

不知不觉间，她就在盥洗室的镜子前站了一刻钟。

“这也太可怕了，连自己都没法抵抗，要是被其他男性看到……”安吉尔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赶忙把连衣裙最上方的扣子也扣上，遮挡住锁骨和脖颈之间的那片白皙。顺手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为自己的迷茫请求宽恕。

接下来就是解决肚子问题，顺便探查一下住所周围的情况——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完成，因为安吉尔发现这里虽然有厨房，但根本没法使用。

她已经去厨房检查过了，看来原本居住在此的科尔·格兰杰并没有独自在家做饭的习惯，那些炊具压根没有油烟的痕迹，炉子倒是能点火，可惜调味料已经难以使用了，食盐受潮结块，黑胡椒罐里有着丝丝白点，应该是发霉了，猪油表面甚至都长了一层诡异的毛，只有半罐茶叶由于保持了干燥，仍然幸存。

把这些变质的调味料都倒进垃圾桶，安吉尔决定出去解决吃饭问题。

也许是灵魂和身体的融合愈加紧密，在半夜醒来直到现在的清晨，安吉尔不断回忆起一些记忆碎片，其中大多都是不涉及具体记忆的常识性内容，比如瓦斯计费器的使用方法，金镑、苏勒和便士（这里居然也使用便士）的兑换比例，一年同样有365-366天，每周七天，一天24小时等等。

也有少许有关科尔·格兰杰身世的模糊记忆，但大多都是近期发生的，越久远的记忆就越模糊，直到她想破脑袋都回忆不起来。

“就先去他经常光顾的那家餐厅吧，价格实惠，口味也不错。”安吉尔拉开书桌抽屉，从暗格中叠放整齐的纸币里挑出一张面值10镑的，犹豫片刻又放了回去，换成了三张1镑，两张5苏勒的纸币，再拿上一小把铜便士。

这个世界的金镑的购买力可比地球的英镑高多了，拿大额的钞票出去买东西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不过科尔这家伙还真是有钱啊，这一抽屉光是金镑恐怕就不下300了，看来他刺客金盆洗手之前应该捞了不少。安吉尔看着抽屉里各种面值的、来路不正的钞票，对随意拿取他人金钱那最后一丝负罪感也消失了。

出门前，她用旧床单的布条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枪套，把左轮手枪绑在右大腿上，放下宽松的裙摆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把纸币和硬币塞进口袋，安吉尔从后门离开，经过人烟稀少的后巷，绕了个远路重新回到大街上。

暂时属于她的那套住房位于廷根市的水仙花街6号，属于联排建筑中的一套，屋顶是四坡形，灰蓝外观，虽然只有两层，但烟囱高耸，不比旁边的三层建筑低。

此时已是早上八点，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段，小贩们拥挤在街头叫卖各自的物品，商铺也纷纷支起招牌，等待客人光顾。

吸了一口混杂着面包芬芳，油脂香气和辣味刺激的空气，安吉尔终于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心中那丝无故穿越后的焦虑不安被暂且压下，久未进食的胃部开始抽搐，提醒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是什么。

===第3章 一次尝试===

跟随自己的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安吉尔来到了水仙花街另一端的银冠餐厅。

外部装修看来，这是个中档消费的餐厅，擅长多种菜系，可以自由点单，也有搭配合理的套餐供人选择，特色的餐后甜酒让这里的回头客特别多。

此时正是早餐时间，哪怕银冠餐厅的消费相对水仙花街另外几家餐厅偏高，里面也坐了八成满。安吉尔本想找个靠墙的位置，最终却只能在餐厅中间落座。

这不可避免地让她成为这间餐厅的焦点，无论是正在进食的客人，还是路过的侍者，都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她，短暂停留后又象是怕被发现似的移开。有家属在场的男性客人也许还有些收敛，那些位于她身后的侍者简直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干脆换个地方算了……”安吉尔坐如针毡，没想到一出门就这么引人注目，她开始后悔来到这间餐厅了。到街上随便买点东西回住所享用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可隔壁桌传来的食物香气又让她犹豫不已。

正在纠结时，她目光瞥见墙角一桌客人刚好就餐完毕，起身离去，连忙招过侍者，表达了自己希望换桌的意愿。

在她挤出的甜美笑容和5便士小费的共同作用下，侍者飞快地收拾好了墙角的餐桌，让她摆脱了众人视线的灼烧。

落座不到10分钟，一份附带奶油蘑菇浓汤和蔬菜色拉的费内波特面就被端上了餐桌，虽然安吉尔的记忆中没有“费内波特”的地理信息，但端上来的主食像极了肉酱意大利面，吃起来那咸中带酸的酱汁也让她感到满足。

匆匆享用完丰盛的早餐，安吉尔拒绝了赠送的餐后酒，离开了银冠餐厅。

不算换座额外花的5个便士，这餐饭也花了整整2苏勒，如果一日三餐都这样吃的话，一周下来消费将超过2镑，要知道廷根市的普通工人周薪仅仅只有1镑上下。哪怕以科尔的“遗产”也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日常花钱的部分不止吃饭。

刚填饱了肚子的安吉尔立刻就后悔起自己奢侈的行为。

——————————

廷根的六月并不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段，但今天太阳格外的大，就算远处的大教堂传来了空灵的钟声，也没法驱散阳光照射产生的热量。

安吉尔找了一件带兜帽的斗篷遮住面孔，总算避免了被人视线不断扫过的尴尬，但代价就是在烈日下快速的升温，以她超出常人的体质都快坚持不住了。

“算了，今天估计是没啥收获，实在不行就晚上再出门看看吧，果然白天想找这些灰色产业还是太困难了。”安吉尔沿着周围几条街逛了一圈，搜刮着科尔的记忆，来到了几家暗地里做灰色产业的店铺，并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假证渠道。只有个二道贩子说自己能试着想想办法，但开口就是五十镑定金，还要等一个月时间，被安吉尔果断拒绝了。

坚持到下午，连中饭都没顾上吃的安吉尔终于失去了耐心，她捧着顺路购买的各种调味料、面包、土豆和羊肉，回到了水仙花街的后巷。巷子里的各种垃圾比她早上出门时又明显增加了许多，大多是各家的厨余垃圾，要是没人清理，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堆满整个后巷。

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垃圾堆，从后门回到了住处，她将遮掩外貌的斗篷挂在门边，调味料分类放进已经重新被清洗过的瓶瓶罐罐中，羊肉分出一点稍加腌制，避免在炎热的天气中变质，剩余的则扔进了地下室。

随后她走遍每个房间检查了门窗，发现出门前放置在门缝的纸条没有移动位置，这才放下心来。

忙完一切后冲了个澡，安吉尔躺在客厅的凸肚窗旁的沙发上，饿着肚子回味着美味的早餐。

“一夜没睡，现在还真是有点犯困了，干脆睡到晚饭时间好了，然后午饭晚饭一起解决……”沐浴着窗外的阳光，安吉尔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正当她就快失去意识，拥抱睡眠时，灵觉突然发出警告，书房里有危险！

安吉尔如弹簧一般从沙发上跃起，抄过桌上的左轮手枪，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冲了进去。

书桌上，那枚黄铜徽章正散发出危险的信号。

直觉告诉安吉尔，她应该远离这枚徽章，离开这间书房，但心中又有一股冲动，提示着这枚徽章的与众不同。

一手紧握着手枪，枪口对准了黄铜徽章，她抬起另一只手，朝徽章伸去。

就在指尖触碰到徽章的瞬间，如同昨夜红月洒下的光芒，徽章绽放出深红的波浪，将整个书房淹没。

同一时间，贝克兰德皇后区的一栋豪华别墅内，苏尼亚海暴风雨中的三桅帆船中，同样深红的光芒也照耀着另外两人。

——————————

深红的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安吉尔很快恢复了视线，同时右手一轻，紧握的左轮手枪不翼而飞。她只觉背后冒出一股冷汗，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观察起四周的陌生环境。

灰白的迷雾之中，除了她还有另外三人，离她右手边不远处的是一名个子高挑的长发少女，正晃动头部观察着四周；正对面稍远则是一头杂乱短发的男子，身材中等，安吉尔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地望向自己。他们隐藏在灰雾之中，身形朦胧，面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身体轮廓和发型。

除两人之外，距离更远处还有一位全身笼罩在浓密雾气中的神秘人，他的身影明显区别于其他两人，如同幻影一般，在雾气中飘忽不定。

很快确定目前场上的形势，安吉尔向少女的位置靠了靠，和短发的男子一同形成了相对紧凑的三角形，然后面朝神秘人，礼貌而不失警惕地发问。

“请问你是？”

同一时间，另外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开口。

“阁下，这是哪里？”

“你想做什么？”

神秘人轻笑了一声，低声回复：“一个简单的尝试。”缥缈的回答从灰雾中传来，语气像在跟朋友交谈，平淡而温雅。

简单的尝试？听着这如同玩笑一般的回答，安吉尔却完全没有任何发笑的冲动，只觉得浑身冰凉。这个神秘人仅仅因为想做一个尝试，就通过未知的、匪夷所思的手段把她从正午的廷根市水仙花街逮到了这片灰雾之中。

他甚至同时对另外两人做了一样的事！

其他两位受害者显然也因这样的回答感到震惊，沉默了良久，少女用犹豫的语气问道：“阁下，尝试结束了吗？可以让我们回去了吗？”

“当然，如果你正式提出，我现在就能让你回去。”如同讲台上的教授回答学生提问，神秘人轻笑着回答，听不出半点恶意。

谢谢，我现在就想离开，麻烦阁下了——这样的话安吉尔只敢在心里想想，面对这实力未知的神秘人，她完全没法说出口。

而且在得到能随时离开的承诺后，她反而有些好奇这片灰雾的来历了。

长发少女似乎是个性格活泼的人，得到安全承诺后她立即展现出和刚才的谨慎完全相反的一面：“这真是一次奇妙的体验……嗯，我一直期待着这样超越自然的奇迹……我的意思是，阁下，我要怎样才能成为非凡者？”

非凡者，是这个世界对异能者的称呼，看样子少女还不是非凡者，可那位身材高大、沉默寡言的男性呢？他是普通人，还是跟自己一样的非凡者？

正当安吉尔暗自思索时，众人四周灰雾翻滚涌动，一根根高耸的石柱出现，上方被穹顶笼罩。如同巨人的王庭一般，恢弘壮观的建筑瞬间将他们包围。

一张青铜长桌也出现在穹顶下方，神秘人出现在上首位置的高背椅上，他左右各有十张同样的椅子延伸至长桌下首，加上他对面的空位，一共是二十二个座位。

安吉尔眼前一花，自己也象是瞬间移动一般出现在一张高背椅上，右边挨着上首位置的神秘人，对面的短发男性也一同“落座”，她略微偏头看向左侧，果然左手边是那名好奇心爆棚的少女。

神秘人正伸手抚摸着长桌边缘，看样子这一切变化都出自他的心意；短发男性似乎打定主意沉默到底，他靠向椅背，双手交叉在胸前——但这种防御性的坐姿不经意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少女则还在东张西望，观察着长桌上的其他人。

安吉尔回忆起脑海中对魔药的那些记忆片段，斟酌词句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成为非凡者，唯一的方法就是魔药，你可以加入各大正神教会，通过合法的方式获取魔药，或者在非官方的渠道购买配方，自行调配。”

“没错，听口音你是鲁恩人吧？”短发男性接过话头，“你可以加入黑夜女神教会，风暴之主教会，或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仲裁庭、裁判所、处刑机关中，非凡者一直在对抗着黑暗里生长的危险，他们欢迎能为其做出贡献的人。”

得益于逐渐恢复的记忆，安吉尔对他说的这几个教会并不陌生，但仲裁庭、裁判所这些机构她却没有多少了解。

也许是属于教会的非凡者战斗组织——就像圣殿骑士团。

“先生，你说的我都知道，甚至知道更多，比如值夜者，比如代罚者，比如机械之心，但是，我不想失去自由。”

少女的回答令人感到意外，也许她并不像之前表现的那么懵懂无知，至少她对自己感兴趣的非凡世界，还是有不少了解的。

“哪有不付出代价就成为非凡者的好事？要么加入教会，接受管制，要么寻求那些拥有远古传承的家族帮助，或者像那位女士说的一样，通过金钱求购配方，自己配置魔药，风险自负。”

“不过，错误的配方调配的魔药跟毒药没啥区别。”

少女听到能通过金钱解决问题时激动地望向对方，但听到最后却又失落地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安吉尔猜测少女可能出生于富裕的家庭，通过金钱解决问题似乎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但显然不太想加入教会受到官方管制，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尝试不靠谱的魔药配方。

“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安吉尔感觉这时候该轮到自己接话了，短发男子刻意渲染魔药的获取困难，显然是在做着什么铺垫，既然安吉尔听了出来，那她也不介意利用一下。她看向上首位置的神秘人，见他一言不发，没有出言阻止几人的交流，才语气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手头上有一份序列9的魔药配方……”

“真的？是哪份？”少女语气急促地追问道。

安吉尔很满意少女的反应，她继续说道：

“这份配方叫做‘刺客’，魔药的服用者可以拥有如同猫头鹰一般的强化视力和黑暗视觉，擅长格斗和闪避，可以短时间内使身体像羽毛般的轻盈，且能将全部力量灌注在一击之内，轻松击杀目标——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

“听起来是侧重战斗能力的魔药……”少女呢喃道，似乎对魔药的效果不是很满意。

见状安吉尔连忙补充：“刺客魔药确实主要提升的是身体方面的能力，但光是强化视力和黑暗视觉，就是很多魔药都达不到的效果，身体运动能力的增强也不光是能用在战斗中，骑术、舞蹈都需要身体协调能力。”

她停顿了一阵，见少女陷入沉思，才继续说道：“这可是你唯一成为‘非凡者’的机会了，真的要放弃吗？”

这也是雪伦夫人曾经劝诱科尔·格兰杰成为“刺客”的话。

如果有其他选择，安吉尔并不愿意将“刺客”的魔药配方交出去，通过科尔·格兰杰的经历，她很清楚一名刺客能犯下多少让警方头疼的血案。

但对方显然是个富家少女，未谙世事又向往非凡世界的模样像极了她前世见过的那些玩极限运动的富二代，这些人基本不会有勇气和动力去实践“刺客”的行为，这从她不满意侧重战斗的魔药效果就能看出来。

所以安吉尔才把重点引向魔药对视觉的改善，以及对贵族运动的“骑术、舞蹈”的提升。

少女犹豫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听起来还不错，那么，我需要用什么和你交换呢？”

安吉尔立刻回答：“我的一个朋友需要在鲁恩王国内通行的合法‘身份’，不管你是通过金钱还是关系来解决，一周内送到廷根市，另外再加上一百镑。”

这是合理的报价，科尔的记忆中，雪伦夫人曾说过“刺客”魔药光是配方，在外面都能卖到两百镑以上。

而安吉尔也愿意为了尽快获得新的身份掏一百镑。

“合法的身份……”少女思索片刻，明白了安吉尔的要求，“我明白了，我会找渠道解决的……”

在两人初步达成交易意向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短发男子开口了：

“我这儿也有两份序列9的魔药配方……”

===第4章 塔罗会===

“我这儿也有两份序列9的魔药配方，也许比这位女士的‘刺客’更适合你。”

“你这样打断我们的交易真的好吗？”带着这样无声的抗议，安吉尔的目光转向短发男子。

“抱歉，但请你先听听我的提案，也许会让你更满意。”短发男子感受到了安吉尔的情绪，他先道了个歉，然后才把目光转向少女。

少女也正疑惑地看着他。

安吉尔压下心中的不快，决定先听听这人怎么说。

短发男子详细介绍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两份序列9配方，一份是“水手”，可以让服用者获得出色的平衡能力，在水中如游鱼般灵活，甚至还能幻化出鱼类的鳞片；另一份则是“观众”魔药，成为“观众”的人可以得到敏锐的观察能力，从他人的表情、举止、口癖，以及不为人知的动作窥见他们真实的想法。

介绍最后，他补充了一句：“你必须记住，不管是奢靡的宴会，还是热闹的街头，观众永远只是观众。”

这和安吉尔记忆中的魔药掌握方式一样，服下哪种魔药，要更进一步晋升，就必须成为符合魔药名称的身份，如同科尔·格兰杰那样，成为刺客手染鲜血，成为教唆者教唆犯罪。

看着显然对短发男子的魔药更感兴趣、连身体都坐直了的少女，安吉尔在失落之余，也感到一丝庆幸。

“而这位……女士，”介绍完魔药后，男子把头转向安吉尔，“如果你只是想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那我有更方便和廉价的渠道，当天就能拿到手，一周后，就连查到贝克兰德的中央档案馆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我的朋友，不是我。”安吉尔强调。

“咳，那你……你的廷根朋友，晚上十点以后去铁十字下街的”狂野之心“酒吧，就说‘船长’介绍的，暗号是‘一半一半，多加糖’。花上三十镑，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男子并没有拆穿安吉尔显而易见的谎言，而是顺着她的说法，介绍了自己的渠道。

三十镑……看来自己刚才的报价远远超过了市场价格，那可恶的二道贩子……安吉尔恨恨地想着，回答男子：“谢谢，你的信息对我非常有帮助。”

同时他注意到了男子的代号，“船长”，结合他之前介绍的序列9“水手”魔药，莫非这就是代号的来由，甚至是更高一级的魔药名称？

少女礼貌地等待两人对话结束，才兴奋地问道：“那么我呢？我需要用什么和你交换‘观众’的配方？”

这时她似乎想起自己先前已经快跟另一人达成交易了，又转头向安吉尔说：“实在很抱歉，但我想‘观众’更加适合我。”

真是个礼貌的女孩，安吉尔缓缓摇头：“没关系，我也得到了自己需要的。”

短发男子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鬼鲨的血，至少100毫升鬼鲨的血。”

听起来象是某种魔药的主材料，短发男子很可能已经是个非凡者了，那么他需要的应该是晋升序列8或序列7的魔药。

再高的序列，主材料可就不是用一份序列9的魔药配方就能换到的，哪怕这人做了不少铺垫，暗暗抬高了配方的价格。

少女兴奋地点头，似乎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能不能获得鬼鲨的血，继而又用担忧的语气问道：

“如果我能拿到，该怎么给你？又该怎么保证你拿到鬼鲨血后，将魔药的配方给我，以及这份配方的真实性？”

这倒是一个问题，这可不像亚马逊或ebay上的交易，拥有中立的第三方为两者的交易做担保，短发男子完全可以得到鬼鲨的血之后消失无踪，或是给出一份错误的配方，而少女却拿他毫无办法。

等等，中立的第三方……

安吉尔心中一动，她抬头望向一直旁观着几人交易的神秘人。

短发男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我会给你一个地址，等我收到鬼鲨血，就把配方寄给你，或者直接在这里告诉你。我想有这位神秘的阁下见证，你和我都会足够放心。”

说着，他向长桌上首的神秘人低头行礼，恭敬地说道：

“阁下，您能让我们来到这里，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伟力，您做的见证，不管是我，还是她，都不敢违背。”

少女显然也同意这一点，她同样向神秘人行了一礼，道：

“阁下，请您做我们交易的见证。”

安吉尔也不敢落后，跟着行礼后，她想起一个问题。

“这位阁下，我们应该怎么称呼您？”

总不能一直“阁下”、“阁下”的叫他吧。

神秘人放在长桌上的手指轻轻敲动着，几人盯着看了一阵，又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尊敬，先后移开了视线。

“你们可以称呼我，愚者。”

令人心悸的沉默过后，神秘人双手抬起，十指交叉抵着下巴，平淡地说道。

这显然是一个代号，而且日常的含义并不让人心生尊敬之意，但安吉尔却丝毫不敢表现出不敬，而是直接站起，右手抚胸，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尊敬的愚者先生，感谢您告知我们您的名讳。”

其余两人也纷纷站起来行了礼。

待“愚者”右手虚压示意几人可以坐下后，安吉尔才重新坐回属于自己的那张高背椅。

少女重新提起刚才的问题：“尊敬的愚者先生，请允许我冒昧恳求，您可以做我们交易的见证吗？”

“一件小事，你们可以继续。”

“愚者”似乎对几人的交易很感兴趣，他继续双手抵着下巴，耐心地扮演着见证者的角色。

得到“愚者”作为中立第三方的交易保证，短发男子和少女的交易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如果你能拿到鬼鲨的血，就找人送去普利兹港白玫瑰区鹈鹕街的‘勇士与海’酒吧，告诉老板威廉姆斯，这是‘船长’要的东西。

“你可以现在给我一个地址，我确认物品后就将魔药配方寄送过去，或者在这里直接告诉你？”

少女思考了一阵，选择了后者。

“虽然这有点考验我的记忆力，不过我还是选择更保密的方式，就在这里告诉我吧。

“愚者先生，您介意多进行几次这样的‘尝试’吗？”

在这里已经有所收获的安吉尔对此也颇为赞同，她附和着：

“愚者先生，您的力量超越我们的想象，但世界上总有一些您不了解不擅长的领域，这位明显是出身高贵的小姐，那位先生有属于自己的特殊渠道和资源，而我能联系上一些实力不错的非凡者，我们也许能在未来某些时候，帮您完成微不足道，但您不方便自己做的事情。”

抱歉了，雪伦夫人，现在只能拉你来充充门面了。

短发男子赞同地点点头：“愚者先生，您不觉得这种‘聚会’很有意思吗？我们拥有不同的背景，不同的资源，不同的消息渠道，如果能互相交流，有限合作，将产生无法估计的美妙效果！”

在本次聚会中受益最大的少女，未来的“观众”也兴奋地说：“愚者先生，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只要‘聚会’变成定期，您有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完全可以转交给我们，当然，得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

几人都紧张而期待地望着“愚者”，等待他的同意。

“愚者”右手从下巴离开，缓缓敲击着青铜长桌边缘，这可能是他在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恢弘的神殿周围弥漫的雾气飘忽不定，似乎代表着场地的主人那起伏的心情。

敲击停止了。

“我是一个喜欢等价交换的人，不会让你们无条件帮忙。”

“每周一的下午三点，尽量独处，等我多尝试几次，弄清楚一些事情，或许你们就能提前请假，不用担心会处在不适宜的场合了。”

这算是同意定期召开之后的聚会了，几人动作明显放松了下来，尤其是那位少女，更是夸张地紧握拳头，在胸前摆了两下，似乎在做庆祝动作。

“既然聚会已经固定下来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该给自己取个代号？”安吉尔见场上氛围不错，适时提出自己的建议。“总不能都用真实姓名来交流吧。”

“愚者”点了点头：“好主意。”

少女接过话头：“您是愚者先生，来自塔罗牌，那作为一个定期的、长期的、隐秘的‘聚会’，称号得尽量一致，我想我们也该从塔罗牌里挑选。”

塔罗牌？

安吉尔这才注意到“愚者”并不是取自一般语义上的那个意思，而是塔罗牌里22张主牌，也就是“大阿卡纳”中的0号。

这个世界的塔罗牌历史并不久远，不到两百年，却已经成为了世界上主流的占卜方式之一，它的发明者“凯撒大帝”罗塞尔·古斯塔夫堪称第五纪最传奇的人物之一。

安吉尔搜肠刮肚回忆塔罗牌的来历时，少女已经选好了自己的代号：“决定了，我的称号是，‘正义’！”

等等，这是我想选的来着……

安吉尔一步落后，自己想要的称号已经被选走了。她不再犹豫，迅速在几张备选中定下了自己的代号：“那我就选‘皇后’吧。”

毕竟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女性。

短发男子简洁地说道：

“倒吊人。”

都是塔罗牌中的主牌。

“那么，我们就算是‘塔罗会’的创始成员了？”正义小姐环视寥寥数人的神殿，最后目光转向“愚者”，“没问题吧，愚者先生？”

“你们可以自己拿主意。”显然“愚者”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精力。

兴奋的正义小姐又与倒吊人先生交流起塔罗牌的历史，安吉尔担心言多有失，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但她感觉“愚者”的目光不时在她身上扫过，有些不自在。

“……罗塞尔大帝看过亵渎石板，那副纸牌就藏着那二十二条神之途径的奥秘……”倒吊人口若悬河，将自己对塔罗牌的了解一一道出，引来正义的阵阵惊叹。

“好了，今天的聚会就到这里吧。”安吉尔感到“愚者”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收回，随后低沉的声音传来，宣告了这次“塔罗会”的结束。

“遵从您的意志。”几人连忙行礼，向“愚者”告别。

深红色的光芒从四周的浓雾中溢出，将安吉尔包围，她见到对面的倒吊人和身旁的正义也是如此，几人身影变得模糊虚幻，雾中传来“愚者”最后的话语：

“让我们期待下次的聚会吧。”

——————————

苏尼亚海呼啸的暴风雨中，三桅帆船在波浪形成的山峰中起伏，如同巨人手中的玩具一般。

“倒吊人”阿尔杰·威尔逊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像双脚被钉在地面，丝毫不受风暴影响。

他眼中的深红褪去，意识回归体内，环顾四周，一切如同之前。

但阿尔杰知道，一切都已不同。

掌中造型古怪的玻璃瓶“喀嚓”一声破碎，碎片如同雪花遇到沸水一般，短短几秒便在他掌心融化，随暴雨一同落到甲板上，失去了存在过的痕迹。

而一道六角形的雪花标记浮现在阿尔杰的掌心，闪烁了几下，变淡消失。

他没有在意这件珍贵的非凡物品就此损坏，而是握紧掌心，继续在颠簸起伏的甲板上迎着风雨站立。

……

鲁恩王国首都贝克兰德，郁郁葱葱的园林包围的豪华别墅内。

“正义”奥黛丽·霍尔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眼前古老的铜镜化为碎片。

星辰般的深红出现在她的手背，流转不定，随即隐没于皮肤下，消失无踪。

直到这时，她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做梦。

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奥黛丽嘴角上翘，从梳妆台前起身，提裙弯腰，对着空气行了一礼。

“赞美愚者先生。”

卧室中响起了轻快的舞步声。

……

廷根市水仙花街6号，杂乱的书房。

“皇后”安吉尔·格雷一手持枪，一手握着青铜徽章，如同魂归体内般哆嗦了一下，清醒了过来。

手中的徽章仿佛经历了千年的时光洗礼，迅速变得斑驳不堪，在不存在的微风吹拂下，化作尘土飘散。

泪滴型的宝石被刻印在了她的手心，深红光芒闪过，同样形状的标记隐入皮肤，随后一切奇异景象消失，书房恢复了平静。

要不是窗外太阳角度变化，她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心中对“愚者”的尊敬和畏惧又加深了一分，安吉尔把左轮手枪塞回书桌抽屉，准备回客厅趁着晚饭前再补一觉。

今晚还得去领“身份证”呢。

刚走出书房，她全身一僵，想起了重要的事。

“那枚徽章……是不是价值两百镑来着？”

……

廷根市，铁十字下街，弗兰奇的公寓二楼。

“愚者”周明瑞一脸迷惑地站在房间正中央，灰雾退去时，他眼睁睁看着三个被他拉进来的人一同消失，最后自己眼前一暗，重返公寓内“转运仪式”的现场。

双腿如同灌铅一般，脑袋抽痛欲裂，完全超出自己预计的“转运仪式”对身体的负担还是太重了。

周明瑞看了看怀表，大致判断了经过的时间，灰雾中和现实的时间是同步的。

扔下怀表，头痛的折磨让他再也无法支撑，只能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双手按摩起两侧的太阳穴。

“看来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周明瑞失落地想着，“怎么来就怎么回去”的方法显然是失败了，见识过神秘世界后，短期内他不敢再尝试别的手段。

至少要等实力提升，对神秘学有深入掌握后再说。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克莱恩·莫雷蒂了。”饱含沮丧、痛苦和惆怅的声音回荡在公寓内。

为了排解快将自己压垮的负面情绪，克莱恩将思绪转回刚才结束的“塔罗会”。

来自五湖四海的众人通过灰雾当面交流，互通有无，这简直就……

“网络交友平台了解一下？”

群主“愚者”自嘲道。

尤其是三人中竟有一人来自廷根市，也许就离自己不远，当时发现这一点，克莱恩不禁多看了她几眼，试图隔着灰雾分辨“皇后”小姐的样貌，可惜神秘的灰雾隔绝视线的效果良好，他只能记住对方的淡金色长发和傲人的身材，容貌却模糊不清。

“反正也只是‘网友’，哪怕在同一个城市，也没有机会碰面的吧。”克莱恩摇了摇头，将那一丝“面基”的冲动抛到脑后。

===第5章 “狂野之心”酒吧===

一觉醒来，安吉尔发现窗外太阳已经西沉，夕阳斜斜洒下，将整个卧室都笼罩在一片金色中。

之前“塔罗会”结束后，觉得还不到晚饭时间的安吉尔准备再补个觉，她把属于莉莉·格兰杰的房间稍加整理，揭开防尘罩后，卧室，倒头就睡。

她抬头望向挂钟，短针已经走过了下午五点。

顶着脑海中发出“我还要睡”的诱人提议，安吉尔来到厨房，利用腌制过的羊肉，切好洗净的土豆和洋葱，自制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正餐。

