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兵器的最后一日
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一天，也是最悲哀的一天，因为战争终于结束了，以我们彻底败北的方式。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早已经没人记得，战争造成的死亡和破坏也累积到了根本无法统计的地步，至今被铭记的只有战争的根源——坚持保留人类本源的泰伦人和主张将人类进化为无机形态的塞伯利安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是一场决定未来进化道路的生死战，过程中没有妥协和投降，胜者必须将败者屠戮殆尽，败者能做的也只有顽抗至死。
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而我，站立在这最后要塞中的我，其实并不属于任何一方，我只是一件被造出来的兵器，遵从创造者的意志向敌人亮出爪牙，哪怕明知结局是粉身碎骨。
几十公里外的敌军阵营正猛攻着要塞的纳米防壁，敌营中的大部分士兵跟我都是一样的存在，泰伦创造者们将我们称之为克隆，我们本来是替代泰伦人用于战场消磨的兵器被批量制造出来的缺陷复制品。之所以我们会存在是因为泰伦人身体中的纳米工厂——他们称之为永动核心，在塞伯利安人一次决定性的突袭中被感染了致命的病毒，自那之后所有泰伦人便永久丧失了繁衍的能力，他们的婴儿在母体中形成的同时就会被失控的纳米机械杀死，故此泰伦人的数量在激烈的战争中愈加消磨，现在已经沦落到只剩下要塞中的几百人，他们正为保留种族最后的火种绝望地挣扎着。
至于为什么本该保卫泰伦人至死的克隆现在倒戈相向，说来并不奇怪却很可笑，他们叛变了，被塞伯利安人以“解放”的滑稽借口和大半个世界的许诺所打动，随着泰伦人的战败趋势叛变行为愈加普遍，至今仍站在泰伦阵营里的克隆数量并不比幸存的泰伦人多上太多，这正是我将克隆称之为缺陷复制品的原因，我们完整地继承了泰伦人的劣根性，却很遗憾地没能继承他们多少优点。
当然同样身为克隆的我也一样只是个缺陷品，我站在这里的理由并非对创造者忠诚或者感恩只是在执行我天生被赋予的责任而已。既然生为兵器便不应该去主动追寻什么幸福与自由，如果主动去追寻便成了兵器以下的劣等存在，连被称为兵器的资格都没有了，我鄙视那些放弃了作为兵器的自尊而叛变同族但我并不恨他们，归根结底，恨意这种东西也不该是兵器身上具有的。
“纳米集群浓度下降至百分之二十七，防壁预计在六百秒后解体。”作战电脑的声音在冷澈地向我报告着噩耗，这才是真正兵器该做的事情，以绝对的理性执行自己的任务并面对自己的毁灭，就像打赢了这场战争的塞伯利安人所做的那样。
“信号发射塔的充能进度是多少？”我没有去搭理防御系统的报警而是将注意力转向了另一项正在基地中执行的工作，守住这里不是我们的目的，所有的努力都是在为这项工作争取时间，如果它不能在所有防御崩溃前完成我们守住这里多久都没有意义，最终也只会消磨在无尽的围困中而已。
“88%已完成，完成剩余进度预计需要七百二十秒。”作战电脑给了我一个残酷的回复。
“有点麻烦啊……”一百二十秒的时间差让我挠了挠头，“转接所有防御系统的能源供给到信号发射塔，重新运算变量。”
“转接完成，更新完成倒计时为六百四十秒，同时防壁维持时间缩减为五百八十秒。”
六十秒啊，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这也就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里是防务指挥官李维107C，现通告基地内所有克隆士兵及避难人员。”就和那台无感情的作战电脑一样我平静地打开基地全频通信开始下达命令，“预计防御崩溃和计划完成之间有六十秒时间差，在这段时间内基地将呈现防御空白状态，为了确保安全请所有避难人员立即进入冬眠舱，其余作战人员务必确保发射塔和冬眠舱在这六十秒内的绝对安全。”
“第二收容区负责人程744R，命令收到并执行。”
“第三收容区负责人弗朗西斯652A，开始执行命令。”
“第四收容区负责人井上973S，正在执行命令。”
“中央核心区负责人门罗458E，将尽力保障发射塔运行。”
“很好，联络到此结束。”我满意地点点头，不管是出于忠诚、爱或者单纯像我一样只是履行天生被赋予的责任，现在还会留在这个即将灭亡的基地中的克隆都是早就决定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因为不管正在进行的这个最后计划成功与否，我们这些留在冬眠舱外的克隆士兵都没有活路。
剩下的，大概就只有等那一刻来临了吧。
“李维……”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柔弱的女性声音，那声音属于我护送的一名泰伦哲学家，我回过头，看见一张恍如精细雕刻的艺术品般即使是我这样的人造兵器也能感受到其魅力的面庞，然而那张脸现在正向我展现的却是悲哀与不舍。
哲学家大概是战争中最没用的职业了，即便这样泰伦人还是执着地想在最后的最后也把他们的精神文明保留下来，他们甚至让这个女人成为了整个计划的名义指挥官以保护她的绝对安全，我想这既是他们曾经成功的秘诀也是现在他们输掉战争的理由。在进行这项计划的一年辗转中我一直在照顾着这位泰伦女士的起居生活和安全，我不知道是我的照顾让她产生了某种误会，还是因为她的种族人口已经削减到了让她对我这只人造兵器也产生了移情现象的程度，她似乎已经不将我当作克隆而是一个同族来看待了。
说实话，这让我很困惑。
“分别的时候总会到来的，卢梭小姐，那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我向她露出礼貌而公式化的笑容，“您的肩上负担着泰伦种族的希望，所以去冬眠舱吧，我会守护您到最后一刻，您不必为我伤心什么，这么做是我的本愿。”
“可是……”卢梭眼中露出我不能理解的复杂神色，她这么呆愣了片刻，忽然向我张开了双臂，“我能抱抱你吗？就当是一直以来的感谢。”
“您的怀抱应该留给您的同族，当然如果是您提出命令的话我也不会拒绝。”我向后撤了半步，我不想在最后的时刻失去我作为兵器仅存的尊严。
“是嘛……”失望在她美丽的眼眸中一闪而逝，“我知道了，我回去冬眠舱，你自己保重。”
“谢谢您的关心。”我轻轻点头，目送着这位多愁善感的哲学家走进冬眠舱里躺下。
“距离防壁崩溃还有六十秒。”作战电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地面隐隐还有因为防壁效果被削弱带来的震动感。
“那么我这边也要做好准备了，作战电脑，把所有克隆士兵的生命状态监视器连接在我的视网膜上。”
“是。”
我捏了捏手掌转过身，能感觉到纳米机械在身体每根血管里的流动，视网膜上也出现了残存部队的详细数据，这些纳米机械被泰伦人命名为“微小奇迹”，物如其名，尽管是微小的存在却能引发真正的奇迹，它们分布于这颗星球的大气与海洋、土壤与所有生命当中，正是这种泰伦造物一直在维持生态平衡净化污染才使得长久的战争没将整个星球打垮，但如今在泰伦人即将被灭绝的情况下维持整个星球的平衡已经没有意义了，故此为了保存泰伦最后的火种我们实行了现在的计划，“黑岛计划”。
我抬头看了看斜上方透明的天花板，不远处高耸的发射塔因为集聚了大量能源正散发出闪耀的蓝光，当蓄能结束它将向全世界范围内的“微小奇迹”发出召回信号，届时恒河沙数的纳米机械将全部涌入周围几百平方公里的空间之内，除了进入安全冬眠舱的泰伦人外纳米集群活动范围中的一切活动物体——有机的或者无机的甚至是光都将被狂暴的纳米体撕碎吞噬，这片区域将成为真真正正的“黑岛”让所有敌对势力在未来的几千年内都无法踏足。自然我们这些克隆士兵也会成为第一批牺牲品，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没什么好抱怨，塞伯利安人和那些叛变克隆可就不这么想了，故此它们在得知计划详情之后立即调集兵力向基地展开了猛攻，逼得我们不得不在准备就绪之前就强行将计划实施。
“防壁崩溃在十、九、八、七……”倒数声响起，我向着敌军阵地布置的方向举起右臂张开手掌，这个距离下投入兵力突击是来不及的，对方只有远程轰炸一个方法可用。
“四、三、二……”肌肉有点紧绷，与其说是畏惧倒不如说是兴奋更恰当，让我从这漫长的战争和责任中解脱的时候终于到了。
“全防御系统下线。”通知过后还有一声玻璃碎裂般的炸响传到耳边，地平线上远远地亮起无数火光向着基地迎面呼啸过来，数量多到我数不清楚。
“个人护盾，启动！”半透明的六角晶格从手心开始在我面前延展开来，那些是尚留存于我身体中的“微小奇迹”，它们会遵从我的意识活动，直到我死亡或者它们被耗尽为止。
“砰！”第一发撞上护盾的电磁炮弹从出膛到命中用了十秒钟，剧烈的冲击首先就差点震碎了我的耳膜，脑子里像是进了个恼人的鼓乐团，个人护盾的界线明显地模糊了一下，幸好还是撑过来了，我侧过头用余光看了看身后，冬眠舱还完好无损，外面发射塔的光辉也依然在闪耀着。
再撑过五炮就好了，这么给自己打着气，其实心里很清楚我所在的地方被命中的概率大概不是呈线性增长而是呈指数性增长的。
“砰！”果然，第二炮只用了六秒钟，护盾一角的破损把炽烈的爆风放进了安全区，在我的皮肤上留下焦臭的刻痕。
“砰！”第三炮在四秒钟后接踵而至，发散不及的反馈力量让作为护盾支撑点的手臂首先撑不住了，右臂的桡骨和尺骨直接从肘窝里穿了出来，急忙用左臂握住右臂才继续保证了护盾正常工作。
“砰！”第四炮给了我三秒钟休息时间，不得不跪在地上才强行顶住巨大的反馈力量，视网膜的生命监视器上开始陆续报告基地内各处出现伤亡。
“砰！”第五炮，间隔只有一秒钟，直接打碎护盾把我掀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脸对着天花板，正看见发射塔顶有一个克隆被炮弹直击炸得粉身碎骨。
呵，我徒劳的坚持就到此结束了么？有点不甘心，但又说不上后悔，我们是在用自己的蚍蜉之力去对抗整个世界，要说能赢才比较奇怪，只可惜最后也没能赢下这六十秒，不管结局怎样，我已经尽到了我作为兵器的责任。
“砰！”第六炮，给我的生命与责任画上休止符的一发炮弹……本来该是这样子的，重重撞在另一面更加厚重清晰的个人护盾上变成无谓的火球，一双手在背后轻柔地托起了我将我珍重地抱在怀里，好像街边路过的小女孩捡起了一件坏掉的洋娃娃。
“抱歉啊……是我能力不足。”视界已经被血模糊得基本看不清什么了，脑中的耳鸣甚至压过了炮弹的啸叫声，我的意识还很清楚，我知道那个替我抗下了炮击的人是谁，卢梭，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了，那厚重坚固的个人护盾只有身体里埋藏着永动核心的泰伦人才做得到，而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向她道歉。
“你做得很好，最后都在尽力保护我们。”脸上好像落下了什么不同于血液的温热液体，声音则是直接用纳米机械传进听骨的，卢梭似乎在拖动着我的身体想把我移动到哪里去。
“嘿，也许吧。”我努力地弯起嘴角，“不过作为一件兵器，性能上还差了些就是了。”
“这是我们设计者的问题。”卢梭似乎是对我摇了摇头，“你做了你最大的努力。”
“那我是不是可以被批准退役销毁了？”总感觉……眼皮好重啊，连呼吸也变成一件累人的事情了。
“暂时还不行。”卢梭再次摇头。
“好过分，怪不得那么多克隆叛变了。”我开着恶劣的玩笑试图让自己撑下去以完成创造者的命令。
“是啊……”卢梭深长地叹了口气。
“好像忽然安静下来了？”剧烈的耳鸣让我除了卢梭直接用纳米机械传到我听骨上的声音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不过地面的震颤确实是停止了。
“嗯，发射器成功启动了，大概对方察觉到情况不对开始撤离了吧。”卢梭解释道。
“那太好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在安慰我，这个消息都让我松了口气。
“……不过我的族人现在也只剩我一个了，其他人都牺牲了……我们人太少，他们不得已只能用自己的生命保卫发射塔。”然而卢梭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了下来。
我哑口无言，大脑中一片空白，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出来，结果只发出声古怪的干咽。
“李维，最后这一年间真是谢谢你了。”不过很快她的语气又恢复了明朗，一种怪异的、让我心中莫名生出警惕感的明朗。
“你想干什么？！”这股警惕让我想移动身躯脱离她的怀抱，限于客观条件我的挣扎以无果作罢。
“一点出于我个人感激的谢礼罢了。”卢梭平和地轻笑着。“其实我很久之前就在想了，你那股冷淡的礼貌究竟源头何处，究竟是什么束缚着你让你将自己当成一件兵器来看待，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个笨蛋，还自诩什么哲学家，如此简单的问题我都看不透。”
“你……”我隐隐察觉到她想做什么可又说不准，因为如果事实真是如我所想，那就太过于疯狂。
“束缚你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们这些创造者，整个泰伦种族的存在，于是我越向你表现出善意这份束缚便变得越深刻。我一直想给你自由可惜我没有那份权利，现在我终于有了，泰伦的时代早在我们丧失了繁衍能力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你们克隆不一样，未来将属于你们而不是那些迟早会陷入自灭的塞伯利安，比起我这个没有存在价值的孤独末裔，你更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卢梭没有理会我继续自顾自地诉说着。
“胡说！别忘了你身上现在负担着整个泰伦的命运！”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让我喊出声来，我已经十分确定她要做什么了——意识传送，我听说过泰伦人有这样的能力不过还从来没有见过。
“所以作为最后一个泰伦人，我有权利决定把我族的未来交到你的手上。”卢梭的手轻抚过我遍布伤痕的脸，“你所背负的一切都是源于我族的原罪，我知道这点补偿根本谈不上是补偿……”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那是她的唇，轻飘飘的，似乎能把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渐渐地身体的苦痛消失了，视界也再次明晰。出现在眼前的是“我”，或者该说是身在我那残破躯壳里的卢梭，她的脸上是我大概一辈子也做不出的笑容，解脱的笑容，她笑着，拖着曾经属于我的躯壳离开冬眠舱，盖子随即合紧，天边什么东西如乌云般压下，那是正在席卷着一切的纳米集群，那股黑暗在眼前忽地一扫而过，把世界上最后一个泰伦人带离我的视线。
冬眠舱的冷气开始侵蚀我的神智，身体和意识都开始被冻结，我呆愣愣地凝视着舱外那片黑暗，直到自己的意识也陷入更加长久的黑暗之中……
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一天，也是最悲哀的一天，因为战争终于结束了，以我们彻底败北的方式，我知道这是我作为兵器存在的最后一天，我早就料想到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也是我作为人类存在的第一天。
因为在最后一个泰伦人消失在我面前的刹那，她无声地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能辩认出来她说的是什么。
她对我说：“你自由了。”
第一章 某次探险意外
清晨的阳光透过林间繁茂的枝叶投射出道道金色的线条，原始森林中的一切都静谧得如同沉睡了一般，忽然古树下的灌木丛中传出的簌簌响动打破寂静惊飞了枝头上早起的燕雀。
“我说这么深入黑境真的没问题么？出来都第四天了，我们离最近的一个集落起码也快有一百里了吧。”从灌木中钻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性，他抬起头甩去头上的残枝败叶，棕红色的干练短发下露出一张年轻却经历过沧桑的干练面孔，长时间穿着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皮甲包裹着历经锤打的鼓胀肌肉，背后的大号背包掩盖着横挂在他后腰上的一根细长钢锥，温暖的晨光照在露出的锥尖顿时变成了冷峻的寒光。
“放心吧，咱在黑境森林里活了四十几年了不也没怎么样，黑尘之灾是九百多年前的事情，黑尘感染的概率不管在黑境森林还是其他地方都是一样的，反正你都一把岁数了怎么努力也不会变成咱这样。”回答他的是个开朗的女性声音，声音的主人从灌木中钻出来时却让人初见会觉得有些诧异，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了——不到一米四的个头让她亚麻色的麻花辫能一路垂到腰，略显幼稚的青春脸庞配上眉舞飞扬的夸张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她自己说得那样是“活了四十几年”的人，只有浑身猛兽皮毛缝制的猎装和背上将近有她整个人高的复合弓才让她看起来带了些探险家的气派，更奇怪的是她用词的方式，明明说话的人只有自己用的却是“咱”这个复数词。
“嘿，我是靠体格来吃探险这口饭的，要我变成你们斯普林人那副小身板简直是要了我半条命。”男青年呲牙一笑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言语神情里颇有些瞧不起对方的意思。
“怎么着，瞧不起咱的能耐是吧？不然在这里比划比划？咱今天就教教你打架不光是靠一把子蛮力的。”矮个子同伴顿时嘟起了嘴巴，她伸手拍拍绑在自己小臂下方的长匕首一副要用行动维护自己尊严的架势。
“有那个闲心你还不如把体力保留下来应付前面的路，话说我们这是到哪儿了？不会走丢了吧。”男青年很理智地没有接茬又把话题扯回了前进的方向上。
“方向咱看着呢，用不着你操心。”矮个同伴自满地拍拍胸脯，“你放心大胆往前走就行了，从咱爷爷的手记看再往前些就是一道大断崖，过了那道断崖再往里就没人去过了，幸好咱们要找的地方离断崖也不远，手记上说对面的山顶有上古大战时候古神修造的建筑做地标，应该很快就能看见。”
“那是‘你’爷爷，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出来个爷爷。”男青年很是不满同伴说话时那怪异的用词，“都已经走出去这么远也只能指望你那篇手记上的内容靠谱了，方向是正前方没错吧？”
“啊，咱早就说过了，你放心走就是，有咱跟着在黑境这片山林里你丢不了。”矮个同伴高扬着下巴显得更骄傲了。
“希望你不是在吹牛吧……”男青年不安地叹了口气，拨开面前的草木继续向前迈动了脚步。
两人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拌着嘴又在繁茂的山林中跋涉了一段路途，直到日上当午时先头开路的男青年忽然发现视野似乎比刚才在林地中穿梭时亮堂了些，这让他精神一震，急忙往前又紧赶了几步路，果然草木的尽头正是同伴在早晨出发时和他提过的那道大断崖。
“这是……！”
男青年小心翼翼地攀住崖边的一棵老树，眼前视界豁然开朗——直上直下数百米的横断高崖恍如天神的巨斧迎面切下一般平滑，视野下方是林深草黑让人望之目眩的深沟巨壑。高崖对面近百米的地方，一座被巨壑包围的锥形山峰耸立在沟谷中央，峰顶的海拔略微比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低了些，正如自己同伴所说的那座山峰的峰顶上遥遥可见一座闪耀着金色光泽的塔状建筑，几只在塔上筑巢的苍鹰沿着高塔啸叫盘旋着，似乎在守护那孤独的塔楼。根据古书上的记载，古神和真神在这里进行最终决战已经是近三千五百年前的事情，亲眼目睹上古的建筑物在自己面前巍峨伫立男青年一阵目眩神摇，心中不由得臆想起当年决战的壮阔场面来。
“怎么样，壮观吧？”同伴嬉笑着从另一棵树边钻了出来，“看见过这一幕的凡人除了咱爷爷之外可能就只有你和咱了，而真正能用自己的双脚踏上那里的，咱们俩大概是三千多年来第一对。”
说着同伴将手指向山峰顶端那座高塔，她的脸上满溢着自豪之情，这时候青年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同伴确实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娇小柔弱，她有一颗冒险者的心。
三千多年来的第一人么……青年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这股笑容只是一闪而逝，随后就被面前挂过的厉风吹走了。
“想法是很好啦，可我们到底怎么过去啊？”在获得首先踏上对面那片未知之地的荣誉之前两人有一个不得不逾越的大问题，那就是面前这道无处可绕的环形山谷，如此光滑平直的岩壁显然不是靠两只手就能攀爬过去的，勉强前进的下场只有一种那就是粉身碎骨。
“哼哼哼，你以为咱会什么都不准备就来这里么？”闻听青年的担忧同伴只是得意地一笑，“穿过这道断崖的方法咱在来之前就想好了，这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着同伴从背上取下背包和几乎有她大半个身子高的复合弓，背包里面除了食水和行军铺盖之外还有一样样式很奇特的东西，那东西的前端看着像根箭，不过和寻常箭矢不同整体都是由纯钢铸造的，箭头也不是常见的两棱或者三棱式而是一个三面张开的倒钩使它的实际作用更接近抓钩，箭尾用于稳定的箭羽换成了结实的方形铁圈，铁圈上系着一根称之为绳子不如说是线的东西，不过因为直径够细这根绳子也在方便携带的基础上有足够长，看着自己的同伴一捆一捆地把绳子从背包里往外掏，青年估算着这根细线完全拉开的长度跨过面前这道深沟都足够了……
等等，她不会是真想靠这么一根细线把两个人送到对面去吧？！
“我说这东西连块面包都挂不住啊！”越想越觉得对方就是这么个打算，青年连忙出言阻止同伴去尝试这无谋的举动。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同伴诡秘地笑笑，“不过你猜的倒是没错，咱们就是要靠这根绳子滑过去。”
“这这这不可能的吧？”一听果然如此青年把头晃得像个拨浪鼓，“我一根手指就能把这根线给绷断更别说把整个身体挂上去了，你想送死你自己去，本人没有陪你玩高空自由落体的兴趣。”
“哦，就一根手指？”同伴眉毛一挑，“你倒是自信，来来用你的手指头试试，你要是能将它崩断咱就放弃。”
“试试就试试。”怎么看也就是一根缝衣服的细线，青年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很有信心的，看同伴那边把一段线条绷紧了朝自己递过来，青年想都没想就用手指勾了上去。
“……？”手上用力，细线纹丝不动，反倒是把青年的手指肚勒得生疼。
“再用点力，这东西可是用来承载你整个身体重量的，一根手指不方便整只手上也行。”青年的疑惑让同伴更加得意了。
“嘿，我就不信了！”上手就上手，青年所幸整只手掌都挂了上去，然而无论自己怎么较劲，那根绷紧的线还是纹丝不动。
“认输了吧？要不然咱把它挂树杈上，你用全身重量再试试？”同伴一副胸有成竹不惧任何挑战的样子。
“不、不用了，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这根线是古代遗物？”青年摇摇头，怎么想这根线上面都有猫腻，再说用它滑下去的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自己的同伴应该没理由连她自己也坑进去才对。
“呵，要真有那么好用的古代遗物咱还跟你探什么险，早就把遗物卖给商人回家过好日子去了，你别忘了咱可是斯普林人，咱最擅长的是什么？”同伴骄傲地笑道。
“魔法……在这根细线上？！”青年恍然大悟，再仔细去看那根细线，果然发现有些不寻常的地方——刚才自己是草率了没注意，现在才隐隐觉得线上面似乎覆盖了一层十分轻薄的半透明外壳。
“这招叫硬化术，别说是根线，你就是拿块黄油过来咱也能让它跟满月钢一样坚硬，当然硬化物体制造起来费时费力又维持不了太久所以平时少有人使用就是了，但咱爷爷说得好，没有没用的魔法只有不懂应变的斯普林，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同伴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抬着下巴，鼻孔都要朝到天上去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青年掐着下巴点了点头，“不过这么细的一根线只能用滑的吧？借力的手段怎么办？从这儿到对面少说也有七八十米，弄不好借力的东西会直接给这根线切开啊。”
青年的担心不无道理，据说远方国度的杀手们为了避免凶器在刺杀之前被搜出来往往在潜入接近目标时都只带一卷缝到自己贴身衣物里的钢丝，可就是这么一小段钢丝也能轻易切断人的喉咙，更别提从近百米长的索道滑下产生的可怕力道了。
“当然是要以彼制彼啦。”同伴看来是早就想到这点了，她从包里又掏出来个什么玩意，“嘿，接好了！”
“这是？”青年伸手接稳定睛一看，手上的东西怎么看都是寻常家用的金属衣挂。
“就是衣服挂，不过是用硬化术强化过的，所以材质足够结实不会被线切开，我在出发前亲自试过，只要你手上抓得稳它就可以安全地把你送到对面去。”同伴解释道。
“唔，臂力我还是有点信心的……”只不过单靠一根细线和一个衣挂滑跃百米高崖就没什么信心可言了。
“嗨，亏你还是个冒险者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晓得？”青年畏首畏尾的态度让同伴鄙视地撇了他一眼，“到底跟不跟咱上说句痛快话，再磨蹭下去太阳要下山了。”
“唔……就拼它一把了！”青年看看手上的衣挂又看看远处的高塔，捏紧拳头下了决定。
“这才像个探险家的样子。”同伴赞许地点点头，起身从地上拾起了自己的复合弓，“咱要开始搭索道了，你站远点。”
“哦。”青年连忙将身体撤到安全的距离，他知道在这种距离和风力下用沉重的钢制箭矢在寻常情况下不可能射中对岸，想要精确命中并锚定就必须使用魔法箭，自己这个不会魔法的家伙还是退开避免干扰为好。
“那么……”只见同伴微闭双眼抬手拉弓将那只倒钩箭搭上弓弦，忽然一阵旋风开始向箭头的所在聚集起来，随着旋风的力道越来越强地面上的残枝败叶被旋风扰动让那道风变得实质可见。
“流风……去！”
“嗖！”话音落下同时，弓弦霹雳炸响，钢箭在旋风的助力下流星般冲向对岸。
“崩！”还未等旁观的青年用眼睛追上箭矢，就听得远远地一声金石碰撞传来，那根钢箭已经凿穿了表层的浮土深深扎进土下的岩层之中。
“好厉害……”青年不由失声赞叹。
“嘿，没点能耐咱敢来这种无人踏足的深山老林？”同伴轻笑一声背好了大弓和背包，拎起地上早就紧紧缠在压舱石上的细线绕着崖壁边的一枚大石转了好几圈收紧索道，最后又把那块压舱石牢固地卡在岩缝里这才抬手试了试丝线的力道。
嗯，除了风吹带来的些许颤抖之外，几乎是纹丝不动。
“准备好了没？”扬了扬准备用来借力下滑的衣挂，同伴问道。
“额，您先请。”归根结底青年还是不放心。
“胆小鬼。”同伴嗤笑一声，抬手把衣挂架上索道，人就猛地朝下荡了过去。
“呜呼~”谷中回荡着同伴兴奋的叫声，扎个眼睛功夫她就已经穿越深谷即将到达对面，为了缓解冲力在到达索道的终点之前她就提前撒手落地来了个就地三滚，尽管姿势不怎么雅观但似乎没受什么伤的样子，因为她现在已经在对面朝着青年挥手示意他快点过去了。
“那么我也……”紧了紧身上的装备，青年咬着牙把衣挂架在了索道上，谷底的厉风吹上来让他心都跳到了喉咙口，不过为了这次很可能会名留青史的探险青年索性两眼一闭脚后一蹬把自己送上了索道。
“刺啦~”衣挂和硬化丝线的摩擦声刺耳极了以至于压过了呼啸狂风在耳边的凛冽之声，青年不敢往下看只能努力地仰起头抓紧衣挂，忽然他的余光注意到自己的同伴似乎在下面挥舞手臂试图想向自己传达什么。
两只手往下压……什么意思？让自己跳？可还没到她刚才的位置啊。全然沉浸在滑行的紧张感中的青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常年的冒险经历带来的第六感很快就如电光般在他大脑中闪过。
糟、糟了！自己体重比她沉得多，下滑惯性造成的冲击会更大所以落点也会不一样！青年总算想明白怎么回事可现状已然来不及弥补，眼看自己就会被惯性拍成肉饼青年也算是发挥了极限水平——时间好像忽然之间慢了半拍，两眼扫视着斜下方理论着陆点附近的一切，电光石火间某处向下凹陷积满了落叶的草皮引起了青年注意。
没别的选择了，只有落在那儿才有一线生机，身随意动青年腰上猛然使力，身体一个横晃同时两手甩脱衣挂，青年就靠着这下的惯性脱离了本来的落点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坠落下去……
“噗通！”“哗啦啦……”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后背被压在身下碎石头垫得生疼，青年晃了晃脑袋努力地试图让自己站起来，可当他恢复视野时却发现自己身在的不是那片草皮而是某种……遗迹？
“喂，还活着么？！”头顶被自己砸出来的洞外传出同伴紧张的问询声。
“我说……”青年爬起来环视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我们这回撞上大运了！”
第二章 苏醒
“￥%#*！”耳边好像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是一个人在叫喊着什么。
“全防御系统下线……检测到敌对目标入侵，运行紧急解冻程序……ID#0001夏洛特·卢梭身体检测通过，进入紧急解冻序列……”耳边更加嘈杂了，这一次是某种电子提示音。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声音，说着听不懂的语言，那个声音似乎有点过于兴奋了，以至于将还在冷冻状态中浑浑噩噩的李维107C都给惊醒了过来。
“怎么……”
迷糊中睁开了眼睛，李维发现自己面前下方有两个物种不明的家伙正在捣鼓着冬眠舱的操控面板，再往上看，眼前的景色早就不是记忆中基地的陈设——透明的天花板上覆盖了厚厚的泥沙尘土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个洞穴而非指挥中心，天花板上还被人打了个洞透出些许阳光，苔藓和藤蔓沿着曾经光洁的基地墙面蔓延出生机勃勃的混沌图画，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整个削掉了一块只有支撑着冬眠舱的基座还保留着，让大厅中央的冬眠舱变得如同教堂中的圣像那般显眼而突兀。
“&；；￥%#￥#！”下面那些因为视角问题完全没注意到李维已经苏醒的入侵者又发出一声兴奋的叫声，因为随着解冻程序完毕冬眠舱的舱盖正渐渐打开，他们似乎将逃生系统的紧急处置当成了自己胡乱操作造成的结果。
是敌人攻进来了么？！因为解冻不完全思维还不怎么通顺的李维下意识地判断到，他急忙试图调动全身的纳米机械做好最坏打算，这一调动不要紧，李维这才发现身体中纳米机械的浓度高到他从未经验过的程度，他这才记起这副躯体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最后一个泰伦人，那个自己放弃了生存机会将未来交到自己手中的女人，泰伦的灭绝或者已经成为了历史角落的灰尘，但对于他这个从那个时代中惊醒过来的遗孤来说，那时候的情景就是刚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胸中升起，愤怒，会干扰到冷静的愤怒，李维曾经最鄙视的情感之一，现在正在他心中难以抑制地燃烧着，李维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感情失控的理由。
他需要一个发泄途径，而眼前正好有这么两个入侵者。
“￥%@##*%#……”下面的两个入侵者中比较高大的那个爬上来似乎想确认李维的生死，可当他钻进冬眠舱散发出的雾气想近距离观察李维的时候，迎面撞上的确是一双暴怒的眼眸向他投来充斥着杀意的目光。
“&；；￥%？！”入侵者被吓了一跳，以至于身体都失去了平衡开始往下跌落，可还没等他的身躯接触到地面，他就感觉到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将他强行从半空中拉起硬生生地禁锢在了空气之中。
“&；；￥#￥！”另一个个子娇小的女性入侵者当即发现了不妙，她急忙想放出属于自己的纳米机械去对抗迎面扑来的禁锢攻击，可惜她的努力才开了个头就被李维释放的大量纳米体给彻底瓦解掉了，和她的同伴一样，她也在眨眼的功夫就被李维用纳米机械编织的合成枷锁定在了原地。
“姓名、所属、目的，说！”眨眼间控制住两人的李维从冬眠舱中一跃而下，右手直指被吊在空中的入侵者，闪着灰暗光泽的纳米体合成剑刃沿着他的手臂顶在入侵者的喉咙口。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那名入侵者用恐惧又带些莫名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李维，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出声。
“错误答案！”将对方的沉默当成了抵抗，李维将右臂稍微偏移一些，剑刃照着入侵者的锁骨处就捅了进去！
“啊！&；；#￥%&；；#￥！”纳米剑刃轻易就撕碎了入侵者身上脆弱的皮甲，血液挂在穿透到入侵者后背的剑尖上又迅速被高速移动的纳米机械磨碎成看不出颜色的微小物质，肩膀被刺穿的入侵者发出一声痛叫，接着就是一长串似乎是咒骂却又听不懂的语言。
等等……这家伙是不是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入侵者的反常反应终于让暴怒中的李维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李维向来冰冷理智的性格趁机重新占据了意识的顶峰，他看着对方了一会，挥手解散掉集合成剑刃的纳米体开始仔细观察这两个把自己唤醒的入侵者。
被自己吊在半空中插了一剑正在愤怒叫骂的家伙明显是个克隆，刚才剑刃中的纳米机械提取的数据结果证明他和克隆体的基因吻合率高达99%以上只是他体内的纳米机械含量甚微这点和身体内天生被注入了部分纳米体的克隆不一样。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不奇怪，因为在自己主持的黑岛计划中全世界的纳米体都被回收到了基地附近，除了体内拥有永动核心的泰伦人外其他所有物种体内都不应保有任何纳米机械了才对。不过这么说来另一个女性入侵者的状况就很奇怪了，她应该也是个克隆，或者说部分上是克隆，她和标准克隆的基因吻合率在90%左右，而且她体内的纳米体浓度严重超过了标准克隆应有的安全剂量，这导致她明明已经是一个存活了近五十年的成年体身高却只有一米四不到，面容上也更接近青春期初期而不是成年人的容貌，这肯定是为了供给过量的纳米体而分流了她身体中本应用于成长的营养造成的结果，可说是幸运也是不幸，这种“营养不良”的状况在出了故障的纳米体的维持下会降低新陈代谢的水准，使得眼前的“变异克隆”具有远超普通克隆的寿命。
“到底是怎么……”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李维茫然地看看眼前这两个奇怪的家伙，这时他的余光扫到了大厅中原来是操作面板的位置，那里是黑岛计划中自己坚守到最后的岗位。
啊，对了，自己是被冷冻起来了啊！现在是什么时候？几年后？几百年后？几千年后？本该保护黑岛基地的纳米体呢？那之后的世界怎么样了？还有为什么这些语言不通的家伙会出现在这里……无数疑问猛地冲上李维的头顶让他无法再思考其他任何事情，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积满了尘土和苔藓的控制台前试图让电脑解答自己的疑问。
合成剑刃轻易地扫清了覆盖在面板上的堆积物，下面的控制面板看上去还算完好，李维把手掌按在启动屏幕上却没有任何反应，黑岛基地的所有系统似乎都在时间的消磨中损毁了，只有设计上就是为了承受时间考验的冬眠舱还在忠实地运作着直到自己醒来，那么……
冬眠舱上应该有计时器才对！想通了关节的李维一把推开被自己吊在半空中的入侵者扑在冬眠舱的控制面板上。
“快啊，几百年也好几千年也好，先给我个答案！”手指飞快地在面板上按动着，李维迫不及待地渴求一个答案。
“距离上次响应的时间，三千四百九十五年十个月零七天。”终于，冬眠舱给予了李维精确而残酷的解答。
“！”这一长串数字让李维整个人都木在了原地。
三千五百年！自己被冻在这里几乎三千五百年！泰伦和塞伯利安的漫长战争、克隆的诞生与反叛、泰伦人绝望的拼死一搏，所有这些全部都成了可能早就被幸存者遗忘的上古历史，要知道人类从茹毛饮血的生物链一环进化到世界的统治者也不过就是三四千年而已，世界的变化已经陌生到了连语言都早已不是自己那个年代通用语的地步。
“……”也不知道这么呆呆地站了多久，两个入侵者叽叽喳喳的拌嘴声才算是把面色死灰的李维重新唤醒，尽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李维还是直觉性地能感到这两个奇怪的家伙不是在研讨从自己手下脱困的办法而是在互相指责对方让自己陷入当前境地。
如果换成自己那个年代这两个缺陷品都应该扔回生化炉再造去，李维心中暗暗鄙视着这两个与自己疑似同类的家伙的懈怠与堕落……不过就算是废物也有废物利用的价值，尤其是自己刚刚从冬眠中醒来两眼一抹黑的现状下他至少需要一个人把当今世界的状况跟自己解释清楚——天知道塞伯利安人在这三千五百年间已经进化成了什么样子，如果自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轻易走出这里他很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尽管想不出作为兵器被制造出来的自己在战败后还有什么存在价值，可谁让最后一位创造者给自己的命令是生存下去呢？当前首先就以生存为第一要务吧。
心中这样下了决断，李维开始认真听起两个入侵者的对话来，人类在分裂成泰伦人和塞伯利安人之前不同文化和地域的居民使用不同的语言，直到大分裂前夕才真正统一成通用语，不过那时候依然有不少早期泰伦人操持自己的过时母语，故此泰伦人脑中的纳米体可以运行一套编程过的翻译系统，只需要认真听对方几句话纳米体就可以通过表情、动作甚至神经电传输和荷尔蒙分泌等身体细节来破译整套语言。李维很庆幸现在的自己拥有的是泰伦人的身体，不然自己那副诞生于通用语完全推广之后克隆躯体是不搭载翻译机能的。
“？”约莫两人吵了几分钟，还是那个男性入侵者反应过来自己正被观察首先闭上了嘴，他转而用一种谨慎的敌意目光盯着李维。
不过这时候闭嘴也无关大雅，因为翻译进程已经差不多了，李维走过去凌空一抬手，刚才被自己推开甩到墙角里那个可怜家伙又被合成枷锁重新吊了起来。
“你……种族？所属？姓名？目的？”上下审视了一圈这个身披原始皮甲的雄性生物，李维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一串对他来说十分生疏的单字。
第三章 时过境迁
“你……种族？所属？姓名？目的？”
“……”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正向自己质问的神秘女性，刚才还以为自己因为语言不通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如今对方突然用自己的语言跟自己提问让他如蒙大赦，能够进行交涉就好，在力量压倒性地强过自己的情况下他最怕的就是对方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杀掉，他老早就听说过那些盗窃古墓的同行的凄惨下场，当然不想自己也沦落成那些警世故事的不幸主角之一。
不过说是要对话，该究竟怎么说呢？自己对对方几乎一无所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前的美丽女性尽管外表看起来十分类似自己的族类但肯定不是人类或者斯普林这样世间常见的种族。见她苏醒时操着听不懂的古怪语言抬手就攻击自己的样子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运气不好撞上了在黑尘之灾后大陆上频繁出现的魔人，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这样，眼前的女性比起狂暴的魔人来理智的多，刚才的情况更类似于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床边多了两个小贼的抓狂反应，所幸自己刚才挨的那一下刺穿了肩膀但伤口并不宽所以流血也很少，只是皮肉伤还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这……不好搭话啊，尽管自己是无心之失莫名其妙地闯进了人家的领地也是事实，关键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以前听说过的那些古墓守卫者？是在三神战争中被封印起来的魔神？甚至上古大战中没有陨落的古神？！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这个区区凡人的冒犯真的能够被原谅么？
“不懂？”青年正在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努力转动脑筋的时候，李维疑惑而不耐地皱了皱眉。
“不不不，我能听懂！”青年给吓得慌忙回话，如果因为自己胡思乱想而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没法沟通或者不愿沟通那事情就麻烦了。
“那么，回答。”李维嘴里又蹦出两个单字作为催促，看来那边也能听懂青年说话的样子。
“回答……种族是吧？我是个人类。”说实话对方的问题和自己的答案都挺奇怪的，双方这么正儿八经地说着理所当然的事情。
“呵，人类？”更奇怪的是对方的反应，听到自己说出人类这个词她先是一愣，随后本来十分完美的脸庞上就露出了莫名的冷笑。
“怎、怎么啦？我就是人类。”误把冷笑的意味认成了轻蔑，青年感觉有些火大，确实自己力量不足在对方眼里可能算不上什么东西，但连着整个族类都被侮辱还是激起了他潜在的自尊心。
其实他哪里清楚自己说得满口都是让李维陌生的语言，唯独“人类”是字正腔圆的古代通用语，这个词在三千多年前指代的是分裂成泰伦和塞伯利安之前那个智慧物种，在李维的年代里哪怕是以人类正统后继者自居的泰伦人也不敢轻易将自己以“人类”相称——真正的人类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在大分裂中灭绝了，灭绝在他们自己的进化道路上，所有的人类要么接受永动核心的植入进化成为泰伦，要么就进行了彻底的无机化改造转变成塞伯利安。现在一个身为区区工具和兵器的卑微克隆后裔忽然大言不惭地称呼自己为“人类”，李维直觉得对方真是无知得好笑。
“人类吗？讽刺。”李维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对方的愤怒反应，“回答，继续。”
“唔……”被看轻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让他连抗辩的用词都找不到，无奈自己的命是攥在对方手里的青年也只能继续老实答话。
“所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组织的人。姓名的话，我叫昆汀，昆汀·谢斯塔克，至于来这里的目的当然是探险……虽说闯进这里来是误打误撞。”提及自己发现这里的原因，昆汀尴尬地咧咧嘴。
李维没回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要问他现在什么心情，大概就跟动物园的看门狗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园子里其他动物趁着饲养员不知跑哪儿去了正开开心心地研讨准备组建动物共和国一样。
“……然后，那边那个变异生物呢？”压下心中五味杂陈的感慨，李维将视线投向昆汀的那个矮个子同伴，利用单字沟通发现交流基本上可以成立之后他开始尝试使用连贯语句，结果出口就成了跟点名骂人差不多的东西。
“啥？变异？”那小家伙别看个子小脾气可不小，听到李维说她是变异生物差点没蹦起来，“咱才不是魔人啥的好伐！咱是正经的斯普林！咱也是有名字的，咱叫卡米耶，卡米耶·图’洛安！是洛安部族真正的女族长！”
“斯普林？魔人？”李维没去管什么所谓的族长而是颇为疑惑这两个名词的意义，两个词都是他那个时代没有的词汇，翻译器也只能音译或者附会强行翻译造词，斯普林应该是指眼前这类因为体内纳米体过量而发育迟缓的小家伙了，魔人又是什么东西？
“魔人就是……”昆汀瞟了一眼李维想说又没敢说，言下之意你这见面就动手的家伙看着就像个魔人。
“算了，反正只要从这儿出去迟早也会碰上的吧，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问。”知道一时半会弄不明白李维也不打算继续纠结。
从两人的回答中李维已经模糊地判断出来现在的世界大致是个什么态势，似乎那些叛变克隆的后代和变异现如今成为了在地表活动的主要智慧物种，但他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那些宿敌——塞伯利安人在这三千多年间的命运，在他对塞伯利安的理解中那些冷血无情的家伙绝不会放任卑贱的克隆成为地球主宰者的，既然克隆的后裔如今能在地表自由活动，塞伯利安人应该是在这三千多年间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导致它们无力进行管控。
“你想问是可以，不过我这个肩膀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被这么凌空挂着实在是太难受了，伤口也有点疼。”昆汀那边则是大松了口气，魔人哪有不知道自己是魔人的，对方应该确定不是魔人了，而且看样子对方对世间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迫切地想在自己这里寻求答案，这让他认为自己有了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哦？”李维脸上再次露出那副让昆汀不爽得很的轻蔑表情，“你想跟我讨价还价？”
“这个嘛……”昆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坚持要求，要是弄巧成拙惹怒了对方就不好了。
“战俘可没有要求待遇的权利啊。”体感时间还处于残酷的灭族战争中的李维为对方轻浮的态度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你也算不上一个构成威胁的目标。”
说着李维警惕地解除了昆汀身上的合成枷锁，李维可以却没有主动给对方治伤，在他的经验中保持适度的痛苦和压力可以让受审讯者更集中于回答问题而不是说废话。
“那咱捏？把咱也放开吧！”一看伙伴的昆汀给放开了，卡米耶也急忙跳出来要求相同的待遇。
“你不行，你的纳米体对我有威胁。”结果她的要求被李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或许卡米耶的纳米操控量对身体里埋藏着永动核心的李维没什么实质威胁，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性存在经历过那场毫无宽悯的灭族战争的李维都不会疏忽大意。
“唔……”尽管不知道李维所谓的纳米体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的要求给拒绝了卡米耶还是能听懂的，她当即就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她说得大概是魔法吧？身为并没有魔法潜质的纯血人类，昆汀此刻更能领会李维的意思。
“你的要求我完成了，我的问题呢？”不再理会闹别扭的卡米耶，李维转向正摊在地上放松手脚的昆汀问话。
“你问，我知道的都会回答你，大丈夫说话算话。”当然昆汀也不敢说了不算就是了。
“‘塞伯利安’这个词你听说过没有？”不知道塞伯利安在对方的语言里怎么说甚至不知道塞伯利安现在还存不存在，李维不得不寄希望于这个词像通用语里的“人类”那样能流传下来。
“没听过。”结果让李维很失望，昆汀在茫然地摇头。
“咱知道！咱听过！”还没等李维为此叹口气，被冷落在一旁的卡米耶又不甘寂寞地叫了出来。
“？”李维和昆汀都奇怪地看向她，李维的态度大概是出于非我族类的歧视，昆汀就是单纯地觉得好奇了。
“塞伯利安嘛，俺爷爷的手记里面记载过，就是上古语里面真神的意思。”身体被合成枷锁定住动弹不得，见两人在注目自己卡米耶还是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解释道。
“真神？”李维和昆汀同时问出声来，李维是疑惑，昆汀是惊讶。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李维看向昆汀问，如果翻译系统没出错在对方的语言里那个词就是这么个宗教气息浓厚的意思。
“真神就是真神嘛，这让我怎么解释啊？”昆汀想解释又说不清，凡人要是能说清神的本质那也不叫凡人了。
“它们在哪儿你知道么？”既然解释不清楚，存不存在总该知道吧，李维心里这样想。
“这我知道，你跟我来。”昆汀点点头支起身体，迈动步伐朝着大厅角落天花板那个破洞走过去。
“去哪儿？”李维警惕道，他怕对方耍花招。
“不用特别去哪儿，能看见天的地方就行。”李维头也不回地说着，不过走到洞口的时候他犯了难，地面离天花板有足足三米高，尽管留着卡米耶下来救自己时候垂下的绳梯，可如今肩膀受伤的他怕是难以借力爬上去。
看昆汀在犯难李维没出声，只见他凌空迈开脚步，身体竟是像踩着看不见的阶梯似地凌空浮了起来。
“！”这一幕把昆汀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魔法他不是没见识过，卡米耶在以魔法见长的斯普林人中也算是个中翘楚，不过能做到凭空借力这种事情已经是奇迹的级别了吧？
“看什么看，赶紧跟上来。”不过在李维看来这就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了，哪怕是在原来的身体中李维的个人护盾也可以正面硬抗下五发足以打穿半米厚钛合金装甲的磁轨炮弹，制造短时间支撑人行走的纳米框架当然小意思。
“哦，哦……”第一次见世面的乡巴佬似的，昆汀小心翼翼地踏着李维走过的足迹跟着他回到了地上。
眼前是黑岛计划在数千年间雕琢出来的壮阔地形，郁郁葱葱间只有基地中心由钛合金铸造的信号发射塔在经历了几千年后还稳稳伫立着，再一次体会到沧海桑田的实感让李维不由得愣在原地。
“你不是问真神在哪里么，就在那儿。”昆汀无法理解李维现在的心中感受，他现在最想的只是尽快打法掉李维这个迷之人物，他伸出左手指向天空，把挂在天边的某座天体指给李维看。
“那是？！”李维顺着昆汀指向的地方看去，蓝天白云之间影影绰绰看得见一座椭圆形的物体挂在遥远的天边，地球只有月球一个卫星而且月球在正午时分是不可见的，这个物体只可能是个轨道上的巨大人工天体。
“传说和教典里面都说那里是真神的居所，我们管那里叫‘世外天国’。”昆汀解释道。
“世外天国……现在叫这个名字是吗？”李维紧咬银牙拳头攥得发白，“没想到它还存在着啊。”
第四章 称呼
昆汀静静地观察着李维的反应并揣测着对方的身份，很明显这个神秘女性对世外天国和居住在那里的真神们抱有着强烈的恨意，再参考她是从上古大战的决战战场上被自己给“发掘”出来的，一股危险的预感顿时浮上昆汀的心头。
不妙，大大的不妙啊！眼前这家伙十有八九是个立场跟真神敌对的上古种族，或许她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自保，但只是个凡人的自己跟这种危险的家伙沾上边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如果自己想保命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她刚刚苏醒还比较迷糊的时候赶紧找个借口溜掉，然后就把自己这次冒险彻底封印在记忆深处跟谁也不要提起！
“那个……”心里这样想着昆汀立即就决定把想法付诸实施，可是开口叫人的时候却犯了难，他连对方具体是什么种族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叫出她的名字了。
“嗯？！”李维听到有人叫自己才忽然从沉浸在恨意的状态中猛醒，他立即就感觉到了自己的不正常。
自己开始变得无法控制感情了，不管是刚刚苏醒的时候还是刚才提到塞伯利安的时候，自己表现出来的那种异常的愤怒都是一个合格的克隆该去避免的，非要说的话那样的反应反而更像那些感情丰富的泰伦创造者。难道说现在承载着自己意识的这副泰伦驱壳有着某种能够影响自己感情波动的魔力？
“请问你……该怎么称呼呢？”昆汀自然看不出李维心中的疑惑，他现在只想摆脱眼前的麻烦。
“我？”李维这才想起确实好像还没报上过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李维107C。”
“莉薇……107……C？”昆汀别扭地试图重复着，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古怪的名字，莉薇还像是个人名，发音成男性化的“李维”可能是不了解自己语言造成的语法错误吧，但107是什么？数字？C又是什么？自己不明白的某种上古语言吗？
昆汀不知道李维的名字与其说是名字更类似于编号，李维不是名字而是克隆基因原体的姓氏，数字107是指他是该基因原体序列的第一百零七个克隆体，最后的英文字母则代表该克隆体在人工培养舱内培育成长时被特别强化的类型，比如A型克隆擅长作为尖兵突击战阵（Assault）、E型克隆专长于工业建设（Engineering）、R型克隆被培养成天生的研究员（Research），至于李维所属的C型克隆则是指挥型（Command），不但有优秀的战术头脑和相关知识同时也具有更强的生存能力和人格独立性，多种强化使得C型克隆比起其他型号来培育时间更长也更稀少，黑岛计划被执行的时候还在追随泰伦的C型克隆已经只剩下李维一个了。如果昆汀能知道眼前站着的“神秘女性”正是上古传说中最终决战落败一方的执行指挥官他恐怕会惊得连下巴都掉下来吧，很可惜昆汀对此一无所知，他的语言里甚至没有“C”这个单字字母。
“李维107C。”李维同样无从得知自己曾经的身份在遥远的未来已经被讹传成了什么样的存在，在翻译系统检测到昆汀把自己名字发音中的“李维”改成了更女性化的“莉薇”后，他条件反射性地纠正道。
“莉薇107C，嗯。”昆汀又把错误的发音重复了一遍，跟李维想得几乎一样，他也想纠正对方的发音。
“李维！”李维太阳穴上绷起一根青筋，难道这些克隆后裔已经退化到连话都说不好的地步了么？！
“莉薇，嗯！”昆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股坚持，也许是昆汀潜意识中实在不希望对方因为发音错误玷污了她美丽的外貌吧。
“啧……”鸡同鸭讲之下李维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手扶额头作头疼状，可当他发觉到手与额头之间的触感跟以前有点偏差时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至少在外表上看来自己现在确实是个女性啊！还是个连自认没有什么审美能力的他自己都认为很美丽的女性。
“……随便你怎么叫吧。”李维现在别提有多泄气了，他对自己原来的男性身份其实还挺自傲的，因为不管是A型、D型还是C型，所有的战斗用克隆都是男性身体，男性在克隆社会中就意味着力量，结果现在自己不但在任务失败的情况下苟活下来失去了作为兵器的责任与荣耀居然连象征着力量的男性身份都给一并丢失了，想到这里他对把最后的生存机会让给了自己那位卢梭小姐的态度真是复杂得爱恨交加。
“哦，知道了。”虽然不知怎么回事李维就忽然变得特别沮丧，纠正了对方的语法错误却让昆汀心里舒服多了。
“喂，我说你听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沮丧之余李维注意到周围好像模糊地传来某种声音。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哎呀，把卡米耶忘下面了！”侧耳静听越听越觉得耳熟，昆汀猛然拍了拍脑门叫道。
之后自不必说是李维松开成型枷锁把卡米耶放了上来，李维警惕着卡米耶担心她对自己造成威胁，也不至于神经质到打算把对方困死在下面的地步。
“呵，真是吓死咱了，还以为你们两个忘了咱，要把咱饿死在下面呢！”七手八脚从下面爬上来的卡米耶拍着胸脯受惊的小孩子般安慰自己，言语间也有点责备二人的意思。
“不好意思啊。”作为同伴的昆汀赶紧为自己的一时健忘道歉。
“如果你不捣乱的话，我也可以不拘束你的行动。”这样的指责对李维这个陌生人来说就不痛不痒了，他只是冷着脸提醒对方别打算乱来。
“明知道斗不过你还捣什么乱，咱又不傻，咱还不想被饿死。”卡米耶噘嘴着把脸撇到旁边一副不想搭理李维的样子。
“你自己明白就最好不过。”排除对“变异克隆”那种先入为主的偏见李维还算蛮中意卡米耶直来直去的性格，他贫乏的语言和表情没能表现出来而已。
“卡米耶，别这样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莉薇……额，小姐？”结果昆汀把李维的反应当成了生气，生怕因此妨碍了自己逃脱大计的他连忙出来做和事老。
“昆汀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看气氛了？”可惜卡米耶并不上道，反倒是讥讽起自己的同伴来。
“你……”昆汀给搞得无可奈何，心说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这么倔啊。
幸好其实李维并不在乎这两个人对自己什么态度，两人拌嘴的时候他正四处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变化，即便刚才的主控终端已经失效了也不代表整个黑岛基地的系统会全部失效，李维想找找基地内部还有没有残存的可用终端让他了解如今世界的变化。
“您这是找什么呢？”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李维反应的昆汀凑过去问道。
“集成机房的入口。”李维想也没想就答出一串由翻译系统生编硬套出来的合成词。
“哦。”完全听不懂，什么玩意儿的入口？
“啊，看见了，幸好还没给埋上啊。”昆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熟识整个基地构造的李维已经发现了通向机房的紧急入口，入口处很巧长了棵相当有年头的老树，也拜它所赐入口附近并没有像自己身处的指挥中心那样完全给土石埋起来。
“那我们就先……”对方好像不怎么在乎自己的样子，昆汀赶紧想含糊过去离开这是非之地。
“咱也去，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咱也去！”都说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队友不给力，昆汀话刚开个头就给卡米耶兴奋的叫声打断了。
“你！”昆汀给气的差点没把腰间的兵器抽出来宰人。
“咋啦，咱不是来探险的么？虽说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吧，有个强大的导游给带路还不好。”该说是神经够大条还是够有冒险精神呢，卡米耶居然有理有据地辩驳起来。
“随便你们。”李维冷漠地看了吵闹的两人一眼自己径直朝着紧急入口走去，有没有这两个无知的家伙跟着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哦，探险去咯！”卡米耶欢叫着紧随其后。
“这……唉！”说句心里话昆汀对自己当初参与这趟探险的决定已经连肠子都悔青了，但没有卡米耶的当向导自己又不认路，独自离开搞不好会迷失在无尽的黑境森林里饿死，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跟在了后面。
“夏洛特·卢梭指挥官，身份认证通过。”入口处的门禁系统保存得意外完好，李维把手按在认证区上后紧闭了几千年的钛合金防爆门生涩地咯吱了几声最终还是勉强打开了，露出后面感应到有人存在而自动点起灯火的下行通道。
“哦哦哦！”眼前如同变魔术般的景象更是让卡米耶兴奋异常，她叫得比清早吃饱了食儿的百灵鸟还欢实。
“这家伙都没长大脑么……”昆汀倒是怀疑卡米耶的脑容量也跟百灵鸟差不多。
但不管怎么不情愿自己暂时还离不开这两个麻烦也是事实，昆汀只好摇着头又叹口气跟了进去。
第五章 旧世界的核心
“咱说那个……你是叫莉薇对吧？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是怎么给关在那个透明箱子里的？”卡米耶东张西望地跟在李维背后喋喋不休地追问着，刚才还说她像只百灵鸟那样活跃，现在就简直如同盛夏的蚊子般聒噪。
“这里是黑岛基地，其余无可奉告。”李维的反应冷淡得很，他即看不起身后这两个无知的野蛮人也不打算利用他们怎样更别说给他们当解说的导游了，反正自己说什么他们大概都听不懂。
“唔，真不好说话……对了昆汀，你身上的伤势如何？”如此干脆的拒绝让卡米耶有点不爽，好在她至少还明白两人的强弱立场，转而回身去探问昆汀的伤情了。
“皮肉伤而已，肩膀不用力的话就没问题。”昆汀晃了晃手臂答道，李维那一刀别看是在混乱中发动的攻击下手却极为有分寸，基本是在伤害最小的前提下制造痛苦。
“哦，那就好，咱还担心你的伤势会耽误探险呢。”卡米耶点点头，又把注意力放在下行通道两边那些新奇的陈设上去了。
搞了半天不是担心我的身体啊……昆汀听完都快把肺子气炸了，偏偏他又拿卡米耶没什么招只得闷头往前走路。
随着坡道的高度进一步下降走廊的尽头现出来一道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金属门，昆汀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如今市面上最为坚固的金属矿物满月钢，这种据说是用月亮上的石头制造的金属极其坚韧、隔热、耐腐蚀而且还十分轻，做成盔甲和武器能够你用上一辈子，如果自己能把那两扇大门拆下来弄回到交易活跃的城镇去贩卖自己一辈子都吃喝都不用愁了。可惜满月钢的坚固也成了它被大规模利用的最大障碍，据昆汀所知能够加工满月钢的铁匠在整片大陆上都屈指可数，而且遗迹中的满月钢往往被铸成门窗或者其他用途不明的大件固定物体，以冒险者那些简陋的装备根本就拆卸不下来更别说打包带走。
“夏洛特·卢梭指挥官，欢迎。”大门上的安检设备检测到门口有人自动拉开，这类装置辨别的是泰伦人体内永动核心具有的独特信号，故此李维一直被系统误认为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唉，能拆下来回去该多好啊，倒也是不枉来这一趟了。”走在后面的昆汀眼馋地看着金属门随着滑轨缩进墙体内，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叹。
“你这家伙咋这小心眼呢？两扇门而已，里面肯定还有更好的东西在。”不巧这声叹息给卡米耶听到了，她马上就开始鄙视起对方的短浅目光来。
问题是有好东西你会用么？挨了鄙视的昆汀没反驳只是丢回给卡米耶一个白眼。大陆上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上古大战之前的文明肯定比现在先进一万倍，也有很多人为了追求力量与财富不惜赌上性命去遗迹里发掘那些古代遗物，这些人的结果要么是缺乏相应的知识无功而返要么干脆就被遗迹里留存的机关陷阱困死在了遗迹里，哪怕是那些夺宝而归的幸运儿下场往往也不怎么好——因为搞不懂遗物用法在胡乱摆弄的过程中被遗物害死的占了绝大多数，少数走了狗屎运弄明白用法的人则因为怀璧其罪被诸多眼红者盯上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搞不懂的东西不要轻易去碰，不得不说昆汀的想法是理智而正确的，他唯独忽略了一件事——现在把自己带进这栋遗迹中的人很可能是地面上唯一一个完整了解上古知识体系的活物。
“维护配件室……嗯，再往里下了电梯就是机房没错了。”两人在后面嘀咕的时候李维正按照自己的记忆继续前进，和暴露在外而被炮击打得千疮百孔的指挥中心不一样，作为整套基地系统的大脑的集成处理器在自己那个年代就被深埋在信号发射塔正下方的地底，参考还在运作中的门禁系统李维估计处理器应该没被破坏。
穿过维护室来到已经自动开门的电梯前，李维很自然地走了进去，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可犯了难。
“这……怎么没路了哇？”卡米耶杵在电梯门边探头探脑试图找出一条进路。
“没路就赶紧回去吧。”可算是给昆汀找到了撤退的合理理由，他正好不想往里走呢。
“你们……”两人愚蠢的表现看得李维叹息不已，“这个时代已经落后到连电梯都不存在了么？”
“电梯？那是个啥？”两人脑中第一个反应出来的画面就是一道闪电劈到了梯子上。
“总之你们进来就是了……”考虑到如果自己把这两个原始人扔下他们可能给基地的门禁系统困到死，李维只得无奈地给两人指明该怎么做。
“哦。”两人依言照做后李维敲下了通往底层的按钮。
“唔哦哦哦！”电梯关门后开始飞速下降，从未体验过这种奇妙下坠感的探险二人组当时就惊叫着摆动身体徒劳地试图维持平衡，李维也只有靠在角落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的搞笑表演，这套电梯在李维记忆中乘坐体验应该舒适得多，估计是几千年的年久失修使得某些用于稳定G力的零件磨损了吧。
“叮！”幸亏电梯的运动速度还保持原样所以并没给二人组太多咋呼的时间，几秒种后他们已经身在架设在地底的集成机房前了。
“这是……”幽暗而宽敞的圆形大厅中央，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足有七八层楼高的巨大方尖碑，它光润的表面是墨染般能将人的目光都吸进去的纯净黑色，如果具有相应的知识应该能认出来那东西是一整块高纯度的硅晶，时不时地几道通透的蓝光在晶体表面闪电般划过更显出它神秘莫测，从来没见过此般景致的探险二人组几乎要因为这种神秘的美感而窒息。
这就是曾经占据了大半个地球的泰伦人创造的最后一台集中处理器“黑岛”，其强大的性能甚至可以同时控制散布在整颗星球上的“微小奇迹”纳米体，可就是拥有如此强大功能的一台机器，现如今却静静地躺在无人的地底等待着几千年来第一个命令。
“呼，幸好你还没坏。”庆幸地叹了口气，李维径直走到处理器的控制面板前用属于自己时代的语言命令道，“黑岛，运行全面检测。”
“是，全面系统检测开始。”
随着处理器一声金属感十足的回答，“黑岛”几千年来终于第一次显露出它在全功率运作时的真容——无数道蓝色的荧光从方尖碑顶端飞流而下铺满了圆形大厅的整个地板又顺着墙壁向上延伸过去，探险二人组借着这亮光这才发现大厅上方竟是幽深不可见顶的圆柱形空洞，转瞬间那些光芒化成无数看不明白的语言和数字在墙壁上流动变化着将整座大厅照得通亮，此情此景把昆汀惊得呆立在地上茫然地看着一切在自己面前衍变，卡米耶则情不自禁地靠近方尖碑伸手想去触碰那些闪烁的蓝色光芒。
原因无它，只是那光芒实在是太美了，自己从未见过的那种美，那是无数知识的具现、象征着理性和秩序的美，仿佛世间所有的真理都包含在了那些光芒里。
“别碰它！”注意到了卡米耶下意识的动作李维连忙出声厉喝道。
“哎？！”卡米耶恍然间从迷蒙中惊醒，她想缩回手掌，指尖却已经接触上了正中央的方尖碑。
“啪！”一声清脆的电火花声在宁静的大厅里炸裂开来，卡米耶惊叫着晃了晃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再去观察自己有没有因此受伤的时候却发现接触方尖碑的那根手臂已经整个都麻痹了变得毫无知觉。
“额，哎？发生什么事了？！”昆汀这时候才从呆滞中回过魂来，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同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自己身边正坐在地板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发愣。
“不清楚功用就不要随便去碰这里的任何东西，第一次非法接触‘黑岛’的外围护盾只是警告并不会带来实际伤害，不听劝告再犯的话它可会要你们的命！”李维快步走过去一把扯起卡米耶，盯着她的眼睛十分严厉地训斥道。
“喂，那种事情她事先根本不知道吧！”到底卡米耶是自己的同伴，见她被李维粗暴对待昆汀连忙站出来替她说话。
“无知不是辩解过错的理由，危险会因为你的无知就绕着你走吗？”谁知道昆汀对上的是李维愈加严厉的目光与责问。
“额……”正面对上李维的眼睛，本来已经决心豁出去惹怒李维也要替卡米耶出头的昆汀却在那目光下退缩了，在对方琥珀般美丽的眼眸中他看到的是威严与责任，仿佛心底有个声音被那对目光所激活，那声音正在努力说服着自己——对方是对的。
“这不怪她，都是咱的错，刚才不知怎么身体不听使唤地就……”这时卡米耶也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总是抱怨个不停的她这一次却坦诚地承认刚才的事故是自己的过失。
“系统检测完成。”这时候处理器适时地给出了报告。
“总之没我允许不要再碰任何东西。”指着身边这两个无知家伙又严肃告诫了一句李维重新走回控制台前。
“来吧，看看我们还剩下多少东西。”
第六章 再无其他
“黑岛，状态报告。”双手撑在控制台上，李维依稀又找回了些旧日中指挥部队的感觉。
“系统运行功率12。5%，能源自给率130000%，外围系统可用率0。17%，要列出不可用的外围系统吗？”处理器立即答道。
“给我一个简略列表。”黑岛给出的数据不容乐观，李维想看看自己想要的外围系统还有多少存在着。
“是，以下是命令无响应导致不可用的外围系统清单。”随着话音落下，李维身边的空间马上就被投影出了无数的全息影像，这还只是李维要求的“简略列表”。
“啧！”李维不由得砸了砸嘴，如此多的外围系统不可用意味着原来属于黑岛管控的活动平台基本都毁于了战争和时间，如果说外围系统齐全的黑岛曾经是个孔武有力的巨人现在的黑岛就只是一个留存了头壳和大脑的残骸，强力的大脑固然重要，没有手脚去辅助却也什么都不是。
所有损毁的外围系统尤其让李维觉得惋惜的是失去了大气侦察机群的联系，那东西相当于黑岛的眼睛，是泰伦人在战争中失去了所有轨道卫星后制造的替代产物，侦察机在大气中运行可以获得“微小奇迹”的保护不会被随意击落，但随着黑岛计划将所有微小奇迹纳米体召回，原本被设计为只要有纳米体进行维护就可以进行永久巡航的侦察机群也渐渐因为缺乏维护都坠毁了。
“黑岛，最后一架大气侦察机是什么时候失联的？”即便系统告诉李维所有侦察机都已经失联他心中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如果有幸存的侦察机坠毁于近期，他还有可能从中回收一些数据以搞明白自己沉睡这段期间地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架侦察机失联于一百二十八年前。”
“唔……失联前的传回数据了么？”相比于自己三千五百年的沉睡一百多年说长不长，说短也真不算短啊。
“纳米体的遮蔽使得本基地无法接收大型数据包，现在该平台已经处于非响应状态，建议进行手动回收。”
“哎，好吧，给我那个平台最后的响应地点。”大致上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李维叹口气命令道。
“已经上传至您的外部记忆模块。”一份无线数据接入李维的大脑，他立即就获得了侦察机坠毁的大致推测位置。
“嗯，目前也只能这样了，黑岛，我离开后启用基地内所有可用的安全系统，直到我回来前不要向任何人开放基地。”能从几乎眼瞎耳聋了几千年的黑岛这里得知的情报也就是这么多了，李维决定亲自出去开眼看看这个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的新世界，当然他也不忘把整个基地封锁起来，他可不想自己不在的哪天又有什么所谓的“探险家”在无知中破坏了黑岛这个自己跟旧世界间唯一的联系。
“是，指挥官，在获得您的许可之前闭锁整个基地。”在黑岛的程序理解中现在的李维是唯一一个还拥有泰伦人权限的生命体，自然他也就成了指挥序列中的最高指挥官。
“嗯。”李维点点头，回身看向呆立在地上什么都不敢做的另外两个人，“你们两个要发呆到什么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呼，总算是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么？”大气都不敢出的昆汀这才算松了口气，他老早就不想在这诡异的地方待着了。
“离开啊，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和满心想摆脱李维的昆汀不一样，卡米耶一副跟定了李维的样子。
“你在问我？”李维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带你们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就再无关系了，自己要去哪儿你自己没有打算么？”
“咱不是不知道啦……”卡米耶嬉皮笑脸地挠挠自己的头发，“只是咱觉得跟你一起行动好像更有趣的样子。”
“喂，你认真的？！脑袋不是因为刚才出了什么问题？”此言一出把昆汀吓了一跳，刚才的事故差点就把卡米耶给电死，昆汀还以为卡米耶终于能明白跟李维共同行动有多危险了，万没想到她还是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想不明白这家伙的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莫非是刚才给电傻了？
“你这话啥意思伐？”被人说成脑袋有毛病，卡米耶十分不高兴地斜了一眼昆汀。
“你……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好啊，我好心为你着想你还拿眼睛斜我！昆汀差点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当场跟卡米耶坦白了，考虑到话题中心的李维此刻就在身边，为了不激起李维的不快他才将到嘴的话强咽下去。
“想明白神马啊？”可不管昆汀怎么跟卡米耶苦口婆心就是一副对牛弹琴的样子。
“嗨，不明白就算了！”昆汀终于彻底放弃了劝说卡米耶的打算，大不了跟这两个麻烦精一拍两散嘛，反正李维又没有强迫自己也跟着一起行动，只要等找到离开黑境森林的出路自己就走自己的阳关道，让卡米耶这个不懂事的家伙继续过独木桥去。
“你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在旁边冷眼看戏的李维也差不多开始觉得不耐烦了。
“这就走，我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心里下了决定的昆汀气呼呼地答应一声扭头走进电梯，李维也跟着走了进去。
“喂，等等咱好伐！”被丢在后面的卡米耶连忙追了上去。
离开的路线跟进来时候是一样的，为了确保安全直接通往机房的道路只有这一条电梯，虽说在基地地下活动的时间不算长，能重见阳光还是让习惯开阔环境的昆汀和卡米耶都长舒了口气。
“我说，我们怎么回去？”满心就想离开这里的昆汀来到送自己过来的索道旁，这才发现这条索道貌似已经不能用了的样子。
因为昆汀和卡米耶是利用高低差顺着索道荡过来的，来时候对面的山崖比较高还好，现在他们处在地势较低的位置，近百米的间隔总不能用手攀着这根也就几毫米粗细的线爬回去吧？
“额。”然而被问到的卡米耶却呆立在原地发愣。
“你该不是……”只想过怎么来却没想过怎么回去？！
“哎嘿嘿。”卡米耶脸上露出的傻笑坐实了昆汀的不祥猜测。
“我怎么会选你跟我做搭档的……”昆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如果肠子能悔青，昆汀的肠子现在八成都紫了。
“嗯，这种应用方式……原始但很奇特啊。”李维则全然不在乎李维夸张的失意体前屈，他正捏着构成那条索道的细线研究附着在上面的纳米体，也就是被昆汀他们称之为魔法的东西。
“莉薇小姐，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出路？比如什么密道之类的？”现在一介凡人的昆汀能寄希望的也只有李维了。
“不知道。”李维很干脆地打破了昆汀的希望，“我认知中的这里跟现在的地形完全不一样，你们都不认路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天要亡我啊！”刚想站起来的昆汀听完当即又干嚎着跪了下去。
“出路的话你们不是已经搭好了么？这根被加强过的线或许没什么耐久性，短期内还是能够承载三个人通过吧？”无视了昆汀难听的嚎叫声，李维指着那根细线跟卡米耶道。
“如果在对面说这话倒是没错啦，问题是咱们现在的地势比较低，咱勉强还能借力爬回去昆汀就没办法了，更别说他肩膀现在还受了伤。”卡米耶急忙解释。
“你这么一说也是……真没办法。”李维仔细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对习惯了纳米体存在的自己这点地形障碍根本不算事，体内几乎没有纳米体存在只能依靠肉体力量摸爬滚打的昆汀就没那么轻松了。
算了，要不是这两个原始人误打误撞把自己唤醒他还不知道要在那个冬眠舱里面躺上多久，就算是一报还一报吧，李维决定把昆汀从这个四面山壁环绕如同监狱般的地方给带出去，顺便试一试看自己拥有了永动核心后对纳米体的操作能到达什么程度。
“莉薇小姐，你有办法靠它回去？”听李维话里的意思是他能利用那根线返回，昆汀蹭地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我试试看。”原来只是一名克隆的李维自己也说不准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他还是将注意力投放到了那根细线上，身体里的纳米体感受到召唤立即开始活跃起来。
很快地，半包围的篮子型箱体两侧伸出两个吊臂固定在顶端的齿轮咬合结构上，一台类似观览车的半透明物体在细线下方开始成型。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另两人正踌躇不定自己是不是该上去的时候李维第一个踏进了玻璃般几乎透明的车厢内，纳米机械临时构成的缆车晃了晃但没有失去平衡，自己构成的齿轮结构很好地将缆车重心固定在了那根细线上，这让李维很是满意，他以前能够动用的纳米体还不足以独自构成类似的精密机械，现在依靠着永动核心的支持不管是质是量都有极大的提升。
“好像挺吓人的样子，不过嘛，这正是冒险的精髓啊。”还有点担心那东西能不能承载自己体重的卡米耶看个头比自己大的李维上去都没什么问题，她也爽快地乘了上去。
“啧，真神保佑啊！”这里最虚的人要数昆汀了，不管是李维的纳米体还是卡米耶的魔法都是跟他毫无缘分的东西，让他去信任这些自己不理解的玩意儿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可不上去吧自己又没有离开的办法，他只能祈祷一声闭着眼跳了上去。
昆汀可不知道他嘴里那些真神跟李维服役的势力打了几百年硬仗，如果让他们听到昆汀的祈祷怕是会一道神迹劈下来把缆车上面的人全给打死。
“嗯，走吧。”确认所有人都乘上缆车李维十分潇洒地打了个响指，缆车的齿轮开始转动，它载着三人缓缓离开这块尘封许久的上古之地。
第七章 好奇之人
“天色快暗下来了，今晚的宿营地就选这里怎么样？”抬头看了看挂在林间树梢上的那抹斜阳，昆汀停下了脚步。
“有道理，折腾了这么一天就算是咱也有点累了，早点扎营好好休息一晚吧。”眉间已经露出些疲态的卡米耶当即点头附议。
“随便你们……”李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泰伦人身体的强悍程度远非昆汀和卡米耶能够想象，永动核心随时进行的微量质能转换可以随时随地不必进食就为身体提供维持的运转能量，纳米体的维护效能更是可以让泰伦人几乎免疫疲劳，根据李维多年和泰伦人共事的经验他们一年不吃不睡身体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幸好李维不是那种用自己来给他人定标准的人，原本也是克隆的他深知进食和休息的重要性所以并没有勉强两人连夜赶路。
“那就决定了。”李维没提出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古怪意见让昆汀松了口气，“找水的活由我来搞定，营地这边就交给卡米耶你了，我知道你今天很累，你的事都做完了我还没回来你就适当看着办吧。”
“好滴，放心交给咱。”卡米耶爽快地答应了。
“嗯，我去去就来。”昆汀闻言点点头，从背包里取出已经空了的水袋折返回森林中去收集水源了。
昆汀选择的宿营地是一片最近才被雷火袭击过的林木残骸区，在茂密的黑境森林中是少数能抬头就看见天空的开放区域，比起猛兽横行的其他地方这里安静得多，如果晚间有什么东西盯上营地也方便提前预警，而且林间那些树木被雷火点燃之后留下了不少木炭，柴火几乎俯拾即是。
“唔嗯，首先是驱虫吧。”留下来负责营地这边的卡米耶环视一圈周围环境，在背包里取出个味道很刺鼻的小陶罐子。
“那是什么东西？”那罐子里的东西味道实在是很大而且不怎么讨喜以至于连站在远处的李维都闻到了，他立即警觉起来。
“这个？”卡米耶一脸的轻松完全没有察觉李维的警惕，“这是驱虫剂啊，味道确实是大了些，不过蛇虫鼠蚁什么的闻到这东西立即会跑掉晚上就可以睡个安稳觉，这地方整天都能照见阳光，土地里面东西不少的，晚上跟它们在一个地方睡觉可不是个好主意。”
“唔，什么东西做的？”哪怕是在李维那个时代驱虫剂也存在，都是无色无味自动降解的药物，忽地闻到这么刺鼻的气味李维还真有点不习惯。
“大食兽的粪便，那东西是所有蛇虫的天敌，放心啦，难闻是难闻了些这东西没毒的。”卡米耶举着罐子呲牙笑道。
“……野蛮。”愣了半天，李维勉强吐出两个字作为评论。
结果在卡米耶撒驱虫粉末的时候嗅觉灵敏的李维还是选择了躲得远远的，就跟卡米耶说得一样，那罐粉末是难闻了些驱虫效果却好得很，粉末洒下的同时附近地面下就传出簌簌的响动，想必是被惊动的蛇虫鼠蚁在四处逃散。
“嗯，就是这样了，虽然把你们赶走有些不讲理不过咱也要睡觉伐。”看地里的蛇虫散的差不多了卡米耶满意地封上了罐子收好，“接下来是营火，弄完就收工等水咯。”
卡米耶构筑营火的过程也很原始，大概就是弄了几块大石头在周围没有易燃物的地方围了个圈然后往中心填上树木残骸上留下的焦炭构成营火的基盘。引火的工作稍微复杂了些，卡米耶先是从衣兜里取出一团绒毛状的物质，然后捡了块尖石片和她自备的镰刀状金属片一起摩擦出火星点燃那团绒毛，等到火开始烧起来后丢到木炭堆里扩大火势，简易营火这就算是完成了。李维从头到尾都在静静地观察着卡米耶工作，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他赫然发现自己掌握的知识在这片原始的环境中几乎没有帮助，或许他很看不起两人的野蛮无知，但此时此刻看着温暖的火焰在眼前燃烧起来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原始的手段同样有其用处。
“那个……莉薇小姐？”李维正在那发呆卡米耶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刚才摆弄木炭让她的小脸黑一块灰一块显得脏兮兮的，却意外地不怎么招惹反感反而让人觉得天然可爱。
“莉薇就好，什么事？”有昆汀的前车之鉴李维干脆放弃了关于自己名字的争执，反正对自己来说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倒是让人称为“小姐”搞得他很不习惯，以前泰伦人对自己都是直呼其名，克隆同僚们则大多称自己为指挥官。
“咱就是想聊聊哇，反正昆汀把水打回来之前都是闲着。”不管李维的态度怎么冷淡卡米耶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十足。
“想聊什么？”李维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家伙为何对自己如此感兴趣，还好作为指挥型接受教育的他耐心不错并没打算用蛮力强制让对方闭嘴。
“随便聊咯，如果莉薇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说说咱的事情啦。”卡米耶嬉笑道。
“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李维超直白地给卡米耶迎面泼了盆冷水，通过纳米体的全面扫描他已经差不多了解对方作为一种生物是什么样的存在了，至于其他的，很遗憾李维并未继承这具身体原本主人那些作为哲学家的好奇心，就算是换了身体他的灵魂还是那个铁面无情的克隆指挥官。
“这样伐……”被冷淡拒绝的卡米耶尴尬地咧咧嘴然而并未放弃，“那说说莉薇你自己的事情行么？好歹以后也会做一阵子同路人嘛，大家互相了解些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关于我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李维冷笑一声心想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嗯，比如莉薇你以前是什么人？到底是怎么给关进那个透明罐子里的，还有什么时候给关进去的？“这些话卡米耶老早就想问了，只是昆汀一直拦着挡着不让她多嘴才憋到现在。
“我是什么人啊……”这听来简单的问题李维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里面牵涉的内容太多了，“严格意义上讲我算不上你们语言中所谓的‘人’吧，现在的我应该被称为泰伦才对，对了你听说过泰伦这个词么？”
称呼自己为泰伦似乎不大符合李维对于自己克隆身份的坚持，他只是觉得把现在的自己跟这些原始的克隆后裔归到一类很丢份，反正夏洛特说过泰伦的命运被转交到了自己手上，那么叫自己一声泰伦也没什么吧？反正生理上都已经是了。
“泰伦……”这个词好像让卡米耶想起了什么，不过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咱好像是没听过的样子。”
“果然啊。”李维失落地叹了口气，他大概能猜到会是这种结果，毕竟泰伦是那场灭族战争的败者，作为胜者的塞伯利安肯定会不计代价地抹除有关泰伦的一切，似乎人类历史上所有的完全征服后都伴随着文化灭绝，自己这一次也一样。
“看你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咱就不深问了。”卡米耶也注意到了李维失落的表情，“那换个话题，莉薇以前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士兵。”李维差点把武器两个字脱口而出，考虑到这么说对方可能会听不懂才勉强改口，不然又要费口舌解释。
“军人么？看着实在不像啊。”卡米耶上下打量着李维怎么也不敢相信，基因工程下精雕细琢的容貌不管用什么角度去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凸显身材的紧身套装外包裹着白色类丝绸罩袍的打扮也不像是冲杀在前线的人应有的穿着，卡米耶试着想象了一下现在的李维参战会是什么样子，脑中的画面简直就像是把雍容华贵的公主给扔进战壕里一般极其不搭调。
“这个嘛……会打扮成这样也是有各种原因的。”毕竟这具躯体原来的主人是位哲学家，跟战场没有缘分也是事实，解释不清楚的李维只能含混过去。
“参加某种仪式之类？”说实话卡米耶觉得李维这身素白色的精致衣装哪怕是哪国皇后公主不到重要场合也不会拿出来穿，更让她觉得神奇的是尽管三人在繁茂的林地中披荆斩棘穿行了半日，李维这身衣装上也没有半点划痕和污渍。
“硬要说的话是功用上的需求吧。”根据李维的了解这身衣服是用某种大分子链蛋白纤维特制的，里面混编了部分用于维护的活性纳米纤维，主要用途并不是追求美观而是保护穿着者在长时间的冷冻中皮肤不受损伤，因为穿在身上几乎跟第二层皮肤一样没什么感觉，李维自己也就没太在意过。
“功用？想不明白呢……”这些技术连李维都是一知半解，就更别提卡米耶了。
“喂，我打水回来了！”卡米耶正纳闷的时候林间传来了昆汀的声音，听他带着不满的声线似乎已经发现了卡米耶正在跟李维说话。
“呜哇，讨厌鬼回来了，今天先这样，以后有机会再聊。”卡米耶连忙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走开了。
“……”静静地看着古灵精怪的卡米耶跑去迎接昆汀，李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第八章 简单幸福
“我说，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偷瞄了一眼背对着自己坐在远处不知在发什么呆的李维，昆汀压低声音跟同坐在火堆边吃晚饭的卡米耶问道。
“嘿，看你那个偷偷摸摸的小样。”昆汀的小动作看得卡米耶嘿嘿一乐，“咋啦，想知道啊？咱就不告诉你，这是女孩子间的秘密。”
“切，我才没兴趣。”给嘲弄了的昆汀一撇嘴，“我就是看在同伴一场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有些人还是不要过于亲密的好，或许她真没有害你的心但结果上你还是会给牵连到麻烦里面去，这样子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她都不是件好事。”
“又提这个？”见昆汀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些白天就反复说过好几遍的话，卡米耶端起餐盒“噌”地就站了起来。
“你、你要干嘛？”昆汀给卡米耶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自己好歹也是跟卡米耶合作过了几个月的搭档，对方应该不会因为一个来路不明才认识一个下午的家伙跟自己翻脸吧？
“不干嘛，就是觉得吃饭时候你说这种话让人扫兴。”卡米耶跺着脚斜了昆汀一眼，“所以咱决定换个安静的地方。”
说完卡米耶就端着餐盒朝李维那边去了。
“哎你……”自己好心提醒却成了这样的结果搞得昆汀颇为无语，他本想伸手把卡米耶拦下，可仔细想想又把手垂了下来，这事说来貌似还是怪自己，不是早就决定了不再去管卡米耶的事情了么，怎么不知不觉又跟着操起这份闲心来了呢？
另一边卡米耶则端着餐盒屁颠屁颠地跑到李维身边坐下，脸上也换上了一副笑容。
“怎么，又吵架了？”发觉卡米耶靠了过来李维奇怪地问道，似乎自从他和这两人接触以来他们就一直在以各种理由吵嘴，这让李维觉得十分不可理喻。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克隆的身份等级和分工十分严谨，就算互相之间理念有冲突也不会有人去浪费时间吵嘴，如果矛盾真的不可调节克隆们宁愿以行动代替语言来表达态度，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克隆叛乱。
“吵架算不上啦，只是话题不合而已。”卡米耶一耸肩膀，“常有的事情，别太在意。”
“你们两个的关系真奇怪。”古怪地看了卡米耶一眼，李维很直白地给出了感想。
“要说奇怪也没有你奇怪啊。”卡米耶把手上的餐盒一举，“一直都没看你吃饭喝水，身体真的没问题么？”
“食水和睡眠对我来说都是没有必要的，就算不吃不睡也不会影响身体的正常运作。”李维毫不顾忌地实话答道，进食对泰伦人来说顶多算是不让他们忘记自己是从人类进化而来的生活调剂，而记忆积攒了太多的时候他们才需要睡上一觉让大脑去放松整理。
“不吃不睡也没问题……简直就像神仙一样呢。”嘴上这么说着卡米耶眼中却没有半点羡慕，她反倒是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向李维。
“你在怜悯我，为什么？”李维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情感，他不解地问道。
“因为那样子活着就没什么乐趣了嘛。”卡米耶笑道。
“对你来说除了吃睡之外人生就没其他乐趣了么？”李维面现轻蔑，原始人到底是原始人，连人生的追求也这么原始。
“咱又没说自己只知道吃喝睡啦。”李维的诘问把卡米说弄得脸上一红，不过很快她的神色就恢复了清明，“只是咱觉得比起吃睡那种能够简单得来的幸福其他乐趣都来得太过困难了，确实不用烦恼柴米油盐那些琐事的生活会很方便，但相应地也就没法去享受那些简单的幸福感了不是么？毕竟连满足之前的需求都没有了呀，那样活着肯定会很累的。”
李维惊讶地看着对方半天没出声，他想说点什么出来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拿不出反驳的语言，眼前这个原始人说出来的道理也很粗糙，但就像再高端的科学也无法违背最基础的宇宙常数一样原始并不代表不正确，而有些在进步道路上走了太远的灵魂——比如为了超越自身极限而舍弃了自身的泰伦人和塞伯利安人，他们却已经看不见这些被抛在身后的根本只一心去追求前方的未知了。
“额，是咱说错啥了？”被李维的目光盯得发毛，卡米耶心虚地低下了头。
“不，你说的有道理。”李维认真地摇摇头，“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角度想过问题。”
“是、是嘛？”被待人冷漠的李维这样诚恳地肯定，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卡米耶都不好意思起来。
“嗯，士兵不需要这种思维，所以我从来没这么考虑过。”李维点头，“对我们来说唯一的喜悦就是完成任务，其余的需求能简化就简化掉，那些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
这次换成卡米耶陷入沉默了。
“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李维不解地看向卡米耶。
“这个……也许这话从咱嘴里说出来有些自以为是，但咱真心觉得莉薇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是个悲伤的时代呢。”踌躇了一会似乎在考虑该不该把想说的说出口，最终卡米耶还是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吐露了出来。
“悲伤么……”玩味着卡米耶对自己那个时代的评价，李维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
“……”
“……”
之后两人间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李维表情复杂地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卡米耶也找不出打开话题的突破口只好闷头吃东西，这样的怪异寂静一直持续到卡米耶的餐盒空掉为止。
“莉薇，那咱待会就去睡觉了伐，晚上还要跟昆汀轮班守夜，不然被什么猛兽闯进宿营地来就不好了。”慢吞吞地收好了餐盒，卡米耶终于开口跟李维打了声招呼。
“晚上守夜我来做，你们两个安心睡觉就好。”李维闻言道。
“哎？这怎么好意思……”李维突然表现出来的善意卡米耶一时还有点没法接受。
“不是好不好意思的问题，你们两个的身体已经很疲劳了，比起你们来由我值守更有效率，再说我不需要睡眠所以整夜都是醒着的，你们就算勉强起来值夜也是在重复劳动。”哪怕在客观上出于好意，李维给出的反驳理由还是他向来冰冷的逻辑判断。
“既然莉薇你这么说了……好吧，我去告诉昆汀一声。”虽然卡米耶认为昆汀不会领情就是了。
就这样两人互道了晚安，在卡米耶告知昆汀晚间由李维自己来值夜时果然他显得十分不快。
“饭也不敢吃，连晚上睡觉都要看着我们，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昆汀这样抱怨道。
本来这话在了解李维真实想法的卡米耶听来是很刺耳的，但她没有反驳而是任由昆汀去误会和抱怨，她知道现在自己已经被昆汀看成了和李维是一伙的，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处理不好还有反效果。不过卡米耶相信如果李维和昆汀还有继续相处下去的机会两人的关系一定会缓和，和昆汀几个月的相处中她知道昆汀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他对李维的恐惧更多是源于个体弱势的人类条件反射式地自我保护，如果他确信了李维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危害他一定会会放弃自己对李维的恐惧敞开胸怀互相了解，毕竟昆汀同自己一样都有一颗冒险家的心。
很快，夜深林静。
躺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李维呆望着和自己记忆中并没有多少变化的星空，用作哨戒的纳米体已经被散布到了营地周围的区域，只要一草一木有异动李维就会立即得知，也多得纳米体这种自动化的能力，李维得以用这个晚上去整理苏醒以来后面临的一切。
“你自由了。”夏洛特，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久久不能散去。
短短四个字，可以算是遗言也可以算是命令，但不管如何定义这句话它对于李维来说都是难以理解的——是啊，自由了，没有了为之而生的战争也没有了给予命令的造物主，然后呢？自己该去做什么？为泰伦人复仇？泰伦这个种族实质上已经灭绝了，哪怕是自己真能摧毁塞伯利安除了给这个星球的生命带来更多的死亡外又有什么意义，更不要说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能有几分可怜的胜算了。晚上的谈话里那个叫卡米耶的原始人跟自己提起过作为人的追求，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是有些羡慕她，算算从培养舱中走出来那一刻起直到现在自己都是在不间断的命令下进行着一场必败的战争，尽管早就料到了那场战争的结果，自己还是将它作为唯一的生存意义全身心投入了进去，现在连那场战争都消失了，成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史料保存下来的远古神话，自己唯一的生存意义也如同破掉的肥皂泡般啵地一声在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由……真是件难懂的东西啊。”向着漫天群星中的一颗伸出手掌，李维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忽然，李维接到了有东西触动了自己散布在营地周围的纳米体的报告，他连忙从迷惘中回神起身将注意力投向那个方位。
森林中有一双闪着微弱光芒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营地，李维知道那双眼睛中的光绝非星光的反射，那是纳米体聚集产生的微弱光芒，更让他觉得离奇的是根据报告那双眼睛属于一匹大型犬科动物，而据他所知纳米体应该只会富集在基于人类基因衍生出的生物身上才对。
“偷偷摸摸地观察又不发动攻击，究竟想干什么？”嘴里叨念着注定不会被回答的问题，李维伸出右手摆出手枪的形状指向那对微弱的光芒，杀机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呜……”蓦然地，那对光芒的主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哼鸣，好像察觉到了李维的杀意般掉头径直离去了。
“哦？”李维奇怪地收回手臂，看着那对光猫消失在黑暗的森林深处。
第九章 边境哨所
——两天后·黑境森林外围——
“呼，可算是到了。”看见前路上似乎无穷无尽的林木忽然打开一片空隙昆汀终于松了口气，眼前突然出现的这条小路意味着前面就是夜枭哨站——文明世界在黑境森林北部最边缘的据点，在荆棘遍布猛兽横行的森林中跋涉了近一周时间又经历了如许多意料外的遭遇，现在昆汀迫不及待地想回归到人类文明中去。
“变成这幅样子了啊……”李维表现出来的更多则是一种沧海桑田的感慨，他就在这附近度过了黑岛计划前最后几个月时光。
泰伦与塞伯利安之间的灭族战争末期，丧失制空权的泰伦人在欧洲地区的有效活动范围已经被完全压制在空军比较难以发挥的阿尔卑斯山脉附近，李维所参与的黑岛计划最终地点就选在了意大利北部边境城镇博尔扎诺的废墟之上，而现在李维他们则是已经通过原来的山隘地带到达了原奥地利西部地区。这里原来是穿过阿尔卑斯山脉的要道布伦纳山口的所在地，李维记得附近有过一座叫做因斯布鲁克的小城市，不过早在李维出生前那座城市就已经被塞伯利安以压倒性的军事力量给彻底摧毁了，因为将身体无机化后塞伯利安不再需要城市来提供设施支持，保留城市只会给泰伦人平白提供补充补给的机会。为了给实施黑岛计划争取更多准备时间李维曾经带领着泰伦共和国的最后一支军事力量在这片地区四处转战，那时候的这里跟现在呈现出来的是完全不同的地理风貌——宁静的雪山下点缀着乔木林和怡人的高海拔草原，十分适合旅游和放牧，然而附近的山脉在黑岛计划后被失控的纳米体群落彻底扫平，这里如今已经演变成了植被密布跟德国南部黑森林地区差不多的环境。
“莉薇以前来过这里？”察觉到李维话中的怀念和感慨，卡米耶问道。
“啊，在这附近打过几个月的仗。”李维点头。
“这里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卡米耶好奇道。
“两个山脉之间夹着一条山隘，很适合打伏击的地形。”李维给出的回答却有点煞风景。
“额，咱不是问这个……”果然卡米耶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
“哦，那我换个说法。”恍然明白过来的李维又再检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如果没有战火的话，应该是那种田园牧歌很适合养老的清闲地方吧？”
这话可不是李维的原创，他说不出来这种话，而是以前跟李维共同战斗的一位泰伦军官对此地的评价，当然那位军官也早就不在了。
“再看看现在的样子，完全没法想象呢。”看看羊肠小道两旁的蛮荒森林，卡米耶叹道。
“是啊……”李维跟着叹了口气，“无论好坏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我再去讨论也没有意义，我倒是想知道这里现在的情况。”
“现在就跟莉薇你所见的差不多咯，基本就是一片无人的大森林，偶尔有几个斯普林部落会在附近打猎，最近的固定定居点是属于联合帝国南黑森公爵领的夜枭哨站……啊，就在前面，能看见了！”卡米耶伸手遥遥一指前方，树梢头上露出块白色的人工建筑痕迹。
“去看看吧。”李维也很好奇现在地面上的文明究竟退化到了何种程度，连忙快赶了几步向哨所的方向走去。
真正来到哨站前眼前的景象让李维大失所望——主建筑物是一座大约三层楼高的小型石砌塔楼，周边的空地只有粗糙的原木墙和几道拒马提供可怜的保护，墙内有那么几栋木质长屋和一口井，再就是墙外几块连篱笆都没有的小田地，一切都原始得让李维十分怀疑究竟这块地方是怎么在森林猛兽的侵袭下保存到现在的。
“你管这儿叫‘定居点’？”李维指着哨站的围墙哭笑不得，别说自己时代里那些还没有沦陷于塞伯利安军队的繁华城市了，在他看来哪怕自己带队的游击队营地都比这里更有被称为定居点的资格。
“咱也知道这地方不怎么样，可附近有人定居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呀。”卡米耶耸着肩膀道。
“算了，是我期待太多。”李维还希望地面世界上至少能保留下来工业化的种子，现在看来已经是完全退化到早期农耕时代了。
“卡米耶说得没错，不管喜不喜欢附近能够拿来落脚的也只有这里而已，没其他要说的就快点进去吧，我有一周没在床上正经睡一觉了。”听到李维又在贬低自己的种族和文明，昆汀带点不满地催促道。
“是啊，咱虽说是总在山林里活动的人吧，一周不洗澡也实在有点……”卡米耶这次难得地和昆汀意见一致。
于是二比一决议通过，一行人开拔进入了哨所，整个哨所上上下下刨除外出的巡逻队加起来还不到五十人，也不需要出入检查，昆汀在门口跟门卫打了声招呼就被痛快放行，别人还好，唯独李维在哨所里一出现就遭到了所有驻军的一致注目，驻军士兵们那种流氓般的下流眼神和背后的指指点点惹得李维极为不快。
“嗯，你们回来了？”察觉到外面的骚动塔楼里走出来位穿着正式些疑似是这个哨站长官的中年人，见这边带头的人是昆汀便过来打了个招呼，看来两人是认识的。
“啊，这次也要叨扰您了，百夫长大人。”昆汀迎了上去答话。
“嗨，哨站本来就是保护旅人的说什么叨扰，我倒是希望通过这里的人能多一些啊，不然总觉得自己是给流放到什么与世隔绝的孤岛上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身后这位是？”就和其他士兵一样百夫长的目光也被李维给吸引了，对于这个除了三月一次的补给车队外全年接待人数用手指都能数过来的哨站来说注意到昆汀的队伍突然多了个人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何况李维的相貌打扮哪怕是放在繁华的大城市里都很吸引眼球，更别提这个常年找不见雌性动物的小哨所。
“这位是……额，同路的冒险者，在遗迹那边偶然遇上的就临时决定共同行动。”昆汀这才想起来自己不得不为李维的出现编个名头，幸好他脑子反应够快临时给李维安上了冒险者的身份，不然实话实说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乱子来。
“哦？没在这里见过啊，是南边哪家的贵族小姐？”从北方进入黑境的通路只有夜枭哨站一条，从未见过李维通过哨站的百夫长自然就把他当成了纵向穿过黑境来到北边的南方人，有能力穿越黑境的人很少但不代表没有，尤其家教森严的贵族因为自小接受战斗训练往往本事不错，家族的财力也能支持这样的长途探险。
“不是。”然而百夫长这个唯一靠谱的猜测立即就被李维给否定了，搞得昆汀正在肚子里编的瞎话还没等说出口就作了废。
“是嘛？”百夫长古怪地看了李维一眼，“也好，我还担心哨站这块简陋的小地方拿来招待贵族会不会不够规格嘞。这位冒险家小姐就跟那个斯普林人安排在一间房吧，都是女人互相方便照应些，你也知道我这里都是些常年见不到女色的家伙，尽管我早就三令五申过也难保他们不干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多谢您的理解！”对方通情达理没有深问让昆汀长出了口气，他连忙致谢道。
“不过宿费我要算你三人份啊。”百夫长笑道。
“那是当然。”昆汀点头哈腰地奉上宿费又从百夫长那里领来了房间钥匙，晚上的住宿就这样敲定下来。
三人的住所被安排在哨站的驿馆里，说是叫驿馆，充其量也不过是给门上加了锁分割出几个独立房间外带独立厨房的一栋木屋而已，李维和卡米耶一间房，昆汀自己一间房。按下昆汀那边独自休息不提，卡米耶进屋就把浑身上下的家伙事咣地往地上一堆，然后整个人就呈个大字趴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了。
“呼啊……还是有床铺枕头好啊，松松软软的，每天在满是虫子的林子里睡地铺的日子咱真是受够了。”拿脸蹭着填充物其实很单薄的枕头，卡米耶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感。
这就是她所谓简单的幸福么？坐在对面床上安静观察着卡米耶的李维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属于自己的枕头，果然是感受不到半点幸福的意味。体内的纳米机械无时无刻都在驱除身体的疲劳和不适，相应地这副身体对舒适的需求和敏感度也就很低，对他来说只要不受到外来干扰躺在石板上跟躺在床上的感想其实是差不多的。
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点什么啊，李维心中暗叹。
“莉薇……”李维正感慨着的时候卡米耶那边忽然冒出模模糊糊的两个字，这小家伙只是沾了沾枕头居然就要睡着了。
“什么事？”
“咱要好好睡一觉哇，除非有谁打到门口来了，不然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叫醒咱。”真是句懒惰到不行的交代。
“你不是说要先洗个澡么？”李维还记得进入哨站之前卡米耶说的话。
“那都再说……嗯，再说……呼~”结果嘛，卡米耶还是顶不住袭来的困意打起了呼噜。
“……我干点什么呢？”无奈地看着已经进入甜蜜梦乡的卡米耶，李维小声自言自语道。
无事可做，总之先躺一会吧，说不定自己也能体会到一点点卡米耶正在享受的幸福呢。
这样想着，李维像往常值夜那般散布了用于哨戒的纳米体，闭起眼睛斜靠在了床上。
第十章 静夜围城
“喂，醒醒。”
“……”大概是做梦吧？
“醒醒！”
“嗯……”谁啊这么吵？
“你给我醒醒！”
“一边去！”闪开，别挡咱睡觉！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响彻在房间里。
“哎呦喂呀！虾米情况？！”结果还是巴掌见了奇效，卡米耶摸着屁股坐了火箭般从床上窜起来。
“叫你那么多遍也不起来，都在想是不是该用点别的手段了。”站在她对面的是双手抱胸脸色不善的李维。
“是莉薇啊……这么着急把咱叫起来干嘛？天这不是还没亮嘛，咱都说了没人打到门口就别叫咱，恶作剧也该有个限度。”从床上惊坐而起的卡米耶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站着的是熟人这才松口气，被扰了清梦的她十分不高兴地抱怨道。
“不是安心睡觉的时候了，不然我也不会随便叫你，你先把自己武装好再说。”李维没跟她细解释，而是直接把她扔在地上的长弓和匕首捡起来丢给了她。
“这是干嘛？”卡米耶给搞得满头雾水。
“这个地方被包围了。”一看不把话说清楚卡米耶是怎么都不打算动，李维只好开口解释道。
“包围？”卡米耶一愣，“什么人啊？”
也不怪她觉得稀奇，夜枭哨站这地方荒郊野岭的连人影都少见，哨站里又没有什么值得抢的油水，要说睡着觉就给人包围了也太超脱常识了，因为连个像样的敌对人选都没有嘛。
“不是人，似乎是某种大型犬科动物。”李维给出一个出乎她意料的答案。
“额……”卡米耶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黑境森林里没什么歹人却有大量危险动物，普通猛兽对付起来还好办些，最怕的就是遭遇大群的魔兽，如果现在情况确实如李维所说哨站外包围了大量魔兽，那就确实不是该悠悠然睡大觉的时候了。
“你有头绪？”李维问道。
“出去看看情况再说。”卡米耶一把抓起身边的大弓和匕首，跟李维一起离开了房间。
把昆汀叫醒的过程比卡米耶干脆许多，李维只是敲了两次门昆汀就顶着惺忪的睡眼开门了，听说过卡米耶的解释他也立即警觉起来，当即挂上兵器跟着两人一起走出驿馆。
外面是一片午夜的寂静，只有哨站围墙的几个岗位上挂着微弱的灯火，影影绰绰地还能看见值班的守军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并没什么情况啊？”昆汀狐疑地看向李维。
“可能是他们还没发现吧，我们上墙头去看看。”比起昆汀来卡米耶更加相信李维，她知道李维不是那种会睁眼说瞎话的人。
然而就算顺着楼梯走上了围墙三人视线里也没什么异常的东西存在——或者说有他们也看不见，现在正是月黑星稀的时候，周围又是成片成片的漆黑森林，就算在墙上居高临下可用视野也就是墙根下面那一小片空地而已。
“在那里。”面对两个人都开始有点怀疑的目光，李维淡然地伸手指向了不远处林中的一个方位。
“知道了，我试试。”卡米耶会意地从腰间箭袋里抽出一根铁箭搭在了弓弦上，在夜间的森林里这东西是最好的问路手段了。
“嗖！”
“嗷？”
几乎在长箭射出的同时森林中发出一声疑惑的兽叫，就好像那声音的主人已经察觉到自己将要被攻击了似的，随即寂静的森林开始骚动了起来，首先是铁箭射到的那个角落，然后整片森林都开始发出簌簌的响动仿佛那些林木都有了知觉一样，规模之大把卡米耶和昆汀惊得目瞪口呆，而当第一头野兽踱着步子离开森林的掩护时昆汀的惊讶和恐惧更是变得无以复加。
“冲、冲锋狼……这么多？！”昆汀颤抖的话音中甚至带上了绝望的成分。
“冲锋狼？”李维把视线投向这种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的野兽。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种体型比之藏獒只大不小的奇特变种动物，说它奇特，首先就是这种看起来原型确实是狼的生物从额头到脊背都被一片灰褐色几乎不反光、不知该算是骨质还是角质的贴身甲壳所包裹，而且在甲壳的额头部分还有一只尖端称不上锐利但撞上东西绝对会很有杀伤力的粗大长角，整体看去简直就像披上了一层攻防兼备的厚重盔甲，然后是这种动物的四肢尽管都很粗壮后面的两条腿却粗壮得略显畸形，李维能感觉到那双后腿的肌肉纤维中有大量纳米体存在，可能正是这些纳米体导致了如此突变。总而言之这东西与其说是野生动物不如被评价为战车般的生物兵器比较恰当，因为相比起它那两个非常扎眼的显著特点，原本野狼主要用来杀伤对手的尖牙利爪反倒是显得不那么惹人注目了。
“就是你看到的这种狼一样的魔兽，直线加速起来比全世界最好的马匹都要快，撞上人就算是全身钢甲的持盾武士也会被直接给顶飞，没有装甲和盾牌或者能与之抗衡的魔法那就肯定会被它头顶的长角给穿个洞出来，更棘手的是这玩意儿总是成群出现，少则几十头，多了就上百，冲锋起来恐怕没什么东西挡得住，碰上狼群迁徙就连军队都会绕着走。”见李维不明所以的样子，卡米耶连忙趁着狼群还没发动攻击解释给他听。
“这东西就是魔兽啊……”
几天的闲谈中李维已经确认卡米耶和昆汀嘴里所谓的魔法就是指操控纳米体的能力，魔兽顾名思义应该就是会使用魔法的野兽了。几千年的磨损之后黑岛计划所集中起来的纳米体已经完全散逸到了星球大气和水体之中，因为这些纳米体在构成肉眼可见的集群时会呈现出黑色的尘埃状外观而被当今的人称为“黑尘”。李维发现这些所谓的黑尘在功能和安全性上都比正常的纳米体有不同程度的下降，比如卡米耶体内的纳米体含量几乎跟李维现在等同实际的操控性和李维比起来却是天差地别，这其中固然有经验与知识的差距和永动核心作为中枢的加成作用在，卡米耶体内的纳米体磨损严重导致操控性和功能都比自己的时代有严重下降也是事实。眼前那些和纳米体共生而变异得极端凶恶的野兽恐怕是纳米体的认证程序出现了故障才会变成这样，因为自己那个时代的纳米体只会选择具有大部分人类基因的生物作为宿体。
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李维眼中闪出了兴趣的光芒。
“哎，现在是悠闲说话的时候吗？！”昆汀可是没有两人这般的淡定，他二话不说就跑到大门那里敲响了警钟。
“当！当！”响亮的钟声回荡在狭小的营地里惊动了所有还在梦乡中的士兵，他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条件反射地往围墙下面看，当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近百只魔兽的瓮中之物时每个人都揉着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魇当中，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是现实而不是梦境后更是惊叫连连。
“谁敲的钟，发生什么了？！”如此的骚动自然也惊醒了管理哨站的百夫长，他匆忙穿好盔甲奔出自己居住的岗楼询问道。
“大大大大、大人！冲锋狼！好大一群！就在外面！”因为过度惊吓已经有些口齿不清的士兵手舞足蹈地跟百夫长比划着。
“什么？！”百夫长心中受到的冲击不见得比其他士兵小，但作为长官他至少还知道自己要在表面上保持镇定，强压下心中的惊诧登上围墙，墙外面的情况让百夫长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时候森林中的狼群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守军的视线下，黑压压的冲锋狼群从各个方向包围切断了哨站内部向外的所有退路，不知道是碍于哨站的防御工事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才没有对哨站发动进攻。
“谁先发现的？出来说话。”自己手下就这么点人，其中很多还是没见过血的新兵，临时布置防御怕是也没有什么作用，百夫长首先想到的就是把事情搞明白再说。
“是我们。”昆汀答话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百夫长忙问。
“我也不太清楚……一觉醒来就变成这样了。”昆汀也是给李维叫醒的，他自然说不明白。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的？”百夫长追问。
“这个嘛……”昆汀斜眼看向李维，心说我哪儿清楚。
“我先感应到外面有动静，就把他们都叫醒了。”皮球踢给了李维，他也毫不避讳地站出来说道。
“你是个女巫？”百夫长狐疑地看向李维，普通人可不会用“感应”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探知手段。
“那是什么？”十分缺乏这个时代的常识的李维表示没听明白。
“就是会用魔法的女人……比较客气的一种说法。”卡米耶在她身后小声解释道。
“哦，算是吧，怎么了？”李维听完点点头。
“这难道是你搞的鬼？！”一听李维承认了自己是女巫百夫长的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他直接就把矛头指向了李维，好像“女巫”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所有灾祸的源头，有什么坏事只要推到她们身上去就行了一样。
“如果是那样，我现在应该站外面而不是这里。”虽然不明白怎么着自己就被敌视了，李维还是很淡然地在讲道理。
“额，这个嘛……”百夫长给说得哑口无言。
“大人，没把话事先说清是我的不对，不过现在不是胡乱猜忌的时候了吧？解决眼前的状况才最要紧啊。”场面有点僵，昆汀赶紧提醒百夫长现在不是纠结身份的时候。
“唔，能活下来再跟你们算账！”百夫长恶狠狠地瞪了昆汀和李维一眼，这才转过头去开始指挥自己的人马，“都呆愣着干嘛，想死？弓箭手赶紧上墙把弓弩搭好等我命令就放箭，多去几个人拿些东西把大门堵住，不然外墙被突破了谁也活不了！”
“哦，哦！”士兵们仿佛这时候才真正清醒过来，慌慌张张地开始按照百夫长的吩咐行动。
“你们几个也要帮忙，没问题吧？”吼完了自己的士兵，百夫长又跟三人问道。
“我们也不想死啊。”昆汀苦笑道，言下之意就靠这些菜鸟守军肯定是守不住这里的。
“嗯，那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记得这里被攻破你们也活不了就行了！”想给三人也指派点任务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指挥魔法使用者的经验，百夫长干脆任由三人自由发挥去。
“哎呀，人类还真是老样子，就这么害怕魔法么。”看着百夫长走去指挥士兵的背影，卡米耶摊手叹了口气。
“会魔法的家伙才会说那种风凉话，你们根本不明白弱者的担忧。”昆汀听得一撇嘴，“不过那个百夫长说得没错，守不住这里大家都得一起玩完，至于我们……总之优先把门守住吧，那里应该是最容易被攻破的。”
“咱尽力而为，不过这个数量实在是……”探头看了看墙外黑压压的狼群，卡米耶心虚道。
“知道了，守住大门。”哨站里的所有人中估计只有李维最淡定，当然他也有淡定的资本。
这时候的墙外，狼群仿佛故意在等着里面的人布置好一般沉默着，直到墙上的守军用颤抖的手将弓弩指向狼群，带头的那匹体型最大的狼突然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啸叫。
整个狼群，动了起来！
第十一章 群狼猛袭
“砰！砰！”狼群冲击围墙的巨大力道震得整个墙面都在颤抖，簌簌的浮灰和木屑从本来就不算结实的围墙上跌落下来让人更加担心这道墙还能撑多久。
“这不行哇，普通的弓箭完全不好使！”墙上的士兵在努力向下射击结果收效甚微，卡米耶自己站在门楼上往下射了两箭发现自己的弓箭在打到狼身上之后就如同射到了石头上给轻易弹开了。
本来弓箭是最适合居高临下的兵器，现在面对冲锋狼的特殊体型却显得力不从心——这种魔兽从头到尾几乎整个后背都覆盖了厚重的天然铠甲，在上方射不到不受铠甲保护的地方，再加上狼群开始冲锋后速度奇快，别说射正弱点了就是想让箭头沾上边都要非常精准的弓术和预判能力，结果士兵们的弓箭反击要么干脆射不中，要么就是像刚才一样给铠甲弹开不构成半点伤害。
“你不是会魔法箭么，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昆汀因为不擅长弓术而选择了在下面守大门，墙上弓箭队战绩不彰他也只能瞪眼干着急。
“你当魔法箭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伐，射出去几发咱就连拉弓的力气都没有了！到时候拿什么保命？”卡米耶当即反驳。
这就是有没有永动核心最大的不同了，纳米体尽管是一项奇迹般的杰出技术也不可能做到无中生有，使用纳米体必定会造成纳米体携带的能量损耗，纳米体活动的烈度越强越是如此。非泰伦的纳米体使用者没有永动核心给纳米体提供源源不绝的能量补给，纳米体就必须吸取宿体的生物能作为能量使用，整个能量循环过程表现出来就是宿体体能的大幅度削弱，如果过度使用甚至会造成保护性晕厥。本来纳米体的能量利用率很高不至于用几下就枯竭，可现在的纳米体大部分程序都有缺损，效率已经远不如过去的完好型号了。
“你觉得这里被攻破了自己还逃得掉么？！”见卡米耶居然还打着抽身自保的小算盘，昆汀愤怒地提醒道。
“唔……真没办法！”看看昆汀愤怒的表情又看看外面黑压压的狼群，卡米耶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嘿，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都闪开，咱要用魔法了！”
听到卡米耶这么说门楼上的几个士兵忙不迭地闪到了一旁，一方面放魔法身边最好不要有人否则会造成干扰，另一方面在这个时代里魔法是被视作一种难以理解的诅咒存在，不管魔法有多么强大都少有人愿意与这种危险的东西沾边。
见自己身边已经让开了一片空场，卡米耶伸臂张弓把长箭搭上弓弦，深吸口气眼睛盯住墙下一匹刚刚冲撞过城墙正在往回折返的魔狼，浑身的力量都被调动到了极限。
“破甲……去！”
“嗖！”与上次使用追求射程和精度的流风箭不一样，破甲箭的发射准备短暂急促，箭头高速旋转的烈风带着长箭射出时箭头化身成无坚不摧的铁钻打着旋直奔目标急袭过去！
“啪嚓！”这一箭射的又快又准，眨眼功夫就钉上了魔狼的脊背，能够弹开其他箭只的坚硬外壳这一次却没有起到效果而是发出令人牙酸的炸裂声，箭头随即突破甲壳钻进魔狼的身体最后从它的肚皮下穿了出来。
“嗷！”肠穿肚烂之际濒死的魔狼用最后的力气长嚎一声，随即魔狼的尸体就像个鼓胀的破麻袋般耷拉在了地上，大滩的鲜血顺着它肚子上的伤口流了满地。
“成、成功了？！”很多士兵可能还是生下来头一次见到真真正正的魔法，幸好这次使用魔法的人是站在他们这边，看见无论自己怎么攻击都无可奈何的魔狼被这发魔法箭轻易射穿了肚皮，士兵们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喊叫。
“都高兴个什么劲哇！这才只是一只，你们自己数数下面还有多少？！”明明士兵们是为自己欢呼卡米耶却不怎么领情，反而指点着士兵们怒道。
“额……”这句当头棒喝顿时把士兵们从短暂的兴奋中拉回了现实，他们连忙重新拿起弓弩迎击围墙下更多冲过来的魔狼，然而这些抵抗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战果。
“呼，咱得喘口气，不知道在大门给打破之前能不能再射出去一发。”吼完了士兵们的卡米耶退回后面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她掌握的所有魔法箭中破甲箭的杀伤力数一数二相应地对体能的磨损也最大，她可以射出一发流风箭面不红气不喘，破甲箭却不行。
“原来如此。”从开始到现在完全没有帮忙打算的李维在冷眼旁观着局势，刚才卡米耶那发破甲箭还是他第一次完整地观摩这个时代的人如何使用纳米体，杀伤的原理其实很原始——利用高速旋转的狭窄气旋给弓箭进行加速达到增强穿透力的目的，道理就跟火药步枪的螺旋膛线差不多，纳米体则同时充当了火药和枪管的作用，在李维看来这种应用方式低效又浪费，不过在这个很可能没有发明步枪或者至少是没有大规模装备火器的落后时代里已经算是相当先进的理念了。
“莉薇你还有心思看热闹，不管干什么起码帮帮忙啊！”李维的袖手旁观把正跟其他几个士兵在门口用杂物和身体顶着大门不让魔狼将门冲开的昆汀看得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整个营地的防御工事数他这边压力最大，数根原木捆起来的围墙好歹还能在魔狼的冲击下坚持一会，只是木板和铁条铆接起来的大门可撑不了那么久已经摇摇欲坠了。
“我不擅长远程攻击，所以现在不是我派用场的时候。”李维摊着手实话实说，确实作为指挥型克隆被培养的他从来不擅长正规战斗，因为现代战争中战况要是紧张到让指挥官上前线那基本就代表这场仗已经输了，不过为了防止敌军小部队破袭指挥部李维还是在培养舱中接受过纳米护盾和近距离格斗的虚拟训练。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时候，难道要城破了才行？！”把李维的话当成了推脱，昆汀更生气了。
“差不多吧。”李维气定神闲地说道。
“你……”昆汀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一只魔狼的尖角冲破了门板差点钉在昆汀胳膊上，把他和旁边的士兵吓得连退几步。
“咣！”没了人去顶住大门那块地方终于告破，又有几条冲上来的魔狼直接把大门穿出个大小可以过人的洞口，刚才找不到入口的魔狼立即就钻进来一匹。
“完了完了完了！”眼见魔狼的尖牙利齿离自己不过几尺之遥昆汀急忙从腰上抽出铁椎和它们对峙，不过从他精神崩溃的碎碎念和颤抖的手臂来看这家伙对自己的存活率不抱什么期望。
“吼！”见眼前这弱小的生物居然胆敢对自己兵刃相向，魔狼怒吼着猛蹬后腿，额头尖角朝着昆汀就撞了过去。
“嗨！”自己肯定打不过可也得打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抱着这样破罐破摔的心态昆汀挥动铁椎朝冲过来的魔狼砸了过去。
然而铁椎还没等挥出去那匹魔狼就突然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姿态不像急刹车而是迎面撞上了看不见的空气墙。
“嗷？”抖了抖因为冲击有点发晕的脑袋，魔狼跟昆汀一样疑惑地看向前方本该没有任何阻碍的空地，却发现那个弱小生物的背后又多出来个家伙。
“现在是时候了。”李维走过来拍拍昆汀肩膀，“到后面去，你的能力不足以应对这东西。”
“你自己小心。”很清楚刚才他是给李维救了更清楚现在确实不是逞强的时候，昆汀告诫一声退了下去。
“……”对手换成了李维魔狼变得谨慎了许多，它简单的头脑或许搞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它的野性直觉让它感受到造成那个结果的人就是面前的家伙而且李维远比刚才的对手强大，于是它往后退了几步，摆出了准备冲锋的姿势。
“嗯，好像是有点智能，这算某种生物兵器么？”上下打量了那匹魔兽两眼，李维好整以暇地收起纳米护盾冲魔狼招招手，“来吧，让我看看没有人工干涉的自然进化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吼！”这一挑衅举动显然激怒了魔狼，它强健的后腿几乎把地面刨出来一个坑，硕大的身躯炮弹般朝着李维撞了过来！
快，非常快！李维怀疑这种生物在直线冲锋时可能是地面上速度最快的动物了，配合上它壮硕的躯体和厚重的铠甲真被撞上可说杀伤力惊人简直跟冷兵器时代里的重甲骑兵冲锋差不多，或许面对同时代的敌人这样的冲锋几无对手，但此刻这匹魔兽面对的却不是一个时代的对手，而是一位来自千年之前存活于枪林弹雨之间的天生战士。
“刺啦！”一人一狼闪电交错，随之而来的是刀子划破皮革的特异响动，李维完好地站在原地不动，魔狼则已经到了他身后。
“哗啦！”突然，魔狼的肚皮下开出一个几乎将它身体切成两半的巨大伤口，里面的内脏因为重力的牵扯连同体液一起乌七八糟地涂在了地上，魔狼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已成空腔的尸体这才倒在地上。
“刚才……发生什么了？”两者交锋的那一幕太快了，以至于守门的士兵们根本就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只有站得比较近又有更好眼力的昆汀看懂了，刚才李维是在魔狼几乎要扑到眼前的时候突然往前跪下同时身体后仰躲开了魔狼的扑击，他的右臂上那时候闪烁着曾经捅过自己的那种半透明剑刃的光泽，魔狼的冲击确实够快，可也是这种冲力使得李维甚至都不必自己用力只需把持住剑刃就可以轻易借力划开魔狼的整个肚皮，同时也是因为这个过程太快了，魔狼下腹的巨大伤口直到它落地站稳才来得及裂开。
“厉害！”昆汀发现作为一名战士自己现在打心眼里敬畏着李维，因为他那精炼的战斗技巧和火中取栗的超人胆识，同时拥有这些素质的人他活这么大见过的可能也就李维一个。
“野兽终究是野兽，除了基因积累基本不懂变通。”甩手收起锋利得不沾半点血迹的纳米剑刃，李维看都没看身后的魔狼尸体只是叹口气给对手做了个评价。
“像你那种变通没几个人做得出来啊……”昆汀小声吐槽。
“昆汀。”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昆汀的吐槽，李维突然道。
“什、什么事？”不知怎地想起了自己这几天越来越放肆的态度，被叫到名字的昆汀给吓得不轻。
“门口交给我来守，你们去支援别的地方。”李维交给昆汀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命令。
“啊，知道了！”见识过刚才那般的闪电身手，昆汀觉得自己连担心李维安危的资格都没有了，于是乎他老实地接受了指挥，其他几个守门士兵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该了解的情报都了解了，把这场乱子收拾掉吧。”目送着昆汀他们几个人离开，李维径直走向了那个被打破的门洞。
这时还在门楼上徒劳射击的士兵们忽然发现一道白色的影子鬼魅般钻进了狼群之中，随后……血肉横飞！
第十二章 一份任务
“嗯，所以指挥者是你么？”注意到面前的魔狼体型比起其他魔狼来明显大了一号，李维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审慎起来。
在李维身边已经躺倒了一圈魔狼的尸首，鲜血和内脏碎屑溅在他洁白的罩袍上异常扎眼，魔狼的冲击不足以突破李维坚固的个人护盾，天然的生物铠甲也防不住无坚不摧的纳米剑刃，更重要的是魔狼的攻击手段只要有机会看穿会发现其实非常单一，抓住冲锋之后的短暂晕厥要蒸要煮可以说随便料理，故此无论攻防还是战术都在绝对劣势上的魔狼群即使数量很多也一样伤不到李维分毫，等待他们的只有徒劳抵抗然后被单方面屠杀的命运。
头狼泛着诡谲绿光的双眼同样在端详着李维，这个对手看起来和其他弱小生物差不多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却是天上地下，自己的同类转眼之间就被放倒了七八只，野兽的生存本能让它认识到再跟李维对峙下去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嗷~”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头狼忽然发出一声悲惋的长嚎。
随着这声嚎叫，所有包围着哨站和李维的魔狼都开始往森林中退却，就和他们来时候一样，眨个眼睛的功夫残存的狼群已经消失在黑漆漆的繁茂林木之中，只留下最后一只头狼和李维遥遥相对。
“是打算撤退么？很精明的决定。”李维并没有追击的打算也从来没想过将这些狼群一网打尽，见狼群散去他更是甩手收回了纳米剑刃以表示自己无意再与它们敌对。
“唔……”那匹头狼似乎也看明白了李维表现出来的善意，它先是警戒般低哼着倒退了几步，直到确认李维确实没有追击的意思这才调头钻进林地跟其他同类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撤走了？！”刚才还处在危急关头的士兵们傻眼地看着狼群离开了警戒范围，局势变化的太快以至于他们心底都有点不能接受。
“啊，确实是撤走了。”一直在门楼上观察着形势的卡米耶松了口气收回弓箭，自小在游牧部落里长大活跃于山林之间的她多少懂得些魔兽的行为方式，至少在今晚这些魔狼是不会再回来了。
战斗过后剩下的自然是收拾残局，整个哨站的外围工事都遭到了魔狼的严重破坏而显得摇摇欲坠，幸好在李维一人的活跃下外墙没被攻破更没有死人，独力拯救了这个哨站的李维自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整个哨站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只可惜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看向李维的眼神不是感激和尊敬，而是畏惧，十分纯粹的畏惧。
“我需要水。”李维没去搭理那些眼神，事实上他可能也不在乎这些千年之后的原始人怎么看自己，只是衣服上挂着的血迹和尸骸碎片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水……井、井在那边！”给李维指点去向的士兵声音在颤抖，全然没了李维刚进营地时候表现出来的那种下流态度。
李维看了看士兵指点的方向，没再说话径直朝着水井走了过去，从里面打出一桶冰凉的井水，就这么顺着自己的头浇了下去。
“哗啦！”清澈的水流浇在染血的衣服上顿时变得污浊不堪，染成了红色的水流像滚过塑料的油珠般裹挟着沾在衣服上的尸骸残片流到地上，李维的罩袍再次恢复了洁白。
“就跟说得一样……她确实是位士兵呢。”看见这一幕的卡米耶叹了口气，原来她对李维的说法还半信半疑，现在她可以肯定李维说得一定是真的，这种厮杀过后淡然随意的态度和料理自己时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都是只有士兵，准确说是只有见惯沙场生死的老兵才会具有。
“昆汀。”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李维身上的时候，百夫长忽然叫住了昆汀。
“在，大人有事交代么？”昆汀连忙过去应声。
“看在你们保护了这里的份儿上今天晚上我就不赶你们出去了，不过明天你们必须离开这里，还有待会到我的塔楼里来一趟，你自己来。”百夫长沉声道。
“去塔楼？”昆汀一愣，在文明社会里魔法很受排斥所以三人会被赶出去并不奇怪，可是百夫长神秘兮兮地把自己单独叫到塔楼是要干什么？
“到时候再说，你记得来一趟就行了。”百夫长没有回答他而是强硬地重复率一遍刚才的话，随即他就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的士兵们，“你们都在那儿杵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周围损毁的地方修好，不然又来些什么鬼东西该怎么办！还有来几个人去吧那些冲锋狼的尸体拖进来处理一下，那些毛皮还是挺值钱的。”
“啊，是！”士兵们这才从震慑中醒过神来，慌忙按照百夫长的指示各干各的去了。
“喂，刚才那个当官的说什么了？”等昆汀折返回李维他们这边，卡米耶当即就靠过去问道。
“他说让我自己一个人去他的塔楼一趟，我也不知道要干嘛。”昆汀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没听明白。
“切，你们人类干架不行，鬼鬼祟祟的事情倒是挺上手。”把昆汀的话当成了敷衍，卡米耶十分不满地撇撇嘴，“莉薇，咱们回去休息，这些救了他们小命也不知道感恩的家伙不理也罢！”
“啊。”李维点点头，准备跟卡米耶一起离去。
“哎，你们……”见自己是给误会了，昆汀连忙想叫住二人解释一下。
“怎么？”卡米耶这时候已经走远了，只有李维回头看了他一眼。
“额。”面对着李维的侧脸，昆汀发现自己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刚才想说什么全给忘了。
因为初见面时的不愉快和李维之后冷漠的态度，从那次莫名其妙的相遇以来昆汀从来没有把李维当成普通女人来看待，李维外在的魅力也一直都被他选择性地无视了，他甚至都不愿意正眼去看李维，可唯独这蓦然的一眼——清冷月光里带着水珠的闪耀长发、冰冷井水刺激下有些泛白的单薄嘴唇，还有沾湿衣物下凸凹有致的身材，昆汀这才认识到跟自己同行了好几天的这位同伴尽管古怪、冷淡而且难以匹敌的强大，却依然是一位任何男人心目中梦寐以求的美貌女性。
“你叫住别人以前最好提前想明白该说什么。”不明白昆汀突然是发的什么呆，李维摇摇头给出一句建议，转身走开了。
“啊……”目送着李维离去的背影走进驿馆好久，昆汀才像灵魂又重新回到驱壳里般呼了口气。
自己刚才那是干什么呢！昆汀伸出双手使劲拍拍自己因为羞愧而发烧的脸，按照百夫长的交代往塔楼去了。
来到塔楼里时昆汀发现百夫长正背对自己拿着羽毛笔不知道在书桌上写什么东西，发觉到背后有人进来了，百夫长加快笔法赶紧完成了手上的信件，又把信纸塞进了油纸信封之中盖上火漆封死。
“大人？”发觉百夫长的动作有些可疑好像在故意避讳着自己，昆汀走过去奇怪地探问道。
“嗯，来的挺快的嘛。”百夫长站起身回过头，他的手上拿着两封已经被火漆封好的信件，“叫你来不是为了别的，我是想让你帮我给白银城送两封信。”
“送信？”昆汀更奇怪了，送信而已不必搞得那么神秘吧。
“对，就这两封。”百夫长扬了扬手上的信封，“送到白银城的布兰德伯爵手里，火漆上盖了我的家族纹章。我可能没跟你说过，别看我现在跟个流放者似的，家族在白银城还算是个显贵世家，只要把它出示给卫兵看他们就会放你进内城面见伯爵的。当然这件事我不会让你白干，你把信完好无损地交到伯爵手里后伯爵自然会给你报酬，不只是送信的劳务，还有今天你们帮我守住这个哨站的奖赏。”
“这个嘛……”百夫长突然提起了报酬很出昆汀的意料，看他对李维反感至极的态度昆汀还以为自己这次注定是要白帮忙了呢，没想到真的有报酬可拿倒是不错，起码这次自己的探险没有白跑一趟啊。
“怎么了，有问题？”见昆汀疑惑的态度，百夫长问道。
“啊，让我跑一趟白银城倒是没什么，反正也顺路，只不过我想问一下这些信件送达的期限是多长时间，还有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呢？”昆汀或许比较贪财但他绝对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不顾后果的人，不把事情问明白就算有钱他也不会接这份工作的。
“期限嘛，往常补给队从白银城出发到这里是一周，不过他们走得慢吞吞的你们肯定比较快，我就给你五天期限吧。至于信里头的内容，虽然不知道你问来干什么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两封信里一封是说明我们今天遇袭情况的，另一封则是请求伯爵放弃这个哨站把我们派回去。”和刚才神神秘秘的态度不同，百夫长的回答很痛快。