“这不是比早餐还简陋吗？”望着面前的土豆炖羊肉，切好的白面包，她不自主地回想起银冠餐厅那酸咸可口的费内波特面，奶油味浓郁的蘑菇汤，感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钱还得留着买假身份和应付其他可能的需要，目前自己没有收入，坐吃山空，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想通了这一点，安吉尔一口咬下白面包，随后拿起汤勺，不顾汤还没有冷下来，舀起一勺羊肉汤，象征性吹一吹便张口饮下。

盐放多了……也可能是羊肉腌制过久，羊肉汤呈一种盐水的口感，其中夹杂着羊肉的腥臊，但没吃午饭的安吉尔仍然大口大口地将滚烫的汤汁喝入肚中，连带那没发酵完全的面包也变得美味了起来。

果然人饿起来，吃什么都觉得美味。

三两下解决了羊肉汤和面包，强烈的饱腹感让安吉尔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如果不是晚上还要出门，她甚至想马上回到舒适的卧室继续躺平。

“唉，哪怕换了个世界，换了个身份，终究还是劳碌命……”安吉尔暗自叹了口气，开始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

她先是来到二楼属于科尔·格兰杰的卧室，找出一套便于行动的服装换上，虽然尺码有点大，但还是远胜于裙装。

然后回到书房，拿出那把左轮手枪，将子弹全部退出来，把枪拆成零件，开始进行使用前的保养。

工具来自科尔·格兰杰的收藏，是在购买手枪的时候根据店员的推荐购买的，种类齐全，但他从来没使用过。

“果然膛线都有磨损了……”仔细检查了左轮手枪的使用状态，安吉尔撇了撇嘴，枪管的材质不佳，弹头又过硬，加上缺乏保养，这简直是必然的结果。这种损伤对射击精度影响很大，而且手头的工具无法修复，她只能清洁了枪膛、转轮和击锤上残余的火药，给机匣上好润滑油，打磨了木质握把，尽量使武器恢复最佳状态。

用油纸包好、整齐地放在盒子中的子弹是0.45寸的，巨大的后坐力会使连发的精确度急剧下降，但对于本质是“近战武器”的手枪来说，更大的杀伤力和停止作用是它独有的优势。

挑好二十颗，逐个检查完毕后，安吉尔将左轮手枪上满子弹，剩下的装入快速装弹器，五发一组。

接着是真正的近战武器，科尔·格兰特作为“刺客”更爱使用的匕首。

这是一把短小的钢制匕首，两面都有放血槽，表面有减少反光的涂层，配以皮革匕首鞘。作为原圣殿骑士的安吉尔对匕首并不精通，她只是试着挥舞了几下，记住匕首的重量和长短，就收回鞘后将其绑在了左侧大腿上。

披上斗篷，将面容和身上的武器全都隐藏起来，安吉尔在放钱的书桌抽屉里数出五十镑，想了想，又加上了二十镑，以备不时之需。

全副武装后，安吉尔静静站在客厅，直到挂钟的指针走向九点，她这才打开后门，迎着红月，踏入了灯火通明的廷根市街道。

……

没有搭乘随处可见的雇佣马车，也没使用廉价而更加拥挤的轨道公共马车。安吉尔步行沿着水仙花街来到相邻的铁十字街。

铁十字街如同它的名字，并不只是一条街道，而是呈垂直交叉的两条街道共同构成，分为上街、下街、左街和右街，水仙花街和铁十字左街交汇，而安吉尔的目标——“狂野之心”酒吧则位于铁十字下街。

缓缓走过街道交汇处的市政广场，避开在散发传单的马戏团小丑，沿着能同时通过六辆马车的铁十字左街，安吉尔来到了铁十字下街。

按“上下左右”来划分铁十字街道确实有其道理，下街很显然比刚才路过的左街破败很多，不但街道由于占道经营的小贩众多而显得更加狭窄，铺路石也因为长期无人维护凹凸不平，就连行人的衣着、精神也和左街有着明显区别，更别说和水仙花街去比了。

沿街几乎都是三四层的公寓楼，没有独立阳台，窗外杂乱地挂着晾晒的衣物，门口污水横流，杂物乱扔，作为主街道，比水仙花街的后巷都更显肮脏。

走在这里，安吉尔甚至有一种头上随时都会有垃圾抛下来的错觉。

夜晚的铁十字街已不复白天的热闹，但仍有不少摊贩试图招揽最后一笔生意，往来的行人也不比别处少。安吉尔捂紧口袋，防备着人群中可能存在的扒手，绕过叫卖声此起彼伏的流动摊，闻着香味与恶臭混杂的空气，艰难地在积水和垃圾中行走。

历经艰辛来到“狂野之心”那略显浮夸的咆哮狼头标志前，贪婪地吸了一口富含酒精的空气，她竟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

在安吉尔继承的记忆中，科尔也来过几次“狂野之心”酒吧，有时是和任务委托人碰头，有时是来打探消息，在他心中，这地方是消息集散地，是醉鬼的乐园，但唯独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

可在安吉尔眼中，“狂野之心”隐藏的危险远比表面看起来多。

她只是绕着酒吧外墙走了一圈，就引起了门口站岗的壮汉注意，赤裸上身，肌肉虬结的看门人紧盯着“来历不明的兜帽人”，似乎随时准备呼叫支援。

街对面公寓二楼的窗户一直开着，里面却没有灯光，安吉尔可以感觉到窗内有隐约的视线扫过她，那应该是酒吧的暗哨。

酒吧后门旁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坐在驾驶位上打盹，马匹也戴好了笼头，只要车主上车就能立即出发。

这可能是哪位权贵出于隐私而停在后门的座驾，也可能是酒吧的重要人物逃离现场的方式，安吉尔相信是后者。

酒吧前的街道积水也多于别处，仔细观察之下，可以发现靠近酒吧的几个排水口都失去了作用，如果不是市政工人偷懒导致排水口堵塞的话，这段临街的下水道应该是被改做了他用。

重新回到酒吧门口，安吉尔对这间外观毫不起眼的酒吧有了更深的认识，她犹豫着，是否要为了一张身份证明而冒险，但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塔罗会的“倒吊人”。

“我要是被坑了，希望愚者先生能给他惩罚吧。”

暗暗吐槽后，安吉尔跨步走进了酒吧。

已经快到深夜，但酒吧中还是有着不少顾客，他们大多是附近的居民，下班后来这里喝一杯，也有无所事事的失业工人，借着酒精麻痹自己。阴暗的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交谈者正酝酿着新的阴谋。大厅正中围着一群兴奋的酒客，时而大吼大叫，时而低头懊悔，两个半塌陷进地面的笼子中正上演着“狗拿耗子”的赌局，赌徒们紧盯着自己下注的狗子，恨不得自己化身为狗钻进笼子，大杀四方。

在吧台后擦拭木制酒杯的酒保已经盯上了进门的安吉尔，穿着斗篷的她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哪怕是墙角的阴谋家，把脸和双手露出来也是基本礼仪。

视线扫过混乱喧闹的酒吧，安吉尔最终也把目光转向了酒保，她绕过狗笼，来到吧台前方。

“喝点啥？黑麦啤酒1便士，南威尔啤酒4便士，新到货的黄油啤酒7便士，冰镇的！”酒保见来人靠近，熟练地推销着。

“‘船长’介绍我来的，他说你们这里可以帮人办理身份证明。”安吉尔没有点酒，直接了当的说明来意。

酒保擦拭酒杯的动作停住了，他抬头看了看挂在高处的，外层玻璃已经破碎的钟，上面显示距离晚上十点还有五分钟：“还没到时间，你来早了。”

“我可以等。”

酒保放下酒杯和抹布，说道：“也行，到时间我叫你，要来杯什么吗？”

“那来杯‘一半一半’吧，多加糖。”安吉尔这才想起“倒吊人”还交待了一句暗号。

对上了暗号的酒保这才点点头，回头调配起酒来，不多时，一杯啤酒和葡萄酒混合而成的“一半一半”就被端上了吧台。

“不是对暗号吗？你们还真上酒啊？”安吉尔皱着眉头看向酒保。

“横竖赚点嘛，这杯1苏勒。”

安吉尔数出12便士扔在吧台，拿过酒杯找了个无人的酒桌落座。

她本以为十点一到，酒保就会来叫自己，却没想到枯坐到十点一刻还没有任何消息。

眼见酒保居然跟其他客人攀谈了起来，她终于忍不住，准备起身前去询问时，酒保朝她所在的位置一指，那个“客人”回过头来，安吉尔才意识到，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新来的？”来人穿着黑色风衣，看不出身材，一头杂乱的黑发满是油垢，脸也象是半个月没洗过了。他拿着巨大的木杯，一屁股坐到安吉尔对面，不待她回答，就又继续说道：“我是海格，大家都知道我总是晚点，一般十点半才会找来，只有你这样的新手才会提前。”

安吉尔无视了对方隐含讥讽的自我介绍，而是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需要一张身份证明，资料都由我提供，要有可查验的档案。”

海格灌了一大口啤酒，满足地“哈”了一声，才回答道：“四十镑，一周后来拿。”

“‘船长’可不是这么说的，三十镑。”安吉尔倒不是心疼这额外的十镑，但根据经验，这样的让步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

“哼，你转告‘船长’那家伙，让他别再拿几年前的价格忽悠你这样的菜鸟来占我便宜，救过我一命也不行。”海格听到安吉尔的报价，异常愤怒，“每次王国党派更替，我们就要重新收买贝克兰德那边的人，这帮蛀虫的要价越来越高，你以为我们能赚多少？再说廷根最近也不太平，大学里失踪了不少学生，听说昨天还有几个自杀的，警察到处在查外地人，你也不想被当成黑户抓进去吧？”

“三十镑。”

“你这样是做不成生意的……三十五镑，这是最低价了，三天就帮你弄好。”海格做出了退让。

“我可以给你四十镑，但今晚就要拿到。”安吉尔见对方已经让步，适时更改了自己的需求，递出了一张写满字的日记纸，“我要求的身份信息在这上面，其他空缺的你们随便编，但别太离谱了。”

海格显然惊讶于“失而复得”的额外五镑，他下意识接过递到面前的纸，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可以，我帮你插个队，你在这等两个小时，喝点酒，”他指了指安吉尔身前那一口未动的酒杯，“或者去看看狗抓耗子。”

安吉尔摇了摇头：“我就在这等吧。”

虽然她不反感酒精，但这种随时有可能需要战斗的地方，摄入酒精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而“狗拿耗子”这种无聊的赌博，她更是提不起任何兴趣。

===第6章 身份到手===

圣赛琳娜教堂零点的钟声响起时，海格重新出现在“狂野之心”，他拿着一张薄薄的纸页，交到已经在“狗抓耗子”赛场上输掉整整2镑的安吉尔手上。

“这张身份证明目前应付一下廷根的警方还没问题，但贝克兰德的中央档案局还没有你的档案，经不起信函的查验，一旦你在廷根市犯了什么事，警察发电报去贝克兰德查询你的身份，马上就会露馅。我建议你等一周左右，伪造的身份归档之后，你就能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安吉尔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她低头借着酒吧内昏暗的灯光仔细查看手上的身份证明。

姓名：安吉尔·格兰杰；性别：女性；出生日期：1331年6月28日……

没错，同样姓格兰杰，在她提交的假资料中，自己是科尔·格兰杰和莉莉·格兰杰的远房表妹，来自偏远的西维拉斯郡，父母死于鲁恩王国和因蒂斯的边境冲突。

从西维拉斯郡来廷根市的理由她也想好了，失去双亲的安吉尔·格兰杰决定带着全部积蓄投奔居住在廷根市的远亲，而科尔·格兰杰接待了她，让她在水仙花街住下。

安吉尔决定让自己的新身份和格兰杰一家挂钩，也是经过了充分考虑的。

首先她可以合法地居住在科尔·格兰杰的家中，水仙花街的房产可不便宜，买下一套需要近千金镑，哪怕只是租用，一年也得几十镑，放着现成的不住，去另寻一处房屋，不管是租是买，光是居住成本都是巨大的开支。

其次，和本地人的联系也让她的身份更加可信，比起履历一片空白的陌生人，显然是本地住户的“远房亲戚”更容易让他人接纳。

最后，作为和科尔·格兰杰接触过一段时间的亲戚，安吉尔也有机会将他之前犯下的罪行曝光，让死者得以伸冤。

这是她作为科尔·格兰杰的“继承者”，最后能为他做的事——赎罪。

……

将花了四十镑买到的身份证明仔细收好，安吉尔·格兰杰离开了仍然喧闹的“狂野之心”酒吧。

门外的街道已不复早先的拥挤，廷根市虽没有宵禁，但铁十字下街的大部分住户都是工作一天才有一天饭吃的底层人民，对他们来说，熬夜可是一种陋习。

尤其是在夜间照明费用颇为昂贵的时代。

环顾四周，看门的大汉早已坐在空酒桶上打起了盹，似乎根本没注意安吉尔的离开，对面二楼的暗哨倒是尽职尽责，仍然开着窗户在放哨。

安吉尔紧了紧兜帽，沿着原路开始返回。

街上的煤气灯早已关闭，两侧的住户也纷纷熄灯休息，安静的街道只有头顶的红月照耀，在飘过的云朵遮挡下显得昏暗无比。

哪怕四下无人，拥有黑暗视觉的安吉尔也老实地扮演着一名没有非凡能力的普通人，借着月光缓慢走在街道上，小心翼翼地绕过一滩滩污水和随地乱扔的垃圾。

没走多远，她敏锐的听觉就发现背后不远处有人在跟踪自己。

这并没有让她感到意外。

在酒吧支付海格的“办证费”时，安吉尔就注意到暗处有不少贪婪的视线聚焦在她身上，这是她在之前出门购物时避免使用大额钞票的原因，可惜四十金镑的酬劳无论如何都会引人注目。

再说，哪怕没被别人盯上，海格这种情报贩子也不一定会放过手头的猎物，“倒吊人”先生救过海格的命，他的朋友可没有。

身后的人脚步虚浮，也没有加以掩饰的意图，大概率是普通人，而且喝了不少酒。但哪怕不是非凡者，一般歹徒手持热武器也能对她造成威胁，安吉尔不打算冒这个风险。

她利用黑暗视觉绕开路上的障碍，加快了脚步，只要离开下街，到达铁十字街的交叉路口，利用四通八达的道路就能轻易甩开追踪者，犯不上跟这种贪财的醉鬼玩命。

跟踪者的脚步一顿，随后也加快了频率，但昏暗的环境给他造成了不少困扰，安吉尔身后不断传来垃圾被踢开、积水被踩中的杂乱声音。

就在这时，“啪嗒—啪嗒—”的马蹄声传来，安吉尔回头看去，一辆四轮马车驶来，悬挂的油灯光线照耀下，黑色的车身侧面绘制的“双剑交叉、簇拥王冠”标志熠熠生辉，这是整个鲁恩王国通用的警察系统标志，车夫戴着高帽，身着西装，冷静地驾驶马车通过脏乱的街道。

跟踪者已经被拉开了不少距离，马车驶过身边，看到警察标志的他浑身一哆嗦，直接钻进了街边两栋公寓之间的缝隙。

“黑户”安吉尔下意识地想低头躲避，转念一想这个时代又没有面容识别这种高科技，哪怕面对面向警察走去，只要自己不当场犯事，也根本用不着担心。

反而作势欲躲，更容易招致他们的怀疑。

这么想着，她重新抬起头来，侧过身向街旁小步挪动，给马车让出街道中间的通道，同时利用自己“刺客”的灵巧身体，躲过被车轮溅起的污水。

就像普通路人遇到疾驰的马车应该做的那样。

警用马车果然毫无停顿地通过了她身边。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透过车窗看到车内两人相对而坐，一人黑衣高顶帽，肩上有警星，浅褐色短发，灰色眼眸凝视前方，表情严肃地说着什么，另一人明显年轻得多，黑发褐瞳，穿着亚麻衬衫，神色漠然。

这不会是哪家的官二代深夜公车私用吧，安吉尔腹诽着。

没等她多想，四轮马车就飞速远去，车厢上挂着的那盏油灯带来的些许光亮消失，街道重新陷入黯淡月光的笼罩。

身后的脚步再次响起，没想到那个跟踪者依然没有放弃，借着安吉尔发愣的时间，加快脚步重新靠了上来。

一阵浓烈的劣质酒气味飘来，脚步声停在了一米开外，随后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安吉尔知道冲突无法避免，于是果断回头，借着黑暗视觉迅速判断了形势。

跟踪者是一个穿着粗布长裤和短袖上衣的中年男子，未经打理的胡须和已经粘在一起的头发都表明他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很可能是近期丢了工作，在酒吧通过廉价酒逃避现实。

见他正从裤兜里掏出什么，安吉尔先行一步前跨，提起右脚横踹在对方的左侧膝关节上，摄入过多酒精导致平衡能力下降的男子只觉膝盖一痛，就跪在了肮脏的街道上。

他右手这才从裤子里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巧手枪，安吉尔不等他举枪瞄准，就伸手扣住击锤，抓着手枪一扭，在男子的痛呼中夺下了他的武器。

“啊……手指，我的手指……”男子顾不得被夺走的手枪，而是跪倒在地，左手捂着自己的右手，他的食指关节呈过伸状态，显然已经脱位了。

“扭伤而已，找个医生去看一下，你该庆幸受伤的只是手指。”两招制服了跟踪者，安吉尔拿着缴获的手枪，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只小巧的左轮手枪应该是女用的，只能装弹四发，口径也小于通用手枪弹，缺乏保养已经让机匣渗出的油脂结块，使枪身斑驳不堪，安吉尔甚至怀疑子弹的底火也已经受潮，根本无法击发了。

将枪口对准男子，安吉尔问：“现在我问你答，枪是哪里捡的？”

“城外……城外码头，我在码头捡到的。以前我在那帮人卸货，可能是有人丢在那的，里面就三发子弹，我都没敢用，一直在床底藏着。现在我工作没了，钱也没了，就……对不起，我不敢了，别杀我！”

男子被枪指着，一脸惊恐，没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把手枪的来历告诉了安吉尔。

“有人指使你吗？”

“什……什么？不，不！我只是看你出手大方，给了海格那家伙一大笔钱，我就想捞一笔，都怪那黑麦啤酒！”

男子惊慌地抬起头来，见黑洞洞的枪口还对着自己，又快速低下头去，连声否认。

见跟踪者被夺枪后如此慌乱，安吉尔觉得他确实可能是见财起意，在酒精的作用下临时决定跟踪自己，而不是那个海格或其他人派来试探的马前卒。

当然，也可能对方隐藏得更深，连这个弃子自己也不知道。

安吉尔向“狂野之心”酒吧的方向望了望，没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行了，今天算你运气好，我还不想杀人。以后找点正事做吧，这把枪我没收了。”不再理会跪着求饶的男子，安吉尔拿着手枪后退几步，见男子仍不敢抬头，才转身快速离开了现场。

午夜后的廷根市街道空无一人，仿佛前半夜的繁华都是幻觉。返回家中的路上安吉尔也没闲着，她拆开手枪，把弹巢和枪身分别扔进不同的下水道排水口，几发子弹也丢到了街角的垃圾堆中。

她并没有把这把女士手枪留作己用的想法，先不说特制的小号枪弹很难买到，光这缺乏保养的外观就让她没了使用的兴趣。

一路回到水仙花街，安吉尔这次从正门进入，插入钥匙旋开锁头，接住从门缝滑落的纸条，她没有就此放松，而是通过黑暗视觉仔细查看了整个客厅的环境，和出门前的记忆对比后，才进了家门。

锁好房门，脱下斗篷挂在一边，她紧绷的身体才完全放松下来，从这一刻起，自己才算真正的在这个世界站稳了脚跟。

拥有了自己的身份证明，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如何利用这个身份在廷根安顿下来，且给自己住在科尔家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她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但要形成一个详细的计划，要填补的漏洞很多。

换上宽松舒适的衣物，安吉尔再次走进书房，汲上墨水，摊开笔记本，这又将是一个不眠夜。

===第7章 信件===

直到天空泛白，温暖的阳光替代了阴冷的红色月光，一脸疲惫的安吉尔才抬起头来，扔开几乎写光了墨水的钢笔。

面前是写满了字的两页笔记，上面详细编写了“安吉尔·格兰杰”从西维拉斯郡来到阿霍瓦郡的廷根市的经历。

还有今后的计划和遇到意外事件的处理方式。

将通宵一夜的工作成果熟记于心，安吉尔撕下这两页笔记，又觉得不保险，把两侧额外撕了几页，一起在灶台上烧成了灰烬，冲进下水道毁尸灭迹。

看看时间，差不多到早上八点了，她来到盥洗室，简单洗了把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疲惫。

随着时针指向八点，跟随窗外教堂钟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清脆的敲门声。

“咚咚咚——”

独居的科尔·格兰杰在家政公司雇佣了一个杂活女工，每周一和周五上午来家中洗衣、打扫，第二天的下午还要来把晾晒的衣物收好，科尔每周要为此支付1苏勒。

安吉尔粗粗计算了一下，哪怕女工日程排满，一周七天从早干到晚，也只能赚到10苏勒不到，但这在下层人里已经是不错的工作了，不需要知识和特殊的能力，肯干活就有收入，俗称有手就行。

现在正是她上门的时间了。

对着镜子摆出了自然的笑容，安吉尔对着自己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科尔·格兰杰的远房表妹，安吉尔·格兰杰了。”

象是催眠自己一般反复说了三遍，她才走出盥洗室。

打开正门，街上的喧闹顿时涌入客厅，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性，她一头棕色卷发用发箍勉强压直，身穿廉价的麻布裙，一手提着装满工具的木桶，另一手正抬起，准备继续敲门。

见房门打开，她开心地打着招呼：“您好，格兰杰先……”发现面前的不是她的雇主，而是一名陌生的少女，剩下的问候顿时被她吞了回去。

她先是左右看两眼，确认自己没走错门，然后才重新问候道：“美丽的女士，您好，请问格兰杰先生在家吗？”

“你就是表哥雇来的女工？他现在不在家，你直接进来打扫吧。”安吉尔笑着回答，同时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喔，好的！”女工露出恍然的神情，她利索地拿着工具进了屋，随手将门关好。

这也是安吉尔计划的一部分，她要尽可能多的接触周围的人，给他们留下印象。这样哪怕警察怀疑她身份证明的真实性，在周围进行调查，得出的也将是她所希望的结论。

同时也要散播科尔·格兰杰失踪的信息。

“我是安吉尔·格兰杰，这周才来到廷根市，暂时住在这里。你是叫……特罗米没错吧？科尔跟我提起过你。”安吉尔假装思索一番，才叫出女工的名字，见特罗米点头，她接着说道：“他前天半夜说是有什么急事，拎着一个皮包就出门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说到这，安吉尔适时做出担忧的表情。

这份情绪成功地感染了善良的特罗米，女工也对科尔·格兰杰的安全表达了自己的担心，两人就科尔的行踪探讨了一番后，特罗米才开始进行今天的工作。

很好，这样就做好了铺垫，等周一上午特罗米再次前来时，就可以很自然地提起报警的事了。

望着忙碌的杂活女工，安吉尔露出一丝微笑。

……

按照计划，在这两天里安吉尔几乎走遍了水仙花街周围科尔去过的每个地点。

餐厅、图书馆、面包店、菜市场，甚至科尔只去过两次的武器店，在用餐或购买物品时，也顺便把“科尔·格兰杰已经消失好几天了”的信息散播了出去，同时也让他们记住了这个关心表兄的外地远亲。

周六的傍晚，安吉尔回到家门口，中午出门时二楼阳台还晾满着衣物，这时已经被女工特罗米收好了。

“科尔这家伙居然给女工也配了钥匙，倒是挺放心特罗米。”安吉尔在离开前将左轮手枪、现金等贵重物品都藏在了书房桌子的暗格里，但她的记忆中，科尔经常忘记锁书房的门，要么就是这家伙太粗心，要么就是对这个叫特罗米的女工非常放心。

既然特罗米已经在这里干了不短的时间，安吉尔暂时也没有换人的打算，但值钱的物品她会仔细收好，而不是去考验人性。

就在准备踏入家门时，门口的信箱口露出的信封一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难道是特罗米留下的？又或者是瓦斯账单之类的东西？

安吉尔好奇地拿出信件，信封上没有寄信者和收信者的名字，更没贴邮票，看来并不是来自邮政系统。

撕开信封，她抽出里面单薄的信纸，只看了一眼，就塞回了信封，开门走进了客厅。

片刻之后，一身轻便装扮，披着斗篷，带上了全部现金和武器的安吉尔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准备跑路了。

……

直到坐上了公共马车，安吉尔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回想起刚才收到的信件，上面寥寥数字，却让她陷入了预想中的最坏情况。

“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相见。”

没有落款，但字迹娟秀，落笔从容，是雪伦·霍伊的信。

在廷根市的大部分人眼里，雪伦夫人是高不可攀的社交名媛，她在丈夫霍伊男爵死后，继续活跃于廷根的各个场合，维护男爵留下的政界商界关系网。甚至有谣传，她和继子，也就是现任霍伊男爵有些暧昧的关系。

深陷雪伦夫人魅惑的科尔无疑也是她的忠实舔狗之一，和其他追求者一样，对其言听计从，有求必应。

但能抽身而出旁观回忆的安吉尔看来，这位雪伦夫人是廷根市里最可怕的人之一。

她拥有远超序列7“女巫”的实力，很可能已经达到了序列6的水平，光是科尔见过的非凡能力，就包括了外放冰霜黑焰的攻击，和能束缚他人的无形蛛丝。

如果说“刺客”的黑暗视觉、轻盈步伐只能算是“正常人能达到的极限”，雪伦夫人的各种能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非凡者”，哪怕是在安吉尔原来所在的世界，这样的人也算得上是顶尖的战力。

当然，雪伦夫人目前应该是还没发现此科尔非彼科尔，但安吉尔可没有信心在一位序列7甚至更强的非凡者面前隐瞒自己的情况，就算自己已经获得了科尔本人的大部分记忆，也做不到完全没有破绽的扮演另一个人。

再说，如果雪伦夫人要她施展新获得的非凡能力呢？

打不过，又不想加入，那就只能跑路了。

在安吉尔原本的计划中，并非没有考虑到雪伦夫人这个重要的因素，但她是计划做足了准备和铺垫之后再面对这个曾经的“导师”的，到那时无论是欺瞒还是决裂，她都有信心做到更好。

只是没想到雪伦夫人的邀请来的这么快。

毕竟科尔也是雪伦夫人的“床伴”之一，在他晋升序列7之后邀请到“老地方”聚一聚实属正常，但对安吉尔来说无疑就是催命符了。

没完成各种准备的她面对雪伦夫人，几乎是十死无生。

“也许凭借‘刺客’的全力一击能有斩获？”这种侥幸的想法迅速被安吉尔压了下去，对方也是‘刺客’出身，哪有这么容易。

“红月亮街到了。”马车外的车夫报站道。

车厢中数人移动到门边，准备下车，安吉尔逃亡路上的第一站也在这里，等其他几人下车后，她也跟着走了下去。

马蹄声伴随车轮的声音远去，安吉尔站在繁华的红月亮街上，望向她的目的地，廷根市警察总局。

这是一栋六层的建筑，在土地紧张的廷根北区还拥有高墙围成的庭院，正门足够四辆马车通过，此时已是下班后，内部大部分灯光已经熄灭，但门口尽职的警卫依然站得笔直。

她从披风下拿出一个厚实的信封，向正门旁的举报信箱走去。这是一个半人高的红色信箱，专为市民进行匿名或实名的举报而设置，本应是市政厅管理，但他们发现大多数匿名举报都涉及犯罪行为，就干脆把这件事交给警察局了。

安吉尔拿着的信封里装着科尔·格兰杰的部分笔记本和日记，以及和雪伦夫人联系的信件。有了这些证据，警方只要稍加调查，就能确定科尔犯下的大多数罪行。雪伦夫人虽然没有在信件上落款的习惯，但光凭科尔·格兰杰的单方面记录，也有很大概率让她接受调查，哪怕是她通过关系网逃脱法律的惩罚，也得收敛一段时间。

对付这种拥有牢固关系网的对手，先杀后报才是最佳选择，可惜自己已经做不到这一步了。

安吉尔叹了口气，把信封塞进信箱，信箱内部发出“砰”的一声，似乎里面已经有不少信件。

“等明晚雪伦夫人发现‘科尔·格兰杰’爽约，估计我人都已经到贝克兰德了，谅她在廷根手眼通天，也拿我没办法了吧？”

安吉尔重新回到街上，等待公共马车的到来。

接下来就是离开廷根市了，由于照明限制，夜间廷根市没有火车开行，安吉尔准备去码头雇一艘船顺河而下，前往鲁恩王国的首都贝克兰德，先找到科尔的妹妹莉莉·格兰杰，提醒她最好去接受官方非凡者的保护，以免遭到雪伦夫人的报复，然后再从贝克兰德旁的普利兹港出海。