“哎，要放弃这个哨站吗？！”昆汀惊讶道。
“小点声，让外面那些菜鸟听见他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待着？”百夫长急忙摆手示意昆汀住嘴，“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并不胆小，可我也没顽固到明知道有危险还死守在这里的地步，今天的情况你也是见证人之一，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大群魔兽主动围攻一个人类据点的怪事？我觉得黑境森林里面肯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这问题是什么但我们这个孤立无援的小哨站肯定会第一个遭殃，与其给莫名其妙地干掉还不如早早撤出来让上面的大人物去伤脑筋。”
“这样啊……”昆汀听完理解地点点头，百夫长的决定然听来有失勇气，却也是明哲保身的认真权衡。
“所以呢，这份活你接不接？我是知道信件在你们这些冒险者远比在我手下那些菜鸟兵手里安全才委托给你的，当然如果你实在没有心思我也不勉强你去做。”百夫长又晃了晃手上的信件。
“我明白了，那这份委托我就郑重接下了。”点点头伸手从百夫长手中接过信件，昆汀小心地将它们收在了怀里。
第十三章 形势判断
第二天一早儿李维三人就给百夫长催促着赶出了哨站，三人只好继续向北的路途，昆汀接受那个委托的目的地白银城是黑境森林北部唯一能称得上城市的定居点，李维跟他同路则纯粹是因为他追查的侦察机坠毁地点也在白银城境内。
“喂，昆汀，那个当官的到底跟你交代什么了？别那么顽固也跟咱们说说嘛，你看反正咱们都给赶出来了，附近又没有旁人。”一路上米卡耶一直缠着昆汀问昨晚他没回答的那个问题。
“嗨，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其实也没什么，他就是让我给白银城的伯爵送两封信。”给人这么在耳边碎碎念了几个小时换成谁也受不了，昆汀只好如实交代。
“信的内容呢？”卡米耶似乎有着永远用不完的好奇心。
“一封是昨天晚上那次事件的报告，还有一封是请求伯爵放弃夜枭哨站把他们撤出来的请愿书。”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昆汀很干脆地就说了。
“哎，要撤销那个哨站么？！”卡米耶的反应几乎跟昨天晚上的昆汀一模一样。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决定，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哪里有魔兽会成群攻击定居点了？他觉得黑境森林里面是出了什么大事，靠他手下那些虾兵蟹将根本就没法应对，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早撤出来保命要紧。”既然说都说了，昆汀也不在乎把百夫长跟他的解释重复一遍。
“这样啊。”卡米耶点点头。
“这个决定很明智。”只是沉默旁听的李维这时候忽然插言道。
“哦，何以见得？”总觉得李维所谓的明智可能比自己的理解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昆汀就多问了一句。
“你们没看出来么？那些狼群的行动是被更高级的存在操纵的，至于具体是什么我还搞不清楚。”李维惊讶地眨眼看看昆汀，他还以为这些人早就已经注意到了。
“哎？！”李维觉得惊讶昆汀和卡米耶更惊讶，一两只魔兽的话，如果被从小养到大还可能会为人所用，可他们从来没听说过谁有大规模操纵魔兽的能力。
“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么？”昆汀急忙追问道，若真有人有能力操纵大群魔兽，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大新闻。
“证据很简单，自从我们离开黑岛基地之后一路上都有狼群的侦察兵尾随跟踪，我在守夜的时候每晚它们都在附近游荡，一开始我以为它们只是单纯地把我们当成了猎物，不过在我要发动攻击把它们赶走的时候它们却跑掉了。在哨站那时候也是同样，那些狼群的攻击十分有组织性，甚至知道在形势不利的时候主动撤退，我不知道你们的常识里魔兽是不是智慧生物至少在我生活的时代里狼并不是这么聪慧的物种，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某种智能更高的东西在背后操纵它们。”李维解释道。
“我们被尾随了？你怎么不早说？！”很明显昆汀完全没察觉到李维所说的跟踪，知道这时候才知道真相让他觉得自己是给蒙在了鼓里十分不爽。
“我为什么要说？”李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反问。
“你……”昆汀顿时气结，心想既然是同路人把这种重要的事情说出来不是理所当然么？
“虽然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生气，至少我觉得完全没有跟你们讲的必要。排除我个人的行动速度不提，你们两个的行动速度至少是无法摆脱那些狼群的，相应地因为缺乏必要战力你们不会对狼群发动主动攻击而对方发动攻击你们也只能被迫应战，所以不管你们知不知情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把真相说出来顶多也就是引起你们两个的无谓担忧，最终拖慢行动速度招致更多被袭击的机会而已。”面对昆汀的愤怒，李维十分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道理上你说得没错，可这关乎大家之间的信任啊！”逻辑层面昆汀给不出反驳，他只能在感情方面去指责。
“你并不信任我，我为什么要信任你？信任是相对的。”李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额……”昆汀给这句话呛得无言以对，确实李维说的一点不错，可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李维会把伤人的话说得这么直白。
“莉薇，咱觉得好伤心啊，明明咱是真心信任莉薇的，莉薇却把咱跟昆汀一样当外人。”气氛渐渐因为李维的直言不讳而变得愈发尴尬的时候，卡米耶带着哭腔插进了两人之间。
“是吗？那我为我的隐瞒向你道歉。”就跟陈述道理时候的直截了当一样，李维道歉也非常干脆。
“嗯，原谅你了。”卡米耶眼圈里的雷雨云来得快去的更快，“那就说好了哦，咱不跟莉薇隐瞒什么，莉薇也要信任咱。”
“如果我掌握的情况说出来对你比较有利的话，我会直说的。”可惜卡米耶的撒娇攻势没奏效李维还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不过跟李维平常的态度比较这话说的已经相当客气了。
“为什么对我态度就那么差……”给卡米耶挤到了一边的昆汀小声嘟囔着。
“谁让你心里那么多小算盘。”卡米耶扒眼皮吐舌头冲昆汀做个鬼脸，“话说回来莉薇，咱有个事情想不明白想问问。”
“嗯，你说。”既然刚刚答应了有话明说，李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莉薇刚才说那些狼群是给人操纵着跟踪咱们，这咱就觉得有点奇怪了，明明在野外有那么多好机会直接下手，为什么要等到咱们到了有防御工事和士兵驻守的哨站里头才动手？”这是个很敏锐的提问，卡米耶似乎不像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大大咧咧，心中抱着同样疑问的昆汀那边耳朵也竖了起来。
“我想是为了测试吧，还可能兼有灭口的目的。”不过这个问题李维早就考虑过了，就是被人问出来也问不住他。
“灭口咱倒是能理解……测试？什么意思？”卡米耶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脑袋。
“很简单啊，你觉得背后操纵那些魔兽行动的人目的是什么？”李维没正面回答而是以问题回答问题。
“做坏事吧，大概。”整个事件目前还是谜团重重，在搞不清楚背后操纵魔兽的人具体什么身份之前谁也不可能猜准他或者他们的目的，卡米耶能给出的也就是这样的模糊回答。
“是不是坏事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军事上的用途。”李维摇摇头，“也就是说背后操纵魔兽的人是将魔兽们视作一种武器来使用的，既然是武器，在实际应用之前就有必要确认这种武器是否可靠性能如何，所以咯。”
“测试是吗……”昆汀这时候已经听明白了李维的言下之意，就跟新造的弓弩要找些靶子试射校准一样，显然背后操纵魔兽的人也是将夜枭哨站当做“靶子”来测试魔兽们的能力是否符合需求，比起其他贸然行动会招人耳目的地方，夜枭哨站这种与世隔绝就算出事也会等到下一波补给队来到才会被发现的边境哨卡最适合当靶子不过。
“所以我说那位哨站长官的决定很明智，因为对方第一次攻击尝试因为我的干涉相当于失败了，有人能大规模操纵魔兽这个消息很快就会通过联络途径流出去，这时候如果你们是操纵魔兽的人，你们会怎么行动？”李维继续延伸着话题。
“要么截杀消息流出的途径，要么抓紧测试在其他干涉到来之前完成行动准备，或者双管齐下。”昆汀立即给出了答案，作为一名战士他能贡献出来的力量很有限，分析头脑却是很不错。
“嗯，正确的考量。”李维赞赏地点点头，“那名哨站长官大概也抱着跟你同样的想法，或者他至少部分认识到了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可能性，所以他才选择了我们——哨站里面唯一可以在魔兽袭击下生存下来的一群人去递送这两封信件，不然如果换成了其他战斗力较弱的人，信件很可能根本送不到需要接收的人手上。”
“可这样的话还呆在哨站里不会很危险么？不作请示直接撤出哨站更稳妥吧？”昆汀疑问道。
“别忘了他是个军人，职责所在是镇守那个哨站，如果就这么轻易放弃职责难保不被追究，再说就算提前撤出来谁又能保证他们在撤退的路上不被袭击？昨天晚上我能以一人之力封住入口不让魔兽攻进哨站也是因为有防御工事限制了魔兽的进攻方向，换成野外的开阔地形就算是我也没法保证战斗中不出现牺牲，所以与其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撤退不如依托工事固守待援。我没猜错的话，你手里那封信除了撤退的请愿之外大概还有请求援兵护送他们进行撤离的内容，当然会不会被批准就不好说了。”李维清楚明白地解释了昆汀的疑惑。
“原来如此！”听完了解说昆汀恍然大悟，现在他又一次地对李维刮目相看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但战斗能力强悍得跟魔人一般，更重要的是她还有冷静智慧的头脑，两者融合在一起后的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那么，谁还有什么疑问吗？”解答了所有疑问之后，李维看向两人问道。
“没了。”昆汀摇摇头，“不过我们得加紧赶路把这封信送到伯爵手上，多耽误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风险，那位百夫长在探险时候帮我们做了不少准备我不能见死不救，你们两个觉得呢？”
“唔，咱倒是怎么都行啦，莉薇你看呢？”卡米耶一副唯李维马首是瞻的样子。
“我无所谓。”李维的行动本来就没什么目的，他追查的那架侦察机反正都坠毁一百多年了，差不了这几天耽误。
“那就决定了，晚上少睡几个小时把时间用在赶路上，我们争取三天内急行军到白银城，可以吧？”看了自己的两个同伴一眼，昆汀兴冲冲地问。
“好。”两人点点头，齐声答应道。
第十四章 三神战争
——三天后·白银城郊外——
“啊，能看到银顶了！”三天日夜兼程的赶路之后昆汀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白银城的地标风景，他不由得兴奋地把那里指给李维和卡米耶看。
“银顶？”李维顺着昆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有座造型非常奇特的山峰——陡峭的山势在山顶部分忽然收住了棱角变成平缓的圆弧形，因为高海拔积攒的皑皑白雪铺满了山顶形状如同建筑的银色拱顶倒也不愧为银顶之名，然而现在是日落时分，温暖的夕阳光泽照耀下称之为金顶更为恰当些。
“名字是早就听过，不过这该叫金顶吧？”卡米耶的想法跟李维差不多，她也是第一次到白银城来，眼前这副景色谁第一次来看了都会这么想。
“哈，日落前看的确是金色的，不过正午的时候就会变成非常耀眼的银色了，当初第一次到达这里的定居者就是因为把那片山顶误看成了建筑的银色拱顶白银城才有了现在的名字。”昆汀笑着解释道。
“嗯~原来这里不产银啊，亏咱还想买两件便宜好看的装饰的说。”卡米耶听完一脸失望。
“银器确实没有，不过这里的彩玻璃样式很出名，等信送到了我陪你们选两件好的，算是劳动你们陪我一路赶过来的感谢吧。”尽管两人随便挑出来谁其实都比自己厉害，但让两个女孩子陪自己赶夜路昆汀心里多少还是有愧的。
“哈，那咱就却之不恭收下了。”好哄的卡米耶脸上立即就恢复了笑容。
“我不需要什么装饰品，不过我想问你件事，这地方以前是不是打过一场大仗？”李维则是眼睛一直盯着银顶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哎？应该没有过吧。”昆汀给问得一阵莫名，他翻着眼睛仔细想了想，似乎记忆中这地方一直挺和平的。
“不，我不是说普通的战争，而是这里有人定居之前你们所谓的‘神’的战争。”见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李维订正了一句。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些了？”昆汀晃了晃脑袋很奇怪李维的问题。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座山的形状有点奇怪。”李维随口答道，其实他在第一眼看见银顶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山的形状非常不自然，那绝对不是天然能形成的地貌而是某种超级武器将山峰的尖顶直接蒸发后造成的结果，而在黑岛计划执行之前这种超级武器是绝对不可能在地面上使用的，因为散布在大气中的纳米体绝对会阻止这种危害地球环境的强力攻击。
“咱知道！咱知道！”两人正说着，突然卡米耶又举着手跳了出来。
“哦？”李维将目光投向卡米耶。
“你又知道什么了？”昆汀无奈地看了过去，似乎牵扯到上古的历史这小家伙就出人意料地知识渊博。
“准确说不是咱知道啦，而是咱爷爷的笔记上有写，白银城这地方确实在上古的三神战争中充当过战场，那是人类在这里定居之前老早的事情了。”卡米耶骄傲地说道。
“三神战争？”李维脸上现出迷惑，泰伦和塞伯利安之间的战争在这个时代不是被称为“上古大战”么？三神战争又是个什么东西？
“连这个你都不知道啊。”在历史话题上始终插不上话的昆汀终于有了炫耀知识的机会，“三神战争就是龙神和魔神背叛了真神而引发的战争，发生在真神打败了古神的上古大战后。”
“龙神？魔神？”李维还是不明白，这个时代对自己那个时代发生的历史是以神话的方式记录下来的，不但有很多被刻意修改过的痕迹而且对很多东西的称呼也被改了名字，搞得李维根本没法理解。
“这个……我该怎么跟你形容呢？传说龙神是一种浑身披着钢铁鳞片口中喷吐出火焰的庞然怪物，我反正是只见过绘画没见过实体。魔神们原来都是人类，因为帮助了真神打败古神才被破格提拔为神明，两者在上古大战中都是真神的盟友，可古神被消灭之后却起了野心想跟真神争夺世界的统治权最后就演变成了三神战争。这场战争真神最终取得了胜利，我们人类因为站在了魔神那边据说也受到了惩罚，具体是什么惩罚现在有很多说法。”昆汀详细解释道。
“这样啊。”李维了然地点点头，现在他至少明白了这个古怪的伪神话里的主角原型都是谁，因为这些家伙不是李维的盟友就是曾经交战的敌人，只需要简单的形容他就能猜出来。
这个时代的神话里所谓创造了人类又奴役了人类的古神应该是指把克隆作为炮灰制造出来的泰伦人，所谓打败古神解放了人类的真神就应该是塞伯利安人了；至于所谓的龙神其实是驾驶着巨大龙型机械作战平台的塞伯利安空军士兵，只是李维不明白为何塞伯利安会在打败泰伦之后发生内乱；魔神原来是人类而后被提拔为神，指的应该是那些叛变克隆中被塞伯利安人进行过无机化改造的优秀个体，他们原本就是克隆反叛了塞伯利安人之后产生的新种族，其他克隆会帮助他们一点也不奇怪，这些多次背主叛逆的家伙李维以个人角度看纯粹是活该，昆汀说后来他们战败后遭到了来自塞伯利安人的惩罚，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从一个掌握着大量知识的先进种族退化成了如今的原始模样吧。
简单来说就是塞伯利安人在打败了泰伦人之后内部发生过一次足以引发内战的军队哗变，那些叛变克隆借着这个机会也想参一脚自己翻身做主人，最终造反的塞伯利安军队和叛变克隆都被正统塞伯利安人压制，这就是以李维的视角对所谓“三神战争”的理解。
“那么那些‘龙神’和‘魔神’最后怎么样了呢，都被消灭了？”弄明白了事件里的人物，李维感兴趣的就是失败者的下场了，至于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塞伯利安内部分裂，李维觉得就算从一知半解的昆汀他们嘴里听来情报也不会很可靠故此干脆就没问。
“没有。”昆汀摇摇头，“据说龙神逃到了月亮上，魔神们则躲到了地下，两者尽管在三神战争中都伤亡惨重，最后还是在真神的仁慈下生存下来了。”
“哦？”李维听完眉头一挑，塞伯利安人还能给这些克隆留下一条生路他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对那些有能力反抗自己的势力还会手下留情，这可不像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中把泰伦人斩尽杀绝的塞伯利安人啊。
“当然这些都是神话传说的记载啦，具体是真是假我一个区区凡人哪里晓得？”把李维的表现当成了怀疑昆汀一阵苦笑，“不过就在近十来年间帝国有几个郡确实传出过魔神在地上活动的消息，所以我觉得神话里的说法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魔神么？如果有机会我务必要见识一下。”李维感兴趣道，如果自己的猜测正确说不定还能从那些活了几千年的叛变同胞口中了解到自己沉睡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呵，你想去冒那个险我肯定不会拦你，不过那时候就恕在下无力奉陪了。”昆汀表面上呵呵一笑带过，心里暗想果然还是把信送完就赶紧离这个女人远远的。去找上古魔神的麻烦？自己还没活够呐！
“你这家伙好像对莉薇没什么信心啊，我倒是觉得如果是莉薇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打败魔神哦。”跟昆汀当了好几个月的搭档他心里想什么卡米耶哪儿会看不出来，她当即就站了出来挺李维。
“哪里哪里，我可不是对莉薇小姐没信心而是对自己没信心，你觉得两个人打架的时候有只蚂蚁爬到中间下场会怎样？如果莉薇小姐和魔神冲突起来，估计我就是中间的那只蚂蚁。”昆汀酸溜溜地摆手自嘲着。
“切，阴阳怪气的，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昆汀的表现看得卡米耶撇嘴揶揄道。
“这不是男女的问题，凡人就要有凡人的自觉，不然无论男女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昆汀苦笑一声也不生气，“总之那些没谱的事情就等把正事办完再说，我们当前的任务是尽快把信送到伯爵手上，这里的风景想必两位也看够了吧？”
“啊，走吧，早到早把事情解决。”知道昆汀是在催促他们，李维识相地点点头朝着银顶的方向重新迈动步伐，昆汀也紧随其后。
“哎，你们这就走了？都等等咱啊。”见两人都走了，卡米耶连忙追了上去。
第十五章 白银城
“总感觉好久没有接触到城市的气氛了。”接受过摆样子的入城检查三人的脚步终于踏入了白银城内，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景象昆汀感慨道。
“然后应该是把信送到这里的统治者手上吧，该往哪儿走？”李维看向昆汀问道。
“自然是最显眼的地方咯，就是那上面。”昆汀伸手一指自己面对的斜上方。
“那么显眼的地方？”李维顺着昆汀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是一片开凿在山腰上的石质建筑群。
白银城是靠着银顶峰依山而建的，城市范围也是从山下狭窄平原的农田开始一路延伸到银顶峰的山腰，其间由一条从城外一路延伸至最顶端领主宫殿的通城大道相连，李维他们所在的城门和领主宫殿之间海拔差距超过百米可想而知上上下下并不是件方便的事，所以在李维的角度看来把作为政治中心的宫殿建在那么高的地方很不合理。
“当然咯，人家是领主大人唉，这座城里谁敢比他住的更高？”昆汀听完一摊手，“而且那地方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就算是外围城墙被打破了想攻入领主宫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可说不准。”李维不敢苟同地摇摇头，或许在没有空军又缺乏远程火力的时代里这种结构还有防御用途，但在他的视角看来那个显眼无比全城都能看见的领主宫简直是轰炸机和重炮最好的靶子。
“嗨，领主那家伙想住哪儿都是他的自由，问题是咱们好不容易穿过森林赶到这里来，怎么想给他送封信还要爬山啊。”比起还有心思研究领主宫地形的两人卡米耶就显得很丧气，看山容易上山难这道理从小在山林里穿行的她最清楚不过了，在城门这里看着领主宫并不远，其实想上去那还有的爬呢。
“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今天不会去领主宫，要去也是等到明早休息好了再去。”昆汀笑道。
“哎？”另两人听得一愣，路上最着急的人就是昆汀，怎么到了城里之后忽然就懈怠起来了？
“如果换成别的领主现在上去说不定还能被召见，不过对手是那位‘懒人约翰’嘛，大晚上去打扰他怕是求见无门还得白跑一趟，所以今晚只能先休息咯。”昆汀无奈地一摊手。
“懒人约翰？”卡米耶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李维就更别提了。
“你是斯普林人没听过不奇怪，不过在边境这边还是挺出名的，约翰·费迪南多·布兰德伯爵，也就是这座白银城的现任领主大人，懒人约翰是他的绰号。”昆汀解释道。
“懒人约翰……听着不像个褒义的绰号啊。”李维听得直摇头，懒惰可不是个好品性。
“嗯，这绰号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白银城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的领主是个十分懒惰的家伙，勤政什么的就不要指望了，离谱的是有位忠心的廷臣曾经冒着死罪当面劝谏他勤快些，结果他都懒得为自己辩解一下更没有处罚那个以下犯上的廷臣，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的算了。”提及这位领主的“好名声”昆汀脸上露出苦笑。
“啧啧，这还真是懒得可以啊……”卡米耶听得直咂舌。
“所以咯，我听说这位懒汉伯爵在晚上是绝对不会召见外人的，我们与其挨累爬山上去碰一鼻子灰不如找个地方先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天亮再说。”原来昆汀是早就了解到这些内情才会作出安排。
“可城市里这副景象看着也不是那么萧条嘛，所谓的懒人不会是谣传吧？”话是这么说，李维看了看周围的街景却直觉地认为这个风闻有失偏颇，他们进城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城内的街道上却还有不少行人，其中有来往的商旅也有出来寻欢作乐的酒客，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时代里这样该算是繁荣了，如果这座城的领主真的如传言那般懒惰城市应该更加萧条才对。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因为城内的廷臣们比较能干而已，当然你想碰碰运气的话我也不介意奉陪，只是吃了闭门羹的话卡米耶可不要怨我没说过啊。”昆汀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
“既然莉薇说要试试，那就试试咯。”卡米耶的表情带着老大不情愿，不过她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嗯，早解决早脱身。”李维感激地冲卡米耶点点头，“走吧，去看看那位懒人约翰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懒。”
上山的道路就跟预想的一样没那么好走，通过横穿整座城市的大道之后就是一级一级雕琢出来的盘山台阶了，宫殿下方的建筑群是廷臣聚居的地方还被允许通行，当三人走到一半开始接近顶端宫殿立即就给设卡值班的卫兵拦截了下来，这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
“站住，上面是伯爵大人的宫殿，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卫兵大老远就叫住了三人显然对他们的出现十分警惕，而且目光尤其聚焦在卡米耶这个斯普林人身上。
“我们是受人所托给伯爵大人带来两封加急信件，如果事情不紧急的话我们也不会深夜叨扰大人。”昆汀连忙上去喊话，他可不想招惹什么误会。
“急信？拿来我看看。”和三人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卫兵冲昆汀勾勾手，意思大概是让他一个人过去。
“信在这儿，发信人跟我说把火漆上的纹章出示给您看就能放我们进去。”昆汀依言照做走上前去，取出怀中信封把上面的火漆亮给卫兵看。
“……这个纹章是？！”卫兵见了那纹章瞳孔一缩，他肯定认识这个纹章。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过去了？”昆汀陪着笑脸问道。
“你在这儿等着。”然而卫兵并没有放行而是冲更上面的哨卡打了个呼哨又晃晃手上的火把，可能是在跟别人发某种信号吧。
不一会功夫更上面下来个人，看那人身上没穿甲盔只披长袍应该不是卫兵而是宫廷侍从之类的人物。
“你把这个交给大人。”劈手从昆汀手里拿下了那两封信，卫兵又将它们转交给那个侍从。
“知道了。”侍从点点头转身又回了上面。
“哎？那我们呢？”昆汀当时就傻了眼，信被人拿走了却没见到伯爵本人，百夫长跟他事先说好的报酬难道就这么泡汤了？
“不是说了让你等着么！退下面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卫兵才不管昆汀那点小算盘，推推搡搡地就把他赶了下去。
“怎么着了，果然不让进？”远远看着昆汀给赶回来了，卡米耶好奇道。
“比那还遭，信给拿走了却不让我们见伯爵。”昆汀满脸晦气地回答。
“嗨，既然信送到了见不见伯爵又有什么不同，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赶紧回去吧，连着几天赶路咱都快要累死了。”听说信已经交到了伯爵手里，并不知道昆汀跟百夫长之间还有报酬约定的卡米耶转身就要走。
“那不行啊！就这么走了说好的报酬怎么办？”昆汀情急之下连忙拉住她。
“报酬？”卡米耶回过头时目光里已经充满了怀疑。
“额……”昆汀立即察觉到自己说走了嘴，只能尴尬地呆在原地。
“啊，你小子想吃独食是吧，事先你可从来都没跟咱们提过什么报酬的事情啊，咱还以为你真是因为义气才去帮那个当官的，搞了半天还是为了钱啊！”把昆汀的沉默当成了被识破之后的默认，卡米耶气的直蹦高。
“不、不是，我只是没机会跟你们说而已。”昆汀慌忙摇头否认，当然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就是了。
“切，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就是想独吞报酬才一直瞒着咱们吧，亏咱是信你才跟着一路风餐露宿赶到这儿来，果然你们人类都是一群只会做些鬼鬼祟祟的家伙……算了，这么想要独吞你就独吞好了，莉薇，咱们走！”不管怎样现在才想解释已经晚了，卡米耶拉上李维就要走看样子是打算就这样跟昆汀分道扬镳了。
“……”李维什么都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昆汀一眼，也转身准备跟卡米耶一起离去。
“你们几个，等等。”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们。
“哎你这人怎么不知廉耻……嗯？你谁啊？”以为是昆汀追上来的卡米耶调头就要骂人，她仔细一看却发现叫住他们的并不是昆汀而是另一个不认识的家伙，昆汀自己还在那儿呆着没动。
“伯爵大人的随身侍从，大人让我叫你们几个进去。”或许侍从并没那个意思，但他确确实实间接帮着昆汀救了场。
“怎么办？”李维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卡米耶。
“唔，怎么说也是本地领主大人的会面要求，拒绝的话估计就没法在白银城里待了，咱晚上还想找个地方安稳睡一觉呢，就跟着走这一趟吧。”心里头做了短暂的权衡，卡米耶决定暂时咽下这口气。
“那我也……”昆汀见状立即灰溜溜地凑了上去。
“待会儿再跟你算账！”结果卡米耶立即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看来短时间内是没有原谅他的意思了。
第十六章 懒人约翰
被带进宫殿的三人沉默地在石头回廊中行走着，尽管这里处处灯火通明，原本是从石壁上开凿出来的宫殿结构还是颇给人以压抑之感，脚步声回荡在曲折空旷的厅堂回廊之中，直让人感觉这里不像一城领主的宫殿而像随时会有什么怪兽跳出来的地下迷宫。
“大人在里面等你们。”七扭八绕走到宫殿内部很深的地方，领路侍从终于在一扇铁门前停下了脚步，他的使命就到此为止。
“知道了，你们两个，进去注意点礼节。”昆汀点点头，又把脸转向李维和卡米耶交代道。
“哼~”谁知道卡米耶只是把头一扭哼了一声，看来因为刚才的事情气还没消，李维更是声都没出也不知道听懂昆汀说什么了没有。
“唉……”换成平时昆汀还能说点什么，现在这个尴尬情况下他能做的也只有叹气了，心里想着实在不行自己就临场发挥帮忙敷衍一下吧，昆汀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铁门。
门轴的咯吱声后面现出的是一片宽敞的空间，室内的陈设简单得根本无法填充这片空旷。石砌的椭圆形空心圆桌居于房间中心，周围摆了一圈椅子，除了这些外就只有照明的吊灯和主位身后那面巨大的白银城旗帜，这里应该是个类似军议厅的地方，因为圆桌中间围出的空地被别出心裁地用沙子堆出来一面沙盘，上面的地形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复原了此地主人所治理的领土。
“昆汀·谢斯塔克应召前来，拜见伯爵大人。”昆汀信步走上前去躬身低头行了个外臣的拜见礼，卡米耶虽然没吭声却也有样学样，唯独李维眼睛一直盯着圆桌中间的沙盘毫无动作。
“嗯？”李维的无礼立即遭到了主位方向传来的质疑声，听声线这个人已经上了年岁了。
果然啊！早就料到李维那里会出问题的昆汀心中暗叫了声糟糕。
“大人容禀，她并非我国中人也不熟悉我国的礼仪，如有冒犯万望宽恕。”昆汀连忙抢上前面一步提前做解释，他可不想把在夜枭哨站时候犯过的错误再重复一遍了，这次的对手在身份上跟上次不是一个级别的，冒犯的后果也是天差地别。
“哦，这样啊。”这次上面换了个声音，比刚才质疑那个年轻也随和得多，“那就算了，都把头抬起来随便找个地方坐吧，叫你们过来是谈紧要事情，鸡毛蒜皮的小事用不着在意。”
“多谢您的宽宏大量。”得了首肯昆汀这才敢抬头，却发现厅内实际是坐了两个人——主位上靠着一个坐姿慵懒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面相亲和看不出什么架子，浑身打扮往最好了说也只能叫整洁，不出所料的话他应该就是那个“懒人约翰”布兰德伯爵了，在他右侧还坐着一个身着华服面色严肃的小老头，就坐在侧近身份应该属于廷臣之类，刚才替伯爵对李维的无礼表现出不满之意的就是他，说句实话昆汀觉得这位在精气神上还更像领主一些。
昆汀这边观察着前面的时候李维和卡米耶已经找地方入座了，见自己给一个人丢下他也连忙找了个末席坐下，幸好那位伯爵大人不像是个计较小事的人，对昆汀的失态也表现得视而不见。
“把这两封信送来的人是你们？”宾主落座之后伯爵直奔主题，他扬了扬手上的信封，去掉了火漆的开口表明他已经拆开信件看过里面的内容了。
“是我们。”昆汀点头道。
“所以信上说击退大群魔兽救下夜枭哨站的冒险者也是你们咯？”伯爵接着问道。
“额，这个嘛……”昆汀直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和卡米耶的眼神不由得都瞟向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李维。
昆汀心里清楚很就算自己把拯救哨站的功勋给揽在身上以李维淡薄的性情恐怕也没兴趣拆穿他的谎话，不过昆汀虽然爱财却还没无谋到独揽功勋的地步，他很清楚伯爵亲自召见了他们很有可能是另有所图不然大可以找个人随便给点钱把他们打发了，如果自己现在窃取了功勋事后保不准会给交代下来什么自己根本完不成的任务，那时候就是在自讨苦吃了。
“哦？”伯爵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人的反应，把视线投到了坐得最远的李维身上，“不知道小姐芳名贵姓？”
“莉薇。”不知道是给人叫习惯了还是可怜昆汀成天帮他打圆场，李维报上了别人给他起的这个“符合常识”的简短名字。
“那么莉薇小姐，在哨站击退了魔兽的人是你？”这位布兰德伯爵或许真的懒惰但绝对不傻，刚才看另两人的反应他已经猜出了事实的脉络。
“是我。”李维倒是没其他人那么复杂的考虑，很痛快地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呵，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莉薇小姐看起来娇弱却有如此实力。信上说那群魔狼足有上百匹，以一己之力将它们击退还能保住哨站没有伤亡，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了。”伯爵闻言笑了笑，夸赞李维道。
“依托工事而已，如果战斗发生在空旷场所就是另一码事。”李维表现得很谦逊，在他看来自己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被一个原始人夸奖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哪怕这个原始人比起其他人来身份更高贵些。
“嗯，实话实说，这很好。”伯爵赞赏地点点头，“请容我再问一句，如果当时真是在空旷平原上发生的遭遇战，莉薇小姐觉得那场战斗的结果会变成怎样？”
“我可以存活，其他人的安全我不保证。”李维这话说的已经相当客气了，准确意思其实是除他之外其他人肯定会在魔狼的围攻下伤亡惨重，行军战阵不比单打独斗，李维的个人发挥对整个队伍影响毕竟有限。
“这样啊……”伯爵听完捋捋下巴上的短胡子，“莉薇小姐，不知道我能不能委托你们三位做件事？”
“什么？”李维眉毛一挑看向对方。
“我想请你们跟随援军一起折返回夜枭哨站把我安排在那边的人救回来，我也不瞒你说魔兽围攻据点这种事情实在异常的很在我的领地里从来没发生过，所以尽管我派去的人都是会用魔法的精锐他们也从来没见识过莉薇小姐遭遇的场面，如果真的和魔兽发生冲突有你们帮忙造成的牺牲会少很多。当然这件事情我不会让各位白白去为我冒险，事成之后我这边必有重谢。”伯爵提出请求时的措辞相当客气，几乎让人忘了他领主大人的身份。
“没兴趣。”然而这般低声下气的请求还是被李维干脆地拒绝了，他本来就无意参与这个陌生时代的任何事务，更别说为了自己根本不在乎的所谓奖赏去打一场仗了。
“你放肆！”几乎李维话音落下的同时一直坐在伯爵右手边没吭声的老廷臣大声拍案而起，“小丫头，刚才伯爵大人因为你是外邦人才不计较你的失礼现在又不惜身段请你做事，不管你是哪国的贵族还是什么来头，你是不是该认清楚自己的立场！”
这下麻烦了！老廷臣的激烈反应没吓着别人可是把昆汀吓得不轻，他最怕的就是事情演变成现在的局面，倒不是因为他怕伯爵那边降下什么处罚而是担心李维的反应，从认识到现在昆汀一直没摸清楚李维的性情，他真怕李维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反应搞得事情没法收场。
“呵。”出乎昆汀意料地，被人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的李维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老廷臣给李维这声轻笑弄得莫名其妙。
笑什么？李维笑的可能是老廷臣管自己叫“小丫头”这个称呼吧。自己现在这副外表果然很有迷惑性，且不说被封冻起来这三千多年，就算是李维以克隆身份奋战的年月也绝对不会比那个老廷臣的人生短暂，这样的自己却被人叫成“小丫头”大概这是李维几千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我只是觉得你的逻辑有问题，既然明知道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你也应该明白我没有任何必须要为你们做事的义务，把你们在这个国家的身份拿出来压人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因为这些身份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当然这些话李维是不想费口舌明说的，他只是以自己现在所谓“外国人”的身份解释道。
“你！”李维的回话把老廷臣呛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回敬点什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哈哈，莉薇小姐说得一点不错。老师，刚才是你反应太激烈了，这里还是坐下好好谈吧。上了年纪生气对身子骨不好，而且我有一个懒人的称号就够了，可不想又让领民把我当成强迫他人做事的暴君。”幸好这时候伯爵出来笑着打了圆场。
“大人怎么连你也……”没想到伯爵居然会替李维说话，老廷臣只好闷闷不乐地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别总说得好像我不懂人心一样，我知道老师是想维护我的权威，不过我的权威针对的是我的领民而不是莉薇小姐这样的外邦人，而且老师你这样去激怒莉薇小姐真的好么？气走了莉薇小姐对老师你来讲也不是件好事啊。”眼见自己这位老臣的反应，伯爵摇摇头道。
“？”伯爵最后的话说得没头没脑大概除了他自己和那位老廷臣外其余人都听不明白，李维加不加入援军和这个老头有什么关系？
“啊，对了这事我忘了说了。”见三人疑惑的表情伯爵一拍脑门，“就是委托你们送信的那个百夫长，其实是这个老顽固的儿子哦。”
第十七章 条件与妥协
“哎？”这还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位百夫长就算称不上八面玲珑也是个懂得变通的人物，跟眼前这位顽固的老廷臣性格根本不沾边啊，而且看伯爵尊称这位老廷臣为老师他应该是白银城的肱骨重臣，他的儿子怎么会给发配到夜枭哨站那么边远的地方当个小小百夫长的？
“嘿，看着不像是吧？很多人都这么说。”伯爵嘿嘿一笑，“不过那个百夫长确实是我老师的独子而且到现在都没有流传下后代，如果他就这么死在夜枭哨站老师的家族也就算是绝嗣了，哪怕是看在这个即将断绝的家族份上能否请莉薇小姐发发善心再考虑一下呢？”
“……让我回去一趟可以，不过我有两个要求希望你能满足。”李维的眼睛死盯着伯爵微小的表情好一会仿佛在试图找出来那微笑背后藏着的其他东西，直到内心确认对方好像确实没有别的目的李维才开口道。
“嗯，说说看，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伯爵点点头。
“首先是报酬问题，我不需要钱，不过我要在你的领土内发掘一样东西，如果那东西还在地里好好埋着它的发掘权归我，如果那东西已经被别的什么人弄走了你要想办法给我弄回来。”李维最首要的要求自然是坠毁在白银城领地内那架侦察机的黑匣子，那也是他离开黑岛基地的唯一原因。
“发掘权，莉薇小姐来到我领内其实是来找一件古物咯？”伯爵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看来昆汀和卡米耶这样的“冒险家”在白银城并不少见。
“没错，对你们来说算是古物了，根据我掌握的情报那东西最后一次出现在地表应该是一百二十八年前从天上坠下来的，比起其他原本就埋在地下的东西会好找些。”李维尽量把黑岛主控电脑提供给他的信息以让对方也能明白的方式复述给伯爵。
“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啊……”伯爵翻了翻眼睛似乎在查看自己的记忆，“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档案库里面会不会有当时的记载，如果可以的话莉薇小姐能不能提供些更详尽的情报比如具体地点之类呢？如你所知我的领土内大部分还是蛮荒地区，在那种地方就算发生什么显眼的事情恐怕也不见得能有目击者。”
“知道了。”李维说着站起身来，面向圆桌中间的地形沙盘放出了自己的纳米机械。
通过纳米机械的扫描李维发现这副沙盘出乎意料地符合现实，尽管在小尺寸上依然存在误差，但在这个既没卫星也没飞机甚至可能连精密测绘仪器都没有的时代里已经算是相当精确了。通过获取黑岛基地、夜枭哨站和白银城三处地点在沙盘上的相对坐标纳米机械很轻易地就在沙盘上定位出了侦察机坠毁地点的具体位置，而这个定位过程在他人看来只是淡薄的光芒扫过沙盘，随后就有个显眼的光点浮在某处位置上。
“这是……魔法吗？”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听说过魔法还有如此智能的用法。
“唉，你们不会以为它只能用来作战吧？”李维为这些原始人的无知叹了口气，“那个地点就是我要找的东西所在的精确位置，还有什么问题吗？”
“明白了，我会派人到你指示的地方。”伯爵从沙盘边取了个小旗子插在李维指定的位置上，“如果东西还在我会让他们把现场保护起来等你回来发掘，如果东西不在了我也会让人帮你追查那东西的下落，这样的条件莉薇小姐觉得如何？”
“成交。”李维满意地点头。
“那么莉薇小姐的第二个要求是？”交易谈妥了一半，伯爵接着问。
“第二点算不上要求顶多只是建议，如果你希望减少你的部队伤亡我建议你把那支部队的指挥权交给我，我一个人能做的毕竟有限，其他人胡乱行动的话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李维提出的第二点就是职业习惯般的军事考量了，当然他也清楚对方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交出指挥权给自己这个陌生人，所以在措辞上他只是建议。
“哼，白银城还真是被人看不起了啊，区区一个会点魔法的小丫头都敢要我们军队的指挥权。”然而就是这样建议性的措辞还是激起了旁边那位老廷臣的不满，鉴于伯爵已经阻止过他和李维直接语言冲突，老廷臣只是自言自语般小声哼哼道。
“嗯，这一点上嘛……不好意思我比较赞同老师的观点，我对莉薇小姐的了解有限，所知的也只有你的魔法力量很强大，单凭这点就让我把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你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何况我们这边的指挥官大概也会觉得不服吧。”果然就算是那位随和得有些随便的伯爵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人马交到第一次见面的李维手上。
“当然，你的人你的决定，我只是建议。”李维倒不生气，他是被作为指挥军官教育出来的，脑子里天生就有权限概念和阶级意识，所以他能理解伯爵的顾虑。
“你能理解真是再好不过，所以很遗憾莉薇小姐这个建议我不会全盘采纳，不过我可以跟出动那支战团的带队团长沟通一下让他尽量采纳你的意见，不知道这样莉薇小姐能不能接受？”伯爵给出一个折中方案。
“可以。”李维点点头，尽管参考那个老廷臣的表现他觉得那位指挥官怕是不会像布兰德伯爵那样好说话，经过这段短暂的接触李维愈发搞不明白为何伯爵会落得个“懒人”的恶名，因为在他接触的人中间这位伯爵是极少数懂事明理的人了。
“嗯，那我这就叫他过来。”得到李维的肯定答复，伯爵伸手凌空拍了两声巴掌。
“大人，请问需要什么？”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到把掌声走了进来。
“你去把乔纳森叫到这里来。”伯爵吩咐道。
“是，这就去办。”侍从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父亲，我进来了。”稍后，门外传进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父亲？”李维三人奇怪地把视线投向伯爵，那位老廷臣的独子还被困在夜枭哨站里等待救援，外面的人就只可能是伯爵的儿子了。
“啊，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长子乔纳森，也是白银城最精锐的战团‘长子团’的团长。”看着门外走进来的精悍青年，伯爵笑道。
“……”三人顺着伯爵的视线看向门口，门外进来的是一位孔武精壮的年轻男子，眉宇间和伯爵颇有几分相似不过穿着打扮和表情就正式许多了，这位外貌俊朗表情严肃的青年十分惹人注目，李维真正关注的却是他的身体状况。
和自己见过的“纯血人类”不同，这个青年体内和卡米耶一样寄生着纳米体，尽管不像斯普林人那种足以引发生理改变浓度甚至不及自己那个时代的标准克隆，但确确实实是足以使用纳米体，或者用这个时代的用词——“魔法”的程度了。
“他是个巫师？”李维记得卡米耶有跟自己说过会使用“魔法”的人类男女分别被称为“巫师”和“女巫”，事实上他自己现在也顶着女巫的身份在活动。
“嗯，莉薇小姐直接就能看得出来么？我儿子是白银城最厉害的战巫。”伯爵的眼睛里满是骄傲。
“这里不是很排斥魔法么？”李维无法理解伯爵的骄傲，这个时代的文明社会排斥魔法这件事李维在夜枭哨站就见识过了，那么伯爵应该没理由为自己子女在魔法方面的强大感到骄傲才对。
“确实有很多人排斥魔法没错，不过他们更多是无法理解导致的恐惧和嫉妒，真正有包容心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再说世上有哪个合格的父母会因为魔法就排斥自己子女呢？”听完了李维的疑问伯爵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加温暖了。
“……”看着伯爵的和煦笑容李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身为克隆的他是很难理解亲情这种感情的，所有克隆都诞生在生物培养舱里而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智慧生物都不会把培养舱当成是父母看待，在他那个时代克隆尽管保留了生育能力也不会婚姻生子，因为苛烈的战况和匮乏的补给不足以提供养育幼儿的空间，更别提孕妇在怀孕期间会丧失战斗力的损失了。
“父亲，闲聊之前能先说明一下情况么？”可惜跟他随和的父亲相比乔纳森态度就差得太多了，尤其在李维提到魔法时他的眼神中立即闪出了明显的不快，所以晾在那里被别人品头论足的他当即就冷冷地出言打断道。
“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伯爵连忙摆手跟自己的儿子道歉，“刚才我让人通知你的命令你已经接到了吧？”
“嗯，长子团明早出发接应夜枭哨站的守军，有什么问题么？”乔纳森把自己接到的命令复述了一遍。
“这三位就是求援信上说的协助夜枭哨站击退魔兽袭击的冒险者，因为比较熟悉情况我让他们暂时加入你的战团协助你这次行动，现在叫你来就是让你们事先沟通一下方便合作。”伯爵解释道。
“哦？”听说是李维他们击退了魔兽，乔纳森这才总算开始正视李维三人。
第十八章 父与子
李维他们在观察着乔纳森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着他们，一个在白银城随处可见的冒险者、一个斯普林人和一个着装打扮像贵族小姐又无法确定是哪国人的漂亮女性，这可不是个常见的组合。
遗世独立的斯普林人向来生活在自己的游猎部落里很少与人类接触，只有极少数被赶出部落的“流放者”才会进入人类领地以佣兵或者保镖之类的身份求生存，人数稀少、魔法强大而且一旦宣示效忠必尽死力的斯普林流放者在佣兵市场里向来有价无市，甚至有些不怎么在乎教团看法的领主都以自己有一个忠实的斯普林侍卫为荣。眼前这个斯普林人虽说尚且年幼还不像他们的同胞那样强大，但随着成长再过个十几年就会成为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的魔法使用者所以雇佣起来价钱一定不菲，现在她似乎是作为她身边那个“贵族小姐”的侍从身份活动，可仔细看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再看那个斯普林人旁边的女性，乔纳森发觉她才是让这个组合显得古怪的源头——无论穿着打扮还是容姿仪态这个看来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都像出身于上流社会，但这种感觉跟乔纳森所熟悉的贵族又不一样。作为伯爵的长子兼家里这辈唯一的男丁，乔纳森对社交不甚热衷也不可避免地要经常和上流社会接触，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的贵族小姐们乔纳森见得多了，他从来没见过身上有像李维这种气质的女孩……或者说是气场比较恰当？无可否认地这个女孩比自己见过的任何女人都漂亮，可乔纳森心中却丝毫提不起赏玩的兴致，面对着她的感觉就好像面对着刻在高崖石碑上的律法条文，冰冷、坚定、不容亵渎，这根本不该是从一个年轻女孩身上感受到的东西，它们甚至就不该出现在人类身上。
至于那个普通的冒险者，尽管看来健壮却因为没什么特点乔纳森几乎遗漏了他，天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混进这个奇怪的队伍中来的，也许是作为当地的导游被雇佣了？
“嘿，看来乔纳森对各位很感兴趣啊，这小子打小就这样，听说什么厉害的人物总是想要见识一下。”见自己的儿子十分没礼貌地把目光死盯在李维身上，伯爵笑着打圆场道。
“我只是奇怪他们究竟怎么把魔狼击退的，以斯普林人的标准那个女斯普林人还没成年应该不会有独自击退魔狼的实力才对，不会是为了求赏弄虚作假吧？”谁知道乔纳森开口就是质疑三人的实力，完全把他老爹的解释抛到了一边。
“好失礼的人啊！”给人这么评价卡米耶首先就不高兴起来，“确实咱还没有那个实力吧……不过再过几年肯定就有了，而且莉薇有多厉害你是没见识过不然能吓得你再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当然关于自己的部分是给乔纳森说了个正着，卡米耶只好躲在李维这杆大旗下狐假虎威一下。
“这么说来你果然是……”初见李维时乔纳森就有所察觉了，现在卡米耶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女巫，如果你们习惯这种称呼的话。”李维顺着昆汀给自己编造的身份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总不能说我就是你们神话中的“古神”吧？会不会被人当成疯子不好说，就算屋子里的人都信了也会把他们吓出毛病来的。
“受诅咒者……”李维表明自己是魔法使用者的刹那，乔纳森脸上神色顿时变了，嫌弃、厌恶，这才是普通人对对魔法常见的反应，奇怪的是明明乔纳森自己也是个巫师，他却表现得比那些“纯血人类”更加痛恨魔法。
“乔纳森！”压住乔纳森话音的是布兰德伯爵的一声厉喝，对比起刚才他对李维的随和态度和对自己儿子的宠爱，乔纳森这简短的四个字确实是十分严重地激怒了伯爵。
“？”父子间的突然反目看得李维很奇怪，话说回来乔纳森所谓的“受诅咒者”究竟指什么他也没搞懂。
“包括你我他在内所有跟魔法沾边的生物……最不客气的说法。”卡米耶偷偷跟李维解释道。
“这没道理啊。”听了解释李维愈加搞不懂状况了，不是魔法使用者的父亲对自己这个“女巫”很尊重，而明明跟自己属于同类的乔纳森却排斥魔法？这算什么情况？
“乔纳森，为你刚才的失言道歉。”李维他们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注意，父子二人突然的对峙还在继续着，搞得那位知晓内情却因为是领主家事而无法干涉的老廷臣瞪着眼干着急。
“道歉？为什么？”乔纳森一声冷哼，“我刚才说的是事实，就算是父亲也没有让我为说出事实而道歉的理由。”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了？！”被自己亲儿子当面顶撞的伯爵怒道。
“当然，您是我的父亲这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见伯爵搬出了父子关系乔纳森稍微收敛了些，“所以不管我做什么您都有处罚我的权利，如果现在您就想处罚我的话随便您，我肯定会接受，但让我道歉门都没有。”
“你！唉……罢了，退下去吧，剩下的事务我会以命令的形式通知给你和长子团，不想被解除团长职务的话就给我认真执行。”看情况就知道两人因为理念不同的冲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终没法对自己的儿子下狠心的伯爵首先在这场对峙中败下阵来，他无可奈何地摆摆手示意乔纳森赶紧在自己面前消失。
“如果命令上是正经公事的话我会认真做的。”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膀，乔纳森转身径直离开了房间。
“抱歉啊，让你们看到这么不像样的一幕。”顺着儿子背影离开的方向呆了好一会，伯爵才回神跟李维致歉道。
“我无所谓。”李维确实无所谓，在他看来这些人喜欢自己也好讨厌自己也罢都不会为自己达成目的造成任何影响，顶多是在应对手段的选择上会有不同。
“是嘛，那就好。”李维的表态让伯爵松了口气，“不过在委托给你们的事情上就请多迁就一下我这个顽固的儿子了，我知道这么说听来有些自私自利，但是还请莉薇小姐至少保证他和老师的儿子能平平安安地回到白银城。”
“如果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哨站还存在的话。”常年在塞伯利安人手下吃败仗的李维向来首先考虑的都是最坏情况，自己赶来送信是三天，跟着援军折返回去起码也要三天，这六天中谁也难保夜枭哨站不会沦陷在魔兽围攻之下。
“是啊，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尽快调度援军然后祈祷他们在援军赶来之前能平安无事了。”伯爵叹了口气，“援军明天一早出发，今天就请你们就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吧，我目前能做的答谢也只有这些。”
“好吧。”李维自己不需要休息，但考虑到卡米耶和昆汀他答应了伯爵的邀请。
就这样，李维三人被安排进了伯爵府邸的客房休息，规矩还是老一套，昆汀自己一间房，李维和卡米耶同住一间，不过这次是李维刻意要求的，好歹也是伯爵领主的居所不可能安排不下区区三个人。
“莉薇，你是找咱有啥事么？”机灵的卡米耶知道李维这么要求肯定是有什么理由，所以两人进了屋她立即就问道。
“我有话要问你。”果然，李维心里另有打算。
“嗯，你说。”卡米耶点点头等待着李维的提问，就跟她之前承诺的一样只要自己了解的事情卡米耶跟李维几乎是直言不讳无话不谈，所以作为可靠的情报来源李维很信任她。
“我想问你的是，为什么魔法会这么给人排斥的？它并没有给人带来什么伤害啊？”这个问题李维窝在心里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机会问，在他那个时代纳米体是用来服侍有机生命的，泰伦人就是因为有了纳米体的维护才会永生不死，现在就算是有些纳米体因为时间久远产生故障应该也不至于如此遭人唾弃吧？
“嘿，没什么伤害么，对咱们斯普林人或许如此，对人类来说就不一样了。”李维的问题引得卡米耶一声苦笑，“对魔法的排斥多少跟人类的信仰有关，不过嘛……莉薇知道什么是‘黑尘之灾’么？”
“不知道。”李维摇头，在寻回侦察机的黑匣子之前他对于这个时代的历史肯定是一无所知。
“黑尘之灾发生在九百多年前，在那之前黑境地区不是森林而是一片充满了混沌的凶恶之地，那里除了一种叫做黑尘的诡异物体外没有包括光在内的任何东西，误入黑境的生物不管是鸟兽还是人类都会瞬间被黑尘生吞活剥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这倒是符合李维所知的事实，黑岛计划就是这么设计的而且他正是让情况变成这样的实际执行者，卡米耶所谓的黑尘就是指被输入了无差别攻击指令的活跃纳米体，如果那些纳米体不出故障的话本来黑岛计划的覆盖区应该还是卡米耶叙述的样子。
“虽说偶有误入而被吞噬的倒霉蛋，但只要不进入黑境里面的黑尘也不会溢出来，故此尽管教团的人宣称黑尘是古神留给背叛了他们的人类的诅咒大多数人还是不把它们放在心上的，直到九百多年前的某一天……黑境的边缘忽然消失了。”
第十九章 黑尘之灾
“突然就消失了？怎么消失的？”李维给听得一愣，据他所知纳米体在研发之初就被泰伦人加上了诸多安全限制就是为了防止这种功能强大的人造物被恶意之人滥用危害世间，而且各个纳米体之间是相对独立的，单一个体出了故障其他与之相连的正常纳米体会将之隔离消灭，所以纳米体的自我纠错性非常强，出问题也不该是一夕之间所有纳米体都出问题。
“具体原因大概除了真神之外没人搞得清。”卡米耶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没人会在危险的黑境附近活动所以没有确切的目击者，各地各种族间关于引发黑尘之灾的理由也不尽相同，在咱们斯普林人中流传的版本是有一束强光从天而降黑境的黑尘就消失了，边境附近存活下来的人类居民则传说当时发生了大爆炸，因为他们在几百里外都听到了轰然巨响，其他不在黑境附近的地区给出的解释更玄乎，从古神复诞到魔神的阴谋几乎把漫天神明猜了个遍。”
“哼，就没人说是天上那些‘真神’干的好事么？”李维听完一声冷哼，首先这事不可能跟古神有关系因为世界上最后一个持有泰伦躯体的活物现在就在这儿坐着呐，至于魔神，李维也不认为那些被塞伯利安人驱赶到地下苟延残喘的叛逆克隆有那份能耐和胆识，排除所有其他可能选项，唯一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也就只有高高在上躲在地外空间不知道打什么鬼算盘的塞伯利安人了。
“这种猜想不是没有，不过很快就给教团的人打压下去了，说来也是奇怪，黑尘之灾的时候全世界都受到了波及只有教团领地毫发无损不受黑尘侵袭，据说是因为那块土地受到了真神的保佑，很多人都是那时候临时抱佛脚加入了教团，现在的教团已经是连联合帝国都动不得的庞大组织。”卡米耶摊手道。
“教团？”李维隐约好像听过几次这个名字。
“全称纯净与救赎教团，是人类中的真神信徒构成的宗教军事组织，早在黑尘之灾前就存在了，他们的领地是现今世界中唯一一处不受黑尘污染的地方。这帮狂信徒敌视世间所有的受诅咒者，经常会派出一些所谓的‘猎魔团’四处追杀受诅咒者，像你跟咱这种会用魔法的人如果进了教团领土或者被猎魔团看上那是要给绑到木桩子上活活烧死‘净化灵魂’的。”提及教团，卡米耶脸上除了刻骨的厌恶之外还带着些无力对抗的苦笑。
“……野蛮。”李维只能丢下这两个字作为评语，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文明已经退化到连宗教裁判这种落后无比的东西都能堂而皇之出现的地步了。
“可他们还认为自己是世间唯一的正义呢，天天打着这样的大旗烧杀抢掠追得咱们斯普林人连块安稳的定居地都找不到。”卡米耶跟着讽刺道。
“算了，不说这些让人不快的家伙了。”见卡米耶兴味十足一副要把话题进行下去的样子李维连忙摆手让她打住，“你说世上只有教团领地不受黑尘污染，其他地方是因为这次黑尘之灾出了问题咯？”
“何止是出问题啊，那时候的场面你是没有见识过，咱爷爷的笔记上说当时黑云遮蔽了整个世界的天空除了教团领地哪里都看不见阳光，随后天上连着下了整整三个月的黑雨，庄稼、动物、土壤、水源，世间的一切都被黑雨里面的黑尘染成了黑色，生活在地上的人不敢去吃喝那些东西又饥渴交迫不得不吃喝，最后身上纷纷长出大块的黑色癜斑并开始衰弱呕吐，当天上的黑云散去时候地上的人十之有九已经因为那种可怕的‘黑尘病’死掉了，活下来的人和动物中间又有不少发生了异变，甚至连死者都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你见过的那些魔兽还有所有的受诅咒者包括我们斯普林人都是那场灾祸之后才出现的。”
“简直就跟世界末日一样啊……”卡米耶夸张的表情和用词把李维说得一愣一愣的，尽管这种大场面让李维不好想象，但他不是没考虑过如果全世界的纳米体都出问题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泰伦人也担心过执行黑岛计划会不会导致纳米体失控造成全球灾害，不过即将灭族的危急形势已经不允许绝望的泰伦人做更多安全论证了。
“不是简直，就是世界末日。”卡米耶晃了晃脑袋，“除了教团，所有黑尘之灾前的文明都因为那场灾难而被摧垮了，因为饥荒、洪水、黑尘病和魔兽侵袭有好几百年绝大部分人类都在过着茹毛饮血的艰苦生活，再加上为了争夺资源和人口造成的战乱人类社会很长一段时间都维持在八方割据的混沌状态，联合帝国的建立是一百多年前才发生的事情，帝国领土内的人类居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了些文明社会的样子。”
“这样啊，那倒是也怪不得他们会排斥黑尘……等等，你刚才话里话外都在说人类社会的历史，你们斯普林人呢？你不是说过黑尘之灾对你们没什么影响么？那么大规模的灾害怎么可能不影响你们。”发觉到卡米耶从头到尾说的都是从人类角度看的历史，李维追问道。
“咱说的是没什么坏影响，可从来没说没影响啊。”卡米耶闻言咧咧嘴，“咱们斯普林人以前是在黑境附近游猎的人类部族，那时候没人愿意接近黑境倒还有些生存空间，没想到黑尘之灾的时候第一个就被殃及了。但不知怎地咱们和其他人类不一样，黑尘进到咱们身体里面不但没有让咱们得黑尘病反而让咱们比以前老化更慢而且有了使用魔法的能力，比如咱爷爷是黑尘之灾前就已经成年的人，他活到十年前才去世，你从咱这儿听到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咱从爷爷的手记里看来的。因为黑境边沿用以前的古语叫做斯普林，咱们也就被其他人类称呼为了斯普林人，至于为什么咱们跟其他人不一样咱们自己也不清楚，按照教团的说法咱们是古神的眷属才会在黑尘这种古神的诅咒下幸免并得到加护，尽管大家对教团没什么好感现在大多数斯普林人还是相信这种说法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当然也因为这个教团和信奉真神的人类都敌视我们。”
“嘿，就跟得到真神保护而幸免于难的教团一样，他们也给你们安上个神明当靠山么。”李维面现讽刺地冷笑道，要说古神的话他这个半吊子泰伦人当是世间独一份了，真没想到自己睡了几千年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某些原始部落信仰的图腾。
“部族里大部分人都崇拜古神，咱个人倒是不信这个啦。咱爷爷当初就跟咱说过，如果咱们真是古神的眷属为什么当年上古大战的时候真神要饶咱们一命，起码要有个说法吧？”卡米耶无所谓地一耸肩膀，似乎对这个被人强加的信仰没什么兴趣。
“嗯，说得好。”李维赞赏地点点头，他可没兴趣去装神弄鬼当什么神明，“如果有机会能查明你们不受黑尘侵害的真相，你想不想知道？”
“唉？”卡米耶惊讶地看了一眼李维，“有机会的话当然想啊，咱爷爷终生都想把这件事情搞清楚虽说最后也没能完成，咱就是继承了他的遗愿才离开部族出来寻找答案的。”
“如果你肯给我你的一样东西，说不定我能帮你搞清楚哦。”李维这次多管闲事纯粹是出于对卡米耶的个人好感。
“什、什么东西？不会要咱的命吧？”卡米耶眼中当时就泛起了感兴趣的光芒但又带了些害怕，毕竟是她爷爷奔走调查了近千年也没弄清楚的答案，想必要用来换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的一滴血就足够了。”李维笑道。
“那咱倒是无所谓啊……真的一滴血就行？”幸福来得太突然，卡米耶一时还有点不敢相信了。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么？你要是觉得我不足以采信其实我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李维皱着眉头说了句大实话。
“哎？不，别，咱不是这意思！”看李维的表情以为他生气了要反悔，卡米耶慌忙从手臂上把挂在上面的匕首取了下来，“不就是一滴血嘛，咱这儿给你就是了。”
说着卡米耶将匕首尖端对准自己的拇指，一咬牙按动匕首戳出了道小伤口，鲜血当时就从伤口里渗了出来。
“这样行么？”卡米耶举起流血的拇指问道。
“足够了。”李维点点头放出自己身体中的纳米体，透明的纳米体晶格托着卡米耶的一滴血液漂浮到了半空之中，随后他轻轻挥手也不见什么其他动作卡米耶手上的伤口就奇迹般地开始迅速愈合，没过一秒钟伤处已经完好如初连半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不、不疼了？究竟怎么做到的？！”还想把伤口放进嘴里唆一下的卡米耶忽然发现手上不疼了，她这才注意到是李维做了什么愈合了自己的伤口。
“很基础的应用而已，想学的话等我调查完这滴血再说，不然分析失败你又得给自己戳个口子出来。”李维现在所有的身心都用在深度分析那滴血液的成分上，没心情跟卡米耶闲话。
“哦……”卡米耶只好强压下心中好奇呆望着那滴血液在自己面前飞速旋转，等待结果从李维嘴里说出来。
第二十章 启蒙
“嗯……有点意思。”彻底用纳米机械分析过卡米耶的血液成分所包含的一切信息，李维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知道原因是什么了吗？”只能呆在旁边傻等的卡米耶见李维终于出了声急忙问道。
“大致上搞清楚了，不过你要让我整理一下语言。”李维回答。
“嗯，咱等，多长时间咱都等。”那是自己的爷爷花了一辈子都没能解开的谜题，卡米耶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说啊……”李维伸手支着自己的下巴，脑中开始整理刚才从那滴血里得到的情报。
斯普林人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那场“黑尘之灾”，所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变异跟纳米体是脱不开干系的，而且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微小奇迹纳米体还处在研发阶段的时候就被开发者发现了，那就是人类免疫系统自带的排斥反应。
就算没有纳米体的维护人体也是一件极端排外的精密机器，免疫系统会把体内一切对身体有害或者无法识别的异物统统处理掉，当然这种“格杀勿论”的处置方式导致了一系列免疫性疾病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大多数时候保持身体不受外来微生物的攻击侵害。早期试验中纳米体的开发者们发现尽管纳米体的尺寸比最小的病毒还要小，它们在被大量植入身体时依然会被免疫系统识别出来并且当作无法辨识的异物排除，为了让这些有用的纳米体永久保存在体内泰伦人选择的办法是让自己的免疫系统给纳米体开了个“后门”——他们修改了自身干细胞的原始基因组使得他们的免疫系统不会攻击尺寸小于额定数值的异物，这样既维持了免疫系统的大部分功能作为纳米体的辅助和备用系统又使得纳米体可以在体内长时间留存。不过这种基因修改太过精确所以很不稳定，必须要体内的纳米体始终保持运作维护才能确保被调整过的基因不发生退化和变异，对体内具有永动核心这个纳米体工厂的泰伦人来说这种弱点算不上什么问题，但没有植入永动核心的克隆就不可避免地面临随时丧失这种改造基因的风险，这也是为何克隆体内同样寄生着纳米体却做不到像泰伦人那样永生不死的主要原因。尤其是黑岛计划几乎召回了全世界所有的纳米体，在那之后存活下来的“人类”也就是投靠了塞伯利安一方的叛逆克隆在失去纳米体保护的同时也渐渐地失去了改造基因。哪怕在两千多年后他们因为黑尘之灾再次接触到了纳米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因为失去了基因改造提供的免疫抑制能力他们的身体也变得无法接受这种曾经的恩赐甚至会因此生病死亡，李维估计黑尘之灾中爆发的所谓黑尘病就是人体免疫系统和大量流入的纳米体发生冲突造成的免疫性疾病。
但基因的进化是多方向的，哪怕是人类这个单一物种本身中的诸多个体之间在基因上也存在或好或坏的微小差别。人类庞大的种群数量保证了人类基因库的丰富性，除了不受黑尘感染的教团成员，能在黑尘之灾中存活的人类体内基本都或多或少还留存着当年改造基因的痕迹，尤其是斯普林人因为在黑尘之灾前就在黑境附近地区活动体内肯定会感染到非致命剂量的离散黑尘，这种无害感染就像接种疫苗一样不但使得他们的免疫系统逐渐习惯了纳米体的侵入同时也激发了他们体内残存的改造基因重新作用。李维刚才的分析发现卡米耶体内血细胞的相关基因已经很不完整而且开始向当初研发者们没预想过的方向变异，但这种变异是良性的，斯普林人缓慢的老化速度就是这段变异基因和部分功能故障的纳米体合力造成的附加效果。
简单来说，斯普林人之所以没在黑尘之灾中遭殃还得到了意外收获的原因其实就跟住在低纬度的人肤色深住在高纬度的人肤色浅一样完全是自然选择的优胜劣汰，教团所谓的“受诅咒者”更都是适应了纳米灾害的生存斗争胜利者，要说感谢也不应该感谢哪个神明而该去感谢人类基因生生不息的进化能力。
“唔，还真是不好解释啊。”把自己所知的东西理清一遍李维发现想跟卡米耶解释清楚还真不简单，主要原因不是语言上的差异而是她缺乏能帮助理解的必要基础知识，比如达尔文进化论。
“是那么复杂的事情么？”卡米耶脸上现出困惑的神色。
“倒不是说复杂……嗯，我给你举例说明好了，你觉得池塘边上的青蛙血液明明是红色的，为什么偏偏皮肤是绿色的？”看卡米耶好像无论如何都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的样子，李维只好从头开始跟她讲基本理论。
“因为周围的环境是绿色的？”不知道李维突然问这种无关的话题要干什么，卡米耶还是挠挠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基本正确。”李维点头，“如果肤色与周围的环境近似青蛙就能避免被大多数掠食者发现，存活到能够繁殖后代的机会就比较高，这种模式我们姑且称之为环境适应吧，你们斯普林人的情况当然比青蛙的肤色问题复杂得多，道理上却是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咱们能幸免于黑尘之灾的原因只是因为咱们当初离黑境比较近？！就这么简单？这、这不可能！”卡米耶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也好，哪怕确实是有某个被诅咒的恶神保佑了自己的种族也好，反正都比李维给出来这个过于简单的解释更加能让人接受。
卡米耶如此不想接受这个答案情有可原，因为如果相信李维的说法就是正确答案，那么她爷爷一辈子的苦苦追寻还有她自己排除万难选择去追随长辈的步伐的决定，这些牺牲巨大的努力说到底都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坐在家里用一个下午拍头就能想出来的潦草答案？！
“或许你不想接受这个答案但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事实，如果你想继续去寻找能让你接受的答案我不会阻止你，只是出于善意我想提醒你一句，你固执的追寻必然会跟你的祖父一样无果而终，也许你什么时候觉得厌倦了，回过头来可能会接受我给你的答案。”李维还是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讳，哪怕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答案给了卡米耶多大的精神打击。
“……”
“……”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沉默，除了两人的呼吸之外就只剩下了油灯时不时的劈啪声，卡米耶的双眼呆望着石头地板仿佛试图从上面的花纹里参透什么真理，李维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他在等待卡米耶想清楚之后给自己一个确切的回复。
“……莉薇。”这样的无言对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低头不语的卡米耶忽然小声叫着李维的名字。
“嗯？”李维平静地看了对方一眼。
“你怎么能那么确定自己就是对的呢？今天的事情也好，咱们在黑境森林里的经历也好，似乎你对你自己的决定从来不怀疑，最开始咱以为你只是个性自信，可后来咱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出乎李维预料，卡米耶的问话不是关于她自己而是关于李维。
“大概是因为我所掌握的知识吧。”这个问题让李维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必你早就看出来了，我以前生活的时代比现在要早得多的多，那个时代的文明对世界的了解也远比现在透彻得多的多，有了那个时代留给我的知识很多对你们来说是谜题和神话的东西对我来说只是被收录到记忆里的常识而已。”
“那……”卡米耶犹豫了一下但眼中很快又恢复了坚定，“你的时代的事情，能说给咱听听么？”
“了解那些事情可能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风险，比如来自教团之类组织的特殊敌意，我不认为他们会任由自己的信仰被人用不那么神圣的解释打破，就跟你刚才不愿意接受我的解释一样。”李维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善意地提醒道。
“嘿，如果咱爷爷还活着这些话他是肯定不会让咱听的吧，不过现在咱跟他也是个像样的冒险者了，要是怕危险还当什么冒险者。”卡米耶嘴角上弯起无畏的笑容，“再说就算咱什么都不知道教团和那些信徒还是会把咱绑柱子上做串烧，敌意这种东西多少都无所谓了。”
“呼，那好吧。”卡米耶眼中的决意让李维舒口气，“如果有独处机会的话我会把我所知的慢慢讲给你听，能不能理解愿不愿意相信就看你自己了，至于今晚嘛……就说说一切的起源，你们口中那场所谓的上古大战吧。”
第二十一章 检阅
——次日——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是房间住不习惯么。”到领主府邸的餐厅和李维二人会和的昆汀发现卡米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现在还因为昨天的事情觉得理亏的昆汀连忙凑上去嘘寒问暖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没有……就是知道了些不好消化的东西，想着想着回过神来都已经天亮了。”卡米耶没精打采地晃晃脑袋，昨天李维给她讲述的事情对她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古神真神都不是神而只是一群跟自己没多大差别的智慧生物？人类只是古神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造出来当炮灰的自走武器？卡米耶觉得自己几十年的三观现在都碎成渣了，换成谁听到这么一堆跟常识相悖的东西，脑子里没点挣扎才奇怪。
“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昆汀马上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李维，会跟卡米耶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人除了李维就没别人了。
“私人话题。”李维当然不会跟昆汀明说。
“什么叫私人话题嘛。”感觉自己给搪塞了的昆汀不满意地一屁股坐到了李维对面，“我警告你别跟她胡说八道哦！”
“不是莉薇的错。”发现昆汀要因为自己和李维发生冲突卡米耶连忙摆摆手隔开二人，“是咱非要去问的，莉薇在跟我讲那些事情之前就已经警告过咱了，怨不得别人。”
“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啊，就不能改改？”本来昆汀还想再责备李维些什么的，可卡米耶自己都这么说了他便不好再开口只能叹口气抱怨道。
“改了就不是咱了，行了少废话赶紧吃饭，起来那么晚还磨蹭，别耽误了出发。”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卡米耶呵斥道，尽管她自己这么说，她拿着叉子的那只手却一直在沙拉盘子里戳来戳去没往嘴上送过东西。
气氛不怎么好的早餐时间持续了一会，餐厅外面又进来两个人，李维侧过头去看发现是布兰德伯爵和昨晚就跟他一起那个老廷臣。
“各位，我这里的招待还满意吗？”把面现不满的老廷臣丢在门口，伯爵像个旅馆老板一样笑着走过来问道。
“当然当然，”昆汀忙不迭地扔下餐叉咽下食物，“能在您府上叨扰是我们三生有幸，说实话像我这种人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宝贵机会。”
“哈哈，就是一顿饭一张床而已，夸张了。”昆汀诚惶诚恐的表现看得伯爵一笑，“不过能让你们满意就好，那么各位出发的准备做得如何了？”
“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是吧？”昆汀给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丢了个眼色。
“……”李维能点点头已经很给面子了，卡米耶则只是半搭不理地放下手上的叉子擦了擦嘴。
“额，就如您所见的，大家都准备好了。”同伴的态度都这么轻慢可苦了昆汀打圆场的努力，“不知道伯爵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让援军出发呢？”
“长子团已经在外面集合好了，各位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同我一起检阅一下他们吧。”伯爵也不计较只是笑道。
“这、这不太好吧？”伯爵这个要求可让昆汀犯了难，昨天晚上他们就因为魔法的话题跟长子团的团长不欢而散，今天他们这群来路不明的家伙还恬不知耻地跟伯爵一起去检阅这支在白银城军队中数一数二的队伍搞不好会把整个长子团都惹毛了。
“这样啊……”伯爵努着嘴点了点头，“莉薇小姐觉得呢？”
“我想看看他们的战斗力。”李维要是能体会到昆汀的苦心那他也不叫李维了，不过他所说的不是没道理，检阅军阵虽不见得能完全了解一支部队的战斗力，起码能看清楚这支部队的精气神如何。
“嗯，就这么决定了。”伯爵仿佛早就料到李维会这样回答一般露出笑容，“各位，请吧。”
“……”昆汀给恨得咬牙切齿却又骑虎难下不得不跟着走，卡米耶那边更是如梦游一般跟着，看来她现在还在消化昨天晚上从李维那里听来的“正版历史”。
校军场设在伯爵府正门前开凿出来的平台上，面积称不上大却正对着伯爵府二楼的露台，幸好长子团是一支人数不多的精兵，对布兰德这位“懒人伯爵”来说能足不出户就检阅部队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去露台的路上昆汀一直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在那里露面，李维和卡米耶却大大咧咧地跟伯爵并肩而行气得后面那位老廷臣直吹胡子瞪眼，想想如果这幅不成体统的样子给直接效忠伯爵的长子团战士们看见他们会作何感想昆汀就觉得自己的胃在剧烈地绞痛。
不出所料地，当李维和布兰德伯爵并肩出现在露台上时露台下面列阵的长子团武士们立即就投来了愤怒与不解的视线。
“糟透了……”昆汀缩在角落里直恨自己不会隐形魔法。
“他们就是我白银城的精锐‘长子团’，虽不知道这些小伙子能不能入莉薇小姐的法眼，至少看上去还算威武精壮吧？”伯爵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些，他抬起手跟李维介绍道。
“哦？”李维低头看看下面那些全副武装盔明甲亮的武士们，暗暗地把自己的纳米体放了出去。
长子团，全称长子持盾武士团，是第一任白银城领主创立的精锐部队。早在白银城还是独立城邦而非联合帝国属地的时候白银城周边可说是一片蛮荒，任何一次开拓领地的尝试都要面对荒野中的各种危险所以派出护卫的部队死亡率也极高，这使得当时白银城的居民对参军普遍抱有抵触情绪。第一任领主察觉到问题之后所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就是现在的长子团——一支由全城居民各家派出自家长子组成的军队，这样既显得公平又不会让某个家族因为所有男丁都参军而绝嗣，领主的长子更是以身作则出任团长职务。
事实证明第一任领主的做法是成功的，手持长剑大盾护卫着开拓者的长子团在白银城对边境地区的开拓史上扮演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使当今白银城已经不需要每家派出自己的长子也能组建起一支像样的军队白银城还是保留了这支光荣的传统部队的建制，不过录取的条件变成宁缺毋滥少选精锐，作用也从开拓团的护卫变成了领主手下直属的机动武力。
“莉薇小姐，对他们的看法如何？”故意给李维留了些观察的时间，伯爵才问道。
“很多人都有使用魔法的素质啊。”黑尘检索的结果很出乎李维意料，昨天看作为团长的乔纳森如此排斥魔法李维还以为长子团里面一定不会有魔法使用者呢，今天他所看到的事实却是这个战团几乎一半人都有使用魔法的能力，而且看他们的表现和纪律似乎对乔纳森这位团长并无不满。
“嗯，小姐说的一点没错。”伯爵很满意李维的观察能力，“所以领地外的人也有管长子团叫战巫团的，长子团的立意就是选优选精，排除教团狭隘的观点不提一支由巫师组成的战团在我白银城所有战团中战斗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想法很好，如果配合得当的话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也会很可观。”李维深表赞同地点点头，这个时代巫师的战斗素质比不上他那个时代经过专门培养的战斗克隆，数量上更是远远不及，若是将这本来稀少的资源分散在普通人组成的军队里就更难以发挥作用了，就跟战争史上空军的地毯轰炸、装甲兵的集群突击一样，任何将有生力量集中使用的战术往往都能起到令人满意的效果。
“呵，还是第一次从莉薇小姐嘴里听到这样的高评价啊。”李维的赞赏似乎让伯爵很是高兴，“那么莉薇小姐觉得这样一支战团面对魔兽群的围攻能有几分胜算？”
“四六开。”李维想了想，给出个估算的概率。
“六成胜算么？这还真是让人觉得不怎么放心……”就跟伯爵表现出来的一样他心里对长子团的战斗力是很有自信的，听说只有六成胜算难免失望。
“不，六成胜算在魔兽那边。”谁知道李维的评价比伯爵的最低预想还要低，“就当他们的战斗力和魔兽是一比一吧，你这支部队的人数跟我遭遇的魔兽群数量相当，问题是每只魔兽都会用魔法而你这支部队只有一半人可以使用，更何况谁也没法确认在夜枭哨站活动的魔兽群只有那么一群，遭遇更多的敌人也不是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
“额，可魔兽毕竟是野兽，跟有智慧的人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吧？”李维给出的评价太直白了，以至于一直很看重李维意见的伯爵都开始为长子团鸣不平。
“你忘了那些魔兽的活动是背后有人操纵的么？魔兽或许没什么智能操纵它们的人却有，你的人是亲临前线以命相搏总会有伤亡减员，他们是躲在安全的地方远程操纵根本不当心牺牲，这里面的差别你看不出来么？”听了伯爵粗糙的反论，李维毫不客气地驳斥道。
“唔……”这下子伯爵被呛得彻底没词了，从他的表情看似乎他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究竟是否还要在胜算很低的情况下派出自己的精锐去救援一支困在边缘哨站里的杂牌部队。
“他们是你的人，怎么使用他们也是由你来抉择，如果你认为派出他们的风险和收获不成比例放弃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当然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会和他们共同行动并尽力协助，毕竟是已经答应过你的事情。”看出伯爵脸上的犹豫，李维冷静地陈述了自己的立场。
“嗯……”伯爵双臂支在露台的栏杆上注视着站在下面队列首位的长子一会，又回头看了看跟随自己多年的老臣，突然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栏杆，看来心中已经做出了抉择。
“莉薇小姐，谢谢你的意见。”微笑着对李维点头致了声谢，伯爵的表情陡然一肃。
“长子团，集合！”仰首挺胸，他对下面忠诚的部属们大声喊道。
第二十二章 莫名信任
“长子团，集合！”
“喝！”听闻伯爵的召集，长子团的战士们将手上大盾举到胸前齐声呼喝道，全套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百人的方阵却表现出了如若千人般的勇壮气势。
“嗯，不愧是我白银城最精锐的战团。”战士们肃穆的军纪和英武的姿态看得伯爵连连称赞，“所以我交给你们的也是最艰巨的任务。这次召集你们的理由想必你们的团长已经跟你们交待过了，有一伙来路不明的宵小之徒用邪法操纵了黑境森林里的魔兽，领地边境的夜枭哨站几日前就遭到了攻击，你们这次的任务是协助哨站的守军从黑境森林撤出，只有我们的人不再遭到围困白银城才能放开手脚把这些家伙抓出来惩戒。”
“愿为长者分忧！”这是长子团的口号也是战团每位战士的信条。
“很好！”伯爵点点头，“不过你们也不可因自己是精锐就掉以轻心，或许那些宵小之徒是脸面都不敢露的懦弱家伙，但你们要面对的魔兽确是货真价实的，就因为你们是我白银城的精锐，我才不希望因为大意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的要求是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你们都要完完整整地回来，都明白了么？！”
“是！”战士们的回答依然整齐，许多人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那么，长子团出发吧！”仿佛没注意到那些神情一般，伯爵猛地挥手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喝！”伯爵一声令下，长子团的战士们以呼喝作为回应然后齐齐转身向城外开拔而去。
“哎……”直到战士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台阶下面，伯爵才深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你在后半段的提醒没有太大作用。”李维能理解伯爵叹气的理由，这些战士们心中隐藏的傲慢他刚才都看在眼里。
“只希望不会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吧，我也年轻过也当过长子团的团长，他们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像我这种再过几年就会给称为老人家的人无论怎么提醒也不会被当回事，只能寄希望于莉薇小姐能在暗中帮他们一把了。”伯爵苦笑道。
“我会尽力辅助。”李维认真地点头，“在那之前我先问一句，你的援军不会就保持现在这身打扮赶去救援吧？”
李维问这一句的原因是尽管长子团的战士们这身装备外表威武防护能力也不错但实在不适合急行军，一身重要部位加装了护甲片的锁子甲就得有二十公斤重，再加上外面蒙了厚重铁皮的软木大盾和纯钢长剑，这身行头还不算里面的棉衬甲和随行的营帐补给总重量大概就已经在六七十斤上下，哪怕战士们个个力拔千钧套上这身累赘的盔甲行动速度也快不到哪儿去，而夜枭哨站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啊，他们穿这身盔甲只是仪仗上的考虑而已，毕竟我还是这块土地的伯爵、他们的效忠对象嘛，所以小姐你懂的……穿着这套盔甲通过城区之后他们会在城外换上轻快方便行动的衣着，随行的马车会携带行军时不需要的东西。”听懂了李维的担忧，伯爵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维了然地一点头，“那么我们这边也告辞出发了，最好不要因为我们耽误了队伍的行程。”
说着，李维跟卡米耶和昆汀挥挥手做个示意，自己第一个准备离开追上长子团的脚步。
“莉薇小姐请等一下！”三人都已经走到了露台后面的走廊里，身后突然传来布兰德伯爵的声音。
“嗯？”李维停下脚步侧过头。
“犬子的安全……就拜托您了。”简短的一句话却包含了伯爵对自己儿子的亲情，他甚至第一次对李维用了“您”这个称呼。
“知道了。”李维回答伯爵的是同样简短的三个字，不是他没有认真应对伯爵的请托，而是他的认真不需要多余语言来表现。
很快，李维三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走廊里。
“大人，老朽有句话从昨晚开始就想问了，不知道您能不能为老朽解这个惑？”探头确认三人确实是已经离开了，一直跟在伯爵身边不做声的老廷臣这才忽然道。
“我为什么对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另眼相看……是吧？”布兰德伯爵虽是被人安上了懒人的绰号，却很善于体察人心，他早就看出来自己的老师对他一系列的行为心存疑惑。
“是，大人明察，那么能否跟老朽解释清楚呢？”老廷臣似乎也对伯爵的先知先觉并不奇怪。
“嗯，这件事还真不大好跟老师你说清楚啊。”伯爵伸出右手擦了擦下巴上的胡茬，“老师认识沃尔夫元帅吧？”
“那位魔导元帅沃尔夫大人？”老廷臣不知道伯爵忽然提起这个不相干的大人物干什么，“大名老朽自然是知道，只是身份悬殊此生还无缘相见。”
伦纳德·沃尔夫，别称魔导元帅，是联合帝国上任皇帝莱纳斯二世手下的宿将也是联合帝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以巫师身份荣登元帅的将领，在莱纳斯二世刚刚继承帝位的动荡期率领着帝国诸侯军和他自己手下精锐的巫师团东征西讨为联合帝国内外安定立下过汗马功劳。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位巫师出身的元帅在晚年遭到了现任皇帝同时也是一位狂热教徒的朱利亚斯一世的强烈排斥，尽管新皇看在他一辈子为先帝兢业尽忠的份上没有痛下杀手，但也被迫交出军权解散巫师团隐居在帝国腹地某处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的小封地里，如今稍有些权势的人对沃尔夫元帅都是避之不及，他的影响力可能都不及约翰·布兰德这个偏远边境上的伯爵。
“老师跟这位战无不胜的元帅无缘相见，我可是有幸跟他见过一面，老师应该还记得当我还是长子团团长的时候曾经代表白银城参加了沃尔夫元帅组织的北黑森讨伐军这件事情吧？”伯爵又道。
“啊，那是当然，老朽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因为担心大人安危而夜不能寐的日子呢。”看来老廷臣对那时候的记忆非常清晰。
“我就是那时候和沃尔夫元帅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元帅事务繁忙我们没能说上几句话，不过我对那位元帅的一切可是记忆犹新，那才是一位真正的将军和战士该有的眼神和态度，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跟老师你说句实话，我会是现在这个性格，跟那位元帅的指点有很大的关系。”伯爵十分怀念地说道。
“如果是那位沃尔夫元帅的话倒也不奇怪……只是这跟大人看重那个女孩有什么关系，莫非她跟沃尔夫元帅沾亲带故？”话题绕了一圈，老廷臣还是没能听明白。
“哈，也许真说不定吧。”伯爵笑着摇摇头，“我看重她的理由是因为我在她身上感到了那时候在沃尔夫元帅身上才能体会到的感觉，尽管有些不尽相同……她给我的感觉更加冷酷些，但这已经足以让我信任她可以胜任辅助和保护乔纳森的任务了。”
“大人，会不会是您感觉错了？她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儿而已呀，看她的年龄顶多跟大小姐差不多怎么可能是个合格的战士，带兵打仗什么的就更不要提了。”老廷臣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十分含蓄了，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女子跟南征北战几十年的帝国宿将相提并论？真神听到这话也会笑掉大牙的。
“不，我相信我的感觉，我不也是出于这个理由才给人叫成‘懒人约翰’的么，就因为比起去现场调查来我更相信我的感觉。”伯爵十分固执地摇了摇头。
“大人，老朽认为其他人这么称呼您并不是出于敬意啊！”老廷臣满面的无奈，他在伯爵身边苦口婆心谏言过无数次了，每一次伯爵都给当成耳旁风。
“嘿，这点事情我还是知道的。”果不其然伯爵只是嘿嘿一笑，“这些话就到此为止吧，对了，早餐老师要不要一起？”
“老朽已经吃过了……”就算没吃过，大概老廷臣也给自己的伯爵大人给气饱了吧。
“是嘛，真可惜。”伯爵顽皮地耸耸肩膀，“我这就去用餐，如果没什么大事的话今天的政务就委托给老师你处置了，我还有本昨晚就在读的书没看完，老师若觉得有无法定夺的事情可以来书房找我。”
“大人……唉。”老廷臣扬了扬手想叫住伯爵但很快他又放弃了，他知道伯爵的主意一定就是真神亲临也改变不了的，只好无可奈何地往政务室去了。
如是这般，伯爵慢悠悠地在餐厅里独自一人用完了早餐，这才踱着步子走进了书房把门关好。
“大人。”突然，书房的阴影中传出一个声音。
“哦，是你啊。”伯爵给那声音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坐到了书桌前，因为他认识这个人，“跟你说了多少遍别这么神出鬼没的，我现在是身体还好，若是再过几年上了岁数不得被你吓出毛病来，到时候看你怎么解释。”
“抱歉大人，这是在下的习惯，一时半会怕是改不了。”阴影中的男人急忙单膝跪下致歉，他头上的斗篷和脸上的面巾让人看不出来这个家伙是真心道歉还是在敷衍。
“嗨，算了。”伯爵无所谓地摆摆手，“说正事，昨晚让你查的东西有结果了么？”
“在下还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不过从手头的消息上已经能看出来些端倪了，首先是黑境森林那边的情报……”
第二十三章 恶作剧
——白银城外·长子团集结地——
“哼，到底还是跟来了……”瞥见李维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外，团长乔纳森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团长，那个女人就是？”侧近的武士们在伯爵检阅部队时就见过李维，他在露台上对长子团指指点点的做法让很多人都看他不爽。
“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巫，偏偏父亲好像很看重她的样子。”乔纳森对李维的评价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团长，要不要整整她？给她点厉害也好让她认清楚我们长子团不需要那些邪门歪道帮忙。”这时候一个年轻武士靠过来小声道。
“整她？你什么意思？”乔纳森不明所以。
“嘿嘿，她一个女人出门赶路肯定是要骑马的，正好团里头的辎重官前两天从北黑森的商人那里弄了匹烈马到现在还没训过，我看不如就把那匹马牵给她，当着大家的面从马上摔下来她也没脸在跟我们指指点点了。”年轻武士嘿嘿笑道。
“……这不好吧？”乔纳森倒不是怜香惜玉，只是他向来为人光明正大不喜欢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嘿，怎么团长是看上她了？我承认这女人长得是不错啦。”可惜他的属下会错了意。
“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乔纳森当时就发起怒来，“我怎么可能对女巫有兴趣？！”
“那马的事情……”
“算了，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不想搞小动作又不愿意跟属下解释乔纳森只好摆摆手随属下们去了，反正是无伤大雅的事情，真闹出笑话也是怪李维自己没本事解决。
“您就瞧好吧~”得到团长的批准年轻武士呲牙一笑，招呼了两个同伴往辎重官那里去了。
“唉。”对着下属离开的背影叹口气，乔纳森朝着李维他们走了过去，尽管他心里讨厌李维但毕竟是在父亲安排下共同行动的人，面子上的事情多少得做一些。
“布兰德团长。”先迎上来跟乔纳森打招呼的是昆汀，他想在李维和乔纳森闹僵之前就先从中作个调解。
“嗯，你是？”昨晚乔纳森只听说了李维的名字，对这个态度谦卑的年轻冒险者没什么印象。
“昆汀，昆汀·谢斯塔克，自由冒险者，那边那个斯普林人叫卡米耶，身份跟我差不多。”也知道自己在三人组里是最不起眼的角色，昆汀笑着做了自我介绍顺便还介绍了卡米耶。
“哦。”乔纳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是谁想必昨晚你们也都从父亲那里听到了，既然父亲要求你们跟长子团共同行动我也没有意见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扯我们的后腿，毕竟这次救援是紧急任务。”
“切，扯你们的后腿？好大的口气。”没等昆汀回话身后就传来卡米耶的嗤笑，她可不讲人类那套礼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哼，倒是对自己的实力挺有信心的。”可能是有属下在身边不好发作吧，乔纳森没像昨晚那样勃然大怒而是回以冷笑，“不错，那么各位能有何表现我就拭目以待了，希望父亲这次不要看走了眼。”
说着，乔纳森丢下尴尬的昆汀和在背后猛做鬼脸的卡米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唉，前途多难啊。”似乎自己的调解工作就从来没能成功过，昆汀除了叹气也做不了其他。
“前途多难的不是咱们而是他们，你看这帮人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一看就知道都是些井底之蛙，真出了事他们得跪着求咱们。”身边没了旁人，卡米耶对长子团的评价愈加尖酸刻薄起来了。
“行行行，你们二位都是世外高人，我这种凡夫俗子比不了。”昆汀都懒得再多说什么了，说多都是泪。
因为上来就跟长子团的团长闹了不愉快，长子团在整理行囊辎重的全过程中三人都只是远远地旁观着，正当卡米耶开始不耐烦准备抱怨两句这些人为了排场耽误太多时间时她忽见有三个团员牵着三匹马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想干嘛？”卡米耶当时就像炸毛的野猫般警惕道。
“哈哈，别紧张别紧张，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带头的年轻武士轻佻地笑着摆摆手，“我是团里负责分配辎重的人，看各位好像都自带辎重这事就不归我管了，不过为了确保行军速度辎重官还是给三位每人配了匹马，这不是给各位牵来了。”
“马？”李维好奇地看了看武士身边的马匹，倒不是说他的时代没有马只是那个时代早就不把马匹作为一种交通工具了，所以看着难免新鲜。
“怎么，小姐没骑过？”李维好奇的态度让鄙视在年轻武士的眼中一闪而过，这个时代对战士的基本要求就是弓马娴熟，若是不会射箭不会骑马那根本称不上是战士。
“没那个机会。”李维实话实说道，如果你有垂直起降运输机和全地形越野车谁还需要骑马呢？
“小姐果然是出身富贵人家啊。”不知道李维底细的年轻武士理所当然地误会了他的意思，“正好机会来了，小姐要不要亲自骑骑看，四条腿走路总比两条腿省力吧？”
说着，年轻武士把自己手边那匹马牵到了李维身旁，那马好像不怎么喜欢近人，短短几步路几乎是给拖着过来的。
“？”李维当即就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但他没有骑马的经验也没了解过相关知识（因为没用），所以只是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却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马这东西嘛难免有认生的时候，小姐别太在意，来来来快骑上，要不要我帮着搀扶一下？”知道李维此刻已经起了疑，年轻武士过度热情地催促道。
“莉薇，感觉有点不对啊。”卡米耶同样发现那匹马不大对劲，连忙在身后小声劝阻道。
“不用担心。”李维心里对骑马这种原始活动其实有点兴趣，所以明知道可能有古怪他还是不顾卡米耶的劝告撩起长袍下摆伸腿踏上了马镫。
“小姐好身手，一点也不像没骑过马的人啊。”手上牢牢攥着缰绳的年轻武士夸赞了一句，“那您坐稳了，我这边放手了啊。”
嘿，等着看笑话吧！眼见自己的小花招进行的如此顺利，年轻武士嘴角上不由得弯起自以为得计的冷笑。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惊讶，因为这匹马没有如预想一样等他松手就把李维掀翻，相反地尽管它的鼻子不停地往外面喷粗气仿佛在跟什么东西较劲，四只蹄子就是稳稳地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哎？！”年轻武士再也难掩心中的诧异。说好的烈马呢？说好的人坐上去就得给掀下来呢？
“我说这马怎么不动啊？”伸手拍拍憋出了青筋的马脖子，李维一脸无辜地跟年轻武士问道。
“您等我瞧瞧……”年轻武士自然也搞不明白什么情况，他用力拉了拉缰绳又照着马屁股拍了一把，可无论这匹马的脸孔显示出它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暴怒，它就是站在地上纹丝不动。
“额，小姐，要不然您下来让我上去试试？”实在是纳闷这匹马为什么不动，年轻武士想都没想就提出来个异常愚蠢的要求。
“你请。”李维笑笑，甩蹬下马把位置给年轻武士让了出来。
“这奇了怪了啊。”年轻武士抓着马鞍骑了上去，这马果然还是不动搞得他挠头不已。
“卡米耶，站远点。”忽然，李维用很小的声音跟卡米耶说道。
“哎？啊。”卡米耶先是没弄明白但很快就会了意，连忙闪身往后退了两步。
“咴！”她这一退可不得了，刚才还纹丝不动的烈马突然间就起了肖，后腿一撑两只前腿抬得老高几乎整个身子都直了起来，还在马背上纳闷的年轻武士措手不及当时就给掀翻在地摔了个仰面朝天。
“哎呦喂呀！”这一下子毫无准备可是摔得不轻，年轻武士的惨叫响彻整个集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没事吧？”直到那匹马被年轻武士的两个同伴慌慌张张地给控制住了，李维才踱着步子走过去问道。
“没、没事，就是摔了一下而已。”年轻武士再傻现在也看明白刚才是李维捣的鬼反将了自己一军，可毕竟是自己下套在先他又不好明说只能打碎了门牙往肚里咽。
“噗哈哈哈哈！你们看他那个样子，还说什么武士呢连匹马都对付不了。”年轻武士那副狼狈像让卡米耶再也忍不住指着他大笑起来。
有她带头其他团里不明真相的团员都跟着哄笑起来，哄笑声中尴尬无比的年轻武士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他连忙爬起来七手八脚拍去身上的尘土跑掉了。
“额，要不然我们再给您换一匹马？”本来是想看李维的笑话自己却成了笑话，年轻武士的两个同伴忙不迭地想找个话题掩盖心中的羞耻。
“不用了，我果然还是不习惯骑马这种交通方式。”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李维也不打算再为难这两个从犯了。
“这、这样啊……”两人傻乎乎地点点头，“那后面那两位呢？”
“咱、咱也不要了，比起骑马还是走路来的稳当，噗哈哈哈哈！”抱着肚子笑个不停的卡米耶摆了摆手。
“我也走路吧，不然给马掀下来可不好受，噗！”昆汀的肚子上都要笑出了肌肉只是出于礼貌才忍着不出声，可这一说话还是受不了漏了声音搞得他连忙侧过头去掩饰。
“……”整个营地里此刻脸上没有笑容的恐怕就只有远远地站着冷眼看完全过程的乔纳森了，在他的眼中没有半点笑意，有的只是愈加增长的愤怒的火苗。
第二十四章 宿营
“哈哈哈，实在太有才了。莉薇你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那匹马你坐上去就不会乱动呢？”跟在长子团队伍的末尾走了好一会卡米耶才止住大笑跟李维问道。
“很简单，不是那匹马不是因为我坐上去才不乱动，而是我不让它动。”李维平淡地解释道。
“这么说来果然是……”其实在李维乘上那匹烈马的时候卡米耶就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时候情况特殊她不好说出来而已。
“嗯，就跟刚见面时候拿来禁锢你们行动的手段是一样的，那匹马的动作被我用魔法控制住了所以不管怎么激怒马匹它都没法动起来，等那个牵马人替换我上了那匹马再把禁锢松开，被激怒的马匹失去制约自然就把他给掀翻在地了。”李维肯定了卡米耶的猜测。
“可你是怎么看出来那匹马有问题的，你不是没骑过马么？”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的昆汀也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那匹马有问题只是觉得那三个人的行动很奇怪。那位乔纳森团长是敌视我们的，他的属下怎么会无视团长的态度特意来给我们提供交通工具呢？所以我在上马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发觉不对劲后立即就把马匹的行动封住了。”李维回答道。
“原来如此，有备无患啊。”昆汀了然地点点头，“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莉薇你会选择反整他们一把，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当场把事情戳破让他们难堪呢。”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李维奇怪道。
“哎？可莉薇你向来不都是那样么，直来直去不作多余考虑，虽然很有效率但总让人觉得有点……嗯，不知道我说的你懂了没有？”原来昆汀是这么认知李维的。
“我不是不作考虑，而是综合所有考虑之后选择我认为正确的处理方式啊。”见自己给误会得这么严重李维叹了口气，“比如今天这件事，直接提出抗议除了把我们的关系和长子团弄得越来越僵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跟我玩花招那个人也不会因为我的抗议受到惩罚。所以与其把话挑明不如假作不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但让他们得到惩罚也教他们认识到这些小动作对我们来说是没用的，有这次事例作为警告以后就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情了。长子团在立场上是我们的友军，没必要把他们当成敌人去对待。”
“……”李维的解释让昆汀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李维也有懂得变通和妥协的一面。
“哼哼，这下你小子明白了吧。像咱一样信任莉薇就好了，犯不上替她操那些没用的心，人家比谁都明白。”见昆汀是这样一副表情，卡米耶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腰道。
“哎，这我也明白，再说你们的事情其实跟我有什么关系？”昆汀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道理我都懂心里就是忍不住去担心，借用你常说的一句话，我要不这样就不是我了。”
“所以说你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个老好人啊，要不是冲你这点咱当初也不会选择跟你一起冒险了。”卡米耶笑道。
“我？好人？你看人眼光真差。”不知怎地昆汀苦笑着摇摇头，抛下两人快走几步赶到前头去了。
“嘿，还害羞起来了。”把昆汀急匆匆地走开当成了害羞，卡米耶小声嘲笑道。
“不对。”忽然李维嘴里蹦出两个字。
“嗯？”卡米耶给这两个字弄得一愣。
“他刚才说的应该是实话，并没有掩饰的感觉。”李维解释道。
“哎？！什么意思？”听完解释卡米耶反倒更迷糊了。
“比起我来你跟他相处的时间不是更长么？既然是他不愿意透露给你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清楚。别人的闲话还是少打听吧，赶路要紧。”李维没正面回答卡米耶而是丢下她加快脚步跟上了队伍。
“哎？哎哎？喂，等等咱伐！”云里雾里的卡米耶站在原地呆了一会，直到发觉自己是给丢下了才急忙快跑着追了上去。
——傍晚·黑境森林方向商路——
“停！”骑马走在队列最前方的乔纳森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伸手勒住了马缰绳。
“团长，有什么指示？”侧近的武士连忙也跟着勒住马匹靠过来问道。
“天色不早了，今晚的宿营地选这里吧，正好路边就有湖泊取水比较方便，我若没记错的话进入森林之前都没有这么干净的水源了。”乔纳森道。
“明白了，这就交代下去。”下属答应一声，驳马调头往后军传令去了。
“哎，这就停了？明明时间还够往前走一段的，那些家伙也太懒了吧？”就地扎营的消息传到队伍最后的李维这边，卡米耶当即就不满道。
李维三人当初来报信的时候可是日夜兼程每天顶多就在天色最黑的那五六个小时休息，现在太阳还没落山乔纳森就说要扎营休息，这种不紧不慢的节奏当然让卡米耶觉得很不公平。
“停在这里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我们是跟着大队伍行军不是自己冒险，人多了之后问题也会多比如水源什么的，我看布兰德团长选这里扎营大概就是为了在进入森林之前从湖泊那里补足饮水，这跟懒惰勤快没太大关系。”担心卡米耶误会的昆汀急忙解释道。
“这点我同意，队伍行军和个人赶路是两码事，勉强不得。”李维很难得地赞同昆汀的意见。
“嗯~是么？”卡米耶半信半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好吧，既然莉薇都这么说了咱们也开始找地方扎营吧，别好地方都让长子团那些家伙抢了。”
话是这么说，一番忙活下来李维三人的营地还是给挤到了离湖泊比较远的地方，这倒不是说长子团故意排挤他们赶他们走什么的，只是双方都知道对方和自己不对付所以刻意地保持了宿营地的距离，为了与事先就占好湖边的长子团营地拉开距离三人只能到距离湖泊更远些的商道边安营去了。
“切，咱们好歹也是伯爵请来的客将吧，就不知道让让什么的。”尽管是自己选择避开的，负责整理营火的卡米耶还是牢骚连天。
“哪里有一百个人让三个人的道理。”昆汀刚拎着沉重的水袋从湖边回来就听到卡米耶在营火边嘟嘟囔囔，“再说负责跑远路去打水的人是我，你牢骚个什么劲。”
“咱替你觉得不公平，不行啊。”卡米耶嘴硬道。
“哼，免了，我消受不起。”昆汀把牛皮水袋“啪叽”往地上一扔，“你也就只能拿我说事，人家莉薇什么都不需要也什么都不做，不过她站那么老远看什么呢？”
“不知道，刚才扎营那阵子就这样了，站在那里朝着荒野一动不动的。”卡米耶耸耸肩膀表示自己同样没弄明白。
“真弄不懂她。”相处这么长时间，昆汀自己也开始见怪不怪了。
可有句俗话说得好，你不见怪怪见你，本来打算把李维扔着不管自己好好吃饭的昆汀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声音似乎是李维的，他抬头左顾右盼老半天却没找见人。
“别紧张，是我，莉薇。”果然就是李维的声音。
“额，有什么事么？”正在营火上烤干肉的昆汀奇怪地看了看周围，他弄不明白李维这是搞的什么鬼。
“你去把那位团长叫过来一下，最好让他多带两个人，另外卡米耶跟我走一趟。”李维没说自己不现身的原因直接就下了命令。
“哎？要干嘛？咱在吃饭啊。”抱着一餐盒浓汤喝得正香的卡米耶模模糊糊地问道，她还没发现李维的身影并不在附近。
“抓间谍。”李维回她简简单单三个字。
“噗！”卡米耶当时一口汤就喷了出去，“干、干啥？！”
“抓间谍，没听懂么？”李维无奈地重复了一遍。
“真是见了死鬼了……”总算听清楚李维的话卡米耶这汤也喝不下去了，她干脆把餐盒往地上一放站起身来，“间谍？哪儿来的间谍咱怎么没看见？而且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就在你身边，你看得见才奇怪，那家伙跟我一样用了某种光学迷彩一直跟在队伍后面，我也是从下午开始才注意到身后有异动，刚才为了定位他的位置找了好半天。”李维解释道。
“所以你刚才……我明白了，不过那是啥玩意，那个叫‘光靴米踩’的东西？”卡米耶大致听明白了李维的话，但她搞不懂李维所谓的光学迷彩是什么，因为那词是翻译器从李维的语言里音译过来的，她所知的语言里并没有这个词。
“就是我现在的状况，让自己和身边的环境融合，从而让别人看不见自己的一种……嗯，魔法。”李维想了想解释道。
“隐身术啊。”卡米耶恍然大悟，“咱知道了，抓贼是吧，这就跟你去。”
“那我这就把布兰德团长找过来？”昆汀也认识到李维确实不是在开玩笑，连忙丢下手上的干肉问道。
“嗯，动作自然一点，尽量别惊动对方。”李维叮嘱道。
“知道了。”昆汀压低声线答应了一声，故意慢悠悠地朝着长子团营地的方向去了。
“那咱们就开抓吧，具体在哪儿？”卡米耶活这么大只是听说过隐身术还从来没见过实际使用的人，所以让她动手去抓还挺来劲的。
“那边那棵树看见没有？人就在树下。”李维故意做出些声音示意了一下目标的位置，商路边的长草滩上只有一颗孤零零的落叶树，看起来还是很扎眼的。
“对方没发现你？”卡米耶听完奇怪道，刚才李维一直站在那里往对面看也挺扎眼的，突然消失不见更是够奇怪。
“对方肯定是发现我了但他不能确定我有没有发现他，所以对峙不动了一阵子之后他就开始松懈下来了，我是趁着这个机会才用光学迷彩隐身来到你们这边。”李维道。
“这样啊，好吧，我先上去看看什么情况。”仗着自己不到一米五的小矮个卡米耶弯下身子快速穿过商道，然后就跟钻进水里的泥鳅般摸进深秋的高草丛里找不见人了。
“我去堵他的后路。”李维也不多话，放轻手脚紧跟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抓贼
深秋时节带着寒意的晚风吹过高草地让这片荒野如同海浪般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卡米耶如捕猎的豹猫一般潜藏在草丛里踩着风吹的节奏一点点向树下的方向靠近。终于，在离那棵树不到十米远的时候，她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动静，听着好像是……咀嚼什么东西的声音？
在吃饭啊，那个间谍。
李维跟自己说的完全正确，就在树下此刻确实隐身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知道对方吃饭的时候应该不会太过警觉，卡米耶稍稍放下心深吸了口气，继续向着树下的方向摸过去，她想接近到不被发现的最近距离再突然出手一举成擒。
“咔吧！”谁料天公不作美，卡米耶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挺响，第一步踏出去就弄出了声音，那是一支落在高草丛里的干树枝，天这么黑草又这么深她根本没机会预先发现。
“嗯？！”这声动静不大，在寂静的荒野里却极其招人耳目，靠在树下正吃东西的间谍当时就注意到了身后的异动，扔下手里的吃食起身就要跑。
“站住别跑！”打草惊了蛇卡米耶心里别提有多懊悔了，但现在可不是后悔的时候，她两腿猛蹬大喊一声朝着跑动声传过来的方向飞身就扑了过去！
啧，扑了个空……哎？不对！卡米耶突然看见就在眼前的一片草地不知道给什么东西压倒了，她连忙伸出双手朝着那地方抱了过去。
“呀，放手！”果然抓住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条腿，空气中立即就传来间谍的惊叫声，听着像个女人而且很年轻，她发觉到自己的腿被人抱住当时就惊慌起来。
“傻子才放手！刚才让你站住你怎么不站住！”卡米耶两条胳膊抱得更死了。
“那、那你别怪我不客气了啊！”间谍笨拙地恐吓道。
“嘿，你能拿咱怎样？”听对方那慌张的语气卡米耶压根就没把这句恐吓当回事。
“你……嗨！”间谍又奋力挣扎了两下还是脱不开卡米耶的双臂，她突然像是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大喊一声。
“唔！”卡米耶直觉得面门作痛鼻子一酸，好像是什么人朝自己的脸踹了一脚让她忍不住放了手。
“你、你自找的！”总算从卡米耶的拖累下挣脱出来，那间谍还不忘丢下一句才拔腿开溜。
她没想到天理昭昭现世现报，调头还没等跑出去一步忽然自己就仿佛迎面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而且这一下子她毫无准备撞得是结结实实，效果不亚于被人照着鼻子狠踹一脚。
“唔！”几乎跟卡米耶的反应一样间谍也捂着鼻子蹲了下去，鼻梁跟墙壁来一次亲密接触的滋味可不好受，面门传来的酸痛让她连隐身术都忘了维持就这么现了形。
“起来。”空气中传来李维的声音，间谍觉得自己是给什么人硬拉了起来可又什么都看不见。
“怎、怎么回事？是谁？放开我！”自己用隐身术骗过别人眼睛的时候是一码事，对上跟自己一个套路的对手又是另一码事，间谍左顾右盼好半天搞不清楚情况。
“会用光学迷彩的不只你一个，别白费力气了乖乖束手就擒吧。”觉得没有继续隐身的必要李维也收回纳米体现出了真身，“卡米耶，你没事吧？”
“你怎么不早点来？害得咱让这家伙迎面来了一脚。”卡米耶揉了揉鼻头站起身来，脸上从额头到下巴完完整整印了个鞋印。
“不好意思……”卡米耶的狼狈相让李维一阵无语，他没料到自己为求稳妥用来布置纳米墙的时间卡米耶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
“算了算了，幸好这家伙没动刀子什么的，赶紧把她押回去吧。”卡米耶根本没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看来有多可笑，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受到什么严重伤害。
“都听到了？走吧！”把间谍的胳膊反扣扭到背后的李维一推那间谍，示意她往营地的方向走。
“唔……”知道自己是铁定跑不了了，间谍只好支吾一声不情愿地照李维的意思朝营地方向走去。
回到宿营地的时候昆汀已经把乔纳森叫过来了，跟他同行的还有长子团的两名精锐武士，因为昆汀说是有间谍潜伏三人的表情都显得很紧张。
“人抓到了……噗！”见商道那边过来三个人影昆汀连忙迎上去，正看见走在前头脸上印着鞋印还茫然不知的卡米耶。
“啊，人抓到了。咋了，你笑啥？”卡米耶给弄得莫名其妙，抓贼是这么好笑的事情么？
“你……没、没事，就是……你得赶紧洗洗脸。”昆汀强忍着爆笑的冲动摆出一个扭曲的表情指了指卡米耶的脸。
“哎？”卡米耶伸手往脸上一抹这才发现手指头上沾的全是泥土，忙飞也似地跑到水袋那边清洗去了。
“呸！真没想到咱给搞得这么狼狈，待会咱得好好让那小贼吃点教训……嗯，这什么情况？”倒出水来抹干净脸，卡米耶嘟囔着回到营火前却发现这些人的气氛有点不大对劲，只见乔纳森身边那两个武士看见间谍都是张着大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乔纳森本人则是单手扶额皱着眉头。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夏洛特？”深深地叹了口气，乔纳森满脸无奈地朝那间谍问道。
——同时·白银城·伯爵府——
“你说什么？夏洛特不见了？！”面前刀叉齐备正准备享受一顿丰盛晚餐的布兰德伯爵听到下人的回报当时就惊得站了起来。
“是……我刚才去查看了大小姐的房间，里面没有人，只留下了这么一封信。”服侍的女仆们吓得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伯爵，带头的年长女仆长哆哆嗦嗦地走上去递上一张信纸。
“内城太没意思了所以打算出去找点乐子，几天内回来请勿担心——您最最亲爱的女儿夏洛特敬上。”伯爵打开对折的信纸一看上面就两行潦草的字，没错肯定是自己女儿夏洛特的亲笔，这两撇狗爬一般的字迹还是自己亲传的别人学不来。
“她怎么跑掉的？什么时候跑掉的？”扯下脖领上的餐巾往桌上一扔伯爵也没心情吃什么饭了，女儿跑了还有心情坐下吃喝的那绝对不是亲爹。
“大小姐怎么走的这我也不清楚……至于时间嘛，我估计大概是上午或者中午吧？早餐的时候大小姐就说今天胃口不好所以没吃东西，还吩咐我午餐也不要往她房里送了她要躺着休息一天谢绝打扰。晚上是大人说要和大小姐一同用餐我这才去叫大小姐起床，可是不管怎么叫都没人应门，不得已我只好跟管家要了钥匙打开大小姐的房间，结果里面没人就书桌上有这么一张留言。”女仆长仔细地回想了一遍今天的过往然后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你呀你，让我说你们什么好！”伯爵站在那里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跟你们交代过一万遍了，那丫头性子野有过出走的历史让你们给我盯紧着点，可你们呢？五六个人看不住一个人？我每天供你们吃喝给你们工钱是让你们吹风闲逛的？！”
“大、大人息怒，是我等服侍不力，请大人责罚！”女仆长吓得当时就跪了下来，伯爵平时跟谁都平心静气的她还没见过对谁发过这么大的火。
“嗨，行了行了，人都跑了罚你们多重有什么用，再说那丫头认真起来你们这些没有魔法天赋的人怕是也拦不住。”伯爵懊恼地摇了摇头，“不过什么都不做就是我的管教不力，你们最近也是懈怠了，罚没你们所有人半年的工钱都没意见吧？”
“当然，谢谢大人体谅！”女仆长鞠躬作揖就差没磕头了，在阶级森严的贵族家庭里半年工钱算什么啊，换成驭下严苛的别家大人搞不好不但丢了工作还会给下狱处罚，比起那些苛烈的贵族来布兰德伯爵的处罚可说是宽厚至极了。
“够了，都下去吧，记得自己好好反省！”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伯爵摆手示意都散了吧。
“是。”一众女仆如蒙大赦，告罪一声迅速地消失在了餐厅里。
“大人，如果大小姐是上午走掉的现在找也来得及，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寻找大小姐，我想大小姐应该还知道轻重不会走出太远。”看下人都走光了，从头到尾听完了全过程的老廷臣这才开口建议道。
“嘿，还找什么啊，那丫头去哪儿我已经猜到了。”伯爵听完苦笑了一声，他清楚自己的老师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自己养大的女儿他比谁都清楚，夏洛特的小心眼也许一时能瞒过他但注定瞒不了太久。
“哦？大人的意思是……”老廷臣有些不明所以。
“唉，那丫头肯定是去追乔纳森了。自从她哥正式接手长子团的实际事务之后那丫头就天天在我耳边吵说也要加入长子团，这事都吵了大半年了，我当然是不可能让她加入。因为我不让那丫头没少跟我怄气，我以为时间长了那丫头也就接受了，没想到她终究还是不死心，这回出走八成是想跟着长子团立点功向我证明她也有资格加入长子团吧。”伯爵叹口气解释道。
“那这就赶紧联络少爷那边吧？算算这时候队伍也该宿营休息了，信使赶个夜路的话明早还是能追上少爷把事情说清楚的。”老廷臣立即建议道。
“不行，没用的。”伯爵却听得连连摇头，“乔纳森从来都拿夏洛特没辙，我可不信他能说动夏洛特，而且那小子说话太直没轻没重不会哄人，搞不好惹急了夏洛特把她气得一走了之我们就真的连她的下落也找不到了。”
“额，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大小姐跟着长子团一起进黑境森林吧，那可是危险的边境之地啊！”老廷臣为难道。
“我这不也正想辙呢么……”伯爵伸出手来捏了捏鼻梁，脑子里却始终找不出来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二十六章 落跑大小姐
“哎嘿，哥……”侧着头偷瞄了乔纳森两眼，夏洛特吐着舌头跟自己的哥哥打了声招呼。
“哥？！”李维三人都诧异地看向乔纳森去求证。
“莉薇小姐，麻烦能把她放开吗？就如你们所见的这丫头不是什么间谍而是我妹妹，虽然不知道本来应该呆在白银城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是了……”乔纳森的表情既尴尬又恼怒，如果夏洛特是自己给逮到的还好，偏偏抓住她的人是自己最不想打交道的李维。
“知道了。”虽说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李维觉得乔纳森应该没有跟自己撒谎的理由才对，于是他松手放开了夏洛特。
“真是的，对一个女孩子家那么粗暴干什么？你看扭得我手腕都红了。”李维这一松手就像放跑了聒噪的麻雀，夏洛特立即蹦到乔纳森的身边叽叽喳喳地抱怨道。
“可你自己刚才就用脚踹了一个女孩子的脸啊。”李维倒是什么都没说，这话让卡米耶听到她可不乐意了，别的不提她的鼻子现在还因为那一脚隐隐作痛呐。
“我早就警告过你的嘛，谁让你不听了？”夏洛特振振有词地讲着歪理。
“你还有理了？！”见夏洛特拒不认错卡米耶更火了，“是你自己鬼鬼祟祟跟在队伍后面在先咱们抓你是理所当然，天知道你是那个敌对势力的间谍还是领主的女儿！”
“我、我就是在后面跟着又没做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啊！”然而夏洛特依然在死鸭子嘴硬。
“你们两个够了！”自家妹妹这么蛮不讲理连乔纳森都看不过去了，他大喊一声喝止了两人小孩吵架般的低级斗嘴。
“唔……”看出来老哥是真生气了夏洛特只好闭嘴，还想说点什么的卡米耶也给昆汀急忙拦了下来。
“夏洛特，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这回别想像以前一样跟我打哈哈过去，离家出走可不是开玩笑的！”总算平息了场面上的混乱，乔纳森面相严肃地跟夏洛特质问道。
“人家就是想帮老哥一把嘛。”夏洛特把嘴一努委屈道，尽管她滴溜乱转的眼珠让她怎么看都是言不由衷。
“啊？”妹妹不靠谱的回答给乔纳森弄得哭笑不得。帮自己？普天之下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帮人的，不告而别离家出走还给自己讨厌的家伙抓个现行落下把柄，平白给自己填了多少乱子就不提了反正他是半点也没看出来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帮助。
“真、真的哦。”发现老哥完全没有采信自己的意思夏洛特急忙追加解释，“我是听说哥你带着战团要出一次危险的任务，就想着自己能不能也去帮你一把啊。老爸那个顽固性子上来老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他也不会答应的，于是我就决定从白银城溜出来跟在老哥你的队伍后面走打算等你们遇到敌人的关键时刻再现身帮忙，谁知道还没走出去一天就给发现了……”
说着夏洛特的眼睛瞄了瞄站在一边淡定看戏的李维，她很清楚就是李维坏了她的小算盘。
“唉，你呀你，能耐不济心气还挺高。”听完了完整版的解释乔纳森脸上更无奈了，“父亲能让你出来才怪，就凭你那些三脚猫的街头戏法能帮上什么忙？不拖累战团我就感谢真神了。”
“老哥你好过分啊！我的魔法也有不错的方面嘛，比如隐身术什么的，你看轻轻松松从内城里面溜出来了就谁也没发现。”自家大哥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己这么低的评价，夏洛特不服气地辩解道。
“然后就给毫不知情的我们抓个现行？”乔纳森当即反问。
“额，这个嘛……只能说运气不好吧。”事实当前饶是这位强词夺理的大小姐也找不出抗辩的理由了，夏洛特又忍不住盯了李维一眼，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堪称完美的隐身术会给这个年轻的女巫轻易看穿。
其实夏洛特会暴露还真就不是她的隐身术有什么问题，如果队伍里没有李维在，只要夏洛特始终和队伍保持安全距离就十有八九不会给人看出马脚。偏偏队伍里跟着个李维而且他还因为没马骑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李维探测周边根本不需要借助视力而是靠在一定范围散布微量浓度的纳米体，所以夏洛特的隐身术不但对李维毫无作用还因为她放出的纳米体在做功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队伍扎营之后夏洛特又趁着天黑自作聪明地拉近了与队伍间的距离，给李维抓个正着也就理所当然了。
“行军打仗就没有运气这种说法。”乔纳森才不管夏洛特的隐身术为什么被破他只关心自己妹妹离家出走这个事实，“总而言之你的实力还不够跟我们进黑境森林去执行任务，让你勉强跟去也只会拖大家的后腿而已，所以你给我老实回白银城去，现在跟父亲道歉还来得及，他那么宠你不会太过责罚的。”
“哎？我才不回去嘞！什么都没干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多没面子，那不就成了一般的离家出走了么？我当初是答应过老爸以后不再离家出走的啊。”讲理讲不过，夏洛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赖来。
“那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见妹妹老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耍赖，此情此景搞得乔纳森哭笑不得。
“帮你咯。”话题绕了一圈，又折回夏洛特那套歪理上来了。
“你……”伸手指点着自己的妹妹老半天乔纳森都没说出话来，“算了，我才不管你那些乌七八糟的歪理，你现在就给我回白银城去，马上回去，不然别怪我……”
“你想怎样啊？”仿佛早就料到了老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夏洛特没等乔纳森把话说完就先行挑衅道。
“我……我让人押你回去！”耿直的乔纳森给自己妹妹顶得一愣，心里正没辙的时候他瞧见了就在后面的李维，不知怎地素来一根筋的他突然冒出来个想法，而这个想法若能实施就可以让他同时摆脱目前他最想甩开的两个人。
“莉薇小姐。”暗暗给自己的灵光一闪点了个赞，乔纳森丢下夏洛特径直走到了李维面前。
“嗯？”李维好奇地抬头看了乔纳森一眼，心里奇怪这时候他来找自己干嘛。
“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家这个胡搅蛮缠的妹妹我是实在没辙，但我又不能随她的意让她擅自跟着我们去参加危险的行动，所以能不能请莉薇小姐你们帮个忙把……”
“不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李维就态度坚决地摇摇头，乔纳森想说什么他已经看出来了，他想让李维他们把夏洛特送回白银城。
“哎？就算是我求你办这件事了不行么？”短短的时间连续给两个人打断自己的话，乔纳森心里特窝火，可现在毕竟是自己这边在求人他只得低声下气，尽管用词听来并没有多少诚意，这已经是乔纳森竭尽全力能表现出来的尊重了。
“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想重复第三遍。”李维依然不为所动地摇着头。
“为什么啊，父亲不是说让你辅助我才把你也派来跟着的么？那你就应该遵循我的命令才对！”连自己低声下气的请求也给拒绝，还有些少年心性的乔纳森沉不住气了。
“你父亲的指令是让我‘辅助和保护’你，如果我离开了队伍该如何执行这个命令？何况你父亲从来没有交代过我去照顾你的妹妹或者其他任何你的家族相关者，我对你的妹妹并不承担任何责任和义务，所以很抱歉我拒绝你的安排。”乔纳森态度强硬没想到李维这边更硬，他直接就拿出了当年自己做克隆指挥官时候的说话方式。
“保护？我才不需要你的什么保护！”从小就作为家族的独子和长子团的未来之星看待的乔纳森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冷硬地拒绝过，从昨天以来憋了一肚子的气当时就爆发了出来。
“我想令妹也是这么认为的。”和乔纳森这个热血青年不一样，李维外表看起来很年轻毕竟有着几十年残酷的战争经历，上古大战的时候因为伤亡惨重而失去理智的泰伦指挥官他见得多了，乔纳森这点小儿科自然吓不住李维。
“你……”两只眼睛怒视着李维，乔纳森的嘴就一张一合好半天却像即将渴死的鱼般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还好他仍然记得保持团长的尊严没跟李维直接动手，不然长子团没等投入作战他们的团长可能就要成伤号了。
“噗！”偏偏就是这尴尬无比的时机，身后好死不死传来夏洛特的偷笑声。
“你笑什么？！”乔纳森满肚子撒不出来的火气马上就调转枪口朝向了自己妹妹。
“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哥你打小就拿女人没辙，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啊，噗！”自家大哥都窘迫成这样了夏洛特还是不忘往伤口上撒把盐，明明引起这一切的根源正是她自己。
“团长，别这样，消消火。”人说清官不断家务事，可看自己团长这副窘样连自觉不该插话的两位团员都看不下去了。
“你们……行，算你们厉害！”毫无办法的乔纳森看了看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又看看倔得跟钛合金装甲板一样的李维，终于他长叹口气放弃了任何努力，“这事我不管了你们爱怎样怎样吧，莉薇小姐我提醒你，如果夏洛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负全责！”
恶狠狠地丢下最后那句警告，乔纳森带着自己的两个部下愤愤然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二十七章 摆事实讲道理
“额，人走了……”目送着乔纳森愤然的背影离去，昆汀像是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般叹气道。
“然后呢，这个丫头该怎么处置？”看了看坐在本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的夏洛特，刚才还在跟她吵架的卡米耶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问题，随她去吧。”只有李维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处之。
“嗯，没看出来你这家伙其实挺懂事的嘛，等回去本小姐会请老爸好好奖赏你们的。”此言一出小心翼翼地等待李维表明态度的夏洛特现在终于放下心来，她马上拿出大小姐的架子跟李维许愿封赏道。
“所以咱就说这些不谙世事的深闺大小姐们啊……谁稀罕你的什么奖赏了？咱们是不愿意参合进你们家的烂事才选择不管的，等队伍进了森林你不死在里面就算谢天谢地了。”卡米耶本来就看不惯夏洛特的任性妄为，现在见她又跟李维摆架子就出口讽刺道。
“切，你个小矮子懂什么？”卡米耶的讽刺换来的是夏洛特的嗤之以鼻，“本小姐告诉你，在白银城除了我老哥，本小姐就是最好的巫师，什么时候老哥继承了老爸的爵位本小姐就是长子团团长的不二人选。”
“那你们白银城真是前途堪忧啊。”卡米耶自然不信夏洛特这些大话只是挖苦。
“哼，本小姐才懒得跟你一般见识，随便你怎么说。”夏洛特把嘴一撇哼声回敬。
“夏洛特小姐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啊。”出人意料地李维这时候说话了，而且态度比起对待她哥哥的时候好了很多。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本小姐是什么身份。”以为李维这话是在夸她，夏洛特的鼻孔都要朝到天上去了。
“真是了不起的自信心。”李维点点头，“既然你对自己的实力这么自信想必一定是有一技之长了，不知道小姐能否跟我讲讲你的长处？日后的战斗中我也好配合你行动。”
“我的长处自然是魔法啦，刚才的隐身术你也看见了，怎么样很不错吧？”夏洛特自傲道。
“其他方面呢？”李维没去理会夏洛特的骄傲接着追问道。
“额，其、其他的就……不过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别人看不见我就拿我没办法，所以学好隐身术就足够了！”尴尬在夏洛特脸上一闪而逝，不过很快她就重新恢复了那股没来由的自信。
“嘿，咱看她是除了隐身术之外别的什么都学不会吧？掌握了些爬窗小贼才会用的下三滥伎俩就这么狂，要会点货真价实的魔法怕是就要跑去单挑魔神了。”卡米耶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马上就阴阳怪气地嘲笑道。
卡米耶这话尽管出于贬低心理但说得其实并不过分，刚才在围捕夏洛特的时候李维就检测了她体内的黑尘含量，别说跟有斯普林血统的卡米耶比了就连乔纳森的水平也远远不及，非要给个客观评价的话就是勉强能让黑尘汇聚起来施放魔法的等级，除了重视操控性而非数量和质量的隐身术外夏洛特还真就用不出来其他像样的魔法。
“夏洛特小姐，你知道森林动物主要靠什么感官捕猎么？”卡米耶的冷嘲热讽李维权当没听见，他依然在平心静气地向夏洛特发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夏洛特没弄明白李维的问题所指。
“只要回答我就好了。”李维淡然道。
“唔，眼睛吧？”因为并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夏洛特只能硬着头皮猜了一个。
“哼，果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听到这个回答卡米耶立即就哼声鄙视道，很明显那是个错误答案。
“有什么了不起的嘛，再说动物怎么捕猎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那些森林动物。”然而夏洛特完全没把自己的错误回答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她这种注定要做大事的人该关注的。
“不，如果你想跟我们共同作战的话这个问题是必须弄明白的。”夏洛特的不以为然看得李维连连摇头，“首先告诉你正确答案吧，森林动物捕猎主要靠的是这里。”
说着，李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嗅觉？”
“没错，嗅觉。”李维点头，“原始森林的植被遮挡使得光线很难照到地面，树下高度的森林环境哪怕在正午时分也是非常昏暗的，而在这么昏暗的条件下依靠视觉捕猎显然不是最有效率的选择，同样地因为植被茂密阻挡过多声音在森林中也传不了太远，所以嗅觉才是追捕猎物的首选感官。”
“哦，我明白了……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夏洛特还是没能弄明白李维说了一圈到底要表达什么。
“没听懂么？那我再问一句，请问小姐的隐身术能不能阻隔嗅觉的侦测？”为夏洛特在这方面的驽钝暗叹口气，李维继续问道。
“额，这个，不能吧……大概？”现在夏洛特总算有点明白过来了，她突然的迟疑态度就是最好的表现。
正确答案不是不能吧，就是不能。夏洛特的隐身术也好李维的光学迷彩也好，其本质都是利用纳米体形成一道折射光线的薄膜从而实现光学上的不可见，但这层薄膜只对光线有效并不阻挡空气或者其他物质的进出，不然被严密包裹在里面的人就会因为缺乏空气补给而被活活憋死在里面。夏洛特是出于本能而非了解理论后才学会使用光学迷彩，李维对光学迷彩的理论基础可是清清楚楚，他知道光学迷彩对空气里的气味分子阻挡率为零，只要是鼻子稍微灵敏一点的动物光学迷彩对它们的隐蔽效果就十分有限，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对付隐身术最常见好用的手段就是经过训练的猎犬。
“看来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们这次要面对的敌人不是人类而是魔兽，和其他野兽一样魔兽也具有优秀的嗅觉，视觉上的隐身对他们几乎没有效果，而刚才小姐你又亲口告诉过我们你除了隐身术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值得骄傲的特长。那么我想问一下夏洛特小姐，这样百无一用的你还是强行要跟我们一起进入随时会被魔兽袭击的森林中去，你的行为不是刻意地在拖我们的后腿是什么？”刚才就连卡米耶和昆汀都没弄明白李维跟夏洛特这么循序善诱是想干嘛，现在图穷匕见他们总算懂了，李维的意思其实跟乔纳森一样他们都是想劝夏洛特自己回去白银城，只不过乔纳森因为笨嘴笨舌最后把事情闹僵，比起他来李维在话术上强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人家那叫以理服人。
“你……唔，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能明白我的苦衷，结果你跟老爸老哥他们都是一路货色！”李维的话说得夏洛特霍然站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哑口无言了好半天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拿来反驳的话，最后只好堵着气坐了回去。
“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刚才的对话都很顺利，夏洛特这最后一句却把李维给说愣了，自己就一定能理解夏洛特？两人之间无亲无故的凭什么啊？
“啊，就是像你这样的人，你不是个女巫吗？”夏洛特努着嘴反问道。
“姑且算是吧。”李维勉强点头，其实用这个时代的常识来讲他应该算古神的身体魔神的灵魂，当然说出真相来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李维从来没跟别人这么声称过。
“你不是个贵族吗？”见李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夏洛特又问道。
“……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李维低头看了看自己心里直纳闷儿，似乎除了把自己从冬眠舱里放出来卡米耶和昆汀外自己在这个时代遭遇的所有人都在试图把“贵族”这个身份往自己身上套，说到底这个所谓的贵族身份究竟他该怎么理解？
这就怪不得李维纳闷了，他的时代根本就没有“贵族”这个阶层存在，因为效率落后的封建统治早在泰伦人出现的几百年前就彻底消失在地球上了，生活在泰伦即将灭绝的最后几十年间李维哪里有闲心了解所谓贵族是什么？他对贵族的理解只局限于在培养舱里进行训练时给灌注的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对其本质则完全是一无所知，第一次遭遇这个时代的贵族时李维完全是把泰伦之于克隆的关系套用在贵族之于平民的关系上，只有这样他才比较好理解。
“我怎么看出来的？”夏洛特听完冷哼一声，她完全误解了李维的疑惑，“还说我没常识呢，莫非你还以为自己能伪装成平民？看看你自己的气质打扮，还有……尽管不如本小姐你也算是蛮漂亮的，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你不是神官就是贵族啊，而且你又是个女巫不可能去当神官，所以你肯定是个贵族咯。”
“这算什么道理啊……”李维直觉得百口莫辩，怎么着难道连长得漂亮也是成为贵族的必要标准？那声色场所的女人岂不是个个都算贵族候补？
第二十八章 任性的理由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了，你不是也是因为那点事从家里逃出来的么？所以我才以为你能理解我啊。”说了一堆让李维莫名其妙的话，夏洛特自作聪明地摊手总结道
“从家里逃出来？你说什么呢。”当然李维是半个字都没听懂。
“哎？！难道你不是因为父母兄弟之类的逼婚才跟我一样选择离家出走的么？”看李维的神情怎么都不像是作假，夏洛特惊讶道。
“我一个家人都没有，又从哪里来的逼婚啊。”李维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他出生在人工培养舱里，哪怕那些共享“李维”这个原始基因的所谓血缘兄弟也要么战死在沙场上要么就在克隆叛乱里投靠塞伯利安成了敌人，现如今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吃饱全家不饿。
“切，搞了半天你已经是有爵位的人了啊，那你隐藏身份大老远跑到白银城这快边境之地甚至不惜和粗野的斯普林人为伍到底是来干嘛的？图好玩？还是说跑来显摆你的魔法厉害？”听完李维的解释夏洛特是又嫉妒又好奇，话里话外还不忘讽刺一下卡米耶。
“你说谁粗野！”卡米耶当时就跳起来了。
“说谁就是谁咯。”夏洛特毫不客气地回敬。
“昆汀，她说的什么意思？帮我翻译一下。”卡米耶和夏洛特吵嘴的时候，李维正小声跟昆汀求助。
“爵位是依靠血统流传的一种称号，获得爵位往往还伴随着继承财产和封地统治权之类的权力，如果你的家族血脉里只剩下你一个人在世而且你是个贵族，那么你一定是家族爵位的所有者。”知道李维对这个时代的事情了解不多，怕他露馅的昆汀提醒道。
“这样啊……卡米耶，让我把话说完。”李维现在明白那位夏洛特大小姐为什么嫉妒自己了，他插言止住两人的吵嘴，“也许就跟夏洛特小姐你说的一样吧，不过我有什么目的都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的问题不在我而在你身上，听你的意思你是被你父亲强行要求嫁给某个人了？”
“逼婚……倒也谈不上吧，老爸好像还真没当面强求过我怎么怎么样，只是未来的结婚对象我实在不怎么喜欢。”提及自己的父亲，夏洛特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些。
“哦？”李维好奇地一挑眉毛，在他看来布兰德伯爵不像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伯爵在自己目前遇到的人中算是最通情达理的一个了，李伟觉得自己跟布兰德伯爵短暂的交道中还是挺愉快的。
“我的那点事整个白银城都人尽皆知了啊……哦，对了，你不是附近的人吧？”奇怪李维不知道这事的夏洛特忽然想起来李维的“外国人”身份。
“嗯，莉薇小姐是来自新月共和国的。”昆汀急忙出来替李维的身份编瞎话。
“你是新月半岛上的商人啊……我说你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家伙怎么都对我们这里这么感兴趣？明明不做什么生意却整天到晚地往我们这里跑。”提及新月共和国夏洛特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看来她挺不待见这个国家的人。
“是么？”李维都不知道所谓新月共和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更不清楚他们对白银城采取过什么行动了。
“从黑境森林可以通行之后新月共和国一直想开辟一条穿越黑境森林的北上商路，所以他们常常雇佣探子派往白银城领内打探地形，我以前也接受过探查这条路线的委托，就是这个机会才让我跟卡米耶认识的。”看出李维的疑惑，昆汀小声解释道。
“这么做不是间谍行为么，白银城这边没有行动？”李维听完感觉非常疑惑，如果新月共和国一直在派人刺探白银城的地形那确实挺让人恼火的，以己度人作为军事指挥官李维也不希望自己控制的防区地形被外人掌握，奇怪的是白银城居然就这么任由别人打探也不对这些间谍进行控制，难道是有外交上的考虑？
“嗯，你这话说得还像个有正义感的人。”见“共和国出身”的李维在替白银城说话夏洛特对他态度改观不少，“那就由你来给我评评理好了，我到底该不该认命嫁给那个厚颜无耻来求婚的混蛋。”
“所以你这次出走是对你的婚约对象不满意咯？”逃婚的理由无非就两条，要么是对婚约者不满意要么就是压根不想结婚，李维听夏洛特这语气感觉她好像是两条全占了。
“哎，别跟我提他，想起来就火大！说是什么南黑森公爵的宝贝二公子，我看他整个一个彻头彻尾的下流坯子也不知道他爹是怎么给教出来的，自从见了我眼睛不就往好地方上瞄，说话也是流里流气的烦死人了。”提起那位让她不满的婚约者，夏洛特张口就是一连串毫不留情的批判。
“男人嘛，小姐还是理解一下的好，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位二公子喜欢小姐他才会表现成这样的啊。”作为现在这个圈子里唯一能代表男性说话的人，昆汀觉得是时候站出来替男人说句公道话了。
“少扯。”夏洛特一听连连摆手，“他不是喜欢我，他是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都喜欢。你没看他来送聘礼和求婚书信的时候在府邸住那几天都干了什么，府里所有长得漂亮的女仆甚至包括随侍在我身边的侍女都被他调戏了个遍，大家敢怒不敢言全都跑到我这里告状来了，要不是父亲回绝了他让他早早滚蛋，肯定有几个性子懦弱的女仆得让他搞大了肚子。”
“额，这就不应该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对女性应该时常保持绅士风度才对。”没想到那位二公子这么不给男人争气昆汀只好尴尬道，结果他还是给卡米耶狠狠地剜了一眼。
“所以咯，本小姐怎么可能嫁给那样的下流坯？可如果不答应求婚的话搞不好又会给那个混账的混账爹难为我老爸的机会，前几年老爸还能用我年纪小不适合结婚作为借口，可一年年过来现在我快该进行成人礼了，迟早这个借口会不管用的……”说到这里夏洛特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从她愁眉不展的表情来看与其说她是担心自己不如说是怕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而为难。
“于是你就想把自己弄进军队，制造一个不能结婚的理由。”李维现在算清楚夏洛特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依然不顾父兄反对任性地继续坚持了。
“嗯，就跟你说的一样，长子团是伯爵的近卫队责任重大不容外人插手，如果我继承了团长的职位就有借口不嫁给那个讨人厌的下流坯了。”夏洛特点点头，不得不说她的行动是出于好心，但浅显的社会经历还是让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父亲和哥哥为什么不同意你的计划了，你的想法不会实现的。”李维一眼就看穿了事件的本质矛盾，他摇了摇头断定道。
“为什么啊，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琢磨出来的主意好吧。”然而夏洛特却对李维的判断不怎么服气。
“想不明白么？那么我们来整理一下你的理论好了，你认为自己逃避结婚的最可行方案是成为长子团的团长，没错吧？”夏洛特怎么着急上火，李维还是那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嗯。”和李维的短暂接触中夏洛特看出来他是个聪明人于是老实地点点头，其实她自己心里对这个计划也没底。
“成为团长就可以不与外人结婚的法理依据呢？”李维继续问。
“自然是白银城的军规咯，伯爵近卫不可与外部势力有关联，更不可与外部势力联姻，不然就会被赶出队伍。”夏洛特道。
“白银城的军规啊，也就是你们伯爵领内部的法律条文咯？”李维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爵应该是比伯爵职权更大的头衔吧，你也说了他可能会因为你不答应结婚就为难你父亲，也就是说那位南黑森公爵是你父亲的上级咯？你听说过有哪个上级要遵从下级制定的法律条文？再说了就算那位南黑森公爵尊重你们的法律，他也大可以提出让你卸任团长为进行婚礼铺路嘛。”
“额，这个……”夏洛特当时就傻了眼，她从来没有出过白银城领地所以这片领地的法律就是她对法律的全部认识，现在被李维一句话点明了其中的矛盾她这才认识到自己眼界的狭小。
“你看，道理连你自己都明白，就算不称职的你强行当上团长也只会平白损失长子团的指挥力度而已，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打算另想主意吧。”道理绕了一圈，结果又回到了老话题上。
“……我要再考虑一下。”失落地呆坐了好一会，夏洛特这才小声开口道。
第二十九章 风雨之前
——次日清晨——
今天的天气从一开始就显得有些怪异，朝霞映照下的漫天云彩如同延绵不绝的黄金沙滩倒扣在天空之上，连大地、山峰与远方遥遥可见的林线顶端都被云层反射下来的霞光染成了一片灿烂的金红色，景象让人叹为观止。
“好漂亮……”少有早起更少离开白银城到野外的夏洛特被这副奇幻的景色深深地折服了，她却没能注意到李维三人都在对着那无边无际的云层皱眉头。
“我给了你整晚的时间考虑，你的决定呢？”趁着昆汀和卡米耶收拾营地准备早餐的空当，李维走过去跟夏洛特问道。
“我还是想跟你们一起去黑境森林。”霞光之下夏洛特的脸庞显得神采奕奕，似乎昨晚的困惑在一觉之后全都消散不见了，她心中一定是有了什么更加坚定的打算。
“明白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李维点点头甚至没有追问理由，“不过如果你想跟我们进森林，你最好事先准备一套雨具。”
“哎？”心里已经准备好接受李维更多问询的夏洛特被话题突兀的转换搞得一愣，怎么忽然说到天气上来了。
“想必你也注意到了天上那片漂亮的云层，准确地说那叫透光高积云，而且现在的下层空气湿度很大想必它们很快就会转变成雨云吧，不出所料的话今天下午最迟傍晚天上就会下暴雨，没有雨具你会被淋成落汤鸡的。”李维解释道。
“一点没错，咱们部族有句谚语叫‘满布鱼鳞天，不雨风也颠’，当然像你这样的深闺小姐肯定是没听过啦，看你除了干粮什么都没带的样子，本来咱还挺期待你给淋成落汤鸡会是什么德性的说。”收拾完了宿营地的卡米耶这时候走过来道。
“唔，这怎么办啊？”自知野外生存的能力不如李维更赶不上穿梭于山林间的斯普林人，准备不足的夏洛特犯了难，她最擅长的隐身术拿密集的暴雨也毫无办法。
“卡米耶，我们有多余的雨具么？”看出她的为难，李维跟卡米耶问。
“没有，那东西死沉的又占地方，所以一共只预备了三套。”卡米耶摇摇头，谁没事会在外出远征时多带一套挤占背包空间的空闲雨具啊。
“把我那套给她吧。”李维道。
“哎？那你怎么办？”卡米耶面现惊讶，她知道李维可不是那种牺牲自己体贴别人的家伙。
“我有我的办法就算下雨也没问题的，倒是她如果因为淋雨生病会更加拖慢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搞不好还要分出人手护送她回去。”果不其然，李维的决定完全是为了整支队伍的行军效率在考虑。
“哼，还不如把她淋感冒后直接打包送回去算了。”嘴上这么哼哼着，卡米耶还是遵循了李维的要求从背包里取出本来属于李维的那套雨具交给了夏洛特。
“……谢谢了。”知道自己是靠着李维的面子才得到了这套雨具，夏洛特扭扭捏捏地感谢道。
“用不着谢我。如果你真是为你的父兄考虑我希望进入森林后你能控制一下独断行动的冲动，一旦进入战斗我想没人能顾得上你，你也不想别人因为救你而遭受伤亡不是么？”尽管对夏洛特的态度要比别人好，李维的用词依旧严肃。
“……”夏洛特没回话，看她踌躇的表情似乎她正在考虑李维的意见。
“那么等你们吃完早餐就尽快出发吧，别给大队伍落在后面。”李维也没再搭理夏洛特，而是转身跟卡米耶交代道。
“知道了。”卡米耶会意地点点头，“喂，咱说那边的大小姐，你要在那儿望天到什么时候，早餐你要是不要咱就全吃了啊。”
“等、等一下，谁说不吃了。”这声催促让夏洛特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营火那边去了。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忙乱的早晨，队伍再次拔营向森林边境进发，到眼见正午时队伍终于开进了森林边沿，天气也如李维所预料的那样已经见不到半点阳光，黑压压的厚重雨云若山头的磐石般压在人们头顶仿佛随时都会跌落下来一样。
“停！”森林的入口处，乔纳森叫停了队伍。
“这回又干嘛？”走着走着发现队伍又停了，卡米耶不满道。
“大概是要变阵吧，进了森林之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维持一字长蛇阵了，不然两翼防御脆弱太容易被突袭。”昆汀倒是比较了解行军条例。
“队伍换成护卫方阵吧，另外让补给马车把雨具发下去，下午可能会下暴雨。”昆汀的预想和乔纳森的命令如出一辙。
“是！”侧近武士答应一声，开始向后阵传令。
所谓护卫方阵是长子团在白银城开拓时期就经常使用的独特阵型，一般以骑兵在前方开道，补给车或者开拓车队居中，两翼安排半数步兵护卫侧翼，其余步兵跟在后方压阵。这个阵型向来以全方位的防御性著称最适合进入环境未知的危险区域，但同时也有力量分布过于均匀所以缺乏重点方向的缺点，所幸的是他们现在不是在跟正规军队打仗并不需要向哪个方向特别侧重。
“大人，关于布阵……我们有个问题。”没一会操练精熟的队伍就完成了变阵，传令的武士回来报告时却显得支支吾吾。
“怎么了？”乔纳森奇怪道，以长子团的训练应该不会连一个简单的变阵都会出问题才对。
“请问关于大小姐和另外那三个人，我们应该把他们安排在什么位置？”搞了半天原来问题出在李维他们身上，他们原本就不是长子团的人又不接受乔纳森管辖，所以传令武士在进行安排时很为难。
“啊，你说他们啊……”乔纳森这时候也才想起自己的队伍中还混了这么四个“异物”，“唔，总而言之让他们跟在队伍最后面吧。”
“哎？不安排在中间跟马车一起吗？”传令武士奇怪道，因为那里才是这个方阵防备最严密的地方，李维三人就不提了，夏洛特可是伯爵家的大小姐啊，她在队滞留期间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长子团长久的威名可就要拿来擦地了。
“我倒是想这么安排，问题是夏洛特肯定会觉得我是在轻视她啊，她闹起来这里没人治得了，就照我的意思安排在最后面吧，真出了问题他们在那里也方便撤离战场。”乔纳森颇为了解自己妹妹任性好强的性格，再加上一个完全不听自己指挥的李维，这对组合乔纳森想想就头疼，他干脆决定把他们丢在最后眼不见为净。
“哦，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传令武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驳马回去将乔纳森的安排知会给了在后面等待的四人。
“结果是让我们压阵啊。”得到了通知，心里面还有点小期待的夏洛特难免失望。
“不管把我们安排在哪里作用都是一样的，进了森林四面就都是敌对环境，如果我们被人伏击那一定是来自全方向的进攻。”李维这话不知道算不算安慰。
“嗯……对，你说得没错，我们接着走吧！”起码夏洛特在听完李维的分析之后心情好了些，眨眼睛的功夫这位大小姐又恢复了平时的那种自信。
随着队伍继续前进，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得阴森压抑起来，厚重的雨云和繁密的植物让下午的林间小道如同即将入夜般昏暗，除了偶尔被队伍行军的脚步声茂密的森林里仿佛再没了别的活物般寂静，连常见的林间飞鸟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这股沉重的气氛总像是在预兆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我说，森林里都是这么静的么？”跟着队伍走出去几里地，就连从未深入黑境森林的夏洛特也察觉到了异常。
“才不是呢，明明咱们从森林里出来时林间动物还很活跃的说。”卡米耶看来也在纳闷。
“是因为天要下雨的问题吧？”昆汀猜测道。
“这咱就不清楚了。”暴雨中的森林可见度极低容易迷路，连卡米耶也不曾尝试过在那种危险环境下外出行动。
“啊，说到下雨……”几人正聊着，忽然夏洛特察觉到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脑袋上，她连忙伸出手来探查，果然手掌上落下几滴雨点。
“快穿雨衣！”这时候熟悉野外的卡米耶和昆汀已经打开背包取出油布雨衣往身上套了，他们知道这种稀稀拉拉的前奏不会延续太久的，很快就会有更大的暴雨降下来。
“哎？哦哦！”夏洛特的反应明显比其他人慢半拍，幸好有人做了示范她赶紧跟着有样学样，总算赶在了大雨滂沱之前传好了雨衣。
所有人都为了防雨处置而手忙脚乱的时候唯一没动作的人就是李维，当倾盆的雨水从天而降时他的头顶就像有一顶看不见的房檐挡着，没一滴雨水能落在他身上。
“这是……魔法盾？！”这一幕把头一次见识李维本事的夏洛特看得目瞪口呆，哪怕是夏洛特那位优秀的魔法老师最多也就能维持不到一分钟的魔法护盾还是得性命危急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使用，像李维这样常时维持着老大一块魔法盾用来挡雨的过分家伙她还是头次见。
“嘿嘿，现在知道人外有人了吧。”明明说的是李维，卡米耶却像说自己一样跟着得意起来。
“唔，这就是天赋的差距么，真让人嫉妒。”夏洛特满脸的不甘心可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达不到李维的高度，不过他们之间可不仅仅是天赋的差距而是相差了好几千年的科技差距。
然而李维完全没在乎别人的嫉妒和议论，他闭眼皱眉在原地不知道正在干什么，突降的暴雨打乱了李维维持的纳米体侦测网，哪怕是永动核心卓越的控制力也无法让所有纳米体都避开瓢泼大雨的干扰，但就在暴雨降下的一瞬间李维还是明确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惊扰了自己的侦测网，那些东西显然不怀好意。
“怎、怎么了？有敌情？”每当李维这幅样子的时候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卡米耶和昆汀差不多也习惯了，两人急忙用视线扫射四周搜索可能的攻击。
“这个方位莫非是……不对，敌人在天上！”陡然睁开眼睛，李维大声警告道。
“？！”周围所有听到警告的人正在惊诧之时忽然天候一变，倾盆大雨转瞬间变成连珠的雹子向下面的人砸了过来！
第三十章 冰雨
“噼里啪啦！”暴雨刚开了个头就突然转变成了漫天冰雹，首先遭殃的就是众人头上的树叶枝条，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在一片脆响中被打得骨断筋折，然后被冰雹下落的力量裹挟着一股脑砸到了更下面的人身上。这突兀的气象突变让长子团里的所有人都不及反应，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躲避就给雹子砸了个兜头盖脸。
但身上有厚重盔甲保护的他们依然没能明白，这些雹子远比乍看上去致命得多。
“咴！”可惜他们坐下和马车前的马匹就没那么好运了，几轮雹子落下之后所有马匹都惨叫起来。
“怎么？！”注意到胯下坐骑的剧烈骚动，乔纳森果断地跃身下马滚到路边一棵树下避免了自己被受惊逃窜的马匹裹挟走，当他堪堪落地惊魂普定地用目光去追寻自己的马匹时赫然发现那匹马身上已经被打出了无数道细小的伤口，大块大块的血迹将白色的马毛浸染成一片鲜红。
“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那些冰雹搞的鬼，乔纳森连忙从地上拾起一枚冰雹仔细观察，视线带回的图像让他的两只瞳孔都紧缩了起来——握在他手上的不是普通的圆形冰雹而是尽管因为冲击已经开始碎裂、底部尖端却依然锐利如针的小型冰锥！
这不是什么异常天候，这是蓄谋已久的魔法攻击！
“哎呀！”心中正在莫名惊诧，耳边忽地传来同伴的惨叫声，也许是冰锥扎进了铠甲的缝隙，也许是谁一时犯傻仰起头去观察情况结果中了彩，但不管原因如何这声惨叫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哪怕对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从天而降力道强劲的冰锥也有杀伤力。
“所有人都别抬头，带上伤员马上去马车那里取盾牌，龟甲阵！”这声惨叫同时也提醒了乔纳森要尽快履行自己团长的责任，他连忙朝周围大声喊道。
“哦！”给天降冰锥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武士们终于在团长的指挥下恢复了些秩序，他们急忙按照乔纳森的命令拖起身边的伤者向马车方向集中，这时候拉着两辆补给马车的四匹马已经在冰锥袭击下横死当场，幸好马车上的盾牌因此才没被拖走，武士们当即将盾牌顶在头顶遮蔽住天空，组成了一个本来是用来防备弓箭射击的密集龟甲阵。
“呀，对了，夏洛特！”盾牌在手乔纳森才有功夫顾及自己那个任性跟来的妹妹，他心头一紧急忙开始在阵中四处搜寻试图找到妹妹的身影，然而结果却让他很失望。
“团长，大小姐在那边，她没事！”后阵中的一名武士发觉了乔纳森的意图，急忙对他大喊道。
“太好了，不过她怎么会没事的？”得到妹妹安全的消息乔纳森既庆幸又很困惑，据他所知夏洛特除了会点隐身术之外对战斗几乎是一无所知，而且她又不像长子团的武士那样有盔甲盾牌护身，她究竟是怎么从漫天的冰锥袭击下挺过来的？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跟来的那个女巫……总之团长你来看看就明白了。”报信的那名武士没法描述眼前的景象，只能招呼乔纳森自己过去看。
“你们让我过去一下。”勉强在阵中挤出一条过道来到后阵，眼前的景象有些怪异却让乔纳森彻底放下心来。
“魔法盾啊……那个女人还真不是等闲之辈。”乔纳森舒口气道。
没错，被丢在阵容最后方的李维他们没有像长子团那样装备盾牌盔甲，他们大概也不需要，因为在冰雹降下来的一瞬间李维就扩大了头顶的纳米护盾将四人的头顶都罩住了，比起只能原地龟缩防御无法反击的长子团，现在反倒是他们还在纳米护盾保护下维持着自由行动的能力。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些人能否组织起反击还真不好说，因为除了李维剩下的人都还在混乱中，尤其是从来未经过战阵磨练的夏洛特，看到脚边的土壤上戳着密密麻麻的锐利冰锥还能控制住自己不惊慌失措已经算是心理过硬了。
“我们被人暗算了。”李维眼睛都不眨地直直望着头顶昏黑的天空，“居然能利用天气对我们进行袭击，对方不是善类。”
“现在是叹服敌人的时候吗？我们得想想办法啊！”眼见着落在地上的冰锥个头越来越大，昆汀急躁地吼道。
“反击？你有可行的办法？”李维这才低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额，没有……”这比那些冰锥还冷硬的一眼如同一剂镇定剂让昆汀冷静下来，他现在完全是依靠着李维的庇护才勉强能存活，何来什么反击之道？
“那就闭嘴等我的指令，进行反击之前我们要弄明白这个异常天候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贸然出手只会露出破绽。”李维道。
“道理是没错啦……可这个情况怎么才能弄明白啊？”夏洛特的情况跟昆汀差不多，都是能力不足只能跟着干着急的主儿。
“试试不就得了。”李维语气平淡地回答着，然后将手直接伸到了魔法盾的保护范围之外。
“你、你干什么？！”所有人都没弄明白李维这看似作死的行为究竟是想干嘛。
“原来如此……是温度和风么？”但李维自己清楚就够了，他的手指伸出保护范围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强劲而寒冷刺骨的螺旋下行风，这让李维瞬间明白了这些冰锥是怎么在半空中被制造出来的，突然一束冰锥从天而降朝着他的手掌正中砸了过去，只见他轻轻一握拳那根冰锥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砸成了碎末，等落在手上时已经变成了无害的冰沙。
“温度和风？”其他人都没听懂李维在说啥。
“不觉得气温忽然变得太冷风变得太大了么？”收回手掌把上面的冰沙往众人面前一摊，李维道。
“啊，被你这么一说……”三人这才发现周围确实冷得不正常，情绪激动带来混着肾上腺素的热血让他们暂时没能注意到这些，现在他们才发现灌进纳米护盾下的冷风已经让自己的皮肤都开始麻木了。
“形成冰锥的原因就是这个，螺旋型高速下降的冷空气，刚才下雨时我突然注意到有大群物体升空，虽然现在还搞不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但肯定是它们搞的鬼。”李维甩掉手上的冰沙给出解释。
“大群物体升空……鸟？”昆汀挠了挠头猜测道。
“飞行魔兽吧，普通的鸟哪有这个能耐。”卡米耶跟着纠正。
“知道是哪种么？”李维把视线转向卡米耶。
“不好说，魔兽的种类太多了而且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变种，咱听过见过的顶多算管中窥豹。”卡米耶遗憾地摇摇头。
“那就只能打下来一只看看究竟了。”李维闻言叹口气，“卡米耶，能借你一用么？”
“哎？‘借’咱？”卡米耶听得满头雾水。
“嗯，我的体质没法进行超过一定距离的攻击，对方在高空中我够不到所以只能借用你的身体来完成攻击，放心好了，过程中你可能会觉得不适应，但对你的身体绝对没有伤害。”李维放缓语气试图说服卡米耶让她安心接受。
“唔，要是没有别的办法就借给你好了……真的没问题？”从来没听说过身体还能“借”的，卡米耶嘴上答应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放松身体和精神，其余交给我就好。”见对方答应了，李维走过去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卡米耶在她耳边细语道。
“嗯……”感受着背后传来温软和鼻间若有若无的香气，卡米耶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红，意识也慢慢地恍惚起来。
回过神时，卡米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举弓搭箭指向了天空，这感觉奇怪极了，自己能看见、能听到甚至能感受李维在耳边的呼吸，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却都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仿佛她此刻成了困在这个驱壳里的旁观者。
李维对她使用的是一种被称为“精神超驰”的指挥型克隆专有能力，既利用纳米体连接构筑两个克隆之间的精神关联从而实现异地即时同步的情报共享和远程身体操作，相当于泰伦人“意识转移”能力的弱化版。本来在泰伦—塞伯利安战争中前线克隆士兵都会配备专用远程端口供克隆指挥官在必要时直接执行超驰操作，但卡米耶身上显然不会配备那种几千年前的高科技产品李维只能通过身体接触的方式来完成，因为没有可靠的控制代码如果卡米耶内心反抗超驰也很可能被打断，幸好卡米耶是打心眼里信任李维，李维也没有强行对卡米耶的身体进行全面接管。
“看着那片天空，仔细感受我传给你的信息。”心中正在不知所措，耳边再次传来李维的指导。
“……”既然做都做了就做到底吧，卡米耶干脆放下疑惑彻底对李维敞开心扉。
突然，她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极度开阔起来，或者说不应该叫视野而是包含了所有感知渠道的庞大情报在一瞬间涌入脑中，方圆几百米的空气运动、气温变化、地形地貌、生物活动甚至是气味分析都事无巨细地呈现在她脑中。
这就是李维观察世界的方式吗？！卡米耶被涌入脑中的庞大信息流彻底地震撼住了。比起现在自己所感知到的一切，以前自己自认为还算敏锐的感官仿佛是眼前蒙着纱、耳朵和鼻孔堵着棉花、浑身上下披着皮袄般迟钝。
“你感觉到了吧？天空中就在我们头顶的那个漩涡，还有带动旋涡的那些气流。”李维的声音继续引导着。
当然了，以前自己打死也不会察觉到的细小情报，现在却像站立在山顶感受风向那样稀松平常。
“如果是你，想击中那些气流中的一个，应该怎么办？”李维的声音轻柔地问道。
穿云……心中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种魔法箭，而搭在弓上的铁箭也在同时聚集起了穿云箭起手需要的魔力。
“穿云，去！”魔法积蓄完成的瞬间李维轻声喝出了魔法箭的名号，不如卡米耶那般气势赳赳却是坚定无比，卡米耶的意识似乎也随着那根离弦之箭穿过打开一条暂时出口的魔法盾向她指定的目标飞奔而去……
中了！卡米耶甚至能感受到箭头入肉的感触和魔兽的惨叫。
“还没完，把它带回来！”心头稍有松懈耳边就传来李维警醒的清喝，卡米耶急忙稳定住在风中漂泊的箭只，一股并不属于自己的冰冷力量注入身体恢复了她和箭只之间的连接，在狂风之中将那根铁箭和射中的魔兽强行拉了下来。
这时候，呆呆地看着两人进行这次非同寻常的连携攻击的夏洛特才注意到，天空中似乎正有个黑点在向自己头顶直直坠下！
第三十一章 忍耐一时
“啪嗒！”一只硕大的黑鸟穿过护盾落在了几人脚边把夏洛特吓得直接蹦到了一旁，要不是外面在下冰锥雨大概她会跳得更远。
“果然是魔兽搞的鬼啊。”反观昆汀就镇定得多，他早早就发现那只大鸟的腹部插着卡米耶刚才射出的长箭，知道它已经死去不对人构成危害。
“见过这东西么？”这时候李维已经解除了对卡米耶的控制，他靠过来跟昆汀问道。
“嘿，我要是见过它就没法站这儿跟你说话了，鸟型魔兽没几个好对付的，何况这家伙体型又这么大。”昆汀苦笑道。
“卡米耶呢？”李维回头去问卡米耶，却发现她还呆立在原地一脸迷茫完全没有回应。
“她没事吧？”昆汀担心地问道。
“只是使用我的感知系统时受了点精神冲击而已。”李维摆手示意她没关系，“喂，清醒一下！”
“哎？已经完了么？”被李维这么轻轻推了一下，卡米耶这才回过魂来。
“嗯，成功了。”李维点点头，“过来看看，这东西你认识么？”
“哦，等我看看……这是寒鸦啊！”卡米耶急忙探过头去看，当发现地上的魔兽尸体时她当即就断定道。
“寒鸦？”李维跟卡米耶同样在观察这只魔兽的尸体，当然他利用了纳米体进行深度分析所以获得的情报更加细化。
这只头尾长度将近一米翼展更高达两米多的鸟型魔兽的基因原型确实是某种乌鸦，不过据他所知世界上没有哪种天然鸦属鸟类能有如白头海雕般的庞大体型，更加奇特的是魔兽的外貌——乍看体貌就像整体放大版乌鸦的魔兽全身覆盖着黑中透出绚烂蓝色光泽的羽毛，在它的额头还有一根更长更大色泽也更加鲜亮的冠翎，这种羽毛入手触感极其冰冷，羽毛覆盖之下的肉体却十分温暖甚至有点烫手，李维分析可能是分布在羽毛中的黑尘从空气中吸热造成了暴雨变成具有杀伤力的冰锥，而吸取来的热量则被作为供给魔兽在空中进行长时间高速运动的能量。
“嗯，绝对是寒鸦没错，看额头的冠翎就知道了。”卡米耶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这是一种能操纵‘冰’和‘风’的魔兽，飞行速度十分之快普通的弓弩根本就够不到它的边，这东西的羽毛很值钱因为被巫师用来当作武器材料和药水原料，而且寒鸦的蛋味道特别好，是只有贵族餐桌上才会出现的东西。”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一次宴会里面确实有种蛋卷格外好吃，我记得就叫什么寒鸦蛋来着，那时候我还跟老爸吵着要但再也没吃到过……不过你究竟是怎么确认的？”听到这儿夏洛特一拍额头说道。
“这东西是咱老家的特产啊，年龄稍大些开始会用魔法的孩子都会去山崖上采集寒鸦窝里的毛和蛋回来卖给你们人类的贵族换粮食和茶叶，多少也算部族一项补贴收入呢。”卡米耶摊手解释道。
“啧啧，听起来好危险的工作啊。”夏洛特听得直咂舌，魔兽这东西普通人躲都来不及，斯普林人居然派自己的孩子去掏他们的窝。
“没听上去危险，因为寒鸦是独居动物有严格的领地划分，除了每年春天少数几日是交配季节外寒鸦平时都分散在各处独自觅食养育幼崽，它们自己外出觅食时窝是空的没有防备，比如这只头上有冠翎的就是平时不知道在哪儿打野食的雄鸟……哎？这么说来就奇怪了，现在是十月末啊！”说着说着卡米耶自己就发觉了不对劲。
“大概是被躲在背后的家伙用某种方法操纵了吧。”李维道。
“又是操纵魔兽吗？背后这帮家伙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独居性的魔兽也能给成群聚集起来……莉薇，这事就只能拜托你跟那个斯普林人解决了，放着不管的话撇开我们不说，长子团那边会撑不下去的。”看了看护盾外已经足有巴掌长的冰锥和在漫天冰锥攻击下苦苦挣扎的长子团，担心哥哥的夏洛特出言恳求道。
“不行。”她万没想到自己的恳求给李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哎？为什么啊！”夏洛特有些愤怒地追问道，明明刚才李维就已经证明了只要和卡米耶合作他就有能力把天上的魔兽打下来的。
“不是我不想而是给卡米耶那边承受不了，‘借用’她的身体一次两次不会造成伤害但次数多了会直接杀了她的，天上的鸟群也不是一两支箭就能搞定的规模。”李维解释道。
“这、这样啊……”对魔法了解其实不多的夏洛特这才知道原来使用李维的力量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她固然跟卡米耶相处不好但关系还不至于恶劣到想让她死的地步，“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干等着？”
“除了等也没别的办法了，幸好我们单方面挨打的情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李维心中则早有定计。
“你的意思是？”
“现在天上是积雨云，雨势猛烈但不会持续太长时间，而且那些魔兽是通过下降气流抽取雨云强行透支降水，雨云能保持的时间就更加短暂，不出所料的话十分钟以内附近天空的水汽就会给那些魔兽抽空用光，没有了水自然也就没有冰了，所以与其我们这边因为焦躁胡乱行动造成伤亡不如坚守原地再作打算。”李维给夏洛特解惑道。
“啊，我明白了。”听了解释夏洛特理解地点点头，李维从遇袭开始表现出来的实力让她对李维已经有了些信心，现在的她不但相信李维，甚至还希望说服对李维有偏见的乔纳森也跟自己一起相信。
“老哥，让你的人别动，撑住十分钟就好！”站到护盾的边沿下面，夏洛特冲长子团已经开始有些动摇的阵型大喊道。
“大小姐刚才好像说什么十分钟……什么意思？”护在乔纳森身边的武士听到了夏洛特的喊声，他奇怪地问道。
“大概是那个女巫的意思吧，虽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但现在也指望不上别的了。”乔纳森咬着牙昂起了头，“大家都听好了，阵型千万不能乱，有其他人正在想办法，十分钟，各位只要再挺住十分钟就够了！”
这倒不是乔纳森有多相信李维，实在是当前被单方面压着打的恶劣态势让他一筹莫展，再这么下去队伍的士气会首先给似乎无穷无尽的冰锥打垮的，他需要一个让部下坚持下去的理由。
乔纳森自己都感觉到那些冰锥已经打穿盾牌外层的铁制蒙皮插进下层的软木里了，这让盾牌变成了平时两三倍的重量把每个举盾维持阵型的人都压弯了腰，现在这些冰锥还不构成实质威胁，但长子团的成员们担心的是冰锥袭击没完没了在他们体力耗尽之前盾牌会先被打破，到时候就无法进行像样的防御了。
“十分钟的话勉强应该还行吧，就怕在我们之前盾牌就先撑不住。”乔纳森的话固然不能让士气大振也坚定了一些人开始动摇的意志，至少他们被告知了袭击的时限，这比没头没脑地煎熬等待要好上太多了。
“我们的大盾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打坏的，别忘了我们是白银城的精锐，不管是人还是装备都一样！”乔纳森再次鼓舞道。
“嗯嗯，团长说得没错，这块盾牌陪了我多少年打了好几次仗也没见哪次坏过，这次也一定没问题的。”团里的老兵们也开始配合团长让新人们安心。
“是吗？那我也姑且信它一回吧。”有了老兵现身说法稳定士气，新人们的不安和焦躁总算是给缓解了些。
“当然了，亏你们还自称是长子团的武士，身为长子团的一员有两样东西必须相信难道不清楚么，一个是手上的大盾，一个是身边的战友，这是老哥我在长子团里混了十年的经验之谈。”
“啊，说的也是呢。”新人们纷纷点头赞同道。
信任装备、信任战友，这都说得没错，但现在长子团最应该相信的却是他们从来也没给当成战友的李维，因为事实就跟李维的预估相差无几，没出十分钟，从天而降的冰锥就开始渐渐稀疏了。
“好像……攻击减弱了？”首先感受到这点的自然是承担了巨大压力的长子团。
“我过去问问怎么回事，你接下我的位置。”惊诧于李维判断的准确，乔纳森决定亲自去问个究竟。
“好，您放心去。”侧近的护卫连忙替下乔纳森留出的空缺，乔纳森自己则顶着插满冰锥的盾牌一路小跑来到李维这边。
“体力倒是真不错。”看乔纳森顶着那块已经增厚增重了将近两倍的盾牌还能健步如飞，李维给出一句小小的赞赏。
“当然了，那是我老哥啊。”夏洛特自豪道。
“喂，你究竟怎么让袭击停下来的？”两人正评论乔纳森的时候他本人已经赶过来了，跟李维一照面他就直白地问道。
“我什么都没做。”李维耸耸肩膀。
“哎？”乔纳森给说得一愣。
“把盾牌放下好好看看天上，这里是安全的。”李维指了指天上提示道。
“天上……啊！”一直给压得抬不起头的乔纳森半信半疑地看向天空，突然他恍然大悟，因为天上虽说依然是灰蒙蒙的但遮天蔽日的黑色雨云已经不见了，没了雨自然也就没了冰雹。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知道天上的水汽在什么时候耗尽而已。”李维摊手道。
“我还以为是你打下那只魔兽的原因呢。”乔纳森早就注意到了几人脚边的寒鸦尸体。
“单独解决一两只没什么效果，这东西在我们头顶有一大群，刚才的冰锥袭击顶多算是消磨体力的火力准备吧。让你的人做好应战准备，你们的盾牌损毁严重也不要用了，尽量集结起来使用长兵器结成能相互照应的阵型，对方是快速敏捷的飞行物种，落单会被围攻的。”李维没多废话直接建议道。
“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其他人，夏洛特交给你了！”心里面并不想接受李维的指挥但乔纳森也知道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他连忙依言扔下手上愈加笨重的盾牌向长子团的方向跑去。
第三十二章 天降凶鸟
最后一枚冰锥砸落在地面上的脆响过后森林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没有人因此而放松，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长子团的武士们迅速地抛弃了手上已经损坏严重的盾牌，按照团长乔纳森的指示换上了补给车里运载的长枪和弓箭结成一面圆形密集阵。
“好像……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连不在阵内的夏洛特也在竖着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忽然她听到遥远的天边传过一阵躁动，不像普通乌鸦那样沙哑，而是某种尖锐而嘈杂、频率过于密集以至于人听来会起鸡皮疙瘩的鸣叫声。
“是寒鸦没错了，咱小时候在森林里听过这种声音，大家要小心，繁殖期的寒鸦非常暴躁，它们会攻击一切附近的其他生物。”卡米耶已经搭弓上弦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嗯，觉得不妙就退到我的护盾后面。”因为从来没和这种未知的魔兽交过手，李维也保持着十二分的谨慎张开了护盾。
然后，刚刚因为雨云散去而有了些光亮的天空再次变得昏暗起来，跟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接踵而至的是满眼遮天蔽日的蓝黑色羽毛，这末日般的场景仿佛让人们又回到了千年前的黑尘之灾。
“团、团长……”这是有多少只？一百只？几百只？有些从来没有经历过实战的年轻武士感觉到自己握着兵器的手在颤抖，颤抖的原因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恶战感到兴奋而是单纯的恐惧。
“前排举枪，后排上弦，会外放魔法的准备好护盾，大家稳住等我指令！”乔纳森心中同样惊异于这群魔兽的规模之庞大，但他知道如果身为团长的自己表现出任何慌张部下的士气就彻底完了，他能做的只有硬着头皮大声叫出口令，试图以此让开始动摇的部下们保持镇定。
“哗！”
乔纳森的选择是正确的，长子团终究是一支训练优良的精锐部队，团长口令一出武士们比起心头的恐惧更多是条件反射地开始按照平日操练执行命令，刹时间枪箭如林斜指天空，整个圆阵就如同炸了毛的刺猬般让任何潜在攻击者都下手不得……当然，前提是他们的对手是行动迟缓的人类的话。
一阵撕裂空气的啸叫划破长空，那是高速飞行的鸟群操纵自己锋利的翅膀边缘急速下降的声音，武士们首先感到的就是有股刺骨的寒风扫过自己的面颊，随后视线就被无穷无尽的蓝黑色占据了。
“稳住……稳住……正上方，放！”强压下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战斗冲动，乔纳森等待着能让部下的弓箭能发挥最大威力的最佳时机，当头顶某只寒鸦血红色的暴怒眼睛清晰地印在他瞳孔里时，乔纳森终于大声喊出了攻击的命令。
“刷！”长子团内的弓箭手人数或许不多但贵在整齐划一，有了团长明确的方向指示五十支长箭齐齐破空放出。
“叽！”几乎就在齐射放出的同时，鸦群正中某处传出一声压过了所有啸叫的尖啸，鸦群就像一个整体的活物从正中央离散让开了弓箭射击的密集区，只有一只可能比较老弱的寒鸦因为撤离不及中了两箭，但它依然没有坠落而是在空中晃悠了两下又再加入群体。
“啧！”头一击就战果不彰让乔纳森忍不住砸了砸嘴，之前以为魔兽缺乏智能的错觉被这一击的可怜战果给彻底打破了，这些魔兽远比他预料得更加聪明和顽强，它们甚至有自己的指挥口令！
“团长，接下来怎么办？！”同样被魔兽表现出的智能所震慑的还有其他武士们，早先从来没把李维和布兰德伯爵的提醒当回事的他们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这趟任务不是想象中的游猎而是一场硬碰硬的苦战。
“后排保持正上方的压制，弓箭全用光也没关系，前排一定要保证别被魔兽突进阵中来，许可你们用魔法！”不是留手的时候了，乔纳森当即就下达了全力防守的命令。
“是！”知道此时怯懦和逃跑都无济于事的武士们握紧了手上兵刃，情势已经容不得他们不认真对待，即便已经收起了心中的轻慢，他们依然低估了来自鸦群的压力。
在长枪的保护圈内弓箭手在不停地向天上防箭压制，鸦群也非常理智地没有选择在正上方发动攻击而是绕到了弓箭手们的射击死角也就是长枪手负责的外围区域。眼见着面前黑压压的鸦群朝着自己压过来，握着枪的年轻武士直觉自己只要把枪头往前随意一捅就肯定能戳到什么玩意儿，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可惜这枪刺了个空，就在枪尖即将挂上某只寒鸦的翅膀时那只鸟忽然间向上翻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折躲开了看似无法躲避的刺击，它甚至还有时间发出一声轻蔑的叫声去嘲讽下面那些没长羽毛的赢弱生物动作迟缓。
相反地年轻武士的心情就好不到哪儿去了，自己，一名长子团的光荣成员，白银城最最精锐的士兵，现在居然给一只杂毛畜生嘲讽了？他心中的暴怒让他陡然动念，一团呼啸的火球随他的手掌照着那只得意洋洋的黑鸟就甩了过去！
寒鸦？老子让你变烤鸭！眼见着那只鸟已经躲不开的年轻武士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不过嘛，眨眼功夫他的笑容就变成的惊诧，因为那只鸟就这么直直地穿过了自己的魔法攻击没受到任何伤害，更让他惊惶不已的是接着他发愣的空当那只鸟尖锐的喙已经朝着自己的眼睛就戳过来了，而自己刚刚发动过魔法根本来不及再放出魔法盾。
“当！”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听到自己面前传来一声金铁交接般的响声。
“发什么愣呢！”诧异地重新睁开眼，身边却是平时一直都很照顾自己的某位老兵，似乎是他发动了魔法盾帮自己抗下那一击顺便赶走了面前的寒鸦。
“不、不好意思……等会，你后面！”新人刚想道个谢，却发现老兵背后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已经朝他过来了。
“嗯？！”老兵不愧是老兵，短暂的吃惊后马上就撒手扔下长枪转手拔出腰间的长剑照着身后就劈了过去，他知道这个距离长枪大概是派不上用场的。
“呼！”老兵这反手的绝地一击势如雷霆，连那只寒鸦的速度也来不及闪躲给劈了个正着！
“厉、厉害！”看着地上几乎给当中劈成了两半的魔兽尸体，新人忍不住赞叹道。
“厉害什么啊……吃大亏了。”老兵的反应却不怎么高兴，他在原地晃了晃，伸出左手扶住了自己的右手。
“怎么了？”新兵急忙谈问道。
“砍中的时候给它拿爪子挠了一下，右手没知觉了。”拿左手抬起自己的右手观察了一下，老兵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是在那短短的瞬间就被魔兽的魔法冻上了，手指、手套和紧握的剑全给霜冻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开，现在右手边从小臂开始半点知觉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新兵当时就傻了眼，因为自己的愚蠢居然害得照顾自己的老兵丢了一条胳膊不能用，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还能怎么办，把你的剑给我！”自知这条胳膊八成是救不了了，老兵干脆伸出尚且可以活动的左手跟新兵道。
“哦！”新兵连忙抽出自己的剑递到老兵手上。
“老子因为你废了一条右手，你现在就得当老子的右手用了，明白吗？！”用不怎么熟练的左手握紧长剑耍了个花熟练一下手感，老兵跟身边的新手教训道。
“明白了！”新兵急忙持枪站到老兵右手边，而这时候鸦群已经折回来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势。
如是，长子团的外围防御在鸦群潮水般的反复冲击中缓慢消磨着，内线的弓箭手也渐渐发现手边的箭只开始不够用了，尽管长子团的圆阵外面堆起了不少寒鸦的尸体，天上那片鸦群数量却丝毫不见减少更没有要放弃攻击的迹象。
“不妙啊……”仗着自己的勇猛在四处补充防御的乔纳森发现只靠他和几个亲随已经无法填补所有缺口，他的情绪难免被焦躁所感染，早知道就跟父亲和那个女巫说得一样多做点准备好了。
可惜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事到如今只有奋力拼搏换一条生路，乔纳森干脆甩下脑中的担忧让自己一头扎进战斗之中，正好眼前就有一处即将被鸦群撕开的防线，乔纳森挥起大剑冲了过去。
“都闪开！”动念给自己的身体加持上魔法，乔纳森大吼一声跟同伴们告警道。
“哦！”听到背后传出团长的暴喝声，几名身上挂彩正在左支右拙的武士连忙闪身退开给乔纳森让出空间。
“嗨！”手上的长剑在同伴们让出的空场里扫出一片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打散了鸦群的围攻，这可不是魔法而是纯粹力量的结果也就是所谓的剑风，乔纳森是一名战巫，战巫并不像普通巫师那样将魔法外放而是将魔法作用于自身加强体力从而行使更加有力的物理攻击。
战巫的优点在于其持久性，同样也有射程范围不足、攻击属性单一的缺点，瞧不起战巫的其他巫师们常常笑称战巫比起参军打仗来更适合去当个单打独斗的角斗士，现在的情况就将这个缺点表现得显而易见——尽管逼退鸦群甚至伤到了几只寒鸦，乔纳森却没能干掉其中任何一只，更糟糕的是因为其他武士为了不被误伤都退出去很远，相当于让乔纳森一个人完全孤立在了敌群之中。
“糟、糟了！”放眼望去不见友军全是黑压压的羽毛，乔纳森知道自己因为一时欠考虑而冲得太前，搞不好接下来就是被围而攻之的险恶情况。
“站稳了别动！”胸中正在焦急，蓦然鸦群的包围外传出一声女性的清喝。
“？！”乔纳森多少能听出来那声音的主人是谁，换成平时他连跟对方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此时却是如闻天籁。
“轰隆！”没等他思考更多，脚下的大地就震动起来，身旁仿佛两只看不见的碾盘压了过去，所有试图围攻自己的寒鸦都给这股大力直接压垮坠地变成一地模糊的肉泥。
第三十三章 背后的疏漏
“是你啊……”见鸦群间的空隙出现了李维的身影，乔纳森脸上现出尴尬，明明在人前大吼过不需要她保护什么的，结果还是让人家给救了一命。
“我多管闲事了？”李维甩手放出纳米剑劈向拦在两人之间的寒鸦，刚才在乔纳森的剑风下只伤了皮毛的魔兽立即被一刀两断。
“我没固执到被人救了一命还嘴硬的地步，”乔纳森感情复杂地叹口气，“刚才真是帮大忙了。”
“是嘛，那就好。”还好李维并没有让乔纳森难堪的意思，“总之先把你送回你的阵营里去，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乔纳森点点头，再次举起手中的长剑摆出了突击的架势。
随后，乔纳森跟着在前开路的李维在鸦群中间直直地杀出一条血路折返回了长子团的防御阵型中。
“团长你回来了！有没有没受伤？刚才没帮上忙真是抱歉……”正因为不见乔纳森的踪影而焦急万分的团员们忽见团长自己杀回来了，悬在他们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我没事，多亏她关键时刻出手帮了我一把，再说刚才不又是你们的错是我自己冲太前了。”视线投向静静站在身侧的李维，乔纳森并没有再部下面前隐瞒自己是为人所救的事实。
“是、是吗……这位小姐，多谢您的援手了。”可能也知道自己的团长不是会那种老实道谢的人，团员们连忙提乔纳森致谢道。
“我就是受委托来做这个的。”李维淡然地摆摆手，“没其他什么要紧事的话各位就先把注意力放在那些魔兽身上吧。”
“哦。”这才想起来周围还有敌人在盘旋，团员们连忙重新举起兵器回到防线上去了。
“说起来我妹妹呢？我不是让你看着她么。”看自己的部下都离开了，乔纳森这才跟李维问。
“我的同伴留在那里保护她，而且我给他们留下了一面完整的护盾，如果那边有问题的话我能感觉得到。”李维解释道。
“魔法盾么……那东西离体也可以保持存在？”乔纳森还没听说过有能远距离保持护盾的魔法使用者。
“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至少我可以，而且刚才的情况是你这边比较紧急所以我就赶过来了。”李维直白地答道。
“这样啊。”乔纳森看看李维又看看被撤回方阵中央的伤兵们，“那我就暂时借用一下莉薇小姐你的力量了。”
“嗯，需要我做什么？”李维当然不会拒绝，他就是来帮忙的。
“可以的话阵型中央上空的防御能拜托给你么？弓箭手的箭只快要射没了，如果没有弓箭压制的话鸦群会从正上方袭击过来的。”瞟了一眼在头顶上虎视眈眈地盘旋的寒鸦，乔纳森道。
“知道了，我会保护你们的头顶，让你的人专心四周防卫吧。”李维点头答应一声，抬手在整个圆阵上空张开了自己的护盾，也许是为了让下面被保护的人安心李维特意让护盾变得肉眼也可以鉴别。
“这还真是……”这一幕把乔纳森看得目瞪口呆，他所谓的帮忙其实只是希望李维能帮忙分担一下阵型中央的压力而已没想到李维直接把整份工作都接过来了，乔纳森知道李维很强，他没料到的是李维已经强到了一个人就能完成长子团一半兵力才勉强做到的任务，而这对李维好像只是举手之劳。
“强度的话不必担心。”把乔纳森的惊讶当成了担忧，李维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被误会了乔纳森连忙摇头，这个护盾的强度只需看那些魔兽的反应就知道了，在护盾放出的瞬间所有盘旋在头上的寒鸦都分散了开来，显然是它们察觉到了自己没法突破这层护盾所以调转了攻击方向。
“团长……这是？”这时候负责上空防卫的团员们已经聚集过来了，头顶上突然冒出来硕大的魔法护盾让这些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没什么，总之你们专心周围就行了，大家跟我来！”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乔纳森干脆什么都没解释直接命令道。
“哦哦。”虽说对现状满头雾水但自己这边实力加强总归是好事，团员们赶紧放下手中弓箭换成了长枪短剑，跟着乔纳森一起去支援外围的防御去了。
有了这些生力军的加入，兵力开始捉襟见肘的外层防线总算是得到了缓解，尽管鸦群因为无法突破上空的护盾也把攻击方向集中在外围上，但作为飞行物种的它们在失去了空中优势后却很难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战斗力，长子团这边因为防线密集化应对起来也轻松了很多。
“总觉得……是不是攻势减弱了？”一直在魔兽的围攻下苦苦煎熬的团员们忽然感觉负担轻了许多，刚才还紧逼不舍的魔兽们似乎放缓了攻势。
“这么说来确实……”这不是因为李维这个强力帮手加入而产生的错觉，乔纳森发现的确鸦群的攻势正在减弱，如果说刚才它们的目标是打破圆阵现在只能说是尽量对长子团保持包围和威慑，再僵持一会对方就要撤退了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本来敌人懈怠下来是件好事，不过因为长子团对这群敌人的来路几乎一无所知，他们倒是因此而疑惑起来了。
“我去问问那个女巫。”乔纳森第一个能想到的咨询对象就是李维，他决定回到阵中去问个究竟。
他没想到，自己刚抬脚就跟李维撞了个当头碰。
“怎么了？”见李维居然来主动找自己，乔纳森奇怪道。
“我的护盾被打破了。”李维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严峻，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
“哎……啊！”乔纳森奇怪地看了看头顶完好的护盾，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李维所指的不是他们头顶这个而是留在自己妹妹那边的护盾。
“我要回去看看情况，这边的护盾我会继续维持的。”李维道。
“等等，我也跟你去！”出事的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乔纳森哪能不着急，他急忙随着李维跟了上去。
赶回夏洛特所在之处的路上两人愈发觉得事态正变得异常，那些寒鸦仿佛忽然间从组织严密悍不畏死的魔兽军队变成了一盘散沙的山林野兽，预期的激烈抵抗完全没有到来，甚至有些寒鸦干脆见到两人不作抵抗就直接飞走了，仿佛刚才表现出的攻击性都是幻觉一样。
“为什么不攻击我们？”乔纳森大惑不解。
“似乎在背后操纵的家伙放弃了它们。”李维随口给出自己的见解，“总之赶快回去看看怎么回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哦。”乔纳森答应一声跟了上去。
当两人急匆匆地感到夏洛特他们藏身的树下时，他们见到的是一地寒鸦的尸体和靠坐在树边不知生死的昆汀，夏洛特和卡米耶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喂，夏洛特人呢？！”这副惨状让乔纳森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这边貌似是给人调虎离山了，他连忙跑过去跟昆汀质问。
“唔……”被乔纳森使劲摇晃了两下昆汀却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道血迹顺着他嘴角流了下来。
“躲开，让我看看。”看就知道昆汀的状态很糟，李维一把推开有些激动的乔纳森开始放出纳米体检查他的伤势。
“这家伙怎么样，还能说话么？”乔纳森担心的却只是昆汀还能不能告诉他夏洛特的下落。
“胰脏破裂，内出血……状况很糟糕啊。”几秒钟功夫检查结果就传回了李维脑中，似乎是因为上腹部遭到了巨力撞击导致胰腺破裂出血并胰液外渗，胰液对腹腔的侵蚀性很强，不做处置的话很快他就要因为腹膜炎导致的全身中毒死在这里了。
“能救活么？起码让他说句话再死啊！”乔纳森焦急道。
“给我两分钟。”这个年代的医学条件下昆汀可说是必死无疑，幸好有李维在这儿，纳米体的本职工作就是保证人体的健康，治疗疾病自然也是手到擒来，李维当即放出更多纳米体给昆汀做了一次外表看不出来的内部手术。
“额……我这究竟是？”被控制住了体内的严重伤势，昆汀晃晃脑袋醒转过来想起身。
“别乱动，会死人的。”李维急忙轻轻压住试图爬起来的昆汀，“到底发生什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啊，我是给谁……对了！快，卡米耶和那个大小姐有危险！”给这一问昆汀才算弄明白了情况，他忽地大叫道。
“危险？！你把话说清楚！”乔纳森都快给急死了。
“我们是给人袭击了，那家伙速度快得惊人，莉薇的护盾不知怎地就给从后面突然被打破，我被那个袭击者一拳头给打倒在这里，夏洛特大小姐也给那人抓起来了，卡米耶为了救她已经追上去了。”昆汀指手画脚地试图解释。
“她们的去向呢？”李维冷静地问道。
“那边，就直接往森林里去。”昆汀伸手往林地深处一指。
“知道了，我这就把她们追回来。”李维闻言起身，“你就在这里别动，回来我再对你仔细治疗。”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总之你快去救她们，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躺在这什么都做不了，真是没面子……”昆汀苦笑道。
“啊，放心吧，我去去就来。”李维点头答应一声，转身朝着昆汀指引的方向就走。
“你等等，我也去！”背后传来乔纳森的声音。
“你是队伍的指挥官，你应该留在这边照顾你的部下。”李维头也没回地提醒他道。
“夏洛特是我妹妹，比起团长的责任我首先要尽哥哥的责任！”然而乔纳森这次坚持己见。
“……想来就跟上来吧。”李维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阻止乔纳森的冲动。
第三十四章 家人
“跟我来，往这边！”简单地扫描了一下附近的环境李维朝着某个方向径直奔去，乔纳森连忙拔腿跟上。
和瞬间变得冰天雪地的道路附近比起来，一进入林中就变成了潮湿泥泞的雨林环境，大概寒鸦改变天候的范围只局限于长子团所在的地区，森林中的其他地方还是维持了刚刚下完暴雨的环境，这给追踪提供了很大方便。夏洛特是在雨停之后被抓走的，偷袭者和追击过去的卡米耶的脚印全清晰地留在泥泞的地面上，就算不借用纳米体观察只用肉眼也可很容易地捕捉到他们的去向。
没追出太远两人就发现了气喘吁吁的卡米耶——正张弓搭箭和一个什么人对峙着，而在他不远处的对面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他手上被挟持的正是已经昏迷的夏洛特。
“卡米耶！”李维急忙走上前去。
“呵，总算来了么。”发现李维的身影让卡米耶松了口气，她刚刚射出一发对体力消耗很大的魔法箭现在身体虚弱得很，李维和乔纳森的及时出现真是帮了大忙。
“抱歉来晚了。”李维道歉一声将视线转向挟持着夏洛特的男人，“突破我的护盾把人抓走的就是他？”
“啊，就是他没错了，小心点，这家伙是个吸血鬼！”卡米耶点点头警告道。
“吸血鬼？”李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请别人给自己上课的时候，他干脆直接放出纳米体撒向那个男人想看看这所谓的吸血鬼跟人类有什么不同。
结果却让大出他的意料，放出去的纳米体全部一去不返似乎在接触那个男人的瞬间就和自己失去了联系，怪不得自己的纳米侦测网一直没能捕捉到这个男人的踪迹。
“嗯？”李维的行动显然是引起了那个男人的注意，他把目光从卡米耶转到了李维身上，“你刚才在探测我？”
“感觉得出来么？”李维面露讶异，这个家伙绝对比自己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所有人都高上了一个层级，他是第一个能精确体察到自己纳米体活动的生物甚至还可以用某种未知手段屏蔽自己的侦测。
“嘿，你以为我是人类那种无能的下等生物么，区区侦测魔法能瞒过我的法眼？”男人高傲地冷笑道。
“别对他用魔法，吸血鬼能吸收几乎所有的魔法，对他们使用魔法只会增强他们的力量。”听到两人的对话，卡米耶立即跟李维警告道。
“哦？！”李维又是一惊，能吸收魔法加强自己的力量……也就是说能吸收纳米体为自己所用？那是连科技发达的塞伯利安人当初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啊！
不对，在这个文明落后的世界里不应该有人能开发出这种高级能力才对，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对纳米体的本质了解几乎为零，对方应该是用了某种投机取巧的手段而非真正地让纳米体失效。嗯，没错，肯定是某种类似的效果导致了卡米耶的误会，短暂的惊诧很快在李维冷静的分析下沉静下来，突然他的眼睛发现了一个和卡米耶所言相矛盾的细节。
那个号称吸血鬼的男人胳膊上有条伤口，几乎没流血所以伤口应该很浅，因为之前只有卡米耶一人在和他交战那伤口应该是被卡米耶的箭擦到造成的伤害，可卡米耶的杀手锏却是魔法箭。
“卡米耶，他胳膊上那个擦伤是你造成的？”李维立即跟卡米耶问道。
“嗯，对吸血鬼只有这东西最有效，每个斯普林人都会随身备上几只。”卡米耶点点头，把视线投向自己长弓上搭着的箭只。
“银？”李维顺着卡米耶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只闪亮的长箭材质跟卡米耶平时使用的不同，箭头是镀银的。
这东西的存在李维老早就知道了，因为卡米耶在闲暇时总会把这几只从来不在实战中使用的箭取出来保养，最初他还以为镀银是为了防锈、装饰或者有什么纪念意义，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几根与众不同的箭是用来专门对付所谓吸血鬼用的。
“嗯，吸血鬼遭到攻击后会自我再生，阻止再生最好的办法就是阳光和银，现在是阴天阳光大概没什么用，就只要用银来解决它了。”卡米耶点头道。
“是嘛……那我也试试看好了。”知道应对的手段就好办了，李维甩手放出纳米剑刃，如果注意力够仔细的话还能发现剑刃上多了一层闪亮的银边，利用纳米体合成元素的用法对于体内纳米体数量有限的克隆来说非常奢侈，不过对几乎能在体内无限制造纳米体的泰伦人就算不上大不了的事情了，研究可以以后再做，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奇怪的家伙收拾掉救下夏洛特。
“炼金术？”出现在李维手边的银色剑刃让那吸血鬼高傲的神色变得审慎起来，他连忙拽过手边昏迷的夏洛特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扣在了夏洛特的喉咙上。
“拿个小女孩当挡箭牌么？你这家伙还算不算个男人，有种放下她跟咱堂堂正正地打！”刚才就因为夏洛特在对方手上而投鼠忌器，见这家伙又再故技重施卡米耶不由得怒斥道。
“男人？”躲在夏洛特后面的吸血鬼冷笑一声，“忘了么？首先我就不是人类而是吸血鬼啊，卑鄙也好什么也好随便你说去吧。”
“唔……”激将失败卡米耶也没辙，只要对方执意采取这种无耻的肉盾战术，自己这边就会因为顾忌到夏洛特的安危没法轻易出手。
“总而言之先问问她家人的意见吧，乔纳森团长？”对方能感应到自己纳米体的行动，李维也没法保证能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就将他放倒，可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僵着，李维只好向夏洛特唯一的在场亲人乔纳森征求意见。
“……”然而乔纳森完全没有反应，他正用一种困惑的奇怪目光紧盯着那名吸血鬼的脸不放，似乎从撞见那个吸血鬼开始他就是那个样子。
“乔纳森？”李维奇怪地推了发呆的乔纳森一把。
“哎？啊……”乔纳森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不像你啊。”李维更奇怪了，这家伙刚才明明急的火烧眉毛一样，怎么又在阵前发起呆来了呢？
“额，稍后再跟你解释吧……总之能让我先跟他说两句话么？如果谈不拢再动手也不迟。”乔纳森答道。
“跟吸血鬼谈判？”那跟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啊，卡米耶差点想上去检查一下这家伙是不是中了什么精神法术。
“我是夏洛特的哥哥，不会害她的。”乔纳森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摆了摆手，不再管卡米耶的劝阻收起武器走上前去。
“小子，你想说什么？”以为乔纳森是要玩什么花招，吸血鬼谨慎地带着夏洛特往后退了两步。
“在那之前我想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您莫非是沃纳·布兰德？”乔纳森并没有采取什么可疑的举动而是非常恭敬地问道。
“布兰德？”此言一出李维和卡米耶都愣住了，布兰德是白银城伯爵的家姓啊，如果那吸血鬼真叫这个名字……大水冲了龙王庙？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乔纳森的问话，吸血鬼先是轻笑一声，随即就发展成癫狂的大笑，那尖锐如寒鸦的笑声听得在场每个人都直起鸡皮疙瘩。
“请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被那笑声搞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乔纳森恼怒地追问道。
“哈，呵呵……有点意思，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我这个被逐出家门的‘家族之耻’。”好长时间才收起了那渗人的笑声，吸血鬼脸上的表情此刻已经变了模样，那是一种杂糅了怀念和仇恨的诡异神情。
“这么说的话您是不否认您的身份咯，二叔父？”对方的答复让乔纳森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叔父，呵呵。”听到这个称谓吸血鬼脸上居然露出来一丝苦笑，“没想到我也有被人这么称呼的一天啊。小子，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被赶出家族的时候你才刚出生，应该认不出我来才对吧？”
“父亲的书房一直挂着您的画像，画像上的您看起来跟现在比起来……没什么变化。”乔纳森低沉着声音道。
“约翰那家伙……还以为他早就把我存在的痕迹从家族里面彻底抹去了呢，看来他还算没有丢弃掉最后那点羞愧之心。”提及布兰德伯爵，曾经身为伯爵的弟弟、乔纳森的叔父的吸血鬼沃纳冷笑道。
“既然您真是沃纳叔父就请把夏洛特放开吧，是吸血鬼也好是人类也好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您应该没有对我们下手的理由才对！”果然面前人就是自己的叔父没错了，乔纳森连忙劝说道。
“哼，没有理由？”沃纳的笑声更加冰冷了，他脸上的怀念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刻骨的仇恨，“你小子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说出这种话！我要拿来对付约翰的理由比黑境森林里的树还要多！反正你今天要死在这里我就实话告诉你好了，我的复仇可不只是抓约翰那家伙的女儿这么简单，把你们引出来的魔兽攻击也是我的手笔，本来目的只是想把你引出来，没想到还有这丫头作为意外收获……也好，我听说约翰那家伙把她当成心头肉宠着，倒真想看看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变成了吸血鬼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额？！”自己的叔父设计要对付自己？为什么啊？乔纳森顿时陷入了深深的错愕之中。
“哼，不知道我跟约翰结仇的理由么？也对，那种不光彩的事情他会告诉你们才怪。”沃纳冷哼着摇了摇头，“小子，既然你认识我，应该也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被逐出家门的吧？”
“是因为您外出游乐时被感染成了吸血鬼……在白银城的花街里。”这个秘密是布兰德家族执掌白银城几百年来最大的家丑，当着外人乔纳森犹豫了很久才说出口来。
“是啊，在花街游乐时感染了吸血鬼病，对贵族来说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情了，被逐出家门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听到的故事是我一个人出去寻花问柳的版本吧？”
“您、您的意思是？！”乔纳森当时就愣住了，他已经猜到了沃纳接下来会说什么，如果事实真是如他所说的那样……
“没错，看样子你已经猜到了。”沃纳点点头，“我被伪装成流莺的吸血鬼袭击的时候约翰也是在场的，而且作为长子团团长和领主继承人被百般期待的他就这么丢下我……自己跑了！”
第三十五章 死之本色
“！”
沃纳的一席话让乔纳森如坠冰窟，自己的父亲或许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物，但面对吸血鬼的袭击丢下自己的兄弟独自逃生？！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的话恐怕他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白银城领内更是会因为这桩丑闻陷入一片混乱吧。
“哼哼哼，不想相信么？你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毫无勇气的胆小鬼，那家伙为了给自己逃跑争取时间就这么把我扔给了吸血鬼……他的亲生弟弟啊！结果丢下我逃跑的他成了白银城的伯爵，而我只能为了避免家族丑闻给赶出家族，你小子看上去像是个正直的人，你来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恨他？”沃纳愤怒地咆哮道。
“这……”乔纳森一个反驳的词句都说不出来，设身处地想一想换成自己八成也会满腹愤懑伺机报复吧。
“说不出来是么？那么我的复仇就是正当的，父债子偿没什么好说，你若是乖乖引颈就戮我还能讲讲亲戚的情分让你死得痛快些，如若不然的话……”沃纳扣住夏洛特喉咙的手一紧，夏洛特脸上立即就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不要！”以为沃纳是要对夏洛特下手，乔纳森急忙喊道。
“那就让你的跟班放下武器，尤其是那个女巫！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人物，能以一人之力抵挡大群魔兽不落下风，也许你比身为吸血鬼的我还要强。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若是想让这丫头活命的话就乖乖放弃反抗！”沃纳手上再次一紧，夏洛特苍白的脸色顿时开始青紫起来。
“莉薇小姐……”眼看自己的妹妹就要缺氧而死，乔纳森只好把哀求的目光投向李维。
“……好吧。”看了看表情痛苦的乔纳森，李维甩手收起了纳米剑刃，“卡米耶，你也照做。”
“可、可是……这家伙是个吸血鬼啊！”不知为何，卡米耶对吸血鬼有一种特别的敌意。
“照做就是，我有别的办法。”也没见李维张口卡米耶耳朵里就传出了李维的声音，那是他用纳米体直接在卡米耶耳膜上发出震动造成的效果，因为并不作用在沃纳身上，李维使用起来并没有顾忌。
“唔。”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李维说他有别的主意就相信他一次好了，卡米耶踌躇地收起了手上的弓箭。
“好了，我们已经解除武装了，你也把手松开吧，那边那个……叫沃纳是吧？本来别人的家事我不该参合，但刚才听你自说自话讲了那么多歪理，我倒是有句话想问问你。”在沃纳和乔纳森交谈时一直没出声的李维突然道。
“什么？”尽管李维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沃纳还是满脸紧张，看来他是真的很忌惮李维。
“你对布兰德家族寻仇的根据，就是现在的布兰德家主你的哥哥曾经对你见死不救导致你变成吸血鬼吧？”李维平静地问道。
“是又怎样？”沃纳一脸狐疑，他没听明白李维想说什么。
“没怎样，就是觉得你实在搞错了复仇的对象啊。”李维面露嘲笑道。
“你什么意思？！”手握人质占着优势的自己莫名其妙地给人嘲笑了，沃纳不由得恼怒起来。
“你想啊，让你愤怒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变成吸血鬼被赶出家族，而让你变成吸血鬼的又不是你的哥哥而是感染你的那个家伙，你不去找她寻仇反而回来对付自己的家人，这不是很奇怪么？”李维摊开手解释道。
“那家伙不可能去对付感染他的吸血鬼吧，据我所知吸血鬼对感染自己的‘长者’是无力抵抗的，作为后裔的他只能对自己的真正仇人奴颜婢膝乖得像条狗一样又怎么会去反抗呢？”李维这是故意要激怒沃纳？虽然不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吧，卡米耶还是决定利用自己掌握的吸血鬼知识推波助澜一把。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是根本没能力反抗自己真正的仇人，这才把心里头憋着的这股无名火撒向自己的亲人么？怪不得你被人称为是家族之耻啊。”听了卡米耶的说明李维了然地点点头，又再嘲笑沃纳道。
“你、你！混蛋！”真相给两人联手点破，饶是沃纳那张苍白的吸血鬼脸都因为李维的嘲笑而面皮发热，无处撒气的他只能又再试图在夏洛特身上施暴。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都说关心则乱，乔纳森完全没看出来李维心中另有打算，他现在只担心夏洛特的安危。
“所以说你就是个只会在自己家人身上找平衡的败家子啊。”李维干脆就没理乔纳森，他继续挑衅着沃纳。
“婊子，我让你闭上你那张臭嘴！”给李维这么一激，沃纳的怒火又转回了他身上。
“好啊，我给你机会。”谁知道李维居然接下了这个茬子，“你不是以自己吸血鬼的身份自傲么？我的血就在这里，看你敢不敢喝了。”
说着，李维冲沃纳伸出自己的右臂，也没见他做什么动作他的右手腕就自动裂开一道大大的口子，鲜血顿时从伤口里流了出来。
“？！”谁也没料到李维居然会进行这种近乎自杀的挑衅，不光是卡米耶和乔纳森，连沃纳都给李维看似赌气般的行为惊呆了。
“你……”眼见着鲜血在自己面前流淌到地上，吸血鬼的天性让沃纳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可理智又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不然那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的脑子坏掉了。
“呵，连吸血都不敢，你还叫什么吸血鬼？不如干脆放弃你那可笑的复仇回去舔你真正的仇人的脚趾好了。”支着流血的右腕往前逼近几步，李维大声嘲笑道。
“你……好，既然你找死我就吸给你看！”好像还没听说过哪个吸血鬼是给血撑死的，只要自己吸血时做好防备应该没问题的！实在忍受不了李维愈发过分的挑衅，沃纳一把扯过李维的右腕露出了自己两颗尖利的犬牙。
这血的味道……绝品啊！
沃纳发誓他作为吸血鬼生存这十几年从来没有吸食过品质如此优良的血液。对吸血鬼来说血液的品质来源于血液里留存了多少魔力，所以天生具有魔力的斯普林人一直是吸血鬼猎食的首选，然而斯普林人同样也是世间最好的吸血鬼猎人，两者的世仇从黑尘之灾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沃纳这个在吸血鬼中顶多算是婴儿的家伙只有在“长者”交给自己这次任务之前才获得赏赐吸食了一次斯普林人的血液，那如入骨髓的满足感到现在他还记得，但那个斯普林人的血液跟眼前这个女人比起来……简直就清淡得跟白开水一样！血液中流淌的澎湃魔力正化成实质的洪流在自己身体里流淌，只是吸了几口他就感觉无尽的力量充满了全身，如果，如果再来几口的话，说不定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超过那个把自己变成这幅德行的“长者”，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真真正正地完成自己的复仇……
完全控制不住了！此刻的沃纳就像饥饿的野狗贪食着李维的血液，仿佛嫌伤口渗血的速度还不够，他贪婪的舌头在李维的手腕上反复刮食着试图把上面留存的每丝血迹都卷进自己肚子里。
“？！”突然，沃纳恶心的舌头停住了，不，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在那个瞬间他发觉自己丧失了身体的几乎全部控制权。
“你、你做了什么？！”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沃纳发出一句有气无力的质问。
“我什么都没做。”李维冷笑着收回手腕，他手上的伤口也在同时自动缝合如初。
“……”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沃纳已经动弹不得了，连舌头最轻微的颤抖都做不到，他在李维的瞳孔反射里恐怖地发现自己苍白的脸颊正在飞速变成黑色，那股可怕的黑色先是渗透进自己的动脉，然后如同肆意蔓延的藤蔓灌进周围的毛细血管，最后整张脸都被染上了死一般的黑色，他想大叫，干渴的嘴巴却发不出声，他想逃跑，双腿却如树根般钉在地上动也不动。
“所有泰伦人的体内都带有一种病毒，来自你们口中所谓真神的‘馈赠’，不知道味道你可满意？”在沃纳耳边轻语了一句，李维从他手边温柔地接过昏迷的夏洛特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两人离去的背影，随即沃纳的视线崩溃了，他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摊黑色的粉末被风吹散在森林之中，除了人形的黑色印痕留在地上，其余什么也没有剩下。
“……”呆呆地看着地上留存下来那个人形的黑色痕迹，现场还清醒着的另外两人仿佛凝固在了原地。
活着当然会死，活着也会有很多死法，被刀砍死、被火烧死、被水淹死、被土活埋，选择了一个会置身于冲突的职业那就必然会有面对死亡的机会，有些死亡遇见过后也就忘了，但那抹恐怖的黑色两个早已见过死亡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死亡本身的颜色。
第三十六章 感染
“你们两个，想在那里发呆到什么时候？！”耳边传来李维的呵斥声将卡米耶和乔纳森叫回了现实。
“啊……怎、怎么了？”两人从呆然中惊醒，见李维把夏洛特放躺在地上正在检查什么。
“都过来，她有点不对劲。”李维叫过两人，然后伸手撩起夏洛特的侧发将她的脖颈亮给两人看。
“这是？！”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是一惊，夏洛特脖颈的动脉上清晰地印着两个齿痕，似乎那里被什么大型动物咬过，而且更奇怪的是本来应该严重出血的伤口现在却已经愈合了。
“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看两人的表情，李维认为他们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我们来晚了一步……夏洛特她被感染了，那两个齿痕是吸血的痕迹。”乔纳森的眼神一暗，话语里满是沮丧和不甘。
“见鬼！究竟是什么时候……”卡米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咬着牙似乎在压抑心里的愤怒。
“感染么？”听完两人不明不白的解释李维决定自己来一探究竟，他放出纳米体试图检查夏洛特如今的身体状况，可就像刚才对沃纳进行侦测一样，进入夏洛特体内的纳米体也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
莫非夏洛特也变成了所谓的吸血鬼？不信邪的李维再次投入了更多纳米体进去，终于有几个纳米体集群传回了响应信号，它们给李维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很是诧异。
现在李维算明白乔纳森所谓的感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夏洛特体内的黑尘正在发生某种极为不祥的变异。传回讯号的纳米体集群首先发现了李维先前注入夏洛特体内的其他纳米体的“尸首”也就是已经彻底失去了动力的纳米体残骸，怪不得他在对沃纳进行侦测的时候投入的纳米体毫无反应，没了能源动力的纳米体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反应，而当他追查是什么东西汲取了这些失效纳米体的能源时李维发现夏洛特体内的黑尘已经彻底改变了性质和活动规律——它们正在试图捕获其他正常纳米体汲取他们蕴含的能量并将这些残骸改造成和自己一样的变异纳米体，幸亏李维身上带有黑死病毒的泰伦纳米体跟夏洛特的克隆黑尘在规格上不兼容造成辨识错误，所以只是被抽光了能源并没有发生转化。
“这究竟是……”这可怕的发现让李维心惊肉跳，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畸变，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黑尘发生的变异已经打破了原本纳米体最不应该被打破的一条安全代码，那就是禁止自我复制。
“夏洛特的状况很糟么？”回神时乔纳森正非常担心地看着自己，李维严峻的表情把他吓到了。
“说实话糟透了。”李维并不想让乔纳森担心，但他认为乔纳森作为夏洛特的亲人理应有得知实情的权力。
“……这、这可让我回去怎么跟父亲交待！”乔纳森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懊恼地抱着头，整个人完全陷入到那股沮丧里面去了。
“卡米耶，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治疗这种‘感染’么？”看卡米耶似乎对吸血鬼知之甚详的样子，李维抱着一丝希望跟她问道。
“要是有办法咱老早就说了。”卡米耶只是摇头叹气，“确实咱斯普林人跟吸血鬼是世仇所以比较了解它们，可若真是被吸血鬼病感染了也只有自杀或者让同伴替你下手这么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要是不想大小姐也变成跟刚才那家伙一样的恶心生物不如趁她没醒给她个痛快吧。至少现在她感觉不到死亡的痛苦，不然感染完成之后再想杀死她就困难了，吸血鬼有很强的再生性，想彻底杀死它们只能用银制武器或者……你刚才的做法。”
“是么……”李维抬起自己的右手犹豫了一下，就算是掌握了部分泰伦科技的他当前也没有纠正这种恶性变异的有效办法，虽说投入时间精力进行研究可能会有解决之道但也可能只是在白费力气，李维在纠结现在是应该给夏洛特痛快的一刀还是继续寻找治疗方案。
“等、请等等！”闻听两人正商量着要杀死自己的妹妹乔纳森总算是从沮丧中挣脱了出来，他连忙挡在夏洛特身前拦住两人。
“唉，咱知道你作为哥哥不想让自己的妹妹死，可就让她这么变成怪物真的好么？刚才那个叫沃纳的家伙思想有多扭曲你也看见了，你能确保你的妹妹变成吸血鬼之后不会像他一样？搞不好一时仁慈会让她害了你们全家人啊。”看乔纳森一副要用性命护卫自己妹妹的样子，卡米耶叹口气劝道。
“我也觉得让她作为人类死去比较妥当。”李维这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杀掉夏洛特可以控制这种危险的变异感染，那么牺牲掉夏洛特的性命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不，你们等等！”见李维心意已决乔纳森惊惶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他清楚若是李维执意动手自己是绝对拦不住的，“我不是想放任夏洛特变成那种怪物，我知道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救治她！”
“哦？”乔纳森急匆匆说出来的话让两人半信半疑，他们都怀疑这是乔纳森为了不让李维杀死夏洛特而临时编造的托词。
“是真的！拉维瑞提魔法学院，就在阿基坦王国的柯尼森郡，那里有办法救治吸血鬼病的患者！”看得出来两人都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话，乔纳森又再补充道。
“卡米耶，真的有这么个地方么？”看乔纳森言之凿凿好像不是瞎编的样子，李维斜过头跟卡米耶求证道。
“啊，名字倒是听过，好像是人类唯一一所专门教授魔法的学校，咱爷爷的笔记里说他在那里有过几个朋友。”卡米耶点点头。
“你认为那里可以治疗吸血鬼病的依据呢？”但只是说出个确切存在的地方是不能取信于李维的，他需要更多的证据。
“这个嘛……我跟你们说实话好了，沃纳叔父当初所谓的被赶出家门，其实就是派人强行将他送到了拉维瑞提学院治疗他的吸血鬼病，这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乔纳森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结果他还是变成了怪物嘛，你确定那个什么学院的治疗手段真的有用？”瞥了一眼身后的黑色人形痕迹，卡米耶怀疑道。
“有没有用我真的不清楚，但至少还是值得一试嘛！让我就这么放弃夏洛特我实在是……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我会负起责任来亲自把夏洛特送过去，若是治疗失败了……”说到这里乔纳森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腰间的长剑。
若是失败了，他会亲自动手的意思吧。
“唔，莉薇你觉得呢？虽然我是不认为人类有能治好吸血鬼病的能耐，不过嘛，试一试倒也不是说不行。”乔纳森说得这么恳切连卡米耶都有些同情他了，但夏洛特的生死目前主要还是取决于三人中执行力最强的李维。
“你是她的家属，我尊重你的意见。”还好李维没有坚持要夏洛特的命，在他收回剑刃的瞬间乔纳森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是落回了肚子里。
“谢谢你了……”乔纳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声谢谢，是谢李维没对夏洛特痛下杀手？或许只是出于他心里对李维压倒性的力量那股恐惧吧。
“既然决定了怎么处置她就尽速执行吧，时间拖长了说不定她的身体会出什么变化，而且你还有没完成的任务要做，你的团队还在等你。”站起身来，李维对乔纳森道。
“啊，对，看我都急得忘了他们了。”乔纳森闻言一拍脑门，“总之先回长子团那边，不知道他们那里怎么样了。”
就这样，乔纳森抱着还在昏迷不醒的夏洛特跟李维他们一起折返回了长子团那里，回来时他们发现围攻长子团的寒鸦群已经散得连个影子都不见了，看来确实是如沃纳临死前所说那些魔兽的控制权在他手里，他一死不再受控的魔兽当即就作猢狲散了。
“嘿，你们把大小姐救回来了啊。”差点给沃纳一拳要了性命的昆汀还坐在树边等着他们回来，拜李维的紧急处置所赐这时候他的气色已经比刚才好多了，见三人带着夏洛特安全归来他笑着招呼道。
“……”然而三人此刻却没有搭理他的心情，尤其是卡米耶，表情臭得简直能闻出味道来。
“怎么，大小姐受伤了么？”善于察言观色的昆汀立即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看三人都是完好无损的样子，出问题的应该就是被乔纳森抱着的夏洛特了。
“回头再说！”卡米耶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到地上闭眼休息起来，刚才全力追击那个吸血鬼把她累坏了。
这时候长子团的武士们也发现了三人的回归，乔纳森怕被部下们看出问题连忙将夏洛特交给李维自己一个人迎了上去。
“团长，大小姐那边还好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乔纳森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武士们连忙关心地问道。
“嗯……”乔纳森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大家，抱歉，这次的任务我可能要缺席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责任在身上。”
第三十七章 收尾
“这么说来大小姐果然……”从接下团长的位子以来乔纳森从来没有在任务中抛下长子团独自离队过，武士们都能猜得出来一定是夏洛特的状况非常不好才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
“唉，她的状态很糟。”乔纳森深深地叹了口气但没有仔细说明夏洛特的情况，毕竟感染吸血鬼病这种招人忌讳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团长你去吧，我们这边没问题的，是吧大家？”尴尬的沉默维持了一会，想整李维却被李维给反整那个年轻武士挤出一张笑脸道。
“嗯，说得没错，团长你不用担心我们这边，还是大小姐的身体要紧，我们这里想想办法一定没有问题的毕竟这么多人呢。”有人先开了口，其余的武士都跟着应和道。
“任务就拜托给你们了。”乔纳森感谢地冲自己的部下们点点头，“对了，魔兽的事情你们可以稍微安心一点了，那个在背后控制魔兽的人刚才已经被处理掉。”
“哦，是团长干掉的？”总算有了点好消息，武士们的表情放松了些。
“倒希望是我啊。”诚实的乔纳森苦笑一声，“是那个女巫做的，我也不想跟大家避讳什么，如果这次不是有她跟着我们长子团下场如何真的不好说。”
“这样啊……”听乔纳森这么一说武士们的表情难免复杂，尤其是那个年轻武士。
“总之我离开之后指挥工作交给吕贝克，罗威尔、坎特雷，你们两个辅佐吕贝克进行指挥。”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太多，乔纳森转而分配了自己离开之后的指挥权。
“是！”被叫到名字的三个人连忙大声应诺。
“那就这样吧，夏洛特那边不能耽误太长时间，我一会就会离开。你们在出发之前要先休整好，刚才的战斗里不少人都受伤了，至少在出发之前要把大家的伤口处置好，不要因为赶时间让大家留下老伤。”乔纳森又不放心地交待道。
“明白了，这些小事我们自己处理，团长你放心走就是。”接过指挥权的临时长官吕贝克道。
“嗯，就交给你们了。”乔纳森点点头，转身回到了李维那边。
“都交代完了？”李维迎面朝他问道。
“交代完了，然后呢？我们这就出发？”乔纳森也暂时放下了自己心中对李维的那份敌意，他现在心里全在考虑夏洛特的事情已经没心情跟李维计较什么了，而且刚才开始李维表现出来的强大力量也确实值得他敬畏。
“嗯，我们尽快出发，不过在那之前……昆汀，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吧？”李维侧过头看向在树边正活动身体的昆汀。
“感觉比以前还强，你究竟怎么做到的？”昆汀的声音比起刚才听着有活力多了，而李维对他仅仅只进行了不到一分钟的治疗，这让他难免有些好奇。
“不会用魔法的人就少打听啦，”李维没回答他倒是卡米耶在他后腰上拍了一巴掌，“跟你了说你也不明白。”
“唔……”给卡米耶说得很不甘心可他又没什么好辩驳的，魔法知识的壁垒对于不会用魔法的人确实是无法翻越的。
“恢复了就好，卡米耶，你跟昆汀去弄些什么交通工具过来，我们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夏洛特走。乔纳森团长，他们去找工具期间请你把你队伍中的伤员集合过来，由我来进行治疗比他们自己医治更有效率。”李维没搭理二人日常的拌嘴直接跟三人命令道。
“明白了。”三人都很干脆地点头答应了，卡米耶和昆汀不说，乔纳森在见识过李维眨眼功夫就把半死不活的昆汀重新变得活蹦乱跳之后对李维的治疗能力他也没什么好质疑的了，本来应该是作为团长的自己去求李维的，现在人家自己提出来还有什么好抱怨呢？
于是卡米耶和昆汀去试着找还能行动的马匹，乔纳森这边则开始集合长子团中的伤员，那些负伤者看着都是些很吓人的外伤和冻伤，在治疗难度上跟内脏破裂的昆汀比起来却只是小儿科，李维几乎没费什么时间和精力就把这些人治好了大半，如果换成普通的治疗手段这些人保不齐是要留下终生残疾的。
“那个女巫好厉害啊，我也算个不错的巫医了，还头一次见到能当场即时就让重伤员完全恢复健康的。”要说现在最敬佩李维的恐怕就属长子团里面的军医了，医者都是父母心，只要能治好伤患他们是最不在乎对方手段和身份的一群人。
“问题是人家不只治疗魔法强啊，刚才跟魔兽战斗时候那个魔法盾你没注意到么？不管范围、时间还是强度都不是寻常巫师能做出来的。唉，大家同样都是人，天赋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听到军医的叨念，刚被治好的伤兵苦笑着接话道。
“问题不是她的魔法有多强吧？”这时候有个平时性格就不怎么样的家伙加入了话题。
“是啊，换成常人的话，那种强度的魔法只有堕落成魔人之后才放得出来吧？可她看起来又不像是个魔人的样子，我听说魔人长得都稀奇古怪的……”伤兵也跟着奇怪道。
“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是魔人呢，说不定是用了什么古怪的魔法把自己的真实长相遮掩起来了而已。”个性差劲的家伙恶意地揣测道。
“哎，不会吧？”另外两个团员都是半信半疑。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正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乔纳森愤怒的声音。
“啊，团长！没、没什么！”知道性格刚正的乔纳森最讨厌这种背后的议论，三人慌忙改口否认道。
“没什么？”乔纳森鼻子里发出冷哼，“背后讲别人的坏话可不是长子团的精锐该干的事情，有那个闲情逸致就去帮忙干活，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是！”三人哪儿敢拒绝连忙大声答应。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声，乔纳森丢下这三个家伙走开了。
“团长对那个女巫的态度完全变了呢。”偷眼看着乔纳森走远了伤兵这才小声道。
“是啊，撇开来路不明这点不说，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人啊。”军医听了点点头。
“哎，你们说团长是不是真的看上那女巫了，她不是南黑森公爵派来勾引咱团长的吧？毕竟都有伯爵大人的先例了啊。”个性恶劣的家伙又过来插嘴。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刚才可看见了你的伤是那女巫给治好的，刚给人治好就在背后说这种话，你这人真不怎么样！”因为扯上了乔纳森和布兰德家族，这一次他的话没得到任何正面回应，两个人都用看垃圾一样的目光鄙视地看着他。
当然这些团员们私下的议论李维根本就没去听，就算听见了他也完全没有当回事，处置完了长子团的伤员们李维径直回去夏洛特那边等待着卡米耶和昆汀找交通工具回来。
又过了好一会两人气喘吁吁地牵着匹马出现在视线里，那匹马应该曾经是属于某个长子团骑兵的，马身上被鸦群的冰雹打出了些皮肉伤，但看着勉强还能驮人行动的样子。
“呼，想抓回来这么一匹没大碍的还真不容易。”卡米耶回来就蹲在地上喘粗气，两人看来应该是追出去了很远才找到这匹马，冰雹袭击的时候大多数马匹都给惊跑了，想从中找出一匹受伤不重的带回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辛苦你们了，多谢。”毕竟两人是为自己的妹妹在找交通工具，乔纳森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示一下感谢。
“咦？这不是会好好说话嘛。”听乔纳森开口感谢卡米耶十分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早拿出这种态度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咱们好心好意想提醒你可你就是不领情，现在吃了教训才把你那个贵族公子哥儿的派头收起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会发生这种事情换成谁也料不到的，卡米耶你就少说两句吧。”尽管心里多少有跟卡米耶同样的想法昆汀还是觉得卡米耶说得有些太过了，他急忙出言责备。
“咱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呀。”卡米耶不服气道。
“你……”昆汀给卡米耶的固执弄得无可奈何，心说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会看气氛呢？
“好吧，我承认当时轻视了你们的意见是我的不对。”幸好卡米耶不合时宜的抱怨没有激怒乔纳森相反他很率直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次任务遭遇的情况的确已经超出了我能处理的范围，如果没有莉薇小姐和两位的帮助我们兄妹和长子团会有什么下场我连想都不敢想。如果各位认为需要我道歉让我说多少次都没问题，不过有一点我想声明在先，我对各位，尤其是之前对莉薇小姐的态度绝非是针对您个人，我只是……对所有女巫的印象都不太好。”
“明明自己和那个大小姐妹妹都是巫师的说？”这话顿时让卡米耶好奇起来，常人排斥魔法倒是不奇怪，可同是巫师的乔纳森还排斥巫师早就让卡米耶觉得有问题了。巫师这个特殊人群普遍来讲还是比较抱团的，因为他们本身就不大受世间接受，若连自己人内部都互相排斥那他们在社会上就更难立足了，卡米耶作为斯普林人立场上跟巫师类似，她比较能理解巫师的想法。
“……”这次乔纳森选择沉默以对，显然他的偏见后面隐藏着故事，而这些故事他并不愿意讲给这些外人听。
“闲话就到此为止吧，马匹的伤势已经治好了，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出发避免耽误时间。”然而作为话题中心的李维对二人的谈话一点兴趣都没有，两人说话的时候他却在旁边给马治伤。
“啊，嗯，说的也是。”李维的话正好给了乔纳森一个台阶下，“事不宜迟，走，我们出发。”
第三十八章 吸血鬼味觉
——次日·晨——
“哎？我这究竟是……”昏迷了整个晚上的夏洛特直到这时候才幽幽醒转，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附近已经不是阴森的黑境森林而是进入森林前必经的那片眼熟的平原。
“哟，大小姐你醒了哇，大家快过来！”正收拾营地的卡米耶听到背后传出动静这才发现夏洛特已经醒过来了，她连忙招呼其他人。
“哦，可算是醒了！”正给马匹喂水的乔纳森第一个赶来，李维跟昆汀也随即围了过来。
“哎哎？老哥，还有你们，其他人呢？对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那些魔兽呢？还有我那时候……究、究竟发生什么了呀？！”迷迷糊糊的夏洛特刚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所有人瞩目的对象，这让她顿时混乱了起来。
“怎么办，告诉她么？”面对夏洛特连珠炮似的问题，李维将征求的目光投向了她的哥哥乔纳森。
“起码得让她搞清楚自己的现状啊……唉，还是由我来说吧。”乔纳森苦闷地叹口气，“夏洛特，你先冷静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完整地告诉你，但你也要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看着哥哥一脸沉重的表情，夏洛特隐隐感觉得出来这要自己准备的可能不是件好事。
“意思是你听完之后要冷静，不然我就只有强迫你冷静下来。”因为搞不清楚“吸血鬼病”这种纳米体变异对神智有多大的影响，李维已经暗自摆出了警戒态势随时准备控制住夏洛特的失常活动，“乔纳森团长，把该说的都告诉你妹妹吧。”
“啊，知道了。”乔纳森点点头，“夏洛特，其实昨天……”
然后乔纳森原原本本地将昨天夏洛特昏迷之后的经过全都告诉了她，甚至连把她变成吸血鬼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家族中那个失踪已久的叔叔这件事都没有隐瞒，而在乔纳森说明整件事情经过的时候一向多话的夏洛特却只是静静地听着，既没像往常那样说出什么脱线的话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控情绪。
“……然后我们就离队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你整整昏迷了一个晚上才苏醒。”也多亏夏洛特这次一句话都没插嘴，乔纳森得以完整地跟她叙述了整件事的全过程。
“是这样啊……”听哥哥讲过了全程经过，夏洛特的反应异常地平静，她只是轻轻地点头答应了一声，好像乔纳森刚才说的事情跟自己无关而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这就完了？你可要变成吸血鬼了唉！”也许是因为斯普林一族天生跟吸血鬼是死敌的关系，反正卡米耶是没法接受夏洛特这种过于坦然的态度，她只能认为夏洛特是完全没有领会自己现在遭遇的状况有多糟糕。
“变了就变咯，倒不如说这样更好，南黑森公爵那老家伙再固执也不会让他的儿子娶一个吸血鬼回去吧？”果不其然，这位该说是乐观好还是天然好的大小姐根本就没理解变成吸血鬼后的严重性，相反她倒是把这次遭遇当成可以摆脱那个浪荡公子的恼人求婚的一次机会了。
“你……”夏洛特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无语，李维是担忧这种危险的变异纳米体扩散，卡米耶和昆汀都是出于对吸血鬼的天然抵触，至于乔纳森则是单纯地作为一个亲人在担心和无奈。
“怎么了，都摆出这样一副表情来？”唯一搞不清楚情况的，也就只有这位天然大小姐了。
“夏洛特你这丫头啊……让做哥哥的我说你什么好？看你平时古灵精怪的，关键时候怎么就犯糊涂呢？”乔纳森揉了揉因为苦恼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扶着额头叹道。
“糊涂？我糊涂什么了？”糊涂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在犯糊涂。
“嗨，你不是糊涂是什么？如果你变成了吸血鬼这件事让南黑森公爵知道他绝对会打着清除异端的旗号直接杀进我们领地里来的，我知道父亲平时看起来也许不可靠，但如果牵扯到你的安危他绝对会率兵跟南黑森公爵死磕到底的！你觉得因为你这个吸血鬼存在而肯定得不到援助的白银城打得过他们吗？万一要是教团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呢？我们搞不好要面对两面夹攻！”乔纳森到底是白银城伯爵的接班人，在政治局势的问题上看得还是很明白的。
“额……”夏洛特给说得当时就是一愣，她只想着避开那个让她讨厌的求婚者了，完全忘记了吸血鬼受世间唾弃敌视这件事。
“唉，你这疯丫头啊，真是给我添够了乱。”有这样一个妹妹乔纳森真是无可奈何，“总而言之我们先尽快把你送回白银城，我从父亲那边听说过沃纳叔叔的事情，他在变成吸血鬼之前曾经尝试在拉维瑞提魔法学院医治过，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真的能治好吸血鬼病，但至少你还有一次恢复成人类的机会，不然我们就只能……”
“像把我变成这样的那个家伙一样把我从家族中放逐出去么？”看着自己哥哥沉痛的表情，夏洛特大致上猜到了他会怎么做。
“不过在那之前我大概会先杀了你，你完全没有理解你身体里的变异究竟有多危险，我不能纵容这种危险四处扩散。”李维却毫无顾忌地补充了一句更残酷的话。
“这个咱同意，放着吸血鬼不管只能为害世间，例子你们也都亲身体会到了，他们连原来自己的家人都下得去手就更别说对陌生人。”卡米耶也跟着赞同道。
“哼，那你们不如去当狩魔猎人好了。”听二人说如果治疗失败就要处置掉自己，夏洛特尽管心里头很害怕但表面上还是嘴硬道。
“要不是教团那些石头脑袋也想把咱当串烧，咱还真考虑过去做这份职业。”卡米耶当即针锋相对。
“你们两个，到此为止吧。”见没几句话两人又吵起来了，昆汀和乔纳森连忙上去分开她们。
“哼，本小姐才懒得跟粗野的斯普林矮子一般见识。”分是分开了夏洛特那边还在自说自话，她故意摆出一副高贵的腔调嘲讽着卡米耶，还没等卡米耶回嘴，一个意外的声音就改变了气氛。
“咕……”这声响亮的腹鸣很明显是从夏洛特那里发出来的，它所表达的意义可跟高贵可沾不上任何边。
“额……哥，有没什么吃的？”饶是夏洛特也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尴尬闹了个大红脸，她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跟乔纳森偷偷问道。
“你等等，我去给你找。”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拖累习惯了，乔纳森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就奔自己的行囊去翻找食物了。
回来时候乔纳森手里多了半块面包一条咸肉和一个水袋，本来长子团的补给比这些粗糙的耐贮食品要丰富得多，不过他走得匆忙只带了最基本方便携带的干粮。
“凑活吃吧，没多带东西。”知道自己的妹妹娇生惯养看不上这些东西，乔纳森解释道。
“唔，没办法。”夏洛特可能也是饿急了，什么都没抱怨直接就抓过了食物。
“……”她那边撕下块面包正准备往嘴里塞，卡米耶却在旁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李维注意到了卡米耶眼神的变化。
“嘿，待会你看就知道了。”卡米耶带点恶意地笑了笑，跟李维卖了个关子。
“啊，呸，呸呸呸！哥，这是什么啊！怎么吃起来跟木屑一样什么味道都没有。”李维正在奇怪，夏洛特那边却把刚刚入口的面包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
“哎？”乔纳森给这突发状况弄得一愣，他从夏洛特手上撕下一小块面包放在嘴里尝了尝，“没问题啊，就是普通的面包。”
“你们长子团的面包可真难吃！”还没察觉异常的夏洛特抱怨了一声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条咸肉上，固然咸肉的味道本身怎么说都不算好，可在她吃起来简直就跟某种咬不动的木质纤维一样，更奇怪的是尽管这东西叫做咸肉她却连半点盐味都吃不出来。
“啊呸！太难吃了！这真的是肉么？”结果咸肉也给吐了出来。
“这就是肉啊……”不明所以的乔纳森是又着急又委屈，自己吃着还能入口的东西妹妹怎么就无法下咽呢？
“她的味觉发生问题了对吧？”李维这时候已经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既然食物都很正常，不正常的就应该是吃它们的人的味觉了。
“嗯，就是这样。”卡米耶点点头走过去从夏洛特手里夺下了那些无辜的食物，“大小姐你还是放弃吧，感染了吸血鬼病之后人类的食物你已经吃不下去了，强吃进去也不会消化只能让身体变得更差而已，水你倒是可以喝，前提是你能受得了多出来的苦味。”
“你、你什么意思？再说你怎么知道的？”夏洛特给弄得莫名其妙，不能吃东西？那自己以后怎么活啊？！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已经不算个人类了，所以人类的食物对你不适用，至于咱怎么知道这些……”卡米耶冲夏洛特一呲牙，“咱的部族曾经活捉过一个想袭击咱部族的年轻吸血鬼，部族里的长者们对他进行过很深层次的研究和拷问，细节大小姐你不会想知道的。”
“……”呆望着卡米耶故意摆出来的凶恶表情，夏洛特现在才算是真正意识到了变成吸血鬼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第三十九章 饥饿原理
“唔，浑身没力，阳光也好耀眼。”吃不下寻常食物不得不饿着肚子上路的夏洛特饿得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马背上，无精打采的她尽管还有些碎碎念的力气，声音也轻得只有负责在她身旁牵马监视的李维能听得见。
“……”对此没办法的李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夏洛特的身体正处于吸血鬼化的高峰期，除了血液之外大概没什么东西能入她的口，这时候给她喂食且不说道德上的问题，会给吸血鬼化的进程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同样很值得担忧。
四人沉默着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始终在观察着夏洛特身体变化的李维发现到她的皮肤正迅速地失去血色而且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和短促，种种表现跟重度贫血的症状异常相似。
这是怎么回事？李维顿时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决定探查一下夏洛特的身体状况，于是他微闭起眼睛向夏洛特放出了探测纳米体。
有了前两次探测的失败经验，李维这次很聪明地没有像平时那样放出大量纳米集群然后任由这些集群以自身的预设功能去探查，这次他只放出了一个集群而且这个集群直接听命于他的意识控制。几乎完全掩盖了本身能量发散的探测集群很轻易地渗透进夏洛特体内并没有遭到攻击，李维遥控着这唯一的集群透过毛细血管直接进入夏洛特体内的动脉网，上次发现问题就是在这里而果不其然地他又在同一部位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继彻底将夏洛特体内所有的正常黑尘都感染同化之后，变异的黑尘群落正在围攻吞噬她本身的血红细胞！
“啧！”探测集群发回的信息让李维不由得砸了砸嘴。
怪不得夏洛特身上会表现出贫血的症状，如果一个人全身运行的血红细胞都在被攻击吞噬她不贫血才怪了。皮肤失去血色正是因为皮肤下毛细血管内的红细胞正在大量死亡，呼吸短促困难则是因为动脉血中缺乏用以输氧的红细胞使得肺部不得不自动加快呼吸和循环速度以补充身体的氧气需求，然而这种被迫的自我调节效果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夏洛特体内损失红细胞的情况继续累积下去，很快她就会因为血溶氧量过低而活活窒息。
当前最主要的问题是，究竟什么样的故障导致了本该对人体健康起维护职能的纳米体如今却在攻击宿体本身呢？如果是为了摄取能源的话，所有克隆黑尘都应该具备从阳光中直接获取能量的能力才对呀。
等等……阳光？卡米耶应该说过吸血鬼是惧怕阳光的吧，而且刚才夏洛特也确实在抱怨阳光太过耀眼了，明明昨天刚下过暴雨今天还是阴天。
“……”感觉自己好像是抓住了什么要领，李维当即就把这个猜想付诸了实施，他分神利用自己的纳米体构筑了一个简单的阳光透镜，透镜的焦点就选在自己派出的探测纳米集群能够监视到部位。
这个透镜直径只有几厘米，阴天里能聚集的光线也不强，照在夏洛特身上顶多能映出一个浅浅的光斑，她体内的变异黑尘却因此被搅得翻天覆地。李维发现这些变异黑尘从光线中获取热能的功能并没有丢失，然而在从光线中获取了热能之后黑尘本身却始终保持在高热状态没有将热能转化成纳米体可以利用的电能，相反地为了发散这种继续积累下去便足以摧毁自身的高热，变异黑尘开始大肆吞噬破坏更多的血红细胞用从中夺取的生物电来供给自己进行散热动作的消耗。
这回李维算彻底明白了，这种看似神秘的变异黑尘跟正常黑尘的最大区别就是它们失去了热电转换这种最基础的自给功能，如此便导致本来在作为这个充能机制前半段的高效光热效应反而成了危及纳米体本身续存的累赘。作为一种具有原始生存智能的微型机械体，纳米体在编程之初就被设计为在保证宿体存活的同时尽力维持本身运作，为此这些黑尘对夏洛特这个宿体的身体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改，使得她变成了如今必须从其他生物体那里摄食正常纳米体或者血红细胞才能继续存活的“吸血鬼”。
“好麻烦的故障啊……”原因是大致搞明白了，但变异纳米体的复杂特性还是让李维大伤脑筋。
纳米体源代码是一种十分精密的程序编码，以李维所掌握的知识他还没有什么可靠途径去实施修正，而想要让夏洛特继续这种掠食式的生命形式又不得选择让她摄食两种她能接受的“粮食”之一。喂食充能黑尘会导致她体内的变异黑尘继续复制增多，需求的能源总量也就会变得越来越大最终难以满足，而血红细胞蕴含的生物电力有限很难凑够这些变异黑尘的“胃口”，更不要提摄食过程之中可能给受害生物造成的交叉传染了。心中正在为这个艰难抉择左右为难，李维忽然感觉到夏洛特的血流速度加快了，她似乎要做什么动作。
“嗯？！”李维连忙将意识从控制的纳米集群中收回，却见意识模糊的夏洛特挣扎着抬起了脑袋正向座下马匹的脖颈张开嘴巴，她的上颚犬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改造得非常锐利，难看的口水正从上面和她的嘴角间滴下如同饥饿的野兽一般，似乎夏洛特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智慧生物的理智正任由生存本能去操控自己的身体。
“你清醒一下！”李维急忙大喝一声想要唤醒她的神智。
“额？！”幸好夏洛特此刻还没有彻底沦陷在对鲜血的渴求下，李维的清喝让她立即惊觉到了自己好像正在做什么人类绝对不该去做的事情。
“清醒过来了？”李维警惕地做好了准备，如果夏洛特无法从本能的渴望中挣脱出来他就必须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嗯，我刚才这是……”夏洛特勉强点点头，她伸手擦擦自己的嘴发现嘴边居然全是自己的唾液，如此丑态让一贯以高贵小姐自居的她简直无地自容。
“看来不能这么放任你下去了，不然你迟早会控制不住你自己的。”李维无奈地叹口气，停下了马匹。
这时候其他三人也都注意到异状围了过来，其中乔纳森看到自己妹妹憔悴又带着羞愤的脸时显得尤为担心。
“莉薇小姐，刚才发生什么了？”乔纳森担忧地跟李维问道。
“她想吸那匹马的血。”李维没有顾虑夏洛特的感受，直接对乔纳森实话实说道。
“啊……”短短几个字让乔纳森张着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并不是随便谁都有个吸血鬼亲戚，这种经验他还是头一遭。
“嘿，转变得真够快的，咱听说吸血鬼病的感染者吸血越多吸血鬼化就越快，照这个速度下去咱估计到白银城她就该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吸血鬼新人了。”卡米耶这话不知道该算是陈述事实还是讽刺。
至于昆汀，虽然他没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夏洛特，凡人一个的他很明显是现在这个临时看押小队里最容易被夏洛特袭击的对象，哪怕有李维在夏洛特身边时刻守着他依然为自己的安全感到担心。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她坚持不吸血的话首先死掉的可能就是她自己。”观察着三人各异的表情，李维说出了刚才自己在仔细检查之后得出的结论。
“莉薇小姐，我知道你是个神通广大的人，除了杀掉她之外就不能替她想想办法么？作为兄长我实在不想看着自己妹妹遭罪啊。”乔纳森又偷眼看了看自己妹妹痛苦的表情，他忍不住跟李维哀求道。
乔纳森能理解卡米耶和昆汀的感受，在夏洛特感染吸血鬼病之前他也认为吸血鬼是一种应该斩尽杀绝的怪物，但这种倒霉事儿摊到了跟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妹妹头上他真的下不了那份狠心。
“既能让她生存下去又能不让她彻底变长吸血鬼的方法我确实有一个，但我要提醒你这种方法有很大风险，如果她控制不住自己很可能会害死她。”其实在检查完成的时候李维心中就有个临时解决方案了，全世界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实行的方案。
“那是？”没想到李维居然真能拿出解决方案来，所有人都不由得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方案就是，我的血。”李维平静地举起自己的手腕道。
“哎？！”所有人都以为李维会拿出什么精妙的方法，没想到他居然提出要用自己的血来“饲养”夏洛特。
“可刚才卡米耶小姐不是说了么？吸血会促进感染者吸血鬼化，莉薇小姐肯这么帮她我是很感激，但毕竟……”不想马吃草还想马儿跑，这话来形容现在乔纳森的矛盾心情是最恰当不过了。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我的血液成分跟你们的不一样，就算给夏洛特摄取了也不会加速她的转变。”李维淡然地一摊手，他的自信来源于精密的分析和实验，之前李维已经确认过他体内泰伦规格的纳米体并不会被转化，就算进入夏洛特身体中也只是失去动力而已。
“成、成分不一样？”乔纳森表情古怪地偷瞧了一眼李维，若说得是真那敢情好，不过若李维血液成分跟人类不同……那言下之意岂不代表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有些事情建议你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当然李维不会跟他详细说明，“你只要理解我没在骗你就够了，何况我的血也不是可以让你妹妹随随便便摄入的，如果摄入量超过了她能容纳的魔力量下场你自己已经亲眼目睹过。”
“会变成沃纳叔父那样么？！”乔纳森当时就想到了因为大量吸食李维的血液而化成一堆飞灰的吸血鬼沃纳，那个恐怖的场景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了，当时乔纳森还以为是李维在自己的血液中做了什么手脚，他没想到李维当时其实什么都没做，那就是李维的血液本身自带的毁灭性效果，这个效果直接来源于当年塞伯利安人当作决战武器向泰伦人投放的某种强力纳米病毒。
“嗯，所以我说这个解决方案有危险性，具体采不采用要由作为她亲属的你来决定。”李维点头道。
“……舍妹就拜托莉薇小姐了。”实在是敌不过妹妹那张难忍痛苦的脸，乔纳森最终选择了点头同意。
第四十章 返程
“那么我们先回避一下。”把夏洛特安置在一处阴凉的树荫下，乔纳森他们三人就留下她和李维独处自己远远躲开了，三人中谁也没有喜欢看人吸血的猎奇爱好，夏洛特大概也不会喜欢自己在执行这种非常规的进食方式时被人观摩。
“大家都走了啊……我们该怎么做？”看了看远处的三人，夏洛特回头扭扭捏捏地扭着手指跟李维问道，要不是她眼中那股不自然的渴望，任谁去看现在的她都像个正准备偷尝禁果的女孩。
跟刚才失去控制的下意识反应不一样，这次她是明确地知道自己将要去摄食他人的血液，背离道德的罪恶感和越来越严重的饥渴感在她心中矛盾冲突着，尤其是面对李维这个即将的“受害者”让她更是抬不起头来。
“是啊，怎么办好呢？”李维心里也在考虑着用哪种方式把自己的血液提供给夏洛特才更安全。
理论上来讲夏洛特需要的不是自己的血液而是血液中的纳米体所蕴含的能量，这个过程即使不通过血液作为载体来进行也不是不可以，比如直接将纳米体渗透进她的体内就像自己刚才做过的检查一样。不过这么做的后果无法预知，李维也拿不准大量纳米体在夏洛特体内失能之后会不会造成病理排斥反应导致这个世界所谓的黑尘病，如果那样自己就弄巧成拙了。如此思来想去还是用原始的手段比较可靠，既然夏洛特的消化系统已经被变异黑尘改造成了只适应血液那么就以血液作为载体才是最妥当的办法，而且血液中蕴含的纳米体浓度不能太高否则就会像对付沃纳时候那样在夏洛特体内造成自己纳米体的局部优势。夏洛特没有永动核心这个最终安全阀来防止病毒激活，感染了塞伯利安病毒的纳米体一旦在夏洛特体内形成局部优势就会激发病毒的开关把她吞噬成一团飞灰，泰伦人当初没有灭亡在这种名为“黑死病毒”的纳米病毒下却意外绝育正是因为这种病毒会以同样原理摧毁泰伦母体内刚形成的胎儿。
“你坐在那里张着嘴等就好。”调节好了血液内的纳米体浓度，李维跟夏洛特指示道。
“哦……”心里还担心着是不是自己要上去咬李维一口才行，听李维这么说夏洛特多少有点放下心来，不过自己不能主导进食的过程又让夏洛特有点莫名地不甘心，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这种让她心里头痒痒的感觉。
“对，坐着就好。”见夏洛特乖乖地坐在地上李维满意地点点头，他走过去把食指伸到夏洛特仰起的嘴边，他的手指上自动裂开一个破口，半滴带点晶莹金属光泽的血液沿着伤口流了出来。
“总感觉……这个姿势有点羞耻啊。”自己在下面跪坐等着，李维又是这么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如此憋屈的姿势让从来跟谁都是趾高气扬的夏洛特大小姐不由得面上发烧。
“你觉得什么姿势才不羞耻？当然我不会让你咬我一口的，不然连我也被感染乱子就大了。”李维脸上带着无奈道。
“唔……那就这样吧。”事情就如李维所说，两人互不接触才是最安全的，这个姿势羞耻归羞耻，在心中愈加强烈的饥渴感面前夏洛特还是放下了面子乖乖张嘴。
“滴答。”终于，在重力的作用下那滴摇摇欲坠的血液落进了夏洛特嘴里，当它顺着夏洛特的舌头滚进喉咙，这位大小姐的脸上立即就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满足表情。
夏洛特从来没有想到过人血居然会是如此美味的东西，世间最甘醇的美酒最浓厚的蜂蜜跟它比起来都如此的不值一提，只是这么一小滴滑过舌头就瞬间驱散了从醒来就始终在困扰她的饥渴感，取而代之的是根本形容不出来的幸福和满足，仿佛世间的一切此刻都不再被需要，自己只要有这个就够了。
“连大脑的奖励机制都被改变了么……”看着夏洛特虚幻的幸福表情李维却没法替她高兴，如果李维猜测得没错夏洛特脑中分泌多巴胺和内啡肽等“奖励化学物”的机制应该已经从摄取正常食物变成了摄取血液才会被激活，这种机制的改变意味着吸血对于她来说会渐渐变成一种难以抗拒的上瘾行为，就跟早期人类中的烟民、酒鬼和瘾君子等病态上瘾者一样如果试图戒断过程将非常痛苦。
“嗯？没有了么？”又吸食了几滴李维的血液，沉浸在这种病态幸福感中的夏洛特忽然清醒了过来，因为李维那边已经收回手指不再为她提供血液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这些已经足够你消耗了。”李维提供给夏洛特的血液量是经过精密计量的，刚好能够满足她体内的消耗又不至于让来不及被“消化”的多余纳米体激活病毒将她杀死。
“哎，这才几滴啊，求你了，再来两滴……不，一滴就好！”夏洛特可怜巴巴地跟李维讨要道。
“我说了，这就足够了。”李维才不管夏洛特在主观上满足没有直接扭头就走，现在李维对待她的态度就跟对待瘾君子差不多，如果在主观感觉上满足了她那她也就离死不远了。
“等、等一下，真的一滴就好！”这时身后的夏洛特忽地站了起来，一边央求着一边想抓住李维的手。
“噌！”但她的尝试没有成功，就在接触到李维的时候两人手指之间忽然刀光一闪，夏洛特手上被划开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你！”夏洛特吃痛缩回了手惊恐地看着李维，不用想也知道刚才那道刀光是李维放出来阻止二人接触的刀刃造成的。
“不想死的话就控制好你自己。”这时候夏洛特看到的是李维冰冷如霜的眼神，听到的是他几乎不包含情感的警告。
“……”被那双眼睛盯着夏洛特不由得倒退了几步，这时候她才真正地理解了李维跟白银城里那些宠溺纵容着自己任性妄为的人有着决定性的不同，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贵族身份对自己有任何迁就，在这个人眼中除了理智到无情的逻辑对错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不要浪费你自己的宝贵时间了，现在你应该能自力活动了才对，若你自己还有心思恢复成本来的模样那就抓紧时间赶路，不然乔纳森团长为你付出的担心就太无谓了。”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动似乎惊吓到了对方，李维的语气稍微放松了些，即便如此听来依然像是在命令和训斥。
“嗯……”但这次夏洛特没有像往常那样摆出自己大小姐的架子而是温顺地点了点头，然后静静地保持着距离跟在李维后面离开了这个地方。
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以往的做法可能对别人无往不利唯独对李维来说是不起半点效果的，而现在自己就偏偏得依赖着李维才能作为一个人类存活下来，如果他选择对自己放手自己要么会堕落成吸血鬼要么就会被李维冷血地处决。
“嗯？”这些人中最了解夏洛特的要数乔纳森这个做哥哥的了，见夏洛特回来后就变得非常安静他立即察觉到了情况反常。
“问题暂时解决了，走吧。”乔纳森那边投来询问的目光，李维只是冲他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前进。
“额，你们刚才没发生什么不愉快吧？”偷眼瞧瞧沉默的夏洛特，乔纳森担心地小声跟李维问道。
“没有。”李维的回答很坦率，也许刚才的遭遇对夏洛特来说确实称得上不愉快，对李维来说却远不到让他耿耿于怀的等级。
“真的？”李维的反应不像作假，可夏洛特的异常表现似乎又在告诉他事情其实没有李维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我有欺骗你的必要性么？”被乔纳森这么反复地问一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李维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没事就好，我们出发吧。”考虑到自己兄妹现在是有求于李维乔纳森也不敢把李维给惹恼了，他只得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放弃了追问。
于是一行人在这份诡异的气氛中继续前进。
小队行动的速度本就比拖拉的大队行军要快，再加上担忧夏洛特的身体情况一行人走的都很急，长子团用了将近两个白天走出来的路程五人只用四分之三的时间就赶了回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已经能看见白银城标志性的地标银顶峰，上次李维他们到达这里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只不过这次所有人都没了欣赏银顶峰绝美风光的心情，他们只是闷头赶路想尽快赶回白银城和布兰德伯爵商量治疗夏洛特的问题。
入夜，一行人通过城市来到了伯爵府的山道前，这时候那位总是跟在布兰德伯爵身边的老廷臣已经等在这里迎接了，原来是进城的时候城门门卫早一步把他们回城的消息通报给了伯爵府。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整个白银城上下为了找您都要闹翻天啦，来来来快下马进去跟伯爵大人报声平安，大人为了您也是担心坏了……”远远地看见夏洛特坐在马上过来，老廷臣连忙迎上去想搀扶她下马。
“现在你还是不要和她接触为好。”谁知道老廷臣没等靠近就给李维伸手拦了下来。
“放肆！区区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小丫头有什么资格命令老夫！”老廷臣给这鲁莽的阻拦弄得一愣，随即就怒而呵斥道。
“总管你先别生气，这事情说来话长，不过现在你不适合跟夏洛特接触是真的，她也是为你着想。”见自家的内廷总管跟李维发生了冲突，乔纳森连忙上去调解说明情况。
“为老夫着想？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前日还那么敌视李维的乔纳森现在居然在替他说话，这让老廷臣大为奇怪。
“我不是说了么，说来话长。”乔纳森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总而言之有什么话进去见到父亲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既然少爷这么说了……好吧，老夫这就给你们带路，大人已经等在里面了。”看出来乔纳森言下之意是有些话可能不方便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说，老廷臣会心地点头道。
第四十一章 新议题
“辛苦老师了，你去休息吧。”几人刚走进议事厅，坐在正中主位上满面严肃的伯爵开口就道。
“谢大人体谅，那么老夫告退了。”老廷臣服侍了伯爵那么多年岂能不知道这是让他回避的委婉说法，当即就道声谢告辞退了出去。
“把门关严，还有你们不要在这里守着了，去通路那里别让任何人接近议事厅。”出了大厅老廷臣立即跟门外的两个守卫交待道。
“是！”守卫们立即执行了命令没人问为什么，他们都清楚干近卫这一行如果好奇心太强那是会把命搭进去的。
“乔纳森，夏洛特是不是惹出什么不得了的乱子了？”回到厅内，伯爵正用审问者一般的目光盯着自己的一对子女讯问。
“……父亲，您事先得到消息了？”夏洛特那边低着头一声不吭，当哥哥的乔纳森只好硬着头皮抬头反问，父亲见面就屏退了所有不知情的外人表情又这么严肃，很难不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事先从什么渠道先得知了发生的事情，这个可能不是没有，最可能的渠道就是身边那个自己一直摸不清楚底细的“莉薇小姐”。
“嗨，你都亲自跟着夏洛特一起回来了，我还用从其他渠道去搞别的消息么？”长子的疑惑让伯爵叹了口气，有道是知子莫如父，布兰德伯爵很清楚自己的长子绝对不是那种任务完成前就放弃擅自回归的人，所以在他得到兄妹二人是一同归来的消息后立即就推断出了肯定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逼得乔纳森不得不跟夏洛特一起回来，而会引发这种事的人除了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女儿外也不可能有别人。
“额，正如您所说。”见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自己父亲的法眼乔纳森尴尬地咧了咧嘴，“确实我是有必须回来的理由，所以才放下任务陪夏洛特一起回来的。”
“那就说吧，到底是什么篓子别跟我支支吾吾的，既然问题已经出现，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可能放着你们不管，把话说明白了尽早解决才好。”伯爵边说着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昏黄的灯火下乔纳森这才发现父亲布满血丝的双眼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来他在夏洛特出走这两天基本上应该是急得没怎么睡觉。
“这个……其实……”看着父亲疲惫的脸，乔纳森好几次想张嘴把事情说明却都没能说出口来。
“我要变成吸血鬼了。”突然，背后传出自己妹妹执拗的声音。
“你说……什么？！”夏洛特赌气般的这句话动静颇大，伯爵却像没听清楚一样圆瞪着眼睛盯着她质问道。
“我·要·变·成·吸·血·鬼·了！听清楚了么？”夏洛特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干脆一字一顿用更大的声音将这个厄讯冲自己的父亲喊了出来。
“夏洛特，别这样！”知道自己这个被娇宠惯了的妹妹这是又要犯浑，乔纳森连忙在自己父亲反应过来之前替他呵斥道，他担心自己的父亲会在一怒之下说出更过分的话甚至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莉薇小姐，他们两个说得是真的？”伯爵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垮到了座椅上，他两眼发直地盯着在摇曳的火光下忽明忽暗的地砖老半天，这才勉强抬起头跟李维询问证实。
“是。”从进了大厅就没出声的李维回他一个简短而肯定的答复。
“怎么会这样的……”李维的肯定回复击破了伯爵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伯爵左手扶着额头狠命地揉着自己的两边太阳穴，手掌的阴影遮盖下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但紧握的右拳和咬紧的牙关无一不表现出他此刻正猛烈地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感不让自己因为失控而做出不妥当的言行。