至于之后是就在鲁恩王国附近的群岛落脚，还是前往南方大陆的拜朗，就要根据具体情况决定了。

就在这时，穿越至今已经颇为熟悉的整点钟声再次响起，声音离她相当近，空灵的钟声如同直接敲击在心头，让安吉尔不由得向钟声的方向望去。

落日的余晖下，圣赛琳娜教堂那直插云霄的钟塔正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第8章 圣赛琳娜教堂===

红月亮街的圣赛琳娜教堂是黑夜女神教会的廷根市总部，与同样位于廷根北区的风暴之主教会“河与海教堂”、郊外的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圣数教堂”，共同支撑起了廷根市及附属镇、村的宗教界。

刚才在红月亮街下公共马车的乘客，有不少就是赶来教堂进行祈祷的。

被钟声所吸引，安吉尔暂时忘却了亡命天涯的紧迫感，她沿着街旁的步道走过街心广场，来到圣赛琳娜教堂扇形的楼梯前。

教堂是哥特风格的，和安吉尔在前世的光明教会教堂非常像，但却通体黑色，两侧的扶壁支撑着主体结构，正面的玻璃窗是红蓝拼接的，簇拥着正中的主体建筑突出部，上方则是高高的钟塔。

突出位置是拱形的正门，此时正有不少信徒进进出出。

在廷根主流的三大教会中，安吉尔对黑夜女神教会是最感兴趣的，这不是因为天天能听到圣赛琳娜教堂的钟声，而是女神教会信徒行礼的方式是在胸口画绯红之月。

这和他身为光明教会的圣殿骑士时在胸口画的代表太阳的圣徽完全一致。

黑夜女神教会崇拜黑夜女神，尊崇的颜色是黑色，代表着绯红之月，这和光明教会的光明女神，以太阳与纯白色为尊完全对立。

这也太过于巧合了。

不过想想这个世界不但有蒸汽机、左轮手枪，就连一年都是365天，这点巧合也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安吉尔逐级台阶上到高处，来到了圣赛琳娜教堂正门前，光是看着庄严的教堂，她有些焦躁的内心就得以平静下来。

她掏出一张五镑的纸币，走近正门旁的捐献箱，投了进去。

一旁值守的年轻牧师似乎很少见到这么大方的信徒，连忙上前，在胸口顺时针画了一个绯红之月：“赞美女神，感谢您的慷慨，美丽的女士。”

“赞美女神，对这宝贵的宁静来说，并不算什么。”安吉尔也有样学样，画了个绯红之月，回答道。

她本来只想掏几个硬币的，但不知为何，手伸进口袋，就掏出了一张大额钞票。

不过这倒也是她的心里话，在教堂前，她确实享受到了片刻的安宁，想着之后或许就是无尽的逃亡之旅，现在的宁静时光确实非常宝贵。

“女士，您似乎被什么事困扰着，如果有闲暇时间，不如来教堂的告解室，也许聆听女神的教诲，能为您解答疑惑。”

我的状态有这么明显吗？安吉尔疑惑地摸了摸头，发现自己的兜帽不知何时已经拉了下来，满面的愁容暴露在这位细心的牧师眼中。

至于他提到的告解，安吉尔原本只打算捐点钱就离开，但在牧师的劝说下改了主意。

“就当是把这五镑给赚回来吧。”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安吉尔谢过牧师，从正门步入教堂，两侧双色玻璃高窗的簇拥下，门廊显得狭窄而黑暗，此时窗外太阳已经下山，绯红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地面，妖冶，幽深。

她走过逼仄的门廊，来到祈祷厅。刚才的弥撒结束有段时间了，大部分人已经离开，祈祷厅中散乱落座着七八名信徒，他们有的低头闭眼祈祷，有的怔怔望着前方，有的捂脸喃喃自语。

绕过整齐的长椅，来到祈祷厅侧面的告解室前，门正好被从内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从中走出，他一脸茫然的神情，眼神失焦，差点撞到门外的安吉尔，似乎之前的告解并未解决他内心的迷茫。

见他缓步走远，安吉尔才走进狭窄的告解室，反手把门关好，坐在木制的靠背椅上。

前方的横档上放着一支蜡烛，黯淡的烛光中，隔板后传来低沉的男声：“孩子，你想说些什么？”

是啊，我想说些什么呢？安吉尔扪心自问。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不幸附身在恶贯满盈，自食其果的死人身上？

刚解决身份问题，准备在这个世界定居，却被一封信吓得准备远走他乡？

斟酌着词句，安吉尔缓缓说道：

“面对邪恶，我选择了退却，没有坚持自己的准则。”

她将自己的迷惑语焉不详地说了出来。

好在主持告解的主教见惯了谜语人，他沉默片刻，继续发问：“这件事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吗？”

“是的，也许有一点机会，但我认为希望不大。”

“那么，你有试着寻求其他力量的帮助吗？”

他是在暗示我报警吗？安吉尔愣了一下才回答：“这正是我的困惑之处，我渴望战胜它，却怕暴露自身，引来他人的关注，这是否有悖女神的教义？”

“恐惧是人的本能，克服本能的人值得赞美，但遵从心的选择也不会因此而被苛责，女神……”

主教的声音仿佛越来越遥远，最后一句几乎不可闻，安吉尔身体前倾靠近隔板：“您说什么？”

面前的蜡烛陡然熄灭，告解室陷入一片黑暗。

安吉尔背后一凉，下意识伸手甩开斗篷，抓向绑在腿上的枪套，身体也往后躲闪，试图离隔板更远一些。

“女神说，面对恐惧，勇于向前的人，将得到奖赏。”和主持告解的主教声音完全不同，另一个难辨男女的高昂声音传来，在狭小的告解室中环绕，让安吉尔分不清方向。

“是谁？”安吉尔喊道，她的手已经摸到了枪柄，却根本不敢拔出，来人行踪诡异，实力强大，让人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

黑暗中没有传来回答。

眼前一花，光明重新回到了告解室，安吉尔发现自己仍然静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摆放在腿上，主教那低沉的声音仿佛天籁般悦耳：“……会宽恕她诚实的信徒。”

除了背上冒出的冷汗，刚才那诡异的黑暗仿佛是幻觉一般。

见她僵在原地没有动弹，主教对告解做了总结：“遵从自己的内心，不必感到愧疚不安。”

我就是因为内心摇摆不定才来告解的……安吉尔在心中回答。

她想起了自己上一世在圣查尔斯大教堂接受洗礼，成为圣殿骑士的那天，曾宣誓自己要与世间一切邪恶做斗争；通过考验加入教会代行者之后，面对内部的黑暗，从最初的疑惑到反抗；当邪恶入侵现世，挺身而出在一线进行战斗。

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两天，自己几乎都快忘记前世数十年的坚持了。

是变成女性后的迷茫？急着获取合法的身份？还是面对高位非凡者的无力感？

又或者因为自己下意识认为，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圣殿骑士安吉尔·格雷，而是非凡者“刺客”安吉尔·格兰杰，所以不需要遵守以前坚持的那些信念了？

“不，我这不是逃避，只是权衡之下的最优选择，警方很快就会发现匿名信箱中的举报信，里面详细记录着科尔·格兰杰的种种罪行。根据这些线索和证据，科尔的所作所为最终会将警方引向幕后的雪伦夫人，而因为有非凡力量的参与，警方会通知教会的非凡力量武装进行处理。不出意外的话，一周之内雪伦夫人就会落网了。”

心里一个声音如此辩解着。

“你真的这么想吗？那又为何要前往贝克兰德提醒莉莉·格兰杰，你名义上的表姐，去接受官方非凡者的保护？”

“你也觉得雪伦夫人有很大的概率逃脱法律制裁吧？她在廷根市关系网密布，更掌握了那些政客和富商的各种小秘密，只要不是被抓现行，脱罪的手段多的是，警方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另一个声音嘲讽道。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警方会知道雪伦夫人是非凡者，教会的武装会介入的……”

辩解的声音越来越无力。

“这可不是一神教的地球，光廷根就有三个教会互相掣肘，雪伦夫人在他们前期调查时就警觉逃走的概率相当大。她能随意拿出序列7的魔药招揽手下，背后可能有更加庞大的势力，一旦让她逃脱，你下半辈子就准备活在恐惧之中吧！”

嘲讽的声音越发紧逼。

“你自己也知道，一劳永逸的办法吧？”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面对……安吉尔突然想起前世听到的一句话：“当你难以抉择时，就抛硬币吧，硬币落下之前，你就会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么说来，当我没听清主教最后一句话而反问时，我应该就明白自己内心的选择了……安吉尔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谢谢你，主教。”她由衷地发出感谢。

“愿女神保佑你。”隔板后的主教回礼，“那么，告解结束了。”

“不，还没有结束。”下定决心后，安吉尔目光灼灼地望着隔板，仿佛能看到背后的主教那诧异的表情。

“什么？”主教也是一愣。

“我要拜托你告诉他们，值夜者还是什么都好，那些非凡者。”安吉尔不顾主教的惊讶，快速说着，“廷根市之前的多起谋杀和失踪案，和一个叫科尔·格兰杰的人有关，背后牵涉更高级别的非凡者，相关证据在警察总局的匿名邮箱中，请他们尽快处理。”

隔板后的主教似乎因为震惊而沉默着，安吉尔也一言不发，耐心地等待回复，告解室陷入了寂静。

就在安吉尔快要以为对方在偷偷报警时，主教那低沉的声音终于说道：“他们会知道的。”

“谢谢您，让迷茫的我坚定了决心。”安吉尔站起，右手在胸前点了四下，画出绯红之月，随后离开了告解室。

这句感谢不是给主教的。

门外的祈祷厅原本还在的信徒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昏暗的大厅中，两个牧师正在整理主持台上的器具，其中一人正是之前劝告安吉尔前来告解的年轻牧师，见她从告解室走出，点头示意了一下。

安吉尔点头回了一礼，转身向来时的正门走去。

门廊两侧，绯红的月光透过玻璃，竟让她觉得有些刺眼，沿着宽阔的走廊，她沐浴在绯红下，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教堂内部，祈祷厅墙面上镌刻的黑夜女神圣徽仿佛俯视着教堂，俯视着她。

一股深沉、宁静的力量弥漫在她的身旁。

===第9章 “风暴汇聚”===

既然已经重新下定了决心，安吉尔就没有按原计划搭乘公共马车前往廷根市的蒸汽列车站，而是直接找上了停在街角的一辆雇佣马车。

“去码头区的恶龙酒吧。”她向翘着腿坐在驾驶位上等活的车夫说道，城郊的码头有廷根市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在对付雪伦夫人之前，她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儿到码头区要12便士，如果您还要乘坐马车回来，不如包下马车，2苏勒一小时，您想去哪都行。”车夫给出了报价。

没有犹豫，安吉尔包下了这辆马车，现在开始要争分夺秒了，她可没空再找另一辆马车回去。

望着窗外快速向后移动的街景，安吉尔闭上了双眼，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原本在她的计划中，对付雪伦夫人至少需要两周以上的准备时间。不但要将她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和技术转化为战斗力，还需要多名官方的非凡者配合，偷袭起手才有胜算。一旦陷入正面战斗，以她目前序列9的实力，受伤甚至死亡都是很有可能的。

现在准备时间缩短到24小时，成功率无疑大大下降了。

安吉尔不确定自己在圣赛琳娜教堂的话什么时候能传递到官方非凡者耳中，也许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了行动，自己回到水仙花街打开家门就会被一群大汉按倒在地，也许直到自己按时赴约，前往雪伦夫人的住宅，那帮迟钝的人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能做的只有尽快增强自己的实力。

继续提高自己的序列肯定是来不及的，也许晋升成功后，序列7的科尔·格兰杰在偷袭之下能一举解决更高序列的雪伦夫人，但现在自己只是个序列9的“刺客”罢了。

何况安吉尔也不打算像科尔那样，依照“刺客”魔药的名字，拿普通人的宝贵生命当自己的升级经验

既然如此，就只能通过外物来武装自己，增加战斗能力了。

……

穿过整个廷根市，从北区的教堂前往城南的码头区，街上的人流逐渐稀疏，街边亮着的煤气灯也越来越少。

要不是记忆中科尔·格兰杰来买过几次非凡材料，安吉尔几乎要以为车夫怀着什么奇怪的心思把她往其它地方带了。

直到低矮逼仄的建筑从窗外消失，反射着绯红月光的塔索克河出现，她才确定自己到达了码头区。

车夫把马车停在河边的一条小道旁，道路尽头是成片的码头工作区和货物仓库，白天这里装卸货物，叫卖商品，一片繁忙景象，但夜间却异常安静。

“女士，这里晚上治安可不太好，如果你要去那家酒……好吧，算我没说。”他好心提醒从车上下来，重新戴好兜帽的安吉尔，却见她拍了拍系在腿上的枪套，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恶龙酒吧”是廷根市码头唯一的娱乐设施，白天这里挤满了闲暇之余喝两杯的工人，入夜之后也徘徊着不愿离去的醉鬼，里面也有着和“狂野之心”一样的狗抓耗子赌局，但码头的糙老爷们更喜欢拳拳到肉的搏击比赛。

推开沉重的大门，呼啸的声浪夹杂着浓烈的酒气传来，拳击台上两个赤裸上身的大汉正卖力地挥舞着拳头互相攻击，拳头与肉体的碰撞引起阵阵欢呼，周围十多个酒客挥舞着酒杯为自己支持的选手加油鼓劲，没人注意安吉尔的到来。

她绕开拳击台，来到酒吧靠后的桌球室，里面两人正在打球，另有几人围在桌旁品头论足，见她进屋，顿时安静下来。

安吉尔说明来意，几人互相看了看，悄然让开房间深处的位置，那里有一扇密门。

她拉动窗旁的烛台打开密门，之后又穿过几个空房间，来到一处宽阔的场地。

这是背靠恶龙酒吧的一间仓库，被租用下来作为地下交易市场，现在正是交易的高峰期，四处都有人摆着地摊，或站或坐，等待客户光临，更多的人穿行在摊位之间，交流比价。

这里出售的大部分物品其实都不含非凡属性，而只是些普通的神秘学物品，如祈祷用的蜡烛、各种或真或假的仪式所用的香料、像饰品更甚于材料的水晶、矿石。前来购买的人也以神秘学爱好者为主，他们购买这些东西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或小圈子内的使用需求，并不涉及非凡事件。

当然，像科尔·格兰杰这样的非凡者也混迹于购买者之中，各种魔药需要的辅材，占卜或诅咒仪式的材料，制作非凡物品的基材，都能在这里找到。

在市场里四处走动一番，旁听了几桩交易，安吉尔选定了自己需要的物品。

她先是从一个售卖调配好的化学药剂的摊贩那儿买走了大部分试剂，顺便把他用来装试剂的带内衬和提手的木箱买了下来。

接着提上木箱在各个地摊之间游走，很快用发光蜥蜴的鳞片、尖叫草等材料填满了木箱，最后一块重约十克的星水晶被她单独用布袋装着，放进了上衣口袋。

婉拒了市场看守帮忙搬运的提议，安吉尔提着木箱沿原路返回桌球室，穿过人声鼎沸的拳击台，回到路边等待她的雇佣马车上。

“走吧，去水仙花街……不，先去一趟铁十字下街。”她向车夫说明目的地，回家之前首先要把前几天丢在那的女士手枪捡回来，现在任何一把武器都是宝贵的。

不顾木箱的肮脏，安吉尔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大腿上，踮起脚隔绝马车的颠簸，这可是她明晚能不能活下去的重要保障。

……

推开水仙花街6号的房门，用以警示有无闯入者的纸条飘落，安吉尔一时竟不知该遗憾还是庆幸。

她下午回来时随手扔下的，装着面包、土豆和西芹的纸袋倒在客厅桌子上，现在她没什么心情和时间做饭，只是随手拿起一条面包，撕下半块咬住，提着木箱来到了地下室。

两天前扔在，但此时她却后悔这么做了，因为接下来一晚上她将要在地下室和这股难闻的味道作伴。

“要不是书房全是易燃物，我才不会到这里来工作。”

捏着鼻子走进地下室，安吉尔点好蜡烛，环顾四周，最终还是决定忍受这点不适。待会儿生好火，地下室的温度升高，烟囱效应会把大部分气味给抽走。

她把买来的材料分门别类摆放在石桌上，点燃旁边的灶台，预热从厨房捡回来的坩埚，然后利用科尔留下的炼金工具对材料进行处理。

蜥蜴鳞片表面的部分被小刀刮下，用硝酸浸泡在试管中，尖叫草通过酒精萃取出精华，碳化钙磨成粉末，树脂化开放在坩埚旁保温，星水晶切成等量的小块……

随着动作从生涩变为熟练，安吉尔仿佛回到了她在圣殿骑士团亲手制作自己的战斗装备的时候，回想起过往的种种回忆，双眼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啊，原来是被蚀刻液的蒸汽熏的，那没事了。

将一颗颗崭新的0.45寸手枪弹稍稍加热，融化粘合剂，拆下弹头，倒出发射药。安吉尔拿起雕刻刀，集中精力，将自身灵性集中于刀尖，喷涌而出。

如机械般精确地刻下了第一道符咒。

“风暴汇聚”，这是原本地球上光明教会掌握的五种特殊弹药中最容易制作的一种，通过反复命中同一位置，可以叠加越来越高的伤害，就算单独使用，穿透力也远强于普通子弹。

由于反复命中可以叠加伤害的特性，“风暴汇聚”通常被用于自动武器上，但在鲁恩王国，连发步枪、六管机枪等自动武器和半自动武器都属于军管装备，安吉尔根本不可能搞到，所以她只能制作成左轮手枪弹，通过“刺客”的身体协调能力尽量瞄准同一部位攻击，触发子弹特性。

“风暴汇聚”的制造需要在弹壳上刻下复杂的花纹，再填充以富含灵性的材料，弹头则以秘银掺杂水晶粉制作，软弹头可以减少跳弹的发生，令命中点更加集中，且经过处理的子弹击中目标后更易破碎，会释放出强大的能量。而在祈祷中获得女神赐福后，这些特性会变得更加显着。

虽然代表各种子弹特性的刻印纹路属于物理准则，在这个世界应该也能通用。但相隔一整个世界，祈祷显然无法获得光明女神的赐福，刻印能发挥出几分效果，安吉尔并不确定。

材料也没法使用原有的配方，而是通过科尔·格兰杰那贫乏的神秘学知识，使用了这个世界的同类型劣化替代，弹头甚至只能使用熔点较低的铅，还好星水晶富含灵性，把子弹的档次提高了一些。

安吉尔在弹壳上刻满刻印，通过树脂和蚀刻液进一步处理后填充上尖叫草的精华，铅块在坩埚中融化后加入星水晶，倒入铁制模具中制成新的弹头，冷却完毕后复装，就是一颗制作完成的“风暴汇聚”子弹了。

她的手艺并没有生疏，计算了一下花费的时间，安吉尔估摸着自己能在天明之前处理完手头上所有的子弹。但在这之前，她打算先试试祈祷赐福是否有效。

将弹壳紧握在手中，她单指在胸前以四点画圆，口中默念祷词，向光明女神祈求赐福。

不出意料，子弹毫无反应。

暗自叹了一口气，安吉尔张开手心，黄铜弹壳在手中反射着蜡烛的黯淡光芒，和刚才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不完整的“风暴汇聚”，只有材料和刻印本身的特性，对非凡者的杀伤力将大打折扣。

虽然感到失望，但这也在安吉尔的预料之中，她并没有奢望在异世界也能通过祷告获得地球上的神明帮助。重新拿起一颗弹壳，她准备刻印中代表神明之力的部分用普通刻印替换，这样至少能增加一些物理杀伤力。

即将完成这颗子弹的刻印时，她突然想起今晚在圣赛琳娜教堂发生的奇异事件，以及那个神秘的声音说的话。

“勇于向前的人，将得到奖赏。”

毕竟科尔生前也是黑夜女神的信徒……抱着试试的心态，安吉尔将原本对神明祈求神力的部分刻印，替换成了之前在教堂看到的黑夜女神的圣徽——群星点缀，簇拥着一半的绯红之月。如法炮制处理完第二颗弹壳，她依照之前的祈求仪式，手握弹壳，在胸前画下绯红之月，向女神祈祷：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

“您是绯红之主，隐秘之母，也是厄难与恐惧的女皇。

“安眠和寂静的领主……”

这是科尔·格兰杰记忆中的黑夜女神教会祈祷词，他曾经也是个不那么虔诚的黑夜女神信徒，但自从成为“刺客”，手染无辜者鲜血后，便没敢再次踏入教堂一步。

“我祈求您……

“祈求您赐福这件物品……

“赐予它对抗邪恶与不公的力量……”

背信者的身体，异教徒的灵魂，这样的祈祷真的有用吗？

安吉尔默念完祷告词，睁开眼睛，紧握的右手指缝中漏出些许绯红。

她惊讶地张开手掌，原本黯淡的刻印中有红色的电光跃动、流转，黄铜弹壳如同被点燃一般散发出刺眼的绯红色光芒，许久才消散。

毋庸置疑，这已经是一颗完整的、附加了祈祷之力的“风暴汇聚”子弹，甚至都不用测试，就能确定这不亚于她原本的世界批量制造出的制式弹药。

祈祷……生效了？

安吉尔深吸一口气，她不确定这真是神明眷顾，还是制作方式暗合了这个世界的规律，因此才成功复现完整的子弹效果。

但这不妨碍对黑夜女神表示感谢。

她在胸前虚点四下，勾勒出绯红之月，比起在圣赛琳娜教堂那礼仪式的表现，这次祈祷多少有些发自内心。

===第10章 不速之客===

一口气制作了20颗“风暴汇聚”子弹，感到灵性有些枯竭的安吉尔才停下手。

摆放整齐的子弹上隐隐的绯红色光芒正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一旁还放着几颗制作失败的废品，大多都由于进行刻印时不慎失手而报废。

“风暴汇聚”经过刻印增幅，威力巨大，同样也拥有比一般子弹大得多的后坐力，圣殿骑士制式的发射器设计有液压缓冲器，能连发特殊子弹而不被损坏，这把做工一般、缺乏保养的左轮手枪恐怕连20发子弹都用不完就会报废。

就算枪受得了，人恐怕也受不了。

20发子弹已经足够一场战斗使用，要是这都解决不了敌人，再来20发也白搭。

她用剩下的灵性再制作了3发“幻磷喷发”，这是一种直接杀伤力极低的辅助子弹，飞行轨迹和最终爆炸的位置会撒下幻磷光粉，吸附在生物身上，让使用者可以在视线不佳的情况下发现目标，或通过穿越光粉区域形成的轨迹追踪高速移动敌人的大致方位。

制作方式和“风暴汇聚”类似，弹头和发射药中加入了硝酸浸泡过的发光蜥蜴鳞片粉末，和碳化钙混合后，通过刻印将其转化成没有实体，不受风向影响的幻磷光粉。

同样向黑夜女神祈祷将力量注入刻印，制成了0.22英寸，适用于女士手枪的弹药，安吉尔将这3颗“幻磷喷发”和之前的“风暴汇聚”一起放进装子弹的盒子，用油纸覆盖好。

看着这盒原材料价值50镑的子弹，她感到全身似乎都在酸痛。这具身体第一次耗尽了灵性，太阳穴一涨一涨的疼，眼前的烛光都有些重影，整个状态跟刚穿越到这具身体时差不多，甚至比那时更加难受。

灵性除了随时间流逝的缓慢回升，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通过冥想来快速恢复。科尔的记忆中有这种方法，可惜现在安吉尔并没有时间。

推开地下室的活动门，她回到了书房，窗外已是晨光熹微，绯红色的月光重新被金色的日光代替，又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安吉尔就没有在晚上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她每每都是忙完之后，一看天色已是第二天清晨。

把子弹盒放进书桌抽屉，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先洗把脸，清醒一下，再去圣赛琳娜教堂询问一下昨天的主教，是否有将情报告知非凡者组织。

如果黑夜女神教会反应迟钝，她准备去风暴之主教会的“河与海教堂”尝试一下举报。

推开客厅的门，安吉尔愣住了。

她最喜欢的那张背靠凸肚窗、可以充分享受阳光照射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陌生人。

来人年约四十，穿着黑色长款警服，戴软质警帽，像在自家小憩一般翘着腿，翻看着一本笔记，安吉尔注意到这是她放进警察局邮箱的举报信中的一本。听见安吉尔从书房出来的动静，陌生人把警帽向上抬了抬，露出浅褐色短发，被皱纹包围的灰色双眼望向她，这个眼神让她感觉有点熟悉。

“你好，女士。”他礼貌地问候，“坐吧，我有事找你谈谈。”

他伸手指着一旁空着的沙发，仿佛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对方则是刚到来的访客。

安吉尔已经从来人的打扮猜出他的身份，顺从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廷根市警方昨天半夜转给我们一件案子，他们说可能涉及到非凡者犯罪。”陌生的警官把手中的笔记本放到方桌上，桌面已经铺开了不少文件和纸张，都是举报信里的。“更早些时候，圣赛琳娜教堂的罗慕兰主教向我们汇报，有女神的信徒遭受非凡者的威胁，她不敢正面与之对抗，但还是勇敢地向教会举报了这一事件。”

中年警官面色严肃地说：“两件事都指向一个名叫‘科尔·格兰杰’的廷根大学助教，我们查到的住址就是这里，水仙花街6号。”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在等待安吉尔自己开口。

“没错，举报信是我昨晚投进警察局门口的信箱的，然后我就前往圣赛琳娜教堂，在告解室向主教求助，希望他能将这件事告诉教会的非凡者武装。”

警官点了点头：“所以我来了，我是邓恩·史密斯，值夜者。”他取下警帽，略微弯腰，幅度很小地鞠了一躬。

值夜者，这应该是黑夜女神教会的非凡者武装。安吉尔想起塔罗会中“正义”和“倒吊人”的交流中，提到过这么一个组织。

“史密斯先生，你好。”安吉尔也回了一礼，继续介绍自己：“我是安吉尔·格兰杰，算是科尔的亲戚，目前暂住在他家。”

邓恩·史密斯听到安吉尔的名字时，眉毛向上一挑，似乎有些惊讶。

“在科尔·格兰杰一家的档案中没有这些信息，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廷根的？”

提出这个问题时，他双眼视线聚焦在安吉尔身上。

“我是这周才来到廷根的，档案里应该还没有更新。”安吉尔回答，这是取信于值夜者的关键时刻，她早已做好准备。

“我们会调查的。”邓恩·史密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安吉尔的解释。他将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歪着脑袋，手掌托住侧脸，颇有些懒散模样地继续询问，声音透过手的遮挡，显得更加低沉：

“你知道科尔·格兰杰的下落吗？”

“他应该已经死了。”

“……继续。”短暂的惊讶过后，邓恩·史密斯示意安吉尔继续说。

“你已经看了那些信件，跟科尔保持联系，提供给他魔药的那个人，她叫雪伦·霍伊，科尔叫她雪伦夫人。”安吉尔让自己的语速逐渐加快，显得愈加慌乱不安，“就在周四晚上，这个雪伦夫人来找过科尔，科尔也是那晚上消失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对了，我的“刺客”魔药也来自于她。”

“昨晚她又寄信来了，让我周日，也就是今天晚上去她那里，我知道，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表达不免有些颠三倒四，但这正是安吉尔想要的效果，坐在对面的邓恩·史密斯显然被这一大串信息给镇住了，他稍稍坐起身子，支撑右脸的手也放了下来，眼神失焦地望向安吉尔身后的位置，思索了一阵，才重新恢复之前的坐姿，继续问道：

“你似乎很害怕雪伦夫人，她对你做了什么吗？”

“害怕？不，应该说是恨吧。她给科尔提供魔药，利用魅惑控制他，教他杀害无辜之人，科尔虽然罪有应得，但罪魁祸首就是雪伦夫人。她还让我也变成‘刺客’，怎么，难道希望我走科尔的老路，通过杀戮从她那换取晋升的途径吗？”

虽然这段话是她早就想好，把矛头引向雪伦夫人的话语，但说到最后，安吉尔多少也带上了些真情实感。

“抱歉，我情绪有些激动。”

这是安吉尔的真心话，她发现自己面对这位邓恩·史密斯警官时，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对他的疑问，回答得过于干脆利索，虽然都是自己想好的回答，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说漏嘴。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邓恩·史密斯嘴角扯了扯，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只是让眼角的皱纹更加突出了。随后他调整姿势，迅速恢复了冷脸，双手合拢，十指交叉，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你似乎对魔药和非凡者有不少了解，是从科尔·格兰杰那儿知道的吗？”

“没错，雪伦夫人觉得科尔进步很快，教给他不少非凡世界的知识，比如魔药的各种途径和序列，晋升的方法，我是从他那了解到的。”

“那对话就方便多了，你清楚雪伦夫人的魔药名称和序列等级吗？”

“至少是序列7的‘女巫’，我觉得很有可能已经到了序列6，但后续序列的名称我不清楚。”