“父亲，这是不是让你想起什么人了？”难忍的沉寂又维持了一会，开始受不了这种气氛的乔纳森下定决心开口道，反正关于夏洛特是如何被感染吸血鬼病的经过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闻听此言伯爵缓缓放下了遮挡着眼睛的左手，下面是几乎能杀死人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让夏洛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正是我们的叔父、您的弟弟沃纳，甚至连之前异常的魔兽袭击也是他想借此将长子团引诱出来对付我的策略，只是因为夏洛特擅自跟来他才把目标选择在了更好下手的夏洛特身上而已，他这么做的理由正是想要以此向您复仇，这是我亲耳从他嘴里听说。”哪怕面对的是这样一双可怕的眼睛乔纳森依然决定把话说清楚，他要让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和妹妹都是因为卷进了上一辈的恩怨里才会被人暗算，虽说夏洛特擅自离家确实是她的不对，但造成当前事态的绝对不是夏洛特一人过错。
“果然是他啊……那个家伙呢？现在还活着么？”提及当年的恩怨却没有看出伯爵对自己那个变成了吸血鬼的弟弟抱有任何愧疚，相反地不知为何他非常仇视沃纳，甚至到了都不愿意正面提及他的名字而是用了“那个家伙”来称呼。
“在我们救回夏洛特的时候死在了莉薇小姐手下。”乔纳森如实答道。
“那还真是可惜。”
“哎？”这话把乔纳森听得一愣，自己的父亲怎么看都不像是对那位沃纳叔叔抱有任何兄弟情谊的样子，可为什么又说出了这种话？
“哼哼，我是可惜他死得太痛快了，我和他的恩怨是我俩之间的事情，现在那个懦夫居然绕过我对你们下手，如果被我抓到我要把他绑在银顶峰用太阳活活晒成灰！”伯爵阴冷地哼笑了两声，咬牙切齿地吼道。
“……”乔纳森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记忆中向来宽厚甚至有些懈怠的父亲居然会说出这样的狠话而且对象还是他的亲生弟弟，这让他一时真的接受不来。
“嘿，如果伯爵大人纠结的是这个，那你大可不必觉得可惜。”同样天生就极度仇视吸血鬼的卡米耶在旁轻笑道。
“哦？”伯爵一挑眉毛。
“这个嘛，沃纳叔父的死状跟父亲所期望的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沃纳再怎么可恨也是自家人，乔纳森抢在卡米耶说出什么侮辱性的言论之前替她解释道。
“那我还真很想见识一下现场。”听说沃纳死的很惨伯爵的怒气这才稍微褪去了些，“莉薇小姐，多谢你替我除去了这个家中祸害了。”
“只是完成我被交付的职责而已，我已经尽我的努力达成你的委托，你也不要忘了当初就说好的报酬。”李维淡薄地回应道，顺便还不忘提醒伯爵自己跑这趟可不是为了给他干白工的。
“那是自然，我这人只有说话算话这点算是长处。”布兰德伯爵点了点头，然而随即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嘛，这还真是巧合得可以。”
“什么意思？”看穿了伯爵还带着些凶恶的目光下隐藏的一丝狡黠，李维顿时猜到自己这趟“委托”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地拿到报酬。
“整个帝国内只有一处地方有医治吸血鬼病的方法，这件事情莉薇小姐已经从乔纳森那里听说了吧？”伯爵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话题扯到了治疗夏洛特这件事上。
“是，那又怎样？我没有必须协助治疗你女儿的义务也没有接受这委托的兴趣，但如果你想拿我需要的报酬要挟我替你做什么……”李维针锋相对地直视着伯爵的眼睛，“你要担忧的就不只是你女儿的安全问题了。”
“哈，莉薇小姐真是个直率的人啊！敢在我的府邸里跟我说这种话的人你还是头一个。”伯爵听了李维暗含威胁的警告只是大笑，“不过我也确定莉薇小姐一定是有符合这种胆量的底气才会跟我这么说。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想借此要挟你做什么，只是非常凑巧地莉薇小姐想要的东西现在就在那个唯一能治好夏洛特的拉维瑞提学院里收藏着，和我白银城这种偏僻的小地方不一样，那里收藏着全大陆收集来的古代遗物日夜戒备森严而且从教师到学生无一不是巫师身份，就算是以莉薇小姐的超人实力想硬闯进去怕是也要费一番力气吧？”
“……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骗我？”李维清冷的目光中燃起一丝火苗，他有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
“不，莉薇小姐一开始跟我要求那件遗物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清楚那东西的去向。”伯爵表情恳诚地摇了摇头，“你们出发之后我为了给你提供报酬才让人调查了档案厅的历史记录，这才发现确实我白银城领地在一百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次异物从天而降的报告而且当时还引起了四方轰动，但我这个人对历史不感兴趣，这件事是我在调查后才知道的。当任的伯爵也就是我的曾祖父认为手中握着这样一件人尽皆知的遗物对白银城的安全并没有好处所以将它整个无偿转赠给了专门研究遗物的拉维瑞提学院，如果学院的保存工作到位的话那东西应该现在还存在于学院内的某处才对。”
“所以我必须进入学院才能找到我要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巧合李维不好判断，但至少他已经明白伯爵此刻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了。
“是的，而且最好有一个能进入学院的合理身份，拉维瑞提虽然名为学院其实是巫师们在帝国境内的一个国中之国，我在二十几年前曾经去过拉维瑞提，那里的规模比之我白银城只大不小，想在那么大的一座城市内找到下落不明的某件东西没些时间很难完成，而莉薇小姐眼前现在就有一个可以合理合法进入学院的机会……”伯爵的暗示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作为你女儿治疗期间的护卫，是么？”果不其然伯爵就是想这样再利用一次李维，李维自己也很清楚。
“既然大家都明白话就好说了，不知道这个交易你觉得是否合算？”刨除布兰德家族现在面临的尴尬现状不说，跟李维这种聪明人谈话伯爵还是觉得很愉快的。
“不怕我到时候在那里闹出乱子把你也拉下水？”李维瞥了伯爵一眼。
“这不劳烦莉薇小姐操心，我会在发生那种情况之前就做好撇清白银城和夏洛特的准备。”伯爵笑道。
“真亏你说得出口。”李维的嘴角也弯起一丝带点无奈的弧度，“好吧，这个提议我接受了，警告的话不必我说第二遍了吧？”
“乔纳森和夏洛特也会跟你同行，我不会拿他们的生命做冒险的，任何时候都不会。”伯爵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四十二章 旧日纠葛
——次日·清晨——
“当当！”靠在床上静待着黎明降临的李维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谁？”很奇怪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李维侧头冲门外问了一句。
“约翰·布兰德，莉薇小姐现在方便说话么？”门外的人很意外的是布兰德伯爵。
这家伙在这个时间来找自己干什么？李维看了看对面床上摆着糟糕睡姿打呼噜的卡米耶，决定起身会会这位伯爵。
“什么事？”李维走到门口打开一条不让卡米耶的角度暴露给伯爵的门缝，门外头只有伯爵一个人，总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的那个老廷臣并不在他身边。
“哟，莉薇小姐起得好早呀。”伯爵笑了笑答非所问地寒暄着，自己敲门没几秒钟李维就给他开了门，也就是说李维在他敲门之前就已经醒来把自己整理好了。
李维无言地看着伯爵，心里头琢磨这家伙明明在昨夜都已经露出本相怎么现在又蒙上刚遇见自己时候那副随和的伪装了。
“那个……方便借一步说话么？”给李维怀疑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伯爵讪笑道。
“知道了。”李炜点点头走出房间在外面带上了门，“去哪儿？”
“请跟我来。”见李维答应得很痛快伯爵明显是松了口气，他对李维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便先行带路去了。
伯爵带着李维来到的是一个李维以前没来过的房间，面积应该很大却让人觉不出宽敞来，除了对门的一张书桌和嵌在墙面里的壁炉周围有些空间剩下的地方都被满满的书架占据了，看着大概是书房之类的地方却弄出了那种因为地皮拮据不得不把书架摆得很近的小图书馆的感觉。
“请坐。”自己先坐进那张书桌后，伯爵把李维让到了书桌对面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然而李维只是双手环胸往门边的墙面上一靠，完全没有入座的意思。
“额，那好吧。”李维没回应自己的礼让让伯爵有些尴尬，“其实我请莉薇小姐来不为别的就是想为昨晚的事情道个歉，我那时候实在是因为夏洛特的事情绪很不好，不知不觉地这种烦躁也给转移到莉薇小姐身上来了。”
“我不认为你有需要对我道歉的理由。”李维听了轻摇摇头，昨晚伯爵顶多就是谈话时缺了些礼貌而已，离能让他给放在心上当回事的等级还差得远。
“莉薇小姐没放在心上就再好不过了。”看李维确实是没有因为昨晚自己的言辞不当而耿耿于怀，伯爵笑道。
“那么现在该进入正题了吧？”李维盯着伯爵直白地问道，刚才伯爵说把自己拉出来单独谈话只是为了道歉的时候李维就觉得八成这是个借口。
“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莉薇小姐。”伯爵闻言又是笑笑，“好吧，跟明人我也不说暗话，我一大早就把莉薇小姐单独请到我的书房来，其实是想跟你把一些不能当着其他人面说的事情解释清楚的。”
“……我在听。”拿不准伯爵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跟自己解释什么，李维决定听听看再做判断。
“嗯，多谢了。”伯爵点点头，“首先就是夏洛特离家出走的理由，我觉得有跟莉薇小姐说明的必要。”
“她不喜欢她的未婚夫。”这个理由李维已经从夏洛特本人那里听过了。
“啊，那丫头已经跟你讲过了么？”听李维这么说伯爵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不过更深层的东西那丫头应该是没说过吧，比如为什么明明我这么宠她还是给她选了一个讨厌的未婚夫之类。”
“嗯。”李维点点头，这个原因确实夏洛特没有提或者说大概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唉，这只能说是她生在贵族家的宿命了。”说到这儿伯爵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莉薇小姐对帝国的政局可有了解？”
“完全不清楚。”李维坦率地答道，他对这个所谓的联合帝国毫无概念，就算撒谎装成了解的样子没出三秒也得露馅，这种无意义的谎言李维觉得没有去编织的必要。
“那我就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一点吧。”伯爵也不在意李维对帝国的一无所知，“我们白银城呢，如你所见是一块地处边境与世无争的地方，早在帝国建成前我们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除了世代生活在黑境附近的斯普林人我们是黑尘之灾后这里的第一批原住民。后来联合帝国组建了起来，时任帝国皇帝向周围的独立领地四处攻伐我们白银城也是进攻目标之一，当时帝国的讨伐军数十倍于我军的守城兵力，所以我们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谈妥条件后就选择了开城投降向皇帝称臣。”
“合理的选择。”李维并不讨厌这种允许投降的战争，至少比起自己参与的那场必须战至最后一人的战争要好上太多了。
“可也是我们当时唯一的选择。”李维的赞赏只换来伯爵的苦笑，“我们能跟帝国交换的筹码很少，至多也就是威胁皇帝我们会撤到黑境森林里去和帝国打游击，最终和约决定的内容是我们向皇帝称臣，皇帝则将白银城伯爵作为他的直属封臣对待，这份和约直到前任皇帝莱纳斯二世还都被完好地遵守着。”
“后来有人反悔了？”
“嗯，这一任新皇上台后帝国单方面打破了合约，他把我们白银城转封到了北方临近的南黑森公爵领名下，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伯爵点点头，“现在也许还看不出来，但黑境森林的条件可以通行后我们白银城已经成了唯一一处联通黑森地区和新月半岛的内陆战略要地，若是有朝一日商路开通南北方之间的交流将大大加强，不但白银城会因此获得飞跃式的发展，控制这条商路的领主还会征收到大量的商旅通行税，新皇却就这么放弃了从我们这里直接征税的权力。”
“也许他是明知道这点才将你们当做礼物送出去的，至少这么做可以保持那位南黑森公爵的忠诚。”李维评论道。
“唉，他的真正想法我就不得而知了。”伯爵无奈地叹口气，“问题是南黑森公爵领和我们白银城的宿怨并不是从新皇上任开始的，早在帝国成立之前南黑森公爵领还是南黑森王国的时候他们就对白银城一直虎视眈眈只是没有机会下手，新皇这道转封诏令正好给了他们名分，几乎诏令下达没几天他们就开始在北方边境动作频频想激化冲突将白银城收为公爵的直属领地，我对此始终保持着克制态度没有给他们制造战争借口的机会。”
“所以他们就打了别的主意，比如让两家联姻之类？”李维还记得夏洛特的未婚夫正是那个南黑森公爵领的二公子。
“呵，白银城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次联姻绝对没有任何改善两地关系的意思，公爵只不过是想让夏洛特生下有他家血统的孩子借此来跟白银城打一场继承权战争，但如果我没有合适的理由就拒绝了这次联姻又会成为战争的借口，最终只能用夏洛特年纪还小的理由暂时先搪塞过去尽量推迟结婚时间。”伯爵语气疲惫地答道。
“可惜你的女儿已经接近适婚年龄，这个借口也用不了几年了。”听到这里李维多少有点同情伯爵的处境，他面临的是进退两难之局。
“所以我才对新月共和国在我领内开辟商路的越权行动不闻不问甚至暗中给他们行方便，我希望能在夏洛特不得不嫁出去之前就让商路开通。把钱比命看得还重要的共和国是绝对不会让这条日进斗金的新商路因为战争而中断的，如果商路建成时这条路还在白银城手上我就可以用较低的通行税作交易换来共和国当白银城背后的靠山，那时候就算南黑森公爵是我名义上的领主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跟整个共和国作对会有什么下场。”伯爵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想法不错，但你没有对你女儿说过。”不然夏洛特那边也不会如此着急以至于为了逃婚而出走了。
“算是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吧，本来我是为了保密才绝口不跟她解释我的考虑，没想到无形中却给她造成了那么大的压力最终导致了现在这么一个局面，这些年总是把目光放在远方倒是忘记了身边的人啊。”伯爵苦笑着感慨道。
“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的女儿平白无故地就送给人家这么好的一个开战借口。”昨天伯爵只是说让李维护送他的子女去拉维瑞提学院治疗吸血鬼病，具体的细节他还没有讲过。
“首先当然是争取让夏洛特康复吧，不管她闯下天大的祸事总归是我的宝贝女儿。”提及自己的女儿伯爵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但她是去治病这件事不能公开，对外我会宣布他们兄妹两个是去学院进修的，之所以让乔纳森同去除了有个亲人照应之外也是为了营造一个不受其他人怀疑的表象。拉维瑞提的学期少则一年多则五年，这期间她人不在白银城就算南黑森公爵那边跟我催逼也是无济于事，同时我也会在她治疗期间继续尽力与共和国交涉推进商路的开拓，争取在她病愈归来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我想那位公爵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应该是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两兄妹平平安安地到达学院了。”言谈至此，李维已经听明白了伯爵不惜口舌对自己解释这些的真正原因，他是希望李维能重视路上可能面临的危险。
“没错，在白银城领内我可以用白银城的力量庇护他们兄妹，出了领地就是我鞭长莫及的范围了，公爵巴不得我唯一一对儿女全死在去学院的路上，如果我死后白银城没有直系继承人南黑森公爵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直接把白银城并入他的领土，为此公爵对他们兄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这也正是我不惜打破当初和莉薇小姐定好的契约也要让您作为他们二人的护卫同行的真正理由。”伯爵点点头，十分坦诚地承认了李维的猜测。
第四十三章 道别
“……”被伯爵送出了书房，李维一个人边思考着边往自己客房的方向走。
伯爵所说的危险李维其实并不怎么怎么在乎，以他当今泰伦人的身份在哪里都不安全，因为泰伦的死敌塞伯利安就在轨道上空监视着，过于顾虑安全因素而放弃外出行动就是因噎废食了，他现在思考的是伯爵提供给他的黑匣子去向的可靠性。
从伯爵的言行看来他是真的很重视自己的子女，想必他应该不会冒着夏洛特和乔纳森被自己杀害的风险对自己撒谎，但问题是伯爵给自己提供的情报是一百二十八年前的，在这个信息十分闭塞人均寿命也很短暂的时代里一百多年是个很大的跨度，其中衍生出来的变数有无数种，即是说哪怕伯爵对自己说的全是真话现在那个黑匣子也许已经被拉维瑞提学院遗失或者在粗暴的实验中损坏，自己大老远扑个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心中正思考着这些，李维转过拐角来到自己客房前面的走廊却发现昆汀正站在自己门口。
“嗯？”本来李维是打算立即上去打招呼的，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昆汀的行为有点不对劲。
昆汀先是扬起手来好像要敲门，把这个僵硬的姿势维持了一会他又把手放了下去然后也不知道踱着步子碎碎念了些什么东西，稍后他绕了一圈回来又对门板扬起手，可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敲下去，整个过程如是循环往复了几次，昆汀对自己的苦恼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连就在他二十米开外的李维都没有发现。
“找我们有什么事么？”心中好奇这家伙到底是想干嘛，李维靠近过去出声问道。
“哎？！”李维突然出声把昆汀吓了一跳，“啊，莉薇小姐，你已经起来了啊。”
“被人叫出去谈了些事情，回来就发现你在我的门口可疑地乱转。”李维非常不给面子地陈述了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额，也就是说刚才那些你都看到了？唔……真是太没面子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失态全给李维看在眼里，昆汀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来你似乎是想找我们谈什么，但你在犹豫是不是该这么做。”李维没去管昆汀的羞恼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嘿，被看出来也是理所当然吧。”昆汀讪笑着挠挠头，“确实我是想跟你们两个谈件事情只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不过莉薇小姐你在外面真是帮了大忙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圈子绕到什么时候。”
“不方便跟卡米耶说？”听昆汀的意思好像这事跟自己单独说就没问题，那他顾及的应该是卡米耶了。
“哎。”昆汀点点头，“刚才莉薇小姐说你被人叫出去谈了些事情，谈话对象莫非也是伯爵大人？”
“也？”李维注意到了昆汀的措辞。
“嗯，我刚才也跟伯爵大人谈过话，是他自己主动找我谈的，至于内容嘛……他希望这次护送委托我能主动退出，理由是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作为补偿他会给我提供一笔可观的报酬，当然我要对夏洛特小姐染病这件事永久闭嘴。”昆汀跟李维坦诚道。
“这样啊。”会说这种话确实是伯爵的风格，他顾忌的大概不是昆汀的人身安全而是希望护送队伍里不要出现昆汀这样缺乏战斗力的软肋，毕竟刚才伯爵都亲口跟李维交代清楚了这次旅行的路途上几乎一定会有人埋伏，多出一个无法发挥作用的随员极有可能拖累整个队伍。
“……所以我决定按照伯爵的建议去做只是这话实在不好跟卡米耶开口，当初我们二人决定合作的时候就说好了要做出些大成绩才散伙，如今事情刚刚有些眉目我这边就单方面离开，那丫头知道了一定会很失望。”昆汀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道。
“或许如你所说吧，你的问题终究要由你自己决定，我可以代你跟卡米耶道别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要替卡米耶问清楚，你选择放弃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是伯爵提供的赏金还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李维盯着昆汀认真地问。
“这两个原因要说没有我是在骗你，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理由。”昆汀闻言摇摇头，“跟你说句实话，在把你‘发掘’出来之前我这个人还算自视甚高不然也不会和卡米耶定下那么自大的约定，可自从跟你同行之后我就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这个凡人究竟是有多脆弱和无能，尤其是那时候被那个吸血鬼一拳就……坐在树桩边眼睁睁看着夏洛特小姐给抓走的时候我心里就想啊，自己连当个争取时间的肉盾都不合格，究竟还有什么资格厚颜无耻地跟你们在一起行动。”
说到这里，昆汀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被吸血鬼沃纳袭击时腹部的伤处，虽说后来李维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身体的内伤也已经愈合，但那时候的苦痛和濒死体验是不会从昆汀记忆中抹去的，人在真正经历过一次那样的场合之后很难不去重新思考和定位自身。
“所以你是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被人区区一拳就逼到了生死边缘，会有这种动摇倒是不奇怪。
“嗯，我要学的东西还是太多了。”昆汀点点头，“虽说我天生就没有魔法的天赋，但这个世上以凡人之身成就大业的人并不少，帝国皇帝不也是个凡人。跟你们分别之后我想腾出些时间重新充实训练一下自己，起码如果再让我跟你们同行的时候我希望心里不再会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感。”
“你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我觉得卡米耶会坦然接受的。”听完昆汀的解释李维严肃的表情放松了些，“好吧，道别的话我会替你去说，不过在离开之前能听我几句建议么？”
“我洗耳恭听。”经过这些天相处昆汀已经明白李维的很多建议尽管表达生硬但本意一定是好的，事实上遵循这些建议的结果往往也能趋吉避凶，所以昆汀很重视李维这个临别建议。
“你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这个认知是正确的，确实与我们所有人甚至跟吸血鬼化的夏洛特比起来你的战斗能力都处在弱势，你自己也说过了，天赋的差距有些时候很难弥补。”李维首先肯定了昆汀的想法并说明了他的不足之处。
“哈哈，莉薇小姐真是嘴下不留情啊。”给人家把自己的缺点说得这么直白，昆汀只剩下苦笑的份儿了。
“但你也有其他人不具备的优点，在我们所有人中其他人都不具备的独一无二的优点？”不过李维又话锋一转又道。
“我的……优点？”昆汀怀疑地看了一眼李维，抛开别人不提，不管是力量还是头脑昆汀都不认为自己有胜过李维的地方。
“是的，只属于你的优点，那就是你作为凡人的思维，属于弱者的思维。”李维点点头。
“这算哪门子的优点啊……”昆汀本来心里还挺期待的，李维真正把这个“优点”说出来却让他大跌眼镜。
“不，正是这种思维让你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让你希望去改良，我认为没有什么比这种进取精神更好了，但这种进取心往往也会将人带入歧途。让一个人变强的途径有很多，速度有快有慢，根据我的经验那些让人快速变强的途径往往都会让他们付出比得到的力量更大的代价，如果你因为看到了我们的强就让自己变得焦急而不择手段最后后悔的肯定是你自己，所以我建议你在追寻强大的过程中谨记自己的本源，无论有什么东西在诱惑你都要将自己的本源保持下去。”李维摇着头仔细解释给昆汀听。
李维很少浪费口舌对这个世界的人给出如此中肯的建议，之所以他这么做了是因为他曾经也跟昆汀处在“弱者”的立场上过，这让他不知不觉地和现在的昆汀产生了共鸣。他在所谓凡人们看来可能高山仰止，三千多年前的他也不过是无数克隆炮灰大军中普通的一份子而已，那时候的克隆中就有人为了变得强大而不惜放弃自身立场和使命选择投靠塞伯利安，现在他们的狼狈下场无论对已经走上变强这条路的李维还是正要踏上变强这条路的昆汀都是种警醒。
“你的意思是……让我始终作为一个凡人努力下去？放弃所有其他的机会？”李维的话让昆汀觉得自己似乎领悟了什么，但这种感觉又是如此的缥缈没办法抓在手中，他的困惑全表现在了脸上。
“我不是让你放弃所有机会，是让你努力下去，等待符合你自己的机会情况然后把握住这个机会，究竟怎么算作符合除了你自己之外没人能替你决断，包括我在内。”这就是人生经历的差距了，有些东西切身经历之前人是永远不会懂的，李维心中暗叹口气，开口尽量把自己想表达的一切跟昆汀解释清楚。
“……嗯，我试试看。”昆汀懵懂地点了点头，“你的建议我会谨记在心，那么我这就准备上路了，大家有缘再会吧。”
“希望那时候能看到你的成果。”李维答应一声，目送着昆汀的背影离去才开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回房时卡米耶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着，这个早晨对感官敏锐的她来说无论如何也太过于喧闹了，尽管五感已经告知卡米耶她身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沉重的睡意还是屡屡将她重新拉回了梦境中，直到李维开门时带进来那丝冷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唔，是莉薇么？”揉揉自己模糊的眼睛，卡米耶语气含混地跟李维确认道。
“醒了？”李维看看她，坐到了对面的床上。
“今天早上好像有点吵啊……咱记得刚才是不是有人敲门了？”听到李维的声音让卡米耶安心了些，她嘟噜着跟李维抱怨道。
“嗯，是昆汀。”李维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大清早的那家伙是要干嘛？”听说是昆汀，卡米耶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他是来道别的。”李维平静地说道。
“道别啊，那也不至于这么早……嗯？道别？！”稀里糊涂的卡米耶刚开始还没听明白，不过很快她的大脑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人顿时噌地从被窝里窜了起来。
“他人已经走了，现在追来不及的。”李维一摊手。
“为什么不叫醒咱啊！”卡米耶当即责备道。
“是他自己的意思，他想跟你说的话我都问清楚了，要复述给你听么？”李维淡然反问。
“……咱在听。”卡米耶呆愣了好一会，这才坐回床上小声道。
第四十四章 优化路线
“……他认为自己的存在是给咱们拖后腿，所以为了锻炼自己才选择跟咱们分开是么？”静静地听完了李维的复述，卡米耶这才开口总结道。
“原话并非如此，但大致上是这个意思。”李维点点头。
“呼啊……还真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那家伙哪点都不错就是太喜欢乱操心了。”卡米耶叹了口气有些消沉地说道。
“不过就跟我刚才跟你说得一样，我们这趟旅程肯定会面临危险也是事实，他和我们不一样能用来自保的手段有限，我觉得对他来说现在就抽身才是最好的抉择所以我没有阻拦他。”李维刚才也把自己和伯爵的那段谈话简单地讲给了卡米耶听，他认为卡米耶有知道这次旅行的危险性的必要。
“嗯，既然是莉薇的判断咱觉得一定不会错的，咱能做的也只有希望以后在哪儿还能遇见那家伙了，缘分这玩意儿究竟还是强求不来的。”尽管昆汀跟自己不告而别让卡米耶有些失落，最后她还是接受了昆汀和李维的决定。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李维早就猜到卡米耶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以李维的观察卡米耶是个凡事看得很开的人。
“总之昆汀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吧，倒是莉薇你真的要跟他们走这一趟？明明都已经知道路上一定会遭遇危险的说。”说完了昆汀的事情，卡米耶再次把话题转回了护送夏洛特这件事上。
“那件东西我绝对要到手。”李维的回答简短而坚决。
“……果然还是跟莉薇你说的那些过去的事情有关？”这些天卡米耶陆陆续续从李维那里听了些泰伦时代的真实历史，虽然李维几乎没有跟她谈起过关于李维自己的来历但卡米耶已经确认了李维就是来自那个时代的人，因为哪怕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也没有能编制出这么多破天荒谎言的想象力。
“嗯。”李维点点头但没有跟卡米耶详细说明，作为一个来自过去的人，如果搞不清楚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他是不可能走向未来的。
“咱明白了，那咱也陪着莉薇走这一趟吧，虽说咱没有莉薇那么厉害多少还是能帮上些忙的，双拳不如四手嘛。”见李维的去意如此坚决，卡米耶也表示会助他一臂之力。
“多谢你的帮助。”听卡米耶这么说，李维低下头诚挚地致谢道。
“嗨，大家互相帮忙嘛，咱是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的才会选择跟去，你把话说得这么正式反倒是咱这边觉着不好意思了。”自从冬眠舱里苏醒过来李维这还是头一次感谢别人，倒是把卡米耶弄得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想表示一下我的诚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卡米耶一个人在那边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李维用奇怪的目光望向她。
“没、没什么，对了，既然觉也睡醒了不如就去吃早餐吧，昨天跟那个伯爵一共也没说上两句话，这次旅程的很多细节都没有问清楚，我们这边早点打点好也早点跟他问个明白，不然还像上次那样稀里糊涂地就上路了天知道会有什么问题。”卡米耶连忙拐走话题。
“嗯。”李维也不是那种在意细节的人，点点头答应了。
等卡米耶梳洗已毕两人来到餐厅，却见伯爵父子三人……准确地说是两人正在那里用早餐，夏洛特则是因为没法食用人类的食物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看来昨晚大家都有自己的困扰所以今天都早早地就起床了。
“哦，两位快请入座，侍女，再上两份早餐。”见两人出现在餐厅里伯爵连忙招呼道。
“一份就行了，给她。”李维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进食准备卡米耶那份就行。
“是。”随侍的侍女垂首答应一声，不一会端了份早餐来给卡米耶然后她就被伯爵遣走了，餐厅里只剩下即将踏上旅程的四人和伯爵本人。
“昨天晚上的谈话很匆忙，没来得及谈的具体事情就现在边吃边说吧，夏洛特的身体状态多耽误一分钟就会多恶化一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出发。”遣散了无关人等，伯爵终于开口进入正题。
“这我们都明白，父亲你交待就是。”乔纳森点头道。
“嗯，首先是你们这趟旅程的路线，从我们白银城到拉维瑞提的路线无非就是两条，一条北上走内陆进入阿基坦王国，这条路无论怎么绕都必须通过南黑森公爵领，你们走这条路会危险重重，搞不好还要和公爵领的军队直接对峙，所以能选择的只有纵向穿过黑境森林南下到共和国领地的沿海城市坐船到阿基坦王国南部登陆，再转陆路北上直达拉维瑞提。”伯爵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图跟几人指点道。
李维也将视线投向这张标示着联合帝国全土并详尽划分出了各个属国的地图，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大型地图，尽管地图上的地形细节粗糙得根本没法看但已经足够让他了解这个所谓的联合帝国了。帝国版图大致被划分为六块属国，其中白银城所处的直属领国被称为南黑森王国，国王由联合帝国皇帝朱利亚斯一世兼任，领土大概包括了德国南部、瑞士东部和奥地利的全境，白银城所处的位置就在原奥地利地区的南端。拉维瑞提学院处于帝国领属阿基坦王国下辖，尽管这个王国和原法国的阿基坦大区重名，领土却占据了整个法国南部以及意大利西部的皮埃蒙特大区，拉维瑞提的具体位置在法国著名港城马赛西北方的小城阿维尼翁附近。
也就是说伯爵所说的这两条路线，其中不能走的那条是向北穿越奥地利从德国南部绕路进入法国南部，相当于绕着瑞士北方国境走了一大圈；向南的路线则是向南穿过阿尔卑斯山脉进入意大利境内，那里现在是被称为新月共和国的帝国属国，然后在意大利沿海乘船至法国普罗旺斯地区沿海登陆，尽管这条路比北上那条要近得多在李维看来依然是绕路而行。
“为什么不这么走？”觉得有些奇怪的李维伸手往地图一划标出了他自己认为的最短路径，即横穿整个瑞士国土。
“……”然而他这一动作换来的却是所有人的愕然目光，他们就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理喻的愚蠢举动。
“怎么了？”李维不明所以地问道。
“莉薇小姐，你真该好好学学地理了。”伯爵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所选的这条路几乎都被黑境森林覆盖，路上……不，那种蛮荒之地有没有路都很成问题，贸然进入的话沿途无处补给休息不说，进到那种无边无际的大森林里迷路几乎是铁定的，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不知死活地选择东西横穿大半座黑境森林的人。”
“这样啊……”李维也没料到黑岛计划失效后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居然扩散到了这种夸张的地步，不但瑞士全境都变成了无人区甚至连意大利东部都受到了影响，要知道当初在黑岛计划立项时预估的影响范围绝对没有这么大。
“所以可行的路线中只有南线这一条能走，虽然路上依然会纵向穿越黑境森林，至少这条路线比较短而且已经有人尝试开拓过了，你们所要做的也就是保持方向笔直地往南走而已，以你们尤其是莉薇小姐的能力想必应付沿途魔兽袭扰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们真正需要注意的不是黑境森林中的危险而是在走出森林之后。”解释完了李维所说的这条路线为什么不可行，伯爵继续说道。
“公爵领那帮人，是么？”显然昨晚在李维离开后伯爵就跟自己的子女诉说了个中利害，提及公爵领时乔纳森和夏洛特眼中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如果你们行动够快的话也许能甩开公爵领派出的追兵，但这需要很大的运气，从新月共和国开往阿基坦王国的船只由于海况原因大多没有固定班次，我唯一乘坐过的一次甚至因为海上风暴耽误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们遭遇相同的情况就会被追兵追上。”这次是伯爵的亲身经验，他貌似说过自己曾经去过拉维瑞提。
至于在印象中海况向来良好的地中海为什么会有风暴李维就不得而知了，八成这也脱不开黑岛计划莫名失效后造成的灾害性影响。不过这一次李维没有问出口，毕竟他现在的表面身份正是那个新月共和国的公民，不知道外国的事情还能说是孤陋寡闻，要是连自己国家的事情都搞不明白那就太过可疑了。
“总之关于路线要说的就这么多，大家还有其它问题么？”收起桌上的地图，伯爵跟在座其他人问道。
一片沉默，因为伯爵的安排已经是最优化的了。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待解决的麻烦，就是莉薇小姐你们两个的身份问题。”伯爵有些为难地看了李维一眼，“卡米耶小姐的身份还好安排一些，我们这里有雇佣斯普林流放者作为护卫的传统，至于莉薇小姐嘛，可能就要委屈一下你了。”
第四十五章 合理身份
“委屈？”李维疑惑地看了伯爵一眼。
“哎，本来我也是想给莉薇小姐安排一个更好的身份，不过作为白银城的领主，我能跟拉维瑞提那边推荐的人选只有我白银城的领民，新月共和国出身的莉薇小姐我是无权推荐的，所以莉薇小姐只能和卡米耶小姐一样利用随员身份进入学院。拉维瑞提的规定是每名学生至多有一名侍卫和一名从者随身，因为卡米耶小姐已经使用了侍卫的名额，莉薇小姐就只能以夏洛特的从者……嗯，一般来说就是以侍女的身份随行了。”伯爵有些尴尬地跟李维解释道。
“侍女？这怎么看都不像吧，当成那个大少爷的侍卫不行么？”李维自己还没等为此表态，卡米耶就跳出来插嘴道。
“我也想这么安排，不过很遗憾在学院内侍从是和主人住在一起的，乔纳森会不会有意见且不管，想必莉薇小姐也不愿意每天连起居都和他在一起吧？”伯爵苦笑道。
“我倒是无所谓，但和夏洛特共同行动很多事情都会更方便些。”比如夏洛特每天必须的“特殊喂食”之类。
“说的也是。”伯爵在昨晚已经听说了夏洛特现在正依赖着李维提供的血液存活这件事当然知道李维所指的“很多事情”都是些什么，毕竟现在自己的女儿眼中就正带着不正常的渴望死盯着李维不放。
“我明白了，如果以侍女的身份能让我进入那个学院我就接受这个身份，不过有一件事要事先说清楚，我从来没有过服侍别人的经验，履行侍女的职责可能会不太称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维很坦然地接受了伯爵给他安排的这个新身份，甚至他还认真地思考起自己作为侍女会不会不称职这个问题来。
“不不不，你用不着称职。”见李维这么认真连伯爵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是一个安排的身份而已，平时莉薇小姐大可以不必被这个伪造的身份拘束住，随你的意行动就好。”
“这样不会显得太可疑了么？”李维奇怪地看了伯爵一眼问道。
“啊，这个怎么说呢……可疑嘛，也许有点吧？不过偶尔也是会有的嘛，比贵族还像贵族的仆人之类的，大家说是不是啊？”伯爵给李维这股莫名其妙的认真劲搞得十分困惑，只好打着哈哈把话推给了在座的其他人。
“……”然而谁也没去接这个茬，甚至连刚才被自己父亲变相贬损为缺乏贵族风范的夏洛特都没出声抗议而是保持着贪婪的目光望向李维，看来除了李维的“特殊早餐”之外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是么？”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李维侧过头跟伯爵问道。
“嗯嗯，肯定是有的。”仿佛为了坚持自己随口的瞎话伯爵狠命地点了点头，“总之二位先换上符合身份的衣物吧，有句话叫人靠衣装马靠鞍，只要换上了相应的服装看起来多少会有些样子的，衣服我已经让下人送到两位的房间里面去了。”
“知道了，那我这就回房间去试试看。”李维点了点头，跟卡米耶一起起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那我也……”始终坐着没出声的夏洛特这回是真忍不住了，看着李维的背影离自己远去她不由得站起身来想跟上去。
“夏洛特，你给我站住！”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变得如此失态伯爵连忙叫住她，“身为贵族无论何时都要保持稳重的仪态，哪怕变成……也是一样的！我平时教导你的事情全都忘了么？！”
“哎？”夏洛特皱着眉头看了父亲一眼失望地坐回座位上，“好好好知道了，那我再等等……”
说完，她又用望穿秋水的眼神盯着餐厅入口去了，就跟李维来之前的那段时间一样。
“唉……”多年苦心教养出来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伯爵能做的也就只有靠在椅背上叹气了。
另一边李维二人回到房间里，果然就如伯爵所说的下人已经早就把相应的更换衣物准备好放在了两人床上。给卡米耶预备的是一套私人护卫常用的镶钉皮甲，这种护甲轻巧、方便行动又有不错的防护能力，是随时可能面对危险保护主人的保镖的最好选择，只是不知道伯爵究竟是从哪儿搞来了这么一套尺寸符合卡米耶矮小体型的护甲。至于李维嘛，他把自己床上那套衣服抖开一看就是在这座府邸里工作的那些女性仆人的日常穿着，黑底色棉布质地的长连衣裙，裙摆和领口袖口点缀有白色的蕾丝花边，外加白色的围裙和一对保护腿部露出部分的白色长筒袜，甚至连替换的内衣裤人家都给准备齐全了。
“……”李维对着这套朴素中又带点贵族气息的衣服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可能的话他是真想跟卡米耶换下身份，活了这么久李维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去穿裙装，他对此绝对不报什么期待。
换下原来贴身的冬眠者制服，有些粗糙的棉质布料擦在身上有些痒痒的让李维觉得有些不适应，七手八脚把这套零碎颇多的衣服套在身上，李维回头见卡米耶那边早就已经换好衣服在看着自己。
“唉。”面对彼此这身新打扮，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原因无它，这身衣服穿在对方身上实在是不太合适。
卡米耶本来就是那种个性飘扬的人，再加上她体型矮小，就算换上了正式的甲胄也显示不出任何威严来，而保镖正是最需要稳重和威严的职业，反正无论从哪个角度卡米耶看着都不像个有能力保护自己主任的护卫；反观李维这边，他是作为一名前线指挥官被培养成人的，举手投足一言一语都被要求保持军官的稳重和权威，稳重对于仆人来说还算是个优点，权威可就和仆人的身份完全相对了，就算是套上了这身象征着仆人身份的衣裙李维从出生就受到的教养还是非常突兀地就显现了出来，现在的他看着就像圣洁的神官拎着半瓶啤酒、救死扶伤的医生手持带血的凶器，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就算发生了也绝对不是常见情况。
“……怎么说好呢？就是个故意打扮成女仆耍人玩的贵族小姐啊。”盯着对方无语了好半天，卡米耶咧咧嘴评价道。
“你看着就像个正准备逃离战场的娃娃兵。”李维这边的评价更狠更直接。
“唔……”听完了对方对自己这身打扮的评语，多少都有点受打击的两人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但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个办法，说到底自己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要保持这身打扮出去见人的，就算真的不合适自己的气质也得硬着头皮穿出去。
“啊……”几乎理所当然地，当两人保持着这身打扮重新出现在餐厅里的时候伯爵父子三人个个都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他们万万没想到只是换身衣服就能给人带来如此强劲的错位感。
“额，两位的衣服都很合身实在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仓促准备会不会出问题呢。”见谁都不出声，伯爵这个一家之主只好勉强开口打圆场道。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直接说感想吧。”李维带些沮丧地摆摆手，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去。
“这个嘛……说实话不太像。”这已经是伯爵能说出口的最客气的评价了。
你说这个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气场的少女是他人的侍从？那你还不如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更让人采信。更可怕的是在原来那身衣装配合下这股气场明明被遮掩得很好，现在却是因为着装打扮跟本人的气质差异实在是太大了而把整个气场全都给凸显了出来，这巨大的违和感怕是瞎子都能感觉得出来以至于连卡米耶那边着装的不适宜都给遮盖下去了。
“果然么。”刚才卡米耶的评价已经给了李维心理准备，伯爵的评价也在预想之内了。
“总、总之，莉薇小姐习惯下来就好了，嗯，肯定是这样的！”伯爵这话说得估计他自己都不信。
“没有其他可用的身份了么？”李维绝对不是个挑剔的人，但自己这身打扮太显眼的自觉他还是有的。
“想用其他身份的话就只能靠伪造了，想弄一套不被学院看出来的身份证明是要花些时间的，会不会被看穿作假也不好说。”伯爵皱着眉头为难道。
“我倒是觉得我穿这么一身进去肯定会被怀疑的啊。”李维心中暗叹自己要是受过谍报型克隆或者服务型克隆的训练就好了。
哎？等等，要这么一说的话……
“怎么了，莉薇小姐？”看李维脸上表情一变，伯爵奇怪地问道。
“我有办法了，用这个身份就好。”这时候李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稳重和淡然，显然他是找到弥补当前现状的可行方案了。
“是、是吗？”伯爵给李维的情绪突变搞得一头雾水，难道魔法里还有能改变一个人气质的办法？
“嗯，这个身份就很好，谁也不会多余注意一个仆人的。”李维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已经解决掉我想我们是该准备出发的时候了，不过在此之前嘛……夏洛特小姐请你控制一下你自己，如果在外人面前对我露出这种想要把我吃掉一样的贪婪表情那是很容易招致不必要的误会的。”
“啊？哦……”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才猛然惊觉的夏洛特急忙伸手擦了擦嘴，刚才她一直看着李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唉，看来出发之前有必要先给你补给一下。”夏洛特的失态让李维叹了口气，“伯爵，能给我俩找一处单独不受打扰的地方么？”
“你们用我的书房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会去那里。”伯爵立即就领会了李维要干嘛，当然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让府里任何仆人撞见不然他就不得不为此而杀人灭口了。
“知道了，夏洛特小姐，走吧。”李维点点头，带着夏洛特离开餐厅往伯爵的书房去了。
——稍后——
“呼，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从李维那里获取了适量的血液，从起床就没精打采魂不守舍的夏洛特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恢复了就去打点自己的行装吧，早点出发对你自己也有好处。”收起放在夏洛特面前的手指，李维道。
“嗯，诶，那个，莉薇？”夏洛特老实地点点头，却又叫住打算离开的李维道。
“嗯？”李维停下脚步回过头。
“你现在……算是我的侍女吧？”夏洛特偷瞄了李维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名义上算是，怎么了？”李维奇怪地看着她，问这个做什么？
“那我算就是你的主人了吧？作为主人，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呢？”嘴上这么说着，夏洛特那偷偷摸摸的眼神怎么看也都不像是命令仆役的主人应有的样子。
“说说看。”李维不置可否。
“一滴，再来一滴就够了！”夏洛特啪地一声双掌合十，突然低下头来跟李维作揖道。
“不行。”这个无理要求被李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诶，明明我都已经是主人的说……”失望的夏洛特当即就耍起赖来。
“那你就应该拿出符合主人身份的态度和行动来。”李维冷着脸摇了摇头，“去做你该做的事，不然明天这时候我会酌情减量到不让你健康恶化的最低程度。”
“唔，知道了……”被李维以减少供血量相威胁饶是任性的夏洛特大小姐也得乖乖服软，她只好嘟着嘴整理行装去了。
第四十六章 再次出发
“哎，要隐身跟着我们么？”一行四人打点好行装和伯爵道别，正准备离开伯爵府的时候李维忽然提出来这么个奇怪的提议。
“嗯，这样在出城的时候我就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了，我们离开的消息自然是越晚传到你们的敌人耳中越好。”李维点头道。
“说得是没错，不过出了城之后呢？你不能总保持着隐形人的姿态前进吧？尤其是到了学院还要登记，那时候可不能靠隐形这种手段来蒙混过去啊，毕竟学院里面都是魔法的大师。”以为这就是李维想出来的解决办法，乔纳森皱着眉头道。
“不，隐身只是临时的应急手段而已，想真正解决这个问题还要留到路上，时机到了你们自然会看到成果。”李维却是摇摇头神秘地说道。
“这样啊……好吧，如果你自己是这么希望的话我也没有去阻止的理由。”听李维这么说乔纳森也只有答应。
就这样，离开伯爵府后李维是隐身跟在三人后面上路的，清早的行人本就不多，乔纳森他们没怎么引起过分的注意，不过他们到了城门口还是要和卫兵打声招呼的，当然卫兵们不敢跟领地的少主盘问什么只是客客气气的放行了。
“奇了怪了啊……”看三个人带着四匹马离开的背影，门口的守卫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道。
“奇怪什么了？”同僚听到守卫的叨念凑了过来。
“昨天晚上也是我在这儿值班，正好看见大公子和大小姐跟着几个人从外面回来，怎么今天就早早地出去了？”昨晚也在这道门值班的守卫奇怪道。
“大概是有什么紧急要务吧？多带了一匹马，明显是拿来替换的啊。”同僚只是一耸肩膀。
“可大公子不是应该带着长子团出去了么？他们离城的时候你也在啊，现在忽然间独自一人就回来了而且马上又出城还带着大小姐同行，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吧？”这守卫记性颇好，还记得前几日乔纳森带队出城的事情。
“听你这么一说的话……”同僚也隐隐察觉到了乔纳森的行动异常，“不过我们就是守门的，管那么多府里的事情做什么？我跟你说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守门就老老实实地守门，鲍曼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嗯，鲍曼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本来门口应该还有一个姓鲍曼的入伍新兵，同僚想跟他说话的时候却发现这人不见了。
“鲍曼的话，刚才送走大公子就急匆匆地奔塔楼里去了哦，大概是内急憋不住找夜壶去了吧。”守卫答道。
“这小子……待会真应该好好训练训练他，值班时候怎么能擅离职守呢？”同僚听完不满道。
“嘿，你还有脸说人家，自己还不是每次想翘班就苦瓜着一张脸找我给你替换，我就没见鲍曼什么时候像你一样翘过班。”守卫当即就撇了撇嘴。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谁让你俩都是没成家的人，我可是有老婆孩子要照顾的，就比如上次，那是我孩子忽然发烧了没办法啊。”被人揭了短，同僚死皮赖脸地一摊手。
“哟呵，成家了就了不起啊，要不是可怜你家孩子我是真不愿意帮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替你顶了那么多次连一顿酒都没请过我。”守卫马上反击道。
“不就一顿酒么？好好好，今天请，下班就请。”同僚道。
“你可说好了啊，别像上回一样下了班人就不见影了。”
“哪儿能……”
在城门口闲聊斗嘴的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头顶的城墙塔楼上，一只白色信鸽正展开翅膀飞向北方的地平线。
至于李维他们四人一行的旅程伊始倒是无风无浪平静得很，除了对李维不需要吃喝睡眠让布兰德兄妹觉得很是诧异之外沿途基本上没发生什么值得提的意外。外出第三天时他们在商路上遇到了完整从黑境森林里撤出的长子团和夜枭哨站驻军，作为团长的乔纳森难免得跟自己的部下做出一番安排解释浪费了些时间，听说自己的团长要到帝国唯一一座魔法学院进修团员们也都表示了理解，只有那位想要跟李维和昆汀表示一下感谢的哨站百夫长发现两人都不在队伍里时才觉得有点奇怪，因为那时候李维也是隐身在侧的。
——出行第五天·傍晚——
“夜枭哨站，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虽然人不在了设施还都是完好的。另外从今天开始可以暂时换成方便行动的衣服了，想要跨越黑境森林的话这个哨站只能算是起点，再往前就几乎没什么像样的路可走，大家要做好风餐露宿一段时间的准备。”乔纳森这话好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其实主要还是在提醒自己那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妹妹，卡米耶就是黑境森林里土生土长的人，李维更是连吃睡都不需要也不会感觉到疲惫。
“不就是野外嘛，权当出来野营了。”然而夏洛特却全然不把哥哥的苦口婆心当回事，自己一个人先下马溜进哨站里探险去了。
“唉，这不听话的丫头。”乔纳森是完全拿自己的妹妹没辙，只能摇着头叹口气跟了进去。
度过了晚餐时间四人各自在哨站的驿馆里找了间房过夜，乔纳森正打算脱下身上的盔甲舒展一下因为一天骑行而有些酸痛的四肢，忽然听到有人在敲自己房间的门。
“莉薇小姐？”开门一看发现是个意外的人，本来他以为是自己妹妹又调皮想做什么。
“方便说话么？”李维这时候已经换成了他原来的那套衣服，这让乔纳森看着顺眼不少。
“啊，当然，请进，这个时间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谈么？”自从长子团遇袭的事件后乔纳森对李维的态度就松动了不少，固然还谈不上友好，至少他已经能保持表面上的尊重了。
“嗯，我想先跟你询问一下大家接下来要走的路线。”李维推门跟着乔纳森进了房间说道。
“路线么？你等等我找找……啊，地图在这儿。”不知道李维特意跑来问这个做什么，乔纳森还是把他父亲特意交给他的地图从包裹里翻出来放在桌面上展开。
这是一张特别细化了黑境森林地区的地形图，精度堪比伯爵会议室里那张沙盘，唯一不符合现实的地方就是黑岛基地那块区域被标注为了“绝对不可进入的黑尘区”，同时哪里可以通行哪里不可以通行哪里有魔兽袭扰哪里相对安全都非常细致地给标记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张行军专用的地图，上面甚至用红线标注出来了纵向穿越黑境森林的最佳线路，考虑到年轻的乔纳森应该不会有穿越这种危险区的经验这道路线极其可能是伯爵本人亲自摸索出来的。
“这样的话应该看得很清楚了吧？”有这么细致的一张地图做解释，乔纳森甚至都不需要自己说什么了。
“嗯，我明白了。”李维仔细地看完那道路线点了点头，“多谢。”
“……她到底是来干嘛的？”道了谢李维就这么径直离开了，甚至连声告别都没有，只留下乔纳森一个人在屋子里纳闷。
至于李维，他离开乔纳森的房间之后就直奔了卡米耶的房间。
“莉薇，有事么？”李维把门敲开的时候卡米耶正在屋子里整理自己的行囊，作为一个黑境森林的原住民她知道在深入森林前进行再多的准备都不嫌多，因为谁也没法预料那里究竟会发生什么意外。
“我要出去一趟，晚上的值夜你能替我几个小时么？主要是把夏洛特看好。”李维进屋就直接说道。
“当然没问题了，不过在这种时候出去……莉薇你要去哪儿？”外头的天色已经大黑了，几乎没人会选择在这种时间段外出行动，所以卡米耶奇怪道。
“我要回一趟黑岛基地。”他跟卡米耶之间没有那么多避讳，李维坦率地说明了自己的去向。
“可这里距离那地方还很远啊，算了……咱明白了，你放心去就是。”一说黑岛基地卡米耶就知道李维肯定是要捣鼓些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她索性也不再过问什么，理论上只用几个小时是绝对无法从哨站直达黑岛基地的，但走这段夜路的是李维就另当别论了，现在卡米耶觉得李维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嗯，就辛苦你一会了。”李维点点头，也没跟其他人打招呼直接离开了哨站。
没了士兵们夜间点燃的火把哨站外面黑得很，除了树木间的一点月光几乎没什么光线，李维摆动着四肢伸展了一下身体，做好了高速移动的准备。
“那么，就看看泰伦的身体极限能到什么程度吧。”嘴里这样自言自语着，李维面向黑岛基地的方向摆出了助跑的姿势。
——两小时后——
李维完好无损地站在了黑岛基地的入口前，只用两小时就走了本该两三天完成的路程，这个超常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他心中的预估，他到达这里的方式也远超常人想象。
李维这次是存心想在无人的环境下试试自己这副新身体的持久力，于是他动用了对克隆来说几乎不可能调动得起来的海量纳米体拖起身体用以减轻重力对自己行动的阻碍，结果就是他这一路几乎是擦着树梢“飞”过来的，哨站和黑岛基地之间的直线距离本来就不远，没有了地形障碍再加上喷气机般的移动方式，只用两小时就到达这里却也在合理范畴内了。
“欢迎您回来，指挥官。”黑岛基地的主控电脑立即就认出了李维，自动为他打开了门扉。
进入到地下的机房，李维再一次站在了控制界面前，不过这一次他来这里的目的却有点特别。
“黑岛，你的数据库里有服务型克隆的培训课程备份么？”望着面前闪出诡异光泽的硅晶方尖碑，李维问道。
“正在调阅S（Serve）型克隆培训课程。”主控电脑当即就把李维需要的东西调阅了出来。
“这个课程的理论培训时间是多少？”李维又问道。
“一个月零二十五天。”由于服务型克隆不需要进行复杂的战斗培训，这种克隆在培养舱进行注入式培训的时间是最短的，像指挥型的李维在开始被投入任务之前就在培养舱里躺了整整五个月。
“有点长啊……”即便如此李维还是嫌它太费时了，毕竟夏洛特的身体状况不能等人。
“那么建议您将整套培训课程上传至您的外部记忆模块，并利用辅助教学系统以节省时间。”黑岛立即给出了备选方案。
“好吧，把课程上传到我的外部记忆里。”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解决手段了，李维决定遵从黑岛的意见。
第四十七章 微观后勤学
——次日早晨——
“……嗯？”卡米耶是从自己从来没有闻过的刺激性香味中醒来的，哪怕睡意怎么试图让自己躺在床上，这股奇怪的香味依然是不断地钻进鼻孔拉扯着她的食欲逼得她不得不起床。
到底什么情况啊？是乔纳森那个大少趁着自己睡觉的功夫弄了什么高价的好吃的？实在控制不住因为那股香味而开始抽动的胃，卡米耶穿好衣服顺着味道推门走出了屋子，而呈现在她眼前的是让她下巴都惊掉了的一幕——李维正站在驿馆公共厨房灶台上的一锅汤前，手里面不知道拿着什么粉末正在往汤水里面添加，而在他身边放着的是自己的干粮袋和一堆在卡米耶印象中绝对不能吃的野草。
“胡椒碱1。5克、硫化丙烯5克、10%乙醇水溶液30cc，沸腾一分钟三十秒后投入3克谷氨酸钠……啊，你醒了？”嘴里正自言自语地叨念着什么东西的李维察觉到背后有人回过头来，正看见卡米耶诧异万分地冲自己大张着嘴巴。
“你这是在干嘛？”看李维刚才认真的表情和满嘴自己听不懂的话卡米耶觉得他应该是在配制什么东西，不过这锅里头怎么看都是些肉类和青菜啊？
“我在做实验。”李维面色如常地解释道。
“是配制某种药水么？”就像炼金术师做的那样？确实听人家说炼金师配药水也会用到一些动植物素材。
“药水谈不上吧，锅里的东西主要是用来食用的，药用功能很有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行为招致了这种奇怪的误解，李维面带疑惑地解释道。
“那不就是……做菜？！”然而卡米耶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以置信了。
“通常说来就是这样。”李维很老实地点点头，“实验合格的话，我是想把这锅汤给你们作为早餐的。”
“今天是世界末日么？”卡米耶伸出双手猛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她想借此确认这不是幻觉或者梦境什么的。
嗯，挺疼，这不是在做梦，李维正站在厨房里给自己准备早餐！
“卡米耶小姐，今天早餐是什么啊这么……香？”卡米耶正发愣的时候乔纳森也被这股味道从自己的卧室里勾出来了，本来以为是卡米耶准备了什么斯普林独创菜肴的他出门就见卡米耶在厨房门口表情夸张地往里头看，他也跟着把头探过去正看见李维站在灶台前。
理所当然地，乔纳森此刻的脸上也是一副看见太阳从北边出来了的表情。
“不明白你们在思考些什么东西……嗯，一分三十秒，投入3克谷氨酸钠。”李维无奈地冲这两张呆滞的脸摇了摇头，不再搭理他们而专心自己的料理去了。
“卡米耶小姐，这什么情况？”对在灶台前忙碌的李维发了半天愣，乔纳森才回过神来跟卡米耶确认状况。
“你别问咱。”卡米耶狠命晃晃脑袋，心说天知道李维昨天半夜三更自己跑出去几个小时去干嘛了，反正回来之后第二天就有了现在看到的反常行为。
他们哪里知道李维是为了符合自己目前这个掩护身份而特意回到黑岛基地下载了服务型克隆的专项培训课程。这种课程一般是在克隆的身体被培育成型后经过培养舱直接灌输进克隆的脑内记忆区，然后经过虚拟教学让刚刚出生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克隆完善掌握被输入的知识成为可以投入应用的成熟克隆。因为李维没有进行后半段作业的时间，他使用的是在黑岛那里下载的备用辅助教学系统，刚才李维所做的“实验”就是他在辅助系统指导下实践的克隆式烹饪。
“最后投入水溶淀粉，嗯，比例没有问题。”检测了一下汤汁内的化学成分认为没有问题，李维点点头挥手熄灭了灶台下的火焰，“你们两个，坐到那边而去。”
“诶？我们么？”还处在愕然中的两人互相看了看，反问道。
“除了你们还有谁？坐到那里去。”李维带着不容置疑的表情伸手指向厨房另一边的餐桌。
“额，知道了。”心里头发虚却又提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两人只好战战兢兢地按照李维的指示并排坐到了餐桌前。
让他们如此畏惧的理由无他，就因为李维自己说过他是不需要进食任何食物的，而事实上这些天来两个人也从来没见过李维吃过什么东西甚至连水都几乎不碰，这样一个跟厨艺毫无缘分的家伙会突然主动去做菜本身就足够让人震惊了，至于他做出来的食物味道如何更是让人想想就胆战心惊。
“吃吃看。”很可惜李维并不能理解两人的忐忑，他用麻利的手腕盛好了肉汤和面包端到两人面前放下，然后就开始站在两人背后用审查的目光眼睁睁地盯着。
“……吃了它应该不会坏肚子吧？”面对这么一碗异香扑鼻的浓稠肉汤卡米耶却提不起来动勺子的勇气，尤其是她亲眼见到李维那像是炼金师配药般的烹调过程和灶台上那些不能吃的野草之后。
“不会吧……大概？”乔纳森那边更没底，按理说闻起来不错的东西吃起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但这不是绝对定律。
“唉，赌赌看吧！”感受到李维在身后投来的视线卡米耶觉得自己再踌躇下去就有些可疑了，她干脆两眼一闭抄起手边的木勺子盛了整整一勺塞进嘴里，吃坏了就当认命吧！
效果是爆炸性的，辛辣、甘酸、鲜美、浓厚外加上一点从来没体验过的酥麻感觉在整个口腔里爆开，一瞬间让卡米耶必须动用起全部味觉才能体验到这口汤羹的全部，她甚至觉得连大脑里平时不会动用的神经都跟着紧绷了起来……但是味道意外地好而且回味之后有种莫名的畅快感，她从来没有品尝过这种独特的美味，以至于品尝过之后勺子就停不下来了。
“怎么评价呢？首先确实好吃，尤其是舌头上这种麻酥酥的奇怪感觉，我体验过这种感觉，是加了某种不常见的香料么？”卡米耶在大吃大嚼的时候乔纳森已经给出了自己的感想，他到底是伯爵家的公子比起卡米耶要克制了许多。
“你说的那种香料确实存在，但不适合在这里生长。”李维答道，造成舌头发麻的化学成分是花椒提取物中的酰胺类，而花椒这种亚洲香料并不适合在欧洲种植也从来没被大规模引种过，乔纳森没见过很正常。
“那你究竟是怎么……”乔纳森愕然地侧头看向李维。
“采取一些适当的手段可以利用其他植物的成分把这个味道复制出来。”李维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是、是吗？”李维那边说得轻松，乔纳森却十分清楚这个所谓的“适当手段”绝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模仿得出来，起码自己这个同样是巫师的家伙就肯定不行。
“是的。”李维十分肯定地点头答道。
真相就跟乔纳森猜的一样，李维使用的是只被服务型克隆所使用的独门绝技——在他的时代里被称为微观后勤学。泰伦当初开发这种技术的初衷是利用纳米体对有机物进行分子乃至于原子层面的拆分重组从而将很多不能入口的东西“化腐朽为神奇”以尽量减轻前线克隆的补给压力，在战争后期泰伦一方丧失了绝大部分领土时微观后勤学技术几乎一力承担了泰伦共和国所有克隆的饮食需求。在理论上，只要提供组成碳水化合物的碳氢氧三种元素纳米体就能给你变出面包和糖果来，当然这么做会消耗大量的能源只有李维这个持有质能转换永动核心的家伙才玩得起，事实上他自己也参照培训课程中最难以实现的一环节真的试着这么做了，最后得到的成果就是卡米耶现在正沾着汤汁大嚼的那块“新鲜出炉的”白面包，正在大吃大嚼的她可不知道嘴里的东西都是些什么诡异材料构成的。
“真是太好吃了！莉薇，还有剩么？”卡米耶不知道自己刚才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还有这么多学问而且她也不在乎这些，因为她已经把空碗递向莉薇讨要了。
“足够你吃饱的。”李维接过空碗盛汤去了，连这一餐的总量都是李维按照平时观察两人的食量作为参考的，服务型克隆的培训课程讲求严谨克制浪费，对这种态度李维也不讨厌，尽管他拿先进的纳米技术去合成一块面包这行为本身就是极大的科技浪费。
“魔法真是深奥的东西啊……”望着李维的背影感慨了一句又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美味，乔纳森摇摇头拿起勺子开始品尝起来。
——稍后——
“你们刚才折腾什么呢？明明人家这么讨厌起床的说……”卡米耶和乔纳森把李维准备的早餐吃了个精光的时候夏洛特才从卧室里晃晃悠悠地抱怨着走出来，她讨厌起床主要是因为讨厌阳光，对感染了吸血鬼病的她来说阳光照在身上就会不停地剥夺她的体力，早晨没有从李维那里得到“补给”之前的时段这种虚弱感尤甚。
“吃早餐啊。”和她相反饱饱地美食了一顿的卡米耶正靠在椅子上悠然品茶。
“吃顿早饭而已用得着大呼小叫的？”夏洛特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你是不知道，这顿饭是莉薇给咱们做的哎！”卡米耶把“莉薇”这俩字咬得特别重，仿佛不这么读就不能突出这状况有多反常一样。
“是她做的又怎么样了？”然而夏洛特对此却没什么反应，“哥，你刚才是不是也跟着凑趣来着？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算是吧。”没想到妹妹突然把话题扯自己身上来了，乔纳森只好点头承认。
“你们呐，真是不懂得人心。”见俩人这副德性夏洛特叹了口气，“一个女人不管什么身份总得要学两手厨艺不然就跟男人不会骑马打仗一样是女性失格，老哥你要连这都不知道我真担心你得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找回来个嫂子。”
“额……”给自己的妹妹当着外人这么奚落教训了一通，乔纳森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
“什么话，咱也是女人好吧！”幸好卡米耶及时的抗议挽救了他的尴尬处境。
“你们这些野人还分男女？”夏洛特翻个白眼鄙视道。
“你！好啊，本来看你可怜咱还想好心告诉你些好事的。算了！咱真是不该对你这可恶的家伙起什么恻隐之心。”见面就给说成野人，本来心情还挺好的卡米耶当即就不高兴起来了。
“切，就你能有什么好事？”当然这话夏洛特只是给当成耳旁风。
“她们两个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呢？”自从一起出行每天两人总得吵上几架，乔纳森现在都懒得去拉架了。
“同性相斥吧。”同样没有劝架意思的李维在旁评价道。
“哎？”不知道李维在说啥，乔纳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妹妹说得一点没错，你完全不懂人心。”自己就够不近人情的了，没想到乔纳森这家伙比自己还石头脑袋，李维感慨一声丢下他自己收拾餐具去了。
第四十八章 种族疏离
——出发第二十六日夜·黑境森林南部边境——
“哎……”感受着最后一口焦糖布丁滑进喉咙的口感，乔纳森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
“咋了，有吃有喝还长吁短叹的？这些不比你行军打仗时候吃的那些猪食好多了？”以为乔纳森又要对李维发表什么意见卡米耶斜着眼睛道，她也不想想自己曾经的口粮绝对比不上身为贵族公子的乔纳森，如果乔纳森过去吃的是猪食她吃的就是猪食都不如的东西了。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叹息啊。”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已经摸清楚卡米耶性子的乔纳森没跟她计较，“本来以为这趟出来是要吃些苦的，没想到不但连半只魔兽都没碰到，每天还享受这种府里宴席都吃不到的好东西，这时间一长……难免就担心回去之后自己还受不得受得了以前的生活。”
“啊，照你这么一说……”卡米耶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晚餐撑起来的小肚皮，刚才乔纳森的解释带给她很大共鸣，有句话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李维色香味俱全手艺日日精湛的大餐她也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接受得了过去那些粗糙的食物，可明知道这点她还是拒绝不了李维提供的美食。
“哎！”结果深有同感的两个人最后一起叹起气来了。
哪怕是距离最短的南北路线，穿越黑境森林在这个时代的人的常识中也是件危险而艰苦的事情，不但要忍受风餐露宿，森林中的魔兽袭击也必须时时防范，本来对此有概念的乔纳森和卡米耶都做好了万全准备，偏偏他们是跟着李维同行。有了李维的远距观测能力提前回避一路上他们连半只魔兽都没见到，而且李维在这些日子里一直在学习服务型克隆的培训课程，被当成了实验对象的卡米耶和乔纳森不但口味被他养得越来越刁，连日常杂事也渐渐地都由李维来接手了。现在一行人已经顺利跨越原阿尔卑斯山区到维罗纳和帕尔马之间的原波河平原，按照地图再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他们就会到达作为黑境森林南部边界的波河沿岸，在那里有一系列新月共和国的边境居民点，一行人可以搭船从波河逆流而上绕过难以行进的亚平宁山脉直达共和国北部重要港口热那亚。
“你怎么了？”正在为其他人整理帐篷铺盖的李维见夏洛特一脸忧郁地远远看着自己的哥哥和卡米耶闲聊便走过去探问，做事就做到底是李维的原则之一，这些天他学习的可不只有厨艺还有身为服侍者应有的仪容、态度、思考方式以及相关事务的处理能力，说来有些荒谬可笑，但曾经风格硬朗的他确实已经完美地具备了作为一名服侍者的一切素质，连带着以前那股作为军事指挥官的气息也随着课程加深而收敛了，如果现在再让李维换回那身侍女装束可能不但没有违和感还会显得格外适合。
“是莉薇啊。”给李维叫到夏洛特才回过神拿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跟大家，嗯……有点疏离感。”
“哦。”李维了然地点点头，拜自己所赐夏洛特现在虽然是半吸血鬼之身却从来没有为了获取血液而去袭击过谁，在心理上她还是那个任性喜欢凑热闹的人类大小姐，这样的她给排除在热络的晚餐气氛之外人家吃着她看着，心里头会觉得不是滋味也不难理解。
“不过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我现在就是这副样子呢？”夏洛特在脸上强撑起一丝勉强的笑容，“我的事情就不必在意了，时间长了我想我会慢慢适应的，去忙你的吧。”
“知道了。”李维没去安慰她什么而是按她的要求走开了，要说如今的李维有什么没改变的那就是他一如既往的处事心态，这是他在那场残酷大战中几十年沉淀的结果，绝不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集中训练就能抹消掉的东西。
但不去用语言安慰，不代表李维不会采取行动。
深夜。
“卡米耶。”布兰德兄妹那边已经睡下，卡米耶也正在准备就寝的时候忽然被李维叫住了。
“嗯，莉薇找咱有什么事么？”卡米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说不是他又要失踪几小时然后回来带给自己什么惊奇吧。
“有些事要问你。”李维直言道。
“问吧，只要咱知道的都告诉你。”卡米耶点点头，在自己的铺位上坐了下来。
“那时候你在夜枭哨站曾经说过想告诉夏洛特一件好事吧，虽然后面因为你们俩吵架就变得没有下文了，你说的好事究竟是？”李维问道。
“啊，你还记得啊，咱都给忘得精光了！”被李维提起那时候的事情卡米耶啪地一拍脑门，“对对对，是有这么个事，咱当时可不是跟大小姐口胡什么，对大小姐来说那确实该算是件好事。”
“那是？”李维追问。
“其实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小姐她不是不能吃正常东西么，不过所有食物中有一样其实是她可以入口而且对身体无害的，那就是酒。咱当时是确确实实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小姐来着，不过她当时说的话太气人了咱一赌气就没说，第二天上路之后这事儿咱就给抛到脑后面忘掉了，要不是你今天提起来咱估计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说。”卡米耶详细解释道。
“酒……种类呢？而且你确定喝下去对她的身体没有害处？”这倒是有点出乎李维的预估，酒这东西哪怕对普通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属于小喝怡情大喝伤身的有害嗜好品，所以这些天来李维尽管试制了很多食物也没有给其他人提供酒水。
“诶，这咱十分确定。”卡米耶点点头，“莉薇还记得咱说过咱的部族以前曾经捕获过一个吸血鬼然后在它身上做实验来着吧，这件事咱就是在那时候知道的，而且部族的长者们也在吸血鬼身上切实验证过，确实是不管喝多少都没有害处而且也不会醉，至于种类嘛，反正各种谷物酒和水果酒咱们都试过了。”
“你们那么好心请他喝酒？”没记错的话斯普林人和吸血鬼是天生仇敌吧，李维觉得斯普林部族应该不会给一个吸血鬼囚犯款待酒水才对。
“才怪嘞，”卡米耶听得一撇嘴，“咱们不是请它喝酒而是让它试毒来着。你也知道吸血鬼是不能吃正常食物的，当时长者们就猜测是不是普通食物对吸血鬼的身体有毒，所以试着强行给它灌进去很多种食物想找出来具体哪种毒性最大然后用在以后的对吸血鬼作战中，结果各种食物的反应都是差不多最后直到那只吸血鬼死掉也没弄明白具体什么成分对它有毒性，反倒是碰巧知道了喝酒对吸血鬼来说是件可以接受的事情，大概所有食物里不会让吸血鬼身体起恶性反应的就只有酒了。”
“也就是说对酒精的味觉体验和吸收能力并没有被改变么……”这倒是个意外收获不过也不是不可理解，因为酒精和大多数食物不一样是不需要消化系统进行消化过程只要通过粘膜结构就可以直接进入血液，吸血鬼化的人类无法进食是因为他们的消化系统被改造发生了退化而变异黑尘为了配合这种退化也改变了感染者的味觉体系，但酒精并不经过消化系统所以成了一个例外，相应地大概体验酒精的味蕾也就没有被改变过。
“虽然听不太懂，大概就是莉薇你说的意思吧，反正大小姐是可以喝酒的而且喝多少都不会醉对身体也无害，当然酒对她来说只是个调剂不能当成血来用，但手边有杯酒喝也比每天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们吃喝要强多了。”原来夏洛特最近那哀怨的眼神卡米耶也注意到了。
“知道了，我会适当想想办法，谢谢你的情报。”李维感谢地冲她点点头。
“嗨，咱们之间客气什么，咱一直都受莉薇你照顾，这点小事连报答都谈不上的。”卡米耶挠挠头笑道。
“照顾么？”李维一愣，他只是把卡米耶当作实践对象而已啊。
“诶，尤其是没想到莉薇你做菜那么好吃还那么多花样，今天那个叫什么焦糖布丁的东西，现在再给咱十个咱都吃的下去。”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女性对甜品的抵抗力都是一样的。
“吃那么多高糖食物会导致你发胖。”始终精细配给着每餐卡路里量的李维直白地提醒道。
“额，倒也是……那咱还是老实睡觉好了。”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女性对肥胖的恐惧也是一样的。
“晚安。”李维点头道声晚安退出了卡米耶的帐篷，“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酒精么……”
说着，李维把视线投向了堆成一堆的补给，碳水化合物、净水和酒曲，酿造酒精的原料其实比很多复杂料理都简单，只是想要酿造出好酒需要时间来沉淀，但对于已经掌握了微观后勤学这手绝技的李维来说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缩短到几小时内貌似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如果酒精可以为吸血鬼做接受的话，另外一种东西似乎也可以绕过吸血鬼的味觉缺陷……
第四十九章 帝国简史
“嗯，这样就可以了吧？”李维满意地点点头把手中的两个细陶瓶子放在了地上。
第一个这个密封好的瓶子里面装满了净水、磨成碎沫的大麦仁和代替酵母运作的纳米体，在纳米体作用下几小时后瓶子里的混合物就会变成发泡的麦酒。这种酒酒精度比较低带有二氧化碳泡沫的口感入口也很清爽，李维认为会比较符合夏洛特的口味，更妙的一点是因为添加了纳米体作为原料这东西完全可以代替血液作为给夏洛特每日补充能量的“燃料”，李维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原料之后静等瓶子里的纳米体把自己的活计做完。至于另外一个瓶子里面装的则是李维根据酒精对吸血鬼的味觉有效这个理论试制的另外一种饮料，比起酒来这种饮料更为女性所接受，不过因为是化工产物而非天然食材这东西对身体并没好处，李维不想让夏洛特对这东西上瘾所以也只是试做了一点点而已。
搞定了试制的“夏洛特专用饮料”之后，李维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本书来走到火堆边坐下，硬纸书皮上隐隐印着“千年简史”的标题不过这本“简史”却是厚得能当枕头用了。这本书是除了换洗衣物之外李维唯一的行李，他在临行前从伯爵的书房那里随手拿来的，之所以带了这么一本书主要是为了弥补他对当前世局的无知免得以后又在谁面前说出不符合现在这个假身份的话来，毕竟现在没有昆汀在身边帮自己圆谎了。旅途中每天当其他人睡下时李维就会取出这本书来阅读，出发二十多天眼看就快走出黑境森林的时候李维终于把这本书看到了最后。
一本书读了二十多天倒不是说这本书有多深奥而是这本书的作者写作方式有问题，根据扉页上的介绍这本书是作为半官方史料被推出的，作者直接接受联合帝国前任皇帝莱纳斯二世的指示和补贴，全书记录的时间跨度从黑尘之灾开始到距今三十年前将近千年时光。李维不知道这位先皇是故意选了这么一个听话的家伙还是他任人不当，总之这本书全篇充斥着对联合帝国和帝国前身帕廷王国的歌功颂德，经常在描述史实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地插进来一段颂歌就不提了，更可气的是这家伙貌似为了炫耀自己的知识渊博经常引经据典在叙述中引用一些这个时代所谓的名言和典故，搞得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的李维要费好大劲去领会这家伙的本意，但不管怎么说李维终于克服了种种问题将这本书通读下来，他对自己所身处的这个“联合帝国”也终于有了初步了解。
帕廷—黑森联合帝国，正如其名是由帕廷王国和黑森王国两个王国联合构成的封建帝制国家，但这个领土覆盖整个西欧和中欧大部的超级大国成立距今总共也不过二百余年历史而已。帝国成立之前当今帝国的主体版图长期被三个大国瓜分为三块——分别是地处原法国北部和荷兰、比利时地区的帕廷王国、据守原法国南部的阿基坦王国以及涵盖了整个日耳曼地区的黑森王国，三国的对峙呈鼎足之势互相之间时而结盟时而战争，这种状况差不多也持续了二百多年时间，真正改变了这个局面的原因不是某一方忽然变得强大，而是三足鼎立中的一角内部出现了问题。
在鼎足三国中，坐镇东方一角的黑森王国有着独特的政治制度即所谓的“双王制”，这个国家的王族并非一支而是分为南北两支，这个奇怪的制度起源于王国早期一系列复杂政治交易，当时订立下来的协议是南北两王族各选出一位人选担任国王候选，当一方的在位国王去世王位便由另一方的国王候选所继承。很明显这种政治妥协的产物不会是一个稳固的权力制度，历史最终也证明了这点，千年纪第三纪元的732年，立国已经近三百年的黑森王国就因为这个不稳固的“双王制度”导致了终结国运的南北分裂。
统治黑森王国的两王族中北方王族向来人丁不旺，直到730年时这个多代单传的家族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位男性后代不得不推选出家族中的一位女性后裔作为国王候选，而此时黑森王国正值垂垂老矣的南方王族国王鲁道夫三世执政。这位足足在王位上坐了五十多年耗死了北方最后一位男性候选人的老国王有着一个野心极强的儿子，他就是后来的南黑森王国首任也是最后一任国王卢卡尔一世。由于鲁道夫三世身体欠佳不能亲政，在他的执政后期国政一直是由他这位儿子卢卡尔代理，可以说那段时间里他就是这个国家的无冕之王，但由于老国王并未去世北方王族虽然不满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当732年鲁道夫三世终于病死在龙床上的时候这位已经执掌国政十余年的野心家十分不愿意交出手上的权力，于是他便以北方王族没有男性继承人为理由废除了建国时订立的双王制度，这一莽撞行为自然招致了早就满腹怨言的北方势力强烈反弹，经过一年残酷的内战之后双方无奈地发现谁都奈何不了谁，结果是这位卢卡尔一世和北方王族推选的年轻女王蕾欧娜一世都宣称自己才是黑森王国的正统继承人并各自在居城加冕，这个王国也彻底分裂成了南北两部分。
这次分裂虽然只是黑森王国一家的内部情况，三国鼎立中的另外两国却因此也受到了影响。当时处于三国中西南方位的阿基坦王国由于领内大量爆发的黑尘疫情国力正处在严重衰退中，多亏与军力强大的黑森王国结盟才得以自保。如今黑森王国陷入内乱无暇他顾，早就盯上了阿基坦王国的帕廷王国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他们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挥军南下彻底灭掉了被黑尘病折磨得民不聊生的阿基坦王国并将兵锋直指内战中的黑森王国，好死不死这时候连纵横在东欧大草原上的游牧国家库拉曼汗国也想趁此机会西侵捞上一笔，等南北黑森两国从内战之中回过味来时才发现因为自己的一番折腾两个分裂国家都陷入了三面对敌无力支撑的窘境。
西有虎东有狼，南面是抢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王位的仇敌，没有什么执政经验却聪颖过人的北黑森女王蕾欧娜自知凭她的能力和北黑森的国力根本顶不住这样的三面夹攻。为了保住北方王族在北黑森的固有利益，这位女王在经过谨慎考虑之后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决定——她以整个北黑森为嫁妆向吞并了阿基坦王国、当时享有“太阳王”之威名的帕廷国王莱纳斯一世提亲，作为交换，她所属的北方王族将保有对北黑森大部分地区的治权。对当时正在担忧库拉曼汗国会不会早自己一步对黑森下手的莱纳斯一世来说此等提议简直如同上天赐下的礼物，闻听这位女王的建议他当即欣然接受，甚至不惜为此休掉了刚刚新婚不久的前任王后为这场世纪大婚铺平道路。
帕廷和北黑森合并两年后，只坐了三年王位的南黑森国王卢卡尔一世倾全国之兵与入侵到王国境内的库拉曼大军在多瑙河岸对阵决战，这场战争以无论兵力还是战术都不如人的南黑森王国军落荒而逃告终，损兵折将无力再战的南黑森王国陷入存亡危机之中。为了避免自己的国土被外来民族蹂躏他只得求助于西边那位强大的邻居，不想那位太阳王莱纳斯一世却提出了极其苛刻的援兵条件——南黑森必须并入帕廷王国，卢卡尔一世自己放弃王位以公爵身份向莱纳斯一世效忠，同时还要奉上南黑森一半国土给莱纳斯一世作为出兵谢礼。按说这种丧权亡国的苛刻条件换成谁都不会轻易答应，偏偏当时被库拉曼骑兵团团围困在王都里随时可能人头不保的卢卡尔一世他就答应了。得到卢卡尔一世愿意投降自己的消息早就偷偷陈兵边境的莱纳斯一世立即三路发兵强袭库拉曼军队，本以为帕廷王国动作不会这么快的库拉曼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退出南黑森境内，此后再也没能攻入整合成一个新帝国的西欧。
自此，帕廷王国终于一统三国将半个欧洲揽入囊中，莱纳斯一世也顺势称帝成为联合帝国第一任皇帝，由于名义上帝国是基于帕廷王国国王莱纳斯一世和黑森王国国王蕾欧娜一世和亲而组成的共主联邦，帝国的正式国号便被定为“帕廷—黑森联合帝国”延续至今。当时的莱纳斯一世皇帝一人独揽三国王位可谓权势显赫至极，至于后来阿基坦王国被分封给皇帝次子以及黑森王国的北方王族重新接管北黑森王国等等波折则都是这位文治武功的太阳王去世之后的变数了。
在帝国成立之后莱纳斯一世皇帝始终对外保持着高压政策，首先就是和来自东方的威胁库拉曼汗国干了几场硬仗稳定住东部边境，然后又大兵压境逼降了独立城邦白银城、迫使生活在伊比利亚半岛的诸部落整合成一个新共和国并向帝国臣服纳贡，这时候从黑尘之灾后不久就定居在意大利半岛的古老商业国家新月共和国也感受到了来自帝国的强大压力，但和那些妄动刀枪的野蛮国家不同新月共和国向来秉承能用外交解决的问题就绝对不动兵火这一原则，所以当帝国使节傲气十足地走进共和国总督府时他得到了一个非常之意外的消息。
“只要陛下承诺不干涉共和国之治权及商业自由，我国愿向陛下称臣纳贡。”这是当时那位使节受总督之托带回给皇帝的原话。
皇帝在当时可能自己都没想到他的一次恫吓就得到了这样的成功，因为新月共和国北方有黑境森林这个天险阻隔大军根本不可能通行，而在海上方向孱弱的帝国舰队更是连给共和国舰队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单纯从军事角度考虑联合帝国无论如何努力也攻不进新月共和国的国境。
然而共和国这边肯放下面子称臣纳贡其实也有着自己的考虑，毕竟共和国和帝国之间一旦掀起战事新月半岛和欧洲大陆之间丰润的海上贸易线路就会立即断绝，这种损失对于重商的共和国来说几乎是不可接受的，反之每年纳贡的花费完全可以用对大陆的贸易顺差抵消而且还有大量剩余，另外和帝国一样共和国在东方也面临着库拉曼汗国的军事压力，如果能借助帝国的军力来给自己看家护院又为何非得在乎那些面子上的东西呢？
就这样，新月共和国便也作为附属国之一名义上归入了帝国的统辖，而李维一行人即将踏入的正是这个将实用主义贯彻到底完全不在乎虚名的国度。
第五十章 替代品
——次日·晨——
“莉薇，这是？”见李维将一杯色泽金黄冒着气泡的饮料递到自己面前，刚刚起床还有点迷糊的夏洛特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看他。
“喝喝看。”李维没去解释这东西是什么，只是把杯子塞进了夏洛特手里。
“唔……”看着手上色泽讨喜的饮料夏洛特却有点发怵，旅途中有好几次身体虚弱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去重新尝试人类的食物，结果给她的教训也异常深刻，因为味觉上的异变现在夏洛特连喝净水都会尝到一种让人非常不快的苦味，手上这杯不明饮品自己尝来味道会如何她心里实在没底。
“不会害你的。”夏洛特一副踌躇不定的样子不愿意喝下去，李维只好开口让她安心。
“唉，好吧，我试试看。”也知道李维不是那种会整蛊自己的人，夏洛特鼓起勇气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一个动作几秒钟的功夫，夏洛特的表情却微妙地变了数变，先是警惕和担忧，然后是惊讶，最后转变成放心和享受的神情。
“觉得味道如何？”看夏洛特的表情变化李维就知道他从卡米耶那里听来的情报应该是没错了。
“嗯……怎么形容好呢？”夏洛特端着杯子整理了一下用词，“稍微有点苦和辣，但不是那种惹人讨厌的味道，而且这种气泡在嘴里腾起的感觉挺有趣的，这到底是什么啊？”
“用你们的语言应该叫麦酒。”当然因为发酵酒精的不是天然酵母而是纳米体，杯子里的酒气泡更加丰富，口感和外观上也达到了李维那个时代大麦啤酒的标准。
“哎，这是麦酒么？”这个意外的答案让夏洛特满脸惊讶，在这个时代麦酒是穷人才会喝的低级饮料，像夏洛特这样的贵族阶层往往会喝更加高级的水果酒和蜂蜜酒，夏洛特虽说因为年龄原因很少喝酒，但每次参加宴会还是要礼仪性地浅尝几口作为祝杯而且她的礼仪老师也会传授给她相关知识以免在宴会上失态，故此她对酒类多少还有点了解。
“嗯，主料就是大麦，我昨晚上试着酿了一瓶，看来你还可以接受这个味道。”李维点点头。
“能接受是能接受啦……可你是怎么知道我能喝这东西的？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啊。”李维的神通广大夏洛特见识过不止一次了，每次都会让她惊奇不已。
“卡米耶告诉我的。”李维直接说出了实情，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
“居然是她？！”这个答案可真是让夏洛特始料未及，这对天生冤家每天不吵上一架就像缺了点什么似的，现在听说卡米耶居然会主动透露出对自己有利的情报夏洛特当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咋啦咋啦，咱刚才好想听到有人说咱啥来着？”说来也是巧，两人的对话让耳朵很好使的卡米耶模模糊糊听到了，向来喜欢凑热闹的她立即就凑了过来。
“啊，你来得正好，这东西你也尝尝。”见卡米耶来了李维也给她倒了一杯麦酒，李维想在味觉正常的她和夏洛特之间做个比照。
“哦。”卡米耶不像刚才的夏洛特那么迟疑端起杯子直接就喝了，“……嗯，这是麦酒？酿得好醇呐，虽然风味上跟咱爷爷的麦酒还差了点火候，但在咱喝过的麦酒里也能排第二了。”
“毕竟是一晚上速成的东西，味道就不要太指望了。”然而卡米耶第二的评价还是让李维不大满意，“按照你的情报我试着给夏洛特尝了尝，果然对她来说这种酒水也是可以接受的。”
“你看咱说的没错吧。”卡米耶耸耸肩膀笑道。
“这么说来果然是你……可你为什么要告诉莉薇这些？莫非这酒其实对我是有毒的？”夏洛特那边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卡米耶是出于好心，反倒自己开始胡乱臆测起来了。
“瞎说什么呢！”此话一出卡米耶差点没蹦起来，“咱是干那种缺德事的人么？！”
“那你为什么……”
“唉，大小姐你呀。”面对夏洛特写满了疑惑的脸卡米耶无奈地叹口气，“确实咱俩总是不对付但咱也不是那种无血无泪的恶鬼，每天吃饭时候你总躲得远远的往咱们这儿偷看这事儿咱早就发现了，咱是看你可怜才把你可以喝酒这事儿告诉莉薇，不愿意领咱的情就算了，还怀疑咱要害你那可就太冤枉人了。”
“……”卡米耶一番实话把夏洛特说得无颜以对，她脸上腾地一红，低下头不出声了。
“所以就说你们这些贵族啊，不识好人心。”面对这样的夏洛特卡米耶意外地没怎么生气只是轻叹着感慨了一句。
随后气氛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那、那个……谢、谢谢了！”闷着头憋了好一阵，夏洛特忽然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道。
然而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周围还是一片沉默，夏洛特偷偷抬头想看看情况却发现刚才还在的卡米耶现在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道谢根本就是在跟空气说话！
“她已经走了，想道谢再找机会吧。”如果周围真的只有空气就好了，偏偏李维就站在她身边把她刚才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谁、谁说要跟那个矮子道谢了？我刚才是在感谢莉薇你帮我做这些事情。”夏洛特此时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一头撞死，幸亏这位大小姐急智地把话题转到李维身上才勉强自圆其说。
“如果是跟我道谢那完全没有必要，虽说只是名义上但我现在还是你的侍从，我为你做事理所当然，这种不符合身份的话以后在人前就不要再说了，容易被人看出问题。”可惜李维完全不接她这个茬反倒把她教训了一通，天知道他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让夏洛特为难。
“唔……我知道了。”本来转而向李维道谢就是权宜之策，动机不纯的夏洛特也只好垂头丧气地乖乖低头认错。
“嗯，自己明白就好。”教训完了夏洛特李维又取出另外一个瓶子给给她倒了一杯饮料，“你再喝这个试试看。”
“这次又是什么啊？”接手过来见这次杯中的饮料跟上次一样还是冒着泡的，色泽就透明得跟水一样了，心里头也知道李维这是想给没法食用人类食物的她找些用以调剂的替代品，但她总觉得对方有点在拿自己做实验的意思。其实她倒真没想错，具体两个动机中哪个所占的成分更重李维自己都说不好。
“我很想解释给你听，很遗憾地你的语言里没有这个词，不过我可以肯定这杯东西肯定比酒更适合你的口味。”李维说的是实话，哪怕他告诉夏洛特杯子里的东西叫碳酸软饮料，没有对应知识的夏洛特也只是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意义不明的词汇而已。
“那就试试看好了，反正我也不能吃别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好像是给小看了，夏洛特赌气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一股清甜的味道冲进口腔里，再加上二氧化碳气泡在口腔中炸裂的奇妙感觉，许久没有品尝到甜味的夏洛特当即忍不住连灌几口把杯子里的饮料一气都喝光了。
“啊，这个好喝，而且好甜！”夏洛特惊喜道。
“果然啊。”夏洛特的反应让李维点点头，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之所以味觉异常的夏洛特能尝到甜味其原因是李维在碳酸水里添加了微量被称为糖精钠的物质。这种古老的合成甜味剂有微弱毒性并不为人体所吸收，也就是说和酒精一样都不属于给人体提供营养的“食物”范畴，故此和酒精的原理相同糖精钠也能被夏洛特异常的味觉所辨认出来，李维在发现酒精对夏洛特的味觉有效之后立即就认识到了这点并做了这次试验，虽说糖精钠对身体有害无益，目前它却是少数能让夏洛特正常品出味道的东西。
“莉薇，这东西还有么？”夏洛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喜欢碳酸软饮料是理所当然。
“看来你很喜欢？”李维看了她一眼。
“嗯，比起又苦又辣的麦酒来显然这个更好啊。”夏洛特点头。
“明白了，以后就用它来作为替代物吧，虽然你的身体现在处于异常情况下但这东西对健康并没什么好处，我个人的建议是你尽量少喝。”夏洛特自己做出了选择，李维能给出的也只有建议了。
“替代？替代什么东西？”夏洛特表示自己没听明白。
“自然是血了。”李维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们马上就要走出无人区，吸血这种行为不管做得多隐秘总有暴露的可能性，你也不想自己感染吸血鬼病的事情暴露给不认识的人不是么？”
“说是没错啦……不过这东西真能代替？”夏洛特回答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对她来说吸血已经是一种接近上瘾的行为了，李维想给她找替代品在道理上绝对正确，可她就是不想接受。
“当然是需要些技巧的，这次你再试试。”这回李维干脆把瓶子递给了夏洛特，刚才他给夏洛特的是纯净的碳酸饮料这一次则是添加了自己的纳米体的版本，包含的量正好足够夏洛特一天消耗。
“哦哦，这个！”喝起来就跟吸血时候差不多只是口感清淡了些，夏洛特惊奇地看向李维不知道他在这里面变了什么魔术。
“看来就这么决定了。”见夏洛特能够接受李维点了点头，“你慢慢享受，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说完李维便转身走开了，卡米耶他们那边还等着开饭呢。
“舍妹的事情劳你费心了。”刚才的事情乔纳森都看在眼里，见李维走了过来作为哥哥他自然要替妹妹跟李维道声谢。
“只是做我能做的而已。”李维云淡风轻地摇摇头，“吃完饭我们就尽快上路吧，在野外走了这么久，是时候找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了。”
第五十一章 感染区
——当日下午——
“这、这还真是……”
“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天生就该穿这套衣服一样。”
“可以前还那么……究竟怎么做到的？！”
接近黑境森林的南部边界时，四人各自找了避开旁人的场所换回适合在文明世界穿着的衣装，而时隔近一个月李维再次换回那套女仆装束的时候立即在另外三人间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当双手自然垂放在身前仪态谦恭表情自然的李维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果然特意跑一趟下载服务型克隆的培训教程是正确的，看着三人古怪的表情，李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不过大家的惊奇都没有持续太久，短暂的精神冲击只是以前的李维跟现在比起来差距太过深刻而已，李维的神通广大在他们心中已经成了常识一样的东西了，别说改变气质了就是人都变了他们也会信。反倒是眼看就要离开森林回归文明世界每个人都加快了脚步，当耳边渐渐传来了河水流动的声音时繁复昏暗的原始森林景观忽然一亮，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宽阔平原，森林和平原间仿佛有谁在这里划出了一条整齐的直线分割得整整齐齐。
“总算是走出来了！”乔纳森一句感慨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习惯了森林里的压抑环境，眼前景象的突然开阔也让大家的心情都跟着开朗了起来。
“不过前面的路貌似也不好走啊。”四人中唯一还保持着警醒的就是李维了，早在刚才听到河水声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而且自己头顶虽然是假阴天，远方自己将要去的河流上游方向遮天蔽日的滚滚乌云却正在朝这边席卷而来。
“你的意思是……啊，河水。”还沉浸在穿越黑境森林的成就感中的乔纳森一愣，随即他也发现了李维所担忧的事情。
原本就是阿尔卑斯山余脉延伸出的高台地形，黑境森林这边的地势较波河平原较高所以从这里很容易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波河。乔纳森放眼望去发现那条河流如今波涛滚滚洪水横流，别说乘船逆流而上了连渡河都很成问题，面对这样一条狂暴的河流四人乘船行进的打算自然也成了泡影。
“真倒霉，居然赶上洪水了。”都说水火无情，面对这意料外的自然灾害卡米耶顶多只能抱怨一下。
“总而言之我们需要一个落脚点，看那个方向的云层走势不久之后这里也会下雨而且雨势绝对不会小，只靠帐篷的话应该是挡不住这波雨水的。”李维更加关注的则是远天边的乌云，“少爷，你的地图上有标出附近的定居点么？”
“少、少爷？”乔纳森给这突如其来的敬称叫得一愣，李维以前都是直呼自己为乔纳森的，顶多也就是在他的部下面前会叫他乔纳森团长，怎么换了套衣服连对自己的称呼也换了？
“诶，现在我的身份是夏洛特大小姐的侍从，即是说我是布兰德家族的侍从，以这个身份来说称呼你为少爷不是最适合的么？”李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额，道理上这么说是没错……只是忽然来这么一下子我有点不适应啊。”人就是这么一种生物，被远比自己强的同类恭敬对待他们总会觉得自惭形愧的，何况乔纳森早就习惯了被李维直呼其名。
“那么希望您尽快适应，我不想我的掩护身份出什么破绽。”得，连你都改称为您了。
“好、好吧，我尽量……啊，对了，地图是吧？你等我翻翻。”尴尬地答应下来后乔纳森才想起来自己要拿地图，他连忙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了他父亲给他准备的那张摊开。
“嗯，最近的一处地方是个叫做安戈洛的村子，距离的话……”李维低头看看地图又抬头看看周围的地形，“地图上没标错的话大概是从这里往西三公里左右，距离河岸稍远的位置。”
“哎？你知道我们现在的确切位置么？”乔纳森讶异道，说实话在森林里走了这么多天他的方向感早就没了。
“嗯，参考河湾的形状和周围地形想定位并不困难，前提是用来参考的地图像这张一样精确。”李维解释道。
“这样啊。”乔纳森了然地点点头，“好吧，就按照你的说法试试看，我们沿着河往西走。”
决定了行进的方向四人开拔继续旅程，他们沿着既定的方向往西走出去大概两三公里的距离果然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村落。这村子规模不大远远看去就五六十间房，因为村子周围没有发现太多田地，这里的居民可能更多是依赖渔业和林业来过活。
“这地方是不是太静了？”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卡米耶忽然道。
确实越接近这个村庄气氛就越让人觉得诡异——明明正是晚饭的时候却不见有一间房子里冒出炊烟，听不到普通村落应有的鸡犬之声，没有房间掌灯，目视之处也没有行人，就好像整个村落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样。
“是不是这地方的居民都逃走避难去了？你看正在发洪水嘛。”乔纳森猜测道。
“应该不会。”李维摇了摇头，“这个村子选址时可能就考虑到了河流泛滥的情况所以才没有定居在取水更方便的河边，河道距离这里还有几公里的距离，就算再怎么泛滥现在就逃走也太早了。”
“说的也是，莫非是这地方早就被废弃了？”像黑境边沿这种地方的定居点因为经常面临未知的危险所以往往消失得非常突然，白银城设置的夜枭哨站现在不也是被迫给废弃了。
“看着不像。”李维还是摇头，“这里若被长时间废弃肯定会有自然侵蚀的明显痕迹留下，你看村外的围墙上藤蔓和苔藓都很少，显然最近还有人维护过。”
“唔，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仔细看看好像确实跟李维说的差不多，乔纳森挠挠头奇怪道。
“先进去看看情况吧，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凡事眼见为实。”李维道。
“嗯，我们进去看看。”实在是好奇这个小村庄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命运，乔纳森率先带头走进了村子里。
这个叫安戈洛的小村构造类似一个空心圆，最外面是用来防御野兽的夯土矮墙，再里面是牲畜的窝棚然后才是村民们的住家，而被这些住房团团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小型广场，除了广场正中央竖立的一口井外井边还杵着一面显眼的大木牌子。
“这、这是！”当看见那木牌上面的东西时，除了李维外的所有人都是瞳孔一缩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怎么了？”李维同样也看到了上面的符号——那是个用黑色桐油涂抹的大大的叉，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危险和不祥的气息，李维并不知道这个符号所代表的意思是什么。
“莉薇，这个符号的意思是这个村庄被黑尘病感染了，警告过往的人立即离开这里。”卡米耶凑过来小声跟李维解释道。
“黑尘病么……”这种直接摧垮了黑尘之灾前所有文明的纳米瘟疫对李维来说算是如雷贯耳了，但亲身遭遇这还是头一次。
“洪水之后又是黑尘病啊，现在都有点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不走运了，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离开这里另寻别处落脚吧，赶个夜路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另一边乔纳森对着那块不祥的大牌子叹了口气，转身跟李维说道。
“要离开这里么？几小时后大雨可能就会下起来了哦。”李维无法理解乔纳森为何会如此忌讳这个“黑尘病”，在他理解中黑尘病应该是黑尘和人体免疫系统之间冲突造成的免疫性疾病，而在场四人的身体都早就适应了纳米体并能与之共生，按理说他们应该不会被这种疾病所困扰才对。
“嘿，那也没办法啊。”乔纳森无奈地一耸肩，“我是宁可被浇成落汤鸡也不愿意冒着遭遇猎魔团的风险留在这里，尤其考虑到夏洛特现在的身体状况。”
“猎魔团……教团？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李维大惑不解，事情怎么又跟教团扯出关系来了？莫非这个宗教武装集团还管防疫？
“哎，你不知道么？”乔纳森奇怪地看了李维一眼，“但凡被认为感染了黑尘病的地方迟早会有猎魔团过来实施‘净化行动’的。这帮狂信徒会把感染者和他们看着像感染者的人都杀光甚至把爆发地整个烧掉，如果爆发地是比较大的城镇还有可能在帝国交涉下幸免，像这种边远的小地方被猎魔团给夷为平地是没跑了。”
李维听得一阵失语，确实想杜绝传染这是最干净利落的办法，可是不由分说不辨真伪就直接夷平整个村镇杀光里面的所有人……这也太狠了吧？就算当年在对塞伯利安的战争里李维都没做出来过这样的决定啊。
“总之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分钟遭遇猎魔团的可能性就多一分，这帮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这里的居民肯定是害怕自己给猎魔团抓住活活烧死才跑光了的。”好像生怕李维不能理解其中风险似地，乔纳森又把自己的观点详细复述了一遍。
“那好吧，虽然可惜也没办法了……”考虑到夏洛特的状况确实不应该和教团起冲突，李维决定接受乔纳森的决定。
正当他想把自己的意见转达给乔纳森的时候，四人背后的某个角落里突然传出来慌乱的脚步声！
第五十二章 漏网之人
“嗯？！”那脚步声出现得很突然却动静颇大让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急忙回过头去观察只见某间农屋的拐角处一个人影一闪而逝，连李维都没能看清那人具体什么样子。
“追不追？”警惕的李维立即跟乔纳森问道，出现在这种微妙的时间点上的人物搞不好也会有微妙的身份。
“追！”乔纳森自然是不肯放过任何可能危害自己妹妹的可能性，他第一个拔腿就追了上去，李维嘱咐卡米耶一声让她带夏洛特跟过来后便也起身紧随其后。
两人追到刚才看到人影那个角落时那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不过乡间泥泞的土路上却清晰地印着这个人的足迹，从足迹大小和步幅上看这人的体型应该不大，脚印印在土里很浅证明他的体重应该也很轻。
“这边走。”这种简单的追踪乔纳森还是能胜任的，他立即追着脚印顺藤摸瓜最后来到了一栋矮小的农屋前。
“门闩上了。”跟他一起赶来的李维伸手推了推门，破烂的木门咯吱了几声但没有被推开。
“我来！”乔纳森到底是军人的脾气，抬腿照着那扇破门就是一脚，随着叮当一阵乱响那扇门应声破裂成碎块。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却是大出他们意料的一幕——一名看起来三十出头村妇打扮的女人正瑟缩在门后的前厅里，尽管手上拿着一把大概是裁缝用的大剪刀指向二人的她努力地试图直起腰杆想向这两个破自己家门而入的家伙表现出抵抗的意志，但握着剪刀的不停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恐惧。
“额……”乔纳森一时有点手足无措，这个女人很明显就是这里的居民，跟他想象中的猎魔团探子或者公爵领的截杀追兵相去甚远。
“别害怕，我们没有什么恶意，能把你手上的东西先放下么？”还是李维比较有应急的经验，他抬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敌意，一边用语言安抚着对方一边慢慢地试图接近。
然而那个村妇并不吭声回答，还是攥着剪刀指着李维的方向不肯放下。
“唔。”看来刚才乔纳森那一脚给她吓得不轻，换成谁对于随随便便就破门而入的陌生人说的话想必也不会轻信，更别提现在这个村庄还是这种异常的状况了。
事到如今就只有强行……心里下了决定，李维无视了村妇的警戒态度继续向她走去。
“小心！”紧张地注视着那个村妇的乔纳森忽然发觉她似乎是要伸手把剪刀朝李维刺出去，乔纳森连忙大声跟李维告警。
“！”乔纳森能看清的东西李维自然也不会看走眼，就在剪刀刺向自己的刹那他轻巧地一闪身避过村妇慢吞吞的刺击，同时左手一探直接抓住了村妇握剪刀的手腕，村妇还想再挣扎一下，可在李维压倒性的力气面前这点挣扎就跟被老鹰捉住的小鸡差不多纯属徒劳。
“还不放手么？”李维把手往上一提，腕关节被反扭着的农妇脸上立即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何她始终抓着那剪刀不放。
“%##￥%#￥#￥！”手上吃痛，始终不出声的农妇突然喊出来一句乔纳森听不懂的话。
“这是……半岛语吧？莉薇小姐你是共和国人，能听明白她说什么吗？”听到这句话乔纳森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共和国而非帝国本土境内，共和国的商人们虽然也会说帝国的官方语言帕廷语但当地的居民尤其是和帝国没什么联系的农民基本听不懂帕廷语只会说新月半岛本土的半岛语，刚才李维安抚她的那些话这个村妇不是没听进去而是根本就听不懂！
“嗯。”李维点点头，别说他还真就听懂了，这农妇话一出口李维脑中的翻译系统就起了反应，农妇口中所谓的半岛语其实是他那个时代的通用语的某种古怪变体，虽然语法和措辞都变得冗长而别扭，基本上翻译系统还是可以直译过来的。
“你们想杀就杀好了！”那农妇刚才喊出口的话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认为我们要杀你？”解析完了这种变体语言的语法，李维开口用对方的语言跟农妇问道。
“不然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们不是猎魔团的人么！”农妇挣扎着怒斥道。
“唉。”李维不由得叹口气，这个女人大概是因为太慌乱所以连最基础的逻辑思考都忘掉了，考虑到这个村妇无论如何也没法对自己构成威胁，李维干脆松手放开了她。
“你、你搞什么鬼？”意识到自己给释放了，村妇狐疑地看向李维问道。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猎魔团都是这身打扮杀人放火的么？”收起双手摆出一个服务型克隆平时的站姿，李维跟农妇反问道。
“额……”那农妇这才注意到站在眼前的不是想象中凶神恶煞的狂信徒而是一个气质淡雅平和的侍女，就算猎魔团里什么人都有也没听说哪家贵族会把自家侍女派去猎杀异端的。
“现在明白了吧？我们只是想找个落脚点才偶然路过这里的旅人，刚才是见你行迹不轨地跑掉又没能看清这才追上来的。”看来误会已经自动解除了，李维开始跟这个村妇解释情况。
“……那你们为什么要追上来破门而入啊，吓死我了。”弄明白状况的村妇终于放松了下来，她就像瞬间失去了浑身力气般一下子瘫在地上。
“莉薇，里面什么情况？”这时候卡米耶和夏洛特也跟着过来了，因为不知道这栋农舍里发生了什么，卡米耶只好在外面大喊道。
“很安全，都进来吧。”李维回答道。
得到李维的回话两人走进屋子，她们的出现让村妇彻底放下心来，一个面容苍白的大小姐、一个矮个子斯普林女孩、一个女仆再加上大包小裹的行李，这幅阵势显然是外出旅行的贵族而非什么杀人放火的猎魔团，她刚才是太紧张了完全没看清这些人都长什么样，只是想去广场打水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听不懂的语言知道村子里来了人就调头飞也似地逃回了家里。
“那是因为你逃跑在先，在实际见到你之前我们也没法确定你是什么身份，万一是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人就糟糕了，所以我们才选择跟上来。”等那农妇放松一会稍微恢复了精神，李维又跟她说道。
“这样啊。”农妇自己才觉得她刚才的行动实在是太欠考虑了，且不说李维他们不是猎魔团的人，就算真是猎魔团自己不也平白地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么。
“不过这就有点奇怪了，你明明就怕猎魔团怕得要死而且也知道他们迟早会到这里，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村子里呢？”李维才不管那农妇怎么为自己刚才的莽撞而后怕，他第二句话就直指了问题核心。
“这个嘛……”那农妇一脸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的样子，不过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就游移向了跟这个窄小门厅一门之隔的卧室。
“嗯，那里面还有个人，是个孩子，而且身体状况很不好。”李维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即向卧室放出了探测纳米体并直接跟农妇说出了探测得出的结果。
“你、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会魔法？”能让乔纳森这个优秀战巫都惊诧万分的强大探测能力，从没见过魔法的乡野村妇更是惊为奇迹了。
“我怎么知道的你管不着，总之你留在这里的理由我清楚了，屋里有你的孩子是吧？而且她病得起不来床。”李维没跟她解释只是说出了自己对现状的判断。
“……”实情就跟李维说得一模一样，村妇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那个……莉薇，你们说什么呢？说到底现在什么状况？”见两人的对话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夏洛特连忙插嘴问道，刚才她就一直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又听李维和那个村妇打扮的女人叽里咕噜地净说些自己听不明白的外国话让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是这里的居民，她的女儿貌似也感染了黑尘病现在正在里面的房间里卧床不起，她虽然担心猎魔团会到这里来把她们都杀掉但因为女儿的病情动弹不得只好冒险留在这儿照顾，刚才因为少爷一脚把她家的门踹碎她以为我们也是猎魔团的人，这之间闹了些误会不过现在已经解开了。”李维把自己从那村妇口中探听来的事情简略地说给了夏洛特听，顺便还不忘把乔纳森破门而入的“英勇事迹”也说了出来。
“老哥？”听李维这么一说夏洛特看向自己大哥的眼神就不对劲了，人家都这么惨了自己这位大哥还给人家雪上加霜，这显然触动了夏洛特这个不谙世事的任性女孩泛滥的同情心。
“额，我承认自己确实没仔细考虑，不过当时是非常情况嘛，你看莉薇小姐不是也没阻止我。”乔纳森给自家妹妹那鄙视的眼神盯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只好把李维也举出来说事证明自己并不是故意的。
“那你们两个就是同罪。”然而夏洛特还是不愿放过鲁莽的自家大哥甚至把没有及时阻拦他的李维也给怪罪了进来，因为她知道李维不只对别人严厉律己更是甚严。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确有处置不当的地方。”果不其然，李维主动承认了自己确实有失误。
“嗯，你们都肯承认就好。”两人的态度让夏洛特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多少要赔偿些什么吧？做了错事还不赔偿有损布兰德家的家名和老爸的脸面。”
“嗯，这次就算你有道理吧。”看看给自己踹得碎成一地的门板乔纳森也觉得自己是做得太过火了，“莉薇小姐，能把我们的意思跟她传达一下么？”
“知道了。”李维点点头转向那位被眼前这些突然冒出来自说自话的外国贵族搞得一头雾水的村妇，“对于给你造成的损失和惊吓我的主人表示抱歉并愿意赔偿，你需要由我们提供什么物质补偿或者帮助么？”
第五十三章 黑尘病
“赔偿？一扇门而已就不必各位挂心了吧，而且现在就算给我钱我也用不上。”听说这些贵族想要赔偿自己农妇显得有些疑虑，不过她忽然眼珠一转，“帮助的话，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帮我做件事。”
“哦，是什么？”不是特别离谱的要求的话，李维倒是不介意帮这个可怜的农妇一把。
“我想让你们帮我把女儿带进森林里面去，就如你们所见的，靠我一个力气弱小的妇人做这件事情还是太勉强了。”农妇道。
“明明你女儿都病成那副样子了？”纳米体回馈给李维的消息是屋子里躺着的那个女孩现在已经虚弱得处在生死边缘，稍微懂点医学的人都知道搬运这种病人要非常非常小心才不至于让病人身体状况恶化，更不要提森林里风餐露宿对病人健康造成的恶劣影响了。
“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妇人苦着脸答道，“今天的事情算是让我彻底下决心了，猎魔团什么时候到达这里都不奇怪，与其让那孩子被活活烧死还不如赌一下能不能带她逃离这个地方。村中其他逃出去的人在森林里建了个临时的定居地，当然比不上这里有门有窗的房子，至少相对地被发现的概率还会低一些，我们母女也不用每天都这么提心吊胆地活着。”
“既然你是这么考虑我们答应也无妨，不过我要先询问一下主人的意见。”因为牵涉到那个孩子的性命，李维认为应该先其他人讨论一下再做决定。
“当然，您请问吧。”看李维有答应的意思，农妇脸上紧张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随后李维就把农妇的要求跟其他三人说明了。
“那会不会太冒风险了？如果孩子死在了路上怎么办，在森林里适应不了环境又怎么办？”在黑境森林里待了二十多天夏洛特对黑境森林的恶劣环境是再了解不过了，如果自己的好意反而害死了那个孩子她会一辈子都过意不去的。
“至少比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强不是么？”李维用农妇的原话回敬道。
“嗯，莉薇小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不过出发前我们最好检查一下那孩子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承受得了这趟旅行，起码要做些事前的准备让她在路上不会那么颠簸，森林里面的路可不好走。”和优柔寡断的夏洛特不一样乔纳森比较赞同把孩子运走，他虽说没有搬运病人的经验却有指挥运输伤员的经验，两者本质上是差不多的，故此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嗯，咱也觉得把孩子带走比较好，那些猎魔团都是没人性的，被他们抓住了还不如病死来得舒服。”卡米耶更是对猎魔团毫无好感，在她看来怎么死都比落在猎魔团手里强。
投票三比一，把孩子带走的决定通过了。
“你的要求我们答应了，会帮你把孩子带到安全地方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帮那孩子检查一下身体顺便做些准备，这样路上的风险也比较小，你觉得如何？”参考了乔纳森的建议，李维把大家的决定转述给农妇。
“哎，真、真的么？！实在是太感谢了，各位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女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本来并没抱什么希望的农妇见真的遇上了好心人都恨不得跪地磕头了，一面破门换来这样的帮助怎么说都值啊。
“感谢就不必了，我们只是补偿自己做的错事而已，进去看看你孩子的情况可以吧？”李维倒是不在乎什么感谢，还是顶着他那副扑克脸问道。
“当然当然，各位不嫌弃的话就请进吧。”知道李维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安全着想，农妇忙不迭地将他们让进了里屋卧室中。
室内的陈设很寒酸，低矮的屋梁下陈设着破旧的木家具，最里面的床上铺着一张同样老旧但清洗得很干净的亚麻被子，农妇女儿的小脑袋和一条瘦骨嶙峋的胳膊从被里伸出来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她身上还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散乱的黑色头发因为极度的营养匮乏而干枯发黄，两只眯缝着的眼睛深深地现在眼眶里，用皮包骨头来形容绝对不夸张的瘦弱胳膊上印着一条连贯的黑色癜斑，那条黑色如同索命的毒蛇般从手腕皮下开始一直缠绕到被床铺遮挡着看不到的背后，无怪乎这个时代的人把黑尘病当成是诅咒，外观如此邪恶的症状连李维都觉得它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疾病。
“好过分……”四人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黑陈病患但至少其他人还有类似的经验，唯独夏洛特这位久居深闺的大小姐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残酷的场面，这小女孩的身体境况之惨让她忍不住扭过头去。
“……”床上的小女孩因为过度虚弱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听到室内传出声音也只是迷茫地往声音的方向转了转脑袋，然后又昏昏沉沉地动也不动了。
“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遭受这样的折磨，她的母亲却除了叹气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我想检查一下她的身体可以么？我姑且还算个医生。”为了让这位母亲安心李维跟她撒了个谎，虽然李维的医术确实可能比这个时代所有的医生都高明。
“您请吧，只是……请小心点，那孩子已经将近二十天水米不进了，村子里很多染病的大人都没能撑这么久。”农妇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没有任何医生可以治疗黑尘病。
“知道了。”李维答应一声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向女孩身体里放出了更多纳米体，刚才他只是获知这个女孩的身体状况极为糟糕，现在他才明白这已经不是糟糕的问题了，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她这条命顶多还能撑上三四天。
就跟李维推断得一样，黑尘病确实是黑尘在失去了改造基因后的人身上大规模沉积造成的免疫性疾病，因为免疫系统将黑尘认为是侵入身体的异物所以不停地在攻击体内的黑尘试图将其排除最后形成了皮下那道黑色的癜斑，而黑尘本身则将这副身体认为是自己的寄生对象始终向身体内富集，就这样黑尘和免洗系统之间反复地冲突造成了剧烈的体力消磨。糟糕的还不止如此，为了防止体内再摄入更多的黑尘免疫系统激活了身体的催吐功能，无论食物还是水基本都无法进入消化系统这样身体也就无法接受外来的营养补给，再加上免疫系统和黑尘之间的“体内战争”更是雪上加霜，无论多强壮的人在出现在症状后的十几天内都会因为严重脱水和营养不良而被活活渴死饿死。这个小女孩之所以能比强壮的成年人撑得更久是因为孩童的免疫功能本身就偏弱对大举入侵身体的黑尘反抗力度也有限反而减小了体力的消磨，不过这种消磨终究还是在持续，究其结果也只是比那些早死的成年人要遭受更长时间的折磨才死掉而已。
“莉薇，她怎么样？”看李维好像是诊断完了，夏洛特关心地跟李维问道。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能再撑三四天，如果我们强行试图把她运送到别的地方去这个时间还会缩短。”实话实说是李维的优点，不过有时候把事实直说出来是很残酷的。
“怎么会……难道没有方法救救她吗？小小年纪就死掉未免也太过可怜了。”夏洛特到底是个心软的女孩，见到可怜人尤其是小孩子总是想着能不能帮上一把，她认为既然李维有能力拖延自己的吸血鬼化自然也应该有办法治疗这种黑尘病，毕竟两者在这个时代的常规医学中都属于不治之症。
“方法不是没有，但你要考虑后果。”李维看了她一眼，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后果？”夏洛特给李维这话说得一愣，救人难道还要考虑什么后果么？
“莉薇小姐，你说这孩子还有救是当真的么？”夏洛特想不明白，他哥哥乔纳森可是一下子就听出了李维这句话的重大含义，于是他连忙跟李维确认道。
“嗯，我至少有三种治疗方案，不过三种都会有后遗症。”李维点点头，在探查那女孩的病情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过治疗手段了。
既然叫做黑尘病要对付的自然是患者体内过量累积的黑尘，那么最简单的手段就是把患者体内的黑尘直接抽取出来，这点事情靠李维的纳米体还是办得到的，然而黑尘积累源于周围受到黑尘污染的环境，如果不脱离这个环境就是治标不治本迟早会复发；第二种方式则是接种夏洛特体内特殊的变异黑尘，那东西可以改变人体的结构让人强行适应黑尘，当然接受了接种就意味着患者以后必须作为吸血鬼活下去，这种危险的方法李维个人是不做考虑的；第三种方式比起前两种更稳妥些既不会有复发的风险也不会让患者变成某种非人生物，办法就是直接激活患者体内对黑尘的适应基因，这一点李维同样做得到，不过问题是这么做了之后患者就会成为巫师体质，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社会对巫师相当抵触其实也不是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但李维此刻所顾虑的不是选择三种方式中的哪一种而是只要他出手治好了这个女孩就宣告着被称为绝症的黑尘病具有有效治疗手段，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他能将号称不治之症的黑尘病治好，这事情传出去天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盯上他。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究竟是自己冒着风险去救下这个和自己毫无干系的女孩还是明哲保身放手不管，无论对李维还是对和他共同行动的其他人来说都是需要审慎思考再做决定的问题。
第五十四章 治愈
“……事情就是这样，哪怕最适合当前条件的方法也会让这孩子变成巫师的体质，另外黑尘病被治愈这件事情传出去是会引起注意的，我们也可能会因此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简略地跟众人说明了治愈后的后遗症，李维没有忘记把此事会对他们自己造成的影响解释给大家听。
“那、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李维已经把后果的严重性说得很明白了，夏洛特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其实咱觉得变成巫师也没什么不好的，顶多她们母女以后迁居到白银城之类不那么敌视魔法的地方呗。问题是她们母女能不能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如果事情真按莉薇说得那样传出去……咱们这边的麻烦可就大了。”卡米耶的态度是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她在等李维自己表达意见。
“嗯，莉薇小姐你觉得呢？毕竟能治疗这孩子的人只有你所以决定权也应该在你身上，至于我们这边你大可不必顾虑，我们虽然没有莉薇小姐你那么神通广大，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就跟乔纳森说得一样这里有能力去治疗这孩子的人只有李维，而他做的决定其他人也没法左右，乔纳森干脆将事情就交给李维来决定。
“我么？”问了一圈李维发现决定权又转回到了自己手上，低头看了看床上那脆弱得仿佛随手一掐就会断绝的生命，李维叹口气将头转向那个农妇。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任何移动，贸然移动只会徒增病情而已。”李维用半岛语跟农妇说道。
“是嘛……”刚才听不懂几人在说什么只能关注着他们表情的农妇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呢。”
“不过我有办法把她治好，虽然会留下些后遗症，你愿意让我尝试一下么？”正当农妇陷入绝望之中时，李维忽然话锋一转又道。
如果这副身体的前任主人现在在这里的话她应该也会选择这么做的吧，李维心中暗想。
“哎？您、您刚才说什么？”转机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农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有办法治疗你的女儿，虽然会留下……”
“真的么？！”听到有办法治疗这几个字农妇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如果真能救她的话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虽然我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财物作为报答至少我们母女还能为您做牛做马……啊，应该是为您家的老爷小姐做牛做马报答您救命的大恩大德，额，可是现在我们孤儿寡母这个境况，就算是给老爷小姐做仆役受汇的也只是我们自己而已吧，这、这可怎么好呢……”
“你冷静点让我把话说完，还有你给我站起来。”不知怎地这女人自己就先陷入了混乱，李维只好板着脸让她冷静下来。
“啊啊，不好意思，您说，我绝对再也不打断您了。”农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失礼，生怕李维因此生气放手不管的她连忙控制住情绪起身答道。
“……我说这种治疗会留下后遗症，你的女儿会变成巫师的体质，这一点你能接受么？”总算是让这女人冷静了些，李维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巫师么……呵，跟您说句实话吧，我家丈夫去世后留给我的就只有这个女儿，别人喜欢怎么看就怎么看但不管她会变成巫师还是魔人我都想让她活下去，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身上生出的肉啊，为了救她哪怕是让我把灵魂卖给魔神我都愿意。”听李维这么说，农妇苦涩地笑了一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明白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剩下的就是出手救下这个女孩吧，“我会试着救治她但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们这辈子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是我出手救她这件事，甚至连她是被救治的这件事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不是你答不答应的问题，只要你说出去一丝一毫我保证你和你的女儿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我说到做到。”
“当然，如果您不相信我，大可以现在就把我的舌头割下来。”为了救下自己的女儿农妇此刻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还犯不上做到这种程度。”说到割舌头时候李维还真有点动心，毕竟这是最方便有效的封口手段了，不过考虑到其他人绝对会反对李维没有答应，“那么我要施治了，你先暂时离开这个屋子吧，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好的，我在外面等您！”农妇忙不迭地点点头，慌慌张张退出屋子去了。
“莉薇，你答应救这孩子了？”虽说听不懂两人说的话，起码那农妇的动作夏洛特是可以领会的。
“嗯，刚才我把她支出去了，我不大想让她看到治疗的过程，若她们哪天真的说走了嘴搞不好会有什么误会。”李维点点头答道，“而且我建议你们也出去，接下来的治疗过程中可能对大小姐的身体会有影响。”
“夏洛特，我们出去等着吧。”一听说可能对夏洛特的身体有危害乔纳森当即就把夏洛特拉了出去。
“莉薇，要咱帮忙做什么准备么？”见屋子里只剩下李维、自己和那个患病的小女孩三人，卡米耶跟李维问道。
“不用了，你站在那里别乱动就好。”李维摇摇头，有纳米体这种万用工具在绝大多数准备对李维来说都是不需要的，他闭起眼睛伸手搭在小女孩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向她体内输入了自己的纳米体。
调整改造基因的过程其实没有常人想象的那般复杂，李维并不需要挨个去调整每个免疫细胞因为那样实在是太没效率，他的调整针对的是生产所有血细胞的根源——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只要激活了这些干细胞中残留的改造基因，新生成的免疫细胞自然便不再会和体内的黑尘冲突，之后要做的就是直接杀死所有未经改造的旧免疫细胞，这样做看似十分危险其实不然，没有了免疫细胞的掣肘流动在这小女孩体内的黑尘自然会临时接管起免疫功能直到她体内的免疫系统重新恢复正常运作。
“啊，黑尘斑开始消失了……”当然这些变化都是发生在女孩体内的微观环境中肉眼并不可见，在旁观看的卡米耶能看见的是那条如毒蛇缠体般的黑色癜斑在慢慢地消退，那是被免疫系统一直压制在皮下的黑尘重新恢复活动的结果。
“嗯，还有些身体不能接受的量啊。”李维重新睁开眼睛发现女孩的皮下还有些残余累积，这些黑尘就属于她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部分了，李维干脆调动起自己的纳米体直接把这些黑尘从女孩身体中搬运了出来。
“呜哇！”只见那小女孩忽地一侧身吐出一口浓稠的黑水，她身体上的癜斑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地上那摊黑水则像是有生命般沿着地面上的裂纹朝地下流了进去。
“看来这里暂时不能住人了。”看着那些黑尘消失在眼前李维松了口气，他刚才可不是在诓夏洛特，如果被这种规模的黑尘感染到身体对夏洛特来说不亚于吸取了一个斯普林人的血。
“额，那咱去把这孩子的母亲叫进来？”见李维以这种神乎其技般的方式治好了那个小女孩，卡米耶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说话。
“嗯，让她进来吧，不过别让夏洛特跟进来。”李维点头道。
“明白了。”卡米耶答应一声走出屋子去叫那位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母亲，虽然两人之间语言不通，在卡米耶一番比划之下农妇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急匆匆又返回屋里。
“真的治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回到屋子里农妇发现自己女儿身上那诅咒般的黑色癜斑已经消失不见而且呼吸也比以前平稳了不少，大喜之余她忍不住抱着女儿痛哭起来。
此情此景，李维只是站起身来静静地走开给这对差点就要经历生离死别的母女留出了空间。
“莉薇，那女孩真的治好了？”屋外的门厅里，虽然卡米耶刚才已经反复地告诉过夏洛特这个消息，她还是不放心地跟李维本人询问道。
“嗯，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但只要细心调养就没有性命之虞。”李维点点头。
“太好了！”得到李维的肯定答复，夏洛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把她们母女带离这个地方了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啊，如果就留着她们在这儿不管跟没救也没什么区别。”乔纳森这时候已经在考虑接下来的行动了。
“嗯，不过今天晚上大概是不能成行了。”李维抬头看了看门框外面愈加暗沉的天色，“雨很快就要下起来天色也暗了，这地方受了污染不能再住人，我们要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再走。”
“嗨，这好办，外面那么多屋子没人住呢，我去找一间能住得舒服点的。”乔纳森这么说着便出去找晚上的落脚点去了。
被乔纳森看上的是村中长老原来的寓所，村里的人不是死于黑尘病就是惧怕猎魔团的猎杀而逃了个精光，整个村子他们是想住哪儿住哪儿。那个长老临走前还把自己的寓所给锁了起来，打不开门的乔纳森干脆有用他最擅长的“临门一脚”解决了问题，一行四人带着那对母女进了屋子刚安顿下来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这让所有人都很庆幸自己搬进来的真是及时。
——深夜——
夜深人静之时雨也小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床上安然睡去只有李维还醒着，他冒着雨离开临时安身的居所径直前往了村子中间那口旁边竖着木牌子的井旁边。他来这里不是想欣赏什么夜色而是要找出来让这个村子感染黑尘病的源头，夜里他已经利用自己的纳米体检测过附近土壤的指标，虽说黑尘的含量确实超标但应该也没富集到能让整个村子同时爆发瘟疫的地步。既然土地并无太大问题，那么毛病应该就出在水里了，李维决定调查一下这口村人们用来取水的井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向井内放出了探测纳米体，李维立即就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口井水中的黑尘含量确实异乎寻常，富集程度甚至超过了标准安全剂量的几百倍而且井中越深的位置黑尘含量越高，李维顺着这个趋势让探测纳米体潜入井中更深的地方，终于他在井底探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异物。
“这是！”将那东西从井中捞出来，李维惊愕地看着手上这个巴掌大小的物体。
那是个上面沾满了黑尘的金属机械，说是机械，却始终以固定的频率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会有黑色的涓涓水流从里面淌出来，宛如一颗向外流淌着剧毒之血的恶魔心脏，这东西像极了李维所知的某个物件，某个来自于他那个时代的物件。
那件东西现在正在李维身体的心脏位置脉动着。
第五十五章 黑心
“永动核心的仿制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李维呆愣愣地看着手上的物件，毫无疑问这东西就是泰伦人体内植入的永动核心的仿制品，别说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了它甚至就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里。
很明显这东西和永动核心一样就是用来制造纳米体的，之所以称它为仿制品是因为这东西在功能上比之真正的永动核心差得不是一丁半点——首先这东西就称不上永动，李维在它的内部检测到了一个固定能量源可能是高级生物电池一类，当电池储存的富养有机物耗尽这东西就不再运作；另外它制造的不是功能健全的原版纳米体而是根据周围环境复制有缺陷的黑尘，受到供能的限制制造出的成品无论质还是量都跟永动核心差得远；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永动核心作为纳米生产工厂的同时也是协调体内所有纳米体的控制中心，而这东西毫无控制功能只是一个单纯的生产机关，非要做个类比的话这东西就是个小拖拉机厂而永动核心则是一个庞大的军工复合体，尽管同属一类却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但无论这东西和永动核心相差有多远，它的存在都大大地超过了李维对这个时代科技水平的印象，而且它也不可能是偶然暴露出来的前史古物，不然这个村庄应该早就爆发了黑尘病而不是直到一个月前才开始有感染者出现，目前最有可能的就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制造了这东西然后故意将它投进村庄的井水之中，最终导致了村庄内的黑尘病爆发。
究竟是谁要这么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把目标选在了这个偏远的小村庄？还有最最重要的，是谁还保存着能制造这种东西的科技水平？无数个问题浮上了李维的心头。
李维首先想到的嫌疑人就是高高在上俯瞰着地球的那些塞伯利安人，作为战争的最终胜者他们经历了三千五百年的稳定发展，其科技水平肯定比自己那个时代还要高超，对他们来说想造出来这种东西就跟随手造个玩具差不多，不过他们没有要这么偷偷摸摸行动的动机，如果自己那个时代的塞伯利安太空军事设施都还健在的话他们动动念头就可以在地球上烧出几个大洞来，何苦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呢？
既然不太可能是他们做的，下一个嫌疑人就是那些所谓的魔神了。卡米耶曾经跟李维提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少数叛逆克隆的幸存者潜藏在地下，他们应该也保留了一定程度上的科技水平，而且卡米耶也说过这些家伙跟本就不拿自己原来的同胞当人看，如果是这些行事方针无所顾忌的家伙出于某种实验性目的做了这件事在逻辑上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都没有，不过……实验性目的？
李维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在白银城的时候遭遇那两次魔兽攻击不也被推测为是实验性质么？莫非同样发生在黑境森林边缘的这两件事在某种程度上有所联系？
想到这儿李维不由得再次审视了一下手上这个仿冒品，它的出现极可能不是一次单独事件而是某个大型计划的组成部分之一，在这个计划背后站着的人是谁李维还无法拿捏清楚，他目前所知的就是发动这个计划的幕后黑手可能在研究某种把以不受控状态散落在地球环境中的黑尘转变为可控力量的方法，另外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连续两次都对这个计划的单项实验进行了负面干涉。
“希望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吧……”心里这样希望着，李维手上用力“啪嚓”一声将那个仿冒品捏成了碎片，随即蜂拥的纳米体又将那些碎片彻底分解成了肉眼再也无法分辨的碎屑，在完全弄明白这东西的功用之后它已经没有存在价值了，把它留在手边只是个祸害不如尽早破坏掉的好。
——次日清晨——
“唔，看来大概还要下雨啊，真是天公不作美。”从床上醒来就发现天空给厚重的乌云遮蔽着，想想自己还有将那对母女转移到安全区的责任，乔纳森不由得对着天空叹了口气。
收拾好行装离开房间，乔纳森只见卡米耶一个人在客厅里大吃大嚼，其余人都不见踪影。
“莉薇小姐和那对母女呢？”自己的妹妹因为没法吃东西不出现在这里倒不奇怪，只是其他人都不在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啊，那女娃子的妈妈在房间里给孩子喂粥喝呢，至于莉薇刚才熬完了粥之后就不知道在柴房里捣鼓些什么东西。”闷头吃饭的夏洛特头也不抬模模糊糊地答道。
“我去看看。”听说李维在弄什么东西乔纳森有点感兴趣，他决定去亲眼看看。
结果两人在柴房门口走了个当头碰，乔纳森还没等进去李维就拎着一件什么挺大的东西从柴房里出来了。
“这是……担架？”乔纳森看了看李维手上的东西，两根长短一样打磨得没有一根木刺的木棍，可能是从干草叉之类东西上卸下来的，中间包裹着两层结实的亚麻床单，这是她临时造出来的简易担架没错了。
“嗯，那孩子还很虚弱，躺在担架上移动对身体负担比较小。”李维点点头。
“莉薇小姐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啊。”本来以为自己受点累背着那孩子行动就行了，看李维把担架造出来的时候乔纳森才发觉比起李维的细致自己这人究竟是有多欠考虑。
“好事做到底，这是你说的。”李维一耸肩膀，“搬运孩子的工作就交给你我来做，没问题吧？”
“当然，毕竟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了啊。”卡米耶个子矮用这种需要两人来抬的东西会很不方便，那孩子的母亲体格虚弱走不了多久身体就会受不了，夏洛特在所有人中对救这孩子是最积极的可让从来没干过粗活的她做这种体力活谁也不放心。
两人带着担架回到客厅的时候农妇给自己的孩子喂完了早饭正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李维手里那副担架农妇眼中立即露出了感激万分的神情，跟自己无亲无故的外地贵族愿意帮只是一介农妇的自己帮到这种地步真是拿性命去报答都不够，相比起来自己村子侍奉的那家贵族就……哎，不提也罢。
“实在是太感谢您的好意了。”尽管自己什么报答的东西都拿不出手，农妇觉得感谢的意思还是要向李维表达的。
“只是尽量提高那孩子的存活率而已。”李维摇摇头，“话说回来孩子都已经治好了你们还要去这个村子的人避难的地方？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好的落脚处了么？”
“跟您说句实话，真没有了。”农妇闻言面露苦色，“村子里闹瘟疫的消息方圆百里已经都知道了，有传染的风险不说搞不好猎魔团的人还追会上门来，哪怕是我娘家的村子也不会有胆子让我们留住下来的，何况前几天波河开始发大水能用的桥梁全给冲垮了，我们就算想往河对岸的其他村镇逃也没有路啊。”
“可你自己该怎么办？就不怕也被传染了么。”李维检测过这个农妇的身体，虽说也有黑尘超标的迹象至少现在她体内还是免疫系统在占上风，李维暂时还无从得知同样喝受污染的水为何她就能暂时幸免，但如果继续和大量患者共同生活迟早她自己也会染上黑尘病的，那些患者的排泄物就是极严重的污染源。
“我嘛，就听天由命吧。”农妇苦笑道，“这孩子能得救我怎么都无所谓，死了也好活着也好这都是命啊。只是可惜孩子她刚刚没了爹，要是再没了娘不知道以后要受多少苦……”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农妇跟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而且李维自己也想不出来什么能妥善安置这对母女的方法，就算让她们独自去不受污染的荒郊野岭里避难这对身体柔弱缺乏自保能力的母女能在那种危险环境下活多久也很成问题，黑境森林附近的凶险李维是亲自体验过的。
去向既然已经决定，一行人经过了早饭后的短暂休息后便决定在雨下起来之前带好行装尽早出发。这一路不管怎么都称不上是顺畅，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走了没多久地上就彻底没有路了，湿滑的荒草地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哪怕身上什么都不带的人走起来都很艰难更不要提李维和乔纳森还在担架上面抬着人，幸亏两人无论体力还是平衡能力都远超常人才让手上的担架始终保持着稳定，轻微的摇晃中担架上那孩子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第五十六章 可疑人物
进入了森林边缘之后路况变得愈加复杂，好死不死这时候又天上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其他还空着手的人还能给自己和担架上的孩子准备雨具抬着担架的李维和乔纳森却是没办法的，没多久走在前面的李维肩头就给雨水染湿了。本来李维的身高就比乔纳森矮使得他不得不弯起胳膊才能保证担架的前后平衡，可想而知保持着这样一种别扭的姿势在森林中前行相当费力，直把走在后面的乔纳森看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像他这个大男人对这种状况袖手旁观就不配当男人似的，当然李维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些，在纳米体的维护下他不但感觉不到疲劳甚至还能在森林间健步如飞连乔纳森都得配合着他的脚步行动。
“莉薇小姐，要不然换我在前面走吧。”看着李维的后背在自己面前被雨水打湿，乔纳森终于是看不下去发话了。
“为什么？”李维随口一问连脚步都没停。
“额，那个……你看在后面会比较省力嘛，都抬了这么久了，我就想咱们两个换下位置。”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看不下去才提出来换位置的吧，乔纳森不得已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如果你是在顾虑我的体力的话那大可不必。”李维面色平淡地摇了摇头，“这点事情我还是做得到的。”
“额，那好吧，你自己觉得没问题就好。”又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乔纳森只好收回他的提议。
哎呀呀……看着面前那个看似柔弱的背影乔纳森心中不由得暗生困惑，就气质和举止来说他所知的这位“莉薇小姐”应该确实是贵族身份没错，哪怕不是也应该受过相当程度贵族教育，可问题是你从哪儿见过这么吃苦耐劳的贵族？除非那个贵族跟乔纳森自己一样受过军事训练并一直担任着军事职务才有那么点可能。不过李维怎么看都只是个往多了说二十出头的女性，哪怕因为魔法天赋秉异让她有过从军经验也没听说过有哪支军队会要求女巫和士兵进行同等训练的，尤其像李维这么强大的女巫别说是哪支军队了就算是作为哪个王国的王家顾问给供着都不奇怪，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李维变成了现在这么一个神秘而古怪的人呢？乔纳森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他能想明白才怪了，李维的过往之离奇早就超越了他能理解的范畴，李维现在这幅外表对男人的欺骗性也实在是太强，当然这种欺骗性不只是针对男人去的，因为没走多远连女性都看不下去了。
“嗯？”走着走着李维忽然发现自己头上多了把雨伞，侧身一看却发现是那个偶尔会给自己指路的农妇，因为把雨伞全让给了李维这边农妇自己则暴露在了雨中。
“你这是干什么？”李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在李维理解中这种行为不但完全没必要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旁边多了个人意味着走起路来能选择的空间就相当于少了一半。
“您就让我帮您做点什么吧，我能做的也只有给您打把伞了。”农妇几乎是央求着跟李维说道，她自己也清楚靠她的体力根本就做不到李维这种程度，如果换成她来没出半个小时就得累倒在地上。
“……随便你。”本来李维想制止对方这种多此一举的行动可看到对方真挚的表情他憋了好久这话最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好这样勉勉强强地默认了农妇的行为。
“谢谢您了！”农妇欢喜地点点头，明明是来帮忙还要说谢谢，这场景也是古怪得可以。
“啊，说起来有几件事我想问你来着。”正好这农妇自己主动凑过来，李维这边也有几件在意的事情想问。
“嗯，您问，我知道的都告诉您。”农妇自然是点头不迭。
“你说你的丈夫刚刚去世，是因为染上了黑尘病？”不知怎地李维把话题扯到了农妇的家人身上。
“您说孩子他爸啊……其实不是，他是给人杀掉的。”提及过世的丈夫，农妇刚刚明朗了些的表情又变得苦涩起来。
“诶？”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李维满心以为他丈夫也是因为黑尘病而去世的呢。
“孩子他爸比较能说会道，去世之前是帮着村里长老跟上面的领主老爷和其他村子进行沟通的传话人，大半个月前村子里刚刚出现有感染者的时候他就受长老的指示到领主老爷那里通报，谁知道……哎，他进了领主府的大门之后就没再出来过，可能是给怕被传染的领主手下杀掉了，在外面等着的其他人看情况不对自己跑回了村里，我们这才知道领主老爷是下决心把我们给抛弃掉了。”农妇面带悲伤地跟李维解释道。
“那你一定恨那个领主咯。”毕竟是杀夫之仇啊。
“要说不恨的话那是在说瞎话，可像我这种没权没势的边境乡民就算心里恨又能怎么样呢？”农妇的回答显得相当无可奈何，“何况在我得到孩子他爸去世消息的时候我已经顾不得别的了。”
“因为你的孩子也染病了么？”
“嗯，村子爆发瘟疫的时候我并不在村子里面，当时我的母亲旧疾复发我回了娘家的村子去照顾她，后来听说村子里出了大事我才慌慌张张地往回赶，当时所有人都劝我别回去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丈夫孩子，幸好回来的很及时如果慢上一步可能就给大水拦到对岸了。等到家的时候我发现丈夫不知去向留下卧病在床的孩子奄奄一息一个人在家里，好不容易拦住一个正要离开村子的邻居才知道孩子他爸已经过世了。本来我也想带着孩子跟大家一起逃，但孩子的身体吃不消又没人愿意帮把手只能留在村子里，直到遇到您们各位这才总算是交上了好运。”母爱是世间最伟大的感情，这个农妇当初明知道自己会有染病的风险还是坚持选择了回来照顾孩子。
“是这样啊……”怪不得这个农妇没像她的孩子那样染病，“那么照你说的，这个村子爆发黑尘病的时间应该并不长咯？”
“嗯，顶多就是一个月的事情。”农妇点点头，“按邻居的说法我离开村子没几天就开始有人身上出黑斑了，真正大规模地染病是在大半个月前。”
“也就是说你在疾病还是大规模爆发之前并没有离开村子？”这么一说搞不好还真能从这个农妇嘴里问出来些有用的东西。
“额，应该是吧？”农妇自己也有点不确定。
“那么在开始爆发疫病之前你的村子里来没来过外人呢？比如就像我们这种旅行者之类的。”问了半天李维终于把话题引向了主题，他想知道的是那个仿造永动核心制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间通过什么方式被谁投进井里的。
“等我想想，您要这么一说的话……啊嚏！”以为马上就能问出消息来了李维等到的却是农妇突然一个大喷嚏，她的身体本来就因为黑尘超标而免疫力低下，刚才淋了些雨居然着凉了。
“……这伞你还是自己打吧。”李维给搞得好一阵无语，这个时代的克隆后裔们身体条件实在是太脆弱了，偏偏他们要面对的又是这么一个到处都是灾害的敌对环境。
“不、不好意思。”农妇脸上一红扭扭捏捏地把伞挪回了自己头顶，“不过刚才这个喷嚏让我真的想起来了，就在村里开始闹黑尘病的半个月前吧确实有个外来人经过我们村子，这人古古怪怪的话也不多，在长老那里买了些干粮留宿一晚就走了，那时候谁也没在意过有这么一个人，今天是您问了我才想起来。”
一个多月前左右，那不正好是白银城的夜枭哨站被魔兽攻击的时段么？！
“你有没有注意过那人长什么样子？”隐隐觉得这绝对不只是个巧合，李维急忙追问道。
“长相的话没什么印象呢，不过他穿得倒是挺让人在意的，就是那种棉布的大黑袍子，带着兜帽能遮住头脸的那种，胸前部位还绣着些奇怪的花纹，花纹具体什么样我倒是记不得了，毕竟我就见过那人一眼。”农妇想了想，跟李维比划着解释道。
“喂，问你们件事。”农妇不认识这种装束的来路不见得其他人就不认识，李维决定跟其他人问问看。
“什么事？”听李维语气很急，同行的其他人忙问道。
随即李维就把农妇跟他描述的那种打扮跟三人复述了一遍，问他们这种装束是不是代表什么特殊的身份或者某个特别的组织。
“黑袍、兜帽、胸口有花纹么……那大概是旅行巫师吧。”最后是乔纳森认出了这种打扮，“就是到处旅行进行魔法修行的一群人，袍子上面的花纹是代表这个巫师师从的魔法学派，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路过白银城，我带人在城内巡逻的时候曾经见过几个。”
“这些旅行巫师隶属什么组织么？”既然有所谓师从的学派，这些“旅行巫师”应该也会有某种背景吧？
“组织谈不上，一群到处乱晃的可疑家伙而已，还没听说这些人有什么像样的组织。”乔纳森摇摇头，“不过非要说的话他们应该都是从拉维瑞提出来的人，毕竟整个帝国只有那个地方教授正规的魔法课程，绝大多数大多数魔法学派的根据地也都是那里。”
“……”此言一出，李维眼中顿时露出了警惕之色。
自己这趟旅程的前路，看来危险重重啊。
第五十七章 半死不活
从废弃的村子到村民们临时安身的地方直线距离其实才不到二十公里，李维他们却从清晨开始走了整个白天才勉强到达，除了恶劣的路况和糟糕的天气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有这对母女拖慢了队伍整体的行动速度，等他们在看似无穷无尽的山林中终于发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时天色已经相当昏暗了。
“谁？！”即将到达村民的临时营地时，树林中突然传出来一个有气无力又惊恐万分的声音，李维他们把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家伙手里抓着一把破破烂烂的猎弓正指着走在队伍前列的李维。
“你去跟他说明一下。”心里头清楚这家伙大概是被村民们派出来放哨的，李维侧过头跟农妇吩咐道。
“诶。”隐约认出那人确实是自己村子里的一个猎户，农妇急忙上前走过去跟这人解释。
“这样啊……”听了农妇的解释那猎户狐疑地看了几人一眼，“行了，你们可以进去了。不过我事先跟你说清楚，不管这些人是给你帮忙的还是干什么的，离开这里之后他们都绝对不能把这儿的位置说出去，不然我们拿你们母女是问。”
“切，一群丧家之犬还那么臭屁。”虽然听不懂猎户在说啥，但见那人看向自己时的防备表情卡米耶就知道自己大概在这儿不会很受欢迎。
“他们也是给猎魔团的传闻吓到了，你就理解一下少抱怨两句吧。”乔纳森温言劝道。
“咱凭什么要理解他们？”卡米耶听了只是撇嘴，“连自己村子的邻居有困难都不肯搭把手的人没什么好可怜的，你看咱们斯普林人天天给猎魔团追杀可不还是好好活着，之所以咱们能比这些丧家之犬过得好就是因为咱们比他们团结得多。”
“你要这么说的话……”笨嘴笨舌的乔纳森还真就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反驳。
随着那猎户进了营地，李维他们发现这里也是一处被雷火灼烧出来的空场，在林木繁密的黑境森林中只有这种地方能够安置大量人口，空场的中心还有几栋破旧的小木屋可能是村子里的猎户们以前建起来用作森林中的落脚点的，不过现在已经被其他居住者们占据了。除了住在猎人小屋里的人之外空场其他地方也七七八八地用木头枝条搭起了遮风避雨的三角形简易窝棚，这些窝棚没有地板也没有床，好一点的铺了些干树叶之类的东西隔绝地上的湿气和虫蛇，更简陋的就直接建在湿漉漉的泥地上了，骨瘦如柴的黑陈病患们半死不活地躺在窝棚里连声音都出不来，走动照顾这些病人的健康人却一个没有，李维直觉得这里与其说是个临时定居点不如说是个临时停尸房，只是那些尸体目前还没有死透而已。
“屋子给长老一家和几个还没染病的猎户占了，你们自己找地方吧，还有让这些外来人明天就离开这里，不然长老看见了会不高兴的。”丢下这么一句话，猎户就调头回去放哨再也不管这对母女了。
“那家伙刚才说什么？”没听明白猎户的话什么意思几人跟李维问道，然后李维就把猎户的话用帕廷语跟他们复述了一遍。
“真是岂有此理！”夏洛特听完差点没气得蹦起来，“把病人扔在破窝棚里等死让健康人住屋子？！”
“就是，这根本就反了吧？”卡米耶难得地跟夏洛特达成了共识。
然而李维和乔纳森都没有像两人那样大呼小叫，他们都能理解这种由于灾害而崩溃的社会秩序，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所有的剩余资源都会被强者独占，弱者只能在缺衣少食和疾病折磨中慢慢死去。
“我和少爷去找些材料给她们母女搭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卡米耶你和大小姐把帐篷支好，晚上你们两个挤一下住同一顶，把另一顶让给她们母女住。”李维没跟她们去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分配了工作。
“哎，要咱跟她住一起？”听说要把自己跟一个吸血鬼塞在同顶帐篷里卡米耶当时就不愿意了，这简直就是把狼和羊放在一个圈里面了嘛。
“说得好像我愿意跟你这矮子住一起似的。”卡米耶在嫌弃夏洛特，殊不知对方也在嫌弃她。
“晚上有我看着，都别抱怨了快去干活，天眼看要黑了。”见两人在抱怨李维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别人质疑自己的命令。
“唔，咱知道了啦。”发觉自己的确是惹得李维不快了卡米耶低下头小声嘟噜着，“不过晚上你真的要好好看着哦，咱可不想一觉醒过来给某个家伙把血吸光了。”
“才不会嘞！”夏洛特急忙出言为自己正名。
“废话到此为止吧，晚上我会好好看住你们两个的。”李维的语气显得不容置疑，“少爷，我们也快点行动的好，天黑之后工作就不好进行了。”
“知道了。”乔纳森点点头跟李维一起离开去森林里找搭窝棚的材料了。
“这贵族家庭的关系还真奇特啊……”把这古怪一幕全看在眼里的农妇心中暗暗感慨，他们说了什么农妇听不明白但刚才显然是那位治好了自己女儿的侍女在指挥所有人行动，平时看她跟那对少爷小姐客客气气地用心服侍关键时刻却又是她来做决定别人都听她的，这也是贵族家庭的什么不同之处么？当然这疑惑农妇憋在心里没法问，她干脆放下心里这些有的没的去照顾孩子去了。
想搭建一个供那对母女居住的窝棚其实并不需要多少材料，几根坚固的树枝、一些相对干燥的枯叶、干树皮再加上用来挡雨的大型叶片就够了，把这些弄回去之后搭成三角形用绳结在树枝交叉处捆好再在上面和里面分别铺上防雨和防潮用的叶片，一个简易窝棚就算是搭成了。不过这个窝棚目前暂时还不能住人，因为刚刚下过雨之后地面上极为潮湿，住在这种环境下就算不感冒也会患上些其他什么病的，所以要等上一晚至少让枯叶吸取了地下的潮气，第二天再换上新的叶片和树皮。
至于侥幸残存的那些健康村民则是无论李维他们怎么忙活都是当他们不存在，直到李维开始烧火给自己人做饭饭菜的香味这才勾起了这些人的注意——一种带着敌意的注意。
“哼，看来是盯上咱们的口粮了啊。”蹲在猎人屋那边远远投来的嫉妒目光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先说出来的是心直口快的卡米耶。
“想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了。”乔纳森把自己后背上巴掌宽的大剑连鞘咣地往地上一戳以示警告，乔纳森能理解村民们现在的作为没错，但这不代表他对将那对孤儿寡母抛弃在村子里不管的家伙会有任何同情。
乔纳森这一下示威算是暂时镇住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他们贼心不死地往这边又看了几眼，最后都缩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面去了。
“明明他们自己就有粮食，还盯着我们的干嘛？”看那些人退回去后小屋里冒起了炊烟，夏洛特不解地问。
“因为他们存粮不多吧。”乔纳森忙给妹妹解惑，“从村子出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村边就没有多少田地，八成这村子的生计是以渔猎为主的，平时的粮食要靠猎获跟其他村镇交换。现在跟其他地方沟通的通道已经断绝了，自己又不知道要在这里藏到什么时候才是头，自然就会想多弄点粮食储备着。”
“真是些让人讨厌的家伙。”不管乔纳森怎么说，夏洛特都是本能地讨厌这些家伙。
“人到了这种地步都会变成那副样子的，所以你呀，以后也要对这种处境的人小心一点，别有事没事就同情心泛滥。”觉得这是个能让妹妹理解世间险恶的机会，乔纳森说教道。
“可老哥你也说过遇到有困难的人要悉心帮助啊。”谁知道夏洛特居然翻出一句乔纳森几年以前跟她说过的话来反驳。
“这、这个要分情况的嘛，对吧莉薇小姐？”给妹妹打了个措手不及，乔纳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好只好把话题往李维身上引，希望他能帮自己解答一下。
“确实要分情况，但你自己说的话本身就互相矛盾。”结果李维不但不接这个茬，还指出乔纳森自己说的话就有问题。
“额……”可怜乔纳森堂堂的伯爵继承人，给他们两个弄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跑到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就这样几人在这个临时营地度过了一个“安然”的夜晚，至于加引号的原因是因为猎人屋里那几个不死心的家伙还想趁着半夜人都睡着了来偷李维他们的行李，结果每次刚走进就发现李维正在黑暗中盯着他们看，这么一来一回折腾了好几次这些人终于认识到跟李维他们是耗不过的才算放弃了无耻的偷窃计划。
——次日·凌晨——
包括昨晚上跟李维完了大半宿“捉迷藏”的无赖在内绝大多数人都还睡着没醒，只有李维拿着一个装有粮食的小包裹面现为难之色。
这份包裹本来是李维整理好准备留给那对农妇母女的，但真正到了实地之后李维才感觉到自己当初的准备有点想当然了。现在李维几乎百分之百确定一旦自己这些人离开住在屋子里的那些家伙必然会抢掠这对母女身上所有的东西——他们的想法跟自己一样，会认为自己这些外来人肯定给这对母女留了些什么，李维倒不是吝惜这点粮食而是实在不想自己的好意最后落到了一群恶棍手里。
那么把这些粮食藏好了只告诉那母亲一个人？可如若暴露的话那位母亲会不会给这些人拷打逼问呢？或者干脆就什么都不留？那也不行，首先这孩子要想活下去就需要更多的营养……唔，真头疼啊，自从在这个时代苏醒过来李维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的左右为难，果然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自己照顾不到的地方总是会有的。
正当李维犹豫着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最妥当的时候，突然在营地外围传出一声微弱的人类惨叫，李维将注意力投向惨叫传出的方向却见树丛间一阵响动两个身着皮甲手拿兵器的壮汉从那里摸了出来，李维见状急忙放出纳米体侦查营地四周。
他发现营地已经被几十人团团包围了！
第五十八章 猎魔人
今天对里奇来说是个大日子，帝国内陆出身的他经历了数年的考察之后终于被教团接纳为一名荣耀的猎魔人，想想自己这几年来经受的艰苦训练和严苛的信仰考察里奇就不由得感慨万千——但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要知道猎魔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今天正是他作为猎魔人执行第一次任务的日子，他忠贞的信仰终于开花结果。
这次任务的目标是清除在共和国北方边境上一个受到了黑尘病感染的小村落，那些无罪的村民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说起来都是些可怜人，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沾染了被古神的诅咒就是他们的罪过，这个罪过只能用死来洗涮，不然他们的罪就将变成更多无辜者的罪。里奇不是个嗜杀之人，但他还是在出发前将自己的剑刃打磨得吹可断发，既然让那些村民以死赎罪的重任已经交到了自己肩头那么至少应该让这些罪人在死前能够少受些痛苦，这也算是自己能替代无上的真神给予他们唯一的怜悯吧。
昨天猎魔团赶到了那个村子，不出所料地村人们已经带着他们背负的罪孽一起逃走了，修士长一把火烧掉了那个到处散发着罪恶的地方然后带领猎手们开始追击。幸好这地方刚刚下过雨，猎魔团里面又有不少经验老道的猎手，他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一排离开村子的脚印，于是风尘仆仆的猎魔团重整开拔顺着脚印和痕迹开始节节追踪。
大概凌晨时猎魔团已经包围了那些村民的营地，和里奇共同担任尖兵探查情况的一名老猎手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打着手势示意里奇停下来压低身体，然后伸出手指点了点前面不远处的一处林木之间。
“啊……”里奇这才发现那块地方的树杈被折断了，而且树下的状况也很不寻常，里奇借着清晨林间的那点微弱光亮仔细辨认才发现那是一个斜面朝着自己的小窝棚，上面用枯叶和树枝做了隐蔽，要不是刚才被人指出自己还真就没有辨认出来，看来训练时是一码事，真的上了战场他还差得远啊。
“嘘！”老猎手急忙在嘴前竖起手指示意里奇收声，他指了指那个后面明显有人的窝棚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然后又指向里奇。
让自己来？里奇有点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位前辈居然将净化这个罪人的荣誉交给了自己，但他也清楚这位前辈是在考验他，于是里奇点点头勇敢地接下了这份责任。
轻手轻脚地摸到了树下，那个睡在窝棚里的罪人还没有醒，里奇俯视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可怜虫看了看，将剑尖对准了他的心脏。
“啊！”
不知怎地，就在剑要刺入他体内的时候里奇的手颤抖了一下，顿时长剑的剑锋偏过了心脏的位置刺入那人的肋骨，被剧痛惊醒的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里奇急忙伸手按住了他的嘴巴制止他出声但还是有些声音漏出去了，直到这个罪人终于停止了挣扎里奇才松开手，他抬起头时正看见那位猎手前辈在失望地对自己摇头。
“对不起……”里奇低着头惭愧道，自己的过失差点惊动了营地里面其他人。
“算了，第一次难免有失误，自己要记得教训免得以后再犯。”幸好前辈只是叹着气教训了一句就走开了。
“是！”里奇感激地点点头，追着前辈的脚步朝营地而去。
穿过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忽然里奇和他的那位前辈全都对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就在对面不远处的几顶帐篷之间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正用同样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
“？！”面对那个孑然而立的美丽女子里奇惊诧于眼前这古怪的一幕，这感觉就像在腐臭的沼泽中偶然看见了一朵美丽的兰花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美感，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初次执行任务就会有这样的诡异遭遇。
就在里奇和他的前辈惊诧于自己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时，那个侍女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忽然……
“轰隆！”仿佛晴天霹雳在自己头顶炸响，里奇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给这声巨响给震得发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他条件反射地连连倒退几步试图躲闪，他的前辈也是相同的反应。
然而那声莫名的炸响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击，真要说发生了什么的话就是那几顶帐篷中钻出来几个人——一个斯普林人、一个身着轻甲剑士模样的年轻男子和一个贵族小姐打扮的人类女孩，他们显然和自己一样都被刚才那声巨响惊吓到了，当看到里奇之后这些人立即摆出了警戒的态势。
“啧，刚才那下是障眼法么？该死的女巫！”同行的前辈已经弄明白刚才那个响动是那名侍女搞得鬼了，他立即举起长剑摆好了战斗的架势，因为那个侍女已经将手臂遥遥指向了自己这边。
“等等。”忽然对方阵营中那个年轻剑士拦住了即将发动攻击的侍女，“他们是猎魔团的人，让我先交涉看看。”
帝国内陆人？里奇没想到在这种异国他乡居然也能听得到乡音，要知道共和国内基本是说半岛语的，这种字正腔圆的帕廷语只有帝国内陆人说得出来。
“……”那个侍女闻言侧过头看了年轻剑士一眼，沉默地收回手臂退到了后面。
“你们两个师什么人？教团的徒众？”年轻剑士盯着里奇脖子上的真神挂饰问道。
“拿起你的剑，我们不和受诅咒者谈判。”斯普林人还有那个侍女打扮的女巫，这些人都是教团首要的猎杀对象，不管她们看起来有多柔弱无辜，教团都会遵循真神的旨意平等地净化这些异端。
“哼，不和异教徒谈判是么？”里奇义正辞严的拒绝只换来了那个剑士轻蔑的嘲笑声，“如果教团真像你们自称的那么刚正，那你倒是来告诉我拉维瑞提为何还留存在世上？莫非以真神的力量一个小小的魔法学院还制裁不了么？”
“居然敢口出亵渎之言，果然你也是个异端！”这句话当时就把里奇惹火了，拉维瑞提魔法学院那个亵渎者的城堡一直是教团的眼中钉肉中刺，每个猎魔人都恨不得立刻就将那个受诅咒的地方夷为平地只是碍于阿基坦王国从中作梗无从下手，偏偏眼前这家伙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激动，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这时身旁的前辈伸手拦住了差点冲上去砍人的里奇，经验老道的他知道不是随随便便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斯普林人和女巫追随在身边的，看穿着打扮眼前这个年轻剑士很可能是个帝国贵族，虽不知道这些人究竟为何出现在这里，但出手之前最好是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免得激起严重的外交纠纷。
“嗯，看来你们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除了杀人放火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嘛。”看对方有进行交涉的意思，年轻剑士点了点头。
“废话少说报上身份，真神的宽大和容忍不是无限的。”觉得刚才对方是在嘲讽自己这些人，前辈猎手恶狠狠地说道。
“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本人是帝国领属白银城伯爵领的大公子乔纳森·布兰德，同时也是白银城伯爵这个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我建议你们在对我刀剑相向之前最好考虑一下后果。”年轻剑士傲然地报上了自己姓名和头衔。
“白银城伯爵领？”猎手略微回想一下好像在北边的南黑森王国领内确实有这么一块封建领地，“你有什么证据？”
“呵，我的身份还需要什么证据证明么？”乔纳森嗤笑着一摊手，“不信的话大可对我动手就是了，本少爷跟你们奉陪到底，当然后果你们自负。”
“……”尽管心里非常想杀杀这个贵族小子的傲气但猎手并没有轻举妄动，一直以来他所在的猎魔团都在共和国境内活动，教团对帝国内陆的贵族采取什么态度他并不了解。
“不说话么？”看对方不吭声乔纳森心中有了点底，“我看不如这样吧，算你们教团卖给白银城一个面子，今天大家就当谁都没看见谁，我们很快就离开这里然后你们想怎么做随你们的意，这样大家都好过。”
“老哥？！”猎手还没发表意见，在他身后的那个贵族少女就先不大答应了。
“……不可能。”当然猎手这边也不可能答应，别说区区一个伯爵公子，就算共和国总督现在亲自来求情也不能改变猎魔团已经接受的净化命令。
“那么你们是执意要和我这个帝国贵族翻脸咯？”听到对方拒绝乔纳森脸色一变，背上的大剑当即出鞘。
“这……”猎手犹豫了起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猎魔人而已啊，这种重大事件由不得他来做决定。
“翻脸又怎样？”进退两难之际，忽然猎手和里奇背后传出一个高傲的声音。
“修士长阁下！”听到那声音两人连忙左右让开鞠躬行礼，和自己这些半路皈依的信徒不一样，雷文修士长是诞生于圣域的纯净之人，他甘愿舍身踏上圣域之外的污秽土地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所有虔诚信徒的尊敬。
“哼哼，白银城伯爵领，我有听说过这个受诅咒的地方。”雷文修士长理都没理这两个猎手直接走上前来，“现任的伯爵我记得是叫约翰还是什么来着吧，这个无耻的异教徒娶了一个女巫当老婆，而且最后那个女巫还弃他而去不知所踪了。你既然自称是白银城的公子想必就是那个异教徒和异端生下的孽种咯？不愧是继承了污秽血统的孽障身边居然聚集了这么多的异端，也好……今天正好一网打尽，这正是真神对我等降下的试炼！”
“你刚才……说什么？”修士长这一番话让乔纳森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向修士长射出两道凶光。
“哼，你这个异端之子连神圣的语言都听不懂了么？我说你们几个的死期已经到了，接受伟大真神的净化吧！”修士长将手上的权杖往地上一顿，“不用顾忌他们，全部净化掉！”
“是！”在周围埋伏了许久的猎手们就等着这声命令，话音刚落他们当即就从四面杀了出来。
“你们自找的！”就在同时怒眼圆睁的乔纳森已经大步流星冲向那个出言不逊的修士长，沉重的大剑挂着猎猎剑风迎头就劈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反击
“铿！”
乔纳森含怒的全力一击被拦在他和修士长之间的猎手双手架刀稳稳地挡了下来，那位猎手硬接下这力可断树的一击身子居然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战巫？”左手奋力一推刀刃，猎手架开了乔纳森披在刀身上的剑刃。
“！？”下一秒钟猎手的刀刃已经横着向中腹划了过来，乔纳森收势不及只好抽身躲避，这次电光石火的攻防终于让他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下来，刚才自己那一记重劈的力道乔纳森自己是很清楚的，可能一头棕熊都会被这一剑劈成两半，对方既然能硬接下来并磕飞自己的大剑不受伤，这证明比力量对方不但胜过自己这个战巫一筹还有某种可以保护他不受剑风伤害的技巧，更让他吃惊的是明明自己这把剑明显要比对方厚重，对砍的对过程中自己的剑刃被砍出了数道破口而对方黯淡的剑刃却毫发无损。
“哼，能耐还没有口气一半大。”猎手轻蔑地一撇嘴并没有急于追击，“里奇，这家伙由我来对付，你去收拾掉那个碍事的女巫。”
“是！”看自己的前辈已经占了上风里奇也不多话提剑转身就走，猎魔人的训练中里奇已经被告知过无数次，除了魔人和吸血鬼那种上级魔物之外巫师是战场上应该最优先被消灭的目标，虽说那个的女巫漂亮得让人觉得杀之可惜，但净化的道路上是不容妥协的。
这时乔纳森那边已经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尽管他有着魔法赋予的超人力量，但作为那个猎手的怪力比之自己丝毫不让，更要命的是两人之间的战斗经验差太多了，往往乔纳森的攻击才摆出个起手就已经被对方看破反制。
得到同伴有力的掩护里奇轻易地绕过了乔纳森直取其他人所在的帐篷附近，这时候四面埋伏的猎手们已经一齐杀出，不管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黑尘病患还是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健康村民统统被这些猎手抓出来无差别地屠杀。尽管卡米耶几乎是手不离弦地在射箭牵制这些猎手牺牲者还是在不停地出现，而这时候里奇已经摸到了帐篷近前，跟李维之间可能只剩下七八米距离。
“接受净化吧！”时机已到！里奇大吼着咬牙发动了身上的装置，忽然双腿生出无穷的力量，里奇只是轻轻用力人就如装了弹簧般高高跃起直扑目标。
“嗯？”李维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偷偷摸过来的家伙，但他最后这一跃着实让李维小吃了一惊，正常人是不可能一个跳跃就飞出七八米远的，不过嘛，仅仅就只是吃惊而已。
“噌！”看见对方错愕的神情里奇心中暗喜，他没想到就在自己的剑尖眼看能够到那个女巫的时候眼前突然灰蒙蒙地有道影子闪过，手上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就齐根断在了自己眼前。
“诶？”人到了剑却没了，里奇傻乎乎地看了看手上只剩下剑柄的兵器，再抬头时对方已经站到面前冲着自己的胸膛张开手掌。
“砰！”也没见什么东西袭来，里奇就感觉仿佛是给一头蛮牛当胸撞上般整个人给带得往后直飞了出去，这种飘忽的感觉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突然脑后一痛自己已经跌坐在了距离营地老远的一颗树下，巨大的冲击力让里奇哇地吐出口老血，眼前一黑就这么晕厥了过去。
“抵抗力倒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瞥了一眼远处已经失去作战能力的袭击者，李维收回手臂自言自语道。
对于这些猎手来说李维的力量确实是压倒性的，但队伍里的其他人却纷纷陷入了苦战，那边被拖住疲于招架的乔纳森不说，卡米耶这边的局势也不容乐观，猎魔团的主力攻入营地后她的弓箭压制已经基本上起不到效果了，不管卡米耶的弓术如何精湛她每次拉弓也仅仅只能射出一箭而已，夏洛特虽然心里也想帮忙却又怕自己像上次一样落得个人质的下场只能看着干着急，那对村妇母女更是颤抖着躲在帐篷里连露头看看外面的情况都不敢。
“见鬼，哪儿冒出来这么多人？！”尤其是营地里的村民们被纷纷屠戮之后卡米耶更是压力大增，对手有四十几人，她不停地从箭囊中抽出箭只射击试图逼退接近帐篷这边的猎手们效果只是造成了几个人的轻伤而已，其余人还在顶着盾牌借助掩护徐徐向她的立身之处逼近。
“这些人交给我了，你去支援乔纳森那边。”这时候背后传出了李维稳健的声音。
“自己小心，对方人多。”知道靠自己挡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猎魔人，卡米耶留下一句叮咛转身去给乔纳森提供掩护了，而李维则径直走向了猎魔团的阵线。
他的行动立即引起了猎手们的注意。
“搞什么鬼？”不知道这个看似娇弱的侍女从哪里来的胆量单独面对自己这么多人，大多数猎手都觉得奇怪。
“小心点别轻敌，她是个女巫，我刚才看到里奇让她用魔法给打飞了。”有个眼尖的猎手立即发出警告。
“女巫？大家上封魔盾！”听到那个猎手的警告，一个指挥者模样的猎手大声命令道。
“刷！”顿时所有猎人齐刷刷地朝着李维举起了小臂上的盾牌，这盾牌不大宽度也就两手长，比较奇特的是盾牌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圆盘型金属装置，猎手们拉下盾牌内里的拉环之后那个装置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黄色光泽。
“居然是吸附罩？”可能连这些猎手都不知道这个装置到底是什么东西有着怎样的工作原理，但李维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种装置是泰伦—塞伯利安战争后期塞伯利安配备给叛变克隆军队的一种对纳米体反制装置，这东西运作后具有吸附游离纳米体的特性，不但能削弱纳米攻击的强度还可以消减对手体内的纳米体含量，是让李维所属的忠诚派克隆深恶痛绝的一种武器。也许是手上的这个装置给了猎手们安全感，这些人开始逼近孤身一人挡在他们面前的李维。
“……”面对逼近的敌人李维无言地张开手放出了自己的纳米体，霎时间场中一阵狂风扫过朝着猎魔团的阵营席卷而去。
然而这次攻击在吸附罩的反制下几乎不构成任何杀伤，大多数纳米体在构成伤害之间就被吸收进了众多吸附罩内，等吹在那些猎魔人身上时刮刀般的烈风已经变成了拂面的清风。
“嘿嘿嘿。”猎手们见状不由得哄笑起来，在真神的加护之下邪恶的魔法是伤不了自己的，在他们的经验中封魔盾对魔法的克制几乎是百试百灵，用不了魔法的巫师也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而已。
他们没注意到，李维的脸上这时候也挂上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哼。”单掌向前伸出的李维冷哼一声，突然攥紧了手掌。
“砰！”李维动作的同时所有猎手手上的盾牌全都瞬间炸裂开来变成漫天飞舞的锐利金属碎片，将盾牌顶在自己面前的猎手们毫无防备，顿时猎魔团的阵线中血肉横飞哀嚎不绝，被碎片扎瞎了双眼割破了动脉的，甚至整个脑袋都被碎片打成了筛子的什么样的惨状都有，猎魔团的大多数猎手就在李维这一次攻击中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帐篷那边夏洛特一直在紧张地观察着李维这边的战况，当看到李维的第一次攻击被化解时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但当看到李维这一下直接消灭了所有敌人时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哪怕是敌人这些人的死伤惨状也太过于血腥了，夏洛特忍不住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那边。
李维只是冷眼看着满地的死尸与挣扎嚎叫的伤者，淡然地放出纳米体一一终结了那些伤者的痛苦。这种惨状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更残酷的是李维见到的场景中往往死伤者都是自己人，塞伯利安的无机作战平台是不会流血和哀嚎的，它们只会在确认失去战斗能力时向总服务器上传操控者的意识然后启动自毁程序而已。
那些吸附罩的突然爆炸归功于李维的战争经验，世上没有无敌的武装，但凡一款兵器被推出必定会有其反制手段，如果自己现在还是克隆之躯李维可能拿这些吸附罩毫无办法，但植入了永动核心的泰伦人就不一样了。以永动核心的强大控制力为后盾，那些被吸附的纳米体尽管已经附着在吸附罩上但其和李维之间的联系并未被切断，李维需要做的只是给这些纳米体下一个自爆的命令，就像他曾经见过诸多泰伦军官所做过的那样。刚才的第一次攻击李维故意放出了相当大量的纳米体就是让它们来充当炸药的作用，结果来讲那些吸附罩不但没能起到任何保护的作用反而成了顶在这些猎手头顶的一枚破片手雷，给李维提供了一次性解决所有人的方便机会。
“怎、怎么会？！”作为猎魔团的总指挥修士长雷文当然注意到了自己部下遭受的毁灭性打击，自己一手带出的精锐猎手们就这么齐刷刷地倒在了自己面前无论在理智上还是感情上他都接受不了。
“嗯，还剩两个。”李维冰冷的视线这时候已经投向了修士长那边，正好看见和乔纳森对阵那个老练猎手因为过于惊愕动作迟缓了一拍，在旁伺机待发的卡米耶可不会放过这机会抬手就是一发魔法箭钉在他的腿上，失去平衡的猎手当即就给乔纳森的大剑砍下了脑袋。
“啊，剩一个了。”劈死了拦路的猎手乔纳森拎着沾血的大剑直奔修士长，心中另有打算的李维连忙追上去把他拦了下来，“留个活口，我要问这家伙点事情。”
“让开，我要亲手砍死这个混蛋！”然而乔纳森现在还处于狂怒之中坚持要自己动手。
“你冷静点！”无奈之下李维手上用力硬生生将乔纳森扯在了原地，“放心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会让他比死还难受，他的命我会留给你的。”
“唔，随便你吧，记得这家伙的命是我的！”李维的话总算让乔纳森的态度有了点松动，其实更主要的是李维不放手他也动弹不得。
“哈，呵呵呵呵，狂妄的异端！就凭你们还想生俘真神的仆役？”就在两人因为如何处置修士长的问题上纠结不休时已经孤家寡人一个的修士长忽然大笑了起来，“不，真神的愤怒还远远没有结束！你们的罪恶都将得到净化和制裁！”
说着修士长猛地将手上的权杖插入地面，权杖顶端原本金黄色的晶球顿时放出刺眼的红色光芒！
“？！”意识到这家伙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李维和卡米耶齐齐出手，纳米剑刃和魔法箭几乎同时命中修士长的心脏和喉咙。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因为在修士长向后仰倒的视线中一束金黄色的光辉正从天而降，小小的营地眨眼之间就被吞没在这片金光之下！
“这是……神罚？！”从没想过自己会直面真神的惩戒，乔纳森仰头向天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喊。
第六十章 牺牲者
“见鬼！”看似已经容不下任何生存希望的灼热空间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李维的怒吼，“都傻站着干什么？你们还没死呢！”
“诶？！”下意识闭眼等死的众人听到这声怒吼急忙睁开了眼睛，耀目的金色光芒下一道微薄得几乎透明的魔法盾正支在他们的头顶，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李维此刻正紧咬牙关伸手顶在魔法盾下端，可见为了维持这面护盾他已经竭尽全力。
“往这边靠拢，我维持不了那么大的面积！”硬生生顶住了那道金光的李维又吼道，护盾面积越大要承受的攻击能量就越高，李维体内的永动核心全力工作依然顶不住如此大的防御面积。
“哦！”这时候众人才算是真正回过神来，夏洛特冲进帐篷一把将躲在里面不知所措的母女拉出来朝李维就跑，她们身后的纳米护盾就如同被高温烧蚀的玻璃般发出响亮的炸裂声，等所有人都退到李维身边时纳米护盾也缩小到了堪堪足以遮挡住他们的程度，尽管护盾的边缘已经被烧得泛红，但依然坚挺地支撑在他们上方。
“额，呼吸……”但高温的影响远没有结束，只靠遮挡头顶最多只能减缓死亡的时间而已，短短几秒钟连几人赖以为生的空气也被加热到了人体根本无法承受的温度，个子最高的乔纳森首先就感受到了这一点，焦灼的空气冲进呼吸道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把一团火给生吞到了喉咙里那样。
“啧！”李维见状不由咂舌，连忙控制着残余的纳米体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完整球形的护罩过滤掉空气中的多余热量，不然就算自己能扛得住这股热量其他人也会先自己窒息而死的。
然而完整的防护更加增添了李维的负担，他现在完全靠永动核心源源不断的生产能力不停地向头顶的纳米护盾添加新纳米体以替换被消灭的纳米体才能勉强能维持住这个窄小的防御圈。永动核心虽是“永动”，其运作效率却不是可以无上限提升下去的，没过一分钟李维的耳边就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警告，系统功率超载，请降低单元消耗。”
“！”突然冒出来的警告让李维心中暗叫了声糟糕，作为一个半吊子泰伦人李维还是第一次听到来自永动核心的直接警告，这声警告意味着永动核心的运行效率已经超过了它能够接受的冗余范畴，也就是说能量溢出造成的效果现在必须要由李维自己来承受，因为所有能帮助李维承受溢出的纳米体已经都被他派出去抵挡外部的攻击了。
和其他质能转换反应堆一样，永动核心在进行质能转换时也会释放出多余热能，而寄生在泰伦人心脏部位的永动核心是不可能直接排热的，运行正常时这些暂时来不及消化的热能会被保存在冗余系统里储备使用，但当冗余系统也被填满时这些热能就会溢出直接侵袭李维的肉体造成体温过高，简单来讲就是会发高烧。
“唔……”超载核心的副作用李维几乎是立即就感受到了，首先是胸闷发热浑身都传来强烈的虚脱感，然后头开始发晕视线也模糊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猛烈不适让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体验过不适感的李维忍不住腿一软靠在了就贴着自己站在前面的卡米耶身上。
“莉薇你没事吧？！”卡米耶此时正紧张地看着脚边处开始被高温液化的土壤，突然她感觉后背给谁靠住了连忙回头看，却发现李维现在的状况非常之不妙——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李维的鬓角和额发往下流，脸色也红得不正常，完全没有了她认识中那一尘不染的风采。这也难怪，毕竟李维现在正以一己之力抗下的可是只会出现在神话之中的神罚啊！
“……能借你靠一下么，站不住了。”李维苦涩地朝对方笑了笑，自己以前可是硬生生以克隆之躯硬顶了五发磁轨炮弹的人啊，怎么继承了泰伦人的躯体后反倒变得弱不禁风起来了。
“当、当然！”卡米耶连忙伸手扶住李维，现在谁都能倒李维决不能倒，她倒了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要死。
但就算李维在卡米耶搀扶之下咬牙强撑着防护，能够参与防御的纳米体依然在不停地被削减防御圈也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小到仅够几个人紧贴在一起容身的地步了。隔着护盾他们都能感觉到外面传来的灼热气息，覆盖了周边一切的金光还是永无穷尽般笼罩在头顶，照射可能仅仅持续了两三分钟时间，对被困在里面的人们来说这两三分钟却像是几小时一般漫长。
“呀！”背后是防御圈中心的李维，身边是自家大哥和那个抱着孩子的农妇，夏洛特怎么想往后退也已经无路可退了，忽然身前的防护罩又往后缩退了一点，夏洛特的鬓发发梢顿时暴露在护罩之外被瞬间烧成灰烬惹得她大声惊叫。
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被她身旁的农妇看在眼里。
“嗯？”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夏洛特感觉自己的左胳膊好像给谁拉了一下，她奇怪地侧过头看去却见是那农妇。
“怎么了？”夏洛特出声发问对方没语言回应她这才想起来这农妇是听不懂自己说的帕廷语的，同样自己也听不懂对方的半岛语。
但这时候农妇突然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她抱着怀里的孩子的手臂往夏洛特探了探，似乎是想把这孩子交给夏洛特来抱的样子。
“诶？”夏洛特给这莫名其妙的动作弄得一愣，她不明白对方做出这个动作到底想干嘛。
“……把孩子接过来吧。”这时候另一边的乔纳森忽然道，他个子够高也看到了农妇刚才的动作。
“哦。”夏洛特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不过大哥说让这么做就这么做吧，于是夏洛特用一个很别扭但尽量安全的姿势将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接进了自己怀里。
见夏洛特如此珍重地对待自己的孩子，那农妇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她笑着对夏洛特点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回防御圈外那片金黄色的灼热空间……平稳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没有任何声息，那个农妇就这么消失在了两兄妹的眼前，连一根头发最后都没留下。
“！”夏洛特整个人都傻了，她呆立在那里看着农妇“离开”之后留下的那一小块空白空间，张大着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空出的地方越多对她的孩子来说存活的机会就越大。”乔纳森叹口气，轻声劝解着自己的妹妹。
“……”夏洛特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手上的小女孩站到那块相对宽裕的空间上，眼泪在她眼眶里转了几圈，最终没有流下来。
李维并没有注意到这次无言的牺牲，准确说他现在已经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永动核心外泄的热量已经将他的体温提升到了一个随时都会致人晕厥的危险数值，还让他勉强保持着意识的就只有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塞伯利安人的武器之下这个顽固的坚持，可惜对于这种绝境来说，信念能起到的作用终究有限。
“侦测到宿体生命信号衰弱，启用紧急预案。”耳边隐约好像传出过这样的声音，李维的意识就好像忽然给谁扳下了开关般断绝了。
——十天后·教团圣域核心区·圣堂庇护所——
“大团长阁下，除魔修士会传回的加急报告。”身着纯白丝绸布料的文职修士急匆匆地走进正厅，来到正对着眼睛形状的神龛雕塑冥想祷告的长袍中年背后轻声道。
“……”没有任何回应，正厅内静可闻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文职修士只能举着报告这么尴尬地呆立在原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修士的手臂都觉得酸痛了，那位身披长袍的中年人才分开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从神龛前站起身来，回身看见那个不敢动弹的修士时这个样貌温和的男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诧的神色，此人正是现任的教团大团长庇护三世。
“你在那儿干什么？”大团长奇怪道，刚才的祷告中他太过于集中了，以至于背后有人跟自己说话都没能注意得到。
“额，打扰了阁下的冥想在下十分抱歉，不过除魔修士会有紧急消息请求立即上呈大团长阁下。”修士尴尬地咧咧嘴，将双手举着的卷轴朝面前这位虔诚的领袖递过。
“哦？拿来我看。”大团长伸手接过卷轴，果然封印的火漆上印着加急上呈的特殊纹样，揭开火漆展开卷轴扫了几眼这位大团长顿时变了脸色。
“谁把这份报告送来的？”收起卷轴，大团长面色严肃地跟修士问道。
“除魔修士会的克鲁泽总修士长本人，他现在正在外面客厅等着。”修士急忙回答。
“让他进来见我。”
“是！”修士领命而去，不一会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红袍身形粗壮面现横肉的秃头男人。
“拜见大团长阁下。”径直走到离大团长没有几步的位置停下，那个秃头男人将双手插进宽大的袍袖鞠了个标准的四十五度躬，正厅的璀璨灯火照在他亮铮铮没有一根毛的秃头上反射出让人不快的光。
“客套就免了，克鲁泽，这份报告上的东西是经过你属下现场证实过的么？”大团长扬着手上的卷轴劈头就问。
“是，属下派出的侦察队都是精干人手不可能有谬误，修士会的一支猎魔团的确在黑境森林南端降下了神罚裁决，周边的几个村镇也有确实的汇报。”这位光头修士长低着头沉稳地答道。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神罚裁决被什么人挡下了的报告确实属实么？！”大团长急躁地摇了摇头又问。
“绝对属实。”克鲁泽的声音还是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现场中心有一小块土地完全没有净化的痕迹，而如大团长您所知的世间几乎没有任何物质能够抵抗神罚之力，关于这块奇怪的土壤属下只能作神罚是被某种邪恶力量强行挡下的推断，何况您也知道不到不得已的情况猎魔团是不被允许动用神罚之力的，这支猎魔团一定遭遇了想象之外的对手。”
“唔。”克鲁泽一丝不乱的回答让大团长不由得皱紧了眉毛，“克鲁泽，你还记得神罚上一次被人挡下是什么时候么？”
“帝国成立前夕，修士会和裁判庭在阿基坦王国发动圣战全力围剿动乱魔神加西亚的时候，当时圣战军团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损失。”克鲁泽立即作答。
“也就意味着世间又有魔神出世了么，明明是这种紧要时刻……唉，也许因为正是这种时候吧。”大团长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此事就交给你们修士会和裁判庭共同处理了，暂时不要将事情公开，但一定要把事情给我调查清楚！还有那个幸存的猎手苏醒之后立即带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询问他经过。”
“遵命。”克鲁泽再次插手鞠躬，这才转身离开了正厅。
“大团长阁下，刚才究竟是……”看克鲁泽走远了，那个一直在旁不做声的文职修士才小声谈问道。
“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大团长走过去把卷轴放到修士手里，“拿去档案馆吧，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是！”抬头看了看大团长认真的神色，修士小心地答应了一声，端起卷轴快步向地下档案馆走去。
当日，教团档案卷宗记载：解放历3195年11月24日，除魔修士会所属第三猎魔团于新月共和国北部村镇安戈洛执行净化任务时降下神罚裁决，该团除一名重伤员处昏迷中余众皆以身殉教，另现场勘查发现净化不全之痕迹，已责成除魔修士会及异端审判庭调查。
第六十一章 复苏
——未知时间·未知地点——
“全系统散热完毕，恢复常规活动模式。”
“！”
随着意识再次接通李维刷地坐起身来，天色是凌晨，不远处一团快要燃尽的篝火在密林之间撒发出薄弱的微光，卡米耶坐在自己对面的石头上睡着了，那个被救起的小女孩在她身边安睡着，乔纳森兄妹也背靠着背在打盹，唯独不见那个小女孩的母亲。
……自己最终是从那次攻击中挺下来了么？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幅平和的场景，李维心中开始整理自己昏迷前得到的情报。
袭击了临时营地的那道光李维十分肯定是来自于塞伯利安的天基离子炮网络“伟大神迹”，那是早在泰伦和塞伯利安还未开战前的军备竞赛时期塞伯利安就由构筑的一套基于一百二十颗攻击卫星和一个巨型指挥空间站组成的全球战略打击网络，那个如今被称为“世外天国”的指挥空间站如今依然高高悬挂在地球上空日夜肉眼可见。这套网络的攻击卫星被设计为以不同的轨道在全球上空绕行可以确保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以毁灭性的能量清除地面上的“微小奇迹”纳米群落，但威力强大既是这种武器的优点也是这种武器的缺点。对地球大气有极高烧蚀性的离子炮会凿穿攻击目标上空的臭氧层形成臭氧空洞导致地面生态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从战争开始塞伯利安人就长期处于战略优势，这套威力强大副作用同样强大的武器网络在李维所知的历史中从来没有被发动过，当然当时散布在大气中的纳米群落起到的保护作用也是直接原因之一。李维认为塞伯利安之所以不使用这种武器是出于对这种武器过大威力的忌惮，他们担心泰伦方也会动用离散纳米群落实施同级别的报复手段导致地表生态的最终毁灭，战争双方这种奇怪的默契就跟人类分裂之前靠核武器维持的那几百年和平如出一辙。
不过现在“微小奇迹”已经退化成了不受控制系统指挥的“黑尘”，对大气层的保护作用自然也不复存在。当初需要极大能量才能凿穿纳米护盾突破大气的离子炮如今也可以用极小的生态代价对地进行战术规模的炮击支援，那个被称为修士长的男人手上的权杖李维猜测可能是定位信标一样的东西，当信号发出之后卫星网络就会自动实施攻击支援，这种支援看来是即时发出的，也就意味着持有信标的那个人无论如何都同样会成为打击目标死在卫星炮击之下，说它是一种自杀兵器也不为过。
塞伯利安还在地球圈内活动着而且对这个被称为教团的宗教武装集团提供了部分支援，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确认了这点李维就万分后悔自己当时的草率决定——教团那些猎手使用的装备明显有塞伯利安科技的痕迹，自己当时却太过在乎这些科技的来源而大意忽视了塞伯利安本身造成的威胁，因为塞伯利安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行动进行过干涉，正是这种大意最终导致自己在本来可以避免的情况下硬吃了一发卫星炮。幸亏这次炮击强度不高（对于泰伦科技来说）泰伦人的永动核心功能也足够强大，李维才靠着永动核心内置的紧急程序活了下来。启用紧急程序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这种紧急程序会把用于维持宿体自身健康的纳米体数量压缩到最小，考虑到会给宿体造成极度不适，宿体的意识和感官也会给永动核心临时强行关闭，之后更是要在宿体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行长时间散热，以至于李维现在连自己在哪儿、究竟昏迷了多久都不知道。
“啊，莉薇你醒了！”卡米耶睡得并不熟，李维这边有点动作就把她惊醒了，看见李维安然苏醒让她大喜过望。
“嗯，醒了。”李维点点头，“这儿是哪儿，我昏迷了多久？”
“咱们还在黑境森林边上，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间还在不停地发高烧，大家都担心坏了！”卡米耶急忙靠过来说道。
“这样啊，其他人呢，有没有谁受伤？”李维倒是不怎么在乎自身的情况，卡米耶所谓的发高烧其实是紧急程序进行的排热过程，散热完毕之后纳米体恢复正常运作他的身体自然也就恢复原状了，就是这一身黏糊糊的汗渍让李维觉得有些不舒服。
“除夏洛特大小姐没了日常补给有点不舒服之外咱们这边的人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那孩子的母亲就……为了给咱们腾出些空间她自己离开了魔法盾的防护区。”被李维问到卡米耶神色一黯，转头看了看身后正在石头上安睡的那个小女孩。
“……”李维对此没有任何评论，类似的自我牺牲在他经历的战争中常常见到，李维自己甚至经常派出整建制的克隆士兵为了争取时间而执行自杀任务，与其说感动倒不如说他对这种事早就麻木了。
“额，不管怎么说咱们还不都是从那个神罚之下活下来了么，对了你需要什么，要不然咱去给你弄点水？食物暂时是没有啦……”李维什么都不说让卡米耶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转换话题问道。
“我想清洁一下身体，对了我原来的衣服还在么？”李维随口回答，但很快他自己就意识到这问题有多愚蠢了，毁灭性的卫星炮之下不会有任何东西留存下来的。
“额，咱们的行李都给烧成灰了。”卡米耶咧咧嘴道。
“啧，真可惜。”李维还挺喜欢那套自清洁冬眠服的，在这个落后的时代里想找到第二套也不太现实，“知道了，这事一会我自己解决，具体我们还剩下多少东西？”
“咱跟大少随身的兵器、咱的随身钱袋，再有就是大少身上带了一封他爹给拉维瑞提学院的介绍信，其余大部分路费、地图和其他补给都没了。虽说大少承诺以后会还给咱，但咱身上的钱省吃俭用顶多够用到热那亚港，之后的船费和其他花销还不知道从哪里着落呢。另外远的不说现在光吃喝就很成问题了，河道又在发洪水也没法到对面村镇去弄补给，除了咱弄来的那点野果大家今天什么都没吃到。”卡米耶苦笑道。
“唔，麻烦啊。”大多数补给的失去让李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食水他勉强可以靠微观后勤学解决，渡河想必问题也不大，但总不能连渡海都靠他来吧，他又不是圣经旧约里可以用神力开海的摩西，纳米体号称万能但终究有其极限。
“是啊，所以大家都商量着是不是应该暂时先撤回白银城一趟重整旗鼓再来。”卡米耶摊手道。
“不现实。首先没有补给和地图我们想回去都很成问题，而且耽误的时间太长不但会让大小姐的身体恶化也会让下一次出发徒增凶险，搞不好半路上会被敌视白银城的那些人层层截杀。”李维所谓敌视白银城的人自然指的是南黑森公爵和他的手下了。
“他们再强也强不过猎魔团吧？”卡米耶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些人的威胁，毕竟身边有孤身大战猎魔团硬抗神罚的李维大神跟着呢，收拾些寻常杀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认为应该继续前进尽量避免冲突。”李维自己可没卡米耶那么乐观，这次差点就全军覆没的经历已经让他完全收起了对这个时代的轻慢之心，尤其是身边还带着其他人的情况下自己可能化险为夷其他人却不见得能幸免，那位为了救下女儿而自己舍弃生命的母亲就是个例子。
“莉薇说得道理咱也不是不懂啦，总之等他们兄妹醒了再问问他们的意见吧，怎么说也是他们的问题。”卡米耶没有反驳而是表示最好由乔纳森和夏洛特这对当事人来决定去向。
“也对。”李维略微思索一下点了点头，“那么我先去清洁一下身体，去向的事情等他们醒过来再行商议，附近哪儿有水源？”
“顺着这个方向往前直走不远就有条消息，水流挺急的，你自己小心点。”卡米耶道。
“嗯。”李维答应一声，起身往卡米耶指示的方向去了。
果然按照指示的方向走出去没多远耳边就传来了水声，接近之后李维发现确实如卡米耶所说的，这条溪流水很浅但水流很急，可能是近期雨量较大导致的，李维循声找到的地方正好是一个落差大概有两米多的小瀑布，他算了算溪水的流速觉得没什么问题，干脆就穿着这身已经变脏的衣服直接站到了小瀑布下。
冰冷的溪水从他头顶冲刷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十一月的北意大利谈不上严寒也不是能直接冲冷水澡的天气，但李维并没有让纳米体消去身上的不适而是就这么在瀑布中站着，他需要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一下去思考些之后该去思考的问题。比如，为何自己能存活于塞伯利安的卫星打击，是对方没有发现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哪怕三千多年前的塞伯利安其轨道观测能力也早就达到了可以大海捞针的地步更遑论现在了。既然自己已经被发现，那么为何他们要饶过自己一命，是因为区区一个泰伦人已经对塞伯利安不再构成威胁？还是说有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目的？想不通。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以后都应该更加审慎地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中走动，毕竟只要天上那个紧盯着地球的种族还存在着，这就不是一个能让他随性而为的世界。
第六十二章 伪造货币
在溪流中伫立了一会确认了身上的污渍已经被基本冲洗干净，李维返回岸上并用纳米体蒸干了皮肤和衣物上的水渍，步行回去其他人那边时布兰德兄妹已经被卡米耶叫醒了，看到李维安然无恙两人都很兴奋。
“莉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尤其夏洛特更是一副可算见了亲人的表情，至于她的这份感情里有多少是真心担忧李维的安危有多少是怕失去李维之后自己就没有了“补给”的来源，你看看她嘴角边几乎要流出来的口水就明白了。
“嗯，已经清醒过来了。”李维没在乎夏洛特的态度只是对二人轻点点头，“大小姐应该很长时间没有得到补充了吧？”
夏洛特的身体情况很容易就看得出来，现在她的皮肤缺乏血色而且即便因为李维的苏醒精神不错脸色依然非常疲倦，为了防止过量摄入自己的纳米体导致纳米病毒在她体内爆发李维严格控制了给夏洛特每日定制的“特制饮料”内的纳米体含量，这么算来从昨天开始就没有“进食”过的她已经硬撑将近二十四小时了。
“啊，这么一说倒也是……不过莉薇你的身体没关系么？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我这边暂时还撑得下去。”从昏迷苏醒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家放血，饶是夏洛特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这般任性的要求。
“不用在意我的状况，经过休息之后我现在处于最佳状态上，反倒是你继续硬撑下去会影响自身健康。”李维直言道，关闭了李维的意识之后紧急程序对他的身体损伤进行了修复，现在的状态可谓“新鲜出炉”好得不得了。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实话夏洛特其实早就忍不下去了，见李维自己都说没问题她自然是乐得赶紧进食补充。
“唉，材料和容器都没有了，看来只能用原始手段了。”李维叹口气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本来他想尽量避免让夏洛特因为习惯而沾染上吸血的恶习才开发了那种“特殊饮料”，不过现在补给尽失也只能用血液来应应急了。
“我们两个回避一下。”乔纳森和卡米耶见状连忙躲到一边去了，这种让人不适的场面还是回避的好。
当然夏洛特的进食场景其实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邪恶，得到补充之后夏洛特的精气神立即就恢复了过来，被告知已经完事的另外两人也回来坐下，他们还有很多需要讨论决定的事情。
“你们想先返回白银城？”先开口的依然是李维，刚才他就在考虑是不是应该继续前进，但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想李维都认为现在的状况下继续旅程才是上策，现在折返回去会给下次出发平添很多不必要的风险。
“嗯，大家是有这个考虑，不过具体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前进暂时没决定下来，我个人是倾向回去重整旗鼓的。”乔纳森点头道。
“能听听你的理由么？”李维又问。
“这个嘛……最重要的就是钱的问题啊。”乔纳森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大部分的路费和本来预定在拉维瑞提那边缴纳的入学费用都被烧成了灰，入学费用我还可以跟拉维瑞提方面交涉一下，可就算继续前进到了热那亚港交不起船费我们一样动弹不得，所以我觉得与其勉强前进不如把现有的路费换成补给回去白银城再作打算。”
“嗯，钱的问题。”李维静坐思索了稍许，“卡米耶，能把剩下的路费给我看看么？”
“啊，可以是可以……”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打算，卡米耶还是把放在里怀的钱袋子掏出来递给了李维。
李维把这个小小的钱袋掏出来往手掌上一倒，十几枚硬币叮叮当当地落了出来，这还是他首次仔细观察这个时代的货币。从李维的视角看这些货币的冶炼和铸造工艺都很粗糙，基本就是一个勉强称得上圆形的贵金属片上简单压印着帝国及各国王室的头像或国徽且没有固定面值，材质是黄金和比较低级些被称为紫金的金铜合金品种，让李维比较奇怪的是这些货币的铸造年份和铸造国家显然都不一样，同样是金币质量和含金量也有很大的差别，而且这些金币普遍含金量都在40%到60%上下远谈不上足金的标准。
“卡米耶，这东西的币值是多少？”检查完了手上的硬币，李维捡起一枚举起来跟卡米耶问。
“币值？”卡米耶好像没听明白李维的意思。
“就是这枚硬币具体能买多少东西。”李维解释道。
“你问这个啊……还真不好说，比如你手上那枚是黑森南北分裂后北黑森铸造的女王金币，含金量低重量也轻，两枚半才能换一枚帝国金币，要问能买多少东西，各地方的物价都不一样咱就更搞不清楚了，不过据说共和国的物价要比其他地方高，那地方比帝国内陆富裕太多了。”卡米耶挠了挠头回答。
“一枚帝国金币的话在白银城大概能支撑一个普通三口之家整年的家计开销，前提是要省吃俭用，一枚半大概可以买两匹驽马，共和国的物价我不太清楚，至少在乡村间应该不会比白银城内更高吧。”乔纳森出言补充道，作为爵位继承人他要对领地民生有基本的了解，他父亲身边那位老廷臣经常对他言传身教。
“但却不够用来让我们坐船？”李维面现讶异，这船费有点贵啊。
“嗯，海上航行风险比较大基本是个提着脑袋的行当，而且出海一趟船具的磨损和船员的开销也十分巨大所以长途海路船费非常昂贵，比如要把我们从热那亚港送到目的地的黑沼泽港四个人就要付二十枚金币才够，这么多钱我们目前显然拿不出来。”乔纳森点点头，路上的注意事项他父亲已经跟他都交代过了，当初交给他的预算也是十分充足的。
从热那亚到土伦港不到三百公里的距离就算是长途航行了么？李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航海水平落后还是其中有什么自己不了解的内情，不过二十枚金币的话……李维看了看手上这些质量参差不齐的硬币，心中忽然冒出来个想法。
“卡米耶，你一般用什么方法分辨金币真伪？”心里觉得这个想法还算可行，李维忽然发问。
“称重咯，手上有真币的话放在两边称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伪造的了，店家自己都会备有天平秤的，实在觉得可疑的话也可以用试金石，不过这种方法会磨损金币所以大家都很少用。”卡米耶答道。
“试金石？”李维知道这个词，记忆里却没有相关的解释。
“雨花石火山石之类表面光滑的光滑硬石头都行，用金币的侧面照着石头上一划会留下痕迹，平着看是亮金色的，斜着看反光，那基本就是真金没错了。”卡米耶伸手比划解释着。
“原来如此。”听完卡米耶的解释，李维的眼睛愈发亮了起来。
果然这个时代的货币不只铸造工艺原始真伪鉴别手段同样很原始，称重法是基于金的比重比大多数金属都高，所以金含量越高的金币就会越沉，完全用其他金属伪造的金币就显得轻飘飘的了；试金石法则是基于纯金的质地较软，在坚硬的石面上划过会留下金粉痕迹方便人用肉眼辨认。如果只是这种粗糙原始的鉴别手段那么自己只需针对性地动动手脚完全可以骗过去。
没错，他的想法就是……造假！
“乔纳森少爷，剑借我，我有用。”心中主意已定，李维开始调集手中用得上的物资。
“可我的剑已经……”乔纳森依言抽出自己的大剑，一面剑刃因为跟那个猎手的兵器对砍已经变得缺口斑驳，不回炉重铸的话这把剑已经没法再用了。
“没关系。”李维伸手接过大剑只见纳米剑刃一闪，剑柄下端的铅锤配重就给削了下来！
“你这是干嘛？！”乔纳森当时就怒了，再怎么破烂它也是自己的爱剑，剑刃坏掉还可以重铸，铁匠精心调试的配重给削下去这把剑可就彻底报废了。
“回头我给你弄一把更好的，我现在需要这东西。”李维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打发了乔纳森的抗议，他要的不是其他正是配重里面包裹的铅块，大多数常见金属都比黄金要轻，唯有铅比黄金还要沉。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乔纳森气呼呼地怒道，李维救下了自己的妹妹又对她百般照顾，乔纳森对李维的态度比之以前要好得多，但还没好到对方弄坏了武者视若手足的爱剑还不生气的地步。
“我现在就给你解释。”李维从铅块上切下一条放在手中，又取过一枚价值较低的女王金币和一枚价值更低的库拉曼紫金币一同捏进掌心，等他重新张开手掌时出现在他手中的已经是四枚金光灿灿仿佛刚刚从造币厂里生产出来的帝国金币。
“诶？！”亲眼所见这奇迹般的一幕其他三个人都傻了，眨眼之间李维手中硬币的价值就翻了将近十倍，这是传说中的炼金之术么？
“一枚是真货另一枚是我伪造的。”李维丢给乔纳森一枚原版帝国金币和一枚自己改造的假币，“你试试看能不能找出来差别。”
“不行，我分不出来，两个好像都是真的。”这里没有精确的天平，乔纳森只能用左右手来感觉真假两枚金币的重量，但不管怎么掂量他都找不出来区别，他又不信邪地跑出去特意找了一块可以用作试金石的石头往上一划，发现留下的也确实是金币独有的痕迹才沮丧地摇摇头。
用那种原始的手段乔纳森当然找不出来差别，李维使用的是被称为“包金”的特殊造假手段，简单来说就是用紫金中包含的其他金属和铅锤里的铅做成和金币比重一致的“馅”，外面包裹真金作为“皮”并且在边沿上加厚了一部分以防被刮划时里面的“馅”漏出来，人类过往历史上这种造假手段老早就有了，不过在这个时代里可是绝对的高新科技，因为当今的铸造水平根本达不到李维这样天衣无缝，人们自然也就不会去考虑鉴别手段。
“莉薇你真的能炼金？！怎么做的教教咱呗！”亲眼看着李维给金币“增殖”的卡米耶两眼直冒金光地凑了过来。
“炼金我可不会，我刚才也明说了那只是伪造。”李维很诚实地摇摇头，然后开始把自己的具体手法讲给了其他人听。
“哦哦，这样就不怕船费不够了，用莉薇的办法造上个三四十枚帝国金币绰绰有余啊！”就算不是真正的炼金术这以假乱真的伪造也足以让卡米耶觉得兴奋了。
“毕竟是伪造品，用这种东西真的好么？”不同于卡米耶，乔纳森表现出了很深的担忧，尽管亲身检验过质量的他最明白这种伪币基本不可能被拆穿。
“有什么好不好的嘛，反正看不出来，何况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跟自家老哥不一样夏洛特全不在乎自己用的是真钱还是假钱，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李维这种神奇手法能解决眼前问题。
“可就算是没办法也……”所谓贵族到底是死要面子倒驴不倒架的一种生物，虽说是自己遭了难才被迫如此，乔纳森心中那点身为贵族的自尊还是在阻止他用这种“下九流”的手段解决问题。
“要不然这么办吧，只有在付船费时候我们用假货其余的花销还是用真钱来付，那些共和国的船主个个富得流油，想来应该不差我们这几个金币的。”明白自家大哥在顾虑什么，夏洛特开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唔，夏洛特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没办法，就这么办吧。”在贵族的自尊和折返的风险中间权衡了数次，乔纳森最终还是选择了放下脸面向现实妥协。
第六十三章 夜谈
——两日后·新月共和国北部某村镇——
“呼，软乎乎的床真好啊！”张开四肢把自己的身体“吧唧”一下拍在床上卡米耶就再也不想起来了，一个月的风餐露宿再加上沿途的险恶遭遇早就把她的体能逼到了极限，好不容易找到能临时栖身的舒适空间更显得愈加珍贵。
李维却没有回应她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床边看着已经在卡米耶对面床位睡下的小女孩，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卡米耶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是在考虑那她的事情啊。”
“嗯。”李维点了点头。
“她的事情啊，确实挺难办的……”想到这个小女孩的事情，连向来达观的卡米耶也皱起了眉头。
几人现在已经离开了黑境森林边境的危险区进入波河平原的腹地，波河上游的河道深而窄，即便有洪水泛滥河道也不会太宽只不过流速非常湍急，但对于连黑岛基地峡谷那种地方都可以随意穿越的李维来说并不算一个不可突破的屏障。在李维帮助下一行人安然渡过了泛滥的河流如今正在某个小镇上的旅店落脚，那个失去了母亲伶仃无依的女孩也被他们带过来了，尽管由于身体虚弱意识模糊这个小女孩还没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但有几个问题却是无论如何都回避不了的。
比如说怎么处置这个如今已经是巫师体质的小女孩，还比如怎么跟她解释她的父母已经都不在世上的事实。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好像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正发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股阴郁气氛的时候，卡米耶忽然听到外面走廊发出了些声音，似乎是什么重物压上了这间老旅店的破旧地板。
“脚步声，这个重量大概是乔纳森少爷，我去看看。”其实李维早就注意到外面的走廊里有人了，只不过对方在门外转了几圈又没有敲门的意思李维就没作反应，但绕了这么久他人还没有离去就肯定是有什么话想说。
“啊……”李维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乔纳森在外面绕圈，跟李维撞了个对脸的乔纳森顿时尴尬得不得了。
“有事找我？或者夏洛特大小姐有什么需求？”无视了乔纳森的尴尬，李维直接问道。
“就是想跟你谈谈，能找个单独说话的地方么？”探头看了看里面见卡米耶也在，乔纳森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来意而是小声道。
“明白了。”李维伸手从背后带上门，“单独说话的地方……店外面行么？”
“嗯，可以。”乔纳森点点头，无言地跟着李维走出旅店绕到了建筑背后的空场。
“那么，具体找我要谈什么事情？”确认了周围没有人，李维站定身形跟乔纳森问道。
“这个……额，嗯……怎么说呢？其实主要是想跟你道个歉。”乔纳森扭捏了好一会，忽然低下头跟李维道。
“诶？”李维给乔纳森的行动搞得一愣。
“猎魔团那件事我实在是太冲动了，明明提出来想靠交涉解决问题的人是我自己，结果倒是被那个修士长的话先激怒就鲁莽地冲了上去结果让事情恶化到那种程度，要不是莉薇小姐你拼尽全力护住我们恐怕我跟夏洛特现在早就化成神罚之下的一堆灰烬了。所以关于这件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是我处事还不够成熟才拖累了大家，真的非常抱歉！”结果乔纳森完全没有注意到李维的错愕而是低着头自说自话般一口气把话全说了出来，自从李维醒过来之后这话不知道在他心中演练了多少遍了，要不是被李维注意到他在门外面的走廊里踌躇不知道还要再暗念多久才能说出口。
乔纳森的话音落下许久李维都没有出声，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他脸上的错愕神色不见了。
“额……”等了半天回应结果什么都没等到的乔纳森忍不住抬起了头，心想是接受还是不接受我的道歉你倒是回个话啊。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想的。”直到乔纳森抬起头李维才开了口，“那么不好意思，这个道歉我不会接受。”
“唔。”失望顿时笼罩在乔纳森脸上，不过这也不是他没料想过的情况，毕竟如果换成自己因为他人的冲动而陷入性命的危机大概也不会轻易原谅这个人的，乔纳森这几天都在观察李维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在对自己生气，可李维喜怒不形于色的如常行动让他怎么都摸不清李维的想法，结果他就一厢情愿地认为李维是确实在生自己的气。
“你大概误会我的意思了。”看了看乔纳森失望的脸色，李维又道。
“诶？”这回轮到乔纳森不明白了。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是因为你根本没有需要道歉的理由。似乎你认为那次事件的责任全在你身上，这么讲是不公平的，决定是大家共同作出，每个人也都有义务承担作出决定后的结果。就算是我，当初在你想直接将那个什么修士长的家伙直接斩掉的时候不也是出手阻止才给他机会让他有时间发动那个引发攻击的装置么，所以这件事中考虑不周的我也是责任人之一，确实你被对方言语激怒擅自行动的做法不可取我也希望你吸取教训，然而大家同是责任人自然没有向对方道歉的理由。”李维冲他摇了摇头，平静地解释道。
“就算你这么说也……可往回说事情也是因为夏洛特一时同情泛滥才导致了我们和猎魔团的遭遇，没有阻止她任性的我责任更加重大一些啊。”看来李维确实是并未将过错全归咎在自己头上，乔纳森还是觉得自己作为这趟旅行的领队者承担的责任更重一些。
“我不也选择了出手救治那个女孩么？”李维一摊手，“所以夏洛特大小姐的想法和做法相当于是被我认可的，当然认可之后带来的结果我也有去承担的义务。”
“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莉薇小姐你……莫非是在安慰我？”给李维说得有点动摇，乔纳森不太确定地问道。
“安慰人不是我的长项，这你该清楚的。”乔纳森的问题换来了李维一声叹息，被培养为理智当先的指挥者的李维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弱点，那就是有时候过于理智以至于忽略了人情，在自己那个烽火连天容不得人性光辉的残酷时代里这不算缺点甚至是个优点，如今这个时代中如此处事他却发现继续这么做下去似乎有些行不通，可人情这东西究竟该是什么样子李维却是一点都不明白。
“哈，说的也是，莉薇小姐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实话实说呢。”听李维这么一说乔纳森苦笑道，李维那过分的耿直他是亲身体会过的，讨厌谈不上，有时候接受不了也是实话。
“仅限友方罢了，对敌人我还没那么诚实，所以考虑到现在的身份和立场你可以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李维耸耸肩膀，“决定是大家共同做出的自然结果也共同承担，没有谁需要一个人把所有责任全都挑在自己肩上，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一样。我们需要的不是计较已经发生的事情由谁来负责而是该反省自己在应对中都犯了哪些错误，争取在下次的类似情况中不要重复这次的错误，仅此而已。”
“嗯，也对。”一番交流下来乔纳森终于认同了李维的看法，“不过神罚这玩意儿啊……可能的话我还真不想再遭遇一次了。”
“我也一样。”李维赞同地点点头，这次是运气够好卫星炮击的强度不高，如果炮击的力度再高上哪怕一点点就算是持有泰伦身躯的李维也得乖乖到地狱跟自己那些老战友汇合去了。
“哦？我还以为莉薇小姐这种能人一定会知难而上心里想着再次挑战一次呢。”话已经说明心结也打开了，乔纳森难得地跟李维开起了玩笑，想想他以前对李维的恶劣态度这转变简直就是个奇迹。
“我在你印象里是那么无谋的人么？”李维的表情有点无奈，天下若有谁想一辈子里挨两次卫星炮击那绝对是脑子有问题，这小子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
“开个玩笑而已啦。”乔纳森连忙摆手解释，“哦，对了对了，光顾着说这件事情，正事还没来得及说呢。”
“正事？”李维眉头一挑。
“嗯，就是关于那个小女孩该怎么处置，我跟夏洛特这两天一直在合计始终都想不出来个好的解决办法，于是乎那丫头就催着我来跟你商量商量。”乔纳森道。
“关于她的处置啊……”其实李维这两天也在考虑同样的事情，“那么我就直接问了，你们是单纯地要甩开这个包袱轻装上路，还是希望那个小女孩以后能尽量更好地生存下去呢？”
“当然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了，一时兴起地想要救人觉得碍事了就把人一脚踢开，我跟夏洛特虽说因为年轻做事都有些欠考虑可也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半吊子。”乔纳森理所当然似地答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合适的解决方案就只剩下一个。”李维了然地点点头，“让她以侍从的身份留在你们身边吧，对她来说这是唯一一个比较好的归宿了。”
第六十四章 仆役与侍从
——次日晨——
“侍从么……”昨天乔纳森没有直接答应李维的建议而是表示要商议一下，看今天这对兄妹踌躇的表情似乎没商议出来个结果。
“咋了，不就是多个仆人而已嘛，你们家里头仆人那么多还用得着诸多考虑？”两人这副模模糊糊的态度让卡米耶很不爽，首先提出来救人的是他们兄妹，现在让他们负责到底就开始犹豫了。
“不不不，仆役是仆役侍从是侍从，根本两码事啊。”听到卡米耶的抱怨夏洛特连忙摇头。
“有啥区别吗？”卡米耶对人类社会的接触多只局限于民间层面，人类贵族那些讲究她是不懂的。
“嗯，怎么说呢？”坐在哥哥旁边的夏洛特捋着自己的鬓发组织了一下语言，“仆役指的是仆人和差役，侍从则是侍卫和随从，两者平时做的事乍看没什么区别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最主要的区别就是两者的效忠对象不一样。”
“听不懂……莉薇你听懂了么？”听夏洛特解释完了卡米耶还是一脸的茫然。
李维摇摇头，尽管被很多人误认为是贵族阶级，其实他对贵族社会的了解指数比卡米耶还低。
“侍从的效忠对象是个人，仆役的效忠对象是领地。我举个例子好了，比如说老哥等不及老爸百年就想当伯爵所以举兵造反，这时候选择跟随老哥的是老哥的侍从那么他的行为就是尽忠，跟随老哥的是伯爵领里的仆役们他们的行为就是造反，因为理论上这时候领内的所有仆役应该都是有义务效忠作为伯爵的老爸的。如果最后老哥打赢了把伯爵位子抢下来，领内的所有仆役都会理所当然地重新向当上伯爵的老哥效忠，而老爸的侍从转而效忠老哥则会被视为背叛，如果老哥打输了给老爸抓起来跟着老哥的那些侍从则是无罪的，但跟着老哥的仆役就要被追究造反的责任。”见两人都是困惑的表情，夏洛特又用详细的例子解释道。
“你举得这算什么例子啊！”没想到妹妹以自己为对象举了这么个大逆不道的例子，乔纳森连忙出言抗议。
“只是个例子而已嘛，又不是真让老哥你造反有什么好生气的。”夏洛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好像很复杂的样子……”然而夏洛特的这个牺牲了她家大哥名节的例子还是太绕了，卡米耶一时没转过弯来。
“大概明白了，以军队来说仆役就是国家军队，只对国家元首这个位子负责而不管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是谁；侍从则属于私兵只对个人的效忠对象负责而不管这个人处于什么地位，所以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反抗效忠对象本人，我说的没错吧？”李维略微想了想总结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比起仆役来侍从的人数很少基本都在主人身边担负重任，比如我父亲的侍从就只有他的老师一人，王公级别的人物侍从可能会多些但往往也不会超过十人，帝国的法律对贵族侍从人数有严格限制，这些人的薪水也不允许从领地开销中支出而是由被效忠的对象个人负担，像我跟夏洛特这种虽是贵族却没有头衔的身份普通来讲只养一个侍从，两个就是上限了。说句实话，以我跟夏洛特的收入来讲养再多人也确实拿不出钱来，尤其夏洛特没有公职，她的收入顶多就是父亲给的零花钱更养不起别人。”生怕妹妹再拿自己举什么了不得的例子，乔纳森干脆自己出来解释了。
“于是侍从就必须精挑细选是么，那么你们两个已经有侍从了？”没想到这个看似结构粗陋的社会秩序里还有这么严格的私人规制，有些出乎李维的意料。
“你们俩咯。”夏洛特伸手一指自己对面的两人。
“诶？！”卡米耶惊道，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跟这对兄妹宣誓效忠啊。
“名义上而已啦。”乔纳森连忙摆手着打消卡米耶的疑虑，“当初出发的时候不也说过了么，允许和我们共同进入拉维瑞提的只有随身的侍卫和从者，换成别的身份是不被允许进入的呀，对你们一样，对那个小女孩也是一样的。”
“唔，总觉得好像是给那伯爵算计了……”虽说是名义上的关系，没经过说明就给强安了这么个身份还是让卡米耶有些耿耿于怀。
“嗯，我也这么觉得。”李维也对卡米耶的想法表示赞同，“不过照这么说的话你们两个不肯将那个女孩收为侍从的原因是担心她的能力能否胜任这个身份？”
“要说没有这个考虑那是骗人的。”乔纳森尴尬地咧了咧嘴，“当然这不是主要因素，更重要的是对那女孩来说成为我们的侍从也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和你们两个不一样对她来说如果成为我们兄妹之一的侍从那就真的要向我们效忠终生了，我们俩都觉得这么大的决定应该征询一下本人的意见，那女孩现在年纪还小，我们都担心她能否理解这个身份的意义。”
“原来如此，看来还得等她本人能够恢复说话能力才能决定下来了。”李维领会地点点头，“至于能力方面你们倒是可以放心，现在确实那女孩只是个拖累，然而经过治疗的缘故她体内的魔法潜质要比你们两个都好，精心培训过后战力上至少可以期待。”
“你这么说还真是让人欣慰啊。”乔纳森苦笑道，曾以白银城最强战巫自傲的他如今在李维绝对压倒性的实力前早就没了脾气，就算自己被评价为潜质不如一个乡村女孩他也不会说什么反驳的话了。
“那么在那女孩有自行决定的能力之前此事就暂时搁置吧，吃完早饭我们差不多也该做好继续前进的准备了，已经浪费了这么多天，再延误下去路上恐怕是会徒增危险。”算是解决了当前最紧要的议题，李维总结道。
“嗯。”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吃完了早饭一行人开始做出发的准备工作，因为李维的伪造金币解决了船费问题旅途中的可用资金就变得很宽裕，除补充失却的粮食和旅行工具等等必须品外乔纳森甚至还从小镇商人的手中买了辆两匹马的篷车作为代步工具，一来这样能尽量让队伍变得不那么显眼减少危险，二来也考虑到那个身体虚弱的小女孩禁不起旅途颠簸，有马车代步状况会好很多。
全部准备好的时候上午已经过去一半了，一行人乘马车离开镇子没走多远就到了午饭点。李维很用心地给风餐露宿许久的大家准备了午餐，尤其那个小女孩的食物是李维特别调制的对身体康复很有好处，就在他将乘着红枣粥的木勺子举到女孩嘴边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对方正眨巴着一双疑惑的眼睛看自己。
茫然、无助，再加上一点害怕，但瞳孔中的光线至少已经不像几天前那样空虚，李维当即就意识到这孩子已经恢复了神智，就在早上李维他们还在讨论这孩子的处置，中午她就缓醒过来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吧。
“醒过来了？”放下手中的勺子，李维试着用半岛语探问道。
女孩无言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我说的话都听得懂么？能说话回应么？”李维轻声细语地接着问道。
“嗯。”女孩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息，由于身体虚弱声音很小，尚显幼稚的声线中带着些清冷之色。
“你能把这条命捡回来还真不容易。”李维语气复杂地对着孩子叹了口气，“大家过来一下，这孩子醒过来了。”
“哦哦，终于醒过来了么？”听李维这么说在别处吃饭谈笑的三人全都关心地围了过来，且不说中间遭遇的种种不快和危险，起码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充满心中的是救下一条年轻生命带来的欢欣。
“……！”尽管三人都是好意小女孩还是给突然围拢过来的人吓到了，她条件反射式地就往李维那边缩。
“老哥你别摆着张严肃脸，看都给人家孩子吓到了！”夏洛特立即就把责任推到了自家大哥身上。
“诶，是我的问题吗？”乔纳森大叫冤枉，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了。
“唉，咱说你们俩呐，别这么活分行不行？”卡米耶无奈地叹口气制止了这对耍宝中的兄妹。
“他们说的话你听得懂么？”李维干脆就没理身后那仨货继续跟女孩问道。
女孩摇摇头，看来是听不懂。
“啧，语言不统一真是件麻烦事。”李维为难地咂咂嘴，“后面那些人是闹腾了点，不过放心他们对你都是好意没有加害你的意思，所以你大可以不必担心。”
听李维这么说女孩的态度稍微松动了一些，然而她还是对这些操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的陌生人颇为忌惮。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其他人因为语言不通不但帮不上忙还在扯后腿，只能靠李维来和这孩子交流了。
“……妈妈在哪儿？”那孩子没有回答李维的话而是戒备地跟他反问道。
“你的母亲啊……”听到这个问题李维略微踌躇了一下，但很快他还是下决心开了口，“很不幸地，她为了保护你而去世了。”
第六十五章 善意的谎言
“……！”此言一出，那女孩先是呆愣地盯着李维，随后眼泪就顺着脸颊无声地淌了下来。
“怎、怎么哭了啊？莉薇，你跟她说什么了？！”语言不通的原因夏洛特不知道两人刚才的对话是怎样的，她就知道李维说完话了之后那女孩就哭了。
“只是把她母亲的噩耗传达给她而已，她会哭很正常。”李维理所当然地答道。
“你……”夏洛特指着李维不由气结，“她才刚醒，你跟她讲这个干什么啊？！”
“真相迟早都要告诉给她，难道遮遮掩掩比说实话还要好么？”李维淡然反问。
“当然了！”李维毫无反省的态度让夏洛特更生气了，“她遭了那么多罪好不容易才刚恢复意识，怎么说也该等她恢复得更好一些再把实话告诉她吧？万一耽误了身体恢复怎么办？”
“只要由我在护理她的身体情况就不可能恶化。”李维听完只是摇头，从话里听得出来出来他对自己的护理能力很有信心，他现在已经基本完成服务型克隆的培训课程了，黑尘病他都治得好区区虚弱症状对他来讲更是小意思。
“好吧，就算身体状况不会恶化起码你也要考虑一下她的心情啊，那么小的孩子知道自己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该会有多不安你也该替她来设身处地考虑一下！”然而就算是李维自信的保证也无法得到夏洛特的认同，她依然十分激动地跟李维指责道。
“那么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对她撒谎说她的母亲还活着？如果她问她的母亲现在在哪儿我该怎么回答？”结果李维那边只是愈发无法理解夏洛特激动的理由，他困惑地再次反问道。
“额……就说她母亲去了什么地方，暂时不能见她。”李维一句话直接给夏洛特问愣了，她憋了老半天才给出这么个临时拼凑出来的回答。
“所以你是让我告诉这孩子她被自己的母亲抛弃了丢给我们照管，这就是你所谓的设身处地替她考虑？如果她依然坚持要去找自己的母亲呢，难道我们要任由她离开？”自己只是在指责又拿不出像样的解决方案，终于刚才那个随随便便的答案让李维的脸色迅速冷却了下来，现在他已经不是询问而是在责问夏洛特了。
“我、我不是这意思……”夏洛特给问得彻底没了词，只能支支吾吾地小声否认道。
“可如果按照你提出的解决办法，最后大概就是这种结果。”李维依然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
“夏洛特她也是出于好意，只不过想法有些欠考虑。而且说句实话，我个人也觉得最好是把话说得委婉一些更好，万一这孩子一时想不开……”见自己的妹妹给逼到了相当难堪的处境上乔纳森这个当哥哥的连忙出来替她打圆场。
“嗯，咱也是这么认为的，醒过来突然就被告知父母都去世了，对一个孩子来说未免残酷了点。”这时候连一贯和李维的意见保持一致的卡米耶都在旁附和道。
“……你们的主张毫无逻辑可言。”所有人都不赞同自己的意见让李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是不希望她的情感受太大刺激，但生死之事不比其他无法事后补救，撒谎骗过这孩子就意味着以后得用谎言把谎言延续下去，而且用的谎言越多真相就会越来越难以启齿。最后总有一天谎言会被戳破，在那之前用谎言给她积累的所有希望也都会在那一天化为泡影给她的打击反而会变得更大，如果你们真的是为了她着想的话最该避免就是这种最坏的结果才对。”
李维的叹息换来的是一片沉默，没人再提出相反的意见。
事实是三人中没有一个有过必须在生死问题上撒谎的经验，李维口中的道理他们不是不明白而是压根就没想过那么深，被人当面说明之后自己再仔细想想才发现事实确如李维所说。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发展下去，谎言被戳破的那个瞬间对那女孩的心理伤害无疑是巨大的，甚至比现在直接将噩耗告诉她还要大，起码现在刚刚经历过艰难处境的她或多或少肯定会有些心理准备。
和他们不一样，战场上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李维亲身体验过这所谓“善意的谎言”，尽管那时只是一介克隆的他不是事件的当事人却旁观了谎言在一步步累积的全过程，真相暴露时受骗者那双仿佛灵魂被掏空了的空洞眼睛他一辈子都记得，那种眼神他再也不想看见了。
“额，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也是啊。”场面沉寂了好一会布兰德两兄妹都是面带愧色不肯出声，只有卡米耶小声嘟噜道。
“……”有人先开了口，两兄妹都是沉默地点头附和。
“跟她的交流暂时还是交给我来吧，我知道我不擅长安慰人，但你们几个除了语言不通之外似乎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三人的反应让李维再次摇了摇头，果然自己现在身处的这支小队伍中缺乏社会历练的人还是占了多数，尤其是布兰德兄妹空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结果却因为缺乏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往往总是抱着一副好心办坏了事情。
“那我们就……”
“嗯，你们去休息吧，你们语言不通帮不上忙，人多了也只会让这孩子徒增紧张而已。”李维点点头。
“知道了，来来来，咱们去那边歇着吧别给莉薇捣乱了。”卡米耶当即就会意地拉着布兰德兄妹走开了。
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已经在心中接受了事实，三人离去之后没一会小女孩的眼泪渐渐也止住了，除了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抽泣她的表现已经大致上平静下来。
“哭完了？”看着小女孩的被泪痕画花的脸，李维平静地问道。
“嗯……”女孩点头。
“自己现在的处境你明白吗？”取出衣兜里的手帕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眼泪，李维又问。
女孩先是想点头，可仔细思考了一下又摇摇头，对于只有十岁左右的她来说当前的状况还是过于复杂了。
“大概没有你想的那么糟，首先我们对你并没什么恶意。”李维先是给女孩吃了颗定心丸然后开始详细地跟她解释状况，“你的父母已经都去世了你也因此失去了生活的依靠，不过很幸运地你母亲去世时候正好我们在她身边于是她把你托付给了我们。鉴于我们并不是你的父母也不可能像你父母那样无偿地养育你，如果你想像以前那样安稳地生活下去的话就需要付出一些努力，我说的你明白吗？”
“我要……帮忙干活么？”女孩花了好长时间去理解李维的话什么意思，最后得出了“自己需要干活”这么个结论。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当然前提是你身体恢复健康之后，在此之前我们会让你先恢复好的。”对方好像没完全领会自己的意思让李维有点泄气，不过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乡村孩童来说你又能多要求什么呢？
“那，我帮忙干活之后会有吃的么？”女孩满脸担心地又问道，八成她是把李维看成出现在枕边故事里的反派角色了。
“当然，食物、衣着、住处，所有你需要的东西我们都会提供给你，前提是你要听话，而且要认真努力。”李维向来不会特意去宠着谁哪怕对小孩子也是一样，所以他在解释中更多参杂的不是安慰而是告诫，他没想到这份直率的态度居然起到了意外效果，因为女孩的母亲原来对她说过甜言蜜语的人都是坏人，如果李维只是一味地温言细语安慰这女孩反倒会在她心中坐实了“坏人”的身份。
“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干活的！”心中确认李维应该不是母亲口中所谓的坏人，女孩十分认真地点头答应道。
“气势不错。”女孩的回答让李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对了貌似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艾瑞斯，艾瑞斯的名字叫艾瑞斯。”女孩急忙答道。
“艾瑞斯么……好名字。”李维很中意这个名字，在李维那个时代的语言中艾瑞斯这个发音是鸢尾花的意思，那是一种色泽灿烂、开起来如同白鸽飞翔的美丽花朵。
第六十六章 天生威严
——出发后第五十一天正午·雨·新月半岛北部商路——
“顺路往前再走大概一里半就有一座可以通行的石桥，过了那座桥之后沿着商路直走就能看得见热那亚城了，腿脚快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地方。”商队头领很不情愿地将路指给了将他拦下的乔纳森，在这种恼人的连雨天里谁也不愿意仅仅因为有个陌生人来求助就停下来挨浇。
“多谢，真是帮了大忙了！”和刚刚从热那亚城出发的商队头领不一样，乔纳森正为即将到达这段漫长旅行的中转站而兴奋不已。
“谢就不必了，人在旅途哪有不求人的。”那头领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过你们来热那亚这个时候选的还真是……算了，反正也不是我该操心的问题，那就这样。”
“啊……”本来乔纳森已经打算就此跟对方告别，不过头领后面那半句话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惜这时候那头领已经带着自己的人继续赶路了，实在不想再去麻烦对方的乔纳森只好强忍下心中的好奇回到马车上。
“呼，这雨真是没完没了。”坐回车夫的位置上乔纳森立即就把沾湿的雨具扔在一旁驱动了马匹，和白银城的马车规格不同这具半岛风格的篷车不但是前后通开的通棚结构，而且在马车夫的位置上也有外延出来的雨棚，乔纳森当初在买车的时候还奇怪为何要多此一举现在才知道这叫因地制宜，最近的三天雨就日夜在下一直没停，如果没这个雨棚自己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老哥，还有多远才到？”可惜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的夏洛特并不能体会自家大哥的辛苦，见他上来就敲着隔板问。
“还一个小时左右，刚刚那个商队就是从热那亚城出来的。”幸好都是一家人乔纳森清楚夏洛特什么脾气，所以他也不在乎。
“呼，可算到了啊，我们这都耽误多少天了。”听说目标已经不远夏洛特松了口气。
从黑境森林南部到热那亚港的距离说短不短但说近也不近，主要原因是需要顺着波河平原绕过地貌崎岖的亚平宁山脉，倒霉的是正巧整个波河流域都在发洪水，就算通过了主河道其余支流仍然处于泛滥中导致很多不结实的桥梁纷纷崩毁，驾着马车的一行人也没法用非常规的方式过河只能老老实实地去绕路，结果明明十天就能到达的路程整整走了二十天。原来预定中这时候他们应该在阿基坦王国那边上岸甚至已经到达拉维瑞提学院，然而现在他们却连大海的影子都没看见，为此所有人心中都有些焦急。
“着急这点大家都一样，你应该找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做而不是每天无聊地在那里抱怨天气。”夏洛特的急躁让卡米耶不由撇了撇嘴。
“我倒也想啊，可你让我干嘛？每天都窝在这个潮乎乎的篷车里动弹不得感觉脑袋上都要长蘑菇了……”夏洛特却对卡米耶的指责不以为然，天气不适合活动也是事实。
“像莉薇那样咯。”卡米耶拿眼睛一瞟并排坐在篷车尾部的李维和小艾瑞斯那边。
原来李维压根就没搭理三人关于天气和路程的碎碎念，在确认了路途一定会有延误之后李维干脆就不再对路程发表任何意见而是专心照顾起新加入的小艾瑞斯，经过他的静心调养刚醒来时还骨瘦如柴的小艾瑞斯如今虽还说不上白白胖胖，起码不是那种让人望之揪心的虚弱体格了。大家保守估计就这二十天旅途里头小艾瑞斯的体重可以比出发之前要翻了一倍，直让夏洛特和卡米耶这两个对各自种族而言都处在少女阶段的女子感慨原来人是可以这么快就胖起来的，颇为讽刺的是在感慨着别人体重增减的两人一个是从此不会再成长但也不会再老化的半吸血鬼，一个是能量代谢水平极低怎么吃也不大可能快速胖起来的斯普林人。
不过要说这趟多数人都认为很无聊的旅程中有谁觉得最惬意那肯定是小艾瑞斯莫属，每餐都能换着花样吃到各种各样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美食，她想象中的体力劳动也全然没有到来。不但她的饮食起居全部由李维一手照看，交给她的所谓“工作”目前也只有一个——学习一种自己不懂的语言，那个叫莉薇的大姐姐告诉自己这种语言叫做帕廷语，就是其他哥哥姐姐说的那种语言，只要学会了说这种话自己就可以和其他人正常交流，除此之外她现在不需要干任何事情。
当然比起妈妈来小艾瑞斯还是觉得这位“莉薇姐姐”严肃也严格得太多了，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而且在自己管她叫大姐姐的时候坚持让自己改口叫她“老师”，每当自己想起过世的妈妈偷偷抹眼泪，她也只是静静地看自己哭完才递过一面手帕。尤其在语言课程进展不顺利或者自己想偷懒的时候她总是会十分严厉地斥责自己有好几次都把自己说哭了，即便如此小艾瑞斯依然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莉薇大姐姐……不，莉薇老师是对自己好的，也许这种好跟父母的宠爱有些不同，不过对于已经失去双亲的她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教小孩啊……这个我还真是学不来，语言不通且不说，真让我去教我也没那个经验啊，再说了总感觉莉薇好像不怎么喜欢我跟她接触的样子。”看着在那边认真教导小艾瑞斯帕廷语语法的李维夏洛特只能无奈地摊手，是她定主意把小艾瑞斯救下来的所以她也很想跟小艾瑞斯亲近，无奈自己每次拿食物或者什么随身小玩意儿想跟小艾瑞斯逗趣时候在她身边的李维总是会发出一阵强烈的拒绝气场，搞得夏洛特不得不知难而退。
“那是因为你太不正经了莉薇才不想让小艾瑞斯被你传染吧？”卡米耶撇嘴道。
“我哪儿不正经了，这个年岁的小孩就该是以玩为主啊，我就是这么长大的，你看现在不也是个堂堂正正独当一面的淑女了？”夏洛特骄傲地一挺胸脯。
“嗯嗯，堂堂正正地用隐身术、独当一面地闯大祸、一天不跟咱吵嘴就浑身不舒服的‘淑女’是吧？”面对夏洛特这毫无自觉的自卖自夸，卡米耶做了个假装呕吐的表情以示回应。
“那……那只是运气问题嘛！再说哪次吵嘴不是你先挑起来的！”被人揶揄的夏洛特立即奋起反击。
“咱挑起来的？真敢说哦，原来你们家的教育方式就是把过错全推到别人头上去是吧？”卡米耶这边自然同样不甘示弱。
“你们两个！”眼看喜闻乐见的日常嘴仗又要开锣，突然篷车后边一声清喝打断了两人的节奏，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李维正投来愤怒和警告的目光。
“额……”顿时两人全都噤若寒蝉，李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两人的吵嚷声音太大影响了那边的教学李维要她们闭嘴。
场面暂时安静了一会，暂时而已。
“……所以才说这趟路没事做啊。”没憋住太长时间，见李维那边重新开始教学夏洛特又偷偷小声道。
“然后你找的事情就是跟咱吵嘴是吧？”怕再惹恼了李维卡米耶的声音同样小的跟蚊子飞一样，除了二人大概就只有跟她们隔着半面隔板的乔纳森能听清楚了。
“才不是嘞，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每次都是聊着聊着你就开始找我的茬。”夏洛特低声反驳道。
“就算咱找你的茬那也是因为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看咱跟莉薇什么时候吵起来过，次次还不是就跟你。”卡米耶不敢苟同地摇摇手指。
“跟莉薇吵？你这小矮子想挑事也得有那个胆啊。算了跟你讲不明白，老哥你来评评理，到底我们两个是谁先挑起事端的？”终于意识到了这么吵下去谁也不会认输永远没有结果，夏洛特把战火引向了正辛苦驾车的自家老哥头上。
“哎，问我吗？”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二人吵嘴的乔纳森给问得一愣，心说今儿怎么扯到自己头上来了。
“对对对，你是他大哥你来评评理，看你这人挺正直的，你要说都是咱的错那咱也认了。”看夏洛特向她大哥求助，卡米耶索性来了一个以退为进。
“额，这个……你们两个半斤对八两吧？总之谁也别说谁就是了。”乔纳森顿时给逼到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上，无可奈何下只能给出这么个各打五十大板的回答。
“哼，亏咱还以为你是个公道人呢，没想到你还是会偏袒自家人啊。”可惜这个回答没得到卡米耶的认可。
“老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居然替这个连从哪儿冒出来都不知道的矮子说话，我实在是太失望了！”卡米耶这边不高兴，夏洛特更是因为哥哥没偏袒自己而气愤极了，甚至开始耍起小姐脾气跟自家大哥动起手脚来。
“你、你们……”乔纳森手上拎着缰绳引导马匹本来就需要集中注意力，给两人这么一搅和车身马上就开始摇晃起来。
“嗯？”三人闹腾得正欢实，篷车后面又传来了不和谐的音符，短短就哼了一声却明确地表达出了李维此刻的怒气，三人在那一瞬间甚至都以为自己听到了空气结冰的咔吧声。
“不、不好意思，我们会收敛些不打扰你们的。”身后的两个祸首都不敢出声了，最后只好由乔纳森这个替罪羊出来道歉。
“嗯……”李维这才算收回身上那股散发着寒意的怒气，“艾瑞斯，我们继续吧。”
“好。”小艾瑞斯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前面，又把注意投向纸张上面的外国文字去了。
不过明明老师的身份是前面那两个哥哥姐姐的仆人，为何老师一生气他们两个就不敢出声了呢？这成了埋在小艾瑞斯心中的一个不解之谜。
第六十七章 中转站
“能看得见城门了！”蒙蒙雨雾之中一对高耸的城门塔楼出现在视线之中乔纳森忍不住兴奋地叫道，其他人听到声音也不由得向马车前面的方向望去。
热那亚，总算是到了。
尽管是遗传自旧时代的称谓，热那亚这个词在半岛语中却有着切实的意思——门户，对于一个以商业为中心的共和国来说，将一座城市命名为“门户”显然凸显了这座城市对共和国的重要性。新月共和国最早是由黑尘之灾时逃难到教团领地附近试图寻求庇护却因为“不够纯净”而被拒绝入境的难民们建立。当时整个文明世界几乎都处于饥荒之中，来自于教团领地的纯净食物甚至是水源都是千金难求的贵重物资，而矿产木材等自然资源极其匮乏的教团领地虽然并不请愿与外界做贸易，为了保持持续的发展也不得不偶尔同外部世界进行商业沟通，担负起了这个沟通任务的就是那些禁止入境的难民构成的商团。随着商团们在贸易中渐渐累计起了财富和势力，共和国的成立也就变成了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如今文明世界的格局中已经存在了九百多年的共和国是仅次于教团领地的古老国家。
当然现在的新月共和国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进行教团领地和其他地区的贸易，数百年的拓展让地中海北岸到处都布满了共和国的贸易站，从最西端的提瑞拉部族共和国到法兰西南岸的帝国本土再到东部游牧国家库拉曼汗国甚至于地中海南岸的散碎游牧部落，共和国的商业触角遍及所有已知的人类活动区域。在这些数不清的商路之中，利润最为丰厚的当属共和国本土和帝国本土之间的往来路线，一方面聚集了来自于全世界的货物，一方面拥有着来自于帝国广袤疆域各处的税金。作为共和国领地中距离帝国本土港口最近的大型商业港，热那亚城的“门户”作用自然不言而喻，这里也成为共和国各个城邦中数一数二繁忙的商业港城，单看沿海湾连绵的坚固城墙和城门上高耸的一对门楼就能让人了解到共和国对这座城市的安全有多么重视。
不过嘛，就是这个被称为共和国门户的港口其实也有着一个不怎么好听的俗名叫做“雨港”，据说在黑尘之灾前热那亚并不是现在的气候但如今的热那亚港全年中几乎五分之四的时间都在下雨，雨雾中的门楼之上帝国六合旗和共和国橄榄花环旗一左一右无声地耷拉在旗杆顶端，景象多少让久仰这座财富之城的旅人们有些失望。
“光看城墙倒是比白银城阔气太多了，城市规模也好大，就是这个讨厌的雨有点煞风景啊。”顺着马车的前窗往外看了看，夏洛特给出一个勉强称得上中肯的评价。
“是啊，白银城的雨水算不上多，让我们这些习惯了晴天的人总泡在雨里确实不习惯。”同是白银城出生的乔纳森也点头附和道。
“嗨，就是一个临时的中转地而已又不是让你们以后都一直住在这儿，少抱怨两句赶紧进城找地方落脚吧，总呆在马车篷子里咱这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在发痒了。”卡米耶则是在催促他尽快入城。
“嗯，驾！”心里抱着同样想法的乔纳森立即催动缰绳，拉车的驽马一阵小跑，车子朝着城门的方向赶了过去。
等接近了城门众人才发现这门户之城的称号确实不是盖的，宽敞的大道上车水马龙，盖着油布的货车和带篷子的客运马车在城门间往来不绝，而且本以为会在城门口堵上一会的乔纳森发现车辆通行的速度意外地快，原来这座城门虽然有门卫驻守却不进行货物人员盘查甚至都不收通行费，直让乔纳森感慨不愧是商业城市出入管理确实非常自由宽松。
等进了城之后眼前的景象就更让人惊诧了，挡在高大城墙背后的繁华市区一时间尽收眼底。足有白银城两倍宽的中央干道两侧商铺客栈鳞次栉比，许多楼都修到了三四层高。虽然外面是雨声不绝，沿路商贩的叫卖声甚至压过了雨水打在房檐上的声音，来自世界各处的珍奇货物就这么平平常常地摆在街边的橱柜里面，似乎也不担心会有人见财起意，布兰德兄妹尽管是贵族身份，生在边远地区的他们如今依然如同头次进城的老乡般对眼前的繁华景象眼花缭乱，从来没进过城的小艾瑞斯更是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唯有李维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他那个时代可比现在繁华太多了，哪怕是因为战争而残破不堪的城镇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想象的。
“喂，前面那马车快点走，挡路了！”因为流连路边的景象乔纳森赶着缰绳的手几乎停了下来，可气坏了被他们挡在后面急着往仓库里送货的车夫。
“不、不好意思，这就让路！”乔纳森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究竟是有多失态，连忙驳马给后面的马车让道。
“切，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粗鲁的车夫撇嘴啐了一口，赶着马车扬起一路水花扬长而去。
“这混蛋！”在家里一直给当个宝宠着的夏洛特哪儿受过这个，当时就发起怒来要追上去理论。
“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犯不上因为一个粗野家伙生什么气。”乔纳森连忙伸手给她拦了下来。
“哼……”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但那个车夫的车子早就跑没影了，夏洛特也只好压下这口气坐回自己的座位。
吃了这次的教训，乔纳森不再流连街边景色而是开始认真地寻找起住处来，最终落脚点选在了靠近港口的一处不太起眼的中等旅店，一共开了三间房，布兰德兄妹各自一个单间，其余人为了符合“下人”的身份只能住在一个多人间里。
“唉？宿费暂时用那辆马车抵偿么？”以仆人身份处理事务的李维跟店主提出这样的交涉时对方楞了一下。
“嗯，我们很快就要乘船出海，马车放在那里以后也用不到了，与其自己还要费心卖掉不如直接在你这里处理掉的好，抵价你想算便宜一点也可以。”李维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么请问各位的饮食怎么安排呢？是小店提供还是各位自己解决？”店主点点头又问道。
“我们自行解决，我家主人习惯了我提供的饮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和材料可以吧？价钱就按你们店里的菜品价格算。”李维提出自己解决饮食问题一来确实是因为大家都习惯了他做的菜，二来他们在这趟旅程中耽误了太多时间南黑森公爵那边的截杀追兵很可能已经到位，如果想无声无息地让一个人死在食物中下毒是最完美的选择了，出于安全原因李维禁止了大家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可以可以，小店不会强行要求客人在本店解决饮食。”不必麻烦自家厨师就能收到同样的价钱店主自然是乐得答应，“关于那辆马车的抵价嘛……就算您十天好了，不过如果您住不了十天的话小店可不会找给您余钱啊，毕竟我们是开店的不是当铺的。”
“可以，还有别的问题么，没有的话就写租契吧？”看那店主搓着双手满满一副奸商的德行，李维也没跟他计较直接点头同意了。
“好，这就给您写租契……哦，对了我这儿多句嘴，不知道各位出海这是打算去哪儿啊？”一边掏出羽毛笔写着房间的租契，店主一边跟李维扯闲话般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李维顿时警惕了起来，考虑到现在的情况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跟任何无关人士透露自己的去向。
“啊，您别紧张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因为现在这个时节实在不是最适合出海的时候，您也看到了小店平时基本靠接待些往来于港口的客商来赚钱，如今大半个店铺都空着呢。”这才发现自己的探问貌似太唐突了，店主连忙讪笑着摇头。
“不是时候？”李维记得就在快入城的时候那个指路的商队首领也这么说过，这个店主同样这么说看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了。
“诶，您看咱们这地方不是有个别号叫雨港嘛，这雨也分大小，别看现在港里头风平浪静的出了港之后船能不能通行那就不好说了，很不巧您来的这时候正属于整年中外海风暴最强的时节。就比如说往帝国本土去的线路吧，多数抗不了风浪的桨帆船都会暂时停航休整，就算是坚固的大帆船也会绕过暴风区向南绕远路，我是看您操一口帝国那边的口音觉得您不像是本地人可能不了解情况，这才多嘴跟您提这么一句。”店主立即解释道。
“停航么……一般这种情况会维持多长时间？”尽管布兰德伯爵在出行之初就给过他们警告，李维没想到自己还真的就这么倒霉赶上了无法通航的时节。
“停航季往多说了俩月少了就一个月，今年特别的不巧雨水太大，现在都过了一个月了还是每天雨下个不停，以我的个人经验这怎么着还得再停一个月吧？您要着急的话倒是也有大帆船可以坐不过能选择的船就很少了，走南方海路会很颠簸，习惯了陆地的人上了船可能不会太舒服。”店主思索了一下答道。
“这样啊，我明白了，多谢你的提醒。”意外之处得到了没料想到的情报，李维觉得这事情得赶紧跟其他人商量一下了。
第六十八章 停航季
“停航？”回到房间里李维将大家聚集起来商议即将面对的问题，结果听到这个糟糕的消息所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嗯，停航大概是从我们出森林的时候开始的，无论我们当初怎么行动都没法避开这个时段，而且往后大概还要持续一个月恶劣的气候才有可能好转。”李维把从店主那里打听来的情报说给大家听。
“一个月啊……我们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别的路线可走么？”尤其自认为应该为这趟旅行的安全负责的乔纳森更是愁眉紧锁，考虑到前面旅程的拖沓南黑森公爵的探子很可能已经到了热那亚只是没有掌握他们现在的位置，多耽误一天暴露的危险就高上一分。
“据说用大帆船可以绕过风暴区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过沿途比较辛苦，路途也很长。”李维答道。
“那也比待在这里强，还是赶快找船出发的好。”乔纳森还是坚持尽快就出发。
“嗯，咱也赞同快点出发，起码上了船就四面都是海没什么人能威胁到我们。”卡米耶也赞同地点头，习惯了野外环境的她觉得城市里人多嘴杂不好防备，反倒比外面更危险。
不过嘛，没人能威胁的同时也没人能提供帮助啊，始终都没有人考虑过这一点。
“明白了，那就尽快去找能出海的船吧，这件事由我和乔纳森少爷来办，其他人留守，我们出去这段期间要注意防备提高警惕，都没问题吧？”既然决定了方针，李维开始分配任务。
“怎么说咱也是挂名的侍卫嘛，放心交给咱！”卡米耶拍着胸脯答应道。
“哼，你要是那么能干，当初我是怎么给那个吸血鬼抓走的？”仿佛觉得马车上的争吵还不过瘾，夏洛特大小姐又开始出来挑刺了。
“你说啥？”
“就说你，没用的矮子！”
“唉。”眼见着俩人重新吵作一团李维和乔纳森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叹气，反正一会儿要出门干脆就任由她俩吵个痛快。
“……”不再搭理那对八字犯冲的冤家李维正想着备好雨具准备离开，忽然觉得什么人在背后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回头去看发现小艾瑞斯正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
“老师要出去么？”好像是努力要把李维留住似地，小艾瑞斯用腔调有点怪怪的帕廷语问道。
“嗯，我要出去办点事情大概傍晚之前会回来。那两个家伙你不用去理，回自己的房间去把我要求的名词列表背好，如果饿了的话包裹里有零食，但不要吃太多免得晚饭吃不下。”李维则是用半岛语回答，以小艾瑞斯的水平还听不懂长句子的帕廷语。
“好……”尽管没得到什么安慰，至少被告知了李维什么时候会回来，小艾瑞斯稍微安心了些开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那孩子很舍不得你啊。”小艾瑞斯的想法连乔纳森这个糙汉子都看得出来，无怪这孩子如此黏李维，自从醒过来李维几乎是不离身地照顾她再加上其他人的话她都听不懂，对李维产生依赖也是自然而然的。
“这可不是件好事，看来要想想办法。”结果李维只是摇头。
“诶？”本来是带着开玩笑的心情说这句话却被如此正经地否定了，乔纳森不解地看向李维。
“那孩子的身份你忘记了么？她未来会是你们的侍从，也就是说将来她跟在身边一辈子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兄妹中的一个。至于我，在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之后很可能就会和你们分开，我能做的只是尽量利用这段时间让那孩子成为一个足以辅助你们的人才而已，如果和她关联太深的话之后会很不好办。”李维认真地跟乔纳森解释道。
“原来如此，莉薇小姐想得那么远啊……”听李维认真分析以后的长远问题乔纳森脸上带了些惭愧，“不过那孩子也未必非要留在我们身边嘛，如果莉薇小姐希望的话我们也不是非要留下那孩子。”
“那更不可能。”乔纳森的推让换来李维更加斩钉截铁的摇头。
“莉薇小姐其实并不喜欢那孩子？”李维拒绝得如此干脆，乔纳森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喜欢谈不上，起码不讨厌。”李维依然在摇头，“那孩子虽说现在能力有限学习上却十分地认真，成长以后一定会有所建树的，也正因为如此她不应该在我身边而是该呆在更稳妥的地方，不然她很难活到成年那一天。”
“额，我知道莉薇小姐是位探险家，但还不至于吧……你看我们兄妹不还都活得好好的。”听到李维说出这种话来乔纳森更是尴尬了，如果真照李维的说法岂不是现在就在李维身边的他们兄妹也有遭遇危险的机会。
“所以你是认为你们兄妹现在的处境还不够糟糕是么？”李维翻给乔纳森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次乔纳森彻底没话了，正如李维所说两人的境地的确不怎么样，当然乔纳森并不觉得这是拜李维所赐相反地如果没有李维现在可能会更糟，但这话他最终没说出口。
“嗯，都准备好了就出发吧，没记错的话催促我们赶紧找船出海的人好像是少爷你才对。”递给呆立在地的乔纳森一把雨伞，李维道。
“啊，好，这就走。”乔纳森连忙接过雨伞跟着李维离开了屋子，而这时候还在那里吵架的另两位貌似只是热了个身而已。
希望回来的时候她们没打起来吧。
冒着雨来到港口的时候眼前景象果如那位店主所说，一眼看不到头的桨帆船沿着港口的栈桥整整齐齐地停泊着连个空泊位都找不到，那些停着的船都是盖着油布的空船，看来确实是没有出港的打算。问过了在港口上看守的一个城卫兵，两人决定先去管理港口的港务局看看情况，据说平时客货运输的商谈接洽基本上都是在那里完成的。
港务局是个很显眼的青石建筑非常好找，规模大得能容得下几百人同时在大厅里谈生意，不过此刻的港务局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柜台后面坐着个直打哈欠的职员，再就是大厅散落的桌椅间坐着几个貌似船长级别的人物在喝酒闲聊。
“请问一下，几位都是船长么？”大概是觉得从那个快睡着的职员嘴里得不到像样的情报，乔纳森和李维直接找上了那几个船长。
“啊，有什么事么？”身上还沾着酒气的几个船长古怪地抬头看了一眼这对貌似主仆的人物，用带着半岛口音的帕廷语问道。
“其实我们是想找一条能出海的船，价钱的话不是问题……”
“出海？这个时候？”一个船长噗呲就乐了，“这位少爷，你是从内陆来的吧？”
“嗯。”乔纳森点头。
“那也怪不得啦，不过这个时候想出海基本不可能啊。说实话我们也都是开船做生意的，要是能走船谁愿意在这港口里头窝着赔钱，你别看港里头风平浪静的，可这雨要是不停出了内湾船就得翻，您这钱我们是想赚但也得有命花不是？”船长带点讽刺地笑道