邓恩·史密斯点了点头：“序列7已经是中序列的范围了，对她的行动需要从长计议。我会向上级汇报，做足充分准备和调查之后再行动。

“至于你，格兰杰女士，在调查和行动期间，我们将对你进行保护，你可以选择值夜者位于廷根的总部，或是暂时离开廷根，前往贝克兰德避难，那里会有我的同事接应你。等案件解决之后，再回到廷根来。”

“那今晚呢？雪伦夫人邀请我去她那儿？”安吉尔皱着眉头问道。

史密斯耸了耸肩，意思很明显：你不会真打算去赴约吧？

“我不去的话很可能打草惊蛇，让雪伦夫人警惕起来，如果她做好准备，销毁证据，甚至直接逃走，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见邓恩·史密斯仍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安吉尔有些急了。

“一旦逃走，她就是通缉犯了。不光是黑夜女神教会，风暴之主教会、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也会在辖区内通缉她的。”邓恩·史密斯就像没看出安吉尔的焦急，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没有证据的话，我们不能随便抓人，毕竟雪伦夫人也是廷根市的名人，牵涉的范围太大。”

“即使她是魔女教派的人？”

邓恩·史密斯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恢复了右手在椅子上支撑右脸的姿势，就象是思考的惯用动作。

“那个信奉原初魔女、以散播灾难为使命的魔女教派，你确定吗？”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雪伦夫人曾经跟科尔提过，说可以引荐他加入魔女教派，但需要晋升到序列7之后。”

警官的灰眸盯着安吉尔——确切地说是她身后的某个位置，沉思了一阵，象是确认一般点了点头：“如果她确实是魔女教派的人，那这件事可能就不止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在廷根市潜藏这么多年，最近开始招募手下，必然在准备什么行动，对魔女教派来说，展开行动往往意味着大量一般民众的遇害。“

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将警帽一正，说道：“我会向上面申请今晚对雪伦夫人展开行动，但是，”邓恩伸手指向安吉尔，“你仍然要接受值夜者的保护。”

“不，我也会参加战斗。”安吉尔拒绝了邓恩·史密斯的提议。

“原本我就打算今天晚上独自去面对她的，不管有没有你们值夜者都一样。”

邓恩·史密斯一手按住警帽，一手抚平警服下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安吉尔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身为序列9，想要独自去和序列7甚至序列6的非凡者战斗，哪怕是在梦里，也过于大胆了。”

“什么？”

这是在嘲讽我在白日做梦？还是说……

安吉尔感觉脊背一凉，她下意识伸手摸枪，却想起枪放在书房抽屉里，急忙从沙发上站起。

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的场景破碎，自己的脸颊正埋在双臂中，趴在石桌上，周围一片昏暗。

===第11章 不眠者===

原来自己过于劳累，直接趴在地下室的石桌上睡着了。

安吉尔保持醒来的姿势发呆了将近一分钟，才缓过神来。刚才的梦过于真实，让她醒来后还感觉背脊发凉，浑身冷汗。

现在回想起来，梦里那个灰色眼睛的中年警官，不就是前天午夜在铁十字下街遇到的警用马车里的警官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自己是太希望官方介入这件事，才梦到非凡者警察闯进自己家中，甚至还把心里话说了个一干二净。

哪怕这不是现代社会，代表官方力量的“值夜者”也不至于大清早撬开他人家门，坐在沙发上像自己才是主人那样说“请坐”吧？

看着石桌上那一排制作好的特殊子弹，安吉尔像之前在梦中那样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盒子，拿出了地下室。

还好制作的子弹是真实的，要是这也发生在梦中，那岂不是还要重新制作一遍？

安吉尔有些后怕地想着，她将子弹盒收进书桌抽屉，看着窗外泛白的天空，准备先洗把脸，清醒一下，再去圣赛琳娜教堂询问一下昨天的主教，是否有将情报告知非凡者组织。

如果黑夜女神教会反应迟钝，她准备去风暴之主教会的“河与海教堂”尝试一下举报。

推开客厅的门，安吉尔又一次愣住了。

梦里见过的“邓恩·史密斯警官”正穿着和之前一样的黑底白格子警服，戴着警帽，翘腿坐在凸肚窗旁的沙发上，手中拿着同样的笔记本。见安吉尔走出书房，他轻轻把笔记本甩到方桌上，一扶警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重新认识一下，邓恩·史密斯，值夜者。”他小幅度地鞠了一躬，象是舞会中作自我介绍的绅士。

“你……你好，我是安吉尔·格兰杰，不过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经过短暂的震惊，安吉尔迅速反应了过来，刚才梦中的“邓恩·史密斯”显然和面前是同一个人，他很可能“入侵”了自己的梦境。

这让她想起前世一种被称为“梦魇”的非凡生物。

当前，面前的人五官正常，四肢健全，并不像长得跟抽象画没啥区别的“梦魇”，那么另一个解释就是，邓恩·史密斯服用的魔药赋予了他入侵、操控梦境的能力。想到这里，安吉尔开口询问：

“这是你的非凡能力吗？每个值夜者都是？”

“不全是，大家各有不同的序列途径，我是‘不眠者’序列的。”褐发灰瞳的警官微笑着回答，和梦中那阴沉严肃的模样完全不同。

“不眠者”，听着象是和夜晚、睡眠有关的途径。邓恩·史密斯没有说是不眠者途径的序列几，安吉尔也没有追问，只是暗暗记下这个序列拥有操控梦境的能力。

“人们在梦中，往往会释放自己现实中压抑的情绪，让阴暗的心理被放大，使梦境中的一切荒诞混乱。但再混乱的梦境也会反映真实的自我，对我这样的非凡者来说，梦境中真实的你比现实中清醒的你更可信。”

难怪我被问什么就答什么，象是跟多年老友交流一般，原来是因为在梦境中失去了对自我的掌控？安吉尔恍然大悟。

邓恩·史密斯继续解释着自己的能力。

“也许听起来很可怕，但我只是对你的梦境做了一些引导，得到我需要的答案。虽然你应该记不清具体内容，但我可以保证，我们在梦中交谈甚欢，也没有涉及到你的个人隐私。”

他故作幽默地向安吉尔挤挤眼。

可我记得挺清楚的，连你嘲笑我不自量力想挑战雪伦夫人的话都……安吉尔有些发懵，难道自己应该忘记刚才的梦境吗？

最重要的是，自己在梦境中的回答，完全就是避重就轻，刻意模糊“科尔·格兰杰”和“安吉尔·格雷”的概念，虽然几乎没有撒谎，但通过语言艺术，将自己的身份掩盖在其余的真相之下。

这和邓恩·史密斯提到的“梦境中的真实”相差甚远，按照他的说法，被其入梦之后应该就成了有问必答的优质询问对象了。

因为我也是非凡者，所以对操控梦境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安吉尔暗自猜想，但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身为资深非凡者的邓恩·史密斯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那就是因为我个人的特殊性，比如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又或者……

安吉尔脑中又闪过几个猜测，可都没办法确认，只得暂时放下这个问题。

但她知道，这份“特殊性”的优势显而易见。

“我……我好像记得一些，你问了我好多问题……”她假装回忆，抬手按住了额头，一脸痛苦，断断续续地说着，“雪伦夫人……对了，你们已经看到举报信了？”

“没错，我们昨晚就接到了警察局转来的信件，你在圣赛琳娜教堂对主教的告解也一样。通过调阅警察局的档案，加上你在梦中的证词，基本可以确认廷根市近一年发生的十一起谋杀案，三起群体性事件造成的七人死亡或失踪都与科尔·格兰杰有关，而幕后黑手就是雪伦·霍伊，雪伦夫人。”邓恩·史密斯指着摊在桌上的文件说道。“等我的同伴们下来，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值夜者’在廷根的分部，我不敢说那里是廷根市最安全的地方，但肯定比这里更合适。”

结果还是跟梦中一样，他似乎不打算让我参加和雪伦夫人的战斗……等等，同伴？下来？

安吉尔正想再争取一下，突然发觉不对。

“啊，他们已经来了。”邓恩·史密斯视线越过安吉尔的肩膀，看向她后方。安吉尔回头望去，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阴影中走出两人。

安吉尔顿觉荒谬无比，一觉醒来家里多了三个陌生人，你们“值夜者”这是来我家团建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她穿着戴兜帽的黑袍，此时兜帽被拿下，露出脸上涂抹的蓝色眼影和腮红，一手拿着烛台，另一手捧着一个铜酒杯。

紧随在后的是一名男警官，大约20岁出头，穿着史密斯同款的黑色警服，扣子全部解开，露出放浪不羁。

“戴莉·西蒙妮，伦纳德·米切尔，他们都是‘值夜者’。”邓恩·史密斯简短地向安吉尔介绍来人，“你们这么快就下来了？”

“让你和这位美丽的小姐独处太久，我和伦纳德可都会嫉妒的。”当先的戴莉·西蒙妮走进客厅，找了张沙发坐下，把手中的烛台放下，酒杯却仍握在手里。

“咳咳……”年轻的男警官伦纳德·米切尔跟着进入客厅，站在安吉尔身侧的房间一角，发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咳嗽声，随后回答道：

“队长，楼上并没有什么异常，都是普通的家具和衣物，主卧室地板倒是有个隐藏的格子，但里面是空的，戴莉女士的‘通灵’也没有发现。”

“确切地说，这栋屋子里连正常的‘灵’都消失了，就像跟着什么东西一起走了，新的‘灵’也不愿意靠近这里，我试着占卜了一下，也毫无收获。呵呵，我对这个科尔·格兰杰越来越好奇了。”戴莉女士轻声说道。

空格子是科尔·格兰杰用来装笔记本的暗格，现在笔记本已经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了……另外他说“灵”？是灵魂，还是指代其他什么东西？这位神秘的女士难道拥有和灵魂沟通的能力吗？

安吉尔想到刚才邓恩·史密斯说到的“大家各有自己的序列途径”，猜测这位女士或许是另一个途径的非凡者，拥有一些比起刺客的黑暗视觉、身轻如燕更加“非凡”的非凡能力。

那么这个人应该也一样是非凡者，就是不知道拥有哪些能力……她转过头，眼角瞥向一旁的年轻警官，注意到视线，被邓恩称作“伦纳德·米切尔”的黑发年轻人回望过来，微微欠身打了个招呼。

三位非凡者一起出动，其中更是有能直接入侵梦境，让人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不眠者”邓恩·史密斯，这要是科尔·格兰杰还活着，只需“不眠者”一人在梦中拖住他，剩下的人大摇大摆闯进房子，他根本插翅难飞。

看来这就是“值夜者”们的战斗方式了，面对单个目标，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安吉尔正思考着应该如何破解这种战斗方式，邓恩·史密斯已经再次开口：“既然在这里没有什么发现，那就先带这位女士回‘黑荆棘安保公司’吧，一方面是保护她，另外，行动前也要避免泄密。”

“行动”，安吉尔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看样子在自己还未醒来前，几位“值夜者”已经达成共识，要对雪伦夫人开展行动了。

她本想参与其中，以自己拥有的科尔的记忆，提高对雪伦夫人战斗的成功率，最好能将其当场击杀，不但能解决这个不知在酝酿什么阴谋的非凡者，也能避免自己真实身份被泄露。

但见识了他们的战斗方式，尤其是邓恩·史密斯这个“不眠者”入侵梦境的本事后，安吉尔觉得自己的参与并没有什么意义，虽然不清楚“通灵者”戴莉西蒙妮和年轻警官伦纳德·米切尔的战斗力，但能和邓恩·史密斯一起行动，想必也不是什么新手菜鸟。

那自己强行要求去帮忙就没有什么必要了，何况这几人也未必信任自己。

安吉尔看着三人虽然随意但却隐约将自己包围的站位，得出了结论。

===第12章 在路上===

随意收拾了一下，安吉尔就跟随三位“值夜者”离开了家。

在这之前，她提出带上自己的武器，继承自科尔·格兰杰的匕首和左轮手枪，以及昨晚从铁十字下街重新捡回来的，那把得自跟踪者的女士袖珍手枪。

邓恩·史密斯并没有否决，但要求在安吉尔“接受保护”期间，将这些武器交由另一位同行的值夜者，伦纳德·米切尔保管。

这带了不也等于没带嘛……安吉尔撇了撇嘴，还是同意了。

在书房取枪时，她偷偷瞄了一眼书桌下的暗格位置，那里面放着一块不知用途的非凡特性，似乎并没有被来人动过，但她也没敢当着跟在一旁的伦纳德的面细看。

将抽屉的武器取出，交给伦纳德保管，自己又带上了几镑现金，她这才在几名值夜者的前后“护送”下走出了家门。

外面已是第二天上午，水仙花街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一辆辆马车从人群中驶过，奔向各方。门口停放一辆着安吉尔在几天前的深夜见过的警用马车，上面绘有两把交叉的长剑，簇拥着代表王室的王冠，展示着警察系统服务于王室意志的阶级本质。

街道并不算宽，一辆马车这样停着已经对交通产生了不少影响，但绕行的人群并没有什么怨言，而是面露惊奇地看着被几名警察簇拥，准备上车的安吉尔。

这下可在街区出名了……安吉尔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悔没戴上兜帽再出门，她见群众有进一步围观的趋势，赶快踩着马车旁的踏板上了车。

车内还算宽敞，铺着厚厚的地毯，车窗有窗帘遮挡，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紧跟她进来的是打扮得有些吉普赛风格的戴莉·西蒙妮，她似乎也很不习惯众人的视线，在出门前就戴上了兜帽，直到进了马车才重新露出涂着眼影和腮红的脸，她在安吉尔对面坐好，紧绷的全身放松下来。

车门依然开着，但剩下两位值夜者并没有进来。

难道这马车要双人驾驶？

安吉尔好奇地想着，她拨开窗帘，向窗外望去。

……

格兰杰家的住宅位于水仙花街6号，靠近铁十字街的那端，这一带都是联排的低矮住宅楼，大门直通街道，不像北区那些富人住宅有着自己的花园和草坪。

在6号旁边的另一栋二层住宅门口，三男一女正在低声交谈着，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手握钥匙串，向另外三个明显相互熟悉，更加靠近彼此的男女介绍着：

“水仙花街紧靠十字街，交通便利，周边设施也很齐全。附近住的都是教师、政府雇员这样的体面人，你们相邻的4号住着一名律师，再过去的6号……”

他正伸手指向安吉尔家的房门，正巧看见几人从大门走出，其中两名男子穿着廷根市警察那富有辨识度的黑底白格警服，护着另外两名女士上了一辆警用四轮马车。这让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

我才刚吹嘘附近都是有正当职业的体面人，警察就来这大张旗鼓地抓人……

“廷根市改善住房公司”的斯卡特额头见汗，正开动脑筋想着该怎么把这事圆过去，却见面前三位客户中，那个年轻的男士一脸惊喜地向马车旁的警察开口招呼道：

“队长，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他们认识？斯卡特盯着两位警察，尤其是他们警服肩章上的星星，陷入了沉思。

……

马车旁邓恩·史密斯和伦纳德·米切尔正与一名身着正装的年轻人寒暄着，安吉尔在窗口旁听了一阵，了解到这个年轻人是刚刚加入廷根市“值夜者”的新人，名叫克莱恩·莫雷蒂，今天来水仙花街是和哥哥妹妹一起，参观这里的待租售房屋。

看来他是准备租在格兰杰家旁边？安吉尔看着他身后水仙花街2号门口站着的两男一女，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正握着和安吉尔一样的铜制大门钥匙，看打扮应该是在介绍住处的中介。

水仙花街的房价可不算便宜，购买的话一套房屋根据具体地段和面积需要600-1000镑不等，哪怕是租用，每周租金也要15苏勒左右，一年就需要40镑上下，这已经是接近廷根市普通工人的收入水平了，但显然收入不能光用来租房，所以这里的居民都是收入远超平均线的“高级打工人”。

“值夜者”的薪资应该远高于平均收入，才让这位“新人”克莱恩·莫雷蒂刚获得工作就迫不及待地转租更好的住房，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

她望向正在感谢邓恩·史密斯预支了薪水的克莱恩·莫雷蒂，突然在记忆中找到了这张年轻而又有着书卷气息的脸。

原来是那天深夜和邓恩·史密斯同乘一辆马车的年轻“官二代”，看来“值夜者”们深夜出来执行公务是个惯例。安吉尔想起邓恩·史密斯的魔药“不眠者”和他入侵梦境的能力，觉得他们喜欢在后半夜出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感受到车窗内的目光，克莱恩·莫雷蒂抬起头来，望向安吉尔。视线相交的瞬间，他先是一愣，随即慌忙移开了视线，重新看着面前的邓恩·史密斯。

“这是安吉尔·格兰杰，是居住在在这里的科尔·格兰杰的远房亲戚，我们接到报案说科尔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所以请这位女士回去参与调查，她不是嫌疑犯，只是证人。”

邓恩·史密斯主动向克莱恩介绍，但他的声量明显超出了两人交流所需，大到周围的群众也能听到的程度。

他是怕邻居误会，在为我解释吗？

安吉尔见围观的人群听到邓恩·史密斯的话之后和之前不同的眼神，不禁又看了邓恩一眼，觉得这个不苟言笑的“不眠者”也没有刚见面时那么让她紧张了。

克莱恩·莫雷蒂似乎还有些疑惑，他张开嘴准备继续追问，又象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停住，随后跟邓恩·史密斯和伦纳德·米切尔道别。回到了水仙花街2号的门口。

剩下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邓恩接过了驾驶马车的任务，把伦纳德赶上马车，在莫雷蒂一家和其他邻居、路人的目视下驶离了水仙花街。

黑发绿瞳，气质像个诗人多过警察的伦纳德·米切尔弯腰进了车厢，顺手关上了车门。前后两张相对的长椅分别坐着“通灵者”戴莉和安吉尔，他见戴莉冷着脸坐在椅子中间，丝毫没有准备让出位置的意思，只得向安吉尔带着歉意笑了笑，后者挑了挑眉，坐到另一侧的门边，给伦纳德让了半张椅子。

“谢谢。”

伦纳德松了口气，向安吉尔道谢后坐了下来。

车厢内再次陷入诡异的宁静，只有窗外不时传来的街头小贩吆喝声和规律的车轮碾过铺路石的“咔嗒”声。

没过两分钟，耐不住寂寞的伦纳德·米切尔就自顾自的掏出他代为保管的那盒子弹，从中拿出一颗，仔细观察起来。

他的视线从弹壳上繁复的刻印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黑夜女神的徽记上。

“这是一枚猎魔子弹？你自己制作的吗？”伦纳德转过头，询问和他坐在一起的安吉尔·格兰杰——从他拿出子弹开始，后者就一直盯着他。

“是我自制的，但不是你说的猎魔子弹，我没见过猎魔子弹。”

安吉尔确实不知道猎魔子弹是什么，如实回答道。

伦纳德·米切尔从警服内的腋下枪套取出自己的左轮手枪，甩开转轮，从弹巢中退出一颗子弹，递到安吉尔面前。

“这就是猎魔子弹，上面的刻印和纹章赋予它对非凡生物的额外杀伤力。”

安吉尔接过子弹，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一枚通体银白，一看就造价不菲的手枪弹，尺寸比她的“风暴汇聚”小，大约是0.38的，弹头和弹壳上都刻有复杂的纹路，弹底有黑红色的黑夜女神圣徽。

“刻印不一样，作用也不同，我的子弹主要是增强穿透性和威力，没有对特定目标的针对性。”她将“猎魔子弹”还给伦纳德，解释道。

伦纳德点了点头，把银白色的“猎魔子弹”放回弹巢，收好手枪，重新拿起制造简陋，但看起来更具威慑力的0.45寸“风暴汇聚”子弹。

“猎魔子弹是值夜者对非凡力量战斗的制式弹药，由教会统一制造发放，就连队长也不会制作，你这颗子弹的制作方式又是从哪里学到的？”

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安吉尔正打算随便扯个谎混过去，视线却瞥到坐在对面的“通灵者”戴莉，戴莉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手上正握着之前在科尔家中第一次见面时她拿着的那个铜酒杯。

心中一紧，安吉尔想到和邓恩·史密斯在梦中的对话，对方时不时做出的奇怪姿势，和看向自己身后的眼神。她把准备好的谎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回答：

“这是来自我原本所属的宗教传承的制作方法，我准备用来对付雪伦夫人的。”

“原本所属？你的意思是其他正神教会吗？”伦纳德·米切尔先是望向戴莉，见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才继续追问。

“不是七大教会之一，只是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宗教罢了。”

安吉尔语带悲伤地说道，这倒不是她装出来的情绪，想起自己很可能永远无法回归原本的世界，她说话多少也带着点沮丧和遗憾。

“不过你们放心，并不是什么信仰邪神的组织。而且，我现在应该已经算是黑夜女神的信徒了，你看，祂回应了我的祈求，赐予这枚子弹力量。”

安吉尔捏起一颗“风暴汇聚”，将少许灵性释放到指尖，感应到她的灵性，弹壳上的刻印中隐隐有绯红流动，黑夜女神的圣徽在流光中熠熠生辉。

伦纳德·米切尔瞪大了眼睛，他仿佛不相信一般仔细盯着子弹，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似乎在询问谁，又象是自言自语：“这真的是黑夜女神之力吗……嗯，看样子没错，附加神力之后，这已经算是一件非凡物品了，要不是确认过你是‘刺客’，我几乎都要认为你是蒸汽教会那边的‘工匠’了。”

确认过……看来在梦中他们果然另有方法确认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戴莉女士拿着的酒杯效果了，还好我刚才没有撒谎……

另外，“工匠”又是什么？他提到了蒸汽教会，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吗？安吉尔捕捉着对话中的关键词，脑海中默默分析着，嘴上却没停：

“这确实是黑夜女神赐予的力量，我昨晚制作子弹的时候，向神明祈祷却没有得到回应，当时几乎已经绝望了，没想到黑夜女神在这时候回应了我的祈求，降下赐福，让我完成了这些子弹的制作。赞美女神。”

说罢，安吉尔在胸前画了个绯红之月，感谢在关键时刻降下赐福的黑夜女神。

“啊……赞美女神。”伦纳德·米切尔也连忙跟着说道，他脸上依然有挥之不去的疑惑：“昨晚制作的？你是说你先向以前的神明祈求赐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恕我唐突，请问你信仰黑夜女神……已经多长时间了？”

安吉尔看了眼沉默不语，却仍然握着铜酒杯的戴莉女士，只得实话实说：“我信仰黑夜女神的时间并不长，主要还是受到近期这些事情的影响，尤其是……”她委婉地说了几句，又觉得这不算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具体来说，应该还不到24小时吧。”

啊？

伦纳德·米切尔转向拿着3-0688，“口吐真言的酒杯”的戴莉·西蒙妮，见她也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

真话？

===第13章 黑荆棘安保公司===

廷根市北区，佐特兰街。

纹着“双剑交叉、簇拥王冠”的四轮警用马车缓缓驶进了警察局侧方的停车坪。

“你们就在廷根市的警察局里办公吗？”

安吉尔这回戴好兜帽后才下了马车，她四处望了望，停车坪位于北区的警察局旁，这里整齐地停着五辆同样的黑色四轮马车，马车之间还有不少空位，可见真实的数量远不止目前这些。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借用一下警方的马车，非凡者的案件他们插不上手，所以经常需要我们出勤。”邓恩·史密斯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回答道。见看守停车坪的车夫已经靠过来牵马，他硬生生转了话题：“我们的‘公司’在34号，就在斜对面的三层小楼。”

车夫似乎和邓恩等人很熟悉，跟几名“值夜者”打了个招呼，看也不看安吉尔，径直走去照料马匹了。

四人从停车坪走出，邓恩一马当先，随后是捧着酒杯的戴莉和四处好奇地张望的安吉尔，伦纳德殿后。

北区不愧是廷根最繁华的地段，此时又是人流最大的上午时分，佐特兰街上不时有马车来回穿梭，几人等了一阵，才找到机会一齐穿过马路。

“佐特兰街34号”的一楼是临街的店铺，但店门紧闭，四周也没有招牌，看情形是很长时间没有开门了。邓恩等人带着安吉尔从旁边的楼梯上去，拐过一个墙角，来到二楼。

墙上挂着竖直的招牌：“黑荆棘安保公司”。

这正是之前邓恩提到过的名字，看来“值夜者”们的据点就在此处，这名字有一种古典的“佣兵团伙”风格，想到黑夜女神教会漫长的历史传承，说不定这个名字还真是沿用了不少年头。

邓恩·史密斯推开正门，等身后几人走了进去才重新关上。

出现在安吉尔面前的是一间颇为宽敞的接待室，比起门外那简陋的招牌，内部装潢颇为豪华。正对大门的接待桌上摆着客人登记用的纸笔和一些散落的文件、报纸，侧面有一张原木色的茶几，周围摆着一套沙发和软面靠背椅，头顶的大型煤气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要不是接待桌旁没有人，她甚至以为来到了哪间高档酒店的大厅。

“今天是周日，不然前台会有人值守的。“邓恩见安吉尔看着接待室发呆，解释道，“所以你们得自己泡茶了。”

他转而对跟在最后的伦纳德说道：“你先去把封印物送回消了。”

年轻的值夜者点点头，从戴莉手中接过被称作“封印物”的铜酒杯，绕过大厅从旁边的门离开了。

“戴莉，你准备怎么安排？今晚的行动你不需要参加……”

“晚上我守在你们这儿吧，但白天我要好好休息一下，我可没有你们‘不眠者’不需要睡觉的特权。”一身黑袍的“通灵者”戴莉打了个哈欠，交出铜酒杯后她疲态尽显。

邓恩点头表示同意：“那你先去三楼的值班室休息一下，行动前我会叫你起来。”

戴莉从另一个门离开后，大厅里就只剩下安吉尔和邓恩·史密斯两人。

“至于你，”邓恩象是才想起身旁还有一个人，拍了拍头上的警帽，对着安吉尔说道：

“在我们实施行动抓捕雪伦夫人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这里，这样能最大程度确保你的安全，哪怕是雪伦夫人逃脱抓捕，她也不会有胆量来到‘值夜者’的驻地闹事的。”

他指向大厅正中的隔断：“那边过去走廊中间的房间是休息室，周日那里没什么人，你可以在那里的沙发床休息，等会我会让一名女性‘值夜者’来陪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她提，但别的房间不要随意闲逛，其余的‘值夜者’成员并不认识你，如果他们误认为你是闯入者，很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陪我？恐怕是监视我吧？

安吉尔暗自嘀咕，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见邓恩没有其他事，安吉尔准备离开大厅，去他提到的那个休息室，趁着白天补个觉。

“等等，还有件事！”就在安吉尔走到左侧门边时，身后的邓恩叫住了她。

“差点忘了，你先把从科尔·格兰杰那里了解到的，关于雪伦夫人的非凡能力告诉我，记得多少就说多少。”

邓恩·史密斯从警服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笔记本，一屁股坐到接待室的沙发上。

“不到梦里谈吗？这么相信我？”安吉尔返回接待室中央，坐到了邓恩对面，背靠着松软的沙发，全身放松下来。

邓恩的灰色眼眸盯着她，缓缓说道：“我确实相信你，而且我们之间利益一致，你也不希望雪伦夫人逃脱制裁吧。”

相信我，还是相信刚才的那件“封印物”，我暂且蒙在鼓里……

安吉尔从刚才马车中和伦纳德、戴莉的接触中，猜到那个被称作“封印物”的铜酒杯很有可能具有类似测谎仪的功能，能让持有者判断面前之人所说的话是否属实，起码本人认为是属实。

不过她现在也没有打算说谎，邓恩的判断很正确，雪伦夫人确实是他们之间的共同利益，但其中也有一点分歧：对“值夜者”们来说，活捉雪伦夫人肯定是最好的结局，这样不但能解决她这个游离于法律之外的非凡者，还能在她口中获得“魔女教派”的信息，也许能牵出她身后更多的协助者，破坏“魔女教派”在廷根的所有密谋。

可对安吉尔来说，雪伦夫人被活捉并不是什么好事。

最差的结局，是雪伦夫人在“值夜者”的围攻中逃脱——虽然在有邓恩·史密斯这样的非凡者参与下，这个可能性非常低，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安吉尔必然会迎来雪伦夫人和她身后的势力无尽的报复。

其次，是雪伦夫人如“值夜者”的期待那样被活捉，只要稍加询问，“安吉尔·格兰杰”这个无中生有的身份必然会暴露，接下来等待安吉尔的将是晦暗不明的命运。

最好的结果，是雪伦夫人在反抗抓捕中死去。

这在非凡者之间的冲突中非常常见，一旦双方不再留手，全力施展非凡能力进行作战，通常都是以一方死亡告终。

这也是安吉尔试图参与战斗的原因，拥有“风暴汇聚”子弹和刺客的战斗能力，她虽然不能把握战斗走向，但在战斗即将结束时找机会杀死雪伦夫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惜“值夜者”们似乎并不想让她参与到抓捕雪伦夫人的行动中，也许是因为不想让“证人”受到伤害，也许只是单纯的不信任外人。

这时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确保雪伦夫人不会逃脱。

如果自己有所保留，导致抓捕行动功亏一篑，不但这些与邪恶战斗的“值夜者”们很可能会出现伤亡，接下来暗处的报复也会让安吉尔无法承受。

“我不清楚她是否有保留一些能力，所以我告诉你的只是科尔曾经见过的那些。”安吉尔先给邓恩打了预防针，避免他过于相信来自自己的情报，在战斗中出现意外。

邓恩·史密斯点了点头，面色也严肃起来，细心倾听。

“首先，她是从‘刺客’晋升的，拥有‘刺客’的所有非凡能力，并会在晋升中获得强化，包括有黑暗视觉、强化的视力、灵巧的四肢，轻盈的身体，在近身战斗中拥有一击必杀的爆发力，如果你们‘值夜者’没有同样擅长近身战斗的队员，最好不要试图和她贴身肉搏。”

邓恩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不时对某个能力提出疑问，让安吉尔详细解答。

“接下来是‘教唆者’，它并不额外提供战斗能力，只是对继承自‘刺客’的能力有所加强，但‘教唆者’擅长魅惑和误导他人，利用口才挑拨人心，诱发人心底的欲望，制造他人之间的冲突，如果让她充分发挥这些能力，你的队员之间说不定会产生矛盾。嗯……你问应对方法？这个你倒不用太过于担心，在正面战斗中意义并不大，只要让她忙于应付战斗，没机会开口说话就行。你不是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嘛，直接把雪伦夫人困在梦里，让你的其他队员摸进房间，对着她脑袋开个十枪八枪的，什么挑拨和误导都不起作用。”

交谈间，安吉尔想起记忆中科尔·格兰杰通过“教唆者”的能力引发的多起血案，对已死的科尔和目前健在的雪伦夫人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在介绍“教唆者”能力的最后不免带上了些情绪。

“咳……‘梦魇’的能力并没有这么强大，不过感谢你的建议，给了我不少灵感。”邓恩·史密斯面色诡异，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愣了一阵才提笔记录，“请继续吧。”

原来你的魔药名称真叫“梦魇”啊……是“不眠者”的序列8还是序列7？

安吉尔思索片刻，在邓恩的催促下继续介绍雪伦夫人的能力。

期间，年轻的值夜者伦纳德·米切尔从隔壁返回了接待室，对两人的交流很感兴趣，试图旁听，但却被邓恩打发去召集其他队员了。他神采奕奕，精神焕发，根本没有戴莉女士那种熬夜后的疲惫神色，倒跟邓恩很相似，安吉尔猜测他也和邓恩一样同属“不眠者”途径，通宵办案如同家常便饭。

“然后是序列7的‘女巫’，对‘刺客’序列来说，这个阶段是质变，光从魔药名称就能知道，它能提供各种神秘学上的攻防能力。雪伦夫人曾经展示过在手中变出冰霜形成的长枪，利用‘刺客’对身体的强化投掷出去，威力不凡；然后是拥有隐身能力和‘镜子替身’，尚不清楚施展方式，只能通过名字猜测用途；‘女巫’还擅长通过他人血液或毛发施展诅咒，需要准备道具，正面战场上用途应该不大……”

到了序列7，安吉尔，或者说科尔·格兰杰对雪伦夫人的能力就所知甚少了，毕竟科尔只是雪伦夫人的学徒兼床伴，并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雪伦夫人很少在他面前展现高层次的战斗能力。

最后，安吉尔总结道：“就是这些了，但雪伦夫人在科尔认识她之前就已经是序列7的非凡者，很有可能现在已经接近甚至晋升到序列6了。你们最好把她当做序列6的非凡者来对待，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很危险的，多带一点人……”

邓恩·史密斯“唰唰”写完最后几笔，合上了笔记本，微笑着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们在战斗中会注意的，事实上，我一开始就打算按对付序列6的手段对付雪伦夫人，我们会出动四名‘值夜者’，携带合适的‘封印物’，务必将她捉拿归案，请你放心等待好消息吧。”

你这么说，我咋就有些不放心呢？

安吉尔倒希望今晚听到的是如“雪伦夫人在拒捕过程中不幸身亡”之类的真正“好消息”，可这种心思无法明说，她只能报以苦笑。

===第14章 休息室见闻===

“咚咚——”休息室的门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请进。”正在黑荆棘安保公司二楼的休息室发呆的安吉尔从靠窗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右手下意识按向裙摆，才想起武器已经全部交由那位叫伦纳德·米切尔的年轻值夜者保管了。

门把手被扭开，一位身穿黑色风衣的白发人端着一个木制餐盒走了进来。

安吉尔初看之下还以为是以为是个老人，待来人完全从门口进入休息室，她才发现白色长发下竟是一张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脸庞，容貌不算出众，但气质沉静安宁，黑色双眸给人能看穿一切的感觉。

“西迦·特昂，值夜者。”白发女士简短地自我介绍，“队长让我给你送午饭。”

队长是那个冷面的邓恩·史密斯……那这就是他说会安排来“监视”我的女性值夜者了？安吉尔连忙迎上去，接过了西迦·特昂手中的餐盒。

盒子不大，里面放着一块燕麦面包，小碗装炖菜汤，几片薄薄的培根，分量不多，但有肉有菜，还算搭配合理。

这家“黑荆棘安保公司”不象是有自己的厨房，她猜测午餐是附近的餐厅送来的。

因为没吃早餐，安吉尔距离上次进食已经有将近一天了，除了来到休息室喝了两杯热水，肚子内早已空空如也。她顾不得有旁人在，将餐盒放在桌上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西迦·特昂则静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随手摸起一张几天前的《阿霍瓦晚报》，将自己的视线隐藏在报纸之后。

但安吉尔总觉得她的注意力仍然放在自己身上。

女性的身体食量远不如安吉尔原本久经训练后的大胃口，虽然感觉饿的前胸贴后背，但就着炖菜汤把大半块燕麦面包干掉之后，她已经觉得吃了八成饱了。

放慢速度，逐渐将最后一点食物消灭掉之后，她拿起垫在面包下的餐巾擦了擦嘴和手，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西迦·特昂将报纸放低，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餐盒，眉毛惊讶地挑起，让安吉尔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热。

我都饿了快一天了，吃光一份食物也是很合理的吧？何况这份午餐也算不上丰盛，搁以前，我能一口气干掉三份……

“请问餐盒需要收到哪里？”为了摆脱尴尬，安吉尔问道。

“就放在这里吧，下午会有餐厅的人来收拾的。”白色长发的值夜者噙着笑意回答，“我只是觉得，你在这个环境下还能有食欲，很…嗯，很了不起。”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对方……安吉尔眼神乱瞟，试图换个话题。

“你们‘安保公司’，我是指‘值夜者’，一共有多少人？”话音刚落，安吉尔就后悔起来，自己这话题转换得也太生硬了。

西迦·特昂却没有在意，她干脆放下了报纸，风衣下修长的双腿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后背靠上沙发柔软的靠垫，思索了片刻才回答：

“战斗人员加上我是六个，我想你已经见过其中一些了，加上文职人员一共十多人。”

回答得很模糊，是怕泄露一些机密吗？

安吉尔默默回忆起自己见过的“值夜者”，被称作队长的邓恩·史密斯，穿着像个“通灵者”的戴莉·西蒙妮，年轻的伦纳德·米切尔，加上面前的西迦·特昂，这就已经有四个了。记得刚到黑荆棘安保公司时，邓恩让伦纳德去找另外两个正在休假的人员，看样子这些就是“值夜者”在廷根的全部战斗力了。

虽然人数不多，但如果全都是非凡者的话，绝对是一支不可小觑的队伍。哪怕他们全是序列9，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奇特能力，一旦多个非凡者组队战斗，各种层出不穷的能力会给敌人造成极大的困扰。

“只有六个战斗人员，会不会忙不过来？”

安吉尔追问道，她对这点感到非常好奇，昨天后半夜，光是为了调查科尔·格兰杰的事件，就有三名值夜者来到她家，足足出动了一半战斗人员，除去在家休息的和值班的，几乎算是全员出动了。

西迦·特昂轻笑了一声，眯起的双眼让她显得年轻了不少。

“事实上我们还挺清闲的，廷根市需要处理的超自然事件并不多，加上你这次，六月也总共才四件。而且也并不是只有我们‘值夜者’在干活，我们只负责北区、西区和金梧桐区等地方，其余地区由‘代罚者’和‘机械之心’的非凡者们负责。”

“这次要不是你举报到圣赛琳娜教堂，原本也轮不到我们来管。”

风暴之主教会的“代罚者”，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机械之心”，这都是“值夜者”之于黑夜女神教会那样的教会非凡者武装，看来鲁恩王国三大正神教会的势力划分还是挺清晰的，这样至少不会在处理相关案件时出现冲突，甚至大打出手。

见西迦·特昂有问必答，安吉尔接下来又问了不少关于廷根市这些非凡者小队的事，看来西迦顾忌的“泄密”只限于自己的值夜者小队，聊起廷根市其他两个非凡者小队，她基本属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让安吉尔开了眼界。

——————

“……因为那几个人是风暴之主的信徒，所以‘代罚者’们也赶到了现场，当时他们已经一个月没开张了，见到队长和我已经把事情解决，那眼睛瞪得老大了，差点跟我们打起来……”

分享他人糗事果然是增进友谊的最好办法之一，安吉尔和西迦·特昂很快聊到一起，当换下黑色警服，随意披着一件黑色马甲的伦纳德·米切尔推开休息室的门走进来时，西迦正很没风度地捂着肚子，几乎要在沙发上打起了滚。

“咳…咳。”见有人进来，西迦·特昂瞬间恢复了端正的坐姿，仿佛刚才崩坏的形象只是幻觉，“伦纳德，你有什么事？”

她看向桌子上的餐盒，恍然道：“你是来收餐盒的？”

伦纳德·米切尔差点没维持住他那故作帅气的表情，愣了一会才回答：“当然不是，服务生已经把外面的餐具都收走了，估计是忘了你们这儿的。我来是因为队长让我通知你去他办公室开会，关于晚上的行动。”

听到跟晚上的行动有关，西迦·特昂也严肃起来，她从沙发上站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风衣。

“那我先去队长那了，你替我？”西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靠里的沙发上的安吉尔。

伦纳德点了点头，“没问题，反正我晚上也不参加战斗。”

他自然地坐到刚才西迦滚过的沙发上，抄起之前那份《阿霍瓦晚报》。

安吉尔见西迦·特昂准备离开，也起身告别：“特昂女士，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她想起“值夜者”们都是黑夜女神的信徒，又补了一句：“愿女神庇佑你。”

“愿女神庇佑你。”西迦·特昂在胸口画了个绯红之月，随后离开了休息室。

房间内重新陷入了寂静，伦纳德·米切尔似乎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报纸，他翘着腿，双手拿着《阿霍瓦晚报》，全神贯注地盯着版面，仿佛新闻里面隐藏着什么财富密码。

安吉尔觉得此人过于严肃，还喜欢刨根问底，所以没有和他搭话，而是也从一旁的书架抽出一份报纸，坐回靠窗的沙发，打发起时间。

这是一份《因蒂斯邮报》，日期是一周前的，看样子休息室的报纸更新不是很勤快，用来打发时间的“值夜者”们也不太在意这一点。

她把视线聚焦在头版标题上：

“震惊！廷根大学多名在校学生离奇失踪，原因竟和文学系女教师有关？”

这是什么东西？

安吉尔皱着眉头将报纸放到一边，她对这种震惊体的标题并不感兴趣，连这样的标题都能放到头版头条，这份报纸想来也不怎么权威。

但过了几秒，她又把《因蒂斯邮报》拿了起来，想看看这篇文章有没有提到科尔·格兰杰，毕竟这家伙用“教唆者”的能力骗了不少学生旷课前往阿霍瓦郡北方的安曼达山脉，据说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说失踪不太准确，安吉尔觉得他们应该是已经遇难，说不定尸体都被狼叼走了。

逐行看了一遍正文，她才断定这是一篇毫无价值的新闻，充满了前世那种花边新闻式的臆测，怎么吸引眼球怎么写，利用各种虚构的“线人”匿名爆料，还巧妙地使用“可能”、“也许”等词汇回避了法律问题。

翻开后面的版面，各种吸引眼球的标题也是一个接一个，话题遍布北大陆所有国家的各行各业，唯一共同点就是捕风捉影、耸人听闻。

正当她准备把这份报纸扔得远远的时候，一直埋头在报纸上寻找“财富密码”的伦纳德·米切尔突然说话了。

“看起来你跟西迦挺合得来，你对她，对我们‘值夜者’的第一印象是怎么样的？”

他话语中带着漫不经心，双眼也没从报纸上离开，就象是随口一问，但有过马车上的对话经验，安吉尔相信他必然带着某些目的。

“西迦·特昂女士初见感觉有些冷淡，但跟她聊了一阵之后，就能发现她是很热心的一个人。”

安吉尔斟酌着词句回答道。

“值夜者的话，说实话我第一印象并不好，毕竟你们大半夜的闯进我家里，还直接入侵我的梦境。如果不是因为我也是非凡者，恐怕你们队长邓恩·史密斯连对话的机会都不会给我，而是直接准备在梦中获取所有信息吧？”

她先是把自己作为“普通市民”的感受说了出来，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是为了打击非凡者犯罪，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排除主观感受，我对你们的专业性和行动力还是非常看好的。”

“一般流程我们上门都会跟街区的警察一起，这次是在后半夜，而且事出紧急，戴莉女士明天又要离开廷根了，所以队长才急着尽快把案子办完的。”

伦纳德·米切尔没想到安吉尔的评价如此不客气，面露尴尬地解释。

“比起我们这样的‘温和派’，‘代罚者’的大老粗倾向于直接破门而入，先抓后审；‘机械之心’更是惯于手持枪械当街打击犯罪，我相信你不会喜欢他们的手段的。”

仿佛想到了什么过往的经历，伦纳德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但又忍住了。

他干脆放下那份一直没翻动的《阿霍瓦晚报》，翘着的腿交换了一下方向，碧绿的双瞳盯着安吉尔。

“根据你现有的印象，如果有机会加入‘值夜者’，你会愿意吗？”

加入值夜者？我？

安吉尔看向伦纳德，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神色，但伦纳德面色平静，目光没有躲闪。

他似乎是认真的……

安吉尔皱了皱眉，作为前圣殿骑士，她对黑夜女神的非凡者武装“值夜者”第一印象其实并不差，刚才的负面评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营造一个“对暴力机关满腹牢骚的普通人”的人设。一旦站在打击犯罪的角度，这种雷厉风行，不拘小节的行事作风就成了他们的优势。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目前的身份只是个提交举报信的证人，也许明天一觉醒来就在雪伦夫人的证词下进监狱跟她作伴去了，现在来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值夜者”……我看你们也不象是“自杀小队”啊？

她揣测着伦纳德的目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呵呵，我只是随口一问，不要往心里去。”

伦纳德见安吉尔脸色变幻，一直没有回答，他也不再追问。

“只是像你这样的超自然事件‘受害者’，接手处理的部门通常都要进行安置，防止后续被害或是泄露秘密。你既然已经是非凡者，那选择面就会广一些。等雪伦夫人被抓捕归案，队长应该会找你详细谈谈的。”

受害者？等雪伦夫人被抓，只要否认有“安吉尔·格兰杰”这个人，再透露序列7魔药“女巫”的效果，我和她谁先上绞刑架还是个问题呢。到时候我说“我也是受害者，科尔·格兰杰早就死在晋升仪式上了，我是个附身的异世界游魂”，会有人信吗？

虽然为了一劳永逸解决雪伦夫人，她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想到这种糟心的可能性，安吉尔和西迦·特昂聊天后获得的那点好心情也如烈阳下的露珠一般瞬间蒸发，她重新抓起满版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的《因蒂斯邮报》，沉浸在虚构的新闻中打发起时间。

===第15章 值夜者在行动===

窗外的阳光逐渐消失，开始被绯红色月光替代时，廷根的值夜者小队终于准备对雪伦夫人开展行动了。

晚饭时，西迦·特昂来休息室替换了短暂交谈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伦纳德·米切尔，还带来了安吉尔在黑荆棘安保公司的第二顿饭。热心且健谈的西迦女士原本想继续那些“廷根市非凡者小队二三事”之类的话题，但见安吉尔情绪不太好，就没有打扰她，而是在一旁默默地看报。

期间安吉尔还在西迦的带领下去了一趟公司三楼的盥洗室，见到了刚刚睡醒的戴莉·西蒙妮，穿着打扮略显神秘的“通灵者”。

据西迦介绍，和安吉尔之前的猜测不同，戴莉并不属于廷根市的值夜者小队，而是东切斯特郡恩马特港的值夜者，这次因为某件涉及非凡物品的神秘事件需要通灵者帮助，才从恩马特港赶来的。

所以廷根市值夜者小队的六名战斗人员其实并不包括戴莉·西蒙妮？

安吉尔把脑海中的戴莉剔除出值夜者小队名单，发现这就留下了三人空缺，但她也没有继续向西迦询问，这样会显得自己刻意在打探消息，在值夜者即将开展抓捕行动时颇为可疑。

但很快，在晚饭后发热黑荆棘安保公司接待室，她就见到了值夜者小队的大部分战斗人员。

——————

“雪伦夫人的邀请函中，和格兰杰女士约定的会面时间是晚上八点，为了避免她爽约引起雪伦夫人警觉，我们会在七点开始行动。”

没有穿廷根市警察统一配备的黑色白格子警服，换上了一身黑色修长风衣的邓恩·史密斯坐在靠背椅上，翻看着他那巴掌大小的陈旧笔记本，其他“值夜者”们或站或坐，围着他们的队长，安吉尔也没有再待在休息室，而是在墙角的沙发上旁听。

“弗莱、洛耀、西迦，你们三人将和我一起乘坐马车前往奥尔斯纳街的雪伦·霍伊家中，实施抓捕行动。我已经申请了封印物2-105的使用权，到达目的地后，由弗莱携带使用。科恩黎今天看守查尼斯门，就不参与行动了。伦纳德，你和戴莉留在这里，保护安吉尔·格兰杰，直到行动结束。”

这是安吉尔第一次听到“查尼斯门”这个词，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它的线索，似乎这是位于这栋建筑中的某个特殊设施，而且需要时刻有人看守。

弗莱和洛耀是晚饭时赶到的另外两名值夜者，前者是个皮肤苍白，鼻梁高挺的三十来岁男性，寡言少语，仅在队长邓恩提到他时点头表示收到。洛耀则是个黑色长发，深蓝眼眸，眉毛细长的冷淡女士，被分配到任务时低声回答：“明白。”

西迦一直坐在安吉尔身旁，听到自己将参与抓捕行动，面露笑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之前询问安吉尔“愿不愿意加入值夜者”的伦纳德·米切尔站在入口旁，背靠墙壁，一双碧绿眼眸不时扫过全场，听到自己的任务是留守，他神色淡然，似乎早就知道。

加上邓恩最后提到的科恩黎，六人小队的名单这才完整展现在安吉尔面前。

“编外人员”戴莉还是穿着她的那身黑袍，坐在面对邓恩·史密斯的靠背椅上，象是仍未睡醒一般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得知自己并不参与抓捕行动，她抬头望了一眼邓恩，随即又低下头去，研究起手上的水晶吊坠。

雪伦夫人的住宅位于廷根市东区的奥尔斯纳街，距离北区的黑荆棘安保公司并不算远，乘坐马车的话大约一刻钟就能赶到，七点出发有充分的缓冲时间，也不会因为太早赶到而暴露自身。面对已知目标，没有选择全队出击，而是谨慎地留下部分人员看守驻地，保护重要的“证人”，足以表现邓恩·史密斯谨慎的行事作风。

“队长，你不是说等人员到齐之后，要详细介绍一下雪伦夫人的能力吗？”安吉尔身旁的西迦·特昂举起右手，提问道。

“啊，抱歉，我差点忘了……”邓恩愣了一下才回答，他翻动笔记本，找到要讲的内容，清了清嗓子，开始复述从安吉尔那了解到的雪伦夫人的非凡能力。

其他“值夜者”似乎习以为常，神色不变地听着队长的发言。

这人真的靠谱吗……安吉尔刚生出的一丝钦佩瞬间就消失了。

“……目前了解到的能力就是这些，其中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女巫’的隐身能力，一旦对方进入隐身状态，缺乏范围攻击手段的我们将会陷入苦战，所以我会先行尝试远程拖她入梦。如果成功，其余几人就直接进入住宅制服她。但雪伦夫人很可能具有序列6的实力，我的能力不能确保成功。一旦陷入正面作战，弗莱需要使用2-105尝试偷取雪伦夫人的隐身能力。只要她无法隐身，其他能力对做好准备的我们并不构成威胁。届时由我牵制她，你们的作战目标由活捉变更为当场击杀雪伦夫人，我们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邓恩·史密斯很快介绍完了雪伦夫人的非凡能力，并分配好战斗小组的任务。

安吉尔利用科尔·格兰杰对雪伦夫人的记忆，将她代入邓恩·史密斯的作战计划，在脑海中演习了一下，觉得雪伦夫人这次应该是插翅难飞了。

对很可能是序列6的雪伦夫人，只是“不能确保成功”，邓恩·史密斯应该也有不低于序列7的能力，一旦成功将雪伦夫人拉入梦境，孤立无援的她就成了待宰羔羊，是杀是抓，全凭“值夜者”们喜好了。就算入梦失败，进入正面作战，他所说的封印物“2-105”也能偷取她的隐身能力，剥夺她逃走或反击的最大倚仗，诅咒无法当场使用和生效，火焰与冰霜能力在近身作战中又未必比得过枪械。以四打一，有心算无心，哪怕面对序列6的雪伦夫人，赢面也非常大。

而有这种战斗能力的小队，光廷根市就有三个。按西迦·特昂的说法，“代罚者”的作风更加激进，“机械之心”也不乏重火力攻击手段，难怪非官方的非凡者都夹着尾巴做人，一旦暴露自身，在官方非凡者组织有预谋的抓捕行动中，几乎没有胜算，哪怕一心逃跑都未必跑得掉。

心里给雪伦夫人的悲惨命运点了根蜡，安吉尔也了解了为什么邓恩·史密斯反对自己参与抓捕雪伦夫人的行动。这一屋子七个人全是非凡者，自己没准就是最弱的那个，“刺客”的近身作战能力在行动中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去了也只是添乱罢了。

要是自己有序列7甚至序列6的实力，早就提枪杀上雪伦夫人家了，又何必在这等着“值夜者”的行动结果，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安吉尔暗暗叹了口气，就算有机会提升实力，自己真的能昧着良心当一个“刺客”和“教唆者”，踩着无辜者的血肉晋升吗？

——————

“行动小队”的四人很快出发了，他们整理好自己的枪械、弹药，黑发蓝眼的弗莱带上了一根造型象是被从人体中剥脱出来的血管似的物体。四人从大门鱼贯而出，不多时，楼下传来车轮压过石板路的声音，跟随着马鞭挥动声逐渐远去。

安吉尔还见到了值夜者的文职人员之一，叫布莱特的中年男子，他留着茂密的胡须，穿西装戴礼帽，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比起这种非凡者组织的成员，他更象是某个富裕家庭的管家。

布莱特这样的文职人员并不会参与对外行动，他负责的是平时的接待、清理房间、文书工作，以及看守武器、材料和文献库，跟看守“查尼斯门”的非凡者一样，也需要轮流值夜。

“我们原本有七个文职人员，包括从正式成员转为文职的老尼尔，参与轮值武器和材料库的有五人，科恩黎，就是今天轮值‘查尼斯门’的那个，选择了成为不眠者，而薇欧拉没有续签合同，现在他们已经有些轮转不过来了。”

走掉四人后显得有些空旷的接待室内，安吉尔、戴莉和伦纳德围着中央的桌子坐成一圈，布莱特为几人烧好茶水后就回去继续看守武器库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伦纳德感叹着。

“这周又来了一个新人，跟你一样卷入了神秘事件，虽然他不是非凡者，但却幸运地活了下来，还决定加入‘值夜者’。罗珊以为他会当文职人员，高兴坏了。但队长跟我说，他加入之后暂时不参与轮值，罗珊还不知道这件事……哦，罗珊也是我们的文职人员之一，她明天轮值，你会见到的。”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安吉尔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听伦纳德介绍着文职人员的工作安排，心里却感到些许疑惑，西迦在下午聊天时对“值夜者”内部的情况避而不谈，说明他们有相关的限制，而伦纳德却口无遮拦，将一切和盘托出，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坐在一旁的戴莉·西蒙妮似乎对这些内容并不感兴趣，她在邓恩·史密斯等人出发后就陷入了一种情绪低迷的状态，不是盯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就是看似望向其他两人，实际视线根本没有聚焦。

“对了，队长让我把武器还给你，正好我也有个疑问。”伦纳德已经快介绍到查尼斯门的历史，象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双手击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盒，放到桌上，正是之前从安吉尔那收走的特殊子弹。

伦纳德把一大一小两把左轮手枪也取了出来，和子弹盒放在一起。随后他拿起一颗铭刻了复杂纹路和黑夜女神圣徽的“风暴汇聚”子弹，像白天在马车上一样和自己的一颗猎魔子弹放到一起，进行对比。

“教会生产的‘猎魔子弹’，通过刻印祭祀用的赫密斯文，以及指向黑夜女神的圣徽，获得对非凡生物的额外杀伤力。”他指着那颗较为小巧，但明显做工更为精细，看着就造价不菲的银白色子弹介绍道。

安吉尔稍稍坐直了身体，听着他的介绍，一旁正双目无神发呆的戴莉也聚焦起视线，望向伦纳德。

“但我下午仔细研究了你的这颗子弹，上面的纹路井然有序，应该也是一种效果和猎魔子弹类似的刻印，并不是赫密斯文，也不属于我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它和猎魔子弹一样最终都使用了黑夜女神的圣徽，但我很好奇，它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这当然不属于任何你见过的文字，因为这是英文，还是花体字……

安吉尔有些无奈，白天在马车中她在那件测谎封印物的测试下巧妙地蒙混过关，本以为伦纳德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没想到富有钻研精神的年轻值夜者仍然记着，甚至还仔细研究了子弹上的纹路。

还好那件“封印物”已经被收起来了，戴莉需要借助封印物来测谎，说明她本身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或者无法即时使用，考验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本领的时候到了……

快速打好腹稿，安吉尔正准备把这种不存在的文字引向某种古老信仰时，戴莉突然皱起眉头，四下望了望，然后径直站了起来。

“有些不对劲，附近的灵体充满着不安……”

===第16章 遇袭===

“有些不对劲，附近的灵体充满着不安……”

戴莉皱着眉头说道。

“附近有强大的非凡者，对我们抱有敌意！”

她从沙发上站起，不复之前那种颓废的模样，而是一脸凝重地四下张望，而后握住手腕上的水晶吊坠，张开嘴唇无声地和某些存在交流着。

这就是真正的“通灵者”，她正在与看不见的灵沟通！

伦纳德也反应过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热闹的北区佐特兰街并没有什么异常。

“会不会是其他的官方非凡者小队，比如‘代罚者’或是……”安吉尔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不太可能，我们都有明确的势力范围划分，通常不会随意来到其他小队驻地附近，而且戴莉女士的反应，这个非凡者……”

“比我还强。”戴莉简短地回答。

伦纳德脸色骤变，他急忙掏出腋下枪套中的左轮手枪，掰开击锤。

“那就很可能是序列6了，廷根市没有这样的官方非凡者。”

比戴莉女士强，所以很可能是序列6……原来戴莉·西蒙妮也是序列7的非凡者？安吉尔看向正与未知存在无声沟通的戴莉，她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颇有颓废气质的年轻女性竟然是和值夜者队长邓恩·史密斯一个层次的非凡者。

等等，序列6……

“雪伦夫人！”

安吉尔脱口而出，她从伦纳德那瞬间迷茫后骤然瞪大的碧绿双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恐。

“去‘查尼斯门’，在这里我们没有胜算。”伦纳德迅速下了决定，举着手枪离开窗口，向接待室的隔断走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查尼斯门”在哪，不过跟着总没错……

安吉尔也从沙发上站起，她先是伸手把桌上放着的子弹盒打开，从中取出全部的“风暴汇聚”子弹，将已经安装在上弹器中的子弹揣进连衣裙的兜里，然后拿起两把左轮手枪，跟在伦纳德身后。

戴莉也不再继续通灵，她仍然紧皱眉头，四处观望。

安吉尔走过戴莉身边时，将较小的那把装有“幻磷喷发”子弹的女士左轮手枪递到她面前：“戴莉女士，会用手枪吧。”

刚结束通灵，双眼深邃如渊的戴莉惊讶地望向安吉尔，轻笑一声，道：

“虽然我看起来不太像，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值夜者’。”

她伸手准备接过手枪。

安吉尔持枪的手一紧，僵在了原地，仿佛在戏弄戴莉一般，将枪停在了她面前。

可惜戴莉现在也没法责怪安吉尔了，她象是被无形的丝线缠绕，身上的黑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线，伸出的手也如同定格一般停在半空中，摆出了等待握手的姿势。