“我们听说现在还有别的船可以通航，是真的么？”乔纳森一时没了词，李维补充道。
“哦，说大帆船是吧，等我想想啊……哎我说，咱港里头现在还有大帆船停着没出海么？”那船长翻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转而向其他船长求助道。
“大帆船的话‘贼鸥’停着呢，铜钩手下那帮小崽子前几天跟我的水手们打过一仗，因为这事儿我还亲自跟他去理论来着，也不知道明明最忙的时段里他那帮人停在港口干什么。”这时候另一个稍微清醒点的船长开了口。
“贼鸥？”李维立即注意到了这句话里的信息。
“嗯，贼鸥号，能走深水的大帆船，船长有个绰号叫铜钩高平，也是在地中海里转悠的老油条了。”船长点了点头，“好像目前港里头就他一条大帆船了，这时候正是大帆船最忙的时候，你们要是马上想出海的话看来是非找他不可了。”
“那么这位‘铜钩高平’现在是在哪儿呢？”乔纳森忙问。
“港务局出去顺大道直走，第三个弯往城里方向拐，那条小路上有个特别吵的酒馆叫大汤锅，贼鸥那帮子人基本上岸在那儿混，你去找准没跑。”另一名之前跟贼鸥船员有过冲突的船长道。
“多谢几位了！”听说确实有船能出海，乔纳森大喜过望。
“哪里，我们也只是没事干闲聊而已，那么两位好走不送。”船长们笑着摆摆手又回去喝自己的酒去了，不知为何几人闲谈时脸上都露出了等着看笑话一般的神情。
“莉薇小姐，那我们也……”乔纳森看向李维似乎在征求意见。
“嗯，先去看看情况吧，见面谈过了总会有办法。”李维点点头，跟乔纳森一起离开港务局按照船长们的指点奔那个据说很吵的酒馆方向去了。
第六十九章 大汤锅
“大汤锅……还真是名副其实。”顺着船长们的指点李维和乔纳森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酒馆的所在，正如他们形容的这个二层酒馆吵得可以就如同一座沸腾的汤锅，更离谱的是这酒馆的招牌干脆就用了一个拿铁链倒吊在入口上面的大号铁锅，直让人担心进门的时候那锅会不会掉下来扣到人脑袋上。
“生人勿近的意思吧。”这么特别的招牌李维也是头一次见，他觉得那口锅表达了某种警告的意味，不明就里的客人看见这么危险的招牌十有八九是不会提起兴致进这个酒馆的。
“明明是开门做买卖的？”乔纳森奇道，难道还有店家会把客人往外赶的。
“谁知道，也许对这间店的老板来说只接待某些特定的人就够了。”李维耸耸肩膀，“站在这里淋雨我们也琢磨不出什么来，不如先进去看看的好。”
“嗯。”乔纳森点头答应一声，跟李维一起推门进了那座喧闹的小酒馆。
“叮铃！”门上头的来客铃一声清响，本来喧闹的酒馆刷地一下就静了下来，在里面饮酒赌博的水手们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了正站在门上那口大锅之下的李维二人。
“嗝，怎么来个少爷啊？还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仆小姐，不好意思这儿可不是什么饮茶喝果汁的地方，知趣的话就请换地方吧。”一个抱着大酒瓶子就瘫在门边的水手打了个酒嗝抬起头，话里带刺儿地跟二人道。
“对对对，小少爷就赶紧回家喝奶去吧。”其他水手也跟着一齐起哄道。
“我是来找高平船长谈生意的。”乔纳森好歹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没跟那些无礼的邋遢水手计较直入主题。
“呵，谈生意？”水手噗呲一乐，“没看这儿是喝酒找乐子的地方么？要谈生意出门左拐，港务局在那边。”
“你！”乔纳森现在看出来了这水手纯粹就是在消遣自己，他那点有限的好脾气瞬间就用光了。
“吆喝，想打架是怎么着啊？正好在咱们这儿还缺个姑娘陪酒。”见乔纳森脸色变化那水手拎着酒瓶就站了起来，“大伙儿，小少爷揍一顿丢出去就得了，可别刮花了那漂亮的女仆小姐！”
“哦！”早就蠢蠢欲动的水手们立即群起响应围了上来。
“啧！”发觉情况不对乔纳森当时就想拔剑，他却忘了那把剑因为配重被李维拿来造假币现在正丢在旅馆里，知道伸到背后的手抓了个空他才想起来自己没带兵刃，只好举起双拳摆出拳击的架势。
李维则干脆没有动作，他已经注意到酒馆深处一个步伐沉稳的家伙正往门边走，比起这些脚步轻浮的水手来里面那个看起来才像是管事的而那个家伙并没有表现出来敌意。
“小崽子们，闹腾什么呢！”果如李维所料，没等打起来酒馆里就传出来那家伙的大嗓门。
“嘿，副头儿，这儿有个小少爷要跟咱们‘谈生意’。”离得近的水手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报告，“顺带一提，他带的那个女仆长得真不错。”
“啊。”被称为副头儿的男人斜了门口的两人一眼，“那让他们进来吧。”
“诶？”水手当时就是一愣。
“瞪着你那双狗眼看好了那可不是什么小少爷，你们几个捆起来都不够打的。”副头儿抬手照着那水手的后脑勺啪就是一巴掌，“行了少给我这儿惹事，都散了吧散了吧。”
“吁……”副头儿这么一说，水手们虽然看来不怎么情愿也只好在嘘声中散去。
不得不说这位副头儿很有看人的眼光，身为优秀战巫的乔纳森就算不用兵器普通人在拳脚上也不是对手，李维若是参战更是能直接把酒馆给炸平了，不管怎么说真打起来肯定是水手们这边吃亏幸好有他出来控制场面。
“小崽子们不懂事儿惹二位不痛快了，找船长是吧？里边请。”驱散闹事的水手们，副头儿来到两人面前道了声歉将两人请了进去。
在水手们不甘和敌意的眼光中走过酒气熏天的一层大厅，再往里面就整洁干净了不少，到二层的时候已经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一层那种混乱的氛围，取而代之以一种……嗯，不怎么好形容的诡异宁静。
“容我通报一声。”将二人带到走廊中间示意他们停下，副头儿走到一扇门前敲了敲门，李维这时候才发现在这人的短大衣下襟露出两把短火枪一样的特殊武器。
“什么事？”里面有人应声，声音不大但很有气势，听声线可能也就三十几岁。
“船长，有生意上门。”副头儿应道。
“知道了，进来吧。”
“船长答应了，两位请进。”得到船长首肯之后副头儿这才推开门扉将二人让了进去。
房间里面不小陈设却很简单，书柜、床铺还有一张书桌，疑似传闻中的“铜钩高平”的男人就坐在书桌前，从书桌上摊开的旧书来看刚才这位船长正在阅读打发时间，在那本书旁边也摆着一把和副头儿腰间那两把型号相同的短枪型武器。
“高平船长？”乔纳森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这个男人，说实话他的形象跟乔纳森想象的差别有点大，在他心目中船长应该都是古铜皮肤四十来岁胡子拉碴的壮汉形象，眼前这个男人却是高瘦身材白白净净眉清目秀还留着一头柔顺的金发，唯一能跟船长身份沾上边的就是他左手小臂部分被灰白色的青铜钩子所替代。海上工作风险巨大，缺胳膊少腿儿对水手来说不算什么罕见情况，只不过这位船长本身就不像个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突然身上出现了符合水手印象的符号反倒显得特别违和扎眼了。
“看着不像是吧？大多数第一次见我的人都这么说，尤其是‘铜钩’的名号让下面那帮家伙传出去之后。”高平船长举起代替左手的钩子和气地笑了笑，“不过我就是高平本人没错了，几位今天来是有什么生意呢？过关？走水？空船？”
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人，张口就是黑话而且是海盗才会用的黑话。过关其实是偷渡，客户要绕过港口的海关检查所以叫过关；走水指的是走私，那些货物不在港口卸货而在海滩上用小船分装偷运上岸被称为水货；空船还有下半句，即空船出去满仓回来，说明白了就是海盗打劫。热那亚港是一个商业繁荣的港口，大量当地政府无法掌控的客流物流导致管理松懈自然滋生了这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比如委托空船的客人往往都是些富商巨贾，他们的委托不单为了船上的那点货物而主要是想打击某些商业对手。
“啊？”良家子弟出身的乔纳森不可能知道这种东西，李维就更不清楚了。
“那两位是来干嘛的？”乔纳森在发愣高平船长也觉得奇怪，自己在这一行里名声应该很响亮，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冒冒失失闯进来说要跟自己“谈生意”呢？
他没想到两人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外地人，给他们指路的那个船长又因为自己的船员和高平的手下起了冲突才报复性地想给他找点麻烦。
“你说的那些我没听懂，我只是想找条船去阿基坦而已。”双方都没搞清楚情况，乔纳森这边先解释道。
“普通的船客么。”高平船长领会地点点头，“那倒是跟平时过关差不多，往常顺路的话我还是会接下来的，只不过嘛……现在可能是不行。”
“为什么，你的船不是还停在港里吗？”这话把乔纳森听得特不甘心，自己明明在世界上都数一数二的大港口里怎么就找不到一条能出海的船呢？
“嘿，不瞒您说，我的船还在港里是让人给包下的，雇主已经给我这儿下了定金，至于什么时候出海要往哪儿去要由雇主来说了算。”高平船长笑道。
“雇主？他给你出多少钱？”没料到有人比自己抢了先，乔纳森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包打算先问问价钱，在他了解中只要拿出来的钱够多这些所谓的诚信商人们就会连他们的诚信一起卖了。
“一百帝国金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再几天下面那些家伙就该给赌没了，到时候我也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还要遵守这个拖了这么多天的契约。”高平船长一眼就看穿了乔纳森的小算盘，“如果这位少爷能出得起更高的价钱我也不在乎什么名誉，我算算啊……违约赔双倍，再加上过关的价格和风暴的多余开销，算您五百金币好了。”
“你不如直接抢得了！”高平的狮子大开口听得乔纳森直撇嘴，要知道五百金币都够一个富裕村子的年租了，他兜里可就二十个金币当预算那还是李维伪造的假币。
“出不起钱就没得谈咯。”高平船长也不生气只是笑笑，“大副，送二位出去。”
“两位，请吧。”船长一发话，大副马上就来赶人了。
“等等，”乔纳森正打算愤愤离去的时候沉默的李维忽然发了话，“这位船长，能不能最后问个问题？”
“嗯，什么？”一介女仆居然绕过主人就发言，这倒是让高平船长感起兴趣来。
“那位雇主的身份能不能告知我们呢？我们想试试看跟那位雇主交涉一下。”李维道。
“不透露雇主身份可是我们这行的行规啊。”船长一摊手。
“用买的呢？行规而已，契约里并没有规定吧？当然我们不会跟你的雇主说消息是从你这里得来的。”李维又道。
“嗯，这位小姐是个明白人。”高平船长脸上露出了另眼相看的表情，“好，看在小姐这么漂亮又是个明白人的份上算二位个最低价，十个金币如何？”
“少爷，您认为呢？”表面上李维还是乔纳森的仆人，自然要跟他求得许可。
“唔，好吧……”仔细想想现在貌似也没别的办法，乔纳森只好不甘心地掏出了钱袋。
第七十章 可能的骗局
“车夫，这个地址。”乔纳森把一张字迹工整的字条亮给车夫看。
“好嘞，二位请上车。”车夫瞟了一眼发现自己认识这个地方，当即就把乔纳森和李维请进了马车厢。
这张字条正是两人花费了十枚伪造金币从高平船长那里买来的雇主地址，给钱时候乔纳森的手都在抖差点就漏了陷，幸好对方把乔纳森的反应理解成了肉痛没有去怀疑而且李维的创造物也的确可以以假乱真，至少现在为止那位船长应该没发现自己贩卖情报收来的钱居然是伪造品。
两人坐进车厢后只听得外面一声鞭哨响雇佣马车立即动了起来，字条上那个地址在热那亚西北角而港口则处在城市东南，大雨天里选择步行斜穿整座热那亚城区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于是两人就在港口附近拦了辆雇佣马车准备坐车过去。
“呼，给钱的时候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下回可别让我做这种事情了。”人都已经坐上了车乔纳森还沉浸在花假币的紧张和愧疚里无法释怀，可笑他面对大群魔兽都不曾退缩却因为花了几个假币来买情报而手抖，想来是诚实的天性使然。
“下次我来做。”李维摆着一张扑克脸点了点头，大概未来如果真有花销那些假币的机会他也会用这张脸把钱递出去。
“下次大概就得给那个所谓的雇主了吧？我们要在对方雇的船只上搭顺风船怎么也得支付些报酬，只希望对方不要跟那个船长一样狮子大开口才好。”提到下一次，乔纳森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次会面能不能跟那位素未蒙面的雇主谈拢。
“对方要求高价的可能性很大。”李维给出一句悲观的评论。
“怎么讲？”李维的分析向来很准，既然他这么说了乔纳森觉得自己有必要听听理由。
“很简单，想想之前那些船长的话就明白了。”李维冲他一摊手，“那些船长说过现在是大帆船最忙碌的季节，因为其他船只都没法在恶劣天气中通行，可偏偏这种时候有人出高价定金把整个港口中唯一一艘能够出海的船只强留在了港里，你不觉得这种行为本身在经济上考虑就不合理么？”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乔纳森认同地点点下巴。
“商业气息浓厚的城市里大概没人会做赔本买卖，雇主究竟为什么要付大量的定金强留住唯一能出海的船只呢？有可能是因为货物还没到然而有需要一条随时能够运货的货船在港里才这么做，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在这种可能下不但付出这笔定金不会赔钱相反地还能赚钱。”李维接着道。
“哦，什么方法？”乔纳森奇道。
“就是等着你我这样的人上门啊。”李维轻叹了口气，“有句话叫奇货可居，这条唯一能出海的贼鸥号就是如今热那亚港里的奇货，想必偌大的城市里急着出海的不止你我，偏偏唯一能出海的船又给人包下了停在港里而且要雇下那条船就需要支付一笔常人几乎不可能拿得出来的违约费用。那些急着出海的人，就比如你我，在无法支付这笔巨款后肯定会想方设法跟雇主协商让他带上我们一程，甚至为此不惜花钱从那位船长手里头去买这位神秘雇主的情报，只要像你我这样的人有十批一百金币的定金不就出来了？更不要提跟雇主商议时可能要付出远比平时价格更高的高昂费用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船长早就跟雇主串通好了？！这、这也太卑鄙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啊！”现在乔纳森算听明白了，感情这所谓的包船其实是雇主和船长联合起来坐地抬价的手段，急着出海的客人们还得屁颠屁颠地花钱求人才能跟那个敲诈者谈。
“我们本来花的就不是真钱有什么好肉痛的？再说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如果不是怎么办？我也说了有可能雇主是真的在等一批没能及时到位的贵重货物。”李维云淡风轻地耸耸肩，反正两边都不是好路数就算扯平了。
“额，倒也是……不过就算是伪造品我们一共也才二十枚啊。”被提到假币的问题，乔纳森顿时说不出来什么话了。
“不够就去换，用假币换真币和材料然后再造新的，反正这买卖稳赚不赔，如果不是担心一夜之间冒出大量的假币会冲击市场导致货币恐慌我能给你弄出来买下那条船的钱。”李维满脸的无所谓，因为这个时代里几乎没有能鉴别出他造的创造物的手段。
“你要在白银城这么干会被抓起来吊死的……”乔纳森颇为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位肆无忌惮的“犯罪者”，更让他无奈的是自己偏偏还是这家伙的共犯。
“前提是我的仿品会被当场识破，还得有人能抓得住我才行。”乔纳森所谓的惩罚显然没被李维放在心上。
“……”乔纳森一阵无语，现在他算知道什么叫做“艺高人胆大”了，如果可能的话他真希望李维那神乎其技的魔法能用在更好的地方而不是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
车厢里的寂静维持了一会。
“对了，有件事要问你。”靠在车窗边看了一阵外面的景色，李维忽然开口道。
“什么事？”乔纳森忙问。
“那个船长和他大副使用的武器，你知道是什么东西么？”在发现那种短枪型兵器的时候李维就注意起来了，他本以为这个时代里火药没有被发明可现在却出现了跟人类早期火枪形状非常近似的武器，尽管内部结构中最重要的枪机部分被一个连着扳机的简单弹簧门所取代这种武器还是让李维很感兴趣，毕竟火药和枪支的发明放在人类发展史的高度上也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进步。
“武器？哦，你说魔铳啊。”乔纳森反应了一下随即答道，“那是共和国巫师的特色兵器，主要在船上战斗中使用。”
“船上？”李维一愣，为何非要在船上？
“那东西其实就是个限制魔法发射方向和范围的东西。你想啊，大部分魔法都是范围性攻击，如果是在陆上作战可能没什么问题但在船只上使用范围性攻击就有可能损害船体，若是船毁了大家不管胜负也就都跟着玩完了。魔铳的作用是约束魔法的范围让它只攻击特定的方向和目标而尽量不会对船体造成附加损伤，即便误伤最多也就是打出一个洞来而已很好修复，而且经过魔铳的集束作用后魔法的射程会有所提高也很适合船只间的远距离战斗，只可惜威力就要打个折扣了。共和国舰队的强大独步天下，共和国的巫师们也要考虑在船只上作战的需求这玩意儿才会给发明出来，不过多数巫师还是习惯陆上作战所以这东西并不常见，你看连共和国出身的你都不知道。”
乔纳森先给所谓的魔铳定了性又进行了更详细的解释。
“原来如此。”李维领会地点点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乔纳森叹了口气，“像我这样的战巫无法将魔法外放出去只能用以强化自身进行近距离格斗，但敌人不可能什么时候都凑上来跟你打。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我也在找一种适合自己的远距离攻击手段，弓弩我都会用但天生不是很上手，投矛倒是不错不过太笨重了带不了几根也扔不了太远。后来我偶然遇上的一个旅行巫师跟我介绍了魔铳这东西然而我终究还是用不了，他又推荐了不用魔法也能发动的火轮铳，一开始试用感觉还不错，渐渐地发现限制太多最终也放弃了。”
“火轮铳？”李维注意到乔纳森提起了另一种疑似火器的东西。
“结构挺复杂的一种东西，形状跟魔铳差不多，不发射魔法而是往铳管里填充雷粉和铅珠，雷粉是种沾火就炸的危险玩意儿，火门铳的扳机带动齿轮摩擦火石会把雷粉点燃，最后把跟雷粉一起塞进去的铅珠砰一声发射出去，运气好的话能射倒百米外的敌人。”乔纳森比比划划地解释道。
“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不用了？”李维奇怪道，乔纳森口中所谓的火轮铳就是早期型的燧石发火枪啊，雷粉就是黑火药没错了。
“听来厉害而已。”乔纳森摆了摆手，“首先雷粉特别爱受潮，受潮了之后就用不了雨天更是直接作废，要知道白银城一年可是有四分之一时间在下雨的。其次火轮铳想连续射击几乎不可能，要把雷粉和铅珠装好再打第二发最快也得一分多钟，这时间都够弓箭射出去三四箭了。最让人忍不了的是这东西的命中全靠真神决定，头一发和第二发哪怕姿势完全一致也可能打到不同的地方，一次失误就会要命的战场上用这种不靠谱的东西简直找死，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确实。”尽管知道火器技术发展成熟之后会有多可怕的威力，李维还是赞同了乔纳森的看法。
乔纳森所说条条直指燧石火枪的致命弊病，这些问题直到膛线和定装弹药的发明才得以解决，而这个世界由于有“魔法”这种东西的存在火器的价值就被冲淡了，哪怕是没有魔法天赋的人想用早期火器来对付控制了黑尘这种高科技产物的巫师们也不比冷兵器来得更有效率，结果就直接导致在这个时代中火器没有发展的动力以至于到现在还停滞在早期阶段。
“哎，就没什么适合我的远射兵器么……”说到最后乔纳森整个人都忧郁了起来，看来他是真的很烦恼这件事。
“慢慢找吧，说不定就能遇上合适的。”对此李维也没什么办法，自己总不能给他造一把来复枪吧？且不说他对干涉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进程毫无兴趣，就算真打算这么做他也要考虑一下此举会不会刺激到天上那些动机不明的塞伯利安人。
第七十一章 这儿是贼窝
“当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正聊着，马车外传进来一阵摇铃声，随后窗外景物的移动速度也慢了下来。
“看来是到了。”听到铃声乔纳森整整精神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然而当车子停下来走出车厢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让乔纳森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这里是一片非常偏僻的居住区，不但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在城门那边见过的火热商业气息甚至比起白银城的一般城区还显得更加萧条，低矮的房子稀稀拉拉地坐落在空荡的街道两侧，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车夫，你没走错地方吧？”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拿出一百金币来当定金的大商人会居住的地方，乔纳森疑惑地跟车夫问道。
“哪儿能呢，我在这城里头干了十几年车夫了，您条子上的地址就这里没错，破产街嘛，您看条子上的地址就对街那房子没错。”车夫忙摆着胸脯保证自己没出差错。
“破产街？”乔纳森一愣，居然还有地方起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哎嘿，本地俗称而已。”车夫讽刺地一笑，“您看这儿基本都是买卖人，有挣钱的自然也有赔钱的，那些赔了大钱又不愿意搬出城的破落户一般就住在这一片，所以大家都管这儿叫破产地，您要在这儿行走可小心点腰包别真被人破了产。”
“知道了，车费给你。”乔纳森点点头，丢过去几个铜板打发了话多的车夫。
“看来那个雇主不像什么正经商人啊。”打量了一下对面那栋还算有点规模外表却很破败的房子，李维评论道。
“我倒觉得我们是给那个船长骗了。”乔纳森撇着嘴摇摇头，“先去看看好了，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走过无人打理而杂草横生的院落两人来到房舍的正门前，可以看得出来这栋房子的主人以前应该混得还不错门口甚至有带大理石雕的雨棚，然而正门却被换成了被铁条加固的厚重板门，坚固归坚固，但任何体面人家都不会选择给自家门面换上这么一扇煞风景的东西。
“当当当！”门边没有门铃，乔纳森上去抓起门环叩了三声。
“谁？”没一会，门上的观察窗拉开半扇露出一双防贼般警惕的眼睛，这人的声音也显得很不友好。
“那个……请问贼鸥号的雇主是住在这里么？”向来都是光明正大的乔纳森直觉性地就感到一阵不爽，幸亏他还记得自己是来求人的这才面前压下心中的不快尽量礼貌地问。
“你怎么知道的？”里面的看门人又问道。
“额……”乔纳森有点傻眼，当初跟高平船长说好了不透露他这道关系可他又没想好怎么跟人家解释这问题。
“纸条给他。”李维在旁边建议道。
“这好吗？”乔纳森心说莉薇小姐你刚才在酒馆里头说得好好的，怎么换地方就变卦啊。
“他既然敢写那张条子留给我们作证据就有自己被卖的准备，你放心大胆地给就是了。”李维冷静地分析道。
“唔，那好吧。”想想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乔纳森心一横把纸条顺着观察窗塞了进去。
“……进来吧。”事情真就让李维猜正了，看到那张纸条看门人的警惕稍微松动了些，随着几道门闩被抽开的声音，那人给乔纳森和李维打开了门。
只见里面的看门人是一身利落又略带阴险的暗色皮甲装扮，后腰上还别着两把带鞘的匕首。这身装束着实让乔纳森有些惊诧并立即警惕了起来，要知道他现在最担忧的就是遭遇到来自南黑森公爵的刺客，而眼前这家伙明显就属于地下世界那边的人物。
“看什么看？”也许是乔纳森的目光太过于明显了，那人脸上露出些不快。
“啊，没什么，这就进去。”乔纳森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整理了下情绪和表情踏进有些阴暗的门厅内。
跟着看门人往前走，越进去里面乔纳森越觉得自己真心不该什么都没打听就来这个地方。房舍内的陈设实在是太过于“粗犷”了，除了简单的桌椅就是一堆堆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板条箱子，仅有的几盏灯光不但没给人任何安心的感觉反让人觉得这里更加阴森可怖起来，七扭八绕一番给带进地下的一个大厅内时乔纳森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儿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贼窝，正经人绝对不会把房间的地下部分造得比地上部分还大。
“老板，有人要见你。”进到大厅里看门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乔纳森也跟着停下脚步大量大厅里的环境，有些像是演武场的大厅里除了自己、李维还有那个看门人外一共两个人，一个坐在角落椅子上闷头喝酒的小胡子中年人，还有个靠墙站着不动的兜帽男。
“见我？”小胡子听到看门人说话往他的方向看了看，“嗯不错，有生意上门了，请两位过来吧。”
看门人这才侧过身子给乔纳森二人让开条路。
“你就是贼鸥号的雇主？”这男人怎么看都不像好人，不过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乔纳森还是开口搭了腔。
“小伙子，问别人之前自己不应该先报个名么？”小胡子没直接回答，不冷不热地反问道。
“我是……额，来这边旅行的，想找条能去帝国本土的船搭。”不想透露自己的详细身份，乔纳森只好这般模糊地答道。
“旅客是么？噗，哈哈哈！”仰起头给自己灌了口酒，小胡子忽然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地就给人嘲笑了，乔纳森自然十分恼火。
“啊哈，不好意思。”小胡子连忙摆着手道歉，“只是我干这行以来还是头一回有人老老实实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让我碰上这么真诚的客人。”
“……”对方的解释听得乔纳森心里这个憋气啊，小胡子明显就是拐弯抹角在说自己社会经验不足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不过这么一来我也就明白了，您大概不是来我这里提什么见不得光的提议的，对吧？”没去管乔纳森的尴尬，小胡子继续笑问道。
“当然了，我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在船上给我腾出几个位置，我有急事要去帝国，钱的事情好商量。”本来是抱着求人的心来的，可被这么嘲弄了一通之后乔纳森也拿不出来什么好声气了。
“嗯，直来直去，您是个敞亮人。”小胡子点点头，“跟您这样的敞亮人我就不废话了。想去帝国是吧，一个几个人？除了您后面那位之外还有女人么？”
“还有三个，都是女孩。”乔纳森老实答道，反正这些事只要想上船就瞒不了。
“……”听乔纳森这么说，小胡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回话。
“怎、怎么了？”乔纳森给对方的反应搞得有些紧张，心里想是不是自己又说什么错话了。
“这位客人，您该不会连我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直接闯进来了吧？”小胡子冲乔纳森苦笑道。
“……你不像什么好人，这里也不像什么好地方。”别说乔纳森还真就不知道，他只是直觉性地感受到自己貌似来错地方了。
“您说的一点没错，我确实不是好人这儿也不是好地方，莫不如说这座热那亚城多数人对我和这儿都避之不及，当然您事先如果调查得详细点会更好。”小胡子脸上的笑容忽然参杂了一丝阴险，“跟您做个自我介绍吧，鄙人名叫毕晓普，不过大多数人都管我叫‘老板’，至于是什么店铺的老板嘛……您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正是本城的盗贼公会所在地。”
“！”乔纳森顿时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稀里糊涂地就走进了这座城市最大的犯罪窝点里，乔纳森或许社会经验不怎么够，经常在白银城带队执行巡城任务的他至少还知道盗贼公会是拿来干什么的，简单来讲这儿就是全城的大盗小贼们制定犯罪计划和分赃的地方，搞不好跟自己一墙之隔就锁着几个倒霉的肉票或者成堆的赃款赃物。
“您的架势大概也不知道高平那小子是什么来路，想来跟我这种人勾结在一起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啦。”乔纳森呆愣愣的表情让小胡子愈发高兴了，“看您够敞亮我也跟您交个底，高平那小子不是一般的商船船长而是私掠船的头目，或者用更加直白点的话说，那小子就是个海盗。跟一个贼头儿来商量让几个女眷坐海盗船旅行，我是该夸您有胆识还是该说点别的什么呢？”
“……”乔纳森此刻又羞又恼都恨不得拿脑袋撞墙了，自己光急着想找船离开，结果这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啊！
“怎么，海盗船不许载女人么？”眼看着乔纳森大少爷指望不上了，李维干脆自己站了出来。
“哟，这位姑娘好有胆识啊。”始终保持女仆的姿态没作声的李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着实让小胡子出乎意料，“没谁规定海盗船不能带女人出海，不过很多事情我这边就没法保证了，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那些常年不见雌性动物的水手肯定会喜欢的。”
“那是我们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李维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抛开自己和卡米耶不提哪怕夏洛特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若真把她逼急了有危险的不是夏洛特而是那帮海盗，所以李维只要保护好小艾瑞斯就行了。
“好，好好好！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啊，居然两位客人都是奇人，看来我也是总窝在这座城里眼界窄了。”面对李维的强硬态度小胡子不但不生气反而连连点头，“这么办好了，我挺中意二位的，如果二位能通过我这边一项考验，我就让你们搭这趟顺风船而且绝不多收你们钱。”
第七十二章 致命考验
“考验？”乔纳森心说这真新鲜，头回听说客人上船之前还要考试而且考官还是个贼头子。
“别紧张，不是考验两位做我们这行买卖。”小胡子摆手笑了笑，“我这儿跟您明白说了吧，我跟高平那小子虽然做的都是不见光的买卖但并不是正经合作关系，我要用他的船也要防着这小子会不会见财起意给我下绊子。不巧我这边现在抽不出太多精锐人手走这趟水正愁着去哪儿招人的问题，如果两位能拿出来让我看上眼的身手您就算我们这边的一个临时帮手，我的人在船上看货的时候也能放心些。”
“所以我们算是你的二重保险是么？”李维已经大致上听明白小胡子话里的意思了。
“对，就如姑娘所言。”小胡子点点头，“怎么样，两位有没有胆量跟我的部下比划比划，当然点到为止。”
“少爷，您觉得如何？”李维心里并不抵触这种事情，但他担心乔纳森那股偶尔会莫名冒出来的正义感。
“哼，要看看我的身手？可以。”结果乔纳森也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盗贼和海盗的内斗是狗咬狗，就算让他立即把全船人都杀了他也没有道德负担反倒觉得这才是对的。
“那就好办了。”小胡子对二人的态度很是满意，“对手我就不特意找了，就我这边在场的人，看两位都没带兵器的样子只要这场里头有两位趁手的就随便拿去用。”
“好。”乔纳森答应得非常干脆，但李维要跟着一起的时候却给他伸手拦了下来。
“？”李维不知道这位大少心里头什么算盘。
“我一个人就够了。”其实他哪有什么算盘，就是年轻气盛喜欢炫耀炫耀武力而已，自己的力量跟李维差得远这点乔纳森非常之清楚也因此最近几次大事件里他几乎都没怎么露脸，这可让自视甚高的乔纳森心里暗中非常不痛快，如今总算有了合适的场合他自然就想表现一下。
“明白了。”李维也不跟他争这点风头，很干脆地答应一声退了下去，除了布兰德兄妹招架不了的场合在外人面前李维非常恪守他作为“一介仆人”的本分。
“哦，您一个人要对阵我的两个手下？”见只有乔纳森自己上前小胡子问道。
“不行？”乔纳森扔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哈哈，哪儿的话，我这边是希望您越强越好啊。”小胡子大笑，“您要想的话当然可以，自己选兵器吧。”
挑兵器的时候乔纳森却有点犯难，可能因为这里是盗贼公会的原因兵器架上的重型军用兵器很少，仅有的也都是些重锤狼牙棒之类用来对付重甲卫兵的钝器，最后他勉为其难地挑了把劈砍剑。所谓劈砍剑尽管叫做剑，其实是双手重剑和单手弯刀相混合的一种兵器，无论长度重量都在二者之间，特点是握把几乎和双手重剑同样长且剑身略带弧度，平时可以单手抓握使用需要用力劈砍时也可双手抓握，在大堆轻巧兵刃中已经是对乔纳森来说最趁手的武器了。
“来吧。”单手持剑凌空划出两道剑风，已经大致把握了这把剑重心的乔纳森冲小胡子的两个手下招招手。
“……”作为乔纳森对手的两人都不多话只是静静地抽出了兵刃和乔纳森遥相对峙。
看门人反手持握着之前别在腰后那对两手长的匕首，另一人的兵器也很特殊，他用的是一把细长的刺剑，这东西因为纤弱的外形和较其他兵器单一的攻击方式而往往遭人嘲笑成“仪仗剑”，被普遍认为是贵族公子哥儿拿来耍花架子的玩具，乔纳森这个真正的贵族公子都不怎么看得上这种兵器，连带着用这把剑的人也被他轻视了。他却忘了自己现在不是在贵族宫廷而是一群流寇恶霸的聚集地，放松警惕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地球上的上一个冷兵器时代里有句总结叫寸长寸强寸短寸险，这句总结很到位，简单来讲就是兵器越长在距离拉开的先手越占优势，在距离贴近的后手越危险。本来自小习武的乔纳森非常清楚这个道理，然而对手“盗贼”的身份还是让他有些麻痹大意，轻敌的直接反应就是乔纳森放弃了长兵器最占优的先手眼看着两个对手朝自己欺近。
“嗯？！”等到对手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时乔纳森才发现预估有误，那个双持匕首的看门人靠近自己的时间要比预想短得多，他刚抬起手想要挥动兵器将对方驱赶出危险范围，对方却已经在向自己发动攻势了！
“铿！”幸好乔纳森的反应着实够快，知道已经来不及挥剑干脆往后撤步转过手腕将剑在自己面前竖起，堪堪架住了那对朝着喉咙交错划来的匕首。
“滚！”照面就吃了暗亏的乔纳森有点恼怒，仗着兵刃重力气大干脆双手压上，他想靠蛮力将比自己整整矮一头的看门人推出去。
结果这股含怒的力量压了个空，对方的匕首只是在他的剑刃上轻轻一磕就不再切实接触，等到乔纳森用力的时候匕首早就抽了出去。失去着力目标的劈剑在乔纳森正前方划出一道危险的阴风，而这时候看门人早就侧身退出去老远，这还不算完，趁着乔纳森力道尽出尚未重新恢复架势的时候另一边使刺剑的家伙已经一剑朝着乔纳森的眼睛点了过去。
“啧！”等眼前银光一闪乔纳森才明白刚才看门人用的是佯攻的花招，真正的杀招在后面这个角度刁钻的突刺，手上的劈剑已经彻底来不及阻挡了，刺剑虽轻速度却快，恐怕只是后撤也躲不过人家的追击，本来并不想靠魔法取胜的乔纳森在眼珠被刺剑穿透的危机前也不得丢下轻敌和矜持使出真本领。
“咔嘭！”只听得乔纳森脚下砖石脆响，他整个人飞起来般往后窜出去四五米远，这突然的后撤着实让刺剑客大吃一惊，他再看脚下的青砖已经被踏出了蛛网般的碎裂纹路，可见刚才那次飞跃反作用力到底有多大。
这才是战巫的正统战斗方式，通过黑尘强化肌体让身体做出人类本来做不出来的动作使出本来使不出的力气，如果对手不是同等级的战巫拼身体机能几乎无人是战巫的敌手。
“嘭！”刺剑客正在发愣又听得对面一声响，仰头向前却见刚刚才退开的乔纳森此时已经双手持剑凌空照着自己脑袋就劈了下来，刺剑客那一剑搞不好真就要了乔纳森一只眼睛，乔纳森自然也不会跟他留手直接就下杀招。
“喀拉！”千钧之力从天而降在场地内激起大片烟尘，忽见得烟尘之中一物嗖地从里面滚了出来，仔细看去原来是那个刺剑客，从他连滚带爬的姿势就知道他对这又快又猛的一剑躲得是极其的狼狈，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常人可以招架的力气和速度。
烟尘散去，青砖地面上被乔纳森劈出一道两米多长的裂缝，除了那把剑本体的重量更多是剑风造成的杰作，也因为有剑风的保护剑刃基本上没受什么损伤。这下子虽说没能切实砍到人但着实起到了立威的效果，刺剑客和看门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都在同伴的瞳孔中发现了心虚和恐惧。
“还打吗！”乔纳森那边则是非常地扬眉吐气，单手拎着劈剑剑尖直指二人大声喝问道。
“别小看人！”有句话叫人争一口气，乔纳森过于张扬的态度也激起了两个人开始有些涣散的斗志，他们各持兵器再次攻了上去，三人再次打作一团。
乔纳森丢下了轻敌思想后两人的连携攻击基本上就占不到什么便宜了，尽管看门人的步法机敏缠绕着对方如若蟒蛇，尽管刺剑客时不时致命的点刺凶险如蝎子的毒针，但这些以巧取胜的攻势在乔纳森无可阻挡的大开大合之下只能徒劳无功，他们发现往往自己的攻击还没到位就必须承受乔纳森横扫过来的凛冽剑风，对方挨自己一下可能没什么，自己要是硬吃一记那可就要没命了。
这正是尽管蛇蝎恶名远扬猎人们却更害怕熊的原因，只要小心谨慎就可以杀掉蛇与蝎子，但若真惹急了一头愤怒的棕熊那首先该考虑的就不是怎么杀掉对方而是怎么保全自己的问题了，不管是打是跑你都拼不过棕熊的。
没过多久刺剑客和看门人就发现自己陷入了始终在躲闪乔纳森攻击的怪圈，自己的体力不停地在大动作躲避中剧烈消磨，对方却在黑尘的支撑下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活力，当两人脸上冷汗渐现的时候那个始终旁观不做声的小胡子终于发了话。
“这位客人，停手吧。”小胡子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地传进了激战中的三人耳朵里，他的两个手下闻言立即抽身退出乔纳森的威胁范围，从表情看他们也是松了口气。
“满意了？”乔纳森也收起攻势随手把手上劈剑往地上一丢傲然跟小胡子问道，战巫的好处是黑尘不外放所以体能磨损也较轻，刚才这番激战对他来讲只是寻常程度而已。
“满意了。”小胡子服气地点点头，“说您是万夫不当也不为过，有您这样的人肯帮我的忙是我的运气。”
“那船的事情？”
“当然可以，价钱也如之前商量好的会算您便宜些，具体多少嘛……您从高平手里买到我这儿的情报花了多少钱，我就收您多少钱，您看如何？上船之后您和您的同伴不用特意做什么，万一出事的话您给帮我的人搭把手就行了。”小胡子给出一个非常优惠的协议。
“可以。”乔纳森心中暗叫运气，他本来就是准备了二十块金币当船资，正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具体时间就请您回去静等我们的通知吧，我这边多少还需要时间准备，完成之后自然会给您消息。”小胡子道。
“明白了，哦对，我们现在住……”一切都谈妥了，乔纳森想给小胡子留个联络地址。
“呵，您不必说也没问题，我们在战斗上确实是二流，这座城市里的情报还是都清楚的，如果连您的住址都不知道也不要当什么盗贼公会的老板了。”小胡子却打断了他的话笑道。
“不耽误我们的事情就好。”乔纳森对此只是冷笑了一声又看看淡然站在一旁的李维，“我们走。”
“是。”李维应和一声，跟着乔纳森离开了这里。
“觉得这小子怎么样？”李维他们走远了好一会，小胡子才开口跟刚才和乔纳森对决的两人问道。
“论正面对决公会里没人是他的对手，哪怕群起而攻之狭小的船舱里也很难施展得开。”看门人给出个很中肯也很现实的评价。
“使者先生觉得呢？还认为我定下的计划太过谨慎了么？”小胡子又把视线转向那个刺剑客。
“……哼，随便你好了。”被称为特使先生的刺剑客冷着脸哼了一声，“不过既然牵扯进来了不知情的家伙就记得收尾一定要漂亮，不要让外人看出破绽。”
“那是自然，我早有打算。”小胡子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第七十三章 合金技术
——两天后·晨——
连绵数天的阴雨从昨天下午开始难得暂时停了下来，虽说天上还是阴云密布一副随时会再下起来的样子，至少让那些不习惯本地气候的人们多少有了些外出活动的时间。
“莉薇，我大哥呢？怎么没看见他。”吃完早饭夏洛特也想趁着雨还没下起来出去走走透口气，左顾右盼却不见自家老哥的踪影。
“早饭的话少爷已经用完了，现在应该在外面后院。”李维答道。
“又去后院了？”夏洛特奇道，她记得好像昨天乔纳森就在旅馆的后院待了整整一下午。
“嗯，他说想尽快和新武器磨合好，重剑在屋子里头施展不开还是在开阔地比较适合练习。”李维点点头。
“大哥这个肌肉白痴啊……弄到喜欢的刀剑就什么都不管了。”夏洛特捂着额头叹了口气，“我去后院看看他。”
“我陪你一起。”李维急忙跟了上去，一方面是安全考虑，另一方面李维也是确实担心这个动不动就想着偷跑的大小姐会不会因为无聊就自己跑出去玩。
两人下了楼顺着小门转到后院，开门就听到后院的小空场上传出烈烈的破风之声，只见空场中心乔纳森正双手持握一把银白色的闪亮重剑左右劈砍魄力十足，带起的剑风将空场地面上的枯草落叶全都给扫到了墙根角落里。
“老哥。”夏洛特早就习惯了大哥练习时候的样子，十分轻松地上去打了个招呼。
“嗯？”注意到两人出现乔纳森收剑停下了练习，“你们怎么出来了？”
“难得不下雨，出来透口气嘛。”夏洛特一笑，“老哥你还不是自从雨停就一直在外面。”
“哈，我是因为这把新剑实在太趁手了，一时忍不住就……”乔纳森看了看手上那把耀眼的重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老哥你可要好好谢谢莉薇，这把剑是人家给你弄的，当初你还因为你的剑被她弄坏了凶人家来着。”知道自家大哥有凡事钻进去就忘了其他的毛病，夏洛特提醒道。
“谢我当然是谢过了，送我这么好的一把剑怎么谢都不为过，只是我有点不明白这把剑究竟是拿什么材料铸造出来的。当初为了找一把适合我的武器我也拜访了不少大师名匠，可从来都没见过能把钢材变得这么坚韧的技术，非要让我说的话……这把剑倒是有点像当初遭遇猎魔团的时候他们手里头兵器的材质。”乔纳森困惑道。
“诶？”乔纳森的话让夏洛特大吃一惊，对教团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经常会拿出一些远高于其他国家水平的武器装备来进行“净化”工作，对此其他国家尤其是联合帝国的诸侯们非常之眼馋可惜没有窃取的途径，本来以从李维的态度看他应该天然就属于反教团一方的势力，既然如此他怎么会知道教团所使用的技术的？
“不是像，你手里那把就是我通过观察他们的武器复制出来的。”李维在旁边摇了摇头。
“是、是么？”李维说得轻描淡写，乔纳森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才是，毕竟铸造技术尤其是合金配方对于哪个国家来说都是能帮助赢得战争的核心机密，哪里是随便看一眼就能复制出来的？
“准确地说是我老早就知道这种合金的配方，只是看到了那些猎魔团使用它才想起来其实我们也可以用。”李维解释道。
“这样啊……”乔纳森还是不太能接受李维的答案，但他又没法怀疑李维可能跟教团有所瓜葛，不然以教团信徒对异端的零容忍态度夏洛特绝对活不到现在。
乔纳森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属于核心机密的配方在李维那个时代早就是公开的东西了。比如李维用纳米体重新合成的这一把剑就是在锰钢材质的剑身加上防锈镀铬层，这两种金属处理技术在人类分裂之前就相当之成熟了，月球采矿基地建成之后更是被坚韧耐腐蚀的钛合金所取代沦为了落后的原始技术以至于李维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它，直到发现乔纳森在使用锰钢合金武器的猎魔团对决是吃了大亏李维才意识到就是这么一种过时技术对于还在摸索碳钢配比的落后时代来说依然是高新科技。锰钢的硬度比这个时代常用的粗制碳钢高且韧性和耐磨度都大大加强，用来铸造武器十分适合乔纳森这种靠蛮力去“砸”死对手的路数，镀铬层则可以有效避免大面积暴露在外的剑身遭受氧化侵蚀增加了使用寿命。
“喂，莉薇。”乔纳森还在困惑中思索的时候，夏洛特忽然悄悄地靠到了李维身边轻声道。
“嗯？”看这位夏洛特大小姐贼眉鼠眼的表情，李维心想她还不是又要冒什么歪点子。
“既然你知道那个什么配方能不能也给我们透露一下下？你看我老哥那德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把你给他的剑玩坏了，也不能总是麻烦你再重新给他弄一把不是么？”这回李维还真估计错了，夏洛特提出来的是一个很正经的要求，别看这丫头平时任性好强毕竟是作为一名贵族小姐给教育出来的，能给自己家族争取到优势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时候任性的性格就成了很好的掩盖包装。
“可以啊。”李维一眼就看出来夏洛特要求配方绝对不只是考虑她大哥需要那么简单，不过他依然很痛快地点了头。
李维无意强行提高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没错，但他其实也不介意为时代进步做点什么贡献，李维更担心的是自己如果传授了过于超前的技术会不会激起塞伯利安人的注意和反弹导致接受技术的人遭遇无妄之灾。不过锰钢合金就没什么问题了，不管这个配方是教团从黑尘之灾前的世界那里继承来的还是从塞伯利安人的施舍中获得的，那些武器能在猎魔团手中挥舞就直接证明了塞伯利安人允许这种合金在地上流传，自己不教给其他人总有一天也会发生技术扩散，他只是提前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哎，真的可以么？！”万没想到李维答应得如此爽利，布兰德兄妹都是大喜过望。
“我去给你们写下来好了，这里面需要注意的东西还蛮多的，配比不对的话钢会变得很脆，原料大多有毒也要小心处理。”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李维提议道。
“好好好！”布兰德兄妹自然非常欢迎，赶紧簇拥着李维回旅馆去给他们写配方了，乔纳森为此亲自跟店主要了最好的纸笔，看得平时只跟李维打交道的店主直奇怪。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按照自己掌握的知识写下了合金配比及提炼铸造的注意事项，李维检查过后点了点头。
“稍等我看看，额，这个‘软锰矿’和‘红铅矿’都是什么东西？”乔纳森拿起配方也想检查一遍以免发回白银城的时候父亲那边看不懂，结果打头的原料一栏他就没看明白。
“两种东西你都见过，前天去商铺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么？”李维说的是两人从盗贼公会回来时候的事情，李维为了修理那把被他弄坏的剑想顺路去当地商铺找点合适的矿石，结果发现这两种矿物在商铺的仓库里堆积如山，卖给他们矿石的商人却说不出来这些矿石具体有什么用只知道教团领地在大规模收购这些东西。
“我见过？哦，是柏石和红针石啊！”乔纳森拍着脑门恍然大悟，“怪不得总有商人跑到白银城来收这些矿物，原来以为他们当宝石贩卖没想到居然是做这个的！”
柏石是软锰矿在这个时代的叫法，因为氧化锰溶液在侵蚀岩层的时候会留下惟妙惟肖如同柏树枝条的放射性形态，乔纳森的老家白银城周边正好就产这种东西然而当地人始终没琢磨出观赏价值以外的用途只好被人低价收走。红针石则是红铅矿的另一个称呼，这种针状或者柱状的暗红色晶体具有红宝石般的金刚光泽往往被当作一种低价宝石从东方的库拉曼汗国贩卖到帝国内陆，其进货路线之一同样也是白银城。
“要是早知道这些东西能拿来造兵器……”想想这些宝贵矿物以前从白银城卖出去时候的低廉价格乔纳森就心疼得直跺脚。
“我希望你们不要把它的用途局限在兵器上，这东西用来铸造农具更为适合，我在配方后面的建议也写了。”李维倒一点也不替白银城以前的损失觉得心疼，知识落差造成的资源掠夺在人类史上比比皆是已经到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程度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这个配方只被用来穷兵黩武，若真如此对白银城来说可不是件好事，这个时代贫弱的农业经济根本支撑不起长期战争。
“嗯，稍等我改一下这里加句注脚……好，我这就找驿站把信寄出去！多耽误一天白银城就要多损失很多！”可惜这话根本没被乔纳森听进去，他只是把李维标注的矿物改成了这个时代的通称就急吼吼地封装好准备把信件寄出去了，到热那亚以后他就给白银城写过一封报告路途遭遇并请求布兰德伯爵再邮些钱去拉维瑞提的信件。
“唉。”看乔纳森急躁的样子，李维不再多说只是对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七十四章 海船
“嗯，你来干什么？”揣着信件正打算出去找驿站邮递的乔纳森没想到自己刚出门就在走廊迎头撞上了旅店的店主，而且对方手里头貌似也拿着个信封。
“有封信是点名给您的。”店主连忙抬手奉上信封。
“给我的？”乔纳森伸手接过信封，上面没有任何落款和题头，只是在封印的火漆上印着一枚飞燕草形状的徽记。
“嗯，就是点名给您的。”店主点头。
“没有落款啊，送信人呢？”乔纳森奇怪道，应该没什么人知道自己。
“扔下信之后就走了，没跟我提起他是谁。”店主其实也早就发现了信上头没落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没有多嘴而已。
“这样啊……信我收下了，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心里有些疑惑乔纳森还是收下了这封信，然后摆摆手打发了店主。
“诶，好嘞。”乐得清闲的店主老老实实地走开了。
“老哥，什么情况？”见急匆匆出去的乔纳森没一会儿又拎着另一个信封折了回来，夏洛特奇怪道。
“不知道，有人给我们寄了封没落款的信。”乔纳森随手把手上的信封往桌子上一扔。
“这个徽记是……飞燕草？没见过类似的家族纹章啊。”夏洛特拿起信封看了看。
“嗨，还研究什么纹章？打开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在旁边跟着看热闹的卡米耶伸手抢过信封撕开了火漆往外一道，里面飘出一张薄薄的小纸片。
“东港口第四泊位……什么意思？”纸片上没头没尾就这么一个地址，卡米耶没看明白它代表的意义。
“大概是我们的船准备好出海了。”李维是跟乔纳森一起到盗贼公会进行商谈的，他马上就猜出来了这封没头没尾的信件的含义。
“那就写清楚点嘛。”卡米耶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抱怨道。
“对方是盗贼公会哎，偷偷摸摸才叫盗贼好吧。”夏洛特倒是觉得这封信挺符合盗贼公会在她心中的想象，“不过没想到盗贼居然也有自己的纹章，代表自由的飞燕草？有点意思。”
“我倒觉得他们选择飞燕草来当纹章是因为飞燕草可以当毒药用。”确实飞燕草的花苞因为形似飞燕而被赋予了自由的含义，天生就对盗贼这行很反感的乔纳森认为那些盗贼选它当纹章绝对不是出于对自由的美好期望。
“切，老哥你真不懂浪漫。”乔纳森煞风景的解释让夏洛特不由得撇了撇嘴，她对盗贼的印象大多基于在家里看的那些侠盗小说，故此骨子里并不认为盗贼们都是一群坏人。
“盗贼这行可没你想的那么浪漫，掏出足够的钱他们甚至会与自己的父母为敌。”妹妹的天真看得乔纳森直摇头，“尽管现在跟这些人是暂时的合作关系我们也要时时防着他们，我跟莉薇小姐先去看看状况，如果船确实准备好了我们就赶紧出发，没人有意见吧？”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当然没谁有意见，于是乔纳森和李维先行去信上的地址查看情况，其余人开始在旅馆里打理行装准备出发，这可乐坏了那位店主，当初说好用马车抵偿十天宿费结果只住了三天人就要走了，相当于他平白捞了七天的便宜。
按下那位喜不自胜的店主不提，乔纳森和李维在顺路寄出了自己的信件之后就直奔盗贼公会送来的地址，果然在东港口的第四泊位停着一艘比周围那些桨帆船要大上一倍还多的三桅帆船，从舰艏铜质的海鸥船首像来看这条船应该就是那艘“贼鸥号”没错了。和其他死气沉沉的泊位不一样，这条船边的栈桥上堆放着不少板条箱和木桶，水手们正趁着雨停上下忙碌将这些东西陆续装进船舱里，满满一副随时就会出航的样子。
“这是什么味道，好像哪里闻过的样子？”两人来到栈桥边的时候正好一个水手滚着箍紧的木桶经过，木桶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引起了乔纳森的注意。
“黑火药。”李维随便用鼻子一闻就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因为黑火药的味道实在是太有特点了。
“黑火药？”
“就是你所谓的雷粉。”李维解释道。
“装那种危险的玩意儿上船干什么？！”乔纳森立即警觉了起来，他看不上这个年代的火枪不代表他会低估火药的威力，尤其它们还被装在环境封闭的航船之上，如果出了问题造成的灾难简直难以想象。
“不知道。”李维摇了摇头，“考虑到船主是海盗而雇主是盗贼，我认为船上货物里会出现些危险品应该不算稀奇。”
“唔，要有别的选择我真不想坐这条船出海。”本来就对这些盗贼心存抵触，乔纳森现在更是不愿意踏上这条船了，要不是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他真的不想和匪类同行。
“前提是您得有别的选择啊。”这时候忽然有人在背后笑道。
“是你？”乔纳森急忙回头去看，发现是那个盗贼公会的贼头儿小胡子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嘿，我认为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是个好习惯。”小胡子笑呵呵地反唇相讥了一句，“当然您这坏话倒是不假，所以这一次我就当没听见了，不过上船之后还请您控制住情绪，毕竟我手下那些地痞流氓大多脾气都不好。”
“哈，有脾气就尽管来嘛，谁怕谁！”把小胡子的劝诫当成了挑衅，乔纳森的反应十分强硬。
“夸口的话还是等您到了海上之后再说才好。”小胡子也不在意乔纳森的逞强好胜，“话说回来我的信应该是送到了才对，怎么来到这儿的还是只有二位，其他乘客呢？莫非是您的预定改了？”
“你那封信写得不明不白的谁知道怎么回事啊！我们只是来看看情况，如果确实是船要出发了其他人才会到，不然不是白跑一趟么。”乔纳森答道。
“原来如此。”小胡子了然地点点头，“那么您现在就应该通知您的同行者立即赶过来了，我们准备在雨重新下起来之前出航，这样海面上的风浪会比较小一些，我们不会为了等您耽误太多时间。”
“让我们上船是当初就说好的，你可别给我变卦！”一听船都要开了乔纳森急躁起来，“莉薇，我们走。”
“少爷，我想留下来提前安排一下大家住宿的舱室，可以么？”不过这次李维没有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嗯……也可以，按你的想法办吧。”乔纳森想了想觉得李维说的也对于是答应了下来，“那我这就回去把大家叫过来。”
说完乔纳森就急吼吼地离开了，只剩李维一个人被留在栈桥上。
“那么毕晓普先生能否腾出些时间带我参观一下这条船呢？作为仆人为主人打好前站也是仆人的义务。”目送乔纳森离开之后李维转身跟小胡子提出了要求。
“呵呵，您还真是位尽职能干的仆人啊。”小胡子欣赏又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李维，“好吧，既然上了我的船那就是客人，带客人参观也是我的义务，请跟我来。”
于是在小胡子的带领下李维踩着跳板上了船，李维选择自己留下打前站的理由可不只是安排舱室住处那么简单，他更主要的打算是透过这次“参观”确定这条船都有什么潜在的危险以免发生问题时无从应对。
贼鸥号是一条双层甲板的三桅帆船，李维对帆船这种过时船只的了解不多，只大致知道这条船的结构介于卡拉克帆船和盖伦帆船之间——前后桅杆挂三角帆而主桅杆挂大横帆是标准的卡拉克布局，卡拉克布局的好处是不管什么风向都能保持船只的行进速度和稳定性，没有前后船楼的平甲板船型则是盖伦帆船的特色，这样的船型降低了重心使得船只的抗浪性非常高，很显然这条船针对在恶劣气候中航行进行过特别设计。尽管船只的货物中包含黑火药李维却没有在船只上发现任何火炮的存在，船只的防卫基本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主要靠牢牢固定在外甲板上的投石机和下层甲板内布置的床弩来解决，李维估计火炮没有在这个时代里被应用的原因可能和燧石火枪被边缘化的原因差不多，都是自身泛用性较差又被魔法压制的结果。
下到船舱第二层的仓库附近内时李维偷偷用纳米体扫描了小胡子装上船的货物，结果除了刚才就发现的黑火药和一些被装箱的冷兵器之外还有些危险的玩意儿比如成箱成桶的硫磺、生石灰和红矾。硫磺沾火就生烟，生石灰遇水则生热，红矾即是所谓的砒霜，如果把船上的红矾下到城市水井里毒死一城人都够了，怪不得小胡子要雇佣海盗来运送这些货物，反正李维是不认为有哪国海关会不问理由就接收这满满一船的危险品。
问题是他这个盗贼公会的老板弄这么多危险品上船究竟是想干什么呢？李维心中隐隐地有些不安又没法直接跟小胡子质问，最后只能挑了几间离这些危险品尽量远的舱室作为大家在船上的临时住所。
第七十五章 要命的晕船
——出海第三天·第勒尼安海北部——
“唔，咱这山里的娃就不该跑出来坐什么船的……呕！”卡米耶铁青着一张脸摊在吊床上干呕不止，显然是被严重的晕船症状折磨得不轻。
事实上不只是她，一行人大多出身内陆从来没有坐过船对海上风险的认识和准备都不足，结果除了李维和夏洛特之外所有人都被狂风大浪带来的剧烈船身摇动搞得痛苦不已。其中首当其冲的是身体还比较虚弱的小艾瑞斯，然后是运动感官比较敏感的卡米耶，最后连上船之前自夸“有什么脾气就放马过来”的乔纳森也给晕船症击倒了几天来为了照顾三人李维直忙得团团转，但即便如此居住舱里还是因为通风不良泛着一股不甚讨喜的酸臭味道。
“哈，你也有今天。”不知是先天基因的优势还是变异黑尘的恩赐夏洛特倒是丝毫不受晕船的影响，可惜这位大小姐是个被人伺候的主儿从来没伺候过别人，她能干的也就是在旁边说说风凉话基本帮不上李维任何忙。
“切，凭什么就她……”连续几天的呕吐又吃不下东西，卡米耶连跟她的老对手斗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满含嫉妒地盯着夏洛特。
“喝下这个就好了，然后什么都别去想老老实实睡一觉。”夏洛特派不上用场，对于晕船症李维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他目前能做的就是尽量缓解这些同伴的痛苦。
“又是这玩意儿啊……唉，虽然难喝了点，总比这么难受强啊。”看着李维递过来的一小盅绿色液体卡米耶无奈地叹口气，抓起陶盅捏着自己鼻子一口将里面的东西灌进了喉咙里。
入口的感觉又苦又辣舌头直发麻，具体里面是什么卡米耶根本就尝不出来，她知道的就是喝了这难喝的玩意儿之后晕船情况会暂时减轻一些，随后没一会整个人都会犯困变得忽忽悠悠的，如果运气好不受什么事打扰的话可以安稳睡上几个小时不遭罪，当然醒了之后没多久晕船症的症状又会出现，属于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过了不久药效发作，卡米耶就跟小艾瑞斯和乔纳森一样都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李维这才暂时能清静一会。
“莉薇，你给他们喝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大家都睡着了夏洛特又闲着没事干，便开始跟李维没话找话。
“这个？”李维晃了晃手上的陶盅，“主要是龙蒿草，另外还有少量曼陀罗花的提取物。”
“曼陀罗不是毒药吗？！还有龙蒿草我没记错的话是调料吧？”夏洛特只大致上知道这两样是拿来干嘛的，可为啥毒药和调料混在一起就能治晕船她就不明白了，不过听说药里面含毒还能泰然处之可见夏洛特是非常信任李维的，就算李维把毒药喂给了自己的哥哥她也从来没怀疑过李维会有恶意。
“嗯，曼陀罗花包含的东莨菪碱确实有毒，不过少量缓释服用的话也有平复晕动症的效果，另外这种化合物本身就有镇静剂的作用，再加上龙蒿里面的镇静物质足以当成合成安眠药使用，有了睡眠时间作为缓冲就不用担心过量用药造成的毒性发作了。”李维也不管夏洛特能不能听懂，反正是给她解释了一通。
“额，没怎么听懂……总之就是药里有毒需要隔一段时间恢复再用所以先让他们睡觉把这段时间熬过去，是这意思吧？”夏洛特不知道东莨菪碱和晕动症都是啥玩意儿，但不妨碍她领会整句话的意思。
“对的。”李维满意地点点头，以夏洛特的知识水平能靠一句话就理解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相当聪慧了。
“莉薇真是什么都知道呢。”夏洛特感慨道，这次的事情也好以前的种种也好，夏洛特觉得只要李维在就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
“没人能做到无事不知，哪怕神明也一样。”这句夸赞自己的话却听得李维直摇头。
在李维看来他所掌握的知识都是前人总结成的结晶没有任何独创性值得骄傲，之所以让夏洛特觉得高山仰止是因为对方的知识水平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时代层面上。这个时代不光丧失了人类几千年发展掌握的绝大多数知识，有些作为理所当然被理解的“知识”还是拖累人掌握真正知识的误解，其结果就是两人如同一个站在珠穆朗玛峰顶一个站在吐鲁番盆地中央，视线的交汇点也就只有地平线上那点谁都能看得见的常识了。
“那我怎么就不行啊？明明大家年纪都差不多，而且我也是有好好用过功的……”听了李维的话夏洛特反而失落起来了，有能力的人表现得骄傲些其他人还可以接受，若是有能力的人还表示出谦逊，能力不足的人就会觉得更加无地自容，苏格拉底就是这么死的。
“教育的问题吧？”李维想了想答道，当然他口中的教育跟夏洛特印象中的教育大概不是一回事。
“也就是我的老师不行咯？我觉得还不错的说，虽然也有讲课把我讲睡着的时候啦……莉薇的老师呢？”很遗憾夏洛特还是把这句话套用在了她所理解的教育方式中。
“我的老师么？”李维低头想了想，自己的老师该算是培养舱吧？可那种执行命令的机器能被称为是老师么？
“嗯，教了莉薇那~么多东西，一定是位非常厉害的学者吧？”夏洛特动作夸张地点点头。
“学者谈不上，而且我对这位‘老师’其实挺不满意的，它往我脑子里灌了不少东西却没教过我一句该怎么去做才能算是个真真正正的人。”李维摇摇头叹息道。
“呵，这可怪不得你的老师，老师只是负责教知识的，父母才是负责教做人的，要是孩子不会做人不该去怪老师而该去怪父母，我爸就这么亲口跟我说过。”夏洛特笑道。
“是么……”夏洛特的随口笑谈让李维一阵发愣，没有真正意义的父母更没有子女的他无法理解父母的责任，也许为人父母的布兰德伯爵所说是对的，那么将自己孵化出生的那个培养舱可算是世间最尽职的老师也是世间最不负责任的父母了。
不过嘛，李维倒是不会去记恨那个没有生命的培养舱，毕竟自己并不是被当成活生生的人而是作为具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战斗机器被制造出来的，哪怕现在他是以一个“人”的身份存活着也只是另外一个真正的人任性施舍给自己的不明不白的人生罢了。
“额，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如果是的话我道歉。”李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夏洛特紧张了起来，她印象中李维跟自己好像从来都是在异常淡定地解释说明，这还是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过如此复杂的表情。
“嗯？啊，不，你没说错什么，你父亲的言论大概也是正确的。”李维被这句探问打断了思考，表情又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哦……”尽管李维这么说了夏洛特还是隐隐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踩了什么雷，于是她在心里暗暗记下以后尽量不要再跟李维提起有关父母的话题。
“对了大小姐我要出去一会儿，那些用来做晕船药的原料是我从船长那里要来的，现在大家都安稳睡下了我也该去表示一下感谢。”尴尬的沉默维持了片刻，李维道。
“去吧。”夏洛特点点头抻了个懒腰，“啊，莉薇要真是我家的女仆该多好，那我这个大小姐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玩乐一辈子了。”
“很遗憾，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是断然不会允许我的主人变得那么没出息的。”李维站起身温和地笑了笑，“不过有一点请放心，只要我还以现在的身份在活动，我就一定会努力尽到这个身份应尽的义务。”
“嗯，这我相信。”夏洛特同样笑着答应道。
离开了房间，李维在门口布下一道纳米薄膜作为警戒后沿着有些摇摆的舱室走廊往上走去，大多数水手不是在外甲板上战天斗地就是趁着轮休的宝贵时间窝在各自舱室里睡眠休息所以整个船舱显得非常安静，不过登上第二层甲板时这种安静立即就被打破了，头顶甲板被海水和雨水拍打着发出有节奏的吱呀怪声，随后这个节奏又被某个慌乱的脚步声打破，再加上头上不时在往下面滴水，这才整整让人意识到这条船确实是在大风大浪中航行。
“哦，这不是女仆小姐嘛，给你的药见效了？”空荡的二层甲板上就一个人悠闲地坐在钉在甲板的凳子上喝小酒，此人正是这条船的船长高平，比起初见面时候静坐读书的文雅印象，现在手上握着小酒壶的他倒是更有船长的气派。
“多谢您的关心，主人和其他同伴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很多。”李维低头浅浅地对高平船长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哈，谢就不必了，不管在陆地上大家什么身份坐上一条船就都是相依为命的同伴，互相帮忙是当然的，只是记得那种药有毒不要多用。”高平船长笑着摆了摆手，“话说回来，女仆小姐应该是练过武？”
“何以见得？”李维奇怪道，自己应该是没有在这位船长面前显露过身手才对。
“很好看出来啊，想在晃得这么厉害的甲板上一直稳稳站着可不是件容易事，我当初刚刚做海上生意时候想在甲板上站稳都很难呢。”高平船长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维了然地点点头，“确实如您所说略有练习。”
“呵，小姐谦虚了，没想到一个看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会有这么好的身手，真是人不可貌相。”高平船长笑着摇了摇头，“对了，如果小姐没有什么要务的话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你看我这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也挺无聊的。”
“如果您若不介意我这个人的死板，我也不介意暂时做一个倾听者。”李维平然道。
“哈哈，怎么会？小姐这样的美人肯跟我聊天是我捡到便宜了才对啊。”高平船长抬手灌了一口小酒，大笑道。
第七十六章 共和国的血仇
“那么船长您想谈点什么呢？”李维答应陪一个海盗船长聊天绝不是因为他很闲而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世局依然缺乏最基本的了解，故此他不介意从任何途径获得情报。
“呵，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话题，就是一点抱怨而已。”高平船长笑道。
“抱怨？”李维没听懂对方的意思，一个海盗船长有什么好跟自己这个贵族仆人抱怨的？
“小姐，你知道我们现在在海上什么位置么？”高平船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这样一个不搭边的问题。
“新月半岛和科西嘉自治州中间的海区吧？也就是第勒尼安海的中北部。”虽说不像李维那个时代天上有大气侦察机提供定位服务，永动核心机关却自带类似陀螺仪的导航功能，这使得李维能大致推断出这条船的航向和航速进而推测出船只目前所在的海区。
“哦？小姐应该是帝国内陆人吧，居然还懂航海？”李维精准的答案着实让高平吃了一惊，在一片风雨苍茫之中他这样的行家里手都不见得能准确说出船只目前所在的海域，出海三天以来都没上过外甲板的李维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只是直觉性地这么觉得而已，对或不对我也不清楚。”体内自带陀螺仪这种话没法说，于是李维用直觉搪塞了过去。
“是么，那小姐的直觉未免也太准了，你说的一点没错我们现在就在小姐说的位置上。”高平有些怀疑地看了看李维，“如果小姐不懂航海的话想必也不会知道季风暴这东西咯？”
“我是头一次听说，还请您赐教。”这回李维就确实不知道了，事实上他老早就在奇怪自己那个时代中风平浪静的地中海为何会在沿岸海区发生如此强劲的周期性风暴。
“赐教谈不上，其实我对季风暴了解的也不多。”高平船长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我所知的就是从每年的十月起到十二月份期间会有一股笼罩整个利古里亚海的强风暴封锁从共和国到帝国本土港口的最短航线，至于为何这股风暴会发生为何偏偏是这个时节谁也搞不清楚，斯普林部落里有传说在黑尘之灾前是没有季风暴这东西的，当然黑尘之灾已经太久远了连斯普林人自己都搞不清这个传说的真假。”
“果然啊……”尽管高平船长自己说对季风暴的成因不清楚李维却从他的话里坐实了一样自己的猜测，那就是这个所谓的季风暴绝对跟黑尘的散布脱不开干系。当年他负责执行的黑岛计划削平了阿尔卑斯山脉的中段之后地中海气候系统和南德意志地区内陆的气候系统得以进一步联通，在黑尘之灾中被释放到大气中的部分黑尘极可能被卷进了地中海系统里面，这些悬浮于高空的黑尘如同造雨剂般参与影响了整个地中海系统的气候，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个被称为季风暴的周期性地区风暴。
“果然？”李维忽然冒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两个字让高平船长觉得很是奇怪。
“啊，只是我的自言自语而已，您接着说。”李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说漏了嘴，连忙含混道。
“好让人在意的自言自语啊，既然小姐不想说的话，我这边选择不追问才是绅士的做法。”高平船长笑道。
“多谢。”李维只能苦笑着道谢，自己跟乔纳森他们随便惯了结果现在跟外人似乎也有些缺乏防备，看来以后必须要注意。
“嗯，那我就继续我的抱怨了，刚才说了季风暴主要在利古里亚海上，第勒尼安海这边只是风暴外围而已，小姐虽然不懂航海，不过如果真让小姐选择一条绕开季风暴的航线的话你会怎么走呢？”放过了李维的失言，高平船长又问道。
“沿着海岸线走吧？”李维给出一个标准答案，风暴登陆之后强度会减弱是放眼四海皆准的常识，故此沿岸海况应该是相对最好的。
“一点不错。”高平船长赞同地点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选择这最安全的走法而是让船擦着风暴边缘过去么？”
“啊，这么一说的话……”李维这才反应过来确实贼鸥号的路线不大对劲，从安全角度考虑走风大浪大的深海要比沿岸航行危险得多，高平船长自己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因为那条最安全的航线有人不让我们走啊。”随着话题深入核心，高平长叹口气伸手又往嘴里灌了口酒。
“不让走？谁这么霸道？”这话勾起了李维的兴趣，卡着安全航道逼别人走危险路线着实有点损。
“呵，还能有谁？”高平船长哼出一声饱含着恨意的冷笑，“当然是教团的那些狂信徒。”
“沿岸大多数地方并不是教团的领土啊？”李维奇怪道，对于教团这个潜在威胁李维是特别调查过资料的，教团领土的规模并不大顶多涵盖到意大利的拉齐奥大区附近，这条船现在所处的纬度应该比教团领土最北方的奇维塔韦基亚还往北才对。
“女仆小姐，你听说过神圣特区么？”看了看困惑的李维，高平船长忽然问道。
“没有。”李维很老实地摇头，他在白银城获取的资料里没有任何关于所谓“神圣特区”的记录。
“毕竟所谓神圣特区是十五年前才出现的东西，整个事件的事后处理也很低调，像小姐这样的帝国内陆人不知道就难怪了。如果你手边有最新版的共和国地图会发现从北边的比萨到南边的那不勒斯所有沿岸地区都被划到了这个所谓的神圣特区里，尽管这个‘神圣特区’的领土主权名义还在共和国手上，实质管辖特区海关和海防的人你猜猜是谁？都是教团安排的人。”高平船长暗含讥讽地解释道。
“这不是卖国么？！”李维大吃一惊，从比萨到罗马到那不勒斯的意大利西海岸是整个意大利半岛最黄金的地段，这些地方的海关海防被外国人控制对于以商业立国的新月共和国来说简直就像是让人给挖去了心脏。
“卖国是卖国，却是没办法才卖掉的。”高平船长摇了摇头，“你们帝国人可能都不知道，十五年前为了抵抗教团的武力侵略共和国是跟他们打过一仗的，最后我们输得很惨才演变成现在的结果。”
“额，这我还真不知道……帝国当时没有出兵？共和国可是联合帝国的加盟国啊。”李维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历史，他读的那本帝国通史截稿时间比高平船长口中的那场战争还要早。
“皇帝有没有出兵的意愿我没法妄自猜测，事实是皇帝的军队还没有动员起来共和国就已经被打垮了，战争的后半段与其说是两军交手不如说是教团的狂信徒们在单方面地屠杀共和国民众，最后帝国也没有任何援兵过来只是以牺牲共和国主权利益为代价和教团签订了合约。不瞒小姐你，我的家乡就在现在所谓的神圣特区里面，我家在地方上算个有名望的贸易家族，父亲当初举全族之力在祖国被侵略的时候组织了民兵队去抗击敌人。结果呢？呵，整个家族就只有我这个缺了只手的末子活下来沦落为一介海盗。”举起被铜钩替代了手腕的左臂晃了晃，高平船长眼中闪烁着仇恨的火星。
“所以这只手是和教团作战时候丢掉的？”教团武装力量的装备远远领先于当前时代这是李维亲眼所见，他看向这位船长的眼神顿时变得尊敬起来，面对绝对的科技压制还能提起勇气反抗或许是不智之举至少这种行为引起了李维的某种共鸣，当初他也是带着克隆军队在绝对弱势下到处转战，两人的现状某种程度上也是异曲同工。
“要真是的话也许我还不会像现在这样仇恨他们。”高平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时候我才十三四岁没到能上战场的年纪，这只手是教团屠戮我的家乡时被砍下来的。昏死过去的我被当成尸体扔进了尸堆里准备焚化，也许是命不该绝吧我从尸堆上滚了下来没被烧死，火只是烤到手腕的伤口封住了流血，不过醒来的时候整个镇子只有我一个活人了。后来家族里因为外出作战而逃过一劫的商船船员们赶回来救走了半死不活的我，我就带着大家逃到热那亚落脚当了私掠者。”
“……没想过有朝一日要复仇么？”沉默了一会，李维开口问道。
“想啊，无时无刻不在想。”高平咬着牙死死盯着左臂上的铜钩，“每每想起那些被杀死在我面前的族人，想起被烧成平地的家乡，我这只胳膊就像当初手腕被砍下时候那么疼！选择当海盗的时候我抱着在海上跟教团打游击战斗到底的决心，可在我之前偷偷进到教团划出的所谓纯净海域的共和国船只不是被俘获扣押就是被当场打沉，现在包括我在内共和国的船长中已经没人敢再走那条航路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茫茫大海之上定位一叶孤舟的，也许他们信奉的真神真的有那份能耐吧？”
“为什么选择跟我说这些？我只是个仆人而已。”李维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只是一个海盗喝多了之后的一点抱怨……这种屁话说出来小姐恐怕也不会信的吧？”高平靠在椅子上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说实话好了，小姐的主人是帝国的贵族不是么？而小姐你看起来又像是能在你的主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我把这些东西说给你听其实是希望帝国内陆有更多人能明白教团的野心和残暴，至于你的主人以我的身份是没法直接搭上话的。说这些不只是因为我仇恨教团，我还知道教团迟早会压制不住他们自己的野心，到时候倒霉的不只是我们这个边远的共和国，整个帝国都会被教团的狂信徒们蹂躏。如果那天到来的时候我还活着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一死了之但我实在不希望那场战争中教团会是最后的胜利者，所以我想让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贵族们知道这个威胁不只是新月共和国一家的事情，放纵教团这么下去对整个帝国迟早都是个祸害，我目前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原来如此。”李维轻点点头，“请您放心，您的意思我一定会不带偏差地传达给我家主人的。”
“呵，希望你的主人多少能听进去一点吧。”得到李维肯定的答复，高平船长脸上露出了满足又带点无奈的笑容。
第七十七章 片刻风平
——出海第五天·傍晚——
天边一丝斜阳照在贼鸥号的甲板上宣告着船只终于离开季风暴边缘暂时进入了安全海域，随着船只的摇摆渐渐停息下来乔纳森他们的晕船症状也得以缓解，在空气流通糟糕的底层船舱憋了好几天，大家趁着现在夕阳还没落都挤在甲板上吹海风。
“呼，这才是咱希望的海上航行啊，给关到船舱里晃来晃去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懒洋洋地趴在船舷围栏上吮吸着海盐味道的空气，卡米耶对着天边的夕阳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是啊，真没想到摇晃会这么严重，连我都有点受不了。”正靠着桅杆享受片刻安宁的乔纳森附和道。
“老哥你那哪是有点啊，明明就是抱着木盆狂吐不止连站都站不住了，要不是有莉薇在旁边帮忙照顾天知道要出多少洋相。”乔纳森的“谦虚”立即招来了自家妹妹的吐槽。
“我只是第一次上船不习惯而已……再说了，你大哥我这么难受也没见你做什么啊，从头到尾都是莉薇小姐一个人在干活你就只是干看着有什么值得好骄傲的。”被妹妹当面揭短乔纳森的脸面有点挂不住，他急忙反唇相讥道。
“起码我不像老哥那样给别人添麻烦啊，至于照顾人什么的那是仆人干的事情，我又不是仆人。”老哥的指摘只换来夏洛特一个白眼，好像她不懂得照顾人就该是理所当然一样。
“你忘了莉薇小姐本来也不是仆人么？”妹妹的大小姐脾气让乔纳森不由得摇头叹息起来，“这么不会体贴人以后轮到你嫁人的时候可怎么办？真为我未来的妹夫发愁。”
“哈，我嫁人？”夏洛特的表情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事一样，“我才不嫁人嘞，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整天面对一个牛气哄哄的臭男人有什么好的？”
“你总不能当个老小姐吧？”妹妹的幼稚言论让乔纳森的叹息声更重了，“我倒不是非要求你嫁给什么高门世家为家族做贡献，起码人生里要找个能互相照应的伴儿啊，你大哥我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哟，这么快就想甩开我这个妹妹啦。”夏洛特闻言撇撇嘴，“好啊，既然老哥这么不喜欢我在身边那我就识相点找个人嫁了咯，对象嘛……现在好像还真没啥好选择，嗯，干脆嫁给莉薇算了，会照顾人懂得又多，最重要的一点不像你们男人那样平时到处夸海口结果关键时刻却总派不上用场。”
“啊？”乔纳森给这话弄得哭笑不得，“你说什么胡话呢？”
“什么叫胡话啊，我可是认认真真考虑过的好吧！”明明刚才就是随口一说的玩笑，结果夏洛特还真的跟乔纳森抬起杠来了。
“我说你啊……”乔纳森给妹妹弄得无可奈何，“且不说你们两个都是女人该怎么生孩子这种基本问题，莉薇小姐也不会答应娶你这浑身麻烦的臭丫头吧？”
“哼，不问过你怎么知道。”夏洛特努努嘴靠到了正在船舷边看护着小艾瑞斯的李维那边，“莉薇？”
“嗯？”李维疑惑地侧过头。
“刚才我跟老哥说的你听见了么？”夏洛特问道。
“没有，说什么了？”李维摇摇头，倒不是说他真没听见而是相处时间长了之后夏洛特平时那些神经粗大的傻话都被李维的大脑自动过滤掉了。
“我说我要嫁给莉薇！”夏洛特一脸笑眯眯的期待表情，当然她不是真的期待李维给她回复只是想出其不意用这句话让向来淡定的李维吃惊一下而已。
“不行。”可惜效果并不如夏洛特想象，李维表情淡定斩钉截铁地当场否决道。
“诶？！可、我是你的主人哎！”夏洛特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干脆地给拒绝了，哪怕只是个玩笑这结果未免也太伤自尊了些，普通来讲仆人不是该多少给主人点面子么？
显然这位记吃不记打的大小姐忘了李维在严肃问题上从来没有迁就过她，而在李维看来哪怕只是开玩笑婚姻也是个严肃话题。
“这个世界上有仆人必须迎娶主人的规定么？”李维态度十分认真地反问。
“额，好像没有……”面对李维严肃的态度，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挽回自尊的夏洛特不由自主地老实答道。
“那就没得商量了，不好意思。”李维毫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再陪夏洛特把这场闹剧进行下去了。
“为、为什么啊？拒绝得这么痛快是我有哪儿不好么？”李维没心情陪她闹夏洛特这边却是不依不饶，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自己这自尊究竟到底怎么丢的。
“这不是您的问题，我本来就没有跟任何人结婚的打算。”李维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对永生不死又丧失了繁衍能力的泰伦人来说婚姻和性别早已彻底失去其原本意义，被这样一个三观有问题的种族教育出来的李维在这方面抱什么态度可想而知。
“重点在这儿么……”夏洛特的脸色瞬间明朗起来，不远处的乔纳森却是吃了一闷棍的表情，本来指望着李维能替自己劝妹妹两句的他打死都没想到他们俩为人处世差别巨大却在这个微妙的地方找到了共同点。
“哼哼哼，老哥怎么样？”乔纳森的沮丧还没完全消退夏洛特就一脸打了胜仗的表情转悠回来了，她得意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看吧不想结婚的又不是我一个特例，完全忘了刚才被拒绝的沮丧。
“哎，现在的女孩子啊。”乔纳森还能说什么，除了叹气之外没有别的了。
“几位，这趟旅行还满意么？”乔纳森正暗自窝心的时候，高平船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转悠了出来。
“哦，是船长啊。”乔纳森急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其实还不错，就是船的晃动实在太厉害了，我们这些旱鸭子都有点受不了。”
乔纳森此言是出于真心，本来他十分不情愿坐上一条海盗船，但现在看来既没有什么危险也没遭到船员们的骚扰，哪怕现在大家都在甲板上贼鸥号的船员也都很平静地各行其是，这比乔纳森当初的预想要好太多了。
“哈，第一次坐船都是差不多的，习惯就好。”高平船长听完笑了笑，“各位应该趁现在好好休养身体，因为过了今晚我们就要重新回到风暴里面去。”
“哎，还要回去么？！”乔纳森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本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了，没想到晕船的痛苦经历还要再经历一遍。
“嗯，我们之所以在这儿是因为水手都累了要暂时休息一晚，如果不返回风暴边缘的话船就要绕着撒丁岛走远路多耽误好几天。”高平船长点头解释道。
“这样啊……”心里头有点不高兴，可船只航向又不是乔纳森能说了算的，事到如今他只能勉强接受。
“还要回去？这条船能受得了么？”听说要返回风暴区夏洛特也有些担忧，破烂的帆布和断掉的帆索无不显示着这条船在风暴中遭受了多少考验，对航海一窍不通的她自然为贼鸥号的强度担心起来。
“安全的问题小姐大可不必担心，大家都同在一条船上，作为船长我不会用自己和船员的生命去赌博，这条航线我走了很多次了，目前为止还没出过大问题。”高平船长对她保证道。
“要真出事了呢？”然而简单的几句保证还是无法让夏洛特安心下来。
“真出事就得靠那个咯。”高平船长往夏洛特身后一指，原来那里的甲板上牢牢绑着一条小木舟，平时这东西是来往海岸运送走私货物的，贼鸥号有个三长两短也会被用来当作救生艇。
“就那一条小船靠得住么？”看了看那条小舟夏洛特反倒更加担心起来了。
“当然靠不住，所以我会尽力不让贼鸥号沉掉。”高平也不跟夏洛特较真只是笑道。
“唔，总觉得让人好担心啊……”愁眉不展地盯着信心满满的高平，夏洛特扔下这么一句不再说话了。
类似夏洛特的担忧大家心里都有一些，一行人中唯二并不担心船只状况的就是李维和小艾瑞斯，李维不担心是因为他知道这条船尽管看来伤痕累累其实并无结构性的损伤，小艾瑞斯那边就单纯很多干脆没想过这种问题，现在她正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海平线上最后一片夕阳红，波澜壮阔的海上风光给这个一直蜗居在小村庄里的女孩带来了强烈的视觉震撼。
“喜欢坐船么？”始终在旁看护着她的李维靠过去轻声问道。
“嗯！但是晕船……讨厌。”小艾瑞斯先是一脸兴奋，不过想起晕船的感觉她的表情又黯淡下来。
“等你长大就好了。”李维安慰道。
“真的？”小艾瑞斯有点不相信地看了看后面在跟高平船长聊天的乔纳森，这位在陆上勇猛无比的大少可是给晕船折磨得不轻。
“真的，你跟别人不一样。”李维十分确信地点点头，“等你长大之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优秀的人……我会像老师那样吗？唔！”小艾瑞斯憧憬地看着气质凛凛的李维，这时候忽然海面上吹来一阵寒风，小艾瑞斯不由得缩着脖子发起抖来。
“不过长大之前首先还是要注意身体别感冒。”李维对如同小兔子般缩成一团的小艾瑞斯苦笑一声，“走吧，我们回船舱去。”
“嗯！”小艾瑞斯乖巧地点点头，跟在李维后面进了船舱。
第七十八章 急转直下
——当夜——
入夜之后甲板上就隐约传来水手们粗犷的船歌声，似乎他们正趁着短暂的平和海况在甲板举行酒宴大肆放松，船歌声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停息，这时候船上的其他乘客大多已经在歌声中缓缓入睡了。
“……嗯？”午夜，正在自己船舱里闭目养神的李维觉得好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那动静不大，如果不是因为周围足够安静加上李维听力超常可能都不会有人意识到。
是不是要出去看看情况呢？李维略微思考了一下站起身来，反正长夜漫漫他又不需要睡眠，只是出去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不是什么大问题也好提前通知一下高平船长，不然明天贼鸥号就会重返风暴区域一点小疏漏很可能会造成大灾难。本着这样的想法李维离开了自己的船舱，外面的走廊里头静悄悄的，除了有海浪拍打在船身上的声音之外听不到任何动静，大多数喧闹累了的水手都在自己的舱室里睡觉，那些同行的盗贼公会成员则自从船只启程之后就没怎么公开露过面一直缩在自己的舱室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李维对他们的行动也没有任何兴趣。
声音应该是从外甲板上传出来的，于是李维顺着楼梯直接从底部船舱直接上到了外甲板上，整个外甲板如今只有桅杆上插着一根在海风中闪动的火把，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到任何水手的身影，忽然一股跟海水有点相近却又有所区别的味道钻进了李维鼻孔里。
血的味道。
“怎么……”空气里漂浮着的淡淡血腥味引起了李维的警惕，他当即就放出了纳米体检索甲板想追寻这股味道的源头。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船头两个，船尾四个，轮舵一个，甲板上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还有两个，原本这些在甲板上值夜班的水手如今全部成了死尸！李维就近找到一副尸体上去检查发现尸体的体温还没有完全消退，温热粘稠的血迹顺着甲板缝隙扩散了一地，死者的伤口只有一处，是从背后捅进肝脏位置的锐器伤，从死者惊讶的表情和毫无挣扎迹象的现场来判断，这一击致命的伤口很可能来自于没有任何征兆的偷袭。
凶手还在附近！李维几乎立刻就下了这样的判断，这里是大洋之上的一叶孤舟，有其他船只靠泊过来不可能不被发现，那么对这些人下手的就只可能是来自于船内的人，所有死者都没有进行抵抗也佐证了是内部人下手的判断。
想到这里李维赶紧扩大搜索的规模，这些水手的死亡绝对是什么其他事件的铺垫，没有任何有理智的人会在大洋之上进行这种规模的谋杀，因为他们最后肯定逃不掉。
搜索很快就有了发现——本来应该被绑在甲板上的那条小舟如今却出现在了距离贼鸥号不远的海上，刚才李维听到的落水声很可能就是小舟从甲板放到海里的声音，小舟里面乘坐着数人，李维甚至能特定出其中一个自己见过的人物，那家伙正是绰号“老板”的盗贼公会会长毕晓普！探知这个情况李维急忙赶到船舷边去，这个距离的话还是他的纳米体勉强能触及的范围，尽管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李维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出手把这些谋杀犯拦截下来。
可就在李维蓄力准备放出更多纳米体的时候惊变突然就发生了，随着船底传出一声闷雷般的炸裂声，整个贼鸥号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李维当即就意识到了哪里出问题，肯定是那些存放在船底仓库里的火药炸了！想想还在底部船舱休息的其他人可能遭遇危险这时候他也顾不得逃跑的盗贼们，李维很干脆地放弃了追击那些盗贼直接往船舱里赶过去。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火药爆炸的威力惊醒了船内所有人，首先从自己舱室里冲出来的就是住在二层甲板最外面的高平船长，他跟楼梯上的李维撞了个正着。
“下面的货物炸了，是那些盗贼公会的人干的，他们杀掉外甲板的水手抢了小舟逃跑了！”心急如焚的李维也来不及跟高平细说，简单地一句话总结了现在的情况。
“你、你说什么？！”从来没料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的高平有点傻眼。
“没空发呆了！让你的人赶紧起来修船，我去把下面的人疏散到上面来！”见这位船长居然还在发呆，李维呵斥道。
“啊……哦！”高平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船长，短暂的呆愣之后立即在这声呵斥下回过神来，他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连忙开始组织那些陆续从自己舱室里奔出来的水手们。
李维则是直奔发生爆炸的底层舱室，这时候楼梯口里已经是浓烟滚滚，没等李维顶着烟雾往下走，永动核心就自动发出了毒物警报。
烟里有剧毒，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硫和砷化物蒸气，想想跟火药一起存放的硫磺和红矾会出现这些毒物一点也不奇怪，但比起有能力应对识别这些毒物的李维下层舱室里的其他人显然处境更加危险，更可怕的是这些毒气还在顺着楼梯口往上冒！
“船长！”为了防止毒气侵蚀到二层甲板李维唤来了高平船长。
“又什么事？”高平急忙赶了过来。
“下面的烟雾有毒不要让你的人下去，我下去之后立即把挡板关上，如果还有烟雾渗上来就用湿布挡住缝隙。”李维交待道。
“那你呢？！”听说下面有毒李维还坚持要下去，高平船长的眼神中透出了担心。
“我没问题的！”李维也不跟他解释什么，“记住我说的话，那么我下去了！”
“你……啧！来几个人把挡板封起来！”高平船长被李维的固执弄得既担心又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看着李维下到底舱之后叫人封起了通道。
泰伦人的身体构造可以短时间承受剧毒物质，但为求稳妥李维还是用纳米体制作了一个临时滤毒面罩，这时候下层走廊里已经浓烟滚滚，那些逃出来的水手几乎都被毒烟熏倒在走廊里口吐白沫不停抽搐显然已经是没有救了，李维干脆不去管这些必死之人直奔距离仓库较远的自己舱室。
“呼，幸好你们都没事！”推开舱门李维发现所有人都还好好地在屋子里面待着，尽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疑惑和惊慌，大家都平安无事还是让李维长出了口气。
说来也是幸运，幸亏当初李维特意挑选了一个距离仓库最远的舱室作为居住舱，因为底层空气不流通，有毒蒸汽大多向上面通风的二层甲板渗透，距离仓库较远的这里反倒是暂时逃过了一劫，但这种凑巧的安全不会持续太久，且不说船底是不是已经因为爆炸而开始漏水，上层通道被封死之后毒烟无处可去自然就会往同一层的其他舱室里扩散，没几分钟这里就会被毒烟占领。
“莉薇，外面发生什么了？”看李维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夏洛特十分担心地问道。
“来不及解释了大家赶紧跟我过来，外面的烟雾有毒，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跟紧我！”李维来不及废话伸手就把刚刚睡醒满脸困惑的小艾瑞斯先抱了起来。
“哦……知道了！”从李维的表情众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的情况一定非常紧急，能让李维急成这样的事件就绝对不是好事，故此没人多话全都收拾好要紧物品靠到了他身边。
为了隔绝毒气的影响李维干脆用纳米体构筑了一个不透气的防御屏障将众人保护在里面，这时候船底已经开始出现积水，再加上滚滚的浓烟和躺倒在走廊里横七竖八的水手尸体，大家这才意识到他们当前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
“怎么会这样的？！”好好的一趟航行转眼间就变成了海难现场，这转变太大没人能接受得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搞清楚，据我所知是现在的状况是那些盗贼公会的人搞的鬼，没猜错的话他们在上船之前就图谋好要把这条船炸掉了，针对的对象估计就是我们。”李维分析道。
“那岂不是……啧，结果是我们自投罗网吗？！”乔纳森这才反应过来，确实当初那个盗贼头子让自己上船时就答应得太过干脆了可急于离港出发的他却没多想过，现在重新考虑他才明白过味来。想要在异国他乡进行刺杀，与其派出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人勉强潜入不如雇佣当地的刺客更加划算，想要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难道还有比盗贼公会更称职的杀手么？
“大概是这么回事吧，现在后悔已经没什么用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啊，看到楼梯了，大家抓稳了不要掉下去！”护着众人来到楼梯前，李维大声警告道。
“砰！”等所有人都上了楼梯，李维放出纳米体强行推开了管得死死的挡板，众人急忙从楼梯出口鱼贯而出。
第七十九章 祸不单行
“？！”挡板忽然跳起钻出几个人把看守的水手吓了一跳，当看清楚上来的人是船上的乘客时他才松了口气，连忙在所有人都离开通道之后又把挡板重新关上压好。
“没想到你们还真活着上来了，下面情况怎么样？”因为不知道下面什么状况正等得心焦的高平船长见几人活着回来了连忙上去询问情况。
“船已经开始漏水了，似乎是船底破了个洞，下面的船舱里面充满了毒雾除我们之外应该已经没有活人了，你的人下去也挺不了太久。”李维立即跟他描述了下层船舱的糟糕情况。
“啧！这可怎么办？”高平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损失不少水手固然让高平痛心但现在已经不是为他们感到悲伤的时候了，漏水的底层因为毒雾存在进不去人，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船只继续进水啊。
“头、头头头儿！”还没等他仔细考虑眼前危机的解决办法，忽然一个水手急三火四地就从外甲板跑了下来。
“好好说话！又怎么了？！”突然就被人背后捅了刀子高平现在别提有多糟心了，回应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西南西大概两公里有船，黑旗！”也许是船长这一声吼让水手捋直了舌头，他站直身体大声报告道。
“你说什么？！”黑旗两个字对高平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刚才因为糟糕现状而铁青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黑旗？”其他人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什么含义，但能让高平勃然变色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海盗！见鬼！偏偏选在这种时候……”高平咬牙切齿道。
所谓黑旗指的是桅杆上的黑色船旗，一般来说航船的船旗都会挂所属国的国旗或者商会的会旗以向附近其他船只和巡逻海军标示身份，哪怕海盗平时也会挂国旗作为伪装，发动进攻时换上黑旗宣告自己的敌对身份是海盗圈子里不成文的一个规矩，这面纯黑色的旗帜因此成了让海上商人们闻风丧胆的臭名昭著之物。
“海盗？你们不就是海盗么？”乔纳森错愕道。
“谁说海盗之间都是一家子了？”高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是偶然啊……虽说不想跟他们纠缠也没办法，大副！”
“在！”那位在酒馆里曾经帮乔纳森和李维解过围的大副立即站了出来。
“拉战斗钟准备接战，人不够的话就先集中在一侧装弹，其他人马上去调转船头！”这位经验丰富的海盗船长当即命令道。
“是！”
一般来说这种场合应该尽快撤退避免和敌舰接触，但高平主动迎战的决断自有其道理。贼鸥号刚刚从暴风圈出来帆装受损严重而且船员又被毒死了很多，更要命的是船底还在漏水拖慢了整条船行进的速度，反观对手来自西南方向，显然是在不受风暴影响的平静海区埋伏许久以逸待劳。这种不利状况下一味逃窜最后只会被敌舰追上击沉或者赶进风暴里被恶劣的海况干掉，所以与其进行无谓的撤退不如趁着进水不严重背水一战，如果能暂时逼退敌人争取到修船的时间说不定还能再有重整旗鼓的机会。
决心已定的船长一声令下，挂在桅杆上的战斗钟当当当三声响，船员们便条件反射般各自奔赴了自己的战位，除了帆位和舵机的操作人员之外大多数水手都在大副指挥下前往可能面对敌舰一侧的投石机和床弩填弹上弦准备战斗，一块块裹着浸油麻布的石头被挂上投石机的索扣，二层甲板的射击口也纷纷拉开露出床弩上面搭载的锐利尖矛，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可见贼鸥号确实是一条身经百战的海盗船。
水手们都各就各位之后甲板上的闲人只剩下了李维一行，和熟稔海战的船员不同包括李维在内大家全是船上战斗的新手，高平船长也是看出来这点才没有给他们任何指示，大概是希望他们能老实待在船舱里不给其他水手捣乱就行了。
“额，我们该怎么办？”一行人又不甘心将自己的命运全交到别人手上，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李维，在他们看来只有李维能在这种时候做出最好的判断。
“嗯，卡米耶和少爷去外甲板帮忙吧，卡米耶可以酌情用魔法箭狙杀对方的船员，以少爷的力气也可以帮忙运送些弹药之类，卡米耶你一定要注意保护少爷的安全。至于大小姐还是待在二层的船舱里比较好，艾瑞斯就暂时麻烦大小姐照看了，我这边再回去底层船舱看看能不能找到堵住漏水的办法。”李维考虑了一下各人的能力和特长，给每个人分配了工作。
“好嘞！”李维的指令就像一颗定心丸让大家都找到了行动的方向，按照他的安排卡米耶和乔纳森去了外甲板参与战斗，夏洛特带着小艾瑞斯在二层甲板的安全区域躲了起来，李维自己则又一次折返回其他人无法进入的底层甲板寻找封住漏水处的办法。
下到底层船舱的时候李维发现下面的状况愈加恶化了，从漏水处涌入的海水已经开始淹没走廊正在往其他舱室里面涌，毒烟依然在没被海水占据的地方翻滚阻止没有防护的人进入抢修。李维的目标是前往爆炸的发生地也就是存放了火药的货舱，可就在他进入货舱之前却发现货舱里涌出的海水正在沸腾着并散发出大量的有毒蒸汽。
造成这种危险现象的是当初被放在货舱里的生石灰，生石灰在遇水之后会放出热量，这股热量足以使水沸腾哪怕海水也是一样的。当初被某种延时引信点燃发生爆炸的火药炸碎了其他货箱并引燃了易燃的硫磺散发出有毒的二氧化硫烟气，同时也使得一部分红矾（即三氧化二砷，别名砒霜）蒸发成了气体弥散在空气中。本来这些毒气随着海水涌入给环境降温灭火会渐渐消退，偏偏这货舱里还存放了大量的生石灰，而溶解了硫化物和砷化物的海水在和生石灰反应沸腾之后又散发出更多的有毒水蒸汽并且放出高热阻止水手们对漏水处进行维修，等一连串反应结束之后可能这条船的一半船舱就已经完全淹在海水里彻底没救了。
这确实是一个有效且致命的机关组合，相辅相成的简单化学反应几乎确保了贼鸥号会在爆炸后最终浸水沉没。只可惜布下这个致命机关的人误算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船上还有李维这个规格外的家伙，普通人踏足会瞬间致命的环境对他来说只是需要简单调整一下纳米体的防护模式而已。
“还好漏水的缺口不大。”简单做好了高温对策的防护，李维走进货舱里开始检查爆炸对船体造成的损伤，他发现漏水的缺口比他预想中小得多。
这要归功于贼鸥号的船体构造，被设计为适应远海航行和严酷海战的贼鸥号不但采用的木料极为结实，还在船底的龙骨周边额外铺设了铜质船壳防止触礁和炮击给船底带来损伤。这个时代的火药科技发展并不完善，不完善的配比自然导致了火药爆炸威力不足和方向分散，尽管货舱周围的木质结构已经被火药桶炸得千疮百孔，船底的铜质船壳仅仅是在原爆点周围被炸出了两个直径差不多有桶口粗细的漏洞，再加上船舱内本身的密封气压使得进水速度并不快，至少缺口大小还在李维可以处理的能力范围内。
现在的问题是，应该怎么封住这个缺口呢？
用纳米体直接堵住缺口是可行的，但已经受损的船壳会因此承担多余的负担，已经进入船内的海水也无法排出会影响整条船的稳定性和适航性，李维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不采用这种后患多多的傻大粗手段。他的主意是用海水封住海水，要问海水怎么才能封住海水其实道理很简单，李维只是将那些盗贼的阴险手段反其道而行之。既然海水能被蒸发成有毒蒸汽毒杀船员当然也可以在凝固之后变成海冰堵住船底的缺口，而且降低了底层船舱的温度之后有毒蒸汽也会重新凝华不再侵袭更上层的甲板，可说是一举多得。
拿定主意李维立即放出了纳米体开始抽取船舱中海水的热量，这些多余热量被纳米体直接均匀排放到了船底的铜质船壳之上又被冰冷的海水所带走，如此利用航行中的船只作为水冷机关很快船舱内的海水就开始凝固结冰，这些海冰远比看起来要结实而且不易融化，因为海水的冰点本身就比淡水要低所以要吸收更多热量才会融化而海平面下的海水又很冰冷不带太多热量，更妙的一点是海冰的密度要比海水低所以冰山才会浮在海面上，它们甚至可以像木料那样给船只提供一定浮力，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海水结冰后体积要比原来更大，千万不能让堵住缺口的海冰把船舱胀破了。
“嗯，就这样吧。”精密控制着海冰与船只严密贴合又不至于破坏船只结构，直到所有受损区域都被厚重的冰面覆盖住李维才算是松了口气。
第八十章 怒海争锋
“啧，不妙，大不妙啊！”单筒望远镜的镜片中映出不远处敌舰的轮廓，高平船长恨得牙根直痒痒。
现在的状况糟糕透了，不管从什么角度去考虑自己这边都处于极度劣势之中。
如果在天气晴朗的海上理论可以观测到二十公里内的船只，考虑到那么远距离的船只可能只是海平面上的一个小点，往往真正进入观测范围是在七八公里内的事情。现在贼鸥号之所以让人家摸到两公里这么近的位置除了天黑还有甲板上的自己人都被内鬼杀掉的意外因素。船上的投石机极限射程大概在四百米和弩炮的射程相近，对方如果没有抛射式的重型投石机那么射程也应该差不多，也就是说两条船真正进入互相的火力范围是在四百米内，两公里的距离换在平时也不算遥远了，更不要提现在的贼鸥号几乎是动弹不得。
提到机动性，贼鸥号的主桅杆采用顺风优势的双层大横帆，前后桅采用逆风优势的纵帆，这种平衡的船帆分布使得船只无论风向如何都能保持让人满意的行进速度。然而这条船刚刚从风暴圈里面出来，所有的帆装多少都有些破损效率不比完好状态，更要命的是现在船底在进水而且暂时维修无望，不停灌入的海水不但加大了船只重量还拉低了干舷高度使得船只的破浪性下降，跟那条埋伏已久完好无损的敌舰相比这条向来以速度著称的“贼鸥”现在却变成了笨鸟，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在不接触的前提下逃出敌人的手掌心。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打了，考虑过撤退的可能性后高平果断地决定迎战，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拖入接舷战将敌人的船只抢过来，就算这个期望落空，至少也要打断敌舰的主桅杆或者让它的帆装受到比自己更大的损害好给船只撤退提供机会。
可惜迎战也不是简单就能赢的，无论贼鸥号的船员们有多精干他们都是在被人狠狠算计了一把的情况下遭受了埋伏，人手不足、船只破损和位置不利等种种因素让反击的胜算变得非常低。和人类历史上所有风帆战舰一样，贼鸥号的火力也是沿着船舷两侧分布的，不管是外甲板上的投石机还是二层甲板的弩炮射角都局限在正对船舷一侧只能进行微小的角度调整，相比之下船头和船尾只有一台投石机的火力就显得过于单薄了，这种不平衡的火力配布所衍生出来的就是海战史上赫赫有名的“T字战法”，到舰载机和导弹的出现彻底改变海战规则之前这个战法足足在大洋上流行了上千年时光。
所谓T字战法，顾名思义就是尽量以火力强悍的船侧来面对敌舰火力单薄的船首或船尾，谁占据了T字上方的“T头”就获得了压倒性的火力优势，反之处于下方的“T尾”则不得不承受猛烈的打击。由于是遭受了预先的埋伏贼鸥号现在很不幸就处于T尾的位置上正用屁股面对着敌舰的船侧，高平船长也想在进入敌舰射程之前改变现在的不利形势，然而贼鸥号的机动性受损严重，哪怕现在强行调整转向恐怕也没法把这个T头重新抢下来，即便及时调整使得贼鸥号不会一直处于不利位置上，想要调头调整至侧舷对敌的状态起码也要承受两到三轮敌人的先发打击，已经伤痕累累的贼鸥号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高平自己十分怀疑。
不打就是死路一条，明知不利这位海盗船长也只能顶着头皮硬上了！
“满帆，左满舵”咬咬牙下了决心，高平冲着掌舵的水手吼道。
“帆满，左满舵……满舵左！”老练的掌舵水手大声复唱着命令，双手拨动舵盘将舵机卡在左满舵上。
随着船底的舵机移动，保持着慢速前行的贼鸥号开始笨拙地向左方调转航向，满舵并不是说船只就会直直地向左调转而是保持向左前方航行直到在海上画出一个圈才能完成转向，不远处的敌舰发现贼鸥号的航向有所变化之后也开始跟着调转航向试图保持自己的T头优势并继续向贼鸥号靠近。
“……果然是受损太严重了。”以船为家的高平船长在转舵那个刹那就感觉出来现在的贼鸥号比完好无损时迟钝了太多，这么迟钝的动作大概绕不过后面追击自己那条相对小些但帆装和贼鸥号属于同一级别的敌舰。
“船长，我们来帮忙了！有什么我们能干的么？”高平正在心烦忽然背后传出个洪亮的声音，原来是乔纳森带着卡米耶一起按照李维的指示来到外甲板上助战了。
“你们上来能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背后突然冒出来这么两个跟着捣乱的外行让高平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难免就不客气起来。
“大家在同一条船上就是一家人这是你说的，我姑且也是个军人，虽然不太明白海战怎么打起码还有两把子力气可以派的上用场。”知道对方心情不好乔纳森也没跟他计较而是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多少能顶点用处。
“就是就是，可别瞧不起咱斯普林人啊！远距离战斗是咱最擅长的。”卡米耶也跟着凑趣起哄。
“你们……唉，随便你们吧！”估摸着不把他们俩打发了他们就会一直在这儿影响自己指挥高平索性决定给他们找点活干，“布兰德公子是吧？一会儿大概船尾那边会先对敌，你觉得自己有把子力气就过去准备帮忙搬石头吧。那个斯普林人也去那边好了，觉得你的魔法箭够准的话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狙击对面的射手。”
“明白了！”都是第一次参与海战的两人兴冲冲地按照高平的指示去了，比起忧心忡忡的高平来他们对这场海战的信心更足，这股信心的源头就是现在正在底舱修船的李维，两人都觉得只要神通广大的李维还在这条船上这条船就沉不了。
两千米、一千米、五百米，两条船几乎是维持着相对角度在飞速靠近，本来高平对两个人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不想他们再给自己捣乱，他可没想到在他眼中对海战一窍不通的贵族少爷帮了他的大忙。
“敌舰射击！”两船接近到三百五十米左右的时候桅杆平台上的观测水手先听到了弹丸破风而至的呼啸声，他急忙大声警告。
“蹲下！”高平船长立即大喊提醒，投石机打出几十公斤的弹丸无法防御，保持低姿势在躲避床弩射出的长矛时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乔纳森和卡米耶闻言赶紧照做，只听得耳边一阵呼啸和乒乒乓乓的动静，贼鸥号船尾的海面上立即溅起了七八朵水花，投石机本身就是没什么准头的射击武器，再加上天黑刚才的抛射无一命中，不过相对精确的床弩确实有几发打中了船尾的护木板，两人听到的乒乓声就是飞矛和木板碰撞的声音。
“船尾，点火反击！”第一轮攻击没遭受太大损害多少让高平恢复了些信心，尽管只有船尾一门投石机可用他也不打算就这么一直被动挨打。
“点火……走！”早就微调了射角的投石机操作员得到命令立即点燃包裹在石弹上的油布，另一人则赶在火焰蔓延到投石机绳索之前将石弹向着敌舰抛射了出去。
“呼！”凌空呼啸的石弹带着一溜火光划破夜空向敌舰附近砸了过去，尽管已经经过了修正这一发射击还是在距离敌舰很近的地方落入了海中，比起使用技术来用这种不精确的长程兵器进行远距离动对动射击更多靠的是运气。
“啧，真可惜！”水手们早就对这种差之毫厘习以为常，只有乔纳森看着石弹落水溅起的水花不甘心地砸了砸嘴，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去帮忙给投石机重新上弹了。
双方船只都在紧锣密鼓地给自己的兵器上弹时两条船的距离又接近了不少，这就使得双方命中对方的概率开始提升，虽然船尾对敌的贼鸥号着弹面积会比较小，可在被对方以优势火力压着打的情况下这一次恐怕也难逃厄运了。
“啪！”果不其然，敌舰的第二波中有一发石弹正正地砸中了贼鸥号的后甲板，几十公斤重的石弹经过抛射和重力加速砸到甲板上时已有千钧之力，木屑四溅之后甲板上露出一个桌面大小的缺口，连下面居住舱室里的一张床也被顺势砸塌，幸亏对方没用贼鸥号一样的火焰弹才没有引起火灾。
“额！？”射击的着弹点就离乔纳森他们的炮位不到三米远，还是第一次真正在战场上感受到攻城兵器在身边呼啸而过的乔纳森不由得愣了愣神。
“点火……走！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装弹药！”其他水手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了，只要石头没奔着他们的脑袋去这点场面吓不住他们的，见乔纳森还在发愣他们连忙呵斥道。
“啊，这就来！”乔纳森这才醒过神来跑去帮忙装弹，结果刚才的还击依然没有射正，靠孤单的一台投石机进行还击只能说聊胜于无。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命中鼓舞了敌舰斗志，第三波射击比前两波快得多，当头顶再次响起破风之声的时候乔纳森明显地感觉到有不对劲，这一次的风声朝自己的方向太近了！
第八十一章 各显神通
“这动静……卧槽，快跑！”经验丰富的水手们同样察觉到了即将临头的危险，刚才还稳如泰山的他们瞬间跑了个精光，投石机被砸到那是小事，自己的脑壳要是给石头砸碎那可没有后悔药吃。
水手们眨眼间就都跑掉了乔纳森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眼睛死盯着天空中越来越近的石弹，伸手从背后抽出了自己那把大剑。
“愣着干啥赶紧跑哇！”跟乔纳森在一起的卡米耶看这位大少还在可能被石头砸到的地方站着差点没急死，她急忙想上去把乔纳森给拉走。
“你往后退，我有办法。”可惜乔纳森根本不领这份情而是双手紧紧握稳了大剑的剑柄。
“你……唉！”弄不清楚对方要干嘛的卡米耶只能依言后退，跟乔纳森这个怪力男不一样她的小身板可扛不住投石机的弹丸。
两人一句话的功夫石弹已经从天而降，只见乔纳森眼睛不离那枚离自己脑袋还不足十米的弹丸忽然将纵握的大剑在侧面一横，暗中调动身体内所有的黑尘魔力，厚重结实的剑脊照着裹挟千斤之力的石弹横着就拍了过去。
“乓！”金石交接爆出巨响和火花，乔纳森如同打棒球一般居然硬生生将石弹击偏原本的弹道直接拍进了船外的海里，猛烈的反作用力甚至让乔纳森的双脚在木质甲板上印出了一双脚印。
“啊……打飞了。”眼前这一幕让卡米耶和其他水手目瞪口呆，此等怪力别说没人亲眼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呼……”稳住了反作用力给剑身带来的颤抖，乔纳森长出口气开始检查剑身的损坏状况发现完好无损，幸亏这把剑之前被李维重新铸造过有恐怖的强度和韧性，不然就算乔纳森的怪力了得剑身也会因为承受不了这股力量而折断。
“你丫到底在想啥哇！万一给石头砸死算谁的？！莉薇可是交代过咱要保证你安全啊！”跟着松口气之余，卡米耶冲上去大声斥责道。
“我是觉得我能应付得来才决定这么做，再说如果这台投石机被干掉我们不是一点反击的手段都没有了么？”乔纳森也是有自己考虑的，军人的固执让他不想放弃唯一的反击武器，更重要的是他信任自己的能力和李维给他重铸的这把剑的强度。
“唉，跟着你这石头脑袋肯定早死！”看这位大少毫无反省的意思卡米耶也是无可奈何。
“都发什么愣，还不快上去装弹反击，客人把投石机保下来是让你们发愣的？”高平船长同样注意到了乔纳森刚才的活跃，急忙鼓舞水手们回到战位上反击。
“哦！”船长的呵斥让水手们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了神来连忙回去装弹反击，有了乔纳森这个守护神在身边大家的士气顿时提振了不少，至少他们知道哪怕船只被命中自己这边也有能够抵御的手段了。
“没想到世上还有您这样的神力之人，刚才我真是看走眼了。”多亏乔纳森的勇武贼鸥号才能保住反击的手段，高平觉得自己应该上去为自己小瞧了对方道个歉。
“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能耐不算什么的。”船长的赞赏换来的是乔纳森的一声苦笑，和李维相处的时间长了之后这位曾经傲慢的少爷也学会了谦虚。
“像您这样谦虚的贵族可不多见。”乔纳森的态度更是让船长高看他一眼，“那么接下来也拜托了，您争取来的时间我不会让它白白浪费掉的。”
“好，交给我了！”乔纳森豪爽地答应一声，拎起大剑准备应付下一波的攻击。
——同时·数百米外——
“怪了，没打中？”正在火力全开轰击贼鸥号的海盗船上，盗贼工会会长毕晓普面色古怪地看着对面投石机打在船侧留下的大洞，火焰弹引发的小火灾已经被船上的海盗迅速扑灭掉了，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刚才他明明看着自己这边有一台投石机的弹道是直奔对方船尾去的，结果却在附近的海面上溅起了水花。
没弄明白为何石弹的弹道会发生偏移是因为天太黑让毕晓普看不到石弹被打飞的全过程，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也不会猜到船上有个怪力男可以只身对抗攻城兵器的进攻，只是不知道如果他发现自己要刺杀的目标有如此勇力会不会重新考虑一下当初自己该不该接下这份刺杀委托。
“打不中就再打，那条船在漏水撑不了太久的。”在旁观战的刺剑使冷冷道。
“嗯，说的也是，装弹，继续射击！”毕晓普听了点点头，自己的设计万无一失无论如何也没有失手的道理，于是他下令手下的海盗手下继续向贼鸥号进攻。
然而随着海战继续发展毕晓普越发觉得情况不对劲，自己的船只数次都能命中贼鸥号的要害部位，偏偏那些石弹就像中了邪一样总是在最后关头偏离位置，好像除了第一发修正射击命中过后甲板外其余的投石射击都没造成像样的战果，床弩倒是射中对方不少次，但对于木料厚重局部还有装甲的贼鸥号来说不疼不痒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更让他奇怪的是应该因为进水而慢下来的贼鸥号速度反倒开始提起来了！
“好像他们的船在加速……是我的错觉吗？”又一波投射被对方完全闪开，毕晓普不敢相信地抹了抹眼睛跟刺剑使确认道。
“不是，对方确实在加速。”刺剑使话里也带着疑惑，明明底舱炸药桶的延时引信是他亲手点着的，那玩意儿的威力炸穿船底不成问题，可为什么贼鸥号反倒越漏水越快了呢？
他们哪里知道这时候船底的漏水已经被李维用海冰封住，有了海冰保持船型提供浮力贼鸥号虽然无法恢复平时的机动性起码不会再因为底舱的问题损失速度，当然等盗贼们弄明白这一点时事情就已经太迟了。
——另一边·贼鸥号甲板——
“情况怎么样？”处理完了底舱的漏水问题，李维立即赶往外甲板上和大家汇合。
“暂时还撑得住，下面的状况呢？感觉好像船只的行驶稳当一点了。”忧心着底舱情况的乔纳森连忙反问。
“嗯，漏水已经被封住了。”李维简短地汇报了下面的状况。
“封住了？”乔纳森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把高平船长吓了一跳，“就靠你一个人？！”
“嗯，我把缺口附近的海水冻住了。”李维点点头，“一时半会海冰不会化开，暂时可以不必担心再进水。”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啊！”高平船长听完拍手叫绝，他也是个巫师能理解李维的做法，“能把整个船底都封冻住，没想到女仆小姐居然是法力如此高超的女巫，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姑且算是吧。”李维也不谦虚很坦然地承受了对方的夸奖，“现在还有什么问题要解决？我刚才在下面听到了响声，好像你们这边打得不怎么顺利。”
“这个嘛……正如你所说。”高平船长无奈地咧咧嘴，“现在我们的船位置很不利，本来我是想拉近距离打接舷战或者至少重新调整姿态的，但是船速太慢了赶不上敌人，要不是有布兰德公子出手帮着拦住了几枚石弹现在上面的状况会糟的多。”
“哦，少爷也有帮忙么？”李维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乔纳森，“那么作为仆人我们也不能让主人太过劳累了，速度的问题就交给我这边来解决吧。”
“有什么好办法么？”看李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高平船长急忙问道，虽说暂时损害不大，他也不想再这么让人单方面压着打了。
“试试看再说。”李维没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向了卡米耶，“卡米耶，借你一用。”
“额，借咱一用是……黑境森林时候那样？”这话听着耳熟，让卡米耶想起来当初在黑境森林射下高空上的寒鸦那时候。
“没错，不愿意？”李维面无表情地反问。
“倒不是说不愿意啦……没办法，要是能帮上忙用就用吧。”生怕惹得李维不快的卡米耶连忙拿稳弓箭摆好了架势，“咱准备好了，来吧。”
“嗯，放松你的精神。”得到卡米耶的允许李维靠过去接通了精神超驰的能力，同时开启了自己的纳米侦测网。
“她们这是……”看两人摆出这么一副看似亲密的姿势，高平船长面色古怪地跟乔纳森问道。
“你别问我。”乔纳森耸耸肩膀，“我也搞不清她们要干什么。”
其实李维是想借助卡米耶的远程投射能力对敌船发动一次精确打击，他在观察贼鸥号的情况时就发现这条船的帆索繁多却有一条格外粗壮，那就是负责主桅横帆升降的主帆索。这条帆索承担了主桅帆全部的重量无论如何都不能断掉不然主帆就会从桅杆上坠落下来，考虑到敌舰的船型跟贼鸥号相近那条船上必然也有这样一条绝对不能断的帆索存在，李维瞄准的就是敌舰的主帆索。
“找到了么？”将自己的感知网络和卡米耶进行同步，李维靠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嗯……”卡米耶的精神现在已经处于被李维半支配的状态，身体自然而然地就对着远方的敌舰拉开了弓弦，旋风开始在箭尖之上聚集起来。
“好，流风箭……去！”只听得李维一声清喝，长箭挂着哨音直奔远方敌舰的主桅杆。
“嗖！”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见不远处的敌舰那边忽然爆出一阵惊呼，挂在他们主桅杆上的灰色帆幕应声从桅杆上面坠落下来。
第八十二章 攻势逆转
“怎、怎么回事？！”己方的船速突然下降让甲板上一阵摇晃，毕晓普稳住身体回过头错愕地发现主桅杆上的帆幕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同支架桅杆一起掉到了甲板上。
“老板，主帆索被打断了！”手下的海盗忙上来报告。
“这么准？！给什么东西打断的？”毕晓普当时就懵了，虽说主帆索比别的帆索粗大可在海战中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打到的，哪怕真的盯着帆装去打一般也会瞄准目标更大的桅杆和帆布。
“不、不清楚……”海盗们也是一头的雾水，主帆索好像是毫无预兆突然间断掉的谁也没弄明白当时的情况。有了李维协助加持卡米耶的魔法箭说弓如满月箭似流星毫不夸张，飞行速度比之现代火药枪弹差不了多少，哪里是肉眼凡胎的海盗们能够捕捉得到？
“邪了门了，给我赶紧去修！”现在正打着仗毕晓普也不好责备属下什么，只好将一切错误都归咎在糟糕的运气上，比起他们炸开了船底撤出贼鸥号那时候的成功，似乎后面本应该手到擒来的海战却一直不怎么顺利。
战斗是一场零和游戏，一家愁自然有一家欢喜，眼见着敌舰的帆幕落下速度停滞可乐坏了高平船长，从这场伏击开始他就一直在吃速度的亏，如今形势总算在李维一行人的活跃下逆转，当了十几年海盗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好！现在调头左舷对敌，其他人准备抓钩，要打接舷战了！”铜钩一顶脑袋上的船长帽，高平意气昂扬地命令道。
“哦！”李维的精准一击也让水手们跟着振奋了起来，大家都在摩拳擦掌准备报被人算计的一箭之仇。
“额，咱刚才干什么了？”甲板上唯一搞不清楚情况的大概就是亲手射出那一箭的卡米耶了，和上一次不同这次李维的精神接管程度更高，卡米耶甚至都没有自己刚才干什么的记忆。
“你自己看。”李维松开她往敌舰方向伸手一指。
“啊，主帆掉了……是咱干的？”卡米耶这才发现对面的敌舰上出了大问题。
“嗯，这一仗你记头功。”李维点点头。
“哎嘿，其实咱也没干啥啦。”自己迷迷糊糊地就给记了头功，卡米耶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处理吧，在船上打仗还是这辈子头一遭正好积累点海战的经验。”见卡米耶得到了李维的夸赞，旁边的乔纳森也拎着大剑跃跃欲试。
“少爷还是留在这边比较好。”谁知道他话刚说完就被李维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诶？”乔纳森当时就不乐意了，“为什么啊！”
“少爷忘了么，小姐和艾瑞斯还在下面船舱里，真的打起来她们没人保护该怎么办？”李维提醒道。
“额，这倒是……”热血上头的乔纳森这才想起来妹妹还在下面躲着呢，“保护她不一定非得让我来吧？你也好卡米耶也好都行啊。”
“卡米耶擅长用的是弓箭，在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所以不适合留下来防守，至于我……少爷觉得是我参战对战局的影响比较大还是您参战对战局的影响比较大？”李维冷着张脸反问。
“当然是你……”谈到谁拳头硬的问题乔纳森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狡辩，自己的实力跟认真起来的李维比那是拍马不及，就算心里不想承认他也必须承认这点。
“所以综合考虑之后少爷您才是留守的最佳人选，这也是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李维一摊手。
“唔……没办法，我留守就是了！”道理就清楚地摆在眼前，乔纳森虽说渴望战斗也不至于弃妹妹的安全于不顾，只得老老实实遵从了李维的安排。
“……？”这段对话都被高平船长听在耳朵里让他不由得投过去奇怪的目光，不过他的好奇怕是得以后再去解惑了，因为现在的他还要履行船长的职责。
由于敌舰暂时失去了主帆，速度上重新占优的贼鸥号几乎是毫无阻碍地扭转过来船身将左舷对准了敌舰，早就在刚才憋了一肚子火的水手们可算找到机会顿时将左舷所有的兵器一股脑地往敌舰上砸了过去。贼鸥号的船身较长射击位也较多，再加上贼鸥号的船员们本身素质就比敌舰高，这一轮对轰盗贼公会的海盗船立即被打了个人仰马翻，不但甲板上连中数弹还干扰了对方主帆的维修。高平船长在占了上风之后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让船继续左转绕道抵近敌舰后方又是一轮射击，这时候形势基本就跟刚才反了过来，只有后甲板一台投石机可以用以反击的海盗船损伤惨重吃了大亏，而利用敌舰混乱的机会贼鸥号现在已经绕到了海盗船的右舷方向，两船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二三十米远。
“抓钩准备！”高平船长一声令下，甲板上操纵投石机的水手们纷纷放弃投石机转向射出抓钩的小弩炮前。
这种弩炮比起二层甲板的床弩要小得多射程也近得多，不过它们不是拿来远距离射击而是用以近距离向敌舰投射抓钩的，当抓钩射到敌舰甲板上之后会被拉紧，这时候再回转连着绳索的绞盘就可以将两船强行拖近到人可以直接跨越的距离。
“放！”高平船长扬起的手往下重重一挥，数道连着抓钩的绳索立即射向敌舰的甲板并勾住了敌舰侧舷的护栏，收紧绞盘之后两条船的航线愈加靠近最终咣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大伙上，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宰了他们！”
完成接舷的瞬间，贼鸥号的水手们就如猛虎出闸一般挥舞着弯刀跳上了敌舰的甲板，反观盗贼公会那边虽然也临时做好了抵御登船敌人的准备，却还没等交手就被砰砰砰放倒了三个人，原来是高平船长和他的大副手里的魔铳先行发威了。
铸铜的魔铳没有复杂的枪机只有一个可以打开的密闭发射舱，黑尘的力量会在使用者的操纵下被压缩在这个发射舱里直到使用者勾下扳机打开密闭舱的活门，这时候积攒着无处宣泄的魔法力量就会沿着枪管指向的方向释放。虽说没有装弹丸进一步提高杀伤力，浑厚的力道还是能在五十米内打断任何站在弹道上的倒霉蛋的肋骨，而且不使用弹丸意味着不需要耗费多余的时间装弹，只要使用者的魔法不枯竭魔铳就能一直保持高射速射击，这是个十分适合混乱的船上战场的优势。
盗贼公会的业余海盗们面对其他商船时也许可以耀武扬威，但面对着一腔怒火的专业海盗就没有什么优势了，再加上船长、大副和卡米耶精准的远程支援接舷战一开始就是人数较少的贼鸥号反过来压着盗贼公会打，而李维加入战局之后更是逼迫着无力招架的盗贼们不停收缩战线，本来还指望着能在防守贼鸥号甲板时找几个家伙收拾解解手痒的乔纳森现在只能杵着大剑在后面看戏。
“您家这位女仆不是一般的强悍啊……”得知李维以一人之力修好了船舱的时候高平就知道他绝对不简单，不过当真正亲眼看着他挥舞纳米剑刃在敌群之中如虎入羊群般杀得血肉横飞高平才明白自己刚才的设想都太过低估了李维，现在甲板上的盗贼已经差不多给清扫得差不多了，无事可干的高平甚至能腾出空闲来跟乔纳森聊天。
“额，承蒙夸奖。”乔纳森不由得老脸一红，尽管只是名义上对外的主仆关系，主人比女仆还弱这种事实在有点伤面子。
“我这不是夸奖是感谢，多亏有她我的弟兄们才得以减少伤亡，不过我这个当船长的也不能把所有的活计都丢给客人干，这边留守就拜托布兰德公子了。”看没多长时间甲板上已经给李维和自己的部下压制得七七八八，高平决定自己也到敌舰上去凑凑热闹。
“你放心去吧，一两条漏网之鱼我还应付得了。”乔纳森羡慕地摆了摆手，他心里也想跟去砍几个海盗，无奈妹妹还在贼鸥号上只能憋着瘾头选择留守。
其实踏上敌舰的高平也没什么值得乔纳森去羡慕的，从甲板到船舱一路上他就没有遭遇战斗，那些被李维吓破了胆的盗贼不是在仓皇逃窜中被砍死就是自己主动丢下兵器成了贼鸥号水手们的俘虏，踩着一路血污高平跟上了突前的大队伍，这时候海盗船上还在顽抗的已经只剩下毕晓普侧近的几个公会精锐了，李维现在正跟他们在一处狭窄的舱门内外对峙。
“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可以暂时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李维这时候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在门外面喊话劝降，他主动提出自己参与进攻将乔纳森放在后面留守也是想抓几个知情的活口，不然以乔纳森那个打起仗来就什么都不顾的鲁莽性格保不齐没等给人投降的机会就把人全宰了。
“老板怎么办？完全打不过那女人。”这时候守在毕晓普身边是盗贼公会的那个看门人，现在他和毕晓普一样心里头都万分后悔自己当初轻视了这个跟在乔纳森背后不动声色的女仆，不然他们肯定会重新考虑今天的刺杀计划。
“打不过又逃不掉，还能怎么办？”毕晓普苦笑着把手上的短剑往地上当啷一扔，“不打了不打了，投降吧。”
第八十三章 好大一个套
“你……”盗贼们干脆地放弃了抵抗让刺剑客的处境尴尬了起来，和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盗贼们不一样他是被南黑森公爵直接从领内派来的接头人，如果他被抓了将成为这次阴谋的直接人证，也就是说盗贼们可以活他却必须死。
“使者先生，趁着人家还没进来您自便吧，要不然我们尽点心意送您一程？”毕晓普撅起小胡子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唔，我自己来！”刺剑客也知道自己是非死不可不然自己留在南黑森的家人都会受牵连，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取出一张包着红矾粉末的纸包，两眼一闭把里面的东西吞进了嘴里。
“咣当！”砷化物的毒性立即猛烈地发作起来，刺剑客口吐白沫直愣愣地躺倒在地上很干脆地死掉了。
“哎，这年头混个生活真不容易。”冲着刺剑客的尸体轻叹了口气，毕晓普将视线转向舱门那边，“我们缴械投降了！不要再打了！”
毕晓普这一声喊李维立即带着水手们哗啦啦冲了进来，果然负隅顽抗的盗贼们全部都丢弃了兵刃乖乖在原地束手就缚，唯有一个家伙的尸体躺在最里面的角落里。
“那家伙是谁？”李维直觉性地就感觉出来那个死掉的家伙可能是什么重要人物。
“死都死了还管他是谁干什么？小姐只要知道他是不能落在你们手里的人就够了。”毕晓普冷笑道。
“你还真敢说话。”高平船长冲上来照着毕晓普的下巴就是一枪拐，“老板，算计我高平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你就老实等着我的招待吧，全都带走！衣服扒光捆好了别让他们再搞出什么花样！”
“是！”得到船长的指令水手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按住盗贼们将他们押了下去。
“哼，接下来就该考虑考虑怎么收拾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了。女仆小姐我们离开这里，杂事有我的手下收拾就够，您今天帮的忙已经够多了，别让这帮家伙脏了你的眼。”押走了盗贼们，高平船长对李维道。
“嗯。”李维点点头，跟高平一起离开了阴暗的船舱。
由于头领已经投降，剩下的盗贼更是无心恋战全都老老实实地缴械投了降，这些人被扒光衣服穿成串分别关押在海盗船的几个空舱里等待自己的命运，当然押运途中难免被贼鸥号的水手们拳打脚踢一顿泄愤。之所以非要扒光衣服则是怕这些人在衣物中藏什么帮助脱困的小物件，要知道这帮人平时就是飞檐走壁无所不做，被逮捕和脱狱也是家常便饭，有被人偷袭一次损失人手的经验高平这次对这些盗贼们打紧了十二分小心。
处理完了盗贼自然是检查己方损失抢修船只，贼鸥号和另一条海盗船在刚才的海战中都受到了重创，很幸运的是两条船暂时还没有沉没的危险——贼鸥号的船尾几乎给海盗船的床弩打了个稀巴烂，海盗船则在贼鸥号的反击中侧舷受损严重并且慌乱中将正在维修的主帆丢失在了海里。不甘心放弃这条战利品的高平最后用绳索将贼鸥号的船尾和海盗船的船头连了起来希望能将它拖进沿途的维修港口，当然原本直接航向帝国本土的计划也就此泡汤，船只转向朝着不受暴风雨覆盖海况良好的撒丁岛北部港口切尔沃港前进，那里据说有一个高平私人所有的小码头。要说维修之中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李维将贼鸥号的船底冻得太结实了以至于打算进去抢修的水手们发现自己完全无从下手，在征询过李维得到这些冰很长时间都不会化开的答复后高平干脆放弃了临时抢修，取而代之的是把毕晓普等一干盗贼公会的骨干给扒光衣服扔进了寒气四溢的底舱里关起来作为报复。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凌晨时候，夜战疲累的乔纳森等人和贼鸥号水手们分批地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高平就急不可耐地将冻得哆哆嗦嗦的毕晓普从底舱拎出来扔进了临时充当审讯室的船舱里。
“谁让你算计我的？”抬起固定在左臂上的铜钩照着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的毕晓普就是一顿狠抽，总算觉得解气点了的高平这才开口问道。
“啧……呸！呵呵呵，船长，我算计的可不是你，自作多情的话就免了吧。”从嘴里吐出一颗被打断的大牙，毕晓普这家伙居然还能发出笑声来，不过现在的他小胡子上挂着还没化开的寒霜，周身上下只有一块破布遮羞，没有半点英雄气概只让人觉得丑陋可笑。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高平船长可不吃这套扬起胳膊又是一钩子，“不然老子送你上跳板！”
所谓跳板可不是前时代的某种水上运动而是海盗们独一份的处决方式，大概就是用弯刀逼着那些倒霉蛋自己从伸出船舷的木板上往下跳，而这些木板原本是用来给水手们解决方便问题的。听来这不算个残酷的处决方式甚至还有点滑稽，毕竟既不挨刀也不见血，其实死在这种处决方式下的人往往生前都遭受了严重的折磨，因为海上行走的人大多会水，落海之后求生本能会让他们一直在无边无际的海里挣扎扑腾直到筋疲力尽于绝望中溺死，更不要提那些运气不好被鲨鱼发现当成玩物撕碎的家伙了。
“诶，走跳板啊，不好意思我不会水所以只是直接掉下去淹死而已，船长你要真想知道我算计的是谁不如问问你背后的两位如何？”然而毕晓普这家伙吃尽了苦头还是不肯直说，反而将视线投向了高平背后的乔纳森和李维，参与审讯是他们两个自己跟高平提出来的，考虑到审讯的画面不会好看参加者也就他们两个。
“嗯？”这话倒是把高平说得一愣，他不由得侧过头看向两人，“布兰德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额，没猜错的话这家伙大概是冲着我来的。”自觉是他牵连了高平的乔纳森尴尬地咧咧嘴，“你要听的话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请务必跟我解释清楚。”高平自然是想要一个说法，那些死去的水手都跟了他很久，他不能让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进棺材。
知道现在已经瞒不下去了，乔纳森干脆把自己如何被南黑森公爵追杀以及对方要对他和他妹妹下杀手的理由简单解释给高平船长听，因为是自己隐瞒了部分情况才让贼鸥号被殃及池鱼，道歉一番也是免不了的。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听完乔纳森的解释高平船长反而松了口气，他并不想此时节外生枝跟乔纳森主仆起冲突，“您的道歉我接受了，确实这不是您的过错，换成我在您的立场上也不会把这些事情跟外人随便说。”
“对对对，都是那个什么狗屁公爵的错。”结果这时候毕晓普好死不死冷不防插了这么一句。
“你TM给我住嘴！”这可气坏了高平，他拔出魔铳照着毕晓普的小腿就是一枪，虽然力道已经被控制过了，船舱里还是传出了让人牙酸的骨折声。
“哎哟哟呵……火气那么大干什么啊船长？”被打断了一条腿毕晓普依然是那副嬉皮笑脸的德性，似乎这家伙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
“谁的错我不管，动手杀了我的人的是你，你个混蛋最好把你那些阴谋诡计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可以跟你担保我能打断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还让你活着喘气儿。”盛怒的高平把枪口顶在毕晓普胸口上威胁道。
“唉，不是说了火气别这么大嘛，大家都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看得出来再贫嘴多舌高平可能就真的要忍不住下死手毕晓普才算是服了软，“好好好，说给你们听就是了。”