安吉尔知道自己身上的衣物应该也和戴莉一样，因为她现在也四肢僵硬，脖颈固定，无法行动。她眼角看见已经走到接待室隔断旁，正准备绕过去的伦纳德风衣紧贴修长的身体，手脚摆出向前的造型，像滑稽的木偶一样停在了原地。

这无疑是雪伦夫人的杰作，序列6的她通过隐身能力大摇大摆地进入了黑荆棘安保公司，站在几人身旁施展了非凡能力，像提线木偶一样控制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虽然戴莉获得了通灵能力的提示，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安吉尔可以感觉到丝线紧紧缠绕着自己全身，全身的大关节如同锁死一般丝毫动弹不得，而且这种感觉正在迅速向手指及脖颈上方蔓延，也许只要几秒，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部位就只剩眼球了。雪伦夫人也在等待这个时机，她只需要继续隐身在旁，等几人完全陷入她的能力控制之下，再现身完成自己最后的杀戮。

戴莉和伦纳德也许正在想办法挣脱这种束缚，但安吉尔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须借着这宝贵的几秒，为其他人创造出反击的可能性，首先，就是要让隐身在旁的雪伦夫人现出真身。

她费力地移动着左手食指，逐渐扣紧关节，压向女士手枪的扳机——枪口正对着准备接过枪支的戴莉·西蒙妮。

“抱歉……”安吉尔嘴唇蠕动，吐出一个单词。

扳机扣下，击锤声响起，被火药燃气推出枪膛的“幻磷喷发”在一瞬间就被埋藏在铭刻中的力量引燃，拖着一道不断扩散的磷光击中戴莉的胸口。

安吉尔当然不是雪伦夫人派来的卧底，潜藏到这一刻只为了亲手枪毙戴莉。“幻磷喷发”作为辅助子弹是没有直接杀伤力的，在击中目标的瞬间，受力的弹头就会炸开，化为没有实质的“幻磷光粉”，覆盖方圆十米的空间，标记出一切对灵性有反应的物体和生物——当然也包括隐形中的。

而子弹本身的杀伤力，如果命中裸露的皮肤，可能会造成轻度烧伤，但隔着衣服就几乎没有伤害了，不仅如此，束缚住戴莉的无形丝线似乎非常惧怕高温，安吉尔看到命中戴莉胸口位置出现了一些象是蛛丝一样的透明丝线，正在“幻磷喷发”的作用下飞快消散。

而与此同时，以命中位置为圆心，整个接待室瞬间布满了闪闪发光的幻磷光粉，无视重力和窗外吹拂的微风，静静地漂浮在每一片空间中。

在安吉尔眼中，面前的戴莉、稍远位置的伦纳德的身上，都发出了淡淡的磷光，如同在灵视下的人体一般被套上了一层白色光晕。而伦纳德身旁不到两米，同样的人形光晕正浮现在空无一物的位置。

不需要安吉尔提醒，伦纳德的目光就锁定了身旁的光晕，他现在全身能动的只有面部的器官，没有丝毫犹豫，他张开嘴，富含磁性的低沉嗓音传来：

“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

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翻滚着蔚蓝色的波浪，和闪耀着娇美的容光……”

缥缈而沉静的吟唱如同安眠曲，回荡在接待室挑高的屋顶之下，窗外吹进室内的微风似乎都消失了，满屋的幻磷光粉都在离安吉尔远去。

她就像来到了森林中的湖边，又好似躺在了天鹅绒铺成的床上，那平静而安详的氛围让她精神一阵恍惚，随时都能睡着。

“不能睡！”

猛然想起自己还在战斗中，安吉尔强行唤回几乎飞出体外的意念，为了保持清醒，甚至在自己舌头上咬了一下。

剧痛袭来，驱散了强烈的睡意，她眼前的湖面和身下的天鹅绒消失，重新回到了幻磷光粉飘落的黑荆棘安保公司接待室。

这应该是类似“梦魇”拉人入梦的能力，只不过弱于邓恩的直接入梦……

安吉尔重新聚焦视线看向伦纳德，他仍然在用低沉的嗓音吟唱着，他正对着的那团光晕——雪伦夫人应该也陷入了同样的状态，而且因为离“诗人”伦纳德更近，效果更加显着。

那么，自己应该……她试着移动了一下四肢，很可惜，无形的丝线仍然牵拉着她的身体，但相比刚才那动弹不得的状态，失去雪伦夫人控制的丝线显然已经出现了松动，安吉尔感觉自己已经能略微移动肢体了。

她望向面前的戴莉女士，后者也感觉到肢体的活动范围增加，立即借助手腕上的水晶吊坠，快速进入通灵状态，绿宝石般的双眼再次变得深邃。

“用火。”

安吉尔提醒道。

作为“刺客”，她拿缠绕全身的无形丝线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通灵者”戴莉，寄希望于身边这些看不见的“灵”。

戴莉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周围的空间飘起一缕缕淡蓝色的萤火，驱散了附近的幻磷光粉，这是束缚她们的丝线被点燃时散发的光芒。

这些无形的线只有在接触高温时才像蛛丝遇到火一样迅速蜷缩、消失，蓝色萤火沿着周围空间的丝线迅速扩散，营造出一副梦幻般的景象。

可安吉尔根本无心欣赏，在丝线被点燃的瞬间，她就感觉到束缚自己的那股力量在快速消散，来不及为戴莉的表现喝彩，她举起握持大口径左轮手枪的右手，不等瞄准，就凭自己的枪感朝着代表雪伦夫人的那团光晕射出了一发“风暴汇聚”。

匆忙间射出的子弹并没有击中雪伦夫人的要害，只是命中了目标的腰部，但传来的并不是子弹穿透血肉的闷响，而是清脆的“喀嚓”声，被幻磷光粉标记的光晕像镜中幻影一般碎裂开来，消失在安吉尔眼中，一同碎裂的还有挂在大门后，供客人整理服饰时使用的全身镜。

镜子替身！

被磷光标记的镜子碎了一地，而原本应该在此处的雪伦夫人已经消失无踪，安吉尔举枪环顾四周，并没有在逐渐消散的幻磷光粉中发现新的目标。

是逃跑了吗……

也对，一击失败，择日再来，是刺客的保命诀窍，但雪伦夫人既然大胆地攻入“值夜者”的据点，真的会这样轻易放弃吗？

戴莉正站在原地继续引导蓝色火焰烧向伦纳德，帮他摆脱丝线的禁锢。安吉尔视线在房间内各个角落扫过，试图发现雪伦夫人隐藏的位置。幻磷光粉的标记哪怕是瞬间移动也无法摆脱，这是她在另一个世界学到的常识，但在这里，水土不服的标记轻易地被镜子替身破坏，成为了一次性的效果。

心中的危机感逐渐变得强烈，“刺客”的直觉让安吉尔不再犹豫，她左手枪口指向地面，扣动扳机，再次发射了一枚“幻磷喷发”。脆弱的弹头在地板上撞碎，梦幻般的幻磷光粉再次洒满整个房间。

在扩散的光粉中，一道人影迅速地接近，安吉尔略微弯腰，准备发力躲闪，却惊觉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背对人影的“通灵者”戴莉！

===第17章 苦战===

在场的三人，伦纳德能通过诗歌让他人陷入沉睡，安吉尔熟悉雪伦夫人，且手中的“幻磷喷发”可以轻易发现隐身的目标，但对雪伦夫人威胁最大的，无疑是能操纵蓝色灵体，烧掉她使用的无形丝线的“通灵者”戴莉。

在新的“幻磷喷发”映照出雪伦夫人身影的瞬间，她也同时对戴莉发动了攻击。

刺客的全力一击，安吉尔不认为戴莉能承受，何况后者还背对敌人，毫无防范。

情急之下，她抬手就对着来袭的身影开了一枪，同时身体横移，挡在了戴莉与袭击者之间。

不出安吉尔所料，匆忙间开的一枪被袭击者轻易躲开，但她用身体形成的阻挡也让其无法通过，只得转而攻击安吉尔，两人贴身战在了一起。

哪怕近在咫尺，雪伦夫人的隐身能力依然生效，安吉尔只能通过附在她身上的幻磷光粉隐约看出轮廓，但这无疑对近身战斗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

见光粉勾勒出的轮廓一拳向自己挥来，安吉尔伸出左手格挡，同时右手持枪继续逼近雪伦夫人，准备近距离击发，压缩对方的闪避空间。

就在左手即将挡到雪伦夫人时，安吉尔心中一凛，“刺客”的直觉提示她，这样做将会非常危险。

没有丝毫犹豫，她选择了相信直觉，立即将伸出的左手回缩，同时右手枪口偏转方向，对着雪伦夫人轮廓的正中心，扣动了扳机。

砰！

枪口喷出烈焰，裹挟着弹头飞向雪伦夫人，但这一瞬间，雪伦夫人仿佛被人横向拉扯了一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变换了行进方向，避过了近在咫尺射出的子弹。

这也让她斩向安吉尔的一击落了空。

灵性的提醒非常正确，如果安吉尔当时左手去格挡那“一拳”，势必会被和雪伦夫人一同隐身的匕首斩断手臂，攻击的瞬间，这把燃着漆黑火焰的匕首才从空中显现，悄无声息地从安吉尔身旁划过，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雪伦夫人也不是真的赤手空拳前来偷袭，只不过相比会闹出更大动静的枪械，她选择了更适合“刺客”攻击的匕首。

不可见的武器虽然难以防御，但只要看到了匕首的形状和长度，对安吉尔来说近身作战的压力就会大大减少，同为“刺客”，哪怕对方有着更高的序列，她也无所畏惧。

而且她视线余光瞥见一旁的伦纳德已经在戴莉帮助下脱困，正举起手枪瞄向这边。

雪伦夫人显然也发现了一旁被无形丝线困住的伦纳德已经恢复行动能力，她那只剩轮廓的身影迅速后退几步，一个侧身避开了伦纳德仓促射出的子弹，同时数朵黑色火焰在四周浮现，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飞向伦纳德和戴莉。

顾不得继续开枪，伦纳德展现出不亚于“刺客”的行动速度，他一把抱住戴莉，翻滚着躲到沙发后面，避开了来袭的黑焰。

黑焰如子弹般击中沙发的织物表面，却并没有点燃它，而是迅速消散在空中，如同不存在这世间的幻影。

抓住这个机会，安吉尔再次举枪瞄准，朝雪伦夫人那被幻磷光粉点缀的轮廓射出了弹巢中最后两发子弹。

子弹被同样拥有“刺客”对危险的预知能力的雪伦夫人躲过，她的闪避仿佛不是自己发力，而是被无形的巨手拨动着快速进行位移，两颗子弹先后命中她身后的木制隔断，打出两个不规则的窟窿。

无形的巨手……看来之前捆住几人的丝线同时也能作为移动用途……

安吉尔一边用目光追逐着雪伦夫人的身影，一边暗暗猜测。

在这种移动方式下，远距离射击纯粹就是浪费子弹。她甩开手枪转轮，退出空弹壳，左手则扔下暂时无用的女士手枪，利用上弹器迅速装满新的子弹，伦纳德也非常配合地在沙发后开枪牵制雪伦夫人，可惜射击同样没有效果。

黑色火焰再次出现在雪伦夫人身旁，她抬手挥动，数朵黑焰这次朝安吉尔飘来。

安吉尔知道这种黑焰无法穿透物体，她直接将身旁的桌子掀起，让桌上的茶杯水壶滚落一地，自己则蹲伏在桌后，只听“噗噗”几声，黑焰撞在桌上直接消散，没对躲在后面的她造成任何伤害。

看来“女巫”的非凡能力限制太大了，跟“梦魇”根本没法比……

她蹲在桌后胡思乱想，突然心头一紧，向前扑去。

一秒前所在的位置已被一根穿透木桌的透明冰刺扎中，坚冰卡在木桌上，尖端直接刺穿了地毯，阵阵寒气袭来，让周围环境如同凛冬一般。

受寒气影响，安吉尔感觉自己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她手脚并用，迅速离开已被寒霜覆盖的木桌，躲过如子弹般飞来的几朵黑焰。

不远处的雪伦夫人一手握着凭空生成的冰刺，身边环绕着比刚才更多的黑焰，正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

突然，乱成一团的接待室内仿佛一阵阴风拂过，环绕着飞行的黑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雪伦夫人挥动的手臂也僵在原地，原本已经逐渐黯淡的幻磷光粉光晕下，一个人影逐渐显现。

不同于科尔·格兰杰记忆中雍容华贵、楚楚动人的廷根交际花，现在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是身穿短袖衬衣、皮制修身长裤，一手握着黑焰匕首，一手举着冰霜长枪的非凡者，她裸露在外的修长双臂和绝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表情中愤怒带着些惊慌。

就像一分钟前被无形丝线限制住的值夜者们……

安吉尔心念一动，转动视线望向躲在沙发后的伦纳德，见他也一脸惊讶，随后恍然大悟般看着身旁手握吊坠，紧闭双眼的戴莉·西蒙妮。

看来又是这位“通灵者”的杰作。

安吉尔不再分心，她举起装弹完毕的左轮手枪，对准已动弹不得、失去隐身能力的雪伦夫人，扣动扳机。

这次被通灵者禁锢的雪伦夫人没有机会再躲闪，子弹准确地命中了她的头颅，整个头颅……不，整个身体都像冰雕一样破碎，碎片还未落地就融化在空气中，环绕她的黑色火焰失去控制者，划着无规律的路线四散开来，撞击到障碍物后“噗”地熄灭了。

一旁墙上挂着的巨大装饰镜跟着碎裂开，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有些黏在镜框上，有些沿墙掉落在地。

又是镜子替身……安吉尔的视线迅速扫过接待室，发现还有几面或大或小的装饰用镜子，立即举枪对准一面，连续两枪将其击碎。

“小心！”身后传来伦纳德那慌张到尖锐的吼声。

来不及回头，安吉尔直接向前一扑，打了个滚离开原地。

燃烧着黑焰的匕首无声地划过安吉尔之前所处的位置，同样全身被黑焰笼罩的雪伦夫人出现在她身后。

她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显然之前束缚她的效果已被解除了。

“黑焰把灵体逼退了。”戴莉的提醒姗姗来迟，“再给我二十秒。”

安吉尔视线的一角，戴莉直接扯下了手腕上的水晶吊坠，双手合十握住吊坠，眼神变得深邃。

“嗖——”

正准备继续追击安吉尔的雪伦夫人顾不得近在眼前的目标，直接在手中凝结出一柄冰霜长枪，甩向正在通灵的戴莉。

安吉尔连忙将弹巢中剩下的子弹射出，精准地命中空中的冰霜长枪，威力巨大的“风暴汇聚”撕裂了坚冰，将其击得粉碎。几片冰渣擦过戴莉的身体，她一动不动，仿佛略过脸庞的只是夏日的微风。

“换弹！”安吉尔甩开左轮手枪的弹巢开始更换子弹，雪伦夫人抓住机会，重新向前两步，匕首拖着黑焰刺来。

砰砰砰——

伦纳德在旁连开数枪，逼退了气势汹汹的雪伦夫人。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为戴莉争取时间，重新通过灵体控制住雪伦夫人，不然这样消耗下去，子弹一旦用完，几人就没有对付她的手段了。

为了牵制雪伦夫人，伦纳德从藏身的沙发后冲出，迅速扣动扳机，一口气打空了弹巢内的子弹。

雪伦夫人如同之前一样利用无形蛛丝牵动身体，迅速游走，避开了所有子弹，她望着冲向自己的伦纳德，棕色的双眼闪过一丝不屑，雪白的手臂连连挥动下，冲锋中的伦纳德动作一滞，风衣勾勒出明显的线条，再次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动作变得艰难、缓慢。

雪伦夫人挥舞匕首，就要一击结果这个不自量力的男人，她突然面色一变，被丝线牵拉着横向移动，避开了视线死角射来的一发子弹。

“啧。”

偷袭失败，安吉尔心头不免有些焦急，雪伦夫人同样拥有“刺客”的战斗直觉，加上无形丝线的控制，哪怕是从背后偷袭，安吉尔也根本没法击中她。战斗到现在，子弹都换了两轮，除了击中镜子替身之外，雪伦夫人毫发无损。

只有让戴莉完成通灵，让灵体控制住雪伦夫人，再击碎附近所有的镜子，避免她施展镜子替身，这样才有机会杀死这个保命手段层出不穷的非凡者。

可二十秒才过去了多久？七秒，还是八秒？

脑海中思绪流转，安吉尔手中也没停，一枪枪扣动扳机，让雪伦夫人只得四处闪避。

子弹不断从雪伦夫人身边飞过，虽然无法击中她，但移动躲闪的她也没空凝聚黑焰或冰霜长枪进行攻击，见时间一秒秒过去，雪伦夫人面色一沉，竟直接向安吉尔冲来。

“砰”地一声，安吉尔准确击中了慌不择路的雪伦夫人，可再次传来的镜子碎裂声让她明白，自己又上当了。

“戴莉！”安吉尔心知不妙，连忙出言提醒，她望向戴莉的方位，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在戴莉身旁浮现，施展镜子替身的雪伦夫人凭空出现，仍然握着那把燃烧黑焰的匕首，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身披黑袍的戴莉仍然闭着双眼，手中紧握吊坠，仿佛不知道危险临近。

安吉尔毫不犹豫，抬手一枪，可只有击锤撞击底火的清脆响声发出，这把大口径左轮手枪只能装五发子弹，刚才击碎镜子替身的已经是最后一发。

一阵微风吹拂过众人，象是有人从身边匆忙经过一般，安吉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思绪也一阵迟滞，她打起精神，重新望向戴莉和雪伦夫人的位置。

“通灵者”戴莉重新张开了双眼，幽深的眼眸恢复了宝石般的碧绿色，她身旁的雪伦夫人皮肤再次出现了先前那种不健康的灰色，高举的匕首停在原地，无法挥下。

===第18章 雪伦夫人之死===

见戴莉没有血溅当场，而是及时发动通灵，束缚住了雪伦夫人，安吉尔快跳出喉咙的心总算落回了胸膛。

一旁保持冲锋向前姿势的伦纳德也摆脱了丝线束缚，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好像还没到二十秒吧？”

安吉尔向戴莉询问道，按她的心算，时间最多只过去了一半。

雪伦夫人主动吃了一发子弹，利用镜子替身移动到戴莉身旁，原本以为还在通灵的戴莉毫无反抗能力，没想到她居然提前发动了通灵效果，让自投罗网的雪伦夫人显得像个小丑。

“呵，我骗她的，十秒就够了。”

戴莉那涂着眼影和腮红，连续两次通灵后有些苍白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微笑。

“赶快解决掉她，虽然黑火对这次的灵没用，但我怕她还有别的手段。”

安吉尔在交谈间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她迅速把最后五发“风暴汇聚”塞进弹巢，快步走向僵在原地的雪伦夫人。

“哗啦——”

先传来的并不是安吉尔的枪声，而是镜子破碎的声音，伦纳德直接抄起一把椅子，挨个把接待室里剩下的装饰镜敲碎。

见房间内的镜子已经全部碎成不足巴掌大小的碎块，安吉尔这才举起手枪，把枪口贴着雪伦夫人的前额。

雪伦夫人那愤怒夹杂着惊恐的表情突然归于平静，淡红的嘴唇变得漆黑，眼眸的棕色蔓延到周围的眼白，象是平静的湖面一般。

黑色烈焰从雪伦夫人身上爆发，从头到脚将她笼罩起来，随后黑焰中出现点点白霜，迅速扩散成冰块，覆盖了黑焰，如同冰棺一般包围了她的躯体。

空中浮现出一根根原本不可见的丝线，一层层将冰块包裹，结成了蚕茧一般的物体，周围温度陡然下降，整个房间仿佛快进到了冬天。

这一切瞬息之间发生，安吉尔以为雪伦夫人再次发动了攻击，吓得后退两步，挡在戴莉身前，伦纳德也抄着椅子冲了过来，几人将“蚕茧”围在中间。

可“蚕茧”并无下一步动作，而是静静地竖在原地。

伦纳德先是疑惑地皱眉，随即像想起什么一样，面色剧变，快速说道：“这是她在试图解除戴莉女士的诅咒，要赶快杀死她。”

安吉尔立即举枪射击，一发“风暴汇聚”命中“蚕茧”，子弹顺利地撕碎了缠在外层的丝线，但却被坚固的寒冰挡了下来，弹头在冰面上砸出一个凹痕后碎裂，只留下浅浅的蓝色痕迹。

这是“风暴汇聚”的特性，只要继续朝着同样的位置攻击，接下来几发子弹伤害将会越来越高。

“等等，先别浪费子弹。”

伦纳德伸手阻止了安吉尔继续攻击，将头转向一旁的戴莉。

“戴莉女士，麻烦你找到它的弱点。”

戴莉点了点头，她绿色的双眼迅速变得灰白，象是笼罩了一层雾气，随后变得透明。

用这特殊的双眼盯着“蚕茧”仅看了一秒，戴莉就用手点向高度差不多到安吉尔腰部的位置：“这个高度，平直射击，后面就是她的头部。”

此时“蚕茧”外的丝线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也许用不了几秒，雪伦夫人就将解除诅咒，脱困而出。

略微蹲下，放低枪口，安吉尔瞄准戴莉指示的位置，再次扣动扳机。

“砰！”

第一发“风暴汇聚”，在冰面上留下了蓝色弹痕。

“砰！砰！”接下来的两发子弹准确地命中了弹痕位置，叠加的伤害产生了效果，坚固的冰面破开了一个细小的缺口，缺口后正是雪伦夫人那褐色发丝下的白皙额头。

再见了，雪伦·霍伊，去尔扣下扳机，射出最后一发“风暴汇聚”。

仿佛从内部被引爆一般，坚冰和丝线组成的“蚕茧”炸裂开来，黑色的火焰从茧内涌出，飘散消失。

雪伦夫人跪坐在原本“蚕茧”的位置，绝美的面容和安吉尔记忆中的景象重叠，大口径枪弹射入她的额头，从后脑飞出，带着一道血雨呈扇状洒落，只剩半个脑袋的身体随着冲击力向后躺倒，软软地瘫在地面。

如果最后一发子弹还没干掉雪伦夫人，那接下来可就要面临更艰难的战斗了……

安吉尔庆幸地舒了口气，这才发现举着手枪的右手在微微颤抖，连续击发大威力的“风暴汇聚”，哪怕是经过魔药强化过的身体也已不堪重负。

身后的戴莉更是不顾形象地直接坐到地上，连续通灵后的她面色惨白，双目无神，似乎随时都要晕倒。

安吉尔见状，连忙和伦纳德一起，将这次战斗最大的“功臣”搀扶到房间内唯一一个完好的沙发上。

“我没事，只是灵性损耗太大，休息一会儿就行。”

虽然戴莉这么说，但腮红都遮不住的苍白脸色和宛如失血般褪色的双唇让安吉尔还是有些担心，她干脆离开沙发，让出位置，把戴莉平放着，让她躺下好好休息。

伦纳德倒象是见多了这样的情况，他脱下风衣盖在头一沾沙发就陷入沉睡的戴莉身上，走回刚才的战场，捡起左轮手枪，又返回雪伦夫人那婀娜多姿，却脑洞大开的尸体旁。

“太幸运了。”沉默半晌，他挤出一句话。

安吉尔一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确实，太幸运了。”她也感叹道。

一个序列6的非凡者，在先手偷袭之下，不但没有杀掉在场的任何一人，甚至在几人配合之下被反杀，归根结底，在于雪伦夫人自身的准备不足。

但凡雪伦夫人做好充足准备，带上一把枪械，在丝线缠绕生效之后果断开枪，在场几人可没有镜子替身这种近乎无赖的防御能力，被丝线控制无法闪避的话，雪伦夫人想杀谁就杀谁。

也许是过于自信，也许是仓促间的决定，又或是为了在暗中杀死安吉尔后，能继续经营她人前的形象。雪伦夫人只是携带了一柄匕首就来到值夜者的据点，试图通过无形丝线控制住众人，然后在隐身中悄然击杀目标，脱身离去。

可惜在场众人虽然加起来实力也不如她，但各种非凡能力之间的配合形成了合力，不但迅速破解了丝线对众人的束缚，还对她展开反击。

安吉尔对隐身能力的压制，伦纳德的安眠曲和战斗支援，最重要的是戴莉的“通灵”能力，两次控制住雪伦夫人，让众人最终获得机会，杀死了她。

看向陷入沉睡的戴莉·西蒙妮，安吉尔猜测她很可能也有接近序列6的实力，不然哪怕是有其他人配合，也很难通过驱使看不见的灵体，控制甚至诅咒序列6的雪伦夫人。

“可惜戴莉女士灵性枯竭，没法对死去的雪伦夫人进行通灵，不然或许可以知道她袭击这里的原因。”

蹲在雪伦夫人尸体旁的伦纳德皱着眉头说道，他正带着手套检查雪伦夫人的衣物口袋，除了那把已不再燃烧黑焰的匕首和一面巴掌大的、抹着暗红色不知名液体的小镜子外，并没有找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通灵？对死人也可以吗？”安吉尔好奇道。

“当然，对通灵者来说，死人比活人更有用，刚才你不也见识到灵体的作用了吗？”伦纳德把匕首捡了起来，离开溢满血腥气息的房间一角，回到沙发旁。

“戴莉女士作为序列7的‘通灵者’，只要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且灵体没有被非凡力量破坏，她能获取的信息将相当完整。但她现在这个状态，肯定不会冒险继续进行通灵，这很可能会导致失控。”

原来“通灵者”真的是戴莉的魔药名称，而且是序列7，难怪她能短时间限制住序列6的雪伦夫人……安吉尔默默想着，她把“失控”这个关键词也记在心中。

不对，原来“通灵者”能和死者对话，那杀死雪伦夫人实际上并没有达到杀人灭口的效果？

安吉尔想到这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她望向躺在沙发上的戴莉，感到些许庆幸，这里唯一能通灵的人灵性已经枯竭，短时间内看样子是没法进行通灵。而根据伦纳德所说，通灵的最佳时间窗口是一小时内，只要这段时间戴莉没有恢复到可以通灵的状态，那她就算安全了。

可这么来说，邓恩·史密斯在规划行动的时候，为啥没考虑把戴莉带上，“通灵者”的这个特性在抓捕雪伦夫人这样的亡命徒过程中，不是非常有用吗？

安吉尔提出了这个疑问，伦纳德原本紧绷的面色变得放松，甚至带了一丝八卦的笑容。

“你还不知道队长和戴莉女士的关系吧？”

我怎么可能知道……

安吉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伦纳德小心地看了沉睡的戴莉一眼，确认她并没有醒来，才继续小声说道：

“其实队长一直喜欢戴莉女士，他装作不在乎，但教训我们的时候总拿她当教材，三句不离‘戴莉如何如何’。要我来看，戴莉女士其实对队长也有些意思，她的驻地在恩马特港，每次离开都需要向圣堂打申请，但却经常来廷根市。当然都有各种理由啦，协助调查，护送封印物什么的，可惜逃不过我的观察……说回你的问题，其实针对‘魔女教派’这类邪教的通灵是有很大风险……”

楼下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伦纳德的八卦，他紧张地一缩脖子，仔细聆听之下才发现并不是邓恩等人，而是几名警察在询问路人。

“应该是旁边的居民听到枪声，向警察局报案了，楼下有个警察我有些眼熟，是这个街区的巡警。”

伦纳德从窗边探头下望，观察了一阵，得出结论。

他把手枪收回腋下枪套，向接待室的大门走去，想了想又回到雪伦夫人的尸体旁，扯过掉在地上的桌布，将她惨不忍睹的头颅连带整个上半身盖了起来。

“我去可是名人，还是等队长和上面沟通一下再公布死讯比较好。”

他向安吉尔解释道。

安吉尔点了点头，雪伦夫人作为廷根市最有名的交际花，跟不少政要都有密切的关系，要是知道她不但是个非凡者，还是魔女教派的人，这些人估计今晚都睡不着觉。

楼下的嘈杂声突然消失，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楼上两人的幻觉，安吉尔和伦纳德对视一眼，伦纳德又从门口折返回来，再次向窗外望去。

===第19章 失败的夜袭===

一小时前——

“值夜者”的两轮马车行驶在寂静的廷根市东区街道上。

因为是面对非凡者作战，邓恩·史密斯并没有让平时驾驶马车的西泽尔跟随队伍出发，而是让弗莱坐在驾驶位，他与洛耀·莱汀、西迦·特昂在车厢中静坐，轮流拿着封印物，分散它的负面效果。

2-105，“血管小偷”，是这件封印物的名称。代号中的“2”代表这是一件2级封印物，危险，需要谨慎且节制地利用，保密等级是主教和值夜者小队队长及以上，廷根市的“值夜者”只拥有三件这个等级的封印物，而要对付雪伦夫人，这件“血管小偷”是最合适的。