刚才还死鸭子嘴硬的毕晓普就像忽然间开了窍一般把他和刺客的计划一股脑地抖露出来。原来公爵在得知了乔纳森兄妹出发的消息后立即就派出了精干刺客穿过相邻的库拉曼汗国国土绕过黑境森林截杀两兄妹，因为李维一行在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晚出发的刺客反倒是比他们早到热那亚十多天。热那亚港是前往帝国最近的港口，刺客判断乔纳森兄妹一定会在这里登船于是雇佣了当地盗贼公会在热那亚守株待兔，用来做诱饵的就是当时碰巧停在港口里对这个刺杀计划毫不知情的贼鸥号。当乔纳森和李维主动找上门来时那个刺客是真心想借此机会直接把乔纳森杀掉的，不过乔纳森的英勇表现让他们最后放弃了直接刺杀转而用可以不必和乔纳森直接对决的炸船方法来解决问题，这样做不但能保证刺杀万无一失还可以毁尸灭迹让白银城即便怀疑也拿不出指责的证据。于是乎毕晓普一边偷偷将火药和毒药运进贼鸥号的船舱并给高平船长指定了固定的航线，一边通过飞鸽传书指示盗贼公会所属的一条部署在撒丁岛附近的私掠船在贼鸥号必然经过的休息地点附近待命埋伏。确定自己和私掠船已经汇合之后船上的盗贼工会成员立即点燃了底舱的延时引信并利用贼鸥号缺乏防备的时机杀掉了甲板上值班的水手抢走救生艇离开贼鸥号，之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虽然这一路的算计很巧妙也很成功最后还是栽在了李维的手里。
“所以……我和贼鸥号只是你们计划中的一个工具？”听完了毕晓普慢悠悠的讲述高平脑门上的青筋都快憋炸了，盗贼公会心狠手辣他素有所知，他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地步。
“嗯，就是这么回事，我不是针对船长你去的，当然计划成功的话你也要跟着一起死就是了。”毕晓普悠然地点点头。
“老子要你们这些家伙给老子的弟兄偿命！”高平拔枪就要轰碎毕晓普的脑壳，可就在这时他的手忽然被默不作声的李维拦住了。
第八十四章 仇恨的优先级
“？！”被人拦下的高平刚想发作见是李维不得不暂时收起脾气，可能连乔纳森拦他都没有李维这样的抑止力，李维在昨晚的战斗中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这人活着比死了有价值。”李维平淡地看了一眼面色忌惮的高平，“他算是我给抓起来的，处置能交给我来么？”
“唔，小姐要是这么说的话……”心里头纵然一百个不愿意高平也不得不卖给李维一个面子，现在在这条船上李维是他唯一不愿去招惹的人。
“多谢。”高平没有明确地答应李维这边已经当成了他是默许，他扔下沉默无言的高平径直走到毕晓普面前伸手敲了敲他那条断腿，“自己什么处境想必已经明白了吧？要听听我这边的条件么？”
“哦？”毕晓普饶有兴味地抬头看了一眼李维，“说句实话小姐你的存在是我唯一误算的要素，不然现在给困在船舱里的人绝对不是我，小姐你提出的要求我还真有点兴趣。”
“我就明说了，你愿意当证人么？”李维开门见山地问道。
“哈哈，这不可能。”毕晓普听完大笑起来，“我还以为小姐能提出什么有意思的建议来，看来小姐虽然能力出众却是不怎么了解盗贼这一行啊。我们当盗贼的什么人都可以背叛，唯有一种人绝对不能背叛那就是合约的雇主，如果一个盗贼背叛了雇主下场要比死痛苦得多，小姐还不如发发慈悲直接在这儿把我解决掉算了。”
毕晓普说得都是大实话，别看盗贼是个以阴险狡诈著称的行当，但这个行当能被默许存在就是因为他们始终遵守着一条行规——绝对不背叛雇主。这种约定俗成的行业传统使得碍于种种理由无法亲自动手执行阴谋的大人物们都将视线转向了盗贼公会等地下势力，他们知道不管最后阴谋成败起码这条规则会保护他们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可以说正是这条行规保证了以盗贼公会为代表的地下势力能够和其他势力有最起码的互信，如果有谁先打破了这条金规玉律必然会招致来自雇主和同行的双重追杀，那时候毕晓普即便能够从高平手下保得一条性命他的下半辈子也只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了，那对于曾经站在地下世界顶端的毕晓普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原来如此。”提议被拒绝的李维只是轻点点头，“你的态度我明白了，船长，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管吧。”
“你……嗨，把那个混蛋扔回去！”原本看李维想要毕晓普当指证南黑森公爵的证人他还勉强能接受，可如今毕晓普拒绝了这个提议李维还是坚持不要处死毕晓普就让高平完全无法理解了，一气之下他随口给了大副一个命令后转身就走。
“……”大副倒是老老实实地遵守高平最后的命令将断了条腿一瘸一拐的毕晓普拖回了底舱，不欢而散后船舱里只剩下了李维和乔纳森两个人。
“莉薇小姐，为什么拦着不让杀他？他已经没什么用了啊。”见外人都走了乔纳森才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如果毕晓普答应作为证人指证南黑森公爵还好，现在他又不肯答应李维何必以惹怒高平为代价去保这么一个派不上用场的敌人呢？
“他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没什么用了，对高平船长来说却有着大用处，我只是不希望他被一时的仇恨蒙蔽了眼光白白断送了毕晓普身上的价值，如果是那样他的部下就死得太不值得了。刚才毕晓普表现得如此放肆怕是也以为高平船长看出来了他的价值，可惜船长本人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李维摇摇头给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解释，“那么我这就去跟船长把道理讲清楚，不然人死掉就麻烦了。”
“啊……你去吧，对了回来记得跟我把事情说清楚。”李维所谓的价值乔纳森其实一个字都没听懂，好在和高平不一样过往的相处让他对李维非常信任，他也知道李维对事情的处置要比自己周全得多干脆就放任李维去做。
被李维追上的时候闷闷不乐的高平正在甲板上吹海风，见李维又跟了过来自然没给他好脸色看。
“你又来干什么，我不是已经答应不杀那混蛋了么？”高平趴在护栏上看都不看李维一眼，显然是没有再跟他谈话的兴致了。
“把这么做的理由跟您解释清楚，能暂且听我几句话么？”怒目而视也好视若无睹也好，李维始终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你爱说就说吧。”反正高平就没打算认真听，只是心里想着赶紧把这人打发走。
“前两天您跟我的谈话，您应该还记得吧？”说是解释，李维提起的却是两人有关神圣特区和教团的那段对话。
“……”高平没出声，不理也不睬。
“从那段对话中我听得出来您对教团的仇恨和对共和国未来的担忧，您自身也有为了防患未然做些贡献的打算只是由于您现在手中的力量太单薄才无可奈何，那么现在正是个改变的机会，一个可以让您手中掌握更多力量的机会。”李维接着道。
“你什么意思？”这话让高平不由得眉头一挑无法再无视李维了，掌握更多的力量有朝一日打回到故乡去始终是他放不下的夙愿。
“您还看不清楚么？”高平的不开窍让李维叹了口气，“那个毕晓普可不只是个刺客还是热那亚这个共和国重镇港口的盗贼公会会长，从他这次突袭行动就能看得出来他手上掌握着多少地下力量，不把这股力量化为己用那就是暴殄天物了。”
“哼，你的意思是让我和放过那个阴险的家伙和他联手？”高平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谁能信得过那种混蛋？搞不好放他回去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人马报复我！”
“您把他杀了不也是一样的么，谁能保证他的部下就不会报复你？”李维心平气和地反问着，“您应该清楚您在热那亚斗不过那帮人，争斗的最后只有您被赶出热那亚一种结局而已，既然如此何不放过毕晓普卖给他一个人情呢？海盗和盗贼说穿了都是盗不过一个海上一个路上，你们两个性质相同地盘还井水不犯河水明明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有了盗贼公会的情报网您可以捞到更多的战利品而不必依靠那些雇主的施舍，盗贼公会那边也可以靠同你合作控制更多他们原来没法伸手的利益，如此合作双赢不比斗得两败俱伤更好么？运营顺利的话真到了您担心的那天您手里的力量可能就不只是现在这条贼鸥号而是一支庞大的海盗舰队了。”
“这……”从来没把事情往这个方向考虑过的高平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我怎么跟下面的弟兄们交代啊，出生入死十多年的弟兄难道就这么平白死掉了？”
“您是不是忘记了您的初衷呢？”李维平静地摇摇头，“您的目标不是什么盗贼公会而是毁灭了您的家乡让您流落至此的教团，他们才是您最应该去仇恨的人，如果能因此积攒打倒他们的力量其他仇恨就都应该是可以舍弃的次要因素才对。您当初跟我说的那些话似乎是希望我能建议我家主人防备教团的势力扩张，复仇可不应该是借着别人的手去办的事情，看您在属下中还算颇有权威，心里若还有当初的抱负将事情和您的属下讲明说服他们接受总应该办得到吧？”
“初衷……啊。”李维一席话有如醍醐灌顶让高平愣在了当场，确实海盗当得久了他都有点忘记了自己是因为什么当上海盗的，尽管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言行都沉沦成真正的海盗一样，尽管他还时不时将当初的惨剧挂在嘴边甚至有机会就到处跟人去说，高平赫然发现他在心底已经开始淡忘了自己当初从燃烧的家乡逃出来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恨意了。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之后您如何处置这些俘虏的问题我和我家主人都不会再插手，刚才之所以我将您拦了下来是觉得您因为一时冲动放过了这样一个机会未免可惜也对不起那些水手的牺牲，不过今后您想以什么样的身份终老终究是您自己的问题，所以在处死毕晓普这件事情上请谨慎地考虑。”李维没有借着机会再去劝说什么，他微微低头算是告辞，转身准备回自己的舱室去了。
“……女仆小姐，请等一下！”就在李维行将离开时，高平忽然从背后叫住了他。
“嗯？”李维站定脚步朝他侧过头。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这些事情我自己都已经快忘记了多亏有你提醒我才又回想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让盗贼公会的那些家伙诚心实意地跟我合作呢？”嘴上这么说着，高平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于李维给他指出的那条道路。
“盗贼是没有诚信的，不要指望他们会诚心实意地跟您合作。”李维闻言摇了摇头，“不过越是这样的家伙越是需要一些绝对不能动摇的底线来确保他们的社会地位，刚才毕晓普不是说过盗贼唯一不会背叛的人就是雇主么？那么您就成为他们的雇主好了。”
“雇主……可是我没有多少钱啊，我们这行基本上是挣多少花多少。”高平咧咧嘴道。
“您觉得现任盗贼公会会长及其贴身亲信的性命值多少钱呢？”李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幸好现在我们处于谈判优势，不如用一纸合约先确定下来雇佣关系吧，之后只要保持分赃公平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也没问题了，因为您本身就已经成了他们的一部分。”
第八十五章 没有永远的敌人
——次日傍晚·撒丁岛东北部海岸某处——
夕阳下已经远远看得见海岸边向海里延伸的栈桥，忽然间却有一条没挂旗帜的单桅三角帆船气势汹汹地从小港口中冲出来直接拦住了贼鸥号的航线，也不知道船上的人是从哪儿来的勇气拦截这条比他们大上三四倍的战舰。
“嗯，倒是挺尽责的，打旗语。”站在船头看见那条拦截自己航线的小帆船，高平船长满意地点点头，侧身跟自己的大副交待道。
“是！”大副那边手里早就准备好了红白两色旗帜，它们是在一片湛蓝汪洋中最显眼的颜色，只见大副左右挥动着小旗做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动作，那条拦住航线的船只就像看明白了什么似地让开航道转过方向，反而以护航舰的姿态并拢到贼鸥号旁边去了。
原来这条船是高平留在码头上的护卫船只，而这个码头以前则是高平家族作为中途节点的货栈，由于十几年前家乡被教团占领烧毁原本庞大的海上贸易家族也成了无根浮萍，只剩下这么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码头如今作为高平掌控下的海盗避风港还硕果仅存。
“船长，对面在问我们怎么突然来这里了。”进入贼鸥号的编队之后那条护卫舰也向贼鸥号打出了旗语询问情况。
“告诉他们进港再说，先让码头上的人都准备好。”这里面的曲折不是旗语能说清楚的，而且现在两条船上不只有高平的人，他要让码头上的手下做好防备。
“明白了。”大副点点头用旗语将高平的意思转达给了护卫舰，随即护卫舰那边就朝天射了三支响箭，可能是给陆上方面的某种信号。
果不其然，进港的时候栈桥上已经呼啦啦站着全副武装的几十个海盗，不远的隐蔽处还隐约可见已经装弹的床弩和投石机，这个小小的码头远比乍看上去戒备森严。
随着三条船陆续靠住栈桥停稳岸上的海盗们这才发现刚进港的两条船都是伤痕累累，都在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头儿这次出海跟谁爆发战斗俘虏了敌船，可船上真下来了人海盗们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首先下船的是高平和李维一行，鉴于李维一行除了乔纳森大少爷之外全是年轻的女人孩子（起码看上去是这样）最初海盗们还以为这是抓来的肉票，然而高平毕恭毕敬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待人质反而像是接待什么重要人物一样。如果说高平对李维他们的尊重态度还不够让海盗们吃惊，那接下来从另一条船上走下来的盗贼们可是着实让一众海盗大吃了一惊，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的船长会带着如此多外人大摇大摆地来到自家老窝。
“头儿，这帮家伙是干什么的？！”从盗贼们的打扮海盗们就看得出来这些人弄不好是自己的同行，而有句话叫同行是冤家，自家老窝的位置暴露给了冤家那还得了，大惑不解的海盗们连忙围上去跟高平质问。
“他们么？”高平侧过眼角看了看身后面带惧色的盗贼们，“你们不用担心，正好在这儿也跟大家都宣布一下，从今天开始这些人就是我们的盟友了，以后大家就是一个舰队里面的战友有福一起享有财一起发，当然这个码头也要共用，都听明白了么？”
“诶？！”顿时海盗们中间传出一阵诧异的喊叫，高平从他十四岁那年带着家族的残兵败将出来当海盗十多年都是单干，仇家有过不少从来也没跟谁结过盟，今天突然间转了性毫无预兆地就弄出一个来路不明的盟友海盗们都有点接受不了，何况看着两条船的船况双方怎么都像是刚刚打过一仗的样子。留守在码头的海盗们纷纷将疑惑的视线投向船上的同伴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船上的水手们则是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偶尔还能看到几个不怎么情愿接受这个“联盟”的家伙面露不快之色。
大家好像都不太能接受这件事啊……暗中观察着属下们的反应高平也明白自己这么一说大家就能接受这种事不现实，弄不好海上发生的事情传到港里之后双方还会起冲突更别提共同进退了。不过既然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无论双方之间有多大的沟壑自己都要努力去填平它，不然就跟李维说得一样只靠高平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怎么折腾最终也不过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海盗而已，这辈子都不可能凑足正面对抗教团的资本。
“具体的情况我会在之后跟大家说明白，你们只要知道这是我的最终决定不可能更改就够了。大副，把客人们都请下去好好安顿，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千万不能失了礼数。”心里清楚一时半会很难让所有人都接受自己的决定，高平选择了用他的权威暂时强压下海盗们的质疑之声，至于说服的工作就需要以后慢慢来了。
“您放心，各位这边请。”大副看得出来高平是要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于是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不由分说地将李维一行和盗贼公会的成员们直接带进了这个原本只属于海盗们的港口。
“嘿，船长是要快刀斩乱麻啊。”在大副带领下离开了栈桥，乔纳森回头看了看被属下团团围住质询的高平，侧头跟李维笑道。
“当前的情况下这么做是最恰当的，如果一一解释事情会变得没完没了。”李维在说服了高平和毕晓普谈条件合作后就回去跟乔纳森他们把自己的做法解释过了，除了卡米耶还有点半懂不懂的布兰德兄妹都明白当下的情况。
“唉，这些海盗的事情其实怎么都无所谓啦，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儿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出发？”理解归理解，夏洛特对当前事不关己的情况却不怎么上心，出于对海盗本能地厌恶她目前最希望的就是赶紧离开这里出发。
“送各位出发的事宜船长已经跟我交代过了，如果各位实在着急的话明天就可以乘入港时护送的那条船出发，我会代替船长护送各位，顺利的话三天就能到帝国本土的港口。”听夏洛特问起了出发的安排，已经跟高平做好商议的大副在旁道。
“啊，那太好了，这种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偏僻地方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多待。”听说明天就能走夏洛特这才松了口气。
“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还不道歉！”夏洛特是松了口气，乔纳森差点没给鼻子气歪，就算夏洛特说得基本是实情吧，当着人家东道的面就瞎说大实话也着实让乔纳森这个当哥哥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没关系的，确实这里在一般的海图上根本找不到，不过请各位放心，我们这里虽说是个小地方，也一定会尽力招待对我们有恩的各位让你们能好好休息。”还好这位海盗大副没跟夏洛特一般见识，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把场面敷衍过去。
“老哥你看，人家自己都承认了。”不过嘛，要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该闭嘴那也不是我们的夏洛特大小姐了，大副的忍让反而让夏洛特更加得意洋洋起来。
“大小姐，这里应该诚恳道歉才是。”眼看乔纳森那边都要斯巴达了，知道他这个当大哥的拿妹妹大概没辙李维主动站了出来，心直口快不算毛病，因为心直口快无谓地惹人不快就不对了，让她明白这点也算是尽一下作为名义仆人的义务吧。
“我又没错……”老哥说话不顶用李维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夏洛特的音调顿时降了八度，当然她还是不肯认错。
“大小姐最近似乎有些胖了，‘晚餐’是不是要酌情减量呢？”看她还在死鸭子嘴硬李维觉得有必要拿出杀手锏来了。
“唔，我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是我胡说八道。”杀手锏到底是杀手锏，只要夏洛特的能量供给还依赖李维她就得乖乖听从李维所有要求，还好李维这人比较正直没什么私心。
就这样一路拌着嘴李维一行被安排到了港口最僻静的一处住所，由于有高平的严令没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去骚扰他们，海上漂泊多日后他们也难得清静地在陆地上好好休息了一晚。不过此处的平静不代表所有地方都会平静，两天前那场大逆转式的海战在醉酒的水手们口中以各种不同的视角传说出了各种不同的版本，而水手们并不知道那场战斗的胜败双方目前正对坐在桌前进行着一场不见刀光的战斗。
——深夜·高平居所——
“我七你三，海上作战的指挥权归我，别忘了你现在的立场。”高平左手上的铜钩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在以后分赃的话题上他已经跟毕晓普僵持不下快一个小时了。
“立场归立场买卖归买卖，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公会的首领，只是因为自己被抓就签下对公会不利的合约回去我就没法再当头儿了，如果我被下面的人推翻船长跟我的合约不也是废纸一张么？”但不管高平如何要挟恐吓毕晓普就是不肯松这个口，“五五分账，大家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对你我都好。”
“开什么玩笑！”高平刷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人到海上拼命的人是我，你们只是出个消息而已还想跟我拿一样的分成？”
高平心里还有一个绝对不能让步的理由，那就是不能让死去的弟兄白白死去，尽管现在不能杀了这些家伙以慰他们九泉之灵，起码也要用他们的命换来足够高的价值。
“船长以为搞消息就很简单么？”和情绪外露的高平不一样毕晓普显得很镇定，“收买、刺探、要挟……我们的工作也许没有像船长的那样出风头，风险和花销却一点也不比出海作战低，您提出来三七开我就明白讲了顶多够我们活动的成本，大家是为了发大财才聚到一起谈生意的不是么？”
“我管你那些……”高平显然不是个会谈判的人，翻来覆去只会拿对方的人身安全在自己手上这件事做文章。
“船长，能听我说一句么？”看得出来自己的船长已经拿不出什么更好的交涉手段了，如同影子般跟在高平背后始终少言寡语的大副突然拦住了他问道。
“你想说什么？”大副突然插言让高平不得不重视，在所有自己的追随者中他是资格最老的，早在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家族中崭露头角的交易副手了，不但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在最老资格的一匹船员中威望颇深，可以说是自己这支海盗的中坚力量的代表。
“大家各有各的想法和利益，在我看来如此僵持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此处不如双方各让一步，收益上我们拿六公会拿四，其余条款不变，不知道两位觉得如何？”大副看了争执不下的双方一眼，语气平稳地提议道。
“嗯……”没想到自己的下属会主动提出退让，高平沉吟着没表态度，他也知道今天的谈判如果不成结果就是大家双输，但作为强势的一方他要首先看看公会方面的态度。
“四六开，三分之一的利润啊……”毕晓普也没有马上下决定，而是把探问的视线投向了自己身边的那个看门人，仿佛在跟自己的亲信询问是否可行。
看门人没出声不过点了点头，和大副不一样他更多在乎的是毕晓普本人的安全，若是谈判崩裂大家重新动起手来，已经被控制住的公会盗贼们怕是没一个能活着离开这个码头。
“呼，好吧。”亲信的态度坚定了毕晓普的信心，“这个条件还算有利可图，我们接受了，不知道这位的提议算不算是船长那边的最终意见？”
“……好吧，准备纸笔，就四六开了。”高平一直坚持着三七开的高价码也是担心自己的部下会集体反对和仇人进行合作，如今作为海盗们代表的大副主动提出让步，高平也就顺手推舟了。
“是。”大副那边早就备好了纸张笔墨，再加上原本一些条件双方早就提前谈妥合约很快便写就。
“那么……”取过桌上的小刀，高平把自己右手的拇指往刀刃上一按鲜血顿时从伤口涌了出来。
“歃血之约。”毕晓普接过小刀同样在自己的拇指上划了一刀。
“绝不背弃。”两个血印同时按在了合约上面，代表着这份合约的意义——任何一方背叛必要付出血的代价。
第八十六章 脚踏实地
——三天后·土伦港——
雨雾中一条单桅帆船悄悄地驶进了土伦港口，这条船上载着的正是从白银城出来一路历经艰险的李维一行，这条船特意选择了绕过季风暴的航线所以三天的路途中风平浪静，如今他们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帝国本土的土地，目标的拉维瑞提学院已经不远了。
“几位，就此告辞，有缘再见。”高平那边除了修复两条损伤严重的船只外还要整合盗贼公会的海上势力抽不出身，但他为表谢意他特意指派了自己的大副随行这趟航程，这位大副也是尽职尽责一直将几人送上栈桥才提出告别。
“啊，有缘再见。”嘴上这么说着，乔纳森心里还是希望双方再也不见了，虽说高平这人的性格乔纳森不讨厌，但两人的不同身份决定了双方互相最好不要有过多牵扯。
告别了送自己来的大副几人顺着栈桥向港内走去，土伦港的规模不及热那亚港那般庞大却也算得上是水陆通衢，长长的码头上数十个泊位一字排开显得很有排场，不过这些泊位大多数都处于空闲状态只有零星几条船停着而且远处的城区并不大，可见帝国本土与共和国之间的贸易线大多还是在共和国贸易舰队的掌控之下，商业利益最终也多数流回了共和国的土地。
空闲多了，突然有一条船入港就显得很显眼，哪怕大副特意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泊位港口还是招惹到了港口上那些闲人的注意，此时栈桥那边就站了些不知道干嘛的人。当发现这条船没有卸货只是放下来几个人有些家伙失望而去，剩下的则是一股脑地迎了上来。
“你们要干嘛？”乔纳森最开始以为这些人是海关检查之类，不过走近了他才发现这些人的打扮都太过寒酸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海关倒像是群做小买卖的。
“几位住店么？我带您去土伦最好的旅店！”
“什么土伦最好的旅店，最好的旅店明明是我家。”
“就你家，别扯了，来来来客人来我这边！”
原来是一帮拉客的啊……乔纳森恍然大悟。
倒不怪这些人过分热情，和人口众多产业发达的热那亚不一样土伦是个纯粹的贸易港口本身并无多少生产力，旅客萧条的风暴季里有生意自然值得大家去争抢。帝国成立前夕的黑尘瘟疫严重打击了原本能和帕廷分庭抗礼的阿基坦王国，李维读过的史书甚至记载当时阿基坦王国的人口“十去其六七”，也就是说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口都在那场大瘟疫死亡，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再加上帝国向来对阿基坦不予重视，对于大瘟疫之后王国各地爆发的地区级瘟疫帝国也只是交给对病患毫无怜悯之心的教团随意去处置，以至于帝国成立两百多年间阿基坦王国人口几乎没有增长。劳动力的缺乏必然导致产业的落后，产业落后又使得工作岗位缺乏，如此恶性循环一直在阿基坦王国上演，除了作为和其他帝国附属国的交易通道获取了部分利润之外阿基坦王国基本上还是贫困落后的封建农业国家，发展程度甚至不及被战火数度摧残的南黑森，更不要跟北方的帕廷王国相比了。
“都安静点！你……对，就你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被人热情招待是好事可太过热情也很招人烦，乔纳森没什么耐性和这些混生活的掮客打交道，很干脆地选了一个话比较少看着相对老实的家伙让后赶走了其他人。
“哎，老爷，那我这就带您去旅馆，您看各位是坐马车啊还是走路啊？”幸运被选中的那个家伙一脸中了彩票的表情，急忙上来点头哈腰地跟乔纳森招呼道。
“坐马车吧。”乔纳森抬头看了看毛毛雨的天气答道。
“好嘞，我这就给您找车去！”一听要坐马车掮客就知道这是个有钱的少爷，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车去了。
“老哥，这儿真是帝国本土？怎么感觉还不如我们白银城呢？”身边重新清静了下来，夏洛特瞧瞧四外有些疑惑地跟乔纳森问道，在她想象中帝国本土一定比地处边境的白银城要繁荣，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帝国土地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帕廷王国和新月共和国属于头一等的地方，我们白银城因为长期未遭战火繁荣程度也能排在中游，至于阿基坦嘛……只能说比更南方的提瑞拉强点吧。”乔纳森闻言叹了口气，提瑞拉是生活伊比利亚半岛那些部落民被帝国通过武力强行整合成的一个部族共和国，在帝国文化圈中扮演着“化外之民”的角色，被拿来和这种能不能称之为国家都要画个问号的国家相比可见阿基坦王国在乔纳森心目中地位实在不怎么样。
“哎，那我们不是来到了一个穷乡僻壤么？”满心以为自己是出来见世面的夏洛特自然是大失所望。
“不过我听说拉维瑞提那边还是挺不错的，据说比阿基坦的王都切图都强。”见妹妹因为自己的话有些泄气，乔纳森连忙鼓励道。
“希望如此吧，虽然这种破地方的王都也没什么好指望的就是了……”然而夏洛特对这份鼓励却不怎么买账。
又过了一会掮客弄来了马车，马挺瘦车也很破，跟他们在热那亚时候乘坐的光鲜亮丽的公共马车没得比。现在正是风暴季期间没什么贸易收入，庄稼的收成还要留着熬过漫长的冬天，马车夫不得不在马匹饲料上节俭些才能熬过这段最困难的日子，乔纳森他们心里纵然不满意，没有选择也只好将就。
离开港区进入城区之后一行人愈发认识到了此地的贫穷，首先就是街道地面狭窄又因为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马车走一路颠一路把路面的颠簸全反馈到了车中乘客的屁股上。马车外的街景同样没给人什么好印象，明明都到了掌灯的时候街边还是显得很昏暗，街灯之类干脆没有还在开门的商家灯火也没几盏，行人比路上看到的流浪狗还少，黄昏下的城区就像个垂死挣扎的老乞丐一样勉强发出几声哼哼唧唧的哀叹告诉这里的来往者它还有口气在。
“老爷，我们到了。”让人不快的路程折腾了大概十几分钟终于结束，一路跟着马车跑得直喘粗气的掮客从外面给乔纳森他们打开了车门，幸好路况糟糕让马车跑不了太快不然得累死这掮客。
“哦，就这儿啊。”乔纳森下车看了看，旅馆的门面不好不坏，跟他们在热那亚住的那间规模差不多，不过在热那亚那种旅馆遍地都是，在这儿就属于矬子里面拔大个了。
“是，各位远道而来也累了吧，赶紧里面请。”掮客连连点头，生怕乔纳森会觉得不满意似地急着将他们让了进去。
不知为何带路那个掮客没有跟着进旅馆，几人推门进去一看发现里面冷清得很，标示着房间号码的小木牌整整齐齐地挂在板子上——这间旅店现在一个房客都没有。没事干的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听到门上的迎客铃响动连忙睁开眼睛去看怎么回事。
“哟，有客人！”乔纳森他们的出现让老板如同充了电一样兴奋起来，“来来来，各位贵客快请进，行李快放下……汉斯？汉斯！这臭小子死哪儿去了？快过来帮忙搬行李！”
“不用了，我们只是中转并不常住，如果能找到车马的话也就今天这一晚而已。”这好像是土伦人通病的过度热情实在是让人有点招架不了，乔纳森伸手一把拦住了想去李维那里接行李的店老板。
“哦，这样啊……”听说只住一晚失望在老板脸上一闪而逝，“不知道各位是想去哪儿呢？本店为了方便客人可以为您联络车马上门，只收一点点劳务费用。”
“拉维瑞提。”习惯了白银城宽松的态度，乔纳森想都没想就直接把目的地说了出来。
“……哪儿？”此言一出店老板的脸色急转直下，刚才还因为客人上门脸上挂着苹果红的他如今面沉似水。
“拉维瑞提，怎么了？”店老板的态度转变傻子都看得出来，乔纳森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直接说明有多欠考虑，不过说都说了他也没法再临时改口只能硬着头皮反问。
“……不好意思，请各位出去吧，小店今天客满了。”仿佛店老板的面前忽然多了道空气墙，他往后退了两步开口赶人了。
“你丫骗鬼呢！”谁也没想到这一个词就有如此大的威力，对方态度的剧变让一行所有人都有点受不了，尤其卡米耶更是反应激烈。
“嘿，我就是骗鬼呢。”老板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明白告诉你们，土伦城虽然穷可也没有一寸土地是给肮脏的异端住的。”
“你这混蛋说啥？！”恕不接待也就罢了还口出恶言，这更让卡米耶忍不了。
“算了，没必要。”见卡米耶还要上去理论李维伸手把她拦了下来，“少爷，我们换个地方吧，这地方不适合。”
“嗯。”乔纳森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跟大家一起离开了这里。
“额，老爷您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对这里不满意？”在门口美滋滋地等着店老板给佣金的掮客一回头忽见几人又出来了忙问。
“这个嘛……”乔纳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是像刚才那样再来一出他可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自己这些人晚上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我觉得明讲也无妨。”李维倒是没在意这些，直接替乔纳森把刚才在店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讲给了掮客。
“这样啊，那几位真的是那个……巫师？”听完了李维的话，掮客小心翼翼地问。
“是。”李维很明白地答道。
“明白了，那我再给几位介绍一间旅馆吧，当然住宿的时候就请不要透露身份了，去拉维瑞提的马车我也能联系到，不过要等到明天。”很意外地这个掮客表现得非常理性。
“哦？不怕替巫师办事会遭报应么？”这倒是让李维有点兴趣。
“嘿，异端也好报应也好都是那些有家有业的才有闲心去管，至于我们这种人连饭都吃不饱谁管你报应还是什么，就算要报应那也得等我吃饱了再死。”掮客闻言脸上现出苦笑，摇头答道。
第八十七章 冤有其头
——次日——
不知道是为了避人耳目还是怎样，那个答应给一行人找马车的掮客一大早就将马车带到了旅店前，付清了钱款之后马车随即就上路，这辆车的车夫似乎跟土伦城的卫兵有什么说不明的关系，马车出城门时都没有受到任何检查也没有缴纳任何费用就直接开了出去。
从土伦到拉维瑞提的所在地阿维尼翁附近大概是百八十公里路程，路上会经过原本的法国南部重镇马赛，在李维记忆中这座港口城市已经在泰伦—塞伯利安战争被交战双方的战火夷为平地，卡米耶的说法也佐证了这一点。她告诉李维现在的马赛是一片在冒险者圈子中非常著名的寻宝地，同时也因为对古代遗物的忌讳导致并没多少人在这处天然良港定居，再加上大瘟疫之后阿基坦王国人丁萧条这里一直处于荒废的状态。
相比起马赛来李维印象中的阿维尼翁就不算是个著名的地方了，那里既不是重要产地也不是战略要冲，唯一值得录入李维记忆的是人类古代史上一段被称为“阿维尼翁之囚”的历史。那时候法兰西的世俗国王试图控制领土内的神权使得王国和天主教廷之间产生对立最终导致了法梵战争，战败的教皇国被迫将教廷所在迁址到法国小城阿维尼翁并在之后七十多年间都成为了法王实际控制下的一个傀儡。非常巧合的是在阿维尼翁之囚时期阿维尼翁就和代表了天主教正统圣地的罗马处于对立状态，而如今时光荏苒数千年两块土地上的居民如今再次站在了对立面上——坐落于阿维尼翁代表着魔法势力的拉维瑞提学院和位于罗马代表着反魔法势力的真神教团两者间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对立之尖锐到了只要见面就必然会以一方彻底倒下为结局的程度。
大约中午时马车驶进了拉维瑞提学院辖下的控制区，不但边界上立有正式的界碑哨所，其对往来的行人盘查也是极严，俨然一副自治领土模样。下车接受检查时李维扫描了看守哨所的卫兵发现这些人都是和乔纳森体质相同的战巫，他们体内的黑尘含量上达到了白银城长子团的入选水准，不过长子团是白银城军事力量中的精锐而这些人只是区区普通的哨兵，可见拉维瑞提旗下到底聚集了多少从帝国各地聚集到此求一处安身之所的魔法使用者。
事实是，在地广人稀的阿基坦王国中拉维瑞提属于少数人丁兴旺的地区，李维一行在通过哨所之后几乎是立即就感受到了这点。首先土伦城境内坑洼不平的狭窄商道进入了拉维瑞提辖区后就被修整得非常平整宽阔，沿路的景象也渐渐从荒芜的草原变成了一副田园牧歌的繁荣景象，单从偶尔在路边可见的肥壮牲畜就知道这里的住民过得非常不错，如果连农民都没饭吃他们不会有闲心去照管什么牲畜。但据李维所了解，正因为拉维瑞提下辖之地如此富庶才更加招致了周边的王国贫困地区居民的愤恨和嫉妒。
在明白黑尘运行原理的李维看来巫师是由黑尘之灾和随后爆发的黑尘病从人群中筛选出来的基因特异人群，成为巫师体质的人不是加害者而是被害者和幸存者，很遗憾那些不明就里的平凡大众并不知道这一点甚至还将两者的关联反过来看。当代帝国民众的主流看法大多认为黑尘病是由巫师们施放的魔法导致，甚至有某种阴谋论把当初的黑尘之灾都归咎成前时代的巫师们和地下魔神联手造成，被看成罪魁祸首的巫师们自然就变得非常不招人待见甚至被敌视和猎杀。原本巫师们也想通过行动和宣传改变自己在普罗大众中的恶劣印象，然而和他们对抗的不但有天生就和他们处于对立位置的真神教团还有自诩为“真神恩赐之子”对真神信仰极其虔诚的现任皇帝朱利亚斯一世。力量上受到教团处处打压猎杀，经济和政治上得不到本该当成靠山的帝国太多支持，别说拉维瑞提学院在大众中的印象了巫师们在学院之外能否安然生存下去都很成问题，这一点尤其在阿基坦王国领土内表现得异常深刻，李维他们在土伦被拒绝住宿只是一个很客气的例子而已。要说为什么偏偏是学院坐落的阿基坦王国如此反对巫师这种存在其原因可不只是周边的百姓羡慕嫉妒恨这么简单，阿基坦大瘟疫作为黑尘之灾后最大一次黑尘瘟疫爆发引起这次瘟疫的祸源是有据可查的，而巫师们偏偏又在这场让阿基坦王国失掉国运从此一厥不振的大瘟疫中扮演着极不光彩的角色。
“大瘟疫”和“大圣战”，这个时代的历史是如此记述那场几乎摧毁了阿基坦王国的灾难及随后人类联军对祸首的剿灭行动。连用两个大字可见这两场连续的事件给人们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李维读过那本对帝国皇室极尽歌功颂德的《帝国简史》都不得不别别扭扭地承认这两场事件变相给之后帕廷王国的崛起提供了客观条件，平心而论那位形象光芒万丈的开国皇帝太阳王莱纳斯一世进攻阿基坦时的确有点乘人之危的意思。大瘟疫造成的结果自不必说到现如今还在殃及后世，紧随而来的大圣战却是让李维十分感兴趣。
既然是“大圣战”，其要对付的自然也得是“大魔头”级别才行，历史记载由教团和阿基坦王国军联合出兵的大圣战主要应对的对手是所谓的“三魔神”，即动乱魔神加西亚、瘟疫魔神玛尔什和恐怖魔神赛恩斯。其中正是瘟疫魔神玛尔什主导引发了灭绝阿基坦王国过半人口的大瘟疫，不过因为本身的战斗力不如加西亚和赛恩斯另两位魔神高强，其光芒（或者该说黑暗？）反而在大圣战中被另外两人所掩盖，大圣战中抵抗到最后屠杀了不计其数教团战士、最后在神罚打击下才形神俱灭的动乱魔神加西亚也被普遍公认为是三魔神的头领，尽管从来没有切实证据证明一系列事件的主谋就是他，人们还是习惯把场面闹得最大的反派给推上罪魁祸首的位置。
如果关于“三魔神”的名字记载正确李维确信这三个家伙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的叛变克隆，同为克隆且为指挥型的李维对同族了如指掌，他知道这三个名字都属于克隆基因原体的姓氏且和三魔神的名号是对应的：加西亚一个是复制数目上万的战斗克隆基因原体，战力高强很正常；赛恩斯则属于偏重于刺杀破坏的侦查型原体，应对“恐怖”这个名号也很合适；玛尔什是一个相对少见的科研型原体，以科研型克隆脑中保存的海量技术搞场瘟疫还是绰绰有余的。同时这也解释了这位“瘟疫魔神”为什么战斗力没有两位同伴高，毕竟克隆出生后能接受教育的时间很有限，大多数时间用来接受科研知识必然导致战斗经验方面的缩水。同样的道理下李维出生时尽量多地接受了指挥战术知识，直接导致他在其他方面的知识量不足，后来才又不得已又接受了服务型克隆的短期培训。可惜这三位在闹事的时候贮存了泰伦绝大多数培训数据的黑岛基地正处于闭锁状态，他们想弄到其他的培训课程也没办法入手。
因为除了这次大事件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关于魔神活动的确切活动记载，这三个家伙大概是黑尘之灾后第一批也是目前唯一一批公然跳出来和塞伯利安人叫板的旧时代幸存者。李维当初在读到这段历史时就很想知道是什么缘由使得他们在蛰伏了数千年后突然出来大闹了这么一通，然而现在就算是想知道李维也无处求证去了，历史记载三个魔神最后都被教团击毙并被彻底销毁尸体，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挫骨扬灰。
话说到这儿问题又来了，这都跟巫师们有什么关系？
答案其实很简单，就跟塞伯利安在地面上扶持了教团作为自己的棋子一样，部分巫师在那场大圣战中也被魔神作为棋子用来对抗教团势力。长久以来巫师们都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隐疾那就是“魔人化”的可能性，真正的魔人什么样李维目前无从得见，根据记载所谓魔人化往往发生在巫师的魔力积累到一定的阙值，这个阙值因人而异高低水平各有不同。超过了阙值的巫师首先会表现出部分黑尘病的症状直至浑身都被染成邪恶的红褐色，他们不会像常规患者那样直接死亡而是慢慢出现幻觉陷入疯狂并开始大肆破坏直至最终被击毙，一旦魔人化显出症状便基本无药可救。魔人化就像一把悬在巫师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达到那个天生的“界限”，这个“界限”使得巫师们长久以来都显得谨小慎微不敢贸然提升自己的力量，缺乏力量又导致了他们在人类社会中愈加遭受迫害，直到有一天三个人出现告诉巫师们魔人化是有办法避免的，自不必说这三人就是后来引发了大瘟疫和大圣战的三魔神。
对于巫师们来说突破魔人化这层头顶的天花板是无法拒绝的诱惑，既然真神不能容忍自己的存在，投靠魔神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于是大批在世界各地受到压迫的巫师纷纷聚集在三魔神的旗帜下为其而战，三魔神最为得势的时期他们在占领区阿维尼翁附近修造了一座巨大的堡垒城市并命名之为拉维瑞提，这个堡垒都市就是如今拉维瑞提学院的雏形，拉维瑞提一词源自阿基坦古语，其含义是“真理”，倒是个适合当作学院名称的词汇。
按理说三魔神兵败身死之后拉维瑞提这个“魔窟”也应该被捣毁，偏偏最后它和在它城墙保护下的巫师们居然就幸存下来了。拉维瑞提被放过的具体原因至今成谜，民间传说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拉维瑞提时教团战士们发现不管他们如何祈求真神降下神罚祈愿就是不应验，而在围剿魔神时损失过大的教团也没有兵力突破防备完善且有成千上万巫师驻守的坚城壁垒只好在象征性地围城一段时间后悻悻而退。有些狂妄的巫师认为这是因为真神在对抗三魔神时已经耗尽了力气，对这种屁话李维不予采信——只要那些塞伯利安人想，太空中以核聚变和反物质为主要动力的伟大神迹系统能像切黄油一样给欧洲大陆开一条大运河，哪里会因为对付区区三个克隆就耗光能源？
不过拉维瑞提被放过一马这件事却搞得李维很是疑惑，他不明白在泰伦—塞伯利安战争中对泰伦人赶尽杀绝的塞伯利安人三千年后为何会变得如此“温情”，对待拉维瑞提的手软也好，前些日子没有用卫星炮把自己直接烧死也好，塞伯利安的对地面的干涉似乎总是浅尝辄止给敌人留条后路，对于已经三千年没有和塞伯利安这个老对手直接接触过的李维来说除了和对方面对面问个明白之外，他永远猜不出来这个高高在上躲在太空中的种族到底要打算干什么。
也许在找回侦察机的黑匣子之后自己多少就能明白些了吧？心头有些莫名焦躁的李维将视线投向马车窗外，黄昏的地平线上现出来一栋塔楼的尖顶，它如同利剑的锋刃般指向高高挂在空中象征着塞伯利安绝对统治权的世外天国空间站。
第八十八章 异端要塞
“几位，我们到了。”伸手敲了敲马车厢的前挡板，这位惜字如金的车夫跟自己的客人说了一路上的第一句话。
“哦哦，总算到了么！”听到这话最兴奋的要数夏洛特了，来到这里不光代表着她的疾病有机会可以治愈，同时也宣告着自己这趟多灾多难的旅途走到了终点，想到这儿心中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夏洛特急不可耐地推开车门走出车厢想看看这座闻名遐迩的学院城市真容如何。
眼前的景象没有让夏洛特失望甚至还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样式威武奇异她从未见过的巨型城墙——和家乡白银城的城防体系完全不同，首先这座城市的城墙大部分不是直上直下的陡墙而是土堆堆成大角度斜面，斜面外部铺有光滑石砖足足十几米高几十米厚，城墙排列也不是一条直线或者沿地形构成曲面而是在间断的直线中间穿插着棱角分明的五边形堡垒，只有直线部分采用普通的石墙结构且修筑有城门。除了整座城市就是一座超级要塞外，每个直线部分正面的外侧还修筑有遮挡掩护的子堡，这些子堡和墙面突出的堡垒一样都呈五边形，底部对准直线城墙的城门方向，墙上还有吊桥和子堡互相连通。如此复杂的堡垒工事结构夏洛特觉得只是修上一段要费上修筑整座普通城池的工夫，而这座城的城防根本一眼望不到边，天知道里面包容的城市面积有多大。
“预想之外地结实啊……”当初在得知这座城市是由魔神出手帮助设计修筑时李维就对这座城市有所期待，看见了实物后他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城镇规模和城防强度还要在他的预想之上，这座巨城的城防采用的是结构古典但皮实耐用且反击火力强大的棱堡体系，李维的时代里要塞都市都使用纳米体集群构成的“流动天穹”在视觉上几乎无法察觉，首次得见如此规模的纯土石工事李维也觉得很震撼。
所谓棱堡体系，顾名思义由多个棱面组成，如果有从空中俯瞰拉维瑞提的能力观察者会在大地上看到一个繁复美丽的人造多角星。不比传统城防一面对敌的凸多边形，棱堡体系利用突出平面的各个棱堡构成了局部的凹多边形，这样一来攻城方进攻一处城墙至少要面对两三个棱面的火力打击，哪怕是强攻防备完善墙体坚固的突出棱堡在城墙外的子堡掩护下攻方也要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而且后续兵力未必就能跟进得来。棱堡处大角度的斜面城墙看起来似乎有利于攻方攀爬，实际上光滑的斜面并不比陡峭的直角墙好走多少，云梯、攻城塔和冲城锤等等传统攻城武器面对斜角城墙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投石机的射击打在斜面也上多被直接弹开构不成有效伤害，即便采取大规模的步兵冲锋依然会在攀爬时遭遇城上的滚木雷石阻挡前进，且和直角墙不同对于守军来说斜面城墙完全没有视觉死角，他们可以在女墙保护下安全地向攻城部队射击。
“我的天呐，这是要动员多少劳力才能修成这样的城墙！”既然棱堡体系较之古典城堡有这么多优势，为何其他领主不选用这种更有效的城防体系来保护自己的领地呢？乔纳森这一句失声感慨就明确地道出了理由，因为其他领主根本没那个能力把它造出来。
“我想不只是劳力的问题吧。”乔纳森的感慨听得李维直摇头，这可不是人有多大力地有多大产的问题，李维十分确定构成这堵城墙的每一寸砖石里都包含着黑尘的痕迹，纵观帝国所有势力能调用如此多魔法力量的也就只有作为巫师大本营的拉维瑞提了。
“咱说你们呐，都对着一面死城墙感慨个什么劲，你们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要看以后随便看，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跟里面的人打招呼进城找住处不然太阳都要落山了。”所有人中对于拉维瑞提宏伟的防御体系没什么感觉的就只有卡米耶和小艾瑞斯了，小艾瑞斯什么都不懂这没办法，卡米耶则是因为从小生在游猎部落长大后又躲在荒郊野外活动，对高墙壁垒本身就有种抵触情绪。
“哦，也对！”多亏有卡米耶的抱怨才让乔纳森从初见拉维瑞提带给他的震撼中醒过神来，确实这一路近两个月的舟车劳顿都让大家无论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很疲惫，尽快跟学院打过招呼安顿下来才是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在一处城门对面的子堡旁边，城门前这片原本宽阔的区域被子堡分割成了两条相对狭窄的街道，和阿基坦其他地方的萧条不同拉维瑞提的城门口一片车水马龙十分繁荣，除了打扮五光十色的市民外人流间还夹杂着身披各色长袍的学院师生，沿路上虽然有守卫和岗哨却不见这些人排查进出，相比起森严壁垒的城墙来，如此宽松的门禁对于树敌颇多的拉维瑞提似乎显得不合时宜，总让人想起“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句箴言。
奇怪归奇怪，免了一道门卫检查对疲惫不堪的李维一行来说自然是乐见的，可就在他们顺着人群通过岗哨的时候，李维忽然察觉到似乎有少量的黑尘扫描了自己一下，这种扫描很隐蔽包括对黑尘很敏感的卡米耶在内都未察觉，只有身怀永动核心对纳米体了解无与伦比的李维才能勉强感觉得到。
“？”还未等李维做什么反应，忽然就见那些闲来无事正在聊天的两个守卫停下对话朝一行人走过来了。
“你们几个站住，外人来拉维瑞提做什么？”守卫们拦在了一行人面前停下，似乎已经发现他们是外来者了。
“诶？”除了李维剩下几人都很诧异，自己既没有奇装异服也没有做什么显眼的动作，怎么就被认出来是外来人了呢？莫非硕大一个城市这些守卫能记下来所有人的长相？
“我们是来报名入学的，请问报名是在这里么？”李维事先有心理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反应了过来，不出他所料的话刚才那次几乎察觉不到的扫描可能就是某种敌我识别措施，果然拉维瑞提还是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只是利用魔法掩盖得比较好才显得宽松罢了。
“报名者啊。”守卫左右瞧瞧一行人的穿着打扮，“这里不是报名的地方，不过我们可以带你们过去，你们有需要找的介绍人或者需要转交的介绍信么？”
拉维瑞提学院对外提倡互帮互助入学自由，大抵支付得起学费的巫师体质者经过身份审查都可以入学并不需要介绍人或介绍信，出身不在帝国而是库拉曼汗国的现任院长米哈伊尔·伏龙芝大导师就是明证。不过魔法没有贵贱之分用魔法的人却有身份之别，哪怕拉维瑞提现在对外接触不多，帝国内的身份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甚至连学院的教学安排中都有“贵族班”这种特权产物。守卫之所以多此一问，就因为带着李维这个“女仆”的一行人贵族范十足看着不像普通百姓。
“信的话这里的确有一封。”乔纳森闻言将放在他身上快两个月的那封信掏了出来，“能请你们转交给院长阁下么？”
“哦？”守卫疑惑地接过信件，确实信封上明白写着是要转交给院长本人，封印上也清晰地盖着带有某家贵族纹章的火漆。
“由我送进去吧，院长回复之前就请各位暂时在这儿等一会了。”守卫的同伴伸手取走了信件，交代过后向岗哨里面走去。
“怎么了，有新生来？”岗哨房间里面坐着一个身着黄袍的巫师，看三四十岁的年龄让他看起来更类似学院教师。
“嗯，貌似还是贵族学生，说有封信要直接给院长，能请讲师帮忙传递一下么？”守卫恭敬地把信递了上去。
“明白了。”黄袍巫师点点头取过信封将它塞进了房屋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铁匣子里合上匣子的门，过了几秒钟后当他再次打开铁匣的小门时，里面的信件变魔术一般不见了。
同时，拉维瑞提学院中心部那栋最高的塔楼上，一身黑袍的学院院长伏龙芝大导师正在伏案研读，忽然他面前的小铁匣子里传出很轻的当啷一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伸手打开铁匣取出里面的信件，信封火漆上那个纹章却让他的目光停滞住了。
“这是……”愣了片刻，伏龙芝起掉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用最快的速度读完了信中的内容，当读完全信时这位面貌沉稳的院长脸上现出了沉思之色。
“贾维斯，来一趟我的房间。”伸手敲了敲座椅边那个有点类似于传声管的喇叭口铜管，伏龙芝对管口说道。
“是，我马上到。”随即管子里传出了一个带点老迈的回答声。
第八十九章 各有考虑
“院长，您叫我？”没一会工夫，一位五十上下须发花白的紫袍巫师来到了伏龙芝的办公室，考虑到对方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这位巫师的态度还算是比较恭敬。
“嗯，贾维斯，你先看看这封信。”伏龙芝随意地点头打过招呼，伸手把布兰德伯爵那封信递了过去。
“是。”接过信件开始阅读，贾维斯发现确实这封信有把他叫来一趟的价值。
信是布兰德伯爵亲笔写的，字里行间语气非常之不客气，除了陈述那时候发生在黑境森林的一系列事件之外还很明白地点出了学院就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要求他们为夏洛特的染病负责，信末尾的一段话很明显是在威胁如果学院不答应或者无法将夏洛特治好就会揭发什么，但他要揭发什么以及揭发给谁却没有具体说明。
“我读完了。”合上信纸，贾维斯面无表情地将信件放回伏龙芝的书桌上。
“那么给我一个解释吧，人家找上门来了。”伏龙芝的态度同样很平稳，说是问责语气却不怎么急切的样子。
“这次实验确实是由我批准的，具体执行人选我没有参与选拔而是直接交给了研究院考察队，我也没能料到事情会失控演变成现在的情况，不然一定会提前亲自接手的。”与其说是解释，贾维斯不如说是在撇清自己。
“……所以作为项目负责人的你就任由考察队派了一个情绪不稳定的执行者到那么敏感的地区去执行任务？这可不像是你能犯下的疏失啊，贾维斯。”显然这个回答不能让伏龙芝满意。
“实在是因为最近杂事缠身由不得我凡事亲力亲为……不过确实作为项目责任人的我要负主要责任，您要问责的话处罚我会一力承担。”听出来伏龙芝的不满，贾维斯这才老实认错道。
“现在已经不只是追究责任的问题了，布兰德家族自从上任伯爵开始就是元帅那一派的盟友，现任伯爵更算是元帅的半个门生。虽说新皇排斥魔法使得元帅在帝国失势，局势对于我们学院也是一样的，这种时候最不该惹的就是那些本来可以不成为敌人的第三方，偏偏现在就稀里糊涂地惹上了麻烦。”伏龙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这件事成为我们跟元帅一派冲突的导火索，不然乐见其成的就只有教团和那个愚蠢的皇帝，你懂了么？”
“也就是说要答应信上的要求么？可是……”听说院长要将一行人留在学院贾维斯显得很为难，似乎里面有什么不能这么做的隐情。
“我知道留下他们会惹来很多麻烦，尤其是跟研究院那边的协调，问题是我们不答应的话麻烦会更大，学院可是毫无警告地就对人家的直系亲属下了手，若再无表示说不好真会引起冲突。冲突一起别的不说，单单学院里那些元帅旧部会听谁指挥都要打个问号，元帅本人或许真的已经避世归隐，他在帝国的潜在影响力却是谁都不能无视的，不然元帅和他那些旧部早就成了新皇的刀下鬼哪里能轮到我们来捡现成便宜？”伏龙芝摇摇头否决了贾维斯还没说出口的反对，他胸中决心已定。
“您要这么说也没错。”院长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作为属下的贾维斯知道自己只有听凭决断的份儿。
“我叫你来这儿的理由除了让你知道这件事是你的疏失之外也有希望你能亡羊补牢的意思，这对布兰德兄妹今后的安排就交给你去处理了。有关他们的内情不要透露给你不信任的人，在研究院那边也只跟潘兴院长一个人说明，我想你也不会认为这件事只是个不幸的巧合，如果学院内有谁故意安排了这个‘事故’的话……”话说到这儿，伏龙芝忽然沉默了下来。
“要我把这家伙找出来么？”贾维斯眉头一挑试探地问道。
“不，你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就够了，你自己也说了现在教学院里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由不得分心。”伏龙芝摆摆手，“何况现在打草惊蛇还为时尚早，我们要弄清楚一切再动手，内部的杂草最好是一把火烧干净，尤其是现在这个容不得丝毫错误的时候。”
“明白了。”贾维斯会意地点着头，“这对兄妹会由我和我的学生直接负责，一定确保他们万无一失。”
“嗯，交给你了，他们正等在南门外你现在就去安排人手处理吧，让对方等得太久会显得我们这边心虚。”该交待的事情都已经说完，伏龙芝下了逐客令。
——拉维瑞提外城·南门检查哨——
“有人在么？”传声管里面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谁啊？”闲来无事正在岗哨里看闲书的黄袍巫师觉得受了打扰，带点不满地反问道。
“贾维斯。”传声管里的声音还是平淡得不带语气。
“额，导师阁下？！”短短的三个字差点没把巫师手里的书吓掉了，他连忙丢下书本一溜小跑来到传声管前，“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有什么交待么我这就去办！”
“在你那里有几个申请入学的新生是吧？”贾维斯问道。
“确实有几个人在等着，您问这个是……”黄袍巫师有点疑惑，区区几个新生为何会让日理万机的教学院首席亲自过问呢？
“他们的申请批准了，你把他们带到我这儿来。”贾维斯理都没理黄袍巫师的疑问直接命令道。
“是！”上司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黄袍巫师急忙大声答应。
岗哨外。
“我说要等多久啊？”从被拦下到现在一行人已经在门口等了半个钟头了，夏洛特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
“再等等吧，这么大的城市来回传个口信也要费些时间的。”乔纳森不知道拉维瑞提拥有成套基于魔法的信息传递系统，以他的视角看来等半个小时不算长。
“报名入学的就是他们几个没错吧？”正这时候旁边传来了黄袍巫师的询问声。
“对，就是他们。”守卫听见了回答道。
“这边我接手了，去忙你的吧。”黄袍巫师道。
“啊……那就麻烦您了。”守卫满以为就算申请通过了负责引路的也会是自己，没想到岗哨里那位讲师居然亲自接下了工作。
“你们几个，跟我来吧。”打发走了守卫，黄袍巫师叫上一行人带着他们向城门走去。
随着大家通过那扇高大的城门时，李维注意到在城门上的横额深深地镌刻着一行陌生的文字，“La Verite aux mains de la minorite”，随即他脑中的翻译系统自动给出了这行字最接近的意义。“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鉴于在阿基坦语中拉维瑞提就是真理的意思，李维觉得这句话的含义可不只是字面上那么简单。
心里面正思索着这句含义颇深的话，穿过城门的李维发现眼前展现出了一道他绝没想到能在这个时代里看见的风景——宽阔的城市主干道上两道工字钢轨沿路通向道路尽头的内城墙，从被磨得闪闪发亮的钢轨来看它们肯定一直在被使用。
“轨道交通？”在站在拉维瑞提城墙前的刹那李维就意识到了这里的科技水平远高过这个时代的平均值，果然一进城就发现了跟时代不搭调的东西。
“你们知道？”同样觉得稀奇的还有那个给他们领路的黄袍巫师，要知道他当初在第一次进入拉维瑞提的时候可是给城市内帝国独一份的轨道运输系统震惊得目瞪口呆，现在一个明显是头一次来这里的仆人居然能张口直接叫上来这套系统的名字。
“啊，听说过，但没见过实物。”李维说的是实话，在古人类分裂成泰伦和塞伯利安之前的几十年前地球上绝大多数轨道交通系统就因为效率低下被废弃淘汰了。
“啥、啥交通？唔！”听得满头雾水的卡米耶刚想问就被夏洛特偷偷照着腿肚子狠来了一脚。
“你踢咱干啥！”卡米耶愤怒地小声抗议道。
“你想晒无知也不会挑挑时候，要问以后问，不然莉薇知道的事情我这个当主人的都不知道还有什么面子！”夏洛特心里头咬牙切齿恨不得再踹卡米耶一脚。
“……”想想确实是这个理卡米耶少见地没跟夏洛特计较而是选择了闭嘴，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大家都被人小瞧，结果就在李维的疑惑和其他人绷着脸不懂装懂中他们等来了沿着铁轨一路轰隆驶来的车厢。
这东西结构跟有轨电车差不多然而没有供电系统，街上行人很多，车厢停稳之后上车的却只有身着各色长袍的人，其他人对此只能投来艳羡的目光，看来这辆车也不是谁都能上去坐的。领路的黄袍法师上车之后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好奇地登上了车厢，由于乘员有限制车厢里面很宽敞随便就能找到座位，然后随着一阵轻微晃动窗外的街景再一次动了起来。
“真不愧是拉维瑞提，这么沉重的东西到底是怎么驱动起来的，魔法？好像没见到马匹什么的样子。”看着窗外流动的繁荣街景，乔纳森感慨道。
“嗯，看见前面那个巫师了么，就是他控制着整个车厢在动，至于驱动车厢的魔法力量是由整座城市提供的。”黄袍巫师伸手一指站在车头的灰袍人答道。
“这太神奇了。”还是头一次乘坐畜力之外的交通工具，乔纳森的心情就跟坐上人类史上第一辆火车的乘客差不多。
“对了，你们几个是从哪儿来的？”拿不准这几个能被教学院首席亲自接待的新生什么来头，黄袍巫师借着机会想摸摸几个人的底。
“白银城伯爵领。”乔纳森随口答道。
“南黑森那个？”作为抵抗帝国到最后逼得皇帝不得不用兵才并入帝国的独立领地白银城的名声在帝国内还算响亮，大致上读过书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对，就是那儿。”乔纳森点点头，“我是领地继承人，那边坐着的是我妹妹，这次是特意来求学的。”
“原来如此啊……”黄袍巫师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如果是一块领地的未来继承人被高规格接待还勉强说得过去。
“原来如此？”乔纳森不明所以地看向那巫师。
“啊，没什么。”巫师连忙打个哈哈过去，“南黑森离这儿可不算近啊，一路过来路上想必十分辛苦吧？”
第九十章 颜色与阶级
“辛苦确实是有些的。”乔纳森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说句实话若没有李维跟在身边百般照应乔纳森都怀疑自己兄妹都能不能走得出黑境森林，更不要提之后的种种遭遇了。
“哈，看来你们在路上遭遇了不少啊。”黄袍巫师理解地点点头，“好好在拉维瑞提休息几天吧，这里对巫师来说都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到了这里就跟到家一样有什么不明白的跟谁都可以问，事先讲明你是新入学的学生大家都会帮忙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黄袍巫师亲切的态度让见了太多新鲜事而有些紧张的乔纳森放松了下来，“问题的话其实现在就有一个，不知道您和其他人身上的长袍是……”
在城门口乔纳森就注意到了一些人身上似乎是某种制式服装的长袍，穿这种长袍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而且不同颜色的长袍款式也不一样显然是某种身份的标志。根据乔纳森的观察样式简单的白色袍子是最多的，穿着者多是年轻人；其次是稍微带了点花纹的灰色袍子，穿这种袍子的人基本都是工作人员；再次就是带路的巫师身上这套脱离朴素范畴的黄色袍子了，看他对城门守卫的态度这人似乎在学院里面有点地位；乔纳森进城时还看见过一个穿暗红色长袍的六旬老者，他的长袍不但花纹样式比巫师身上这套黄袍华丽得多，周围人对红袍老者的态度都透露出恭敬。
“哦，你说这身法袍啊。”巫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装，“你可以把它当成校服或者制服一类的东西，想必你也注意到了不同的人穿不同颜色的法袍，这些颜色是用来区分不同身份的。”
“能请您仔细讲讲么？”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初来乍到的乔纳森想多了解一下这座新奇城市的阶级划分免得自己以后有眼不识泰山，尤其他身边还带着这么一个恨不得捅破天的妹妹。
“没问题。”黄袍巫师笑着答道，“我从最常见的说吧，你看车厢里大多数人都穿白袍，白袍代表的是在籍学生也就是所谓‘学徒’，你们安顿下来之后也会配发到这么一套，有了学徒的身份就可以随意进出内城的学院区并有权使用像我们现在坐的轨道车之类公共设施，当然不是都免费有一些还是要付钱的。”
“额，我是战巫也必须穿袍子？”听说所有人都得穿这种宽松的大袍子乔纳森有点不满意，普通巫师穿得宽松一点没什么，像他这样经常要活动身体的战巫穿着就有些束手束脚了，他个人还是比较习惯猎装或者轻盔甲之类方便活动的装束。
“你是战巫？”黄袍巫师的视线在车厢里转了一圈忽然伸手指向车厢的一个角落，“看见那个家伙没有？”
“看见了。”乔纳森顺着巫师的手指看过去见一个共和国佣兵打扮的年轻人正坐在车厢一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身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衣服太显眼，这人故意坐到了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他就是个战巫学徒，战巫情况比较特殊可以不穿长袍，作为代替你看他右臂上缝着的那个臂章，上面的颜色同样有代表身份的作用。”黄袍巫师解释道。
“这太好了。”到底是巫师们的大本营考虑很周全，“还以为大家都必须统一着装呢，您接着说吧。”
“嗯。”黄袍巫师顺着断掉的话题接着说下去，“白袍之上是灰袍，灰袍代表的身份是助手，负责辅助学院的教师们和城市各处的维护工作，就比如在前面驱动轨道车的那个人。助手中大部分是毕业后志愿留在学院的毕业生，也有少数优秀的在籍学生，但不管是哪种身份都要天生有魔法天赋且就学期间付出足够的努力才能穿上这身灰袍，如果说白袍只是对魔法一知半解的半吊子，穿上灰袍才代表学院认同你对魔法有最基本的了解和应用能力，学院也会支付相应的报酬给有能力为学院做出贡献的人。”
“原来如此。”乔纳森点点头，“再上面呢？”
“再上面就是教师阶层了，按照颜色区分的话从低到高分别是黄袍、红袍、紫袍和黑袍，分别对应讲师、主讲、导师、大导师四个称号，学院用人不讲出身只看个人的魔法能力，像我这样的黄袍讲师通常负责一门课程的教授，有时候也参与市政的工作，红袍主讲则负责一个科系的教学制定以及主要市政部门的日常运转。至于能晋级到紫袍导师的人数很稀少，据我所知从来都没超过两位数，他们都是教学院、研究院和政务院等负责学院整体运作的‘三院’里的头脑人物，而黑袍大导师目前全学院才有两位，一位是学院长伏龙芝大导师，一位是研究院长潘兴大导师，这两位的身份地位有多重要就不必由我多去描述了吧？”
“那是自然。”乔纳森一边回应着一边偷眼去看静静坐在对面的李维，心想以李维的超凡实力在学院的制度里属于哪个阶级呢？主讲？导师？甚至大导师？如果李维把他的真实实力在学院里显露出来会有什么样的有趣后果乔纳森实在很想知道。
可惜乔纳森也只能在自己脑海里想一下了，他很清楚除非迫不得已李维不会让自己的真实能力在学院曝光，因为李维不惜假冒仆人的身份潜入学院是为了他口中那个被称为“黑匣子”的古代遗物，换句话说李维是来偷东西的而对小偷来讲最重要的就是保持低调，想到这儿乔纳森还有点为自己的“引狼入室”感到抱歉起来。
以乔纳森耿直的性格心里头一有鬼就没法再跟人好好地聊下去了只好装作对车厢外的街景感兴趣转移了视线，所幸那个黄袍巫师也没再跟乔纳森多说什么，就这样一行人在车厢时不时的轰鸣声中穿过内城墙进入了被称为学院区的城市核心部。
下车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树立两侧的铜柱路灯将学院区的街道照得通亮，街上行人相对外城稀疏了很多，放眼看去三三两两行走着的都是身披长袍的巫师或者佩有臂章的战巫，修剪整齐的装饰树木后面可见成排成排三四层高的楼房大多灯火通明。黄袍巫师带一行人顺街道拐进一条岔路，没多久工夫就有一栋五层高样式庄严的庄园大厦式建筑出现在视线之中，不管是大小还是风格装饰都让人意识得到这栋建筑跟其他建筑在地位上有着根本性的不同，门口的横楣石壁上用帕廷语刻着苍劲的“教学院”字样。
“是在这里报到？”只是站在门口就感觉到一股威严的压迫感从建筑上散发出来，乔纳森心中暗想这儿比自己家乡那个依山而建的伯爵府阔气太多了。
“嗯，进去吧，别让里面等太久了。”黄袍巫师点点头自己先走了进去，其他人赶紧跟在后面。
进去之后黄袍巫师直接带着众人上了最高层的五楼，来到一面紫衫木门前停下乔纳森才发觉有点不对劲，门牌上明晃晃地印着“院长室”三个字。
“……这儿是？”乔纳森指着门牌跟自己的带路人询问道，他满以为以自己一个偏远伯爵之子的身份有个红袍主讲接待就已经很够规格了，没想到居然是更高级的院长级人物迎接。
“教学院院长贾维斯导师要亲自见你们。”黄袍巫师只解释一句就不由分说地敲了门，“导师阁下，入学的新生们带到了。”
“嗯，让他们进来吧，你可以去忙你的了。”里面立即传出了回音。
“是。”黄袍巫师伸手打开门，“你们进去吧。”
书桌后面的贾维斯留着干练的短平头，嘴唇上一对花白的八字胡让他严肃的面容添上了些岁月积累的权威，花纹繁复的绣有金线的紫色法袍笔挺板直不见一丝皱褶，乔纳森和夏洛特看到他第一眼都觉得这人有些似曾相识，贾维斯的精气神跟他们的老师也就是布兰德伯爵身边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廷臣颇有些神似。
“导师阁下，承蒙您亲自接见是我们的荣幸。”乔纳森走进去先行了个贵族的拜会礼，以他伯爵领继承人的身份和对方大致是等同的，不过考虑到以后自己就是这座学院的学生了，乔纳森觉得自己还是表现得谦逊一点比较好。
见哥哥毕恭毕敬的样子夏洛特也跟着提起裙子行了个淑女礼，别看这位大小姐天生叛逆不服管教，作为贵族在高级场合应该怎么行动还是被他父亲强逼着用身体记了下来，不过礼仪归礼仪态度归态度，从夏洛特偷眼观察贾维斯的表现就知道她对面前这位“导师”顶多算是好奇毫无尊敬之意。
“布兰德公子和小姐是吧？两位不必拘束，请坐。”端详了几人一眼，贾维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两人闻言落座，仆人身份的李维和卡米耶自然之友在他们背后站着的份儿，语言还不熟练有点搞不清楚情况的小艾瑞斯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场面很聪明地选择走到李维身边站好，让乔纳森和夏洛特心里都暗暗为李维最近对她教育的出色竖拇指。
“二位的来意在之前送来那封信上我已经明白了，请示过学院长之后我们学院决定收治布兰德小姐，考虑到治疗的隐私性二位和二位的随行侍从以后都将以学生的身份入籍，这样可以吧？”就跟他严肃的外貌一样贾维斯话不多，上来就直入主题。
“那就再好不过了，舍妹的病情您也知道……”乔纳森担忧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老神在在好像完全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妹妹，“不太方便公开。”
“嗯，我们也是理解这点才做的决定，不过既然各位入学了我院，就必须要勤勉学业遵守规章，学徒的身份可不只是一个掩护而已。”贾维斯又带点警告色彩地提醒道。
“当然，我们也想借此难得机会提升一下自身的眼界和知识。”乔纳森这话是发自真心的，从遇到李维意识到了人外有天这件事后他一直就在积极地磨练自己的实力。
“嗯，很好。”乔纳森的积极态度让贾维斯微微颔首，“入学后的具体事项安排我会让负责你们的讲师之后解释给你们听，在此之前我要先检查一下布兰德小姐的身体状况以制定治疗计划，可以么？”
“这……”夏洛特将询问的视线投向李维，自从李维开始负责照料她后就严禁她使用和接触任何与黑尘有关的事物以防她摄入过多黑尘导致病情恶化。
李维没出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的纳米体使用者怎么来检测夏洛特体内的变异黑尘。
“好吧。”得到了李维的首肯，夏洛特站起身来到贾维斯桌前。
似乎是检查开始后并没见贾维斯做什么动作甚至都没有去直接接触夏洛特，他只是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在隔空感受什么，几秒钟后一丝诧异在贾维斯脸上闪过。
“布兰德小姐，在您染病后是不是有人为您治疗过？”贾维斯忽地睁开眼睛，跟夏洛特质问道。
第九十一章 安排周到
“布兰德小姐，在您染病后是不是有人为您治疗过？”贾维斯此言一出顿时让乔纳森和卡米耶直冒冷汗，他们没料到这位紫袍导师只是几秒钟就能准确确证夏洛特的身体情况，更担心夏洛特会不会一紧张说漏了嘴把李维的事情抖露出来。
“没有！就算我想治也找不到能治我的人啊。”幸好我们的夏洛特大小姐是位撒谎不打草稿的机灵鬼，慌乱只是在她脸上一闪而逝便一口咬定自己从来没接受过任何形式的治疗。
“哦？”夏洛特的回答和刚才众人有些异常的反应让贾维斯起了疑心，“那么布兰德小姐在到达这里之前是怎么维持生活的呢？据我所知吸血鬼化的病人无法进食寻常食物。”
“这个嘛……”夏洛特把视线转向了静立不语的李维，“多亏我有一位忠心耿耿的侍从在身边。”
“您这位侍从也是巫师体质？”贾维斯顿时想李维投去感兴趣的目光和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他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发现，其实李维在他放出黑尘时已经提前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这家伙正在偷偷用黑尘探查自己的身体情况！时刻保持警惕的李维立刻收束了身上绝大部分纳米体回到永动核心并封闭永动核心将体内的纳米体活动规模降到了比普通巫师稍微强上那么一线的水平。李维的伪装工作很成功，满以为能从李维身上发掘到什么有趣发现的贾维斯很快就失望地收回了自己的黑尘，在他探测的结果中李维就是个天赋比常人稍微强些的巫师其他并无特殊之处。
“嗯，莉薇是服侍我的女巫。”夏洛特不知道贾维斯并不相信她而是自己采取了行动，她还在那边信口胡编。
“您这位侍从确实是忠心耿耿，要知道为吸血鬼病患者提供血液是以自身魔力下降为代价的，您若为这位侍从的未来着想的话以后这种事就不要再做了。您以后的‘饮食’我这边会专门准备，治疗计划也会尽快制定好，您很幸运现在的吸血鬼化水平并不高，快的话一年半载就可以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没有查出什么古怪之处的贾维斯只好认为夏洛特天生体内魔力比较稀薄才能挺到现在没有进一步吸血鬼化，于是他放下了心里的疑问转而开始跟夏洛特交待有关她病情的治疗问题。
“也就是说我妹妹的病确实能治好？”学院有医治吸血鬼病的能力说到底只是个传闻而已，考虑到自己那位曾经在此医治最后却完全堕落成吸血鬼了的叔叔，乔纳森其实对学院的治疗手段并不放心。
“是的，确实能治好。”贾维斯的语气显得很有把握，“前提是布兰德小姐能克制住自己的吸血渴望并积极配合治疗，学院在治疗吸血鬼病方面有过成功和失败的例子，其中的失败者大多是无法克制自己最终导致了病情无法挽回，我不希望您的妹妹最后也变成这样。”
“我能管好我自己。”夏洛特倒是对贾维斯的警告不怎么上心，她知道自己还有李维这根救命绳呢，就算学院的治疗失败大不了以后跟在李维身边当一辈子寄生虫，在她看来跟着李维到处去冒险要比回到领地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家伙强得多。
“希望您说到做到，作为教学院的院长我不希望学院内出现其他的受害者。”夏洛特表现出的从容让贾维斯颇为不以为然，“如果没有其它重要问题我就让负责各位的讲师去安排了。”
“啊……”见贾维斯下了逐客令乔纳森和李维都有话想说。
“少爷您先请。”李维当然是恪守了一个仆人的本分将先说话的机会让给了主人。
“对了，导师阁下有一件事必须跟您商量，我们一行在来这里的路上碰到了些麻烦失去了大部分行李，里面就有本来准备好的入学学费，虽然我已经在路上给父亲致信让他派人将学费送来，真正到达可能还要等些时日。”乔纳森提出的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的学费给卫星炮烧成了灰，在这座比外部世界发达很多的学院里乔纳森不敢用李维的创造物滥竽充数当真钱花。
“嗯，白银城到拉维瑞提路途漫长发生意外在所难免，学费的事情可以等送来再说，且学院内不使用外面的货币而是有我们自己发行的货币，布兰德公子大可不必为生活费用忧心。”学费的问题上贾维斯显得很大度，“除此之外还有问题么？”
“恕我僭越，请问我家小姐在学院施治期间能否由我陪同呢？”李维的要求就有点出人意料了。
“能问问你提出这种要求的理由么？”贾维斯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身为仆人时刻陪在主人身边是当然的义务，如果不能时刻掌握主人的健康情况那就是作为仆人的失职，有负小姐的信任和老爷的重托。”李维的回答完全以他现在“侍从”的身份为立场，至于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关心夏洛特的身体多少是想借机刺探治疗过程就只有李维自己知道了。
“莉薇……”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夏洛特反正是把它当成了来自于李维的关心而感动得一塌糊涂。
“首先我得说你忠诚可嘉，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允许你尽这份仆人的本分，不过吸血鬼病的治疗手段是学院的机密无法对外透露也不准旁人观摩，请你理解。”贾维斯先是赞赏了李维的“忠诚”，不过随即就以保密为理由拒绝了李维的要求。
“明白了，我没有刺探学院秘密的意思，若是我的要求会妨碍小姐治疗我收回。”早就料想到贾维斯大概没那么简单就答应，李维并没有坚持要求。
“你能理解就好，其他事情就交给负责你们的讲师了。”说着贾维斯伸手敲敲座椅旁那个喇叭形状的铜管，“欧菲莉雅，现在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我马上到，导师。”管子里马上传出一个年轻女性的回音。
一根细长的管子何以传声大家都很好奇，李维猜测这里面可能用了什么基于黑尘的“魔法技术”在里面就跟运行于城市中那些轨道电车一样，不然没法做到像这样精确和清晰的声音传递。李维没敢冒险在贾维斯面前进行检查，这位紫袍导师可不像他以前遇到的那些菜鸟，从贾维斯只用几秒钟就能检测出体内环境非常危险的夏洛特的身体状况看，李维估计他对黑尘的操纵能力要高于自己年代的战斗型克隆，也就是说若让李维用过去的身体他甚至打不过现在的贾维斯。之前带路那个黄袍巫师说像贾维斯这样的人在学院屈指可数，想想世界上可能具有巫师天赋的总人数，大批分母中冒出这么几个顶尖的分子李维并不觉得奇怪。
“导师，我进来了。”没一会，一位二十八九岁面相和气的黄袍女子推门走了进来，看她和贾维斯相处的态度要比带路那个巫师熟络得多，贾维斯可能是她的直属上司。
“欧菲莉雅，他们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新生，以后就交给你照管了。”贾维斯指着乔纳森他们道。
“好的，放心交给我。”被称为欧菲莉雅的女讲师很有精神地答应了一声，“那么你们跟我来吧，正式入学之前还有些书面上的工作要解决。”
就这样众人离开办公室在欧菲莉雅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一处房间，这儿可能是欧菲莉雅的个人办公室，因为比贾维斯低了两个阶级大小和装潢都差很多，大概欧菲莉雅早就被通知了要作为乔纳森他们的负责讲师不大的房间内多摆了几张椅子，一看就是临时加的。
“你们随便找地方坐吧，我先看看登记单在哪儿……嗯，是不是放这个抽屉里面了？”比起一本正经总是板着脸的贾维斯，欧菲莉雅就显得随和多了，举手投足都跟市政机关那些小职员差不多。
“额，这位……怎么称呼？”随和一点是很好啦，可随和得连个自我介绍都不做就有点让人无所适从。
“哦对，瞧瞧我这。”听到乔纳森困惑的话语欧菲莉雅才从桌底爬出来一拍脑门，“我叫欧菲莉雅，欧菲莉雅·诺德兰，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责任讲师了，看大家岁数差距不大叫我欧菲莉雅讲师、老师或者直接叫欧菲莉雅都行，我们拉维瑞提的风气跟帝国不一样不太在乎身份阶级，当然遇到红袍和紫袍的老家伙们建议还是恭敬一点好，不然被教训一通可别怪我没提醒。”
“啊……”欧菲莉雅的话让乔纳森和夏洛特目瞪口呆，在他们印象中白银城已经算是帝国内行政比较开明的领地了，即便如此好像也没谁敢在私下管伯爵和其他重要官员叫“老家伙”的，现在遇到了更开明的还真让人有点受不了。
“嗯，可算是翻出来了。”几人在发愣的当口欧菲莉雅从抽屉里扯出来一叠纸单子拍在桌面上，“这是入学的登记表，每人一张，姓名性别出生地年龄都填好……啊，你们里面有个斯普林人是吧？斯普林人在底下那个小框框里画个圈，来，笔给你们。”
“哦，姓名，乔纳森·雷曼特·布兰德……”
“性别女，出生地南黑森王国白银城伯爵领……”
“斯普林种族画个圈，年龄……咱要填多少岁，四十七？”
“额……”
帮小艾瑞斯填完了她那份单子，李维却拿着自己的这份犯起了难，因为他赫然发现这张单子上所有的东西自己都没法填写真实数据不然就会出大问题。
第九十二章 入学守则
李维107C，男性，出生于瑞士伯尔尼生化兵工厂，现年3547岁（心理年龄52岁），种族泰伦/克隆（古神/魔神）……当然不能这么填啦，于是一番修饰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莉薇·卢梭，女性，出生于新月共和国巴里自治市，现年20岁，种族人类。李维没有姓氏或者说李维才是他的姓氏才对，为了纪念那位将身体托付给自己的泰伦哲学家，李维用她的姓氏作为自己这个新身份的姓氏。
“嗯，看样子都没什么问题。”欧菲莉雅接过单子挨个看过后一拍手，“这样一来你们就算是拉维瑞提的在籍学生了，正式进入学习之前我要先给你们介绍一下学院的科系制度，来，这是入学手册。”
“咣！”说着欧菲莉雅不知道又从哪儿变出来一摞册子拍在办公桌前，册子用麻线和油纸封皮装订过显得很正式页数也是颇多，封面上用工整的帕廷语印着“入学手册”字样，整书可能是某种板印技术直接印出来的，几人各取过一本，看不太懂帕廷语的小艾瑞斯就只能听李维用半岛语念给她听了。
“那么大家请翻开~前十页的校规是老早以前就制定的可能会有点过时，尽管不是条条都要严格遵守但你们还是要注意尽量不要违反太多不然老师我会生气滴，现在暂时用不着你们可以拿回去慢慢看，重点是第十二页的科系介绍，大家都翻到了么？”端起册子来欧菲莉雅总算有了点教师的派头，不过嘛……这是幼儿教师？
“哦……”众人又不好刚见面就发表意见，只能听之任之。
“很好，现在就跟大家讲解一下本学院的科系制度。”似乎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作为教师的威严欧菲莉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首先学院下面按照功能分成了教学院、研究院和政务院三个分院，其中研究院负责深度研究魔法和应用发明，比如我们学院著名的轨道车就是研究院的杰作，政务院负责维持整个学院的经济运行和市政开发，如今繁荣的拉维瑞提外城就是他们的功劳，乍看起来好像和教学没什么关系，其实他们的辛勤劳动都是为了我们教学进行服务的，大家成功毕业以后可以考虑到这两个院就职……啊，我说远了，还是回到我们教学院的介绍上来。”
“……”大家一阵无语，那么远的事你说他干嘛？
“至于我们教学院则是以教育魔法英才为己任的，除了从零教起的基础科外，还力求因材施教而分别设立了念力科、转换科、炼金科、学术科以及专为战巫准备的战巫科，每个科系下都有针对性的课程。考虑到学生们的入学时间和基础水平不同，这些课程都常时开设初级班和高级班，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水平选择听课的班级，直接进入基础科外的科系总学期是五年，五年内只要通过了相应数量的课程考核就算是毕业，当然通不过的话就是落选啦，所以大家要加油多多努力不要让自己落选，还有基础科的学期也是五年，基础科毕业之后可以随意转入任何其他科系，那边那位小朋友是要报名基础科的对吧？”说到这儿欧菲莉雅把视线投向了小艾瑞斯。
“？”小艾瑞斯知道欧菲莉雅是在问她什么，可惜刚才那一大段话她几乎都没听懂只得向李维投去求助的眼神。
“她会从基础科开始，不过她现在只会说半岛语，帕廷语我还在教她所以可能暂时不会去上课。”李维这边替艾瑞斯答道。
“有语言差异也不用担心，在基础科中有专门的语言班，我们的师资十分精良，相信她很快就能熟练掌握帕廷语的。”得知了小艾瑞斯的情况，欧菲莉雅指点道。
“哦？这还真不错。”没想到这个魔法学院还有专门的语言班，让李维不由得想到了人类以前的大学制度。
“当然了，我们要录取来自全帝国的学生嘛。”欧菲莉雅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好像很是为自己的学院而自豪，“除了这位小朋友之外还有人需要入学基础科么？大家不要因为拉不下面子错过了学习机会，学习这东西是没有先来后进的。”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位除了隐身术什么都不会的夏洛特大小姐身上。
“我才不用从头开始嘞！”尴尬的夏洛特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基础的东西我的老师老早就都讲给我了。”
“大小姐，真的没问题么？如果您需要在基础科学习我陪着您也无妨。”李维直盯着夏洛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问道。
“当、当然没问题了，我的老师都夸过我聪明的。”夏洛特还是一口咬定自己用不着从头来。
“大小姐您明明头脑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肯用功学习呢？”这是那位被耍得团团转的可怜家庭教师在抓到夏洛特偷懒翘课时发出的无奈感慨，至于算不算夸就见仁见智吧。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李维也没再劝阻，考虑到夏洛特现在的情况尽快学习一些防身的手段的确比稳固基础知识要来得迫切。
“嗯，看来其他人是不需要进行基础学习了。”欧菲莉雅没有对刚才的小插曲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进阶科系中战巫科就不用我多说了，其余四个科系两个偏重应用两个偏重研究。其中念力科是最基本的应用科，主要就是训练巫师将体内的魔力转化成最基本的‘力’释放出来，听着简单，其实想用好用巧难度非常高，体内魔力量够大的话就再好不过了；转换科顾名思义是转换物质形态的科系，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把水变成冰，当然也有更加繁复的应用，这个科系需要对魔力有精确的操纵能力才行；炼金科是魔法研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除了对魔法本身的了解外还需要丰富的炼金术知识，老师我就是炼金科毕业的，准备高级班考试的时候那段狂背炼金公式表的日子真是……啊，咳咳，又说远了；最后一个是学术科，主要研究的是魔法在现实生活的应用以及探究魔法的本质，不是老师说他们的坏话啊，学术科里的人不管讲师还是学生个个都是书呆子，要是对自己的脑子没什么信心的话还是不要进去自取其辱为好。”
“请问一下，我们进入这些科系时是自主选择的呢，还是由学院来进行分配的呢？”欧菲莉雅的讲解简单易懂大家都没什么听不明白的地方，他们比较关心的是自己的分配问题。
“还是以自主选择为主，在向我报备入学之前你们有五天时间可以到所有科系的任何班级旁听，从中找出最适合自己的那个选就对了。如果事后发现当初的选择不太合适也可以向学院通报要求更换科系和班级，只是这样就会浪费了之前的学期时间和成绩，是要坚持下去还是另行寻找最适合自己的科系班级你们要谨慎考虑。”
“原来如此。”乔纳森点点头，“虽然作为战巫我也没什么好选的就是了。”
其实在座大多数人都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乔纳森碍于体质肯定会进入战巫科，斯普林的魔箭术基于念力所以卡米耶不太可能会加入念力科之外的科系，小艾瑞斯要在基础科从头学起，需要谨慎考虑加入哪个科系才是最优选择的只有夏洛特和李维——夏洛特是哪个科系可能都不太胜任，李维是哪个科系去了都白去，他的水平比那些讲师高到不知哪里去了换他教别人还差不多。
“就算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在固定的科系入学，参考自己的水平选择班级高低也需要谨慎地考察，我知道新来到这里大家肯定看什么都新奇，但还是要好好利用这五天去多听课别因为自己的贪玩轻慢选错了班级才后悔，都明白了么？”听到乔纳森的自言自语，欧菲莉雅告诫道。
“哦……”回答她的是一阵没什么干劲的声音。
“唉，大家要听老师的话认真一点呀。”自己的告诫不怎么受重视让欧菲莉雅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科系的事情就这些差不多了，接下来是你们的住宿安排……嗯，好像有点不太平衡呢。”
“不平衡？”几人互相看看，都没明白欧菲莉雅的意思。
“男女不平衡啊。”欧菲莉雅解释道，“学院不推崇学生因为身份高贵就过于享受，所以哪怕是贵族学生的居所也只有二人间而已，还有男女住宿是分开的，你看你们五个人中间就有四个女孩，住在一起会不会比较拥挤？”
“那好办啊，弄两个双人间不就得了。”到底是骄纵惯了的大小姐，夏洛特的解决方案简单粗暴。
“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批下两间居所还谈什么节俭了？”欧菲莉雅苦笑道，“一名贵族学生只限一个双人间而已，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加床凑成一个四人间了，虽然挤了点。”
“诶，要跟人共用卧室么？”听说四个人必须挤在一起夏洛特当时就不愿意了。
“有什么嘛，反正在路上你还不是跟咱们挤在一起睡，这时候耍起大小姐派头来了。”卡米耶对夏洛特的抱怨显得不以为然。
“路上是路上，现在是现在，搞不好我要在这儿住好几年诶！”夏洛特听得一撇嘴，“莉薇和小艾瑞斯就算了，跟你这种家伙住一起简直是贬低了本小姐的身价。”
“当咱愿意跟你住一起哇！”得，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俩人眼看又要吵。
“总之先去居所看看大小情况吧，面积允许的话最好是给大小姐单独腾出一间卧室，欧菲莉雅讲师，能请您带我们去那儿看看么？”李维急忙强力介入，在外人面前吵起来那才真是丢了布兰德家的脸。
“嗯，我正准备带你们去呢，钥匙也发到我这儿来了。”刚才的争吵欧菲莉雅只是笑看热闹，“这就出发吧，早点到你们也好早点整理卧室。”
第九十三章 笨拙的监护人
来到了女子宿舍大家才发现学院确实是尽量在寻求平等和节俭，除了独立的卫浴间和一个小厨房外这套“贵族套房”剩下的四十平米空间被分割成了两间串联卧室，三张床在一个房间里肯定塞不下，让娇生惯养的夏洛特跟其他人挤在一起也确实有点不成体统，最后只能妥协地在外面的房间放了两张床让体型瘦小的卡米耶和小艾瑞斯睡在一起，至于乔纳森大公子则必须住在男子宿舍，按照学院的规定他连这间女子宿舍的门都进不来。
不管条件怎么样大家总算在这所学院中有了安身所在，拜不多的行李和李维优秀的家事技能所赐这个晚上没有变成一个扫除之夜，好不容易赶在其他邻居都睡下之前安顿好了一切，多日舟车劳顿的大家很快就各自进入了梦乡……或者说至少一部分人是这样的。
“？”靠在枕头上正闭目养神的李维忽然发觉床头有动静，睁开眼一看发现小艾瑞斯的眼角上挂着泪花表情十分委屈地正站在自己床前。
“怎么了？”李维爬起身奇怪道，这些天接触下来李维知道小艾瑞斯不是个爱哭的娇气姑娘，得知母亲的死讯后几天就不再经常偷偷抹眼泪了，对于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这种坚强难能可贵。
“……”小艾瑞斯没出声，伸手指向了原本属于她和卡米耶共同分享的床位。
“啊……”李维一看就明白了，因为卡米耶现在正摆出一个夸张的大字用她的小身板霸占了整张床铺没给艾瑞斯留下任何可以躺下的空间，卡米耶睡相不好是总跟她在一起住的李维老早就知道的，他以为卡米耶知道身边有别人就会收敛些，没想到邋遢的本相睡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露出来了。
睡相是天生的谁也控制不了，这事实在怪不得卡米耶。幸好李维不需要睡眠休息，大不了以后自己的床铺让给小艾瑞斯就是了，停留在拉维瑞提这段期间的晚上他也不打算闲着，有很多白天不方便做的事情他都准备在夜晚处理，比如定位藏在学院某处的黑匣子的下落。
“唉，过来。”李维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冲小艾瑞斯招了招手。
“嗯！”可算是找到了能给自己做主的人，小艾瑞斯小心翼翼地爬上李维的床铺缩到了跟李维有点距离的角落里，李维在生活上对艾瑞斯的照顾十分周到不过其他方面的要求也极为严格，在小艾瑞斯心中李维总体上是个让她又敬又畏的严厉教师形象。
“我有那么可怕么？”小艾瑞斯的“客气”态度惹得李维一阵苦笑，他现在总算发现自己平时的形象过于威严了。
李维的提问搞得小艾瑞斯很为难，她不知道自己该诚实回答李维的问题还是昧心说些讨好李维的话，最后李维平日的教育占了上风，小艾瑞斯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我只会在你犯错误或者偷懒的时候才惩罚你，这么做是让你记住你的行为对你自己不利。”对上小艾瑞斯投来的担忧目光李维忍不住摇摇头，“只要你不犯错误，我就是你的保护者和监护人，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随时随地跟我提，用不着惧怕我，明白了么？”
“……”李维的问话有点长用词也很复杂，一知半解的小艾瑞斯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听明白了没有。
这就是李维在交流上的极限了，他可以把一件事情的道理解释得一清二楚，却很难用自己的语言释放出足够的善意。鉴于所有克隆都是在泰伦种族失去生育能力后被创造出来的，李维学习的服务型克隆课程里也没有育儿知识——也就是说他其实对如何与无法讲通道理的小孩子打交道毫无经验。诚然，出生就被塑造为无血无泪的生物兵器的李维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受教育的方式来教育小艾瑞斯，这种有效率的教育方式也确实可以塑造出一名优秀忠诚的仆人，但在属于他的那场战争中李维已经见过了无数闪耀在战火之中的人性闪光点，李维对自己见过的并不反感还有点羡慕，接受过程式设定的李维已经很难让自己做到具备完整的人性，说到底他甚至不能完全理解何为人性，至少他不想自己教育出来的人也变成跟自己一样的家伙，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不完全的。
以前的李维很羡慕泰伦人，不是羡慕他们的强大而是羡慕他们与生俱来的人性，现在他也同样羡慕身边这些比自己弱小得多的“新人类”，这让李维在教育小艾瑞斯时经常面临一个困惑，那就是自己究竟该怎样做才能让小艾瑞斯在保持一个“真正的人”的前提下成为一名优秀的人，这个途径李维自己都没有找到，更不要说指引着其他人走上这条路了。
干脆放弃，把小艾瑞斯交给那些“真正的人”去教育？李维不是没有想过。可惜身边熟悉的人自己都不成熟，交给他们可能会把小艾瑞斯带进歧路，更不要提他们自己还有自己的麻烦事，而交给不熟悉的人又不放心。目前李维找不到比他还适任的教育者，然而就算是他这个最“适任”的人李维也不认为自己是个称职的教育者，看看小艾瑞斯对自己惧怕的表现，李维总觉得自己的教育很失败。
“……老、老师？”李维的困惑完整地通过表情传达给了小艾瑞斯，对方的沉默不语让她更加惶恐起来，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招惹老师生气的事呢？是刚才就该说些讨好老师的话？还是说不明白的时候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摇头？
“啊，没什么。”看到小艾瑞斯愈加担心的表情李维就知道自己又搞砸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记起了服务型培训中有一条如何向其他人释放善意的做法，于是他依言照做向小艾瑞斯张开了双臂。
“？”小艾瑞斯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李维要干嘛。
“缩在那里怎么睡觉？来，躺这儿。”李维拍拍自己的腿。
“哦……”李维的要求小艾瑞斯不敢拒绝可也显得不怎么情愿，躺在李维腿上的她就像只进入了陌生环境的初生小兔子在瑟瑟发抖。
“觉得冷么？”腿上轻微的颤动把小艾瑞斯的情绪传递到李维身上，李维搞不明白为什么培训中说的方法不好使，他只能将错误归咎于环境。
“……很暖和。”李维关心的话语似乎让小艾瑞斯安心了下来，她用脸蹭了蹭李维的腿摆出一个让自己相对舒适的侧卧姿势。
“是么。”可能是连克隆也克服不了的人之天性吧，李维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小艾瑞斯黑亮的齐肩发，入手就像丝绸一样柔滑，有一门古老的医学称发为血之余，头发黑亮光润是营养均衡身体健康的象征，可见李维这些日子里已经将小艾瑞斯的身体调养恢复得非常不错，值得李维这个自认失败的监护人老怀大慰。
“嗯……”来自李维的触碰先是让小艾瑞斯有点不自在，不过李维的动作很轻柔没有引起她的任何不适，很快她就接受甚至有点享受起这种抚慰来。
“你为什么要怕我呢？”小艾瑞斯接受了自己的身体接触让李维很意外，这不是能够好好相处么？
“我怕老师会生气。”可能是两人间的气氛放松了些的原因，小艾瑞斯终于能好好回话了。
“我生气只限于你做错事的时候啊。”李维忽然发觉话题好像又绕回来了，“还是说你错了我也不该生气？”
“不、不是！”小艾瑞斯慌忙地摇头，“只是我好像总在做错事，我怕老师对我，嗯……唔……”
“对你什么？”李维疑惑地看向艾瑞斯，发现她正紧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用什么词能最准确地跟李维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失望……吧？”小艾瑞斯不确定地惴惴道，“如果我让老师失望了，我是不是就不能留在老师身边了？”
“嗯，也许吧。”李维没有安慰她而是坦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我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对你失望的，你也不要怕犯错，毕竟不犯错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错，不是么？”
“老师小的时候也犯过错？”小艾瑞斯好奇地朝李维眨巴着眼睛，在她看来自己的老师是完美无缺的，经手的每一件事肯定会被做到最好的结果。
“我？我犯的错多去了。”李维自嘲地一笑，在他出生时泰伦早就大势已去，他参与指挥的战斗里十场有九场半是败仗，剩下半场只是自己这边的兵力损失少点而已。
“老师的老师不生气？”小艾瑞斯又问道，在她的小脑瓜理解中既然李维是自己的老师，李维肯定也有他的老师。
“生气也无可奈何啊，活着哪有不犯错误的。”李维耸耸肩膀，战败的责任被归咎在他身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有几次输得丧失了理性的泰伦指挥官就用枪顶在李维脑门上要让他“承担责任”。
“那……我也可以犯错？”好像明白了什么，小艾瑞斯的眼中现出了希望。
“当然可以。”李维点点头，“自己记得改正不要再犯就行了，同种错误犯第一次我会告诉你做了错事，第二次我会呵斥你让你记住，第三次你就要接受惩罚了，那意味着你没能吸取前两次的教训。”
“这样啊……太好了，老师没对我失望……”听了李维的解释，小艾瑞斯的声音变得平稳下来，似乎终于找到了什么重要问题的最终答案。
时光又安静地流逝了一会，李维的腿上传出小艾瑞斯均匀的呼吸声，她的脸上挂着安心的睡颜。
第九十四章 新朋友
次日万里无云风和日丽，正是适合外出游玩的天气，吃过了早饭大家都在楼下等着住在男子宿舍的乔纳森过来集合，除了李维那副万年不变的无表情，其余人脸上都带着期待的兴奋神色。
因为今天的日程没有别的，单纯以畅游这座城市为目的。
不管欧菲莉雅讲师怎么跟大家强调认真选择班级的重要性，商议之下众人还是全票通过了从五天考虑期中抽出一天宝贵时间去城里转转的决定。年轻人贪玩在所难免，这座和其他地方大有不同的城市确实让大家看哪里都觉新奇，再加上一路的辛苦与艰险他们也确实需要放松一下身心，故此李维没有对今天的安排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当然，李维也有他自己的其他打算。
参照迄今为止的观察，李维已经确认拉维瑞提的交通、通信、照明、供水和排污系统都实现了某种程度的自动化，其先进程度甚至超过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蒸汽时代直逼二次工业革命的电气时代。让李维感兴趣的是给这些系统提供动力的既不是蒸汽机也不是发电机而是本该在脱离与宿体联系后就立即失效的黑尘，在欧菲莉雅发下的入学手册中称驱动这些系统的技术为“魔导技术”，即魔法导力技术的简称，显然生活在拉维瑞提的巫师们通过某种方式恢复了纳米体退化成黑尘之前的一小部分功能。的确这些纳米体退化成黑尘之前就在泰伦社会的方方面面进行服务，而且比起黑尘来未缺损的纳米体能做的事情要多得多，从卧室除尘到轨道防御几乎无所不包。
连集中处理器“黑岛”也力不能及的事情，这些巫师们是怎么在蒙昧落后的时代里做到这一点的？具体细节李维还不得而知，不过要完成这件事需要什么条件李维多少能猜得到：第一，他们至少需要一个城市级的子处理器来协调所有黑尘运作，因为人脑根本无法承受管理一个城市系统的信息流量；第二，他们需要恢复黑尘对子处理器的控制认证，不然就会像“黑岛”一样空有强大的处理能力却无法将命令传达出去。
想解决第一个问题并非不可能，大战之前的欧洲大陆遍布大大小小的泰伦城市，每个城市都有常用和备用两个子处理器分别保存在坚固密室中，即便塞伯利安人对这些城市进行了彻底的摧毁也极可能有子处理器侥幸幸存，再加上数百年间始终有像卡米耶和昆汀这样的职业冒险者在古代废墟中活动，偶然挖出一个的机会很大。相比之下第二个问题可就不是靠翻翻垃圾堆能解决的了，纳米体是原子级的超微型机械体，其内部编码采用了一系列连李维都说不明白的量子算法和被泰伦人列为高级机密的“原子蚀刻”技术，编程完毕就几乎无法改变，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连纳米体的原始样本都没见过更别说了解其中的制造工艺，怎么可能修好实是故障纳米体的黑尘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亲眼见过这个世界其他地区有多么落后的李维打死也不信这些自称巫师的家伙只靠一些旧世界遗留下来的残骸就能逆向工程出泰伦人的最高智慧结晶，他们甚至都没法辨认出来自己的泰伦人身份，那么合理的结论就只有一个了——他们得到了来自旧世界的某种帮助，帮助的来源可能是当初建立拉维瑞提的“三魔神”也可能是除塞伯利安人之外的任何旧世界幸存者。
既然只有一种合理可能，是否这个帮助者至今还留在拉维瑞提甚至作为影子统治者暗中操纵着拉维瑞提的一切行动呢？李维直觉性地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能在拉维瑞提找到来自自己那个时代的人，他能得到的解答要远比一个黑匣子里包含的内容多得多。
“老哥好慢呐……嗯？莉薇想什么呢？”急于外出游玩的夏洛特四处张望时忽然发觉李维好像在想什么，李维平时的表情很匮乏难以让人理解，天生敏锐的夏洛特却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些讯息。
“我在考虑今天的出行路线，大小姐。”李维给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他确实在考虑出行的路线图，不是为了让大家玩个痛快而是尽量让自己有刺探这座城市奥秘的机会。
“嗯，还是莉薇最可靠啊，家里那些女仆要个个都像莉薇这么能干就好了。”夏洛特闻言夸赞道。
“您是不是忘了女仆不是我的本职……”李维心中暗暗苦笑。这位大小姐也真敢想，弄一屋子泰伦女仆？下一秒钟塞伯利安的卫星炮就会把那地方轰平的。
“人家只是希望而已嘛，话说回来我哥到底跑哪儿玩去了，睡过头了？真是的，等他来了要好好训他一顿！”好在夏洛特就是随口一说，很快她就又去纠结自己哥哥的迟到行为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来自妹妹的恶意，夏洛特话音刚落乔纳森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迟到了，奇怪的是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同样气喘吁吁比乔纳森大上几岁的年轻男子，两人好像是一块赶过来的。
“抱歉抱歉，今天是真迟到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几人面前，乔纳森对着妹妹又是点头又是作揖请求着原谅。
“今儿的事回头再说，哥，这位是？”好在夏洛特到底是受过贵族教育的世家小姐，平时跟家人朋友甚至下人都可以撒泼撒娇，身边有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在她还是多少给自家老哥留了点面子，只是好奇地盯着乔纳森身边的年轻男子问道。
“哦，不好意思忙着赶过来忘了介绍，这位是拉斐特侯爵公子，在男子宿舍跟我住隔壁也算半个室友，这是我妹妹夏洛特，其他人都是她的侍从。”乔纳森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个同行者于是帮着两人作了介绍，至于李维他们碍于身份乔纳森就没细说。
“您好。”身为仆人的李维自是不能失礼，他双手并拢压在小腹处低头鞠躬，行了一个非常标准正式的仆人礼仪。
“哦，您好！”有了李维做示范，压根忘了自己是仆人这回事的卡米耶和懵懵懂懂的小艾瑞斯赶紧有样学样。
“淑女们你们好啊，我是伊萨克·杜·拉斐特，能见到各位可爱的小姐是我三生的荣幸。”伸手拂过自己头上沾着汗水的金发，伊萨克开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和满口银牙。
“啊……你好。”一股恶寒如同电流般在身体中窜过，夏洛特这才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含含糊糊地回了个礼。
飘逸灿烂的金色卷发、清澈若水的翠绿眸子、面如冠玉唇若朱涂的清秀五官、高大笔挺的健朗体型，只看外貌这是个无论从哪方面都挑不出来毛病的大帅哥，刚才打招呼的奉承话换在别的女孩儿耳朵里也许很中听，可夏洛特就是没法对伊萨克生出任何好感来，尤其是他用手拂过被汗水染得湿漉漉的头发时那一下，仿佛就像挖掘到了夏洛特与生俱来的厌恶一样让她心中不由得浮出俩字来……恶心！
“哥，这位跟你以前认识？”实在是不想再去看这位让她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仁兄，夏洛特把视线转向了自家大哥。
“嗯？不认识啊。”可惜乔纳森这个笨拙的大哥完全没领会到妹妹从浑身毛孔里散发出来的厌恶情绪，表情特无辜地摇了摇头。
“那你们是怎么……”夏洛特疑惑道。
听到侯爵公子这个头衔的时候夏洛特就有点察觉出来不对劲了，帝国的六个属国中只有完全集权的帕廷王国采用侯爵和子爵头衔，其中侯爵是受皇帝委派治理一郡的地方大员。分郡制的郡大概相当于其他属国中的公爵领，和世代继承的公爵领不同侯爵的统治任期完全由皇帝决定，如果家族干得好可能世代担任郡守之职，干得不好就只能被调回帝都格洛里亚担任闲职等待东山再起，眼前这个家伙显然就是个来自于帕廷王国的贵族公子哥。开始夏洛特还以为伊萨克跟乔纳森认识是出于公务上的联系，后来一琢磨远在帝国东南角的白银城应该不会跟帕廷王国一个侯爵家族有什么联系才对，她就万没想到两人以前压根就从来没照过面。
“嘿，说起来这就是缘分了。”乔纳森闻言一乐，“本来我只是想跟同一个宿舍的邻居们打打招呼，后来想起你们说今天要出去游玩的事情才随口跟伊萨克问了一句，没想到我俩还聊得挺投机，我觉得伊萨克这人好相处的就麻烦他来当我们今天的向导了，你看我们都是人生地不熟，有个了解当地的人带路玩起来不也愉快么。”
“老哥，你这也太麻烦人家了吧？”嘴上这么客气着，夏洛特心里头就是不想让这个她认为很恶心的家伙跟来打搅了兴致。
“哎，不麻烦不麻烦。”听到夏洛特的托词伊萨克连连摆手，“能跟各位可爱的小姐同游是我的福气，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你看，人家都这么说了。”乔纳森一耸肩膀。
“唔，那好吧，今天就劳烦您了。”心里头不想让伊萨克跟来可又实在找不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把他赶走，夏洛特只得闷闷不乐地答应下来，不过……
果然这个男人好恶心，夏洛特心想道。
第九十五章 模糊的英雄
“各位，请允许我隆重为你们介绍——飞马广场，帝国最大也是最美的喷泉广场！连帝都格洛里亚都没有如此壮观的景观喷泉，作为一个在格洛里亚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我可以向各位如此保证。”站在一座壮观的雕像喷泉前，伊萨克兴高采烈地扬起手跟大家介绍道，那股子自豪劲儿就好像这喷泉是他家修的一样。
“哦！”伊萨克的介绍不知道有几个人在认真听，大家的视线确实都被那座占地足有半平方公里的大喷泉吸引了，对于来自边境之地的他们来说喷泉都是头一次见，何况如此大规模的景观喷泉。
一开始乔纳森说让伊萨克来担任导游的时候最反感的人是夏洛特，她认为伊萨克的行为做作恶心这个观点到现在都没变，但不得不说伊萨克确实是个好导游，他带大家去的都是只有拉维瑞提才有的名胜景点，所谓爱屋及乌，被这么多美景所感动的夏洛特渐渐也觉得伊萨克没刚开始看上去那么招人烦了。可惜伊萨克在夏洛特心中的印象刚刚好了点，他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定位便被打了折扣，这个人就是抱着自己考虑游览城市的李维。
名胜固然美，对于来自于先进时代的李维来说也就那么回事，他跟大家外出游玩主要还是为了摸清学院的底细，显然只是一味在各个景点之间周转流连无法达到李维的目的，直接造成这种情况的伊萨克自然被李维当成了“碍事者”惹得李维暗中不快。
不过这一次伊萨克似乎终于找对了地方，始终缺乏游兴的李维也将注目投向了那座喷泉，他注意的重点不是从喷水口溅出的漫天水花而是喷泉雕塑本身。
这座大型喷泉不但是喷泉还是一个群景雕塑，居于椭圆形池塘最顶端的是一名驾驭着奔驰欲飞的战马的骑士，他高高将手上法杖形状的武器扬起，泉水从法杖的顶端喷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绚烂的彩虹后落在更下方一群巫师打扮的人像雕塑身上，巫师们高举双手似在欢呼又似在祈求，雕塑整体仿佛象征着那名骑士带给巫师们的恩泽，李维所瞩目的就是作为雕塑主体那名策马扬鞭的骑士。
骑士的面貌似乎经过了特意的模糊让人看不清五官，但他的打扮绝对迥异于这个时代，首先他身上的穿着明显属于旧世界的风格，简约明快的贴身线条和偶尔会透露出细节的随身物件无一不表明这人曾经是泰伦旗下千万克隆人大军中的一员，骑士手中那柄杖型武器李维更是无比眼熟——这玩意儿在李维的时代俗称伽马射线枪，是标准的塞伯利安技术，泰伦—塞伯利安战争后期曾经大量装备给塞伯利安作战平台和叛变克隆军队，屠杀了无数泰伦人和忠诚克隆。
如果把雕像换成实物，那么枪口喷射出的就不是温柔的水流而是毁灭性的高能伽马射流，同时具有高能量级和极强穿透性两种特征的伽马射线是少数能无阻碍穿过纳米体防御的武器级射线，在交战中发现常规物理武器对泰伦纳米防线效果奇差后塞伯利安人随即开发了这种便携式的伽马射线集束放射器供己方作战使用。只要瞄准得当，枪口中喷出的伽马射流可以在一千米有效射程内瞬间烤熟弹道上的一切有机物且发射毫无预兆，不少泰伦人和克隆指挥官就是被这种不声不响的伽马射流武器击中大脑等要害猝然倒在战场上的。幸好短波射线在大气层中的高散射也使得伽马射流武器无法进一步延伸有效射程，不然这东西要是被开发成超远程武器李维根本就活不到现在，从射线枪一米多长的循环加速器就看得出来哪怕是精通高能物理学的塞伯利安人也没法将这种武器更进一步精简结构了。
这位身披泰伦军服手持塞伯利安兵器的骑士是谁？他有什么理由被这个时代的巫师所顶礼膜拜？李维十分想一探究竟。
“女仆小姐好像对雕像本身很感兴趣？”心里正猜测着骑士的身份，忽然耳边冷不防传出伊萨克的声音。
“啊，确实有点兴趣……”身为贵族公子的伊萨克居然会主动跟自己这个“下人”搭话着实让李维没料到，尽管他早就注意到了一路上伊萨克的眼神有事没事就往自己身上瞟。
“嗯，如我所想，小姐是位秀外慧中的才女啊。”听了李维的回答，伊萨克感慨道。
“诶？此话怎讲？”李维了解的信息显然伊萨克不可能知道，他是如何判断自己“秀外慧中”的？
“很简单啊，看小姐一路的表现就知道了。”伊萨克一摊手，“一路上的其他景点虽然漂亮却都是些什么历史渊源造景而已，所以小姐总是表现得缺乏兴致，只有这个喷泉确实早在拉维瑞提建成不久就落成了，而且小姐关注的正是喷泉中表现了历史的那一部分，能从繁华缭乱中一眼看出最有历史底蕴的东西，这不是秀外慧中是什么？”
“看来您很了解这些雕像背后的历史？我个人倒是知之不详。”李维怀疑地看了一眼口灿莲花的伊萨克，“能劳烦您为我讲解一下其中的故事么？”
“当然，为您这么聪明漂亮的小姐效劳是我最大的荣幸。”面对李维考验般的请求伊萨克满口答应了下来，“这里现在叫做飞马广场，很早以前它可不是叫这个名字的，小姐知道它以前叫什么吗？”
“不知道。”李维老实地摇摇头，他对拉维瑞提的了解多来源于不靠谱的传说与猜测，最准确的资料也就是那本入学手册了。
“起义广场……其中蕴含的意思，我想小姐已经明白了吧？”伊萨克语气神秘地反问道。
“也就是说这些雕像所描述的其实是当初三魔神召集巫师建立拉维瑞提时的场景？”有了伊萨克的一语点化心里已经有些脉络的李维立即把线索串了起来，在拉维瑞提这个巫师的老巢能被称为“起义”的也就只有当初那场大圣战了。
“小姐果然是一点就透。”伊萨克满意地点点头，“事实就如小姐所说，分毫不差。”
“学院的胆量还真够大的。”李维根本没在乎伊萨克的夸奖而是有点佩服拉维瑞提敢把这雕像留到现在，不管塞伯利安人是怎么看待如今地面上的情势只要在卫星炮的射程之内那就是塞伯利安人的天下，生杀予夺全在他们一念之间，拉维瑞提居然敢在自己的地盘上给塞伯利安的敌人树雕像歌功颂德。
“不管怎么说学院在大圣战里并没有彻底输掉嘛，不然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一片焦土了。”伊萨克表情轻松地笑了笑，“其实学院多少也是掩饰过的，比如正中那副雕像的脸经过了刻意的模糊是三魔神战败后做的，传说原本那张脸就属于三魔神之首的动乱魔神加西亚本人，而且起义广场的名字也改成了现在的飞马广场让人不至于一下子就联想到当初的大圣战，这才有我在这里给小姐讲说啊。”
“感觉都是些似是而非的改动啊……”要么就把雕像彻底铲除掉以示和那些魔神一刀两断，要么就原原本本地留着标榜自己在魔法界的领衔地位，李维没法理解学院进行这种模糊的改动意义何在。
“改动可不是为了迎合教团的狂信徒，那些家伙什么都不管只想杀光天下所有被他们认为‘不纯净’的生物，学院这么做是为了摆姿态给帝国看。”伊萨克摇摇头解释道，“帝国虽然因为巫师们参与了大瘟疫和大圣战而对学院素无好感，但教团过于极端的教义也是帝国无法全盘接受的，所以帝国的态度始终在学院和教团之间飘忽不定。反观学院这边也有争取帝国为自己后台的意愿，因此学院必须要淡化自己以前在阿基坦的所作所为，不然就算帝国会接受学院阿基坦人也不会忘记当年的血仇。”
“搞平衡么，很合理的想法……可惜帝国的政策终究只是由一个人决定。”考虑到对方的身份李维没把话明说，言辞里暗指的却是当今帝国皇帝朱利亚斯一世，这位新皇对真神的狂热信仰可谓家喻户晓连李维都有所耳闻。
“呵，那就要看陛下的裁断了，不是我们这些人微言轻的臣民应该议论的事情。”伊萨克苦笑着把窗户纸捅破。
“哪怕在这里说也不行？”李维试探性地问道。
“至少对我来说是的，在成为学院的学生之前我首先是帝国的忠实臣子。”在这个话题上伊萨克表现出了和平时相比异乎寻常的谨慎，“如果因此让小姐觉得不快，我先在这里道歉。”
“您不必为此道歉。”李维摇了摇头，“我也是侍奉他人之身，不管立场如何忠诚都是最让我欣赏的品质之一。”
“是嘛，那就再好不过了。”得到李维的肯定，伊萨克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九十六章 终于出现了
“喂，老哥过来快看！出现了出现了！”视线刚从喷泉上移开夏洛特就发现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她连忙偷偷招呼自家大哥。
“啊？啊……出现了。”不明所以的乔纳森顺着夏洛特的指示看去，整个人当时就呆那儿了。
“啥啥啥？什么出现了？”发现兄妹俩的异常动作，好凑热闹的卡米耶也伸头过来插话。
“还能有什么啊，不知死活跟莉薇主动搭讪的家伙！”夏洛特努力压低声音指着正在主动走过去跟李维谈话的伊萨克道。
“哦！世间还真有不畏艰险勇攀高峰的勇者啊。”卡米耶这声感叹就有点写意了。
莉薇清秀貌美，这是有眼睛的人就有目共睹的，莉薇聪明干练、各种意义上都近乎万能，这也是大家的共识，可不知道为啥这么一位美貌又能干的年轻女子大家就是觉得她不太可能会和谁有过多牵扯。就比如乔纳森和昆汀，他们俩跟莉薇的相处时间要比刚见面的伊萨克长上太多了，结果俩人里没一个敢对莉薇下手的——尽管都是赞赏有加，也绝对恭恭敬敬。
不染不妖，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是前时代的古人对池中清莲的盛赞，初见“莉薇”的人多可以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己对她的印象，但见识过李维的真正本领之后这个印象可能就要换成另一句名言了。
这句话叫：律法当如山巅之城，即不畏群敌环伺，亦无惧涛天洪水。
也许是过早接触到了李维真正的那一面，不管是乔纳森还是昆汀都从来没把李维当成一名普通女人来看待，这也使得他们在下定决心伸手去采摘那朵“池中清莲”前就看清了自己要面对的其实是一栋庄严的山巅堡垒，可惜初次照面的伊萨克没有拨云见月的机会，所以当他主动靠近李维去搭讪时大家都在等着看他发现似乎伸手可得的青莲其实是一座难攻堡垒时的表情。
这一次大家失算了，两人相谈甚欢。
“诶？这这这什么情况？”两人间的融洽气氛首先就让夏洛特大跌眼镜，她扯着自家大哥急于弄明白乔纳森新交的这个恶心朋友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他跟李维刚见面就能和谐相处。
“你别问我啊！”乔纳森自己也在纳闷，李维对自己时候那股子严肃劲儿呢？难道只是针对曾经敌视他的自己？不能啊，他跟夏洛特她们不也这样么，而且乔纳森相信李维绝对不是个小心眼记仇的人。
只是在后面闲话并没有听清谈话内容的两兄妹哪里知道，别看伊萨克一副花花公子没什么正经的样子，他现在跟李维谈起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学院旧事，而李维对于正经话题向来都是非常认真的，结果搞得他的同伴们徒生误会……虽说李维倒也不在乎他们误会不误会就是了。
但当伊萨克试图把话题从正经引向“更正经”的时候发展趋势总算走上了众人想象中的正轨，伊萨克发现自己以前泡妞百试不爽的套路在李维身上碰了钉子。
“忠诚么……没想到可以与小姐讨论这么有深度的话题，今天确实没有白来，哦对了，还未请教过小姐芳名？见面不相识未免可惜。”伊萨克试图展现出一个自己最阳光的笑容。
“芳名？”排除其余文绉绉刻意编排的语法不提“芳名”这词着实让李维非常不感冒，他不是不知道是从来没想过这词能用自己身上，“我只是一介仆人而已，卑微之身不足挂齿。”
“哎，朋友和身份没什么关系。”在李维这儿碰了个客气的软钉子没有让伊萨克放弃，“再说了，小姐不也是已经入籍学院的学生么？同学之间个人平等更没有身份之分了。”
“可您刚才也说过在学院学生之前您是帝国臣子，而我是帝国臣子的侍从自然身份有别，侍奉我主才是侍从本分入学只是便宜行事，个人交友更在其次，如果您没有其他交待请允许我就此失礼。”李维才不理他这一套，轻轻点头算是尽了礼仪便丢下张口欲言的伊萨克径直回到夏洛特身边去了。
“额……”脑中还没编纂好的词儿就这么给礼貌地顶了回去，伊萨克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在他印象中自己这套吃不开还是头一次，尤其是在他自以为已经摸清了李维什么性格的情况下。
“啊，莉薇回来了。”躲在后面正对两人指指点点的众人见李维过来了急忙作鸟兽散，乔纳森抬头装成看风景，卡米耶开始低头分析喷泉里的水什么成分，小艾瑞斯困惑地看看这帮莫名其妙的家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装作干点什么配合一下。
“嗯？大家都怎么了？”这帮人作戏作得太假李维就是瞎子都能感觉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尤其乔纳森大公子，你那么认真地注目着广场对面的垃圾桶研究什么呢？
“没、没什么啊，我们就是在欣赏风景，大家说是吧？”夏洛特对别人能做到撒谎不打草稿，就是对付李维让她特别打憷，因为她的谎言在李维面前从来就没成功过。
“是啊是啊！”主帅表现不佳，剩下的虾兵蟹将也只能跟着配合。
“？”弄不明白这些人背着自己搞什么鬼，李维瞪着一双死鱼眼紧盯着夏洛特的眼睛，在他的经验里这招对付夏洛特很好使，夏洛特在撒谎时特别怕跟别人眼神对视（仅限李维）。
“真、真没啥哇！”果然好使，夏洛特不但避开了视线，连讲话都成斯普林腔了。
“……算了。”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李维就懒得跟这些家伙计较了，在外人面前威逼自己名义上的主人也确实不像话。
“呼……”李维的大人大量着实让一干人等松了口气，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怕李维生气可就是怕，这即是所谓的威严吧。
“我说各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呢？算算都走了一上午了，累坏了各位小姐岂不是我这个导游的失职。”这边警报刚刚解除那边不死心的伊萨克就卷土重来，他着实有点知难而上的劲儿。
“嗯，也好，大家休息一会吧。”乔纳森想想便答应了，他看得出来小艾瑞斯已经走得有点疲累只是在强撑，另外他想见识见识自己这位新朋友除了花言巧语之外还有什么招数能拿得出来，若是好使改天他也想请教一二，不会拿来用在李维身上就是了。
伊萨克当然有别的招可用。李维用主人作挡箭牌，那么把目标先转移到身为主人的夏洛特身上不就得了，只要夏洛特对他有点好感愿意给自己创造机会，以后想制造机会接触还不是手到擒来？想到这儿伊萨克的目光投向了喷泉景点周围的小吃摊，拉维瑞提经济繁荣这类摊位很多，不光是市民连一些勤工俭学的平民学生也会趁着课余时光出来做点小生意补贴生活。
“大家都饿了吧，我去弄点小吃去去就来。”主意一定伊萨克的行动力十足，乔纳森想叫住他都没来得及。
“啊……”看着伊萨克兴冲冲的背影，乔纳森知道伊萨克这招没等用出来就注定失败了。
要拴住女孩子首先要拴住女孩子的胃，请吃喝花费不高成效却很好，不但能讨好女孩子还显示了自己的温柔体贴，真是十足完美的计划……个鬼啊！此招用在其他女孩子身上也许有效，不巧这儿就有两个完全免疫的，夏洛特是不能吃，李维是不用吃，最后伊萨克屁颠屁颠买来的小吃全进了卡米耶的肚子，还好她肚量大一人能干掉三份。
“额……”自己的好意最后全进了一个斯普林人的嘴巴里，伊萨克尴尬地咧着嘴巴大惑不解，不是说妹子都是吃货么？
“看来你这儿进行得不大顺利啊。” 同寝兄弟屡屡在自家女仆身上碰钉子，乔纳森都看不过去了走过去安慰道。
“诶，连名字都没问出来。”伊萨克倒也坦然，对自己狙击人家女仆的意向供认不讳。
“你说莉薇小姐？”出于谨慎乔纳森还是确证了一下免得误会。
“哦，原来她叫莉薇啊……”不用再确证了，那目光就是直奔着李维去的。
“这个……跟你说，不是我护短或者怎么着，莉薇小姐的难度的确有点大，作为朋友我建议你还是放弃吧。”乔纳森诚心诚意地劝道。
“你也看上莉薇小姐了？”伊萨克投去怀疑的眼神，心想不是这窝边草已经给吃了吧？
“不不不，岂敢岂敢！”乔纳森摇头如同拨浪鼓，这话要让李维听到了他的下场还能好？
“那……她在你们家里工作的时候也一样？”看乔纳森诚惶诚恐的表情不似作伪，伊萨克便取信了乔纳森“难度很大”的说法。
“有过之而无不及。”乔纳森这话能对天发誓，李维是跟他那位狡猾的亲爹布兰德伯爵面对面正襟危坐谈过判的。
“那我就更感兴趣了！”结果乔纳森的“危言耸听”不但没让伊萨克知难而退，反倒让这家伙愈加燃起斗志来了。
“你确定？”乔纳森顿时哭笑不得，说句实话乔纳森觉得她妹妹夏洛特都比李维难度能低点，我说这位公子，您这是给自己找女朋友呢还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嗯，越是难攻不落的目标攻略下来就越有成就感，你还太年轻，里面的道理你不懂。我跟你讲，只要你们兄妹没有反对意见我就一定把她攻略下来证明给你们看。”伊萨克这时候摆起了自己在情场的老资格，信誓旦旦地跟乔纳森发誓道。
“额，我跟夏洛特拭目以待……”被说到这种程度乔纳森还真有点佩服自己这位新朋友了，他伸手拍了拍伊萨克的肩膀，“作为男人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第九十七章 卧谈
“好累……咱要睡觉了。”拖拖拉拉地吃完了晚餐，卡米耶像条将死的癞皮狗般爬上了自己的床，白天的游玩让大家都处于兴奋之中没有注意到体力的消磨，一回到家里神经放松下来就立刻都散了架子，比如小艾瑞斯就早已经躺在李维的床上睡着了。
“睡你的吧。”晚上还有打算的李维巴不得大家都早早睡觉自然不会在意，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当当。”端着给夏洛特准备好的特制补充剂，李维敲响了夏洛特的房门。
“进来。”知道敲门人十有八九是李维的夏洛特答应道。
“失礼了。”李维这才推门进屋，其实门根本没有锁，夏洛特亦不会在意李维随意进出她的房间，二人私下维持着主从礼仪更多是来自李维的坚持。
“大小姐，这是今天的补给。”李维走过去将瓶子放在床头桌上。
“哦哦，总算来了！”对夏洛特来说一天最享受的就是这个时候了，她顾不得大小姐的架子抓起瓶子就豪饮起来，这幅德行倒像断酒一周的上瘾酒鬼。
“大小姐，请注意仪态。”此情此景看得李维直摇头。
“嗬……”听到李维的劝诫夏洛特勉强把瓶子从嘴边拿下来顺便打了个酒嗝，“仪态个鬼啊，这儿就你我俩人其实无所谓的吧？”
“唉，您认为在我面前失态就没问题么？”李维无可奈何地轻叹口气，“所谓仪态是常年习惯养成的，如果平时不讲究在关键时刻难免露出马脚，我既然接受了伯爵的请托就不会对大小姐的失态坐视不见，您若不听取我就要采用强制手段了。”
“唔，你说话怎么跟我家那个老廷臣似的……”夏洛特偷瞄了一眼李维，见对方确实满脸严肃只好放缓节奏小口小口地啜饮，李维对她的威慑力比她家的老廷臣高多了。
“那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是为了大小姐好。”李维板着脸答道。
“哼，一个个张口为我好闭口为我好，反倒把人家搞得每天都不自在。”夏洛特闻言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对了，说起来怎么今天的补给还是你提供的，学院那边不是说会给我提供饮食么？”
“学院那边发下的补给欧菲莉雅讲师已经交给我了，那东西对小姐的身体有害所以我认为还是保持原样比较好，如果小姐希望换一换口味的话我可以在饮料的口感上做做改良。”李维答道。
确实他昨天就在欧菲莉雅手中收到了学院下发的血液替代品，那是一种内里包裹了少量充能黑尘的生物凝胶，被做成了一块一块的糖果形状，考虑到由巫师来直接提供黑尘会给巫师体内的黑尘存量造成损耗成本太高，这些黑尘可能是由主导这座城市运转的某个纳米体制造机关提供，但不管黑尘来历如何终究会加重夏洛特的病情，李维选择了收下却没提供给夏洛特。
“要是莉薇这么说的话我也无所谓……不过莉薇那边真的没问题？那个叫贾维斯的老头不是说莉薇给我提供魔力会损耗莉薇自己的魔力么？”夏洛特向李维投过担忧的目光，李维知道她的担心是真心实意。
“小姐放心，我的身体构造和常人有区别，只提供这点东西并不会造成实际性的损耗。”至于到底哪点不同李维不便细说也没法细说，他只好尽量简略地告诉夏洛特实情。
“就是说终究还是有损耗咯？”变成半吸血鬼已经有段日子，几次濒临失控的体验让夏洛特心里其实已经非常清楚隐藏在自己身体中对魔力和血的渴望有多可怕只是天生开朗的性格使得她没有表现出来，但这股对自己的恐惧让她更担心李维在对她强颜欢笑。
“这我承认。”李维倒不避讳，“若换算成大小姐能理解的概念大概是半个小时左右就能自动回复的程度，您完全不必在意。”
“真是照你说的就好了。”夏洛特皱着眉头长吁口气，“答应我千万别勉强自己好么？我不想因为我让莉薇受什么伤害，我这边就算加重些也没什么问题的，学院不是都说了有治好我的方法。”
“那是自然。”李维轻点点头接受了夏洛特的好意，说句实话在其他人看来极大的帮助对李维来说都是举手之劳，如果情况到了需要李维为这些他在新时代结交的“朋友”们做出真正牺牲的时候能做到什么程度李维自己也拿不准。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此沉静了一会，夏洛特小口喝完了瓶子里的饮料将瓶子放回托盘后自己缩进了被窝里，李维给她盖好了被角后边端起托盘准备离开。
“那个……莉薇？”还没等他转身，夏洛特忽然把他叫住了。
“嗯？”李维站定脚步看向她。
“能再陪我说会话么？刚补充完魔力人有点太精神，睡不着。”夏洛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当然。”李维放回托盘重新坐到了床边，“大小姐想聊点什么呢？事先说明我不是个合适的闲谈对象。”
“这我早就知道了。”夏洛特耸耸肩膀，“谈什么……哦对，今天老哥交那个新朋友莉薇觉得怎么样？”
“您说拉斐特公子？”李维对这个在他看来行事奇特的家伙还算小有印象，“能先听听大小姐的意见么？”
“我？我就是单纯地觉得这家伙好恶心。”夏洛特做了个鬼脸，“说话肉麻不讲，一看他那副搔首弄姿的样子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现在想起来都……噫！老哥究竟是脑袋里哪根筋缺了弦，居然交了这么个恶心朋友。”
“恶心……是么？很遗憾我跟大小姐的看法似乎不一致。”李维不怎么理解夏洛特为什么要用这个词来形容伊萨克，虽然他偶尔的表现的确招人莫名厌烦。
“那莉薇是怎么看他的，果然还是觉得那家伙很帅？”夏洛特刚刚明朗起来的眼神再次忧心忡忡起来，她心想莉薇对男性的审美水平不会这么低吧？
“帅？”这就是夏洛特杞人忧天了，李维脑子里对帅气的概念都很模糊更别指望他因为外表就对谁感兴趣，“我不这么想，非要让我形容的话，我认为拉斐特公子这个人很复杂。”
“复杂是怎么个复杂法？”夏洛特听得一头雾水。
“首先就是他选择在拉维瑞提进修这个事实吧。”李维很认真地举起一根手指，“拉斐特公子的父亲是帕廷王国的侯爵，而侯爵能否担任重要职位完全看皇帝对侯爵的个人看法。考虑到现任皇帝是一位非常排斥魔法的真神信徒，他的父亲不惜政治影响也要把自己的儿子送进拉维瑞提这座魔法学院来本身不就很奇怪么？”
“啊，你这么一说的话……”听说伊萨克是帕廷王国侯爵之子的时候夏洛特就直觉性地察觉到古怪了，现在经李维提醒夏洛特顿时意识到了这里面确实不对劲，照李维说的如果一家侯爵生下了个巫师儿子隐瞒还来不及，怎么会光明正大地把他送去魔法学院呢。
“而且我在和拉斐特公子谈话的时候我能听出来他有两个基本态度。”李维接着又举起第二根手指，“第一，作为一名帝国贵族他能了解学院的历史并理解巫师的处境，对巫师们在帝国境内被排斥迫害的现状很同情；第二，作为一名巫师他依然忠诚于帝国，如果帝国政策和巫师权益之间产生了冲突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帝国那边。一个人同时持有两种互相矛盾的态度，大小姐不觉得这个人很复杂么？”
“唔嗯。”夏洛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忠于帝国这点确实跟我们布兰德家不太一样呢，老爸的真实想法谁也猜不透，起码我跟老哥对新皇帝都没什么好感，如果那个什么什么一世皇帝真有一天容不下帝国的巫师，我跟老哥十有八九会扯起大旗起兵造反。”
“大小姐，这种话不是随便乱说的。”夏洛特的耿直言论听得李维直摇头，“不单对您自己不利，还会给整个布兰德家族招来灾难。”
“我就是实话实说嘛。”夏洛特立即嘟起了嘴，“有时候让人讲实话有时又不让讲，当个贵族真麻烦。”
“根据时机优劣决定自己的态度和行为，这就是政治，您既然出生在了一个政治世家就不可避免地要适应这些。”李维再次板起了那张教师脸，祸从口出的道理连他这个克隆都知道，何况布兰德家当今的现状如此险恶。
“好好好，我学着去适应就是了，能不能学成我反正没把握……切，果然莉薇不是个适合闲谈的人，好好的一个搞笑话题被你搞得这么严肃。”心里也知道不能因为自己胡言乱语拖累了整个家族，夏洛特只好把这股子说不出来的怨气撒在李维身上。
“我早就跟您提前声明过，是您自己坚持要求的。”李维无辜地一摊手，“再说了，我不觉得谈论他人是什么搞笑话题，正确认识一个人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关乎以后与这个人打交道的方式。”
“啊~被你一说我都困了，睡觉睡觉！”总觉得话题继续进行下去自己又会被李维说教一通，夏洛特索性大被蒙头躲进被窝里耍赖。
“祝您晚安。”还好李维并不是布兰德家那位操碎了心的老廷臣，察觉到对方不想继续谈下去就很识趣地选择了离开。
第九十八章 夜游
——当天深夜——
“……有点意思。”其他人早就进入了梦乡，独自在桌边闭眼静坐的李维忽然睁开了眼睛。
张开手掌，掌中握着的是一枚帆布质地的白色臂章，欧菲莉雅交给李维他们时百般叮嘱过外出一定要随身携带，臂章上面绣有黑色的六角水晶图案，这个图案在拉维瑞提随处可见相当于校徽或者城徽一类的东西，虽然李维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徽记其实就是从泰伦共和国国旗上摘取下来的一部分，不过现在李维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在意的是臂章中间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夹带货物。
臂章内部有黑尘的反应，这是李维今天白天在巧合之下发现的。藏在臂章夹层中的黑尘浓度很低几乎等同于学院周遭的背景环境，被固定在臂章中的黑尘不在特定环境下也不会活动，李维一直都把这些黑尘当成了环境污染没去在意，直到今天伊萨克带他们去学院的博物馆参观时藏在臂章中的黑尘才突然活跃了那么一瞬间，时间之短换成其他人可能根本就意识不到。
臂章里的黑尘是用来标示持有者身份的，李维已经十分确定了。
第一次进城被拦下的时候李维就察觉到自己在那时被某种东西扫描过，只是他那时候还搞不清楚扫描的识别原理，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识别身份的玄机就藏在学院配发的衣物里——这种功能被特殊定制过的黑尘接收到固定频率的信号时会自动反馈一个应答信号，这个信号就宣告着携带这些黑尘的人有相应的通过权限。如果回应的信号不对或者干脆就没有回应自然这个人就不具备相应的权限，守卫会直接把他拦下来，就跟李维他们前天被拦在了城门外那时候一样，城内的市民虽说没有制服和臂章，李维敢打赌他们手上也持有学院配发的某种身份识别物。
这种识别方法有点类似于广泛装备于旧时代战争装备上的雷达敌我识别系统，被埋藏在衣物中的黑尘充当了应答机的角色，说实话不是特别先进但保密性却很强。理论上信号可以有无数个频率，想正好碰对一个频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刚才李维试图自己破解“学徒”级的应答频率都没有成功，考虑到更高级的身份可能会采取更复杂的应答方式（比如同时回应两个或多个频段的信号），李维决定暂时放弃这种让他以最安全的方式穿过学院内部多道安全封锁的方法。
但这不代表李维放弃了潜入学院内部的计划，他不惜扮成女仆模样也要进入学院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取回大气侦察机的黑匣子弄明白这三千五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据今天白天的观察和入学手册里面的地图，李维定位了三个黑匣子可能存放的位置：
首先是李维今天已经去过的拉维瑞提大博物馆，馆内的藏品几乎都是拉维瑞提这些年来从敌国领土上搜刮的旧时代遗物，其中不光有泰伦—塞伯利安战争留下的残骸，还有一些可能是来自于更后面时代的东西，从粗劣的机电设备残骸到年代古早的冷兵器刀剑无所不包。可惜面向学徒和大众的展示品多数没什么营养，李维今天看到的最有技术含量的藏品是一台可能坠毁于李维出生之前的泰伦战机的发动机残骸，但馆内肯定还有很多用途没有被解明所以不方便公开展示的藏品，李维觉得侦察机的黑匣子也可能是其中之一。
第二处可疑地点是坐落于学院区一侧的研究院，如果黑匣子引起了学院研究者的兴趣或者学院里有人能辨别出来黑匣子的功用（考虑到他们至少曾经获得过来自于旧世界的技术支援），黑匣子几乎铁定会被当作研究对象送到那里去。研究院的占地规模不小，看地图李维估计一平方公里还有余分，换算成更让人理解的方式来形容起码一百五十个足球场大小，再加上院内林立的各种建筑和可能存在的地下室找起来几乎大海捞针。更糟糕的是和面向大多数人开放的博物馆不一样研究院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地方，其安全等级只看入学手册中对研究院的说明就知道了——“非研究院人员严禁入内，发现擅闯者将严厉惩罚”，很明显这话就是在警告刚进学院看什么都好奇的新生别以身犯险。
第三处是整个学院中安全等级最高的地方，就是那座耸立于城市至高点的尖顶塔楼，正式名称叫作真理之塔不过多被拉维瑞提人俗称为“院长塔”，顾名思义是学院院长日常生活和工作的地方。黑匣子被存放在这里的概率不高可但不是完全没有，因为黑匣子当初是被作为白银城的赠礼送给拉维瑞提的，虽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国礼依然有其政治意义，如果这位来自库拉曼汗国的伏龙芝院长喜欢搞搞排场玩玩政治，黑匣子变成他私人收藏柜里的展品也并非不可能。
现在问题来了，三处地点，从哪儿先开始找才好？
单从可能性上讲黑匣子被存放在研究院内的可能性最高，和多数被战火损毁得不成样子的旧世界遗物不一样，装载着黑匣子的大气侦察机在一百多年前还在维持运转只是缺乏维护才在最后失去动力坠落，黑匣子更是被设计成即使飞机坠毁也会完整保存以方便回收数据，所以至少在拉维瑞提的巫师们对其进行回收时黑匣子应该还在工作状态上，放着这么一件完整古物不去研究实在愧对于研究院的名号。可偏偏在三个目标中研究院又是面积最大安保相对严密的那个，在没有破解学院的识别频率之前就贸然闯入很可能会被发现，以李维谨慎的性格他不想初来乍到就选择高难度的目标，他有的是时间可以在学院耗以尽量降低行动风险。
既然不想上来就挑战高难度院长塔恐怕也要先PASS掉了，院长塔虽然地方不大却是整个学院安保最严的地方，更别提学院中最高强的巫师还住在那里，像贾维斯那样的紫袍导师水平已经超过了身为克隆时候的李维，更上一层的黑袍大导师说不定单打独斗都能给李维造成威胁。于是乎可以选择的目标便被排除得只剩下了博物馆一处，李维不指望自己首次就能摸对地方，即便这里不是黑匣子的存放地他也可以将潜入博物馆的经验应用到以后的行动中去。
敲定了行动目标，李维脱下身上的女仆装换上了一套他在热那亚就准备好的深色便服，用三角巾蒙住脸又给长发扎了个利落的辫子，万事就绪的李维打开窗户站上窗沿又从外面把窗户重新关好，便从三楼一跃而下没入建筑物的暗影之中。
现在大概是午夜，李维有四到五个小时的安全活动时间，可能是学院有规定就寝时间的原因，街上非常肃静看不到一个行人非常方便行动。李维首先要去的地方是博物馆对街一栋五层楼高的教学楼，李维白天时候就相中了这里，因为在楼顶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博物馆建筑群，教学楼里面没有人，李维很轻易地就从外面攀爬到了楼顶，斜下方的视野就是博物馆大院。
博物馆是一个“山”型的建筑群，周围有栅栏围墙保护，两个入口各配备门卫室有看守日夜驻扎，李维白天感受到黑尘扫描的位置就在门口，李维估计围墙的其他部分也有同样的安全措施，所以想翻墙入院必然要克服这一关才行。如果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突破外围，李维的搜索目标就是正面公开开放的门楼后面向后伸出的三座厢楼，那里存放着所有不公开开放的博物馆藏品。
“总之先试试看吧。”手里掂量着在路上顺手捡来的小石子，李维照准院内一处距离门卫室很远的地方抬手将石子丢了出去。
“嗖！”这可不是简单的投石问路，石子上还裹挟着李维故意放出的纳米体，他要试探一下围墙到底有没有防备。
石子在院内的装饰草坪上几乎没发出声音，可附近那个门卫室的看守还是很快就从屋里走出来开始检查情况，看守的行动很有指向性，不是冲着石子本身而是直奔石子突破围墙时的位置。果然外围全体都是有防备的，这个博物馆已经被一面看不见的黑尘警戒罩给包围起来了，不光是人在通过时会被察觉到连不会回应正确频率的纳米体在接触这层警戒罩时也会向守卫告警，不管是光学迷彩还是其他隐身手法都要在身体周边覆盖大量活跃纳米体，这层警戒罩的存在直接封锁了李维大部分潜入手段。
“啧。”李维不由得咂咂舌头，看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还要另找计策。以他的能力撂倒守卫闯进去倒没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他不想跟学院直接冲突也不想让学院内部因为“怪盗”的传闻变得风声鹤唳，因为那会变相加强其他地方的安保水平。泰伦之身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塞伯利安的敌人，来自塞伯利安的威胁对学院来说也是同样的，有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李维暂时不指望他们能帮自己干什么，同样也不希望早早就惹毛了这些潜在盟友。
不知道算不算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李维在思索该如何打破这层警戒罩时忽然有一道黑影趁着看守被李维投出的石子吸引走从另一个方向的暗巷里窜出来并快速地穿越街道翻过围墙潜入了院落，黑影的行动全被居高临下的李维看在了眼里。
“不是吧？”李维目瞪口呆，自己这一趟居然还有同行在？他急忙把视线锁定在那条黑影身上，等待着看他的潜入被守卫发现时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一枚石子都如此灵敏的警戒罩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有个大活人在刚才突破了他，而搜索过后没找出来异常情况的看守则是挠挠头抱怨着回去了自己的门卫室。
第九十九章 该干正事了
——次日晨·高级女子宿舍——
“莉薇你怎么了，看着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正在享用早餐中的卡米耶疑惑地看看皱着眉头呆坐在桌边的李维，在她了解中李维会摆出这种表情可很少见，听到卡米耶的话小艾瑞斯也向李维投来担心的目光，她以为是自己占了李维的床位导致她休息不足。
“我？”李维把目光从窗外的风景上收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考虑事情。”
“莉薇在想啥能跟咱说说不？就算咱帮不上大忙也能给莉薇出出主意嘛。”好凑热闹的卡米耶立即凑了过来。
“可以啊。”李维点点头，“你觉得对付魔法最好的手段是什么？”
“诶？为啥要问这个？”卡米耶古怪地看了李维一眼，两人都是魔法使用者，研究怎么对付魔法不就是研究怎么对付自己么。
“突发奇想而已，有什么好想法么？”李维敷衍了一句没有正面回答她。
“这个嘛……方法咱是不大清楚啦，不过咱知道谁最擅长对付魔法。”卡米耶挠挠头说道。
“谁？”李维挑起了眉毛。
“还能有谁。”卡米耶撇撇嘴，“教团呗，这帮混蛋已经猎杀咱们这些跟魔法沾边的人将近一千年，对付咱们的手段多去了，要说这世界上有谁敢称自己是反魔法的专家肯定是教团这帮人。”
“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卡米耶的随口闲谈仿佛捅破窗户纸的那根手指让李维的思路一下子清明起来。
“咋、咋了？”不明白自己刚才的话为何让李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卡米耶疑惑地问。
“帮大忙了，托你的福总算想通了！”李维兴奋道。
“是嘛……”卡米耶更加不明所以了，自己究竟帮上什么忙了？她只是说了些谁都知道的事情啊。
其实李维心里在思考的是他在昨天晚上的经历，由于突然冒出来的搅局者，李维没有进一步去试探博物馆的安保体系而是选择了留在楼顶观察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结果发现这个搅局者的目标和自己一样都是博物馆不对外开放的库藏楼。搅局者的出现不但打乱了李维的行动安排，同时他也给李维带来了两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第一，这家伙是怎么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突破博物馆警戒罩的？
第二，这家伙潜入博物馆究竟要干什么？
刚才卡米耶的闲话就直接回答了李维的第一个问题。
比起操纵黑尘的巫师来，李维的优势在于其体内的永动核心提供了极佳的操控性和源源不断的纳米体供给，不过这种优势是量上的优势并不能转化成质的优势。不管是李维的泰伦制式纳米体还是在拉维瑞提被广泛应用的黑尘，其本质都是基于泰伦科技的纳米体原型，只是黑尘在经历过某种莫名损坏后认证程序出现故障导致了其可操纵性的下降，单就性能来讲黑尘与泰伦制式纳米体并没有区别，这就给李维的潜入带来了一个相当尴尬的问题——在和魔法使用者正面冲突时李维可以用无尽的纳米体群落粉碎对方任何形式的抵抗，但执行潜入作战时体内大量的活跃纳米体反而成了拖累，就好比一支无尽大军可以轻易碾碎小股敌军的防线却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去一样。
那个搅局者是怎么跨过李维都无法绕开的黑尘警戒罩呢？答案很简单，塞伯利安科技。
当年的那场灭族血战让塞伯利安人积累了大量针对纳米体的作战经验，各种限制纳米体活动的发明也是层出不穷，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们提供给教团猎魔人的纳米体吸附罩。那东西完全不依赖纳米科技进行运作，即便运行也不会引起黑尘的警戒，只要在突破警戒之前启动吸附罩就可以将警戒圈打开一个洞让潜入者大摇大摆地钻进去完成李维做不到的潜入。
既然那个搅局者使用的是塞伯利安的技术产物，所以他是一个教团间谍？在这一点上李维不怎么确定，以宗教狂热团结起来的教团一直在维持自己内部的“纯洁性”，很难想象他们会为了潜入拉维瑞提执行什么任务就放弃自己的教条招收具有巫师天赋的成员，而没有巫师天赋的人根本进不来拉维瑞提的大门，在处处设防的拉维瑞提行动可谓举步维艰。使用纳米体的天赋不是随便就能伪装出来的，起码当年的塞伯利安人都做不到这点，那个搅局者看着也不像是巧合下弄到了塞伯利安技术产物的江洋大盗，他在博物馆里整整逛了两个小时最后是空手出来的，显然跟自己一样都在寻找某个特定目标。
看来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要等自己逮到搅局者才能知道了，李维已经决定狗拿耗子一次把这个家伙“缉拿归案”，这样不只自己能弄到突破警戒罩的手段还能搞清楚这家伙的行动到底包含什么目的，反正两个人目标相近，迟早有一天会再碰面的。
不过那都是夜幕下的事情，李维在白天会本本分分地演好莉薇这个角色不做任何出格行为，这样才能让他尽量长久地在拉维瑞提安全待下去。
于是乎今天白天的任务只有一项，陪夏洛特到处听课选班级。
“要上课啊……”和认真负责的李维比起来夏洛特这位正主儿显得很不上心，昨天游玩时的兴致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满脸都是不情愿的表情。
“大小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来了？”李维赶紧提醒夏洛特她当今的身份，摊上这么一个任性的名义主人也是该着倒霉。
“治病咯。”夏洛特懒洋洋地斜过眼睛。
“是治病和留学！”李维走上去一把将赖在椅子上不肯起来的夏洛特拉了起来，“我们昨天已经休息过，今天是该进入正轨的时候了。”
“唔……懒得动，莉薇，梳妆交给你了。”被拉起来走了两步，夏洛特又一次赖在了梳妆台前。
“是。”好在为主人梳妆确实是这个时代的女仆的义务，对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李维不会有任何微词。
一番打扮。
“嗯，这个发型不错，很适合我。”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夏洛特十分满意自己的双马尾新发型，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普遍采用长直或者长波浪的传统发型，具体哪种依个人发质而定，布兰德家那些女仆也不敢给主人随便改发型，现在忽然被李维标新立异地梳了个俏皮的双马尾夏洛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才会如此梳理的，那么小姐还有什么交代？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是时候该出发了。”可惜李维对女孩子的发型毫无兴趣，他直白地催促道。
“好好好，出发是吧，话说卡米耶她们呢？”夏洛特这时候想起了卡米耶。
“我让她先去送艾瑞斯到基础科听课。”李维道。
“切，也不等等我这个主人，算了出发吧。”可能是换了新发型让夏洛特急于想出去展示一下，这次她很痛快地答应了。
“啊，太好了，幸亏你们还没出去。”没想到刚出门两人就在宿舍楼前撞上了欧菲莉雅，她好像是专程跑过来找两人的。
“欧菲莉雅讲师？”两人疑惑地看着走得气喘吁吁的欧菲莉雅，“找我们有什么事么？”
“是治疗那边安排好了，这不我刚刚接到导师那边的通知就急忙赶过来通知你们。”欧菲莉雅稳了一会平复住呼吸才道。
“这么快？”两人更是惊讶，要知道一行人来到拉维瑞提才三天不到啊。
“治病如救火嘛，早点安排好就能提早治疗免得夜长梦多。”欧菲莉雅友善地笑笑，“导师指示我这就带你们去提供治疗的地方。”
“哦……多谢。”夏洛特心里面对学院所谓的“治疗”带些不安但她又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领路的欧菲莉雅走了。
提供治疗的地点有点出乎意料，就是李维三个潜入目标之一的研究院，不过想想会选在这里作为治疗地点也不稀奇，毕竟吸血鬼病是一种曝光会引起恐慌的恶性传染病，治疗地点自然是选择越隐蔽的地方越好，只允许相关人员进入的研究院是最佳选择。
“无关人员禁止进入。”然而就在李维想趁此机会进去探个究竟时，门口的守卫却伸手将他跟夏洛特她们隔开了。
“你叫莉薇是吧？出于保密和安全问题这里只允许指定人员进入，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的主人但我们也有规矩要遵守，抱歉啊。对了，附近就有学术科的教学楼，不然你先去听听他们的课程打发时间如何？治疗大概会用上个把小时。”欧菲莉雅面带歉意地跟李维解释道。
“明白了，我会在这里等大小姐。”因为事先就此问过贾维斯李维没有选择硬闯这样不自然的行为，但他也没接受欧菲莉雅的建议去学术科听课，尽管他对学术科的教学内容其实挺感兴趣。
“莉薇……”看着身后的李维离自己越来越远夏洛特不知怎地突然觉得心里没底起来，李维的存在似乎已经成为了安全感的来源，跟李维分隔开自己才豁然发觉现在身处的是远离家乡的陌生之地。
“你不用担心，导师跟我保证治疗过程没有痛苦，放宽心接受治疗就好。”看出来夏洛特的担忧以为她是畏惧治疗可能产生的痛苦，欧菲莉雅说了些尽量让夏洛特宽心的话。
“真是那样就好了……”怀疑地看了欧菲莉雅一眼，夏洛特怎么也无法平复下惴惴不安的心绪。
第一百章 放射治疗
——一小时后·研究院门口——
“当当当……”
“……”
“……”
远处市政院的钟楼响过九声停下，守卫赫然发觉自己已经跟对面那个女仆大眼瞪小眼整整站了一小时，忽然间身旁多了个美丽的同伴守卫还真有点接受不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个女仆似乎比自己还适合当个看门人——几乎整整一小时她就像一座精致的大理石雕像保持着亭亭玉立的优雅站姿，对比起自己这副挫样简直伤透了守卫看守这座大门三年多积累下来的自尊心。
“那个……”心里面痒痒的想跟对方找点话说，守卫贫乏的大脑又找不到什么话题，不然他也不会沦落成一个看大门的了。
“嗯？”李维这才像被激活的机器般给出点反应。
“今天天气不错哈。”话说出来守卫就恨不得扇自己嘴巴。
“你确定？”李维抬头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然后就再一次失去了响应。
“我说你也挺不容易的。”尴尬了半天等不来其他回应，守卫忽然想起来以前一个话唠同学跟他说过的话：如果找不到话题就想想自己和对方的共同点，那样自然就有话题了。
“你是指？”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老同学的叮嘱真起了作用，守卫的话成功再次引起李维的注意。
“就是说你等人的事呗，什么都不做就在这儿等着多无聊啊，这都整整一个小时了你等的人还没出来。”守卫带点同情地跟李维解释。
“你不也一样，你要站一整天。”李维古怪地看了对方，他不明白这家伙为何要同情自己。
“我这是工作嘛，学院付钱让我站着我就站着咯。”守卫耸着肩膀自嘲地笑了笑。
“我这也是工作，既然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出来作为仆人自然要等下去，总不能让主人反过来等仆人不是么？”无视了守卫的自嘲，李维十分认真地反问道。
“这么说也没错啦……理论上。”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认真地回答自己守卫愈加尴尬起来了，跟人家一比好像自己确实是不够敬业爱岗。
“你应该更认真地履行你的职责，这样做不但有利于学院的安全还有利于你的晋升前途。”守卫的话让李维轻叹了口气，他不是完全不懂人情，听得出来守卫言下之意是建议他开小差干点别的混过等夏洛特的时间或者至少不要紧绷得像座雕像一样，也许守卫是出于好意，但这份好意不符合李维的价值观。
“这儿又没什么事干，你看一个小时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守卫显得很委屈，明明自己是为对方好的说。
“我不是人？还是说我不是你的看守对象？”李维当即反问道。
“额……”守卫被问傻在了原地，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严格的人，不光要求别人严格律己也同样严格。
“看来我家小姐回来了，那么。”余光发现夏洛特正从院子里走出来，李维对守卫轻轻点头算作告别便走上去迎接自己的主人了，当然，他没有越过研究院的警戒线一步。
“啊……”呆愣愣地看着李维的背影，守卫的表情复杂极了。
“你还真的一直在等我啊。”走出院门就看到静立迎接的李维夏洛特脸上带了些无奈，她知道李维干得出来这种事。
“这是我的义务。”李维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这人还真是……走吧，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早就习惯了李维这幅态度的夏洛特也不想跟他纠结了，她知道自己讲道理肯定讲不过李维，弄不好还要反过来被说教一通。
“我想先检查一下小姐的身体状况，可以么？”李维现在关心的是学院所谓的治疗究竟有没有实际效果，如果有的话他们究竟采用了什么方式来调整故障黑尘。
“行，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夏洛特心里头其实也有同样的疑惑，于是她很痛快地答应了。
离开了研究院两人选了一座无人的街边花园，这时候多数学徒都在上课学院区内行人稀疏，李维让夏洛特在长凳上坐好不动，自己按照以前的方式放出了少量纳米体侵入夏洛特的身体。
“嗯……”没过一会李维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得出了答案。
“怎么样，真的有效么？”夏洛特急忙问道，到底是自己的身体她当然很关心。
“确实有效。”李维的回答很肯定却又带了点困惑，“大小姐，学院到底是怎么给你治疗的？”
“说实话我完全没弄明白，那个欧菲莉雅只是把我带到了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让我在里面的铁床上躺下，除此之外就没干过任何事情。”要说困惑夏洛特也是一样的，就因为这套根本看不出来怎么治疗的治疗手段夏洛特才十分怀疑它是否有效。
“只是躺着？”李维皱皱眉头，“大小姐你再仔细回想一下，那间屋子里除去你躺的床外还有没有其他陈设？什么都行。”
“其他东西？啊，对了，就在我头顶有个圆弧形的大铁罩子，躺在床上看着还挺吓人的让人担心会不会掉下来把我给扣住，而且不知怎么地躺在那个罩子下面身子就会觉得暖洋洋的。”在李维的提醒下夏洛特一拍脑袋答道。
“暖洋洋的？莫非是……”听夏洛特这么一说李维有了点头绪。
“怎么样，知道是什么方法了么？”夏洛特好奇地追问。
“没猜错的话大概是某种特殊射线。”李维不确定地答道。
“特殊……射线？”夏洛特还是头一回听到射线这个词。
“这让我怎么跟你解释好呢？”李维想不出来能用三两句话就跟夏洛特说明白的方法，说到底夏洛特对基本物理毫无概念，你要怎么跟她解释那些虚无缥缈根本看不见的东西？
放射线治疗对于夏洛特来说是很深奥的东西，其实早在人类发现放射线之后不久就被应用于治疗癌症而且在无机化躯体和纳米体技术被发明之前始终是治疗癌症的主要方式，在李维的印象中这种落后治疗手段非常粗暴野蛮，基本上就是用高能放射线直接照射病灶以达到杀灭癌细胞的目的。由于大气散射的干扰放射线无法做到完全精确定向，在穿透人体的过程中自然会“附带损伤”到正常器官细胞产生副作用给患者造成极大痛苦，夏洛特所感受到的“温暖”应该就是放射线在穿透她身体的时候产生的辐射加热，能有清晰的体感可见辐射剂量相当大，幸亏夏洛特体内的变异黑尘尽管缺失了很多主要功能依然会修复宿体的肉体损伤不然她很快就会出现严重的辐射病。但经历过这种放射源不明的放射治疗之后李维发现夏洛特体内变异黑尘超常的活性确实有了明显降低，他不确定这是单纯物理性的抑制作用还是某种特殊频率的放射线调整了变异黑尘不正常的程序编码，为了让夏洛特安心李维并不打算跟她解释放射线疗法对她身体的损伤。
“嗨，说不明白就算了，反正知道确实有效我这边就放心不少，如果大老远从白银城披荆斩棘地跑来却被人骗就太不值当了。”好在夏洛特的好奇心没有卡米耶那么旺盛，知道自己听不懂就很干脆地选择了放弃不再强求理解。
“我也是这么觉得。”李维点点头，“既然知道学院的治疗的确有效，接下来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入学班级的问题了？动作快的话我们还能赶上上午第二节课。”
“诶，我才刚刚接受过治疗唉！”满心以为今天能借着治疗顺势蒙混过去的夏洛特顿时撅起了嘴巴。
“大小姐现在不是还很精神么？”李维直勾勾地盯着她问。
“唔，我突然头晕，还有点头疼，还有点恶心，额，还有啥来着？”为了不上课夏洛特也是够下血本的，当即就歪着脑袋装起病来了。
“大小姐？”李维干脆端着肩膀用鄙视的眼神看她尽情表演。
“……好吧我承认我啥事没有。”演了几分钟夏洛特自己都觉得她刚才的举动单纯是在冒傻气，终于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放弃。
“您可千万别勉强自己的身体，不然大家听了都会担心的。”李维不咸不淡地揶揄了一句。
“没有没有，完全不勉强我现在精神得很，所以我求你千万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也别跟其他人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实在受不了李维投过来的鄙视眼神更不想让其他人尤其是卡米耶知道自己刚才愚蠢的举动，夏洛特老老实实地道了歉。
“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我就当大小姐确实是您说的这样，正好附近就是学术科的教学楼，不如我们就近去听一堂课？”彻底整治完好夏洛特的懒癌，李维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建议道。
“学术科啊……”夏洛特伸手挠挠脑袋，“总觉得好像不太适合我的样子。”
“嗯，也许是吧，那么大小姐认为哪个科系更适合您呢？”此言倒不像是推脱，李维也觉得夏洛特不像能静下心做学术研究的人，虽然李维自己很想通过加入学术科来获得进入研究区的资格。
“适合我的自然是转换科咯，你看我体内魔力量又不高，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对魔力的控制力了，那个叫欧菲莉雅的不是说转换科主要需求精确的控制力么。”夏洛特摊手道。
“哦？您还是有认真想过的嘛。”这个答案让李维对她刮目相看，如果能拿出足够的认真劲来夏洛特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女巫，她的头脑其实很好使可惜都没用到正地方上。
“那当然了。”被人一夸夏洛特立即就翘起了尾巴，“走走走，去转换科，让你看看本小姐认真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第一零一章 祸从口出
“……由此例子可见纯水冻结成冰块后面对雷系魔法有极强的抵抗力，所以只要布置出缜密的防御寒系魔法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抵御各种形式的雷击，同学们注意一下现在老师要提问了。众所周知寒系魔法大多将水作为应用媒介，那么在干旱条件下应该如何从环境中提取水源呢？有没有同学愿意主动回答？”在讲台前用魔法示范过用冰块阻挡雷击的小实验，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男性讲师环视了一圈下面的学生问道。
这里是转换科的初级“贵族”班，顾名思义是全部由贵族学生及其侍从组成的班级，二十几名学生泾渭分明地被划分成了两个部分——坐在前面身着学徒白袍的贵族学生和坐在后面佩戴臂章或红妆或武装的男女侍从们，大概是身份的原因使得这些学生缺乏进学的动力，偌大讲堂里的二十多名学生只有一个人举起了手，看得讲台上的讲师直摇头。
这个自告奋勇的举手者既不是缩在贵族学生堆的一角里昏昏欲睡的夏洛特也不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维，而是一名梳着干练长马尾的贵族女学生。
“……蕾切尔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好了。”无奈之下讲师只能选择她，可能这不是她第一次主动回答问题。
“首先空气中本身就带有水分，在使用寒系法术时可以从空气中凝结出冰晶直接使用，如果空气干燥分量不够也可以从土壤中提取浅层地下水，或者从现场环境的植物中汲取水分。”名叫蕾切尔的贵族女学生侃侃而谈道。
“嗯，这几个途径都很正确。”讲师首先肯定了蕾切尔的答案，“如果是没有植物和地下水的极端环境呢？比如沙漠之类？”
“这个……”蕾切尔终究只是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学徒，超脱于课本之外的知识就不属于她能了解的范畴了。
“你过多地将视线放在外部环境上了，难道忘了你自己本身也是环境的一部分么？”讲师友善地提醒道。
“您指的是人身体里的血和……”蕾切尔几乎是立即就领会了讲师的意思，但出于贵族的矜持她实在不好把后面的东西说出口。
“没错，就是尿。”讲师点点头接过了蕾切尔的话，“必要的时候一个巫师要学会利用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体。”
“噫~”此言一出，刚才还鸦雀无声的其他贵族学生们立即哄声一片，在他们看来身份高贵的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跟恶心的排泄物打交道呢。
“觉得我是在跟你们开玩笑么？”这些仗着家世显赫就不学无术的家伙立时就激起了讲师的怒气，魔法对他来说不只是生计的手段还是信仰和真理，严肃的讨论话题居然被自己的学生如此嘲笑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是不是玩笑只有老师自己知道咯，帝国境内又没有沙漠我们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沙漠去跟谁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假设嘛，再说了就算帝国要开疆拓土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异教徒’去给皇帝陛下打前锋，大家说是不是啊？”一个相貌十分英俊的贵族男学生当即就站出来跟讲师针锋相对，很显然这些学生对学院的教师普遍缺乏尊敬。
“说得一点没错，我们又不是那些下等的农兵，干嘛要学这些肮脏的办法。”
“谁知道了，可能老师觉得谁都跟他一样吧？”
到底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男生的抱怨引起了大多数贵族学生的共鸣和更多讥讽之语，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来学院混混日子见见世面的，什么战场厮杀摸爬滚打跟他们是毫无缘分的事情。
“你们……”讲师被搞得愤怒不已又无可奈何，要不是科系的主讲之前跟他百般交代过不要和贵族学生太认真他肯定会上去把那个刺头拎起来教训一顿。
于是乎场面变得异常尴尬，课也讲不下去了，尤为尴尬的就是那位主动起来回答问题的蕾切尔，身份上她也是贵族跟同学们一样，立场上她又是个勤学干练的人比较赞同讲师的意见，两方对峙之下给夹在中间的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张着嘴好几次想说点什么最后又给活生生咽到肚子里去了。
“我说闹哄哄的吵个什么玩意儿，这儿不是贵族班么什么时候成了菜市场了，内陆贵族的教养就这样？真是让人失望。”突然学生堆中间冒出来一个不耐烦的女声，声音不大却好像故意一般让每个人都能听得见。
“啧！”李维糟心地一拍自己脑门，自不必说，这位在微妙的时间点上开了群嘲的勇者就是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时突然给打扰到的夏洛特大小姐了。
“你说什么？”夏洛特的抱怨立即引起了那位刺儿头的注意，似乎这个家伙在贵族学生中间还小有威信，他的一声质问让多数贵族学生都对夏洛特怒目而视。
“没教养就罢了耳朵还不好？”夏洛特支着下巴朝那男生丢过一个鄙视的眼神，“不好意思本小姐没有给聋子重复第二遍的闲心，听不清问别人去，总有一个耳朵好使的。”
“……你是新来的？”夏洛特这股狂劲儿反倒让刺儿头男谨慎了起来，张狂惯了的他突然碰上一个比自己更狂的难免疑虑，因为他摸不清楚对方的底。
“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夏洛特一副半搭不理的样子，尽管对方长得挺帅，性格不好也是入不了大小姐法眼的。
“哼，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么？”知道夏洛特确实才刚刚入学刺儿头男顿时硬气起来，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报出身份就能吓住对方让她主动让步。
“我为什么要知道？”夏洛特耸耸肩膀。
“连我都不知道，无知也该有个度。”提起自己的身份刺儿头男显得愈加得意起来，“好心告诉你好了，本公子是弗兰德斯侯爵的次子西蒙·瓦伏拉·弗兰德斯，现在明白了？”
“啊，然后呢？”夏洛特瞥了一眼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不知道他在那儿自己优越个什么劲，不就是个侯爵的儿子嘛，还是没有继承权的二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自己昨天不就认识了一个侯爵的儿子，人家虽然恶心了点不也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看向夏洛特的眼神都古怪起来了，那是一种可怜……貌似还加了点敬佩的眼神？
“哼，哈哈哈，没想到帝国里还有不知道我弗兰德斯家的贵族，你究竟是从哪个边境地方来的？”自报身份没起到任何效果的刺儿头男西蒙先是一愣随即就大笑起来，他十分鄙视地跟夏洛特反问道。
“我是白银城伯爵的长女，名字嘛，我觉得你这人挺讨厌的不想告诉你。”老家给人说成了边境夏洛特倒意外地没什么反应，白银城确实在帝国的东南边境上，对方只是说出了实情而已。
“白银城？你们听说过这个地方么？”一听说夏洛特只是个伯爵的女儿西蒙当即就放下心来，他跟左右的同学问道。
“没听过。”
“不知道……”
“大概是南黑森的某块领地吧？我记得好像在什么书里看过。”终于有个人记了起来。
“果然是个乡下地方。”西蒙听了摇摇头，“我说那边那个连自己名字都不敢报出来的女人，看在你的无知上本公子今天不跟你一般见识，老老实实现在给我道个歉大家还能和平相处。但有一点我得跟你说清楚，在拉维瑞提这块地方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得你最好弄明白了再出来闲逛。”
“嘿，本小姐怕你呀？有什么本事放马过来！”这话西蒙可找错人说了，夏洛特绝对是个闯祸不怕事大的主儿，一言不合天王老子她都敢惹更别说什么名字都没听过的侯爵家族。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别后悔啊。”恐吓又没成功，觉得失了脸面的西蒙阴沉着表情警告道。
“本小姐的词典里就没有后悔俩字。”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那你就期待着吧，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扔下这句狠话西蒙刷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老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下课了？”
“……下课。”因为西蒙和夏洛特的争吵已经被晾在边上很久的讲师纵然心里恨不得上去把所有人教训一顿，上头交代之下也只能随这些纨扈子弟去。
“大家，下课了，我们走！”讲师话音刚落西蒙就第一个离席向门口走去，其余的贵族们也带着侍从纷纷都跟了出去，场面散尽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夏洛特主仆和蕾切尔主仆四个学生了，讲师对着空荡荡的教室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也离去了。
“大小姐，这就是您所谓的认真？”看了看如同刚斗胜的小母鸡一般兴致高昂的夏洛特，李维哭笑不得地走了上来，某种程度上他挺佩服夏洛特这点的，学院的生活还没等正式开始她就先给自己和布兰德家弄了个敌人出来。
“怎么样，没给我们布兰德家丢脸吧，是不是很有贵族样子？”得，夏洛特还当李维是在夸她呢。
“唉，您让我说什么好？”李维现在觉得自己特对不住把夏洛特托付给自己的布兰德伯爵，就算是能力高强的他也有没法干涉的时候，比如刚才那场仅限贵族圈子的争吵。
“没事没事别担心，区区一个侯爵的小儿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夏洛特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对了莉薇，我决定了。”
“您决定什么了？”跟那个西蒙斗到底？
“当然是选班级的事情啦，我决定就这儿了，看着挺热闹的。”夏洛特笑道。
“你开心就好……”李维已经想不出来什么好说的了。
第一零二章 这位不好惹
“请问……”李维和夏洛特正讨论着决定班级的事情，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澈而礼貌的声音。
“啊？”夏洛特侧过头去看发现是那个叫做蕾切尔的女生，在她身侧还站着个身材小巧年岁不大的女仆。
“不好意思，貌似我还没有正式做过自我介绍，我叫蕾切尔，蕾切尔·冯·奥尔巴赫，是布拉格卫区镇守的孙女。”往后退了半步，蕾切尔礼仪端正地自我介绍道。
所谓卫区又叫卫戍区或者军镇，是地处于帝国各外围王国又独立直属于帝国政府的一种行政区划。卫区在行政等级上和公爵领相当，地理位置都分布在边境的战略要地上并屯驻有远超其他公爵领允许的常备军，卫区领内的税收不向帝国和所属王国缴纳而是用来维持自身的常备军以备不时之需，可以说是帝国用以震慑国内外威胁的主要手段。和帕廷王国的侯爵子爵们一样卫区的首席长官镇守将军理论上由皇帝直接任命，不过帝国领内的六大卫区和帕廷距离都非常遥远不便直接管辖，镇守将军职位便往往由当地显贵世袭继承，比如蕾切尔的冯·奥尔巴赫家族从建国之初到现在已经连续承袭了五代布拉格卫区镇守职位，可见皇帝的册封更多是走走形式。
“哦，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儿么？”夏洛特懵懂地瞧瞧蕾切尔，她不知道这个家族位高权重的女孩主动找自己搭话是想干什么。
“我是来向……对了，还没问过你的名字？”蕾切尔突然发觉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刚才夏洛特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
“夏洛特·安杰丽卡·布兰德，以后大家都是同学了叫我夏洛特就可以，我叫你蕾切尔没问题吧？”和仪态庄重的蕾切尔比起来，夏洛特的自我介绍就随便了很多。
“当然。”蕾切尔笑着点点头，“那么再正式地说一遍，夏洛特，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我干了什么需要让你道谢的事情么？”夏洛特当时就蒙了，自己刚才只是和那个叫西蒙的家伙吵嘴而已啊，这关蕾切尔什么事情？
“怎么说呢。”蕾切尔脸上流过苦笑，“我姑且算是这个班级的学徒代表，刚才要不是有你站出来说话我这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亏有你场面才没变成大家和讲师的冲突。”
“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看那个家伙不爽而已。”夏洛特靠在椅子上一摊手，“仗着自己投了个好胎就拽得什么似的，有这种家伙在简直是拉低了帝国贵族的整体层次。”
这话谁说也轮不到你说，看着大大咧咧缺乏矜持的夏洛特李维心中暗想道。
“那个……夏洛特，你真不知道弗兰德斯家族？”开始还以为夏洛特是有什么依仗才敢公开和西蒙叫板，真说上话蕾切尔才发觉这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出于善意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跟夏洛特提醒一下。
“诶？不就是个侯爵嘛，莫非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西蒙自己牛气哄哄也就罢了，连立场上跟西蒙不站在一边的蕾切尔都对西蒙的家族表现出了明显的忌惮，这才让夏洛特察觉到似乎这家伙并不只是个普通侯爵的儿子那么简单。
“何止是了不起啊，现任弗兰德斯侯爵是陛下御前的掌玺官，帝国大大小小的事件都要经过弗兰德斯侯爵裁定才能上呈给陛下。这个班级才刚组建一个月，说实话大家新入学的时候谁也不服谁，但听说了他是弗兰德斯家族的子嗣之后大家就都……唉。”蕾切尔深长地叹了口气，可见她对西蒙这个人同样没有好印象更不希望班级里面有这样一个玩世不恭处处喜欢挑头闹事的家伙存在。
“额……”此言一出夏洛特和李维都有点傻眼，虽说夏洛特平时也是惹祸不断，今天可是惹了个真心惹不起的。
要说为什么连李维都觉得这家伙惹不起，那自然是因为掌玺官这个位子在帝国官僚体系中足够重要了。帝国体制以封建制为主，各地领主都有自己的小朝廷，所以帝国的官僚体系既不复杂也不庞大，随之而来的就是少数权力的极度集中。偌大的帝国，实际掌握实权的官僚职位其实只有四个——掌玺官、赈济使、督察使和元帅。其中元帅自不必说是帝国军务的日常管理者；督察使负责保护皇室安全和为皇帝收集国内外情报被称为“皇冠下的影子”；赈济使是帕廷王国初建时为了应对各地黑尘灾害设置的职位，后来渐渐演变成总理帝国财政的重臣；现在由弗兰德斯家族担任的掌玺官一职则最为重要，原本只是皇帝秘书官的掌玺官在一系列历史变革之后权力几近于宰相，帝国的大事小情都要通过掌玺官才能传进皇帝的耳朵里，自不必说担任这个职位的人选肯定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白银城原本就因为转封给南黑森公爵的事件和帝国皇室间关系非常紧绷，现在夏洛特居然因为一言不合就得罪了最能在皇帝身边说上话的家族的族人，即便事件本身并不能把李维怎么样事后处理起来也是够麻烦的，更别说布兰德伯爵可能会因为自己女儿的口无摭拦平白遭受多少压力了。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大家都顺着他了吧？”蕾切尔苦笑道，“拉维瑞提虽然号称力求平等，外面的影响力总会渗透到学院里来的，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见了，讲师们对他的态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贵族学徒们更是因为西蒙的身份无论男女都在巴结他，如果他因为今天的事情真想报复你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有些防备为好，我听说以前在基础科的时候就有贵族学徒因为冒犯西蒙被搞得在学院里待不下去，最后是身为子爵的父亲千里迢迢赶来带着那个学徒亲自登门谢罪才勉强了事，当然那个学徒最后还是中断了在学院的学业回自己家乡去了。”
“大小姐，看来我们确实要想办法收拾一下你闯下的烂摊子了。冯·奥尔巴赫小姐，多谢您的善意提醒，我们会认真参考您的意见。”夏洛特那边愣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李维只好越俎代庖向蕾切尔表示感谢。
“我只是说几句话没什么的，倒是你们一定要小心，觉得事情不对欢迎来找我商量，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起码还能给些意见作参考。”蕾切尔担心地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夏洛特，“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您慢走。”李维急忙低头送别。
送走了蕾切尔主仆教室里面就剩下李维和夏洛特，不知道是不是西蒙的身份给夏洛特冲击太大了她根本没注意到蕾切尔已经离开还在椅子上坐着。
“大小姐？”李维试探地跟夏洛特问。
“啊……啊？”夏洛特这才醒神。
“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想跟对方斗那就要考虑相应的对策，即便现在后悔也已经没有什么用了，我们首先还是和乔纳森公子商量一下为好。”李维表情平静地跟夏洛特建议道。
“唔嗯，说的也是，可是……究竟为什么掌玺官的儿子会在拉维瑞提这种地方念书啊！不是说皇帝最讨厌的就是魔法吗？！他怎么会选一个有巫师血统的家系当掌玺官？”木然地反应了半天夏洛特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她首先的反应就是挠着脑袋开始抓狂。
“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李维大感无奈，这些话放到现在才说有用么？
“呜呜，老哥会骂死我的……”垂头丧气地哭丧着一张脸，夏洛特现在全然没了刚才那股子自豪劲儿，不过比起来自己可能给父亲带来的麻烦夏洛特更关注的是乔纳森怎么看待她闯出来的烂摊子。
——半小时后·贵族男子宿舍门前——
“……”乔纳森呆若木鸡，当然是听李维讲述了今天在课堂上发生的事情以后。
“哥，我错了……”夏洛特的脸都快和地面平行了，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都明白自己今天貌似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我算服了你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好半晌，乔纳森最后只是摇着头长叹口气，他舍不得骂自己这唯一的妹妹。
“弗兰德斯家的那个西蒙啊，这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本来想借机多跟李维套套近乎所以跟乔纳森一起出来的伊萨克也知道现在不是追求爱情的时候了，他支着下巴评论道。
“伊萨克，你认识那个叫西蒙的家伙？”听伊萨克的口气似乎跟西蒙很熟让乔纳森眼中露出了一丝希望，毕竟他们都是来自于帕廷王国的侯爵家族，搞不好真能说上话帮忙化解这场可笑的冲突。
“弗兰德斯家是陛下宠信的家族，住在格洛里亚的贵族哪有不认识他们家的？不过我跟那个西蒙仅仅就是几年前在宴会上照过面而已，大家虽说都是贵族我那个赋闲在家的老爸和弗兰德斯侯爵可不在一个档次上，你别指望我能在里面斡旋什么，我没那么大面子。”伊萨克一眼就看出来乔纳森的打算干脆先一步把话说明。
“额……”希望还是枝小苗就被掐死了，乔纳森的脸色再一次垮了下来。
“那么您能跟我们说说这个人么？就算没法和解我们也不能坐等人家欺负上门来，总要有个应付的准备。”乔纳森和夏洛特都没什么主意，这时候只能由李维出马了。
“既然是莉薇小姐来问我就说些知道的事情，但我不能担保这些事都是实情，因为很多是我从宴会上听来的小道消息。”李维的问话伊萨克自不会拒绝，但在严肃的事情上他表现得要远比平时稳重，可能这也是生在帝国的政治心脏带来的天生特质吧。
第一零三章 权力暴发户
“看样子你们对格洛里亚的时局应该不甚了解的样子，不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去招惹弗兰德斯家的人了，所以我还是从头说起免得你们听不懂，可以吗？”环视布兰德家的主从三人，伊萨克问道。
“越详细越好，拜托您了。”不管是正规战争还是勾心斗角情报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既然那个西蒙敢放话威胁夏洛特李维就不会放过任何有关他的情报。
“嗯，那就首先说说弗兰德斯家的事情，说起西蒙不可能不提他的家族。”伊萨克点点头，“弗兰德斯家族在帕廷其实不是什么老牌的名门望族，他们的祖先是靠着向王国主动投降的功绩才当上侯爵的，不过因为对封地黑沼泽郡的治理能力实在是太差劲很快就被剥夺了郡守职位被调回格洛里亚，此后的几代弗兰德斯侯爵都只是在帝都担任些无关痛痒的官职勉强延续家族，交际圈子也很狭窄在帝都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盟友。”
“那他们是怎么坐大起来的？”夏洛特当即奇怪道，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家族为何突然坐火箭一样变成在帝都呼风唤雨的权门了？
“这还要从陛下加冕说起。”谈到这儿伊萨克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本来没什么好说的，陛下换人换的确实有点太快了，他刚刚加冕就立即提出要撤换时任的沃尔夫元帅回家养老，对此很多帝国朝臣和封臣都激烈反对，比如当时的掌玺官瓦隆侯爵和担当拉斐特郡郡守的我爷爷就都是反对派。”
“结果皇帝还是顶着压力把沃尔夫元帅撤下来了。”这段历史乔纳森比较清楚，因为他父亲布兰德伯爵就是沃尔夫元帅的忠实拥趸，每当提到沃尔夫元帅布兰德伯爵都是一脸崇敬，对沃尔夫元帅的被迫离职也是屡屡表示惋惜。
“唉，现在想起来那场骚动没演变成叛乱还真是个奇迹。”提起沃尔夫元帅撤职事件伊萨克又是叹息不已，“大多数朝臣和陛下意见相左但总有些人会去主动迎合陛下，弗兰德斯侯爵就是其中之首。关于这位侯爵有没有和掌玺官匹配的资格我不便妄加评论，起码他的确很会抓住机会也很会煽动旁人，当时弗兰德斯侯爵第一个站出来坚定支持陛下的决定而且使用诸多手段威逼利诱拉拢了很多人站在陛下的旗下。事件的结局你们都知道，不但沃尔夫元帅最后黯然回乡养老连瓦隆侯爵也被从掌玺官的位子上撤了下来，接替他的就是在这场政治风波中为陛下立下首功的弗兰德斯侯爵。至于我家嘛……很不巧我家老爷子是个倔老头反对到了最后，下场跟瓦隆侯爵一样郡守的位子也跟着丢了，老爷子一气之下把爵位扔给我爸不再过问世局，而我爸到现在都只在帝都挂了个武库长的闲职，其实就是给武器库看大门的。”
“权力斗争啊……”这种桥段在人类历史上太多太多了，多到李维都不想把它当成一次值得仔细分析的事件去考虑。
“很老套是吧？”伊萨克那边也是这么认为的，“还好沃尔夫元帅选择了急流勇退，不然事件最后铁定会恶化成席卷帝国全土的叛乱，我个人觉得在战场上陛下打不过元帅和他的盟友。”
“所以就是沃尔夫元帅着眼大局自己选择了退让，而这个什么弗兰德斯侯爵因为站正了队白捡到便宜咯？切，选上这种逢迎拍马的家伙当掌玺官，皇帝也真是瞎了眼。”听完弗兰德斯侯爵上位的理由，夏洛特不由得撇着嘴鄙视道。
“夏洛特！”这回乔纳森是真生气了，她招惹弗兰德斯家的族人还可以说是不知者不怪，刚刚才犯了大错又开始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这就是明显的明知故犯了。
“唔，我就是说出事实嘛……”夏洛特委屈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却又不敢像平时那般放肆，只好嘟嘟囔囔地小声道。
“确实帝都很多人都看不惯弗兰德斯家得势，尤其是在元帅事件里失势的家族，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洛特小姐还是谨言慎行一些为好。”伊萨克一个外人不好说重话只能尽量客气地提醒夏洛特要克制，“平心而论我也觉得弗兰德斯侯爵的气量一般，他上任之后很多以前跟弗兰德斯家有旧怨的家族都遭到了报复，但他能替陛下承担处理大部分政务，至少在政治上还是有一套的。”
“也就是说弗兰德斯侯爵是一个颇有能力但睚眦必报的人咯？”李维总结道。
“嗯，就跟莉薇小姐说的差不多。”伊萨克点点头，“至于他的小儿子西蒙可以说是完美地继承了他父母的一切，优点缺点都是。西蒙上面还有个哥哥叫阿尔伯特，两兄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西蒙是第二任侯爵夫人的亲子而且这位据说非常美丽的夫人很受弗兰德斯侯爵宠爱，西蒙的长相你们也见过了，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是个美男子，因此他更是得到弗兰德斯侯爵的喜爱。我还在格洛里亚混日子的时候帝都贵族圈子里一度谣传着弗兰德斯侯爵要把西蒙扶上弗兰德斯家继承人位子的传闻，不过嘛……后来的一个偶然发现让这个传闻作不得数了。”
“因为西蒙有巫师天赋。”想都不用想了，肯定是这个原因。
“是啊，陛下最讨厌的就是跟魔法沾边的一切，甚至连陛下的日常饮水都是特意从教团领地上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因为自己也是个战巫伊萨克的表情显得非常无可奈何，“西蒙暴露出魔法天赋的那场宴会我碰巧在场，他当时正在跟犯错的侍女发火突然凭空砸碎了一个杯子，一下就搞得整个格洛里亚都知道弗兰德斯家生出来个巫师儿子，就算弗兰德斯侯爵真心想立西蒙为家族继承人为了在陛下面前避嫌他也不敢这么做了。当时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弗兰德斯家的笑话，不知道侯爵是怎么跟陛下解释的反正最后陛下没有降下处分也没有疏远弗兰德斯家，只是西蒙被从帝都送到了拉维瑞提来上学。”
“即使如此侯爵也没有讨厌他这个差点坏了事的儿子？”乔纳森惊奇道。
“何止是不讨厌啊，简直更加宠溺他了，可能是没法把他扶上继承人的位子让侯爵心里觉得很内疚吧。”伊萨克耸着肩膀摊开手臂，“我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西蒙在刚入学的时候和苏瓦松子爵家的次子起了冲突，弗兰德斯侯爵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差点动用手上权力削掉苏瓦松子爵的爵位，最后是子爵带着儿子到西蒙那里哭求才算了事，这次事件之后所有在拉维瑞提进学的贵族就没人再敢去惹他了……直到夏洛特小姐您把记录刷新为止呢。”
“唉，老爸要是也这么宠我该多好。”然而我们的夏洛特大小姐不但像个没事人一样毫无反省态度，居然还感慨起布兰德伯爵对自己不够关爱来。
“父亲就是太宠你了才会让局面变成现在这样……”你说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妹妹乔纳森除了叹气还能干什么？
“呵，我倒是觉得夏洛特小姐直来直去的性格很可爱。”伊萨克呲牙笑笑，朝夏洛特抛过一个逗趣的眼神。
“额……多谢。”明明是夸自己的话夏洛特就是高兴不起来，伊萨克这家伙正经起来还好，平时的言行实在是太恶心了。
“总而言之我所知道的大致就这些，西蒙这小子可不是个大度的家伙，就算不动用弗兰德斯家的势力拉维瑞提的贵族学生里现在也有很多逢迎拍马的人在他身边出馊主意，男学生里我估计绝大部分都是奔着他家的权势去的所以不会太乱来，女孩们就不好说了，有些真是一门心思想钓上这个金龟婿的为他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我个人的建议夏洛特小姐深居简出躲为上策，如果真想跟他硬碰硬的话就请做好四面树敌的准备，作为朋友我帮不上别的忙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你们一下。”幸好伊萨克很快就恢复了正经的态度，他很诚恳地跟三人建议。
“您跟我们的交往并不深，能腾出时间跟我们说这些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作为布兰德家的侍从我十分感激您为公子和小姐做的一切。”秉承自己目前布兰德家仆人的立场，李维十分郑重地向伊萨克表示了感谢。
“只是说了点我自己知道的东西而已莉薇小姐严重了，不过你要是有空的话我认识外城区里一家不错的酒馆，不如改天大家一起……”结果伊萨克这个家伙给他一丝阳光就开始灿烂起来了。
“不好意思容我拒绝，作为仆人必须要时刻保持清醒以服侍主人，请您理解。”被李维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啊哈，当然，当然。”在李维冷冰冰的回应之下伊萨克不得不知难而退。
“公子、小姐，现在的事态卡米耶还不知道，算算时间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宿舍去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把情况通知给她呢？”应付完了伊萨克，李维对乔纳森和夏洛特建议道。
李维这话可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一个让乔纳森脱身的托词，伊萨克是对布兰德兄妹很亲切没错，终究他只是个刚认识两天的朋友，李维觉得之后讨论怎么对付西蒙的问题还是不要让伊萨克直接参与为好。这不光是亲疏有别还免得伊萨克这个本来的无关人士被莫名其妙地给牵连进去，解决布兰德一家的问题已经够麻烦了，如果将伊萨克背后的拉斐特家也牵涉进去这场冲突的水会变得更混。
“对，这件事还是尽快让她也知道的好免得节外生枝。”乔纳森当即就领会了李维的意思，“不好意思伊萨克，我先跟妹妹去一趟她们那边。”
“去吧去吧，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啊。”伊萨克哪儿能看不出来两人话里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乔纳森私下里究竟答应伊萨克什么了。
“忘不了，那我们走了。”乔纳森点点头示意伊萨克放心，然后便跟李维和夏洛特一起离开前往女子宿舍的方向。
第一零四章 全民公敌
——女子宿舍外·花园——
“……”从李维那里简略地听完了事件的全过程，卡米耶什么都没说就是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死盯着夏洛特。
“怎、怎么啦？”给那眼神盯得发毛，夏洛特忍不住问道。
“唉，大小姐你可真有一套。”卡米耶这才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以前咱一直认为没有什么地方会输给你，现在咱是真心诚意地认输了，你这个闯祸的本事咱真是比不了。”
“额……”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句挖苦夏洛特却拿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事实如此。
“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责任没什么意义，我想大小姐这次也肯定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大家还是把视线集中在当前要面对的问题上比较好。”以卡米耶的毒舌免不了要把夏洛特拎出来恶损一顿，看穿这点的李维提前转移了话题免得大家的脑细胞和口水都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莉薇~”这种处境下居然还有人为自己说话，夏洛特可算是见到亲人了。
“……大小姐也要吸取这一次的教训以后注意谨言慎行，从我认识您以来这已经是您第二次闯下大祸了知道么？”当然了，这位“亲人”可不是一般的严厉，在他面前犯错铁定时要被教训的。
“是……”夏洛特刚刚有点起色的表情立马又低沉了下去，可怜巴巴的样子都让人弄不明白到底哪个是主人哪个是仆人了。
“所以说怎么对付那个叫西蒙的家伙呢？听莉薇说的好像他有点家世背景的样子，应该不能像对付山野盗贼那样一箭射死了事吧？”卡米耶不是什么贵族也没有在贵族圈子里混的经验，她处理事情的态度就是直来直去。
“当然是不能伤到人家了，不然白银城会因此毁灭的。”乔纳森摇头苦笑，“再说我们商讨的不是怎么主动对付人家，而是怎么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诶，要被动挨打么？”对任何弓箭手来说抢先手都是基本共识，听说自己这边不能主动动手卡米耶的表情立即垮了下来。
“谁让我们权势不如人呢？”乔纳森一耸肩膀，“要我说还是听伊萨克的意见，大家以后尽量控制外出先避避风头，夏洛特充其量就是言语冒犯了西蒙而已，等他气头过去我们主动登门道个歉就是了。”
“这话可不像是大少你能说出来的啊。”卡米耶眨巴眨巴眼睛，心说这还是那个打起仗来就不要命的乔纳森么。
“我不是给逼的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乔纳森的稳重大哥形象一句话过后就破灭了，“对方要不是帝国的贵族事情就好办了，大家有仇报仇各凭本事嘛，说实话贵族圈子里这些烂事我真是不擅长。”
“……”李维无语地看了一眼在那里抓狂的乔纳森，如果白银城未来的继承人一直这幅德行布兰德家前途堪忧啊。
“嘿，这才是咱认识的大少。”卡米耶咧嘴笑笑，“莉薇有其他好办法么？看来他们兄妹是没得指望了。”
“我？我赞同少爷的意见。”李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许愿机，他出生时候泰伦人已经处在灭族边缘了哪儿有闲心自己勾心斗角，因此李维所掌握的一切都以消灭塞伯利安为最优先目的，对于没法物理消灭的敌人李维自然拿不出来更好的办法。
“唉，连莉薇也没好主意么。”李维的答复让卡米耶叹气更重了，“说到底为什么那么多贵族家的孩子都是巫师啊？原来咱还不知道，现在一看好像哪家贵族都有那么一两个会用魔法的孩子，你们人类的贵族快赶上咱斯普林了。”
“这里面原因很多吧。”李维也思考过同样的问题，基于他对黑尘和魔法的了解他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猜测。
贵族家系的每一辈里总会有一两个魔法天赋的人，这个看似玄妙的问题分析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玄妙的理由。首先是贵族家庭财政充裕能支撑得起养育多个孩子的花销，而且在这个充满了危险的时代里贵族们也会尽量多生养以确保家族有人继承免得犯下导致当年黑森南北分裂时候的错误，于是乎平均下来贵族自然比平头百姓要多子多孙，基数大了生出具有魔法天赋的孩子的几率就比寻常家庭要大。另外一个原因是贵族的饮食中动物性食品的比率更高，而身处食物链上端的动物体内必然比植物富集更多的黑尘，世界上的魔兽数不胜数却没听说过有魔法植物就是这个原因，吃着这样的食物会让胎儿从娘胎里就受到黑尘的刺激，激活其适应基因的几率比常年吃素的平民更大也是理所当然。事情说穿了，在这个时代里魔法天赋还是一种“富贵病”，除非你的家族像皇帝一样每天享用的食水都是从完全隔绝了黑尘的教团领地里运来不然迟早会有人中招，而像布兰德兄妹这样母亲就是女巫的反倒是特例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女巫的孩子几乎一定会有魔法天赋，直接导致贵族家庭里具有魔法天赋的女孩很不好找到门当户对的丈夫……夏洛特除外，然而那个主动送上门来提亲的家伙夏洛特死都不会嫁给他。
但不管事实是不是像李维推测的那样，学院里有很多贵族学徒也是没法改变的现状。根据伊萨克的情报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或主动或被迫站在西蒙那边，就算西蒙没有直接指使这些人搞不好他们依然会为了取悦西蒙主动弄出什么事端来，当前李维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深居简出避免进一步的麻烦。
心里头期望着不会有人主动上来找事，可刚一进女子宿舍的大门李维就发觉这个希望可能不会实现了——他们几乎立即就沐浴在各种各样视线里，其中多数还算是单纯的好奇但也有几道刺眼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敌意，自不必说这些目光的主人肯定都是西蒙那边的拥护者，在她们看来夏洛特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乡下贵族居然胆敢冒犯自己的未来夫婿简直是罪该万死。
“额，这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夏洛特大概还是此生头一次如此受万众瞩目，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搞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世界上要是有什么比光传得还快那肯定是八卦消息了。”李维叹口气评论道，战争时期各个被分割的泰伦城市也是流言满天飞，往往一座城市还在抵抗其他殖民地就已经在传说他们死绝了于是放弃救援扔下抵抗者等死。
李维的有感而发或许夸张流言传得快却是事实，上午发生在转换科初级班的事件通过午餐会上的口耳相传飞进了贵族学徒们的耳朵里，谣言总是越传越歪的，妖魔化夏洛特的行为自不可少，现在的她已经俨然贵族学徒圈子里的全民公敌。
“甭理她们，走咱们的就是了。”这时候卡米耶的我行我素派上了用场，作为一个斯普林人行走在人类社会被注目不可避免，她早就习以为常。
“嗯。”夏洛特点点头，强打起精神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些目光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可惜啊，就算你不想找麻烦了有时候麻烦也会主动来找你的。
“啪！”在楼梯上正走着忽然间夏洛特感觉什么东西拍了自己后背一下，她低头看去见是只鹿皮手套，再往手套飞来的方向看看发现跟地上那只手套配套的另一只正好好地套在一名满头梳着夸张波浪卷儿的女学徒手上。
“这是你扔的？”夏洛特拾起手套来到那名女学徒面前气呼呼地质问。
“是，所以你答应下来了？”女学徒脸上露出计划得逞的笑容。
“哈？”夏洛特一愣，自己答应什么了？
“不明白么？还是说你这样的乡下贵族连贵族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女学徒反复晃着自己戴手套的那只手似乎在跟夏洛特提醒什么东西。
“啊……”眼睛盯着那只套着手套的手，夏洛特一下子想起来了。
决斗！
没错，就是决斗，在尚武的帝国贵族里有这么一项规则存在，主要用于处理矛盾双方无法用谈判和交易去解决的问题。如果想向一名贵族提出决斗，另一名贵族要做的就是摘下自己的手套丢到对方身上，对方捡起来将手套还给丢过来的人那么两人的决斗就算是成立了。这条规矩通常讲是给帝国好斗的男性贵族们准备的，自视为淑女的小姐夫人们一辈子大概也不会用一回，而且夏洛特是布兰德伯爵的掌上明珠白银城领内那些小贵族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跟她提出决斗，结果刚刚夏洛特就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完成了整套同意进行决斗的流程。
“你……算计我？”呆立在原地反应了半天夏洛特才确认了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她真没想到来自西蒙那边的报复居然会如此之快，这才不到两个小时啊。
“没错，本小姐就是在算计你，而且你自己也上钩了。”女学徒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大家都在这儿看着呢，你已经答应了我的决斗要求，怎么样？是现在就跟我认输求饶还是先让我打趴下再求饶？”
第一零五章 战斗吧少女
“……”
“……”
大眼瞪小眼的一对兄妹谁都不知道自己该开口说点啥，乔纳森刚交代过让大家万事小心，才走出去不到五百米夏洛特就中了套，卡米耶一溜小跑去把他叫回来都来得及。
“……所以你就答应了？”但也不能总这么僵着不是，最后还是乔纳森这个当大哥的先开了口。
“我是没办法嘛，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认了怂我也不用在这儿待下去了。”夏洛特委屈道。
“你……哎，算了我没资格说你，换成是我的话八成也得中这个套，我们都是第一次走出自己的领地，见识不足理所当然被人算计。”乔纳森有心张口训斥妹妹两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
如果想让一个贵族难堪，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拉到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如果想算计一个贵族，最好的办法依然是把他拉到大庭广众之下让对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挑衅。所谓贵族就是这么一种倒驴不倒架的生物，不然怎么突出这个“贵”字来？乔纳森心里头很清楚这点，他也知道尚武的帝国贵族如果拒绝已经达成仪式的决斗会给自己和家族的名声带来多大打击，好强的夏洛特根本不可能会去跟对方低头，而且对方用的手段很邪门，不是斗争经验丰富的贵族十有八九会中套。娇生惯养的夏洛特就不说了，在她身边的李维和卡米耶都不是贵族圈子里的人谁都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于是乎活该你倒霉。
“大小姐要被迫和那个挑衅滋事的女性贵族一对一战斗是么？”李维后来是听了夏洛特的解释才明白场面上发生什么。
“就是这么回事，对方有备而来八成对自己的魔法能力很有自信，夏洛特这边就……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跟哥实打实地说，有信心打赢么？”事到如今场面话就不说了，乔纳森诚恳地跟妹妹问道。
“没有……”夏洛特平时嘴硬喜欢自夸没错可她不傻知道这时候该说实话，自己有几斤几两没谁比她自己更清楚了。
“所以你就算答应下来也只是在拖延时间么。”乔纳森别提有多糟心了。
“真是荒诞的规矩。”李维现在都弄不明白单靠一只手套怎么就能约束两个人必须要打斗，“那么按照这个所谓的规矩究竟战斗要什么时候开始？明天？还是更晚？能不能靠别人代劳？如果可以的话交给我来处理也无所谓。”
“普通来讲是一周内吧，代打这种事不是没有，问题是要双方同意，决斗不是街头斗殴说打就打，决斗前要有很多准备。”身为一名男性贵族乔纳森很了解决斗的流程，“除非决斗双方有血仇，否则决斗都不是生死战而是点到为止，首先必须挑选一个决斗双方都认可的见证人来判定输赢，然后由这名见证人选择一个能够保证公平的决斗场地并决定决斗日期。往往到了这个阶段决斗双方还会邀请更多观众来参观决斗，当然这不是为了表演而是为了把对方失败的样子展示给更多人看，同时也是给双方压力让他们不至于食言，因为决斗分出胜负之后败者还要遵守胜者在之前提出的条件，在场见证的人多了事后耍赖就要想想后果。”
“嗯，比起草率的开端后面过程还算蛮严谨的。”李维不咸不淡地评论道。
“毕竟是涉及双方名誉的大事嘛，而且决斗都是真刀真枪很容易出事故不准备好不行。”乔纳森耸耸肩膀，“然而现在的状况基本就是我们布兰德家单方面在出糗了，不管怎么说只会隐身术一个魔法的夏洛特怎么想也不可能打赢人家的，我们这边提出换人代打对方肯定不会同意。”
“对方的目标就是大小姐换人她不会同意，不过大小姐亲自上也不一定就输。”听完乔纳森悲观的判断李维不敢苟同地摇摇头。
“莉薇小姐的意思是？”乔纳森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心想莫非世上还有让人一夜之间变强的魔法不成。
“少爷忘了大小姐是因为什么才来到拉维瑞提的么？”这件事不方便明说，李维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
“啊，你是说……可是那种能力没法公开使用吧？”乔纳森这下子明白了，李维说的是夏洛特现在染上的吸血鬼病，这种病症虽说险恶却能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一个人的战斗能力前提是他不避讳自己染上吸血鬼病的事实，吸血鬼的战斗方式太有“特色”以至于是个人就看得出来，大庭广众下自曝吸血鬼的身份要比败战问题还大。
“我并不是让大小姐直接使用那种能力，而是让大小姐借用那种能力给自己带来的力量提升来辅助常规战斗。”李维解释道。
“可夏洛特她根本就没什么实战的经验啊，黑境森林那时候莉薇小姐你就在夏洛特身边，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你该清楚吧？”乔纳森满脸郁闷，要是自己妹妹真的很能打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上火了。
“这个就请交给我好了，其他不敢说战斗经验我还是有一些的，既然不是马上就让大小姐上阵我们可以借着这几天时间临时训练一下说不定就能起到作用，大小姐您觉得呢？”李维话说得很谦虚语气里却透着十足的信心。
“唔，要是能赢的话我自然是想赢啦，不过就几天训练真的能管用？”夏洛特不是对李维没信心她是对自己没信心，如果以前就能用出来其他魔法夏洛特也不想只学个藏头露尾的隐身术。
“我不是算命的，您能不能赢这我没法给您打包票，至少学些东西可以让您不会输得那么难看不是么？”李维实话实说道。
“额，老哥你说呢？”给李维这么一说夏洛特反倒更加没自信了，她向乔纳森投去征求意见的目光。
“哪怕是临阵磨枪学点东西也总比没学强，我觉得莉薇小姐说得对。”乔纳森自然是鼓励自己这个不上进的妹妹借此机会去跟李维学些战斗技巧，哪怕她学来的在决斗中可能派不上用场对她也是有益处的，何况谁又能保证夏洛特一定不会因此而意外翻盘呢？
“好吧，我努力试试看。”自家大哥的话总算是让夏洛特下定了决心，尽管她的话听来还是缺乏自信。
“那就这么决定了。”李维见状点点头，“卡米耶先留在寝室里吧，现在是非常情况，不能让艾瑞斯总一个人待着。”
“明白了，放心交给咱。”知道李维是在担心艾瑞斯也被牵连进去，卡米耶干脆地答应道。
“至于我们几个嘛……既然要训练首先就得找个能够施展得开的场地，大小姐的情况不适合用公开场地不然有可能让其他人看出来端倪，最好是只有我们三人在的地方。”安排完了照看艾瑞斯的人，李维开始考虑怎么训练夏洛特。
“去找欧菲莉雅讲师商量一下如何？如果是学院里的讲师应该会知道哪儿有这种地方。”乔纳森建议道。
“有道理。”乔纳森偶尔还是能提出建设性意见的，“事不宜迟，这就去讲师那边把事情先说清楚吧。”
女子宿舍离教学院的办公楼不远，等三人走进欧菲莉雅的办公室时候大家发现欧菲莉雅看向这边的眼神不大对劲。
“我正想去找你们呢。”欧菲莉雅有气无力地说道。
“您都知道了？”参考之前的遭遇，流言已经传进了欧菲莉雅耳朵里大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弗兰德斯家那个西蒙是吧？刚才导师就因为这事给我叫过去训了个狗血喷头，说我没把学院的情况跟你们交代清楚。”欧菲莉雅手捂额头抱怨着，看来是给训斥得不轻。
“那小子真这么大能量？我们只是普通吵个嘴而已啊。”说句实话夏洛特到现在都对自己干了什么缺乏实感，好像突然间全世界都成了她的敌人一样。
“吵嘴也要分人的，跟平民百姓吵嘴那叫骂街，跟皇帝吵嘴就是大逆不道忤逆君王要杀头的，那个西蒙虽说不是皇亲国戚在拉维瑞提的贵族学徒里也是家世背景最硬的了，他的父亲连我们院长都要让三分的，你说你们惹谁不好非要惹他，唉！”个性随和的欧菲莉雅貌似这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叹气，“不过既然导师把照顾你们的任务交给我了我就试着从中调解看看，虽然我估计让我去说也什么用都没有，大家都知道那个问题儿西蒙对讲师从来都缺乏尊敬……哦，对了，你们怎么想起来主动找我了？莫非还有别的事情？”
“这个嘛……”看欧菲莉雅焦头烂额的样子大家都不好意思去讲了，可该说的总得说，最后是乔纳森支支吾吾地把夏洛特中套被人强约决斗的事情说了出来。
“……”乔纳森把话说完好半天欧菲莉雅都没出声，就挂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盯着大家看。
“额，您别这样。”乔纳森首先就受不了了，给人用这幅表情盯着总让人觉得好像自己特对不起人家似的，虽说自己这边貌似的确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唉，我知道了，决斗是吧？是想让我当见证人还是怎么着？我说夏洛特小姐染病的事情可千万别暴露出去啊，不然倒霉的不只是你们连我也得给拉下水。”事已至此，欧菲莉雅能干的就剩下破罐子破摔了。
“如果可能的话您来当见证人也不错，在此之前您能帮我们找一处僻静无人的训练场么？决斗之前准备得当的话我家小姐就不必用上吸血鬼的办法来取胜了。”李维半是请求半是威胁地问道。
“啊，知道了知道了。”欧菲莉雅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跟我来，我给你们找个妥当的地方。”
第一零六章 用力过猛
“讲师，这儿是？”看着眼前这道可疑的铁门，乔纳森小心翼翼地跟欧菲莉雅问。
欧菲莉雅带着大家来到的是内城城墙根下的一处看似荒废的空地，和教学区的楼宇林立比起来这儿周围本来就没什么建筑物，冒出来一片荒地并不显得很突兀。本来大家以为这片荒地就是欧菲莉雅指引给他们的训练场了，没想到她还继续往前走直到荒地中央的土丘背后，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土丘另一面开了扇挂着铁链大锁的金属门，因为开门的方向直面城墙隐蔽性极佳，从其他视角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儿居然还有处建筑物。
“这儿是研究院拿来试用小型魔导兵器的试验场，研究院地方小不够他们折腾于是就从我们教学院借了块地，那帮家伙的发明十个里面有九个会爆炸所以试验场修在了地下免得殃及四外，正好这地方的钥匙归我管就假公济私给你们用用了。”欧菲莉雅解释道。
“这样啊……”乔纳森理解地点点头，所谓魔导兵器就是用黑尘驱动造成杀伤的兵器，最典型的也是最常见的就是高平船长用的那把魔铳，这些凶器的开发源头基本都是拉维瑞提，学院里有相应的武器试验场一点也不奇怪。
哗啦一声打开了沉重的大锁，欧菲莉雅随手将铁链往地上一扔推开了门，门后面的通道是斜坡向下的，里面本来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直到欧菲莉雅在门边一个小铁箱子里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玩意儿突然整条地下走廊都亮堂起来，原来里面设置着跟外面街灯原理类似的魔导灯具。
“没什么好怕的，就是个普通的试验场而已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们，都进去吧。”看得出来乔纳森和夏洛特都对这神神秘秘的地方心怀疑虑，欧菲莉雅安慰他们一句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跟着欧菲莉雅下到地下，眼前的开阔让大家都很意外——坡道尽头是相当宽敞的一处地下室，长宽都在两百米上下，天花板足足五米之高，除了巨大的石质支撑柱和尽头靠墙处一排材料各不相同的靶标之外整个场所缺乏陈设让这里愈显空旷，魔导灯具的白色冷光照耀着伤痕累累的墙壁和立柱给人带来十分不适的视觉感受。
“没想到下面居然有这么大。”夏洛特不由发出感叹，和外面那个不起眼的小门与地下室的规模根本不成比例，而这还只是欧菲莉雅口中的“小型”武器试验场。
“地方大才够让他们折腾啊。”听欧菲莉雅的语气她似乎对研究院的所谓实验颇有微词，“总之钥匙交给你们了，什么时候玩够了想着锁好门钥匙还我就成，那边的靶子你们可以随便用，反正一次实验总得弄坏十几二十个，我多跟学院上报几个补充就行了。”
“多谢您的帮忙。”从欧菲莉雅手里接过钥匙，李维感谢道。
“举手之劳而已。”欧菲莉雅满不在乎地一耸肩膀，“那我就不陪你们了，其他的烂摊子我还得收拾去。”
“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知道欧菲莉雅口中的烂摊子一定指的是西蒙那边，乔纳森也代自己那个天生不会道谢的妹妹表示感谢。
“嗨，算了，我既然从学院那边领工钱自然也要做点跟工钱相应的事情，你们慢慢玩，记得别太晚回家。”欧菲莉雅随意地摆摆手，扔下三人自己离开了试验场。
“时间紧迫，我们这边尽快开始为好。”送走了欧菲莉雅李维立即便投入了指导工作，“事先跟大小姐问一句，您是除了隐身之外不会用其他任何魔法对吧？”
“诶，确实只能用好隐身术，其他的就……”夏洛特可怜巴巴地点着头，枉她向来自诩聪明，学不明白其他魔法这事儿说来确实挺没面子的。
“您没搞明白我问话的含义，我说的是会与不会，不是用得好用不好。”听夏洛特言下之意好像她并不是彻底不会用其他魔法，李维摇着头纠正。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倒不至于完全不会用，我的老师曾经教过我热系魔法只是不知为何总达不到应有的效果，最后老师就放弃了说我体内的魔力太少可能达不到实用的标准。”领会了李维话里的真正意思，夏洛特垂头丧气地答道。
“那么就来用用看吧，任何攻击性的手段都可以，就以那边那个木头靶子为目标好了。”果然以夏洛特的聪慧李维觉得她应该不会完全无法领会黑尘的使用方式才对，这个时代所谓的魔法体系在李维看来多流于手段和经验，对纳米体本质的理解是十分不健全的，夏洛特那位老师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误人子弟了也不一定，所以李维还是决定让夏洛特首先实际示范给他看看再作计划。
“唔，用倒是可以，你们别笑啊。”扭扭捏捏地走到李维指示的那个软木标靶前面，夏洛特对靶子伸出了手掌。
“噗！”她的掌心前好像是闪出微弱的光，空气中一声如同人闹肚子才会发出的不雅响动然后就没了反应。
“……完了？”李维没做评判，只是不带语气地跟夏洛特确认。
“嗯，完了。”夏洛特都不敢去看李维了，只能低着头小声地答应道。
“噗呲！”在旁一直看着的乔纳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在古灵精怪的妹妹面前从来都是吃瘪的主儿，只有妹妹在用魔法时才能尽情嘲笑她。
“你看我说了别笑吧！”夏洛特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的确刚才那个所谓的“魔法”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简直给全天下所有的巫师丢人。
“我没有笑您的意思，少爷也控制一下自己，我们是在帮助大小姐进行改进。”觉得这么下去事情肯定不会有进展李维剜了一眼捂着肚子偷笑的乔纳森，“大小姐，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刚才用的是什么魔法吗？”
“火舌术……”夏洛特的声音都快赶上蚊子了。
“火舌术是么？”李维转头看向乔纳森，“少爷，正常的火舌术是什么样子的？”
“正常的是吧？”刚才给李维狠狠剜了一眼乔纳森已经收住笑声，“大概能从掌心打出去一米多长的火焰，能力强的巫师比如平时教夏洛特那个老师可以放出两米长的火舌，对方的兵器砍过来之前就把敌人点着。”
“那么他放出的火焰是什么颜色的呢？”李维接着问。
“红色咯。”乔纳森不明所以，火还有别的颜色么？
“我明白了。”李维点点头，他大致已经知道怎么回事。
“你明白什么了？”其他两人更加莫名其妙了。
是夏洛特不会用魔法么？真相非但不是还正相反，刚才夏洛特放出来的火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火”，而乔纳森口中所谓正常的红色火焰只是低能量级不完全燃烧的火焰而已。这个时代没有红外测温仪也没有高速摄影机，夏洛特刚才的动作太快了理所当然会被当成是魔法施放失败其实不然。根据李维的观察夏洛特手中最初爆发的那丝火苗是紫色的，随后的极短时间内演变成光学不可见只能根据气流观察的紫外线火焰，这意味着从她手掌中放出的火焰温度高达七千度以上甚至超过一万度，而所谓正常的红色火焰还不到紫色火焰温度的一半更赶不上紫外线火焰的温度。
“照这么说的话夏洛特的魔法岂不是很强可为什么会失败呢？打不到人的话温度再高也没用啊。”听了李维尽量简化的解释，乔纳森疑惑道。
那是因为高温会导致大气中的分子突然剧烈膨胀，温度提升的速度越高对空气的膨胀程度越剧烈，夏洛特放出的火焰不是黑尘在常规放热，单纯靠黑尘蕴含的能量做不到那种程度，她是让黑尘以自身作为核燃料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环境加到了近万度的高温。这可不是纳米体的正确用法，火焰周边的空气瞬间受超高温的影响开始大范围膨胀使周围空间变成一片稀薄的“准真空区”暂时阻止了热量传递和空气的等离子化。大家刚才听到那声貌似不雅的响动其实是瞬间升温的空气高速膨胀推走周围空气的声音，这个时候火焰周围已经被准真空环境包围，如果夏洛特能继续坚持下去还可以让稀薄化的空气凝聚成电浆提供杀伤力，偏偏她又没有那么多的纳米体可供挥霍只能半途而废……这些东西让李维怎么跟布兰德兄妹讲？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书。
“？”好一会也没得到李维的答复，两个人只好傻站着等李维自己开口。
“首先我说一点，大小姐对魔法的利用方式不对，这让我怎么去形容呢……嗯，如果普通人的攻击性魔法是将魔力放出去干活的话大小姐就是直接将魔力丢出去爆炸，固然威力巨大然但对大小姐自身的魔力损耗是永久性的，另外周围的环境可能无法承载大小姐这种使用方式，很多时候相当于是做了无用功，刚才就是例子。”努力地整理着自己脑中的词汇，李维拼凑出来一段尽量能让两人听明白的答案。
“额，说实话我没怎么听懂，不过既然莉薇你知道理由，有什么改正的好办法么？”就算这样夏洛特依然是无法理解，她只好放弃领会本质转而寻求切实的解决方案。
“这么用魔法对大小姐来讲是长年累月的习惯了，不是几天集中突击就能改得过来的。”李维摇了摇头。
“唔，这也没办法呢……”听李维说短时间内改正不了，夏洛特难掩脸上的失望。
“别太急着失望，我话还没说完。”李维话锋一转又接着道，“改正需要时间来沉淀改良却不必耗时那么久，找对方法的话不但能让大小姐成功用出攻击魔法，甚至效果比其他人的还好。”
第一零七章 魔鬼教官
“真做得到么？”还是那句话，夏洛特不是对李维没信心是自己不自信。
“嗯，一定做得到。”李维的回答非常坚定。
所谓魔法就是宿体通过生物电驱使纳米体做功，魔法中最常见的热系、寒系、雷系、念力、战巫五个派别其实代表了热能、电能和动能三种最普遍的做功方式，分成五个派别只是实际使用上的区别而已。理论上来讲纳米体的宿体可以控制纳米体进行从最基本的动能到难以掌控的核能等任何形式的能量转换，但据李维所知所有使用纳米体的生物中只有活了上百年到几百年的泰伦人才有同时操控纳米体进行多种做功方式的能力，其余所有克隆都是根据其天生定位被强行灌输了最适合其身份的使用方法，为了将克隆士兵们快速投入战争甚至连其神经突触都经过相应的适应化改造。比如指挥型的李维被定位为不需要长时间在一线作战，他被教导的使用方法都是尽量保证自己这个指挥节点的生存为目的，克隆对纳米体的使用习惯一旦天生形成事后很难改变，即便现在的李维明明已经拥有泰伦人的躯体他依然下意识地习惯采用自己过去身为克隆时的战斗方式，直接导致李维浪费了永动核心为他提供的大部分优势，就好比在一台最新型的超级计算机上运行老旧缺陷的系统。
既然当前时代的“人类”都是克隆的后裔，原本属于克隆的缺点自然而然也被他们的后裔所继承，于是乎还保存着原始克隆基因的人在对当代魔法的应用中表现出明显的倾向性和局限性。像乔纳森的战巫体质很可能是继承了需求超人体力的E（工程师）型克隆的基因，而夏洛特这种将纳米体“丢出去爆炸”的使用模式李维以前也见过，它是SA型克隆的专属作战方式，除了这型克隆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型克隆采用如此激进的攻击手段。所谓SA型即奇袭型（Surprise Attack），是一种短期培训后迅速投入激战区关键地段用以打开局面的“高级炮灰”，由于大多执行自杀式任务SA型第一次上战场的阵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当初在设计这型克隆的时候泰伦人就从没考虑过回收和可持续作战的问题而是最大化地提升了他们的攻击威力寻求一击必杀，李维在见到夏洛特使用攻击性魔法之前同样没料到这一型短命的克隆居然能在后世留下自己的基因。
“莉薇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试着看看……具体要怎么做？”看李维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夏洛特多少也有点被感染了。
“大小姐试过用雷系魔法么？”李维开门见山地反问道，了解现象背后的道理要找出来解决方案其实很简单。
“没有。”夏洛特摇摇头，“老师说热系魔法是雷系魔法的基础，如果连热系魔法都用不好的话雷系魔法就更不要指望了。”
“某种程度上也对，但不是全对。”热电不分家这点没错，但夏洛特不是用不好热系魔法，相反是她的热系魔法用出来太强太激进导致标准大气环境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极端物理状况。
“那莉薇的意思是让我用用雷系魔法看？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学过雷系魔法啊。”夏洛特心虚道。
“这很简单，自己体会一下就可以了。”李维淡然笑笑，径直朝夏洛特走去。
“你、你要干嘛？”直觉感到李维的笑容里面绝对没有任何善意，夏洛特忍不住连连后退。
“放心，只是疼一下而已。”这时候李维已经走到夏洛特近前，不由分说就朝她伸出了手。
“啪！”突然李维的掌心冒出一束闪亮的电火花，清脆的炸响声在回音很强的地下室里回荡了好长时间。
“啊！”当然同时回荡在地下室里的还有夏洛特的哀鸣，突如其来的电击直接让她两腿一麻瘫坐在了地上。
“莉薇小姐！你这是干嘛？！”别看乔纳森看夏洛特笑话的时候笑得开心，自家妹妹吃亏他这个当哥的可不让了，当即就上去跟李维理论。
“这是最直接最快让大小姐学会雷系魔法的办法，而且我下手是有分寸的，不会伤到大小姐。”李维平静地解释道，他对夏洛特的恢复能力很有信心，吸血鬼的恢复能力当初在黑境森林李维就见识过。
“是么？夏洛特你没事吧？”乔纳森狐疑地看了一眼李维又跟夏洛特问道，刚才那阵炸响和哀鸣的交响乐怎么听都很疼。
“嗯，还行吧。”接过乔纳森的手夏洛特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刚被电过一发她有点腿软不过貌似没什么其他不适的感觉，看了看身上也没留下伤痕。
“那么雷系魔法的特性大小姐是否掌握了呢？毕竟你都已经亲身体验过了。”李维接着问道。
“唔，这我说不好。”硬吃了李维一发上百伏特的电击要说没半点领悟夏洛特还不至于如此驽钝，可那只是一种直观感觉，自己能不能成功复制出来就不好说了。
“要不然我们再试一次？”李维举起自己的手在夏洛特面前晃了晃，一道电弧在他两指间瞬闪而过。
“不不不不必了！”听说还要来一遍夏洛特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我用用看，我用就是了！”
“嗯，很好。”李维满意地点点头，“目标是那边那个金属标靶，先从近距离开始，就十米左右吧，大小姐先去试试看能不能把魔法放出来，就试着重复我对你用的魔法。”
“哦……”固然心里没底，为了不给李维再来上一下夏洛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此刻的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能够成功放出魔法来。
张开右手对准标靶，夏洛特闭眼沉下心境回忆着刚才自己亲身体验过的感觉，她突然感觉掌心之间一阵轻微的酥麻似乎有股力量要从那里喷涌出来，夏洛特忍不住睁开眼睛让自己释放出这股憋闷感。
“轰隆！”这一声平地炸雷就别提有多响了，在后面毫无准备的乔纳森差点给震聋了耳朵，忽见得一道亮紫色的电弧从夏洛特的手心径直劈向那块被当作标靶的铸铁盘子，等电弧消逝时标靶中心已经被熔穿了乒乓球大小的缺口，在缺口边缘红热的铁水诉说着刚才那道电击究竟有多大威力。
“额……”布兰德兄妹呆愣愣地看着那块被击穿的铸铁标靶，他们都不相信这是夏洛特能干出来的事情。
“啪啪啪！”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李维拍巴掌的声音回响着，“大小姐做得好，这种威力的攻击就算是我想防住也很有难度。”
“这……真是我做出来的？”夏洛特不敢相信地翻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她到现在都没什么实感。
“莉薇小姐，像你这样教人用魔法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乔纳森更是目瞪口呆，刚才那道电光给他的印象实在深刻，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这道可怕的雷光是由他心目中那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妹妹放出来的，这让他不由得对李维的教导方式产生了兴趣。
“是么？”李维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我从出生就是被这样教出来的，要不我抽空也给少爷提升一下？”
这可不是在跟乔纳森扯谎，李维出生于培养舱后的每一天都在虚拟战场上的摸爬滚打中度过，如果失败了还会遭到额外的精神惩罚。尽管虚拟训练不会给肉体带来实际性的伤害，他从培养舱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战场上死过成百上千次的老兵了，所以在教导夏洛特的时候李维沿用了培养舱教导他的方式，他也只知道这一种教育方式。
“我就……暂时算了吧？怪不得莉薇小姐的魔法这么强。”乔纳森敬畏地看着这个外见优雅稳重内心无比强悍的女子，心中暗自猜想她究竟过的是怎样严苛的童年。
童年？克隆士兵是没有童年的，你听说过步枪有童年么？
“我有点庆幸我生在布兰德家了……”娇生惯养的夏洛特自是无法想象李维所遭遇的一切，她能做的就是庆幸自己生在了一个好家庭和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时代。
“您确实应该庆幸。”听完兄妹二人的感慨李维轻描淡写地表态道，“鉴于时间紧迫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大小姐刚才做得很好但还不够好，仍然有需要改良的余地。”
“诶，这威力还不够吗？！”两人大惊，再提升的话是让他们去单挑魔神么？
“不是不够，是太强了。”李维摇摇头，“大家没忘了我们要参加的是决斗而不是战斗吧？如果刚才大小姐那一下打在对手身上会产生什么后果你们没想过么？”
“啊……确实。”看看靶子上那个洞再想象一下如果打到人身上会是何等的惨状，两人都觉得绝对不能在决斗场上使这招，不然个人口角就要升级成家族血仇了。
“所以我们要更进一步磨练大小姐对魔法的控制力，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些时间，大小姐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了吧？”瞧瞧已经在打颤的夏洛特，李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提问。
“额，我尽力。”知道今天自己是跑不了了，夏洛特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第一零八章 交流与误会
“这是试验场的钥匙，请您收好。”李维将试验场的钥匙恭敬地还到欧菲莉雅桌上。
“嗯，我这儿确实收下了。”欧菲莉雅点点头收起钥匙，“不过嘛，莉薇小姐对我的态度能不能改一下？”
“诶？”李维没听明白，自己的态度哪儿不对么？他都是按照服务型克隆的标准教程去做的应该不会出错啊。
“不不不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的称呼有问题，是我个人的毛病。”看对方误会了欧菲莉雅连连摆手，“我知道莉薇小姐是以仆人的身份入学，为了不给主家丢人跟谁都比较恭敬也很正常，然而我这人既不是贵族还天生贱骨头给人恭敬对待就浑身痒痒，作为你们的责任讲师以后大家还要经常相处所以我就想让你迁就我一下，你看你我年岁差距又不打。”
“原来如此，那么您希望我怎么做呢？”李维奇怪地看了看对方，心想天下还有这样的人。
“简单讲就是不用那么拘束‘您’就免了叫你就行，我也不怕人笑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被你叫作‘您’我就浑身汗毛直立。”欧菲莉雅摊着手苦笑道。
“好吧，那么平时就称呼您为老师好了，立场上您还是我们的教师，这是正常的称呼。”李维也搞不明白欧菲莉雅这种古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自己那个时代的其他克隆倒是会对指挥型有天生的服从情绪，那是培养舱里培训出来的结果不会遗传到后代。
“也好，抱歉让你听了些没用的事情。”欧菲莉雅面带惭愧地跟李维笑笑，“对了还有正事没说，你帮我传达给你的主人一下。今天下午我去找了西蒙和跟你们决斗的那个当事人，两人那边的态度都很强硬不愿意跟你们和解，倒是决斗挑起者的身份我弄明白了。”
“那个金发的？”李维对此人的印象就只有那头华丽到夸张的金色大波浪，他的时代里可没人会留如此恶俗的发型，只能说潮流是跟着时代走的。
“嗯对，就那个金发的。”欧菲莉雅点头，“对方是阿基坦王国杜邦公爵的四女名叫克拉拉，你要不知道杜邦公爵领在哪儿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就是拉维瑞提东北边的近邻。”
“所以老师的意思是她家对学院的影响很大？”对贵族政治这套愚蠢又复杂的关系李维没什么兴趣，他只知道公爵这爵位不小。
“嘿，正相反。”欧菲莉雅从牙缝里冒出一声嗤笑，“哪怕在阿基坦这块地方杜邦公爵领也是垫底级别的穷乡僻壤，领地里常年被黑尘病折磨得民不聊生，阿基坦人都认为黑尘病的蔓延是我们巫师在作祟，那里的人对拉维瑞提的看法并不好。”
“即使如此那位杜邦公爵还是把女儿送过来了？”李维惊讶道，他不觉得除了教团之外的外部势力能拿城壁坚固科技发达的拉维瑞提怎么样，可把女儿送进拉维瑞提入学岂不相当于变相人质？
“没办法的事吧，黑尘病闹得越凶的地方对魔法越排斥，杜邦公爵要想自己女儿过上正常的日子只能选我们这里，再说了杜邦家族是有名的多子多孙，学院也不指望靠这位公女小姐就修复双方的误会。”欧菲莉雅的言下之意大概就是学院和杜邦公爵都没把这个女儿当回事，她被送到学院就学只是便宜行事而已。
“所以老师是说我们这边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赢，对么？”李维试探地问。
“我可没这么说啊，那位克拉拉小姐已经同意我来当决斗的见证人了，现在我的态度是绝对公平公正。”结果欧菲莉雅并没有上套表态，“谁胜谁负你们各自靠本事吧，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克拉拉的行为跟西蒙没有半点关系，我把这件事跟西蒙说起的时候他明显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想想那位克拉拉小姐现在的处境嘛……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倒是不奇怪。”
“老师的意思我明白了。”李维露出了然的神色，“大小姐跟我这边也会全力以赴争取胜利。”
这场决斗自己这边是可以赢的，李维现在确认这点了，西蒙不知道克拉拉的行为就意味着这事完全是克拉拉为了博取西蒙的好感进行的独断行为。毕竟克拉拉出生在对魔法特别反感的公爵领地内偏偏自己又有魔法资质，像她这样的人以后搞不好都找不到一个足够门当户对的对象来结婚，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选择了靠挑衅夏洛特来争取西蒙的好感以期这能让自己走进西蒙这位权门贵公子的视线，说来真是用心良苦。不过可怜归可怜，李维一点没有跟对方留手的意思，哪怕夏洛特只是自己名义上的主人他作为克隆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侍奉的人在大庭广众面前颜面尽失，更别提如果夏洛特被赶出拉维瑞提自己就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了。
“哈，你们好好加油吧，对方可不是吃素的，她是刚刚升到转换科高级班的学徒，论魔法能力的话应该在学员学徒里中等偏上水平，想赢这样的对手并不容易。还有我特意再跟你们提醒一遍，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要在决斗中使用吸血鬼特有的手段，那位克拉拉小姐现在已经四处在邀请观众了，弄不好很多学院的教师都会去看热闹，人多眼杂铁定会被看出破绽来。”欧菲莉雅反复叮嘱道。
“这你放心，我们自有分寸，而且我相信我家大小姐即便不借用那些歪魔邪道的力量一定打赢。”李维显得信心十足。
“真是了不得的信心。”欧菲莉雅闻言笑笑，“那就祝你们旗开得胜了，想用场地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多谢，不出所料的话明天我们还会来叨扰。”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李维很干脆地起身告辞。
“小心点别操练太过到决斗的时候没体力啊。”欧菲莉雅冲李维摆摆手，目送着他离开了办公室。
送走了李维，欧菲莉雅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也准备下班，她住的宿舍就距离那个研究院的武器试验场不远是个很僻静的地方，觉得正好顺路欧菲莉雅就打算先去试验场查看一下靶子的损坏状况免得什么时候研究院那边突然要求试验自己管的试验场里却竖着一堆破烂的靶子，让欧菲莉雅没想到的是她这顺路的一趟却发现了不得了的情况。
“啊……”立在被夏洛特用电弧打得千疮百孔的铸铁靶子前，欧菲莉雅瞠目结舌。
欧菲莉雅算是半个魔法专家，在她对魔法的了解中即便是专攻攻击魔法的讲师同行也很难做到把一块结实的铸铁蹂躏成现在这副惨样，非要说的话就得是主讲级巫师或者使用了某些特别魔法强化威力的讲师级巫师才办得到。
这就是吸血鬼的威力么？欧菲莉雅不这么觉得。一个人从感染吸血鬼病到彻底堕落成吸血鬼其间分成数个阶段，在能够治疗的前几个阶段里病患的魔法能力并没有特别显著的提升，那些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吸血鬼往往都是经历了几十上百年吸食无数条人命才掌握了可怕的魔力，而夏洛特现在只处于吸血鬼化的第一阶段就能用出如此强劲的魔法，显然是她在感染吸血鬼病之前就具有相当高的资质。
“啧，看来今儿要加班了。”无可奈何地咂了咂舌头，欧菲莉雅从基座上卸下那块快漏成筛子的标靶离开了试验场又向教学院的方向折返了回去。
入夜，教学院的大楼中已经没有几盏灯还亮着，但顶楼最中间的一盏却始终长明。贾维斯是一位非常勤恳的分院长或者说过于勤恳了，以至于他管辖下的主讲和讲师们都在抱怨很多本该属于自己的工作被贾维斯给直接揽去，这样下去迟早他会把他自己给累死的。
“……当当。”手放在门板前踌躇了一会，欧菲莉雅还是下定决心敲响了贾维斯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是贾维斯略带疲惫的声音。
“导师。”拎着从试验场拆下来的那块靶标，欧菲莉雅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是你啊，手上拿的什么东西？”贾维斯奇怪地看了一眼欧菲莉雅，今天白天他把欧菲莉雅好训了一顿，他没想到对方还能在同一天里回来拜访。
“只是一块普通的铁靶子而已，重点不是靶子本身，我想请教导师一件事情。”欧菲莉雅径直来到贾维斯桌前。
“你说。”贾维斯更加莫名其妙了，自己的得意门徒大晚上的拎着一块破破烂烂的靶子想问什么？
“您觉得什么程度的魔法可以把这个靶子破坏到这种程度？”将铁靶子咣当往桌面上一放，欧菲莉雅问道。
“如果是学院的标准……主讲级，看破坏的方式似乎是雷系魔法，研究院又拿出什么疯狂的新鲜玩意儿了？”贾维斯让自己的门徒去当兼职一个试验场的看守员可不是随便任命的，研究院的开发工作即使对同级的教学院也严格保密，如果想提早看出些端倪只能用这种手段。
“只是研究院的新玩意儿我不会特意来打扰您，造成这个破坏是前两天您让我照顾的那位贵族小姐，我把试验场临时借给了他们当训练场地。”欧菲莉雅这才开始解释实情。
“什么？这不可能。”闻言贾维斯诧异地又重新审视了那块靶标一眼，“夏洛特小姐的身体情况我是直接检查过的，她只是初期感染而且本身的魔力非常稀薄，没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可事实就是如此，还是您觉得她的其他同行者能把靶子打成现在的样子？”欧菲莉雅据理力争道。
“这个……也不可能啊。”一行人中的其他人贾维斯也用魔法探查过，除了李维的状况他没摸清之外其余人的魔力强度贾维斯都有基本的掌握，总之没人能造成眼前的破坏。
“那就只可能是夏洛特小姐的手段了，要么是她的病情忽然快速恶化要么是她的身体本来就与常人有差异，研究院那边跟吸血鬼的勾连您跟我都清楚，夏洛特小姐被感染这件事本身就是研究院里的什么人策划的，我真怕这又是他们的什么实验……”看了看自己的导师，欧菲莉雅眼中充满了担忧。
“嗯……”这话说得贾维斯也皱起了眉头，研究院里那些所谓的实验光是他知道的就已经相当令人发指了，这么说吧，那边做出什么违背人性的事情贾维斯都不会觉得奇怪。
“如果只是研究院的问题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现在照顾夏洛特小姐的任务是院长亲自分配给导师您的，弄不好这件事情我们要背黑锅，所以我们要想想应对办法才是。”比起研究院的劣迹，欧菲莉雅更担心贾维斯和教学院被牵连进去。
“唉，有些事看来是不得不做了。”贾维斯叹口气，“对了，夏洛特小姐那场决斗，你应该已经是见证人了吧？”
“您知道了？”欧菲莉雅一愣，她下午才说服挑起决斗的克拉拉，晚上贾维斯就已经了解情况了。
“你们闹得满城风雨，想不知道也难。”贾维斯责怪地看了欧菲莉雅一眼，“算了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你了，决斗场地你给定到大竞技场吧，事到如今只能这么办了。”
“诶？！”欧菲莉雅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大竞技场算是学院内最隆重的集会场所了，把决斗地点定在这儿不是会把事情闹得更大么？
“我自有考虑，你照做就是。”贾维斯没有给欧菲莉雅任何的解释只是强行命令道。
“……好吧，一切都按照导师的安排来。”尽管想不通贾维斯这么安排的理由，欧菲莉雅还是忠实地遵从了他的要求。
第一零九章 女权主义
——另一边·贵族女子宿舍——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李维跟几个贵族女仆不期而遇，原本有说有笑的她们见到李维立即就噤声闭嘴不说话了，等李维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这些人还特意往后靠了靠似乎是想跟李维保持距离。
被“同行”排斥的李维倒是不大在意，他本来就没有跟这些人交往的意思，只是有时候女仆之间的确会分享些其他地方弄不到的小道消息这点让李维觉得可惜，李维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派，如果能弄到对夏洛特有利的消息他其实不介意“屈尊纡贵”一回。
在诡异的气氛中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关在屋里闲极无聊的卡米耶正在教小艾瑞斯认字，可惜她不明白艾瑞斯的母语所以艾瑞斯那边听得半懂不懂的，看到李维回来她立刻就扔下习字本跑过去迎接。
“老师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一整天都没看到李维的原因，小艾瑞斯表现得特别亲热。
“嗯，回来了，今天去听课感觉怎么样？”李维倒觉得艾瑞斯亲热自己唯一的原因是只有他能跟艾瑞斯直接沟通，李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相处的人。
“唔，听不大懂，大家都用帕廷语说话。”被问到听课的情况本来兴高采烈的小艾瑞斯低下了头，似乎她很在意自己无法跟周围的人正常沟通这件事。
“别在意，你很聪明也很用功，很快就能掌握大家的语言的，总之先吃晚饭吧，我这就去准备。”李维同样无可奈何只能拍拍她的头安慰道。
“嗯！那我再去练会字。”小艾瑞斯乖巧地点点头，又跑回桌边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真是个好孩子啊……大小姐要是有艾瑞斯一半努力就好了。”李维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慨，尤其是今天在训练过懒散的夏洛特以后李维愈发欣赏小艾瑞斯的勤奋了。
“我今天已经很努力了好吧，被人电被人骂还要被人说不努力，本小姐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这么委屈~”没想到李维的感慨给就在内屋的夏洛特听到了，她拉着长音抱怨道。
“大小姐您是在补以前落下的功课，事到临头才临阵磨枪，您没有资格去委屈。”李维本来就不是个宽容的人，涉及训练这种认真话题更是如此。
“诶，这不应该怨我以前的老师么？他要是能看清楚我的资质早早就教我雷系魔法我也不想当一个只会用隐身术的女巫啊。”结果夏洛特又把自己以前的魔法教师拉出来背锅。
“能力是您自己的东西，只是抱怨别人教不好没有任何意义。”李维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从厨房里端出托盘来到夏洛特的房间，“但不管怎么说您今天还是尽了自己的部分力量，所以今天加餐。”
“哦哦！”死狗一样赖在床上的夏洛特闻言噌地就窜了起来，“多少多少，加多少？”
“加这个。”李维放下托盘，里面多了一块黑乎乎的果冻状物体。
“这是……啥？”本以为李维所指的加量是她日常饮料的加量，夏洛特根本就不认识这东西是什么。
“学院本来给您准备的日常粮食。”李维答道。
“可这给我吃没问题么？”夏洛特有点奇怪，李维之前不是说这东西对自己身体不好么？
“您自己没有感觉不出来，但今天您体内的黑尘实际流失了很多，我提供的东西不足以补充所以就用现成的它了。”李维解释道。
奇袭型克隆在设计之初就将纳米体外放的距离局限在了距离身体不到一厘米的至近范围，这种设计是为了迫使奇袭型克隆除潜入时使用的红外光学迷彩外所有攻击行动都使用纳米体自爆来提供能源。所谓纳米体自爆供给是让原子级的纳米体自行引发热核链式反应，然后这些能量再由其他幸存纳米体约束转化成其他形式形成攻击，这样做无疑会直接损毁爆破的纳米体从而使宿体永久失去和这些纳米体的联系，但他们向外放出的攻击都是纯能量形式呈现，这样塞伯利安针对纳米体攻击设置的专属对策就成了摆设，于是在部分纳米体科技被针对的战争后期奇袭型被大量投入使用。夏洛特的攻击模式完全沿袭了她祖辈流传下来的基因每次都会直接损失部分黑尘，所以李维现在不但要给她体内能量耗尽的黑尘充能还要补充自爆黑尘的缺失，变异黑尘虽然在慢慢转化夏洛特可在找出替代品之前也不能完全耗尽，因为它们现在直接支撑着夏洛特的生命。
“唔，看着没什么食欲的样子。”比起李维“色香味俱佳”的调配，学院发下这块黏成一坨的软糖首先卖相就输了。
“您会喜欢的。”李维倒是十分肯定这点，毕竟纯正的黑尘才是变异黑尘原本的粮食。
“我试试……哦，这个好吃！”果不其然，变异黑尘的喜好忠实地反映在了夏洛特舌尖上。
“其他的我就放在这里了，用完后尽早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接着训练。”看在她今天够刻苦的份儿上李维没去太多打扰夏洛特用餐的兴致。
“唔，明天还要去啊。”然而李维的斯巴达式训练只是一个下午就让夏洛特受够了，她长这么大都没被人如此严格训导过。
“嗯，我们时间不多了，还钥匙的时候欧菲莉雅讲师告诉我见证人已经决定是她，这意味着决斗正式进入了流程。对方的身份讲师也告诉我了，她是高级班的学徒，不管是实力还是临场经验上都比大小姐强很多，想在不杀死她的前提下赢下这场战斗我们就必须努力。”李维试图跟夏洛特提醒事情的紧迫性。
“切，那混蛋是哪个家族的？这仇本小姐要记着。”提及这场决斗的对手夏洛特大为咬牙切齿，要不是她下套坑自己夏洛特哪儿会沦落到遭今天的罪。
“她是阿基坦王国杜邦公爵领的第四公女。”
“阿基坦的贵族？”夏洛特一愣，“既不是南黑森的人又不是帕廷的人，她挑衅我要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个人的前途，如果能通过赢下这场决斗获得西蒙的好感两人就有联姻的可能性，她在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地位就能得到大幅改善，所以对方一定会全力以赴我们也要全力应对。”李维又在试图提醒夏洛特敌人很认真她也不要大意。
“她让本小姐遭罪就为这狗屁理由？！”然而夏洛特关注的重点不是李维所希望的，相反克拉拉的动机大为激怒了夏洛特，以至于她放下所谓淑女的矜持直接爆了粗口。
“您认为抓住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这理由还不够充分么？”被人下套了很愤怒这点李维理解，但夏洛特对这个理由所表现出来的轻蔑却让李维很不解。
“改变命运要靠自己来而不是去找个什么好丈夫！”夏洛特那边显得更激动了，“要说她是为了在拉维瑞提出名跟我挑衅我都不会这么生气，闹了半天居然是想靠羞辱我来给自己弄一个贵族联姻的机会？唔嗯嗯……忍不了！绝对忍不了！莉薇，这场决斗我们一定要赢下来，我要亲自看到她被打败时候脸上的表情！”
“您能有斗志是件好事……”可为啥一提到婚姻夏洛特就这么排斥呢？是因为南黑森公爵的阴谋给了夏洛特太大刺激？还是她那位李维未曾有机会蒙面的女巫母亲造成的影响？反正她这种异常的态度肯定出于某种缘由不然不会这样。
“我现在可是斗志熊熊哦！”夏洛特堵着气抓起瓶子灌了口特别加料的碳酸饮料，“男人一个个那副样子也就罢了，怎么女人自己都这么不争气，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的问题了！我要给普天下的女人争口气，莉薇你看着吧。”
“啊……”李维听得半懂不懂的，他对性别没什么概念，夏洛特忽然能把话题上升到女权主义的高度这思路实在太跳跃李维追赶不上来。
但不管怎么说李维的话的确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激起了夏洛特的斗志，之后的几天训练之中夏洛特那边抱怨明显少了很多也变得更加努力，本来比较担心妹妹的乔纳森在陪同了一天之后也不再来了，因为夏洛特不知怎地突然对他开始说话带刺起来，认为自己的旁观可能会影响夏洛特训练乔纳森只好任由夏洛特喜欢，反正她身边有李维看着乔纳森不担心。
时间在努力的时候会流逝得很快，不知不觉训练过去了三天，明日就是欧菲莉雅通知的决斗日期。这三天里不得不说夏洛特学到了不少东西，除了将电击控制到将人击倒但不致死的程度外她还从李维那里学来了几手非常实用的战斗技巧，比起四天前毫无自信的她来现在的夏洛特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在决斗场上对抗克拉拉的资本，跃跃欲试的她在决斗前那一夜整晚都没睡好觉，她期待在一个公开的舞台上展示自己刚刚获得的实力。
第一一零章 临场
——决斗当日·上午——
“唔，中午还没到么？”身上早早换好了一套崭新的猎装头发也绑成了干练的单马尾，夏洛特在自己房间里焦躁地踱着步子，昨晚没睡好也不妨碍夏洛特现在异常地亢奋，她有变异黑尘提供的活力作为支撑。
“大小姐，这是今天的补给。”李维这时候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诶？平时不都是晚上才补给么？”夏洛特奇怪道。
“今天情况不一样。”李维将托盘在房间的书桌上放下，“放心用就好，战斗过后我还会给您补给。”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虽然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不同吧，能白白加餐夏洛特还是很高兴的。
李维这么做不是为了考虑夏洛特的士气而是为了将夏洛特体内所有的黑尘补满能量。变异后的黑尘失去了从阳光获取能源的能力，相对应地变异黑尘的能量储备能力却得到了异常提高，根据李维长期的观察变异黑尘的活性与其能源储备有直接关系——在能源即将耗尽时活性最高并随着能源储备提高开始缓慢降低，直至超过某个阙值时黑尘活性又开始提升然后在能源补满时恢复到最大，整体呈一个波谷型曲线。自不必说黑尘的活性越强其力量和可控性就越强但同时也会强化夏洛特的吸血渴望，平时不需要她参加战斗时李维特意将她体内的能量储备压低到那个波谷，但现在是决斗场上见真章的时候了，补满能量不但能强化夏洛特的战斗力还能让她在可能发生的持久战中支撑到最后。
“呼，感觉好久没这么舒畅了！”夏洛特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达到了“饱足”，异常活跃的变异黑尘强化了夏洛特的力量和感官，让她觉得自己现在神志异常清明。
“好好利用这种感觉。”李维能理解夏洛特现在的感受，她的情况跟药物成瘾者差不多只有渴望得到满足时才会得到真正的平静，“另外拿着这个，当你发现自己对魔法的控制力开始减弱时再用。”
“这是……给我这么多真的没问题么？”夏洛特伸手接过发现是个精巧的小金属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学院提供的“黑尘软糖”，平时总是被李维“抠门对待”的夏洛特忽然在一天里领到了两份补给简直受宠若惊。
“说了这不是让你马上就吃的，一定要在发现自己的控制力开始减弱时再用，明白吗？”李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复强调道。
“唔，知道了。”几天严格训练下来夏洛特已经暂时习惯了服从李维，贪食黑尘的她老老实实地把那个金属盒收到了口袋里，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这么做铁定会被李维再教训一顿的。
“很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会就出发，在此之前我要大小姐牢牢记住的三点，请再给我重复一遍。”李维又道。
“第一，每一次攻击的机会都很重要，所以绝对不能胡乱攻击；第二，我不会任何防御魔法，要合理利用隐身术和地形；第三，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出我染上吸血鬼病这件事，哪怕最后决斗输掉了也不行……可以了吧？莉薇你怎么忽然跟个老妈子似的？”这三点在前几天李维已经跟夏洛特强调过无数遍了，开始夏洛特并不能做到这三点，于是随后的训练中李维亲自上阵让夏洛特大吃苦头迫使她用身体记住了李维的要求。
“这次决斗对您对我都很重要，为了胜利进行的准备多少都不嫌多，我们一定要赢下来才能在学院继续待下去。”李维这边依然语重心长。
“不用说我也知道啦！出发出发，这就让你和其他人见识本小姐认真起来的能耐。”夏洛特不耐烦道。
“是。”尽管这话夏洛特在招惹西蒙之前貌似也说过，李维还是真心希望她能认真对待这场决斗。
——正午·学院区大竞技场——
大竞技场，椭圆形的罗马式结构和阶梯状的露天看台都彰显着这里的功用，不过被看台围起来的中央不是一马平川的广场而是各种各样的人造地形——池塘、土丘、树丛、残垣断壁，各种实战中会遭遇到的地形都被小型化复制到了几千平方米的空间内，这里经常作为给巫师学徒们提供实战经验的场地，不管是用来当教学场地还是拿来解决争端的时候。前天接到通知说决斗地点定在这里的时候李维曾经亲自来考察过场地，当时李维就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夏洛特的半吸血鬼身份应该属于不便公开的秘密，他不明白这个明显是要把事情闹大的安排意义何在。
两人进入竞技场时场内看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或受邀请或纯粹来凑热闹的观众。观众们大致上分了三群：一些是站在西蒙那边受到克拉拉邀请的贵族学徒，他们正聚集在竞技场中比较高的看台上对夏洛特他们指指点点；另一些可能是纯粹看热闹的平民学徒，座位比较松散，人群中的气氛也相对轻松，可能是不想跟那些针对自己妹妹的贵族坐在一起，乔纳森和伊萨克也混迹在了平民学徒里，看见两人入场他们立即挥手跟这边打招呼；最惹眼的是主看台上的教师们，人数不多却意外地高规格，除了贾维斯之外李维还看见了一位被数名红袍主讲簇拥的中年黑袍大导师，这下子黑紫红黄整个学院的教师阶级全齐了，李维不知道他是学院长还是研究院长，考虑到学院里只有这两位有穿黑袍的资格他肯定是里面其中一位。
“啊，你们来了。”注意到夏洛特和李维的出现，刚从主看台下来的欧菲莉雅上来打招呼。
“老师，上面那几位是？”夏洛特只是个刚入学的学徒，即便有贵族身份在身也不应该受到学院如此重视才对，李维很是奇怪地问起了主看台上那位黑袍大导师的身份。
“啊，你说那位大人啊……”提起上面的人欧菲莉雅的声音里带着困惑，“那位是研究院的分院长潘兴大导师，在他身边的都是研究院的各位主讲。”
“诶？我这么受重视么？”夏洛特也没想到自己这场决斗居然能招来两位黑袍大导师中的一位现身观战，她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这我也不太清楚。”欧菲莉雅那边更困惑了，“以前不是没有过贵族学徒在学院内进行决斗的例子但都在我们教学院内部就解决了，据我所知研究院的人没必要很少走出研究院，不知道这回是怎么回事弄得我慌慌张张去接待。”
“……”李维忍不住谨慎地端详了一眼主看台上面的几人，他们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理由的，参考自己在路上遇到的那些怪事和其间与学院千丝万缕的联系，李维甚至在猜测是不是自己这些人还没踏进学院的时候就已经被学院里的某些人注意到了。
“不过他们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观战而已，我也没有理由去阻止，总之你们不要有负担就好，决斗就是决斗，那是你们决斗双方的事情，除非伤到人否则学院不会干涉介入。”以为潘兴大导师的出现会给夏洛特带来压力，欧菲莉雅宽慰道。
“放心，这场决斗我赢定了。”结果夏洛特根本没把它当成压力，相反她觉得观战的人身份越高她这次胜利就越有意义。
“哈，不愧是我的学生，志气不错！”欧菲莉雅闻言笑笑，“那么你们就现在台下等一会吧，决斗另一方好像还没来的样子，等双方到齐之后决斗就开始，我期待你能获胜。”
“还没来？切，耍什么大牌。”都说主角是最后出场的，自己先到了总感觉就像矮了一截似的，夏洛特不由得出言抱怨。
“如果对方轻敌对我们来讲是件好事，大小姐，我们先去下面观察一下场地吧。”李维劝道。
“嗯……”想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夏洛特收起脾气跟李维到台下去了。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眼看约定的时间将至时克拉拉才姗姗来迟地带着自家女仆出现，还是那头惹人眼目的金色大波浪，只是服装换成了一套比学院制式长袍精细得多的巫师袍子，认出主看台上的潘兴大导师时克拉拉着实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她的视线就转移到那些贵族学徒落座的方向，这时候她的眼中闪出了一丝失望，观战人群之中她没有发现西蒙的身影，而她之所以挑起这场争端完全是为了博得西蒙对她的好感。
“好，决斗双方到我这里集合！”看两人都到了，欧菲莉雅走到竞技场中央宣布道。
这是夏洛特第二次和克拉拉碰面，上一次是她中套被挑衅不得不跟对方决斗的时候，两人虽说住一栋楼这几天却意外地从未碰上过，这样也好，反正双方都没有场下和解的意思，不如就避免那些不必要的口角在这里解决一切。
“决斗之前首先要决定一件事，那就是这场决斗的赌注，胜者可以向败者提出一个要求，败者必须执行。杜邦小姐，决斗是由你所提出，所以你要先提出要求。”欧菲莉雅面向克拉拉问道。
“本小姐的要求很简单，我要这个粗野的乡下女人为她前些日子对西蒙公子的失礼公开道歉，这个道歉必须要有诚意，准确地说……你要公开跪下跟西蒙公子说你错了。”克拉拉那边显然是早就想好了要求，她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
“这混蛋……”夏洛特恨得咬牙切齿，公开下跪？她长这么大连自己老爹都没跪过。
“布兰德小姐，你同意这个要求么？”欧菲莉雅不能说什么，只是公事公办地跟夏洛特确认。
“好啊，答应就答应，反正我一定赢。”不知道是赌气还是真的有自信，夏洛特没去讨价还价干脆地答应下来。
“明白了，那么布兰德小姐你这边的要求呢？尽管你是被动接受的一方，你也可以提出相应的要求维护自己的名誉和尊严。”欧菲莉雅点点头接着问道。
“我这边嘛……”夏洛特一下子木在了原地，她脑子里压根没想过提出什么要求好，让克拉拉公开也给自己来这么一跪？这没什么意义啊，她要对付的不是克拉拉是西蒙。
“大小姐，不如这样提议如何？”夏洛特没想好李维可早就想好了，他贴着耳根对夏洛特低语建议。
“诶，这能行？”夏洛特语气里带着惊讶，似乎李维的建议有点过分。
“您可以试试。”李维不置可否。
“唔，好吧。”自己拿不出别的想法也只能跟着李维的意见走了，“我布兰德家跟杜邦家无冤无仇，但无故的挑衅本小姐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办好了，如果这场决斗你输掉就要赔偿我相应的名誉损失，价格嘛……一千帝国金币好了。”
“一千？！”听说要钱的时候克拉拉还算松口气，但后面的数额一出来这口气又咽了回去，哪怕对一个公爵领来说一千金币也不是个小数目，何况她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次女。
“你们不如去抢好了！”自家的经济状况没谁比女仆更清楚了，克拉拉的女仆顿时怒道。
“出这个价钱是因为你们的要求太过分，在帝国成立之前想要贵族下跪道歉那是要靠战争才办得到的事情，比起一场战争而言一千金币已经很便宜了，还是说杜邦小姐出不起这份赔偿就敢轻率地提出挑衅？看来杜邦家族对贵族的尊严价值多少认识不足啊。”兵对兵将对将，女仆之间的斗嘴当然要李维上场应付。
“谁、谁说我出不起啦！到底是乡下人提出的条件都这么庸俗，一千就一千，反正你们也赢不了。”还没等那边的女仆还嘴克拉拉自己就先沉不住气了，身为一名高贵的贵族怎么能承认自己经济状况不好呢？
“可是小姐……”女仆还想再说点什么。
“不用说了本小姐心意已定。”克拉拉伸手一把将自家女仆拦下，“没别的要求了吧？那就少说没用的赶紧开始，本小姐没有一整天在这里干耗。”
“好吧，作为见证人我在此公证双方都决定了对方可以接受的条件，决斗即将开始，无关人员请退场。”不管侍从意见如何下决定还是主人，两人的要求都得到对方承认之后欧菲莉雅立即开始清场准备让决斗开始。
“大小姐，祝您旗开得胜。”浅浅地鞠了一躬，李维有礼有节地退了下去。
“小姐，一定要赢下来啊！”克拉拉的女仆那边则充满了担忧。
两边的侍从都退了下去，这时候一名灰袍助手端着盘子走了上来，盘子里还放着两个小酒杯。
“喝下这杯酒就宣告誓约成立不可反悔，如果谁想改变决定这是最后机会了。”看了看那盘子，欧菲莉雅对两名贵族小姐郑重地说道。
“哼！”事情都到了这种程度谁还能反悔，克拉拉哼了声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切，怕你呀！”夏洛特自然不甘示弱，也取过酒杯仰起脖子将里面的酒水喝光。
不知为何，夏洛特觉得这杯看似透明无色的酒水里渗出一股淡淡的古怪味道。
第一一一章 场上之争
“就位……开始！”确认决斗的双方都已经就位，主持决斗的欧菲莉雅高声宣布决斗的开始。
这时候夏洛特和克拉拉相距在百米之遥，巫师的战斗不比寻常战士，大多掌握着远程攻击手段的巫师们往往在这个距离上就已经开始互相对峙了，所以决斗自然也模拟实际情况让双方拉开距离。克拉拉主动选在人造池塘边站位可见她是一个偏重操纵水流的转换系巫师，这对夏洛特不是个好消息，就像她在学院里上过的第一堂课中所讲的那样雷系魔法在面对寒系魔法时天生被克制。
事到如今再去抱怨这些不利因素没什么意义，夏洛特还没等对方动作就首先消去了自己的身影，她的攻击威力很强距离却很短，强电压能击穿空气的距离大概在二十米左右再加强魔力就会造成致命性伤害，所以她跟李维事先安排好了对策，那就是利用隐身术来吸引对方主动攻击，自己伺机待发从中找到破绽一击制胜。
“隐身术？偷偷摸摸的家伙。”隐身术在学院中并不罕见，这是一种除了战巫任何巫师都能学成的泛用法术，夏洛特开局就用这种被大众普遍认为上不来台面的招数让克拉拉鄙视地撇了撇嘴。
不管怎么说克拉拉也不会任由敌人以隐身的状态接近自己，只见她伸手从池塘中招出水流往周围地面上一甩，忽然间整片地面都变得寒气四溢，被分散洒落在地面上的水流结成了疙疙瘩瘩的冰碴覆盖了以克拉拉为圆心大概半径三十米的圆形空间。
“额……”本来指望对方首先进攻的夏洛特有点傻眼，克拉拉没有像预想中那样主动进攻而是选择了防守优先，那层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的冰碴事实上也不是用来构成杀伤的，那是一种寒系特有的针对隐身术的侦测手段。隐身术不是让自己完全地虚无化，尽管在光学上不可见夏洛特依然保持着物理存在，当她踏上那些疙疙瘩瘩的冰碴时必然会发出响亮的脚步声引起注意，这时候她的隐身术就相当于是破功了。
怎么办？继续前进还是等待？现在是冬天那些冰碴不会很快化开，自己一直保持着隐身状态貌似也太过猥琐，想漂漂亮亮赢下这场决斗的夏洛特不想它最后变成一场比较双方忍耐力的拉锯战，于是她选择了继续接近伺机出手。
“咔哒！”夏洛特已经尽量让自己轻手轻脚，皮靴踏上覆盖着易碎冰壳的地面时还是发出了响亮的冰晶碎裂声，声音立即引起了克拉拉的注意。
“糟！”克拉拉向自己这边投来的视线如同一针肾上腺素让夏洛特的心头狂跳不止，什么李维的交代事先定好的战术全给抛到九霄云外给忘得一干二净，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行实战的她现在心里面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赶紧出手发动攻击！
紧绷的肌肉带动着脚掌狠狠蹬在地面上，夏洛特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窜向了三十米外的克拉拉，被冰壳弄得非常不好走的地面使得夏洛特的奔跑更像一路跌跌撞撞的踉跄，好不容易接近到足够的距离时克拉拉已经好整以暇地正面面对着自己，但此时夏洛特能做的也只有发动进攻了。
“轰隆！”稳住重心扬起右手手掌，夏洛特解除会干扰攻击的隐身术照准克拉拉的方向就是一道弧形闪电劈了出去。
然而对方早就有了准备，还没等夏洛特出手时克拉拉先朝着她翻过了手腕，原来在她藏在长袍下的掌心始终漂浮着一团水球留做备用，当夏洛特释放出闪电时这团水球化作厚实的冰砖正正挡在闪电袭来的方向，冰块没有被击穿只是暂时红亮了一下，这时候夏洛特的突袭已经结束了。
“去！”克拉拉再次翻过手腕一声清喝，挡住闪电的冰砖化作无数锐利碎片劈头盖脸地朝着夏洛特劈头盖脸就罩了过去。
“啧！”夏洛特可没有李维那么厚实的纳米护盾，真被打上那是要被扎成刺猬的，她急忙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试图闪过碎片的攻击，然后再次发动隐身术连滚带爬地仓皇逃出了克拉拉的侦测圈。
“原来是个半吊子的雷系，真是没品味，隔着一里地都能闻到这股臭味。”反击打跑了夏洛特，克拉拉并不急于追击而是挥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似乎要赶走什么味道。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雷系巫师看来好像很拉风，他们也有个自然决定的难言之隐，雷击在击穿空气时会不自主地制造出少量带有类似鱼腥臭味的臭氧，这个特点使得他们常常为此被其他巫师嫌弃和笑话。
“这混蛋……唔，我这是怎么？！”缩在角落里不敢动的夏洛特气得咬牙切齿又拿对方没办法，肩膀上带点麻痒的感觉告诉她刚才那次鲁莽的突袭中自己中了一发冰飞镖，冰刃扎破厚实的猎装刚刚好接触到夏洛特的皮肤，这股感触也让夏洛特清醒了过来，她终于认识到李维反复交代给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于毫无魔法防御能力的自己来说任何一次草率的攻击都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下次可不会像这次那么幸运了。
“……”这时候的场外李维无声地摇摇头，他看得出来无论在经验还是心理上克拉拉都远比毫无经验的夏洛特强，夏洛特占优的是她的魔法威力和变异黑尘提供的体力，然而在不能杀伤对手也不能暴露自己半吸血鬼身份的前提下这两个优势完全无从发挥，现在的夏洛特就像一个只能用腿的拳击手完全是在用自己的短处去硬碰对方的长处，但区区几天训练时间李维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种程度。
不远处克拉拉正在大呼小叫地替占有优势的主人加油，四周看台上的学徒们也嬉笑着谈论刚才夏洛特落荒而逃的狼狈相，主看台上的教师们依然端庄稳坐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只有乔纳森担心地看着场上的不利局势急得坐立不安。
“唉，还是不肯出来跟我面对面打一场是么？”不知道是不是给场上的气氛感染克拉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好吧，本小姐虽然没兴致陪你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无聊游戏，你不肯现身也只能这么办了。”
说着，克拉拉从池塘中又抽出一团更大的水球，这团水球高悬在克拉拉头顶随同着她一起前进，她每往前走一步地面上的冰壳就跟着往前扩展一步，看来克拉拉是打算用这种办法覆盖整座场地逼迫夏洛特主动现身，如果夏洛特还不动作侦测魔法迟早也会把她从场地上抓出来。
克拉拉却不知道隐身不出的夏洛特不是不想发动攻击而是身体突然出了状况。首先不知为何夏洛特的胃里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随即她就感觉自己对魔法的操纵能力正在飞速地削弱。自己明明并没有消耗多少魔力呀？夏洛特为此大惑不解，可为了缓解胃里这股突如其来的灼痛感她不得不退到场地角落里一处残墙断壁间取出李维早先交给她的小盒子将里面的“黑尘果冻”张口吞下，那东西入口之后夏洛特胃里的痛感似乎开始减轻但魔力消退的情况依然严重，夏洛特估计自己再往后顶多能再支撑几分钟运行魔力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就慌乱的夏洛特愈加不知所措起来，从感染吸血鬼病以来她的身体还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严重的情况，更糟糕的是在夏洛特进退不得的时候克拉拉的侦测圈已经逼近了她。说明情况暂停决斗？不，不行，这样子怎么听都像是推脱，自己刚才还放出大话说一定会赢，现在开局就被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窜，这种时候拿出身体理由来全然没有说服力，搞不好会直接给判定成输掉，那自己这些天训练的苦岂不是白吃了？
既然不能叫停决斗，夏洛特能做的也就只有利用身体还能驱动魔力这几分钟决死一搏了，她还有一套没有用出来的杀手锏，那是李维传授给她的奇袭战法，用得好的话说不准可以在瞬间制住敌人。
嗯，就这么决定了！心中下定了放手去做的决心，夏洛特支撑着渐渐开始不听使唤的身体往克拉拉身边靠近。
第一一二章 胜利之吻
“咔。”正用侦测魔法缩小着搜索范围的克拉拉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废墟一角传出了有人踏破冰壳的声音。
“哼，终于肯现身了么？”被夏洛特的龟缩战术惹得烦了的克拉拉这次出手不再留任何情面，只见她将手一挥，铺天盖地的的冰飞镖就从头顶的水球中分离出来朝着声音的方向覆盖过去。
飞镖放出的同时就在那个角落里现出了夏洛特的身影，但这次她没有狼狈闪躲而是保持着一个蓄势待发的蹲姿，还以为对方已经放弃抵抗的克拉拉正想着是不是该收回些飞镖的力道免得把对方打得太狠，忽然一声闷响过后夏洛特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
“？！”这个突变让克拉拉错愕非常，刚才那一下绝对不是隐身术，因为她在眼睛泛花时隐隐捕捉到了夏洛特起跳的身影，她连忙抬起头去关注空中，果然看到夏洛特此时正在半空之中，她的手掌闪耀着雷光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自己就压了过来！
“！”克拉拉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能跳得这么高，但现在不是迟疑和感叹的时候了，常年训练的条件反射下克拉拉放出了自己目前能用的最强防御魔法，她头顶的水球瞬间破碎成一道圆形的喷泉瀑布，等下面的水流落地时已经凝结成了坚实无比的拱顶冰屋。
“咔啪！”冰屋刚刚成型夏洛特的手掌就硬生生拍在了上面，重力与雷击混合的力道击打在冰屋上爆起一阵碎裂之声，克拉拉惊恐地看着冰屋的拱顶向下凹出一块并裂开两道长长的十字形裂痕……但是并没有碎掉！
“呼……”惊魂普定的克拉拉这才松口气，看来夏洛特刚才那招不像是巫师会用出来的古怪魔法并无法打破自己的防御。
“还没完呢。”这个时候外面却传来了夏洛特异常低沉的喝声。
“诶？”也没见夏洛特做什么她只是用一只手接触地面，冰屋里的克拉拉就感觉自己两腿一麻再也没了知觉，人随即不受控制地瘫倒在了地上，头顶的冰屋也随之碎裂。
“你干了什么！？”自己的两腿不听使唤了！克拉拉怎么想动都动不了，被压在一堆碎冰块下面的她恐慌而困惑地冲夏洛特大叫。
“认输，要不然我就让你浑身都没知觉，我跟你担保场面不会好看。”夏洛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她的步伐有些踉跄，两只眼睛里面满是交错的血丝，声音也变得比以往阴沉沙哑了许多。
“怎么……我才不认输呢！我怎么可能会输！”面对夏洛特的威胁克拉拉也显得不太清醒，她把自己的未来都赌在了这场决斗上，如果输了在各种意义上她都要承担自己无法承担的后果。
“你自找的。”对方的抗拒似乎进一步激化了夏洛特已经不怎么清明的神智，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狂暴，扬起手就要给克拉拉一个了结。
“到此为止！”幸好这时候场上适时响起了欧菲莉雅的声音，阻止打红了眼的决斗双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她这个见证人在场就是干这个的。
“……”夏洛特斜过头呆滞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欧菲莉雅，没有放出电击，但也没有收回手掌。
“这场决斗是布兰德小姐的胜利，杜邦小姐，不管你承不承认胜负在场各位都看得出来，不要再过分坚持损害到自己的名誉。”欧菲莉雅急忙趁着情况不可挽回之前赶过来跟两人劝说道。
“……切！”克拉拉呆愣了片刻这才算勉强默认了自己的失败，不只因为自己败得如此明显，还因为用手指着自己的那个夏洛特不知为何让她觉得恐怖起来。
胜负已定！
“哦！”克拉拉承认失败的同时场上爆发出一阵参杂了各种感情的呼声，克拉拉的朋友们自是为她的失败惋惜，还有些贵族学徒纯粹是看她的笑话，更多平民学徒是想知道夏洛特究竟怎么赢的——刚才那招根本不像是转换科巫师用出来的魔法倒有点类似于战巫的战法，但不管怎么说这从天而至的雷霆一击都让人不得不赞叹。
面对着满场的赞叹声，身为胜者的夏洛特既没有欢呼也没有松口气，她迈动着僵尸般的踉跄步伐往场外走了几步，然后就低头沉着脸动也不动了。
“大小姐？”其他人都当夏洛特是战后的疲惫，第一个发现夏洛特状况不对的人是李维，他急忙进场来到夏洛特身边探问。
“……”李维的问话让夏洛特反应了一下，但这个反应明显不正常，她冲着李维发出一声难以形容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吼声，两颗尖牙从她的唇下露了出来。
吸血鬼化！李维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这种情况，但现在的夏洛特已经确确实实将要失去神智退化成吸血鬼，她随时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袭击任何接近她的人。
怎么办？李维脑中思维电转，现在接近夏洛特无疑是危险的，可让夏洛特暴露自己半吸血鬼的身份无疑会将本来到手的胜利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如果可能的话李维现在就想给夏洛特提供能量补给让她恢复神智，但看台上几百个人眼睁