它外观象是一条粗大、僵化的血管，能让佩戴者有机会窃取目标的一项能力，哪怕是高序列的强者也有机会中招，由序列8“午夜诗人”西迦·特昂使用，偷取序列7或序列6的雪伦夫人隐身能力，是有很大概率成功的。一旦偷取成功，十分钟内雪伦夫人将失去这项能力，而“血管小偷”的持有者则能象是久经训练一般使用它，拥有强大近战能力，还可以隐身的“午夜诗人”，会成为雪伦夫人难以解决的对手。

当然，封印物强大的能力另一面，必然对应着同样危险的负面效果，无论是否佩戴手套或其他防护，触碰到它的人会被逐渐偷走生命。最开始并不明显，但如果一直不脱离接触，那半个小时之后，就会有对应的外在表现，哪怕是接近半神的序列5，连续接触下也支撑不了两个小时。

但教会反复使用测试下，只要持有者有三人或更多，负面效果就可以大大减缓。

在车厢中，几人轮流拿着这根粗大的血管，每人坚持三分钟，就交给另一人。

这样的轮流交换之下，就算是序列9，两小时之内都不会出现足以影响战斗的疲惫，更不用说反映在身体上的衰老表现了。

邓恩接过洛耀递来的“血管小偷”，哪怕他带着手套，接触到封印物的手也感觉皮肤发麻，全身似乎有微弱的电流在流动，但并不明显，不仔细感受的话几乎无法觉察。

他看了眼窗外，漆黑的马路上，一盏盏煤气灯不断向后移动，相比嘈杂混乱的码头，热闹却秩序井然的北区，廷根市的东区显得安宁静谧，这里居住着廷根的富商、政要，多为带花园的别墅，人口密度低，但地位可一点都不低。

绕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就到奥尔斯纳街了……

邓恩敲了敲身后的活动隔板，驾车的弗莱低沉的声音传来：“队长，什么事？”

“在路口就停下，不要离目标太近。”

“明白。”

在弗莱的“吁”声中，拉车的马温顺地停下脚步，两轮马车停在十字路口的一角。

邓恩率先走下马车，借着昏暗的煤气灯光，观察起奥尔斯纳街。洛耀和西迦也先后从车上下来，弗莱见四下无人，将栓马绳随手绑在一旁的灯柱上。

离他们不远处，就是雪伦夫人的住宅，一栋隐藏在花园中的二层小楼。

按照计划，首先应该由邓恩·史密斯通过“梦魇”能力将雪伦夫人拉入梦境，哪怕她此时没有睡觉，“梦魇”也会让没有防备的她打起瞌睡，迅速入梦，就像哄着婴儿入睡一样。如果住宅里还有其他仆人，邓恩也能让这些普通人迅速陷入沉睡，从而避免将他们卷入战斗。

一旦邓恩成功，其余“值夜者”就会迅速进入住宅，前往雪伦夫人的位置，或抓或杀，要根据现场情况决定。

还是杀掉最好……邓恩·史密斯暗自思索着。

实力相近，甚至实力弱于对方的情况下，妄想活捉一名经验丰富的非凡者是不太现实的。对非凡者来说，捆缚手脚并不算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甚至昏迷下也有可能进行反击，一旦抱有侥幸心理，试图活捉雪伦夫人，很可能被她利用自己不知道的能力逃脱，甚至反击下杀死在场的队友。

这也是他不愿意让戴莉一起前来的原因，哪怕戴莉多次表达了自己愿意跟随出战的意愿，他也果断拒绝了对方，以至于开作战会议时，戴莉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邓恩环视周围的队员，弗莱、洛耀、西迦都看着他，等待他的指令。

自己的队员是这么信任自己，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摆脱有些混乱的思绪，他把手上已经拿了三分钟的“血管小偷”交给弗莱，低声吩咐：“准备开始行动。”

值夜者们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邓恩弯腰坐在马车门旁的踏板上，紧握双手闭上眼睛，四周的夜色仿佛都深了几分。

这是他在施展“梦魇”的非凡能力，百米之内都是有效范围，只需要少许时间，一段不受干扰的铺垫，就能使目标陷入沉睡，进入“梦魇”为他设定好的梦境之中。

其余三位值夜者站在一旁耐心等待，根据他们的经验，大约五分钟左右队长就能悄无声息地将一名非凡者拉入梦境，然后他会将其中一个队友带入梦中，示意他们可以开始进攻。

这也是“梦魇”能力的最大限制，将实力相近的非凡者拉入梦境，自己也必然需要入梦，如果“梦魇”中断梦境醒来，目标也会随之苏醒，并因此获得灵性的警示。

可这次不到一分钟，邓恩·史密斯就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张开了双眼，站了起来。

迎着队友疑惑的目光，邓恩也是一脸古怪，他皱着眉头解释道：“住宅里只有两个女仆，都是普通人，我已经让她们陷入沉睡了，但雪伦夫人不在家。我在梦境中询问了仆人，她半小时前匆忙出门了。”

“难道格兰杰女士在说谎，雪伦夫人今晚并没有邀请她来这里？”

黑发蓝眸，眉毛细长的洛耀·莱汀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被那个所谓的举报人安吉尔·格兰杰欺骗了。

“应该不会，在我的梦境中，还有戴莉使用‘口吐真言的酒杯’，她如果说谎，不大可能躲过我们两人的测试。”邓恩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那就是雪伦夫人临时有事出去了？可能是哪位政要的宴会，或是情人的邀约，毕竟这是社交界最繁忙的周末夜晚。”善于构思小说情节的白发女士西迦·特昂提出另一个可能。

这倒是有点道理……邓恩听闻，觉得以雪伦夫人在廷根市的地位，被临时邀请参加某些政要的“活动”的可能性并不小。

那现在怎么办？

几人视线都聚焦在队长邓恩·史密斯脸上。

邓恩戴着手套的右手揉着鬓角，陷入了沉思。

……

“我就说，来都来了，难道就这么空手回去？”

几人互相帮助，翻过围墙，从小楼的后方攀爬上阳台，从二楼进入了雪伦夫人的住宅，西伽一边拉着四人中唯一不属于“不眠者”途径的弗莱登上阳台，一边细声说道。

“你的发言像个闯空门的蟊贼。”洛耀跟在弗莱身后爬上了二楼，小声地回了一句。

得知雪伦夫人不在家，仆人又都已经熟睡，四名值夜者没有隐藏身形，而是如同在自家一般大步前进。根据在梦中询问仆人得到的消息，邓恩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径直来到雪伦夫人的卧室门前。

左右看了一眼，身旁的队友都做好了准备，他拧动门把手，打开了卧室门。

卧室窗帘紧闭，但煤气灯并没有关，灯光照耀下，卧室的装潢异常奢华，和简朴的小楼外观完全不搭。宽敞的空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床，天鹅绒制成的被褥凌乱地堆在一侧，墙边的梳妆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首饰盒随意打开着，露出里面闪烁着不同光华的珠宝首饰，令人浮想联翩的轻薄衣物和丝袜随意扔在摇椅上，半掩着的衣帽间内不同风格的裙装挂满了衣柜。

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让人血脉贲张的香气。

整个房间内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地毯中央摆放的一面全身镜，镜面上涂抹着一些不知名的深红色液体，镜子前方有一根已经熄灭的蜡烛，周围还散着一些邓恩并不认识的花瓣。

“看起来是魔镜占卜。”

“收尸人”弗莱沙哑的声音传来，他与“通灵者”戴莉途径相同，对通灵和占卜的知识有不少了解。

几人立刻紧张起来，背靠背站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

占卜，非凡者们又爱又恨的手段。

队友的占卜可以帮助他们提前了解前方的危险，查找遗漏的物品，甚至像通灵者一样和死者对话，但对会占卜的敌人的袭击往往称不上突然性，占卜者能提前识破他们的埋伏或突袭，甚至反过来设伏，让官方非凡者的行动功亏一篑。

难道雪伦夫人是占卜到了今晚值夜者的行动，提前跑路了？

跑路倒也罢了，就怕她利用占卜获得情报优势，反过来设下埋伏，让众人成为猎物。

弗莱按住额头，进入灵视，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

“没有发现灵性光芒，她应该是跑了。”

众人这才放松下来，洛耀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雪伦夫人不会无缘无故使用魔镜占卜，是谁提醒了她？”

“应该是早上队长带安吉尔·格兰杰女士回来的时候，周围有不少民众目睹了这件事，雪伦夫人如果有消息渠道，不难得知这件事。”西迦分析道。

邓恩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他有告知周围民众只是调查科尔·格兰杰的失踪，但此时一回想，他也觉得不该穿着警服，使用警方马车前往格兰杰家，按自己平时的习惯，应该在后半夜就把安吉尔·格兰杰接回黑荆棘安保公司接受保护，而且路上会尽可能低调。

但当时“值夜者”自己的马车正在外出，而且也想用警方的身份威吓一下安吉尔·格兰杰……不对，这些理由都站不住脚，当时怎么会觉得行为很合理呢？

不管怎样，这次行动都算得上是失败了，现在只有尽量搜集雪伦夫人的罪证，回去之后就通知教会和廷根警方，发布通缉令。

“……然后她肯定就对着魔镜询问，‘安吉尔·格兰杰是不是背叛了我’、‘她现在在哪里’之类的问题，我们理所当然地就暴露在她面前了。”西迦模仿着占卜的语气，双手在镜前比划着，继续说道。

邓恩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第20章 善后和邀请===

佐特兰街，黑荆棘安保公司。

几名外出的值夜者回来后，楼下的骚动很快停止，邓恩·史密斯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现场的几名警察立即开始驱散周围的民众，得知只是安保公司的职员训练时忘记隔音措施，热心报案的北区居民们逐渐离去，街道恢复了夜间的宁静。

“所以，就你们三人，把雪伦夫人杀死了？”望着一地狼藉的接待室，邓恩·史密斯缓缓问道。

他身后一同回到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弗莱等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是他们一小时前离开的地方。

硝烟味弥漫的房间内，地毯上散落的弹壳和碎玻璃让人无处落脚，墙上的装饰镜只剩铜制外框和框边被狗啃过一般的残余镜面，原本光滑的墙壁上满是弹孔，扎在沙发和翻倒茶桌上的冰霜长枪还未融化，阵阵寒意随窗外的微风席卷而来，让众人仿佛置身冬日。

往日温馨熟悉的接待室宛如战后废墟一般展现在众人眼前。

废墟中央是一具仰躺在地毯上的尸体，上半身被桌布盖着，从胸部完美的曲线可以看出是一名女性，让人忍不住想象桌布下的美妙景象。

可惜渗透桌布的，已经干涸了的血迹让西迦等人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有邓恩沉着脸走近尸体，蹲下后掀开桌布看了一眼。

“是的，多亏了戴莉女士在这儿，她的通灵术成功限制了雪伦夫人，否则我们不可能有机会。”伦纳德站在窗旁说道，此时接待室唯一一张完好的沙发已经让给了戴莉，剩下那张靠背椅他也不好意思跟疲惫的安吉尔争抢，只好保持绅士风度，靠在墙边休息。

“戴莉女士只是灵性枯竭，正在休息，除此之外我们几人可以说是毫发无伤。”见邓恩的眼神不时往沙发上躺着的戴莉看去，伦纳德贴心地解释。

“啊？嗯……我只是在庆幸还好没让戴莉一起去，不然这里只剩你们两人，恐怕难以对抗雪伦夫人……对了，科恩黎呢？他没有从查尼斯门跑出来支援吧？”

听到队长生硬地转换话题，伦纳德向在一旁坐着的安吉尔挤挤眼，意思很明显：“你看，我刚才说了吧。”

在邓恩的眼神压迫下，他迅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严肃地回答道：“当然没有，我估计枪声传下去了，但大家都知道，查尼斯门比任何人都重要，他不会出来支援的。”

“嗯，很好，现在汇报一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西迦，你去街对面的警察局，请维克多督察过来一趟，就说这里发生了入室谋杀案，闯入者杀人未遂已被击毙，可以暗示他这涉及廷根的众多政要。洛耀，你去武器库替换布莱特，让他出来把接待室打扫一下。弗莱，你把‘血管小偷’送回查尼斯门。”

几人接到命令，纷纷离开了接待室。

邓恩站在戴莉休息的沙发旁，听着伦纳德详细描述着刚才的战斗过程，眼神不时在雪伦夫人的尸体、沉睡的戴莉和坐在一旁休息的安吉尔身上扫过，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期间，被替换上来的布莱特和弗莱一同回到了接待厅，布莱特在感叹后——“天哪，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强盗来了都没法破坏得这么彻底！”——开始拿着扫帚清理地上的碎玻璃。西迦也带着一个中年警察回到了接待室。

来人穿着制式的警服，肩上有两颗星，身材高但瘦弱，留着黑色短须。

邓恩见他进门，主动打了个招呼：“抱歉，维克多，今天又要麻烦你了。”

“说的好像哪次你没麻烦我……天哪，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被称做维克多的督察一脚迈进接待室大门，立刻就发出了跟布莱特一样的感叹。

“是这样的，昨天深夜我们接到警局转来的案子，居住在水仙花街的科尔·格兰杰疑似和十多起谋杀、教唆杀人案有关……”

邓恩将整件事跟维克多督察介绍了一下，还带领他到雪伦夫人尸体旁“开了开眼界”。

见到桌布下只剩半个脑袋的雪伦夫人，维克多那佯装镇定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露出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真的是雪伦夫人，那个雪伦·霍伊……我在市长的慈善晚会上见过，那时候她可是整个宴会的焦点，没想到她和邪教有关，那些老家伙知道了会做噩梦的。”

“那希望他们的噩梦里没有只剩半个脑袋的雪伦夫人打扰。”

邓恩面色淡然地开着惊悚玩笑。

“维克多，你是除了当事人之外第一个知道的，我想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稍后我会让两名队员陪你们去雪伦夫人家中搜索她的罪证，涉及非凡力量的交给他们，剩下的你可以全部写进报告里。”

维克多督察听着邓恩·史密斯的话，惨白的脸色迅速恢复了红润，也许只有即将到手的功绩和权力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快速地克服恐惧。

安吉尔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位维克多督察显然经常与值夜者们合作，知道了不少普通人不该知道的事，但雪伦夫人这样的社交名媛居然是个序列不低的非凡者，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能力，邓恩籍此迅速掌握了局势，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看来你更适合当一个教唆者……

快速商量好了一切，维克多督察迫不及待地准备离开，他要赶回警察局组织警力，趁着雪伦夫人死亡的消息还没传开，把她家中可能存在的任何“罪证”都掌握在手中。

西迦与弗莱跟在维克多身后，他们将跟着警察们一起回到雪伦夫人的住宅，收集所有涉及到非凡力量的物品，避免翻箱倒柜的警察接触到这些东西，造成新的伤亡。

“这具尸体……雪伦夫人的遗体，要怎么处理呢？”

回到接待室大门口，维克多督察似乎才想起这件事，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按照惯例，我们将对其进行检查，确保神秘力量不会对普通人造成威胁，再交由警方处理。”邓恩头也不回地答道，他正半蹲在雪伦夫人身旁，仔细观察着尸体。

“好，好的，那我先走了，今晚恐怕有得忙……”

听到“神秘力量”时维克多身体一僵，打了个招呼后迅速离开了安保公司，那背影象是有谁在追逐着他。

邓恩没有理会匆忙离去的维克多督察，而是继续盯着地上的雪伦夫人，那专注的神情让安吉尔差点认为地上躺着的是戴莉女士。

“布莱特，先别打扫了，帮队长和我们泡杯茶吧，忙了一晚上，大家都口渴了。”

伦纳德见状，对仍在接待室内打扫卫生的布莱特说道。

你们的借口也太拙劣了……

安吉尔知道接下来一定有什么不能让普通人看到的事，所以伦纳德才找了个理由支开布莱特，但这不妨碍她对低劣的表演打出差评。

布莱特离开后，伦纳德也站到雪伦夫人的尸体旁，双手抱胸，低头观察。

安吉尔虽然没跟过去，但视线也聚焦在雪伦夫人身上，好奇心渐起。

在三人注视下，雪伦夫人的尸体旁逐渐浮现起点点黑色光芒，象是灰尘一般漂浮在空中，无风自动。

这些黑色“灰尘”逐渐变得浓密，逐渐遮掩住尸体，随后仿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团眼珠大小的圆形物体。

不，这就是眼珠，它外层乳白色的巩膜遍布血丝，瞳孔没有眼皮遮挡，瞪得浑圆，缓缓转动间视线扫过安吉尔，让她浑身恶寒。

还好这并不是有生命的邪物，“眼球”在空中转动几圈后，失去了浮力，径直掉落在雪伦夫人那妙曼的躯体上，滑落在地，在地毯上滚动了一段距离，被蹲在一旁等待多时的邓恩隔着手套一把抓住。

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把“眼球”装了进去，关上盒子的瞬间，安吉尔那股遍布全身的寒意就消失了。

这让她想起自己刚在这个世界苏醒的那天晚上，科尔家的地下室留下的那团胶冻状神秘物体。毫无疑问，这就是序列6的雪伦夫人死亡后留下的非凡特性。

和科尔“死亡”时不同，雪伦夫人排出的并不是没有完整形态的胶状非凡特性，而是形成了好似拥有生命一般的“眼球”，安吉尔不知道哪种情况才属于正常，只得暂时将这个疑惑埋在心底。

她也扮演着一个新晋非凡者的角色，适时提出疑问：“这是什么东西？是某种生物吗？”

“是非凡者死后留下的一种非凡物品……嗯，如果普通人无意间接触到它，很有可能会发疯甚至当场死亡，这也是我没第一时间让警察带走她的尸体的原因。”

收好木盒，邓恩仿佛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从雪伦夫人旁边站起，扭过头说道。

“我让弗莱他们跟着维克多一起去雪伦夫人家搜查，也是怕警察们在寻找罪证或其他感兴趣的物品时，接触到非凡物品，引发额外的事件。”

“一年下来，我们解决的神秘事件，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无意之中触发的，类似今晚这样的非凡者主动攻击其实非常少，至少今年我们还没遇到过。”

伦纳德在一旁补充。

邓恩从雪伦夫人尸体旁站起，回到接待室中间的沙发旁，见无处落座，干脆站着，神色严肃地对安吉尔说道：

“雪伦夫人已经死亡，但科尔·格兰杰目前行踪不明，明天我就会联系圣堂，联系廷根市的‘代罚者’和‘机械之心’，联合发出通缉令。现在来谈谈你之后的选择吧。”

选择？

安吉尔感到有些疑惑，她扬了扬眉，等待邓恩接下来的话。

“对像你这样的非凡事件‘幸存者’，尤其是这件事很可能涉及到‘魔女教派’，一般我们会建议你隐姓埋名，断绝和亲朋好友的联系，在教会的安排下离开廷根市，前往其他城市居住，拥有全新的、安全无忧的人生。

“教会的安排中会有一些反占卜和反追踪的措施，但在拥有各种手段的非凡者面前，这种保护并不是绝对安全的，以前也出现过受保护者被邪教复仇者找到并杀害的例子。”

安吉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邓恩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面露微笑，语速放缓，继续说道：“另一个选择，加入我们，成为值夜者。”

嗯？

安吉尔愣住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连一周都不到，接踵而来的事情让她无暇思考远期的安排，尤其是雪伦夫人的“邀请”，一度让她试图放弃身份和住所，逃亡外地。

虽然她最终下定决心与之正面对抗，并获得了不错的结局，但对接下来的生活，安吉尔还是有些迷惘。

自己的身份是花了四十镑伪造的，“狂野之心”的海格信誓旦旦表示不会有问题，但未必经得起值夜者的查验。一旦自己加入值夜者，必然会面临更加严格的审查，稍有不慎身份暴露，轻则下狱，重则跟雪伦夫人一个下场。

另一方面来看，只要能成为官方非凡者，不但能拥有官方组织的保护，让雪伦夫人背后的魔女教派投鼠忌器，还能借此了解到很多不外传的神秘世界知识，对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有所帮助。

再说，哪怕自己不答应加入值夜者，就真的不会面临官方的审查了吗？经过雪伦夫人事件，自己必然上了黑夜女神教会的名单，就算搬到其他城市居住，等待自己的也是无尽的监视和限制，说不定他们还盼着魔女教派来找自己麻烦，好顺藤摸瓜继续查下去。

思绪流转，安吉尔眼神瞟到一旁看热闹的伦纳德身上，想起他今天下午有意无意地跟自己交流的“加入值夜者”，看来这家伙早就得到消息了。

确实，从他人角度来看，加入值夜者无疑是最佳选择，拥有官方身份，合法的收入，还能得到非凡者们的保护，总比隐姓埋名度过下半生要好。可惜对自己来说，跑路也许才是唯一的答案。

她正准备婉拒，脑海中又回想起那天入夜后在圣赛琳娜教堂告解室里，神秘来客的那句话。

“面对恐惧，勇于向前的人，将得到奖赏。”

他或她，预料到现在自己面临的选择了吗？

犹豫片刻，安吉尔在邓恩和伦纳德期待的目光下开口了。

“那个……

“薪酬和福利怎么样？”

===第21章 你也是新人===

一大早，安吉尔是被楼下的敲门声吵醒的。

“唔……”

这几天安吉尔每每忙到深夜甚至天明，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昨晚总算把唯一知道她与科尔关系的雪伦夫人解决，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她回到家中匆匆洗了个澡就一直睡到了现在。

科尔的妹妹，莉莉·格兰杰的房间已经被重新打扫过，晾晒后的被褥散发出特殊的香气，像温柔的双手将安吉尔拥在床上。

哪怕窗外已经阳光明媚，她也不想就这样起床。

“抱歉，我进来咯！”杂活女工特罗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随后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科尔非常信任特罗米，甚至将大门的钥匙配了一份给她，方便他出门时特罗米可以随时进屋打扫卫生。

虽然现在这套房屋暂时属于安吉尔，她也没有收回特罗米手中的钥匙，理由和科尔差不多：她也经常会出门，而这个家需要一个定期进屋打扫的女工，一个工作了几年的女工总比陌生的更值得信任。

听到楼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安吉尔决定蒙上脑袋再睡一小时，自己已经来到异世界，不是每天早上要去教堂晨祈的圣殿骑士了，别说再睡一小时，睡到下午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等，我昨天好像答应加入值夜者，今天上午要去报道来着……

安吉尔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穿着睡衣就来到了一楼，把围着围裙、头上裹着防尘布的特罗米吓了一跳。

“格兰杰先生？”

她看清来人后，原本激动的表情瞬间变得沮丧。

“呀——原来是您，抱歉，小姐……看来传闻是真的，他真的失踪了吗？”

对这样的区别待遇，安吉尔猜测特罗米可能在心中对雇主存了某些超越雇佣关系的心思，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

她见女工愈发悲伤，只得安慰了她几句，并表示就算科尔·格兰杰暂时不在，自己也会继续雇佣杂活女工，涨工资也可以商量。

好说歹说，将特罗米安抚好，她匆匆洗漱完毕，换上了一套轻便服装就出了门。

穿越到现在已经接近一周了，安吉尔仍未习惯女性的服装，她选择了方便行动的宽松衣裤，而不是这个时代女性普遍穿着的裙装。

但哪怕是这样的简单打扮都花了半小时，女性出门前的准备也太麻烦了，但要是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地去上班，又太不像话……安吉尔一边快步走向街角的轨道马车站点，一边在心中抱怨着。

所幸轨道马车来得很快，她上车交了4便士，找到角落的座位坐好。

此时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时间，马车上乘客并不多，她对面一名正在看报的中年男子见有人落座，抬头随意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随即又用余光瞥了过来。

“等等，稍等一下！”车外传来一阵呼喊，随着皮鞋跑动声靠近，一名男子钻进了马车。

“佐特兰街，谢谢。”赶上马车的男子穿着燕尾服，戴丝绸礼帽，象是去参加舞会一般。他从兜里摸出硬币，递给车厢前方窗外的工作人员，随后才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大热天穿这么多，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咦，这人有点眼熟？

安吉尔细看之下，发现是昨天大清早自己被“押送”回黑荆棘安保公司时在门口遇到的值夜者新人，好像叫克莱恩？

看来他已经租下水仙花街的房屋，搬家到这条街了。

克莱恩也发现了坐在角落的安吉尔，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坐了过来。

“你好。”

见克莱恩在旁边坐下，安吉尔主动打了声招呼，对方明显认出了自己，以后又是同事，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好。”克莱恩回了一句，他在安吉尔身旁落座后有些局促不安，“我昨天在水仙花街见过你，你是叫……”

“安吉尔·格兰杰，你是克莱恩·莫雷蒂吧？嗯……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新人？”

安吉尔的态度让对方放松了不少，两人继续交谈起来，虽然在公共马车上有些涉及神秘领域的话不方便说，但她还是套出了不少克莱恩的情况。

克莱恩·莫雷蒂是霍伊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有一兄一妹，应该就是昨天见到和他一起的那两位。上周刚卷入非凡事件，身为一起“多人自杀案”的唯一幸存者，被招募进值夜者成为文职人员。

安吉尔想起昨天伦纳德提到的“和你一样的新人”，原来指的就是他吗？

总不会值夜者的这些成员都是这么来的吧？

寒暄间，佐特兰街到了。

克莱恩道了个别，起身走下马车，他站在街边扶了扶礼帽，长舒一口气，却发现安吉尔也跟着下车了。

“格兰杰小姐，你也在这下车，难道？”克莱恩挑了挑眉，惊讶地问。

“没错，我也是来黑荆棘安保公司，正好跟你顺路。”

安吉尔笑着回答，她暂时不打算揭这个谜底。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安保公司二楼的接待室，昨晚还跟战场一样的接待室已经被清扫干净，染血的地毯被撤下，露出木质地板，沙发只剩完好的唯一一张，配上几个风格混搭的靠背椅勉强围成半圈，中间充当茶桌的是不知从哪搬来的低矮圆桌。接待台因为换无可换只得留在这，外侧的立面上还有两个弹孔。

一名棕发女孩正在接待台后坐着，摆弄着咖啡壶，浓稠的咖啡香味飘满了整个房间，开门声让她抬起头来，看向两人。

“早上好，克莱恩，还有这位是？”她先向克莱恩打了个招呼，随后一脸疑惑地望向安吉尔。

“安吉尔·格兰杰，邓恩队长应该提起过我。”

女孩的双眼瞪大了：“是你……没错，队长说过今天你会来，他在办公室等你们。”

她放下咖啡壶，从接待台后走了出来，带领两人绕过隔断，进入一条走廊，站到了三间办公室的其中一间门口。

“砰砰——”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说道：“队长，我把你说的那两人带来了。”

里面传来邓恩·史密斯低沉的声音：“进来。”

女孩自己没有进去，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安吉尔望了克莱恩一眼，见他主动后退了半步，礼貌地让开了进门的路径，就先行进了办公室。

“戴莉今天一大早就离开廷根了。”邓恩·史密斯坐在一张实木办公桌后，等安吉尔把门关好，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安吉尔一愣，她没想到邓恩首先谈的不是工作方面的事。

“我还以为她会多休息几天。”

“她这次来廷根都是借别的由头，而且因为雪伦夫人的案子又多逗留了两天，这已经是极限了，就为这事我还要写一份报告做解释。”

邓恩灰眸中带着笑意，显然没因为这些繁琐事而感到不满：“她对你的评价很高，说如果不是我已经把你招进廷根的小队，她就要把你拐走了。”

“也许我该跟着她回恩马特港，她说不定会给我发全薪。”

“咳……都是规定，不是我能改变的，你问问另一个新人，就是门外站着的克莱恩·莫雷蒂先生，他比你还早加入，现在一样还是非正式成员。”

说着，他从抽屉中拿出一式两份的合同。

安吉尔接过合同，坐在邓恩对面的椅子上仔细读了一遍，合同条款不多，如签约时间、薪水、福利、义务等，大多都是邓恩在昨天夜间邀请她加入时告知过的内容，只是多了“需要等候圣堂批复才能转为正式成员”的补充。

粗看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条款，唯独保密条款规定得非常严格，甚至在违反后无需起诉，直接由教会进行审判和惩罚。

不过考虑到值夜者的特殊性，安吉尔也能理解这份谨慎。

她在合同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指印，邓恩在两份合同上盖了印章，把其中一份交还给安吉尔，这份合同就算成立了。

“那么，欢迎加入值夜者，安吉尔·格兰杰小姐。”收好合同，邓恩站起身，隔着桌子将右手伸出。

安吉尔微微一笑，跟随着站起，同样伸出右手握住对方的手。

“谢谢，邓恩·史密斯队长。”

握手后两人重新坐下，邓恩下一句话却又让安吉尔愣住了。

“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上交一批昨天战斗中你使用的那些子弹，是叫什么来着？”

邓恩在靠背椅上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开口说道。

安吉尔虽然疑惑，但还是快速回答道：“叫‘风暴汇聚’和‘幻磷喷发’，昨天都用光了，我需要重新制作，是要交给上面吗？”

“没错，下周我就要把这次战斗报告交上去了，你这周能制作多少枚子弹？”

两人都没细说“上面”是谁。

安吉尔大致估算了一下，自己一小时大概可以制作5枚子弹，但根据上次的制作经验，最多20枚就会将自己的灵性耗尽，如果每天集中制作一次的话，一周可以拿出100枚左右的“风暴汇聚”。

“幻磷喷发”由于工艺更加复杂，瓶颈不在灵性，而在于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她估计一天只能制作10枚。

“如果材料充足的话，应该能制作100枚加强攻击力的‘风暴汇聚’，另一种子弹最多10枚。”她老实地回答，这涉及到对自己战斗力和价值的评估，作为刚入职的新人，安吉尔并没有撒谎。

邓恩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抽屉中拿出一叠纸条，用桌上摆放的钢笔刷刷地签下一张条子，撕下来递给安吉尔。

“你稍后把条子交给今天轮值的罗珊小姐，让她带你去老尼尔那领取需要的材料，下周一交给我80枚子弹即可，比例你自己决定，但两种都要有。”

只是需要成品，而不是配方和制作方式吗？

安吉尔压下心中的疑问，接过了签下邓恩那花哨字体的纸条。

“地下室有一间炼金室，平时都是老尼尔在用，你可以按需使用，缺少设备的话跟他打报告，我们会尽快配齐。”邓恩仔细吩咐道。“当然，你也可以在自己家的炼金室制作，我只要下周见到结果。”

看来前天晚上自己家都被他们几个搜遍了……也是，自己是在地下室进入的梦境，想必瞒不过拥有“梦魇”能力的邓恩。

“我还是回去制作吧，设备都用习惯了。”

安吉尔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选择在自己家中而不是值夜者总部的炼金室制作所需的子弹。

“那就快去办吧，帮我叫克莱恩·莫雷蒂先生进来。”邓恩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第22章 老尼尔===

安吉尔拿着合同和批条走出房间时，克莱恩·莫雷蒂正在门外与罗珊小姐闲聊，女孩被聊天内容逗得捂着嘴巴偷笑，却在见到房门打开的瞬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恢复故作严肃的表情。

克莱恩也发现安吉尔已经结束了和邓恩队长的交谈，他笑着问道：“谈好了？”

安吉尔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队长让你进去。”

“队长……”克莱恩一愣，瞥了一眼安吉尔夹在腋下的合同，瞬间理解了这个称呼的含义，他向安吉尔伸出右手：“恭喜，现在我们是同事了？”

“谢谢！”安吉尔大方地回握住克莱恩的手。

没有继续寒暄，克莱恩快速整理了自己的衣帽，轻敲了两下房门，在邓恩允许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人还挺礼貌的……

安吉尔视线跟随着克莱恩，直到被关闭的房门挡住，才回过头去将手中的批条交给罗珊。

“罗珊小姐，队长让我去领一些材料。”

穿着浅绿色长裙的棕发女孩如梦初醒，她“喔喔”连续答应了几声，接过纸条。

“你……真的也加入我们了吗？真没想到，我以为你是来找队长有什么私事。”她眼睛瞄着纸条上的内容，一边微微点头一边问道。

“是的，合同都签完了。”安吉尔扬了扬那份略显单薄的合同。

女孩带着期待抬起头，再次问道：“那是文职吗？”

她话刚出口似乎就意识到有些不妥，匆忙补充：“我只是想着，多个人的话我们排班就能轻松一些。”她挥舞着手上的纸条，加强着语气。

见罗珊有些激动，安吉尔哑然失笑。虽然邓恩队长目前似乎只是让她制作一些特殊子弹，但应该不会让这样已经成为非凡者的队员去当仓管的。

估计等下周队长把这次战斗的报告提交上去，查清自己的身份，就该有进一步的安排了吧。

又或者发现自己的假冒身份，教会仲裁庭雅座一位？

想到这里，安吉尔顿时感觉心情低落起来，她挤出一点笑容回答道：“不好意思，队长应该不会安排我做文职。”

“诶……”罗珊脸上的期待瞬间变成了沮丧，“没想到莫雷蒂先生是文职，你反而是……”说到一半，她似乎反应过来，睁大了双眼，惊讶地看向安吉尔：“难道你已经是非凡者了？”

安吉尔并未隐瞒，毕竟以后很可能是同事，这些事早晚都要知道：“是的，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是，嗯，用你们的话来说，非官方的非凡者了。”

“哇，真厉害，是不眠者，还是窥秘人？”

女孩棕褐色的双眼散发出粉丝看到偶像般的光芒，充满好奇地看着安吉尔。

“……刺客。”

“……”

两人尴尬地沉默着。

“也……也很厉害啦，啊，对了，还要带你去领材料呢，来吧，仓库在地下室。”

罗珊小姐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举着纸条说道。

————————

安吉尔本以为地下室是要从一楼进入，没想到罗珊小姐带她径直来到走廊尽头，进入了一间靠墙的办公室。

房间内部除了一道向下的石制楼梯，没有摆放任何家具。两人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下，绕过两个拐角后，上方的阳光就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侧墙壁上精致的煤气灯发出的光芒，将一圈影子投射在两人脚下。

绕了不知多少圈，离开楼梯，进入一条长长的过道时，安吉尔估计了一下，自己起码已经来到了地下十米深的位置。

过道铺着平整的石板，两侧同样奢侈地安装着大量煤气灯，安吉尔还注意到墙上镶嵌着黑夜女神教会的圣徽，认识不过数日的绯红之月却已能让她感到直达内心深处的宁静。

走过这条过道，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带路的罗珊介绍道：“前方是‘查尼斯门’，今天是弗莱先生值守；左侧通往‘圣赛琳娜教堂’，右边是我们要去的材料仓库，尼尔先生就在那里。”

“查尼斯门”，是之前雪伦夫人袭击时，伦纳德准备前去避难的地方？似乎保存着某些重要的非凡物品，以至于需要时刻有非凡者看守。而且没想到圣赛琳娜教堂居然直通值夜者的驻地，不愧是直属于教会的武装力量。

安吉尔一边回忆着教堂所处的位置，一边跟着罗珊向右走过十字路口。

“对了，你还没见过尼尔先生吧？”

安吉尔脑海中回想起昨天伦纳德·米切尔如竹筒倒豆子般介绍的值夜者成员，摇了摇头：“米切尔先生跟我提到过，但没见过面，他原来也是小队的战斗人员？”

“是的，他也是非凡者，是序列9的‘窥秘人’，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好，不再适合外勤，就转为文职了。”罗珊点了点头，边走边介绍。

安吉尔暗暗记下了“窥秘人”这个魔药名称，它应该有别于其他几人的“不眠者”，属于一条全新的途径。

两人来到一扇半掩着的铁门前，敲了敲门。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请进。”

罗珊推开铁门，先行进入，安吉尔跟着走了进去。

狭窄的房间摆放着一套桌椅，一名穿着黑袍的老者正坐在桌前仔细研读着手头几张泛黄的书页，顺手在一旁的笔记上记着什么，他背后是另一扇紧闭着的铁门。

“尼尔先生，你好，这位是新入职的……嗯……”罗珊礼貌地和老者打了个招呼，但介绍安吉尔时却卡了壳——她忘记了新同事的名字。

安吉尔向前一步，简短地进行了自我介绍，为冒失的女孩解了围，但后者仍满脸通红，匆忙地将纸条交给老者后就离开了。

拿着有队长签字盖章的纸条，老者——老尼尔视线从桌面的书页上移开，眯着眼睛打量了安吉尔一阵，咧嘴一笑，说道：“你就是昨天晚上在楼上大闹了一番的新人吗？还干掉了一个序列7？”

不清楚他听到了些什么样的传闻，安吉尔只能解释道：“我也只是从旁协助，主要功劳是戴莉女士和……”

“我知道，还有伦纳德那小子，他今天早上都跟我说了，还说你用了一种不同于‘猎魔子弹’的特殊弹药。”老尼尔说着，从袍子的口袋中掏出了一颗黄铜弹壳，安吉尔借着摇曳的煤气灯光看去，正是自己昨天使用的“风暴汇聚”。

“很奇特的纹路，跟猎魔子弹类似，但细节上却又不同。”

他将弹壳在桌上立起，把纸条塞进口袋，从一旁拿过纸笔：“看来队长是让你来领取材料继续制作这种弹药？”

安吉尔点了点头：“是的，下周我要上交给他80枚这样的子弹，所以需要的材料也比较多，考虑到失败的概率，至少120枚手枪子弹，0.45口径的最好，还需要尖叫草300克，发光蜥蜴的鳞片100克，酒精250毫升，蚀刻液至少500毫升，嗯，这个我可以自己配置，最后是50克星水晶。”

她在路上早已计算好所需的物品，考虑到成功率和材料损耗，她把需求上浮了一些。辅助材料在家中的地下室还有剩余，但要花大价钱的主要材料她都准备直接领取，到底是为公家干活，总不能花太多自己的钱。

老尼尔将钢笔沾好墨水，安吉尔念出一样，他就在纸上写一样，但听到最后的星水晶时，还是停下了笔。

“子弹要多少有多少，其他物品炼金室都有，但星水晶……这是某些魔药的主材料，我得去‘查尼斯门’一趟，希望那里还剩了一些。”

说完，老尼尔站了起来，取出抽屉里的钥匙，打开身后的铁门走了进去，随即传来生锈活页的嘎吱声、抽屉开关的摩擦声。

当门后归于平静，老尼尔捧着几盒弹药走了出来，用脚把铁门带上。安吉尔见状走上前去帮忙，将弹药盒一一接过，摆放在桌上，其中四个是纸盒，还有两个较小的铁皮盒子。

“这里是120发手枪子弹，”老尼尔指着纸盒说道，“20发猎魔子弹，”他手指划向铁盒，“都是0.45寸的，其他东西我要去炼金室拿，你就在这里等候一下。”

安吉尔点了点头，打开盒子查看了一下，纸盒里装的是黄澄的铜制子弹，和她之前用过的一样，但明显做工更加精细，保养完善，甚至能闻到一股油脂的味道。两个铁盒分别装着10枚刻有复杂花纹的银白色子弹，看着象是银制弹药，也可能是某种合金。

检查完弹药，她的视线撇向一旁几张泛黄的纸，她到来时老尼尔正在阅读这几张书页。

原本以为是些私人信件，她并不准备细看，但这一撇却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虽然是一个个分隔开的字符，虽然象是儿童拙劣的临摹，但她仍然一眼认出这些方方正正的符号是亚洲某个国家的文字，也许是中文，或是日文，但至少可以确认，这绝对不是目前这个世界流行的某种文字符号！

===第23章 日记===

这一瞬间，安吉尔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自己弄错了，这里仍然是地球？

某个国家发展出了和她穿越前的世界类似的文字系统？

还是……

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拿过桌上的书页，问：“尼尔先生，请问这些是？”

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老尼尔拎着钥匙正准备离开狭小的房间，听到安吉尔发问，回过头来看向她，见她手中捏着的泛黄书页，笑着回答：“这些是罗塞尔·古斯塔夫大帝的笔记拓本，是他自创的文字符号，死后流传于世。有人觉得是一整套神秘学代码，隐藏着无尽的宝藏，不过根据我最近的研究，已经破解了一小部分符号的含义，根据我的推测，它很可能是一本日记。”

日记？罗塞尔·古斯塔夫大帝的日记？

安吉尔在脑海中搜索起这个陌生的名字，很快在属于科尔·格兰杰的记忆中找到了他，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有名气了，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光是推翻因蒂斯王国原有统治者、担任因蒂斯共和国执政官后，又将共和国改为帝国称帝的壮举就已经能让罗塞尔大帝史上留名了，而在此期间发明了实用蒸汽机、开启工业革命更是让北大陆进入了工业化，更别说他一手促成了对南大陆的殖民时代，可以说是深刻影响了近代世界历史的大人物。

记忆中如“塔罗牌”、“报纸”等众多发明让安吉尔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位多才多艺的因蒂斯帝国皇帝，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就立即找到了更多的佐证：各种在原本的地球中不同时代的小说、戏剧，不同国家的名言警句，不同领域的创造和改良。

这些涉及多个领域的创造和发明都来自同一个人，根本就不合理。

加上手头这些他“自创”但安吉尔又能确定来源的文字符号，她基本可以断定，罗塞尔大帝也是来自地球的一名穿越者。

而且很可能是亚洲人。

“怎么，在试着解读这些文字吗？”耳边传来老尼尔的询问，将安吉尔从思索中唤醒。

她故作轻松地挥舞着手中的纸张，摇了摇头，说道：

“只是有些好奇，毕竟是那位罗塞尔大帝的日记，我以为……”

“以为能找到些什么奥秘？”

老尼尔笑着甩了甩手上的钥匙串说：“作为这个纪元最出名的人物之一，他的这些手稿早就被无数人研究过了，手稿上每个独立的符号都可能代表着一种不同的意思，可惜，从未有人能真正解读出其中的含义。”

“你可以继续在这儿尝试一下，我去帮你把材料领过来。”

他似乎不认为安吉尔能从中看出什么，是以把铁门一关，离开了房间。

安吉尔把视线转回手中那三张大帝的日记，试图从这些方块字符中找出某种规律，可惜除了进一步确认了这些文字是中文外，并没有其他的进展。

这一刻，她只恨自己不是中国人，或者起码能在选修外语时选择中文课程。

这些日记也许只是无聊的日常生活记载，但也可能隐藏着无数知识和奥妙，甚至……

包括回到地球的线索？

随即她想起罗塞尔大帝晚年死于一场宫廷阴谋式的刺杀，说不定这位穿越者前辈直到死亡也没有找到回家的道路。

收敛思绪，安吉尔开始将手上的三张日记中的字符纳入自己的记忆。

哪怕现在无法解读，至少也要把它们记下来。

————————

“砰砰——”

一阵敲门声把安吉尔从全神贯注的记忆状态中唤醒。

借助非凡者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她已经把这三页日记的文字全部记在脑海内，正在一一核对时，刚才老尼尔离去的铁门外传来了邓恩·史密斯那低沉的嗓音。

“老尼尔，你在里面吗？”

队长也到地下室来了……他路上没碰到老尼尔吗？

安吉尔放下日记，拉开铁门，见戴着礼帽、一身黑风衣的邓恩队长正站在门外。

看到开门的是她，邓恩愣了一下，疑惑问道：“老尼尔呢？”

随即他拍了拍头上的礼帽，象是才想起一般自己回答道：“哦，他是去帮你取材料了吧？”

安吉尔点了点头：“是的，子弹我已经拿到了，剩下的材料他说需要去炼金室和扎…嘶…查尼斯门拿。”

她第一次念这个拗口的词，差点咬到舌头。

“我刚从炼金室过来，那他应该是在查尼斯门里了。”邓恩眼睛瞟过桌上摆放着的子弹，很快做出决定，“老尼尔要去帮克莱恩·莫雷蒂先生调配魔药，可能没空过来帮你送材料，我会过去帮你把东西领齐，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让我在这等？

安吉尔皱着眉头想着。

等等，调配魔药？克莱恩·莫雷蒂？

她想起跟她一起乘坐马车来到值夜者总部的腼腆的年轻男子，他也要服下魔药，成为非凡者了？

记忆中的科尔·格兰杰服用的魔药都是由自己调配后当场服用的，但从第三者角度观看他人服用魔药，无论是科尔还是现在的安吉尔都没有相关的经历。听闻老尼尔要帮人调配魔药，她对此很感兴趣。

“我能在一旁参观吗？我是指调配魔药的过程。”

安吉尔装作不感兴趣地随口一问，可错乱的语句暴露了她真实的内心。

邓恩皱眉看了安吉尔良久，就在她以为会被拒绝的时候，那双灰色的眸子移开了视线。

“过来吧。”

点头同意后，邓恩直接回头走出了房间。

他居然同意了？

安吉尔赶忙放下罗塞尔大帝的手稿，快步跟上邓恩·史密斯，走过了来时的通道，回到了十字路口。

正在两人准备拐到前往“查尼斯门”的通道上时，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传来，穿着黑袍的老尼尔提着一个木箱从通道另一端走来。见路口站着两人，他像被吓到似的身子一顿，待认清是谁之后才放松下来。

“邓恩，你怎么下来了？”老尼尔先跟邓恩打了个招呼，随后不待对方回答，又将手中的木箱交给安吉尔，“这些是你需要的材料，都在箱子里了，除了星水晶我都多拿了一些，你自己清点一下？”

安吉尔接过木箱，揭开盖子向内看去。

小小的木箱分成了数个格子，两个玻璃瓶里装的应该是酒精和蚀刻液，发光蜥蜴鳞片整齐地叠放在角落，干燥的尖叫草捆成捆将一个格子塞得满满的，星水晶用玻璃瓶装着单独放置，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星辉。

她点了点头，东西都没问题。

见两人交接完毕，邓恩才缓缓开口：“老尼尔，你再回查尼斯门一趟，取一份‘占卜家’的魔药配方和材料，带到炼金室来。”

“占卜家？”

老尼尔重复着这个词。

“哦，是要给克莱恩那个小家伙用的吧？没想到他居然选了这条途径，我以为他会选‘不眠者’，虽然我们这儿的不眠者已经够多啦。”

嘀咕着，他转头向查尼斯门走去。

“我们先去炼金室吧，克莱恩也在那等着。”目送老尼尔离去后，邓恩对安吉尔说道。

两人再次离开十字路口，朝圣赛琳娜教堂方向走去，沿着长长的石板通道走了一段距离，直到一处墙上打开的暗门前才停下。

这就是炼金室？可为什么要藏在暗门之后？

安吉尔跟着邓恩走进房间，在煤气灯光下打量着这间隐秘的炼金室。

坩埚、试管、烧瓶和杂乱无章的桌椅，这比起安吉尔想象中干净整洁的“正规炼金室”，更象是自家地下室的放大版，之前才在楼上道别的克莱恩·莫雷蒂正站在一张桌子前，四处打量着炼金室内的物品，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惊讶地望着门口。

“队长，你怎么回来了？”

“老尼尔去拿魔药的材料了，我在路上遇到安吉尔·格兰杰小姐，带她一起来……嗯，观摩一下。”

邓恩指了指安吉尔，简短解释道。

克莱恩这才注意到门边的安吉尔，他手扶礼帽打了个招呼：“格兰杰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这些礼节真麻烦……太过礼貌的人也不好相处呀。

安吉尔腹诽着，只好跟着回了个礼。

见两人打完招呼，邓恩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正好让你们两个互相认识一下，这位先生是克莱恩·莫雷蒂，廷根本地人，霍伊大学的毕业生，因为上周卷入了一场神秘事件，现在加入了值夜者。”

克莱恩向安吉尔微微一笑，算是再次打了个招呼。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安吉尔·格兰杰，西维拉斯郡人，最近才来到廷根市，同样由于涉及神秘事件，选择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安吉尔将右手伸向克莱恩，后者愣了一下，连忙举起右手，和她握在一起。

“很高兴认识你，莫雷蒂先生。”

“我也是，安…格兰杰小姐。”

“喔，一场小小的交谊会，我怎么能缺席呢？”低沉而不失活泼的声音从安吉尔身后传来，她回头看去，老尼尔一手提着银色小箱，一手将头上的圆边毡帽取下，按在胸前，微微一鞠躬。

“这位风趣的老绅士，大家都叫他老尼尔，你们也可以称呼他为值夜者仓库的管理者，神秘知识的追寻者，黑暗中的窥秘人。”

他用夸张的动作举起手上的箱子。

“向女士们、先生们献上‘占卜家’的魔药。”

炼金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24章 占卜家魔药===

也许是即兴表演并未得到众人的认可，创作的激情被冷场所浇灭，老尼尔接下来的动作标准无比，语言准确但缺乏幽默，象是在对安吉尔等人的无声控诉。

“格兰杰小姐，请帮忙把煤气灯都打开，亮度调到最大。莫雷蒂先生，请用铁锅旁边的刷子刷一下锅，顺便帮我把桌上左数第三个玻璃瓶拿过来。邓恩……”

老尼尔快速分配任务，当轮到邓恩·史密斯时，后者耸了耸肩，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炼金室的门前，示意自己不会插手魔药的配置。

“……好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将银制小箱放到铁锅旁边，老尼尔从中取出一张黄褐色的羊皮纸，安吉尔发现上面是用血一般的墨水书写而成的几行赫密斯文，在摇曳的煤气灯火光下显得危险又神秘。

“首先是纯水100毫升，谢谢，莫雷蒂先生。”老尼尔接过克莱恩递过来的玻璃瓶，朝刚刷完的铁锅中随意倒了一些。

安吉尔看得直皱眉头，她很想提醒老尼尔一旁就有带刻度的量杯，但又不敢出声打扰。

对面的克莱恩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两人视线交汇，又都移向忙碌的老尼尔。

“然后是13滴夜香草汁液，这玩意只要加一滴到香水里，就……”老尼尔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棕色小瓶，用滴管从里面吸出液体，往铁锅里滴加，淡淡的芬香蔓延在炼金室内。

介绍到一半，他想起自己还在跟众人“冷战”，又停住了嘴。

“金薄荷叶7片，毒堇汁3滴，最后是9克龙血草粉末。”他一边瞄着羊皮纸上的配方，一边从箱子里取出各种材料，逐步添加到铁锅中。

“这些都是魔药的辅助材料，添加顺序和用量的偏差并不会影响最终效果，当然，一般来说我们也不会让它差得太多。”用天平称完黑如碳粉的龙血草粉末，将其倒入铁锅，用木勺搅拌了几圈后，老尼尔才再次开口解释道。

“主材料才是关键，它们都是非凡材料，分量绝对不能多，但可以偏少一点，也不能少太多，两者都会导致晋升失败，甚至是直接死亡。”

终于来到关键了……

安吉尔打起精神，仔细观察老尼尔接下来的动作。后者从箱子中取出一个表面熏黑的不透明玻璃瓶，取来一只全新的试管，用滴管从玻璃瓶中取出一管蔚蓝色的液体。

“10毫升拉瓦章鱼的血液，它们在阳光下会迅速分解，失去作用，所以需要用不透光的容器保存。”

仔细核对了试管上的刻度，确保剂量的准确后，老尼尔将咕噜冒泡的拉瓦章鱼血倒进了铁锅，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炼金室内笼罩的黯淡光线也染上了一丝蓝色。

“最后是星水晶，50克，呵呵，我们这儿就刚好100克的库存，今天都被你们两个小家伙瓜分掉，一点都不剩了。”

老尼尔将第二件非凡材料拿出，那是一块纯净到极点的水晶，在光芒照耀下反射出点点星光，仿佛倒映着整片星空。

用天平重新确认了星水晶的重量，老尼尔用小刀切下指甲盖大小的一部分，避免材料过量，随后将整块星水晶投入锅中。

如同冷水滴入油锅，“滋——”的一声，雾气从锅里冒出，充斥了整个炼金室，为了仔细观察而走近的安吉尔闪避不及，被雾气笼罩在其中，她瞪大双眼，仿佛从雾气中看到了星水晶中那片星空。

她差点以为魔药制作失败了，但老尼尔却不慌不忙地用木勺将锅内已经变得粘稠的深蓝色液体舀进了杯子中，递给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克莱恩。

“喝吧，你的占卜家魔药制作完成了。”

克莱恩接过杯子，犹豫地向杯口望了一眼，又看向老尼尔。

“就这样直接喝吗？”

“你可以加点奥尔米尔葡萄酒，这样喝起来口感会好一些。”

见克莱恩还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老尼尔笑着补充：“如果你不在乎口感，直接喝下去就行，这只是最低序列的魔药，不需要额外的仪式。”

“事实上，一般人最难获取的就是魔药的配方，以及其中的非凡材料，也被称作主材料的部分，刚才你也看到了，整个制作的过程并不复杂，甚至允许小小的失误。一旦魔药制作完成，摆在你的面前，你需要做的就只有……”

他右手虚握，似乎拿着一个不存在的酒杯，抬手放到嘴边，做出喝酒的姿势。

“……干杯。”

似乎被老尼尔重新恢复的幽默所感染，克莱恩那紧绷着的表情放松下来，他将杯子举到嘴边，深吸一口气，抬手仰头，将杯中的魔药喝下。

第一次从旁人的角度观察服用魔药的晋升，安吉尔仔细盯着克莱恩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克莱恩握着杯子的手突然绷直，整个人像是癫痫发作一般全身肌肉紧绷，双眼圆瞪，随后四肢抽搐起来。就在他由于双脚关节僵硬，即将摇晃着倒地时，仿佛灵魂从体外回归，抽搐停止了。

他皱了皱眉头，视线重新聚焦，甩动了几下脑袋，嘴里也发出低沉的呻吟，如同一名宿醉初醒的醉汉。

就这？

安吉尔看向一旁的老尼尔，后者似乎早已见惯了服用魔药后的反应，一脸淡然地看着逐渐回过神来的克莱恩。

门边的邓恩·史密斯更是对此毫无兴趣，而是靠着门框，眯着双眼盯着安吉尔。

两人视线交汇，安吉尔赶忙看向别处。

他这是在监视我？

话说回来，自己要求旁观魔药配置和服用过程的要求确实有些奇怪，这些知识在已经成为非凡者的人来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除非是为了收集魔药的配方，或是伺机捣乱，阻止魔药的配置。

这么一看，自己的行为确实很可疑……

安吉尔那份在杀死雪伦夫人之后已经藏进心底的担忧再次浮上水面，她重新朝邓恩看去，却发现对方已经将视线移开，看向了一旁的克莱恩和老尼尔，仿佛刚才那审视的目光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是自己想太多？又或者因为自己老老实实地旁观了全程，没有干出什么不该干的事，所以暂时摆脱了嫌疑？

一旁的克莱恩在老尼尔的帮助下，正通过凭空想象不存在的物体进入冥想状态，以便掌握新服用的魔药的力量，这些基础的知识都能在科尔·格兰杰的记忆中找到，加上刚才邓恩·史密斯给安吉尔的惊吓，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没必要在这儿待下去了。

见两人一个专心教，一个细心学，安吉尔提着属于自己的材料箱，来到门口，邓恩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他扬了扬眉，象是在表示疑问。

“队长，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这些材料需要尽快处理。”

安吉尔晃了晃手上的木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预想中的诘问并没有到来，邓恩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安吉尔暗暗松了口气，将那些应付后续追问的话吞回肚中，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身后传来的呼唤让她背脊一僵，“我忘了件事。”

“什么事，队长？”

安吉尔回过头，挤出一丝笑容问道。

邓恩笑了笑：“忘记告诉你了，就算在自己家工作，每天也要来公司报道一次，当然，你轮休的那天可以不用。”

原来是这件事……安吉尔放下心来：“好的，队长。”

见邓恩似乎没有其他要说的，她重新踏上了石板铺成的地下通道，向连接各处的十字路口走去。

没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了邓恩的声音。

“等一等，还有件事情。”

嗯，什么情况？

安吉尔一脸疑惑地回过头去，她这回确认了，邓恩并不是有意刁难她，而是真的……有点健忘。

“刚才在上面忘了一起说了，你到老尼尔那领一个我们的徽章，便于向警察证明你的身份，枪也领一把新的，”他回头看了看炼金室内，里面隐约传来老尼尔和克莱恩的对话声。“有空再来吧，一时半会这边结束不了。”

想起自己那把疏于保养，膛线都快磨秃了的旧左轮，安吉尔点了点头。

这回应该说完了吧……她再次转身离开，同时仔细倾听身后的声音。

运气很好，这次直到她走到十字路口，都没有再被叫住。

===第25章 第二次塔罗会===

回到地面上后，安吉尔加快了脚步，如同逃跑一般离开了黑荆棘安保公司。

最大的原因当然是邓恩·史密斯在地下室时那审视的视线，就在那时安吉尔才惊觉自己很可能还没得到值夜者们的信任。

不，应该说几乎必然不信任她，如果身为教会武装、专职对付非凡者犯罪的值夜者如此轻易就相信接纳一个非官方的非凡者，那才是件怪事。

身份审查，各种考核，被监视，这才是自己应该面临的问题，而不是头一天还像嫌疑人一样被带回去保护监视，第二天就签完合同入职了。

甚至还慷慨地提供材料，让自己每天耗尽灵性制作弹药上交？

如果说这些只是为了稳住自己，避免自己逃跑，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安吉尔相信，要求调查她的身份的信件或电报肯定已经到达鲁恩王国的首都——贝克兰德的值夜者或警察局那儿了，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公务机构效率如何，和“狂野之心”卖假身份的海格谁更快。

虽然雪伦夫人已死，没人知道安吉尔·格兰杰和科尔·格兰杰的关系，但只要自己假造身份的事被发现，在重重审查之下，自己身上的各种疑点都会被放大，总会被找出破绽。

而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假证贩子能凭良心做事，真如同他们所说，一周内把属于自己的档案放进贝克兰德的档案库。

提着材料箱坐上公共马车，安吉尔望着窗外热闹的街道，心底再次冒出一个念头：

干脆再逃跑一次？

————

回到水仙花街6号，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特罗米已经打扫完屋子离开了，但似乎刚走不久，茶几上还留有一丝擦拭过后的痕迹，茶具倒扣着避免落灰，水渍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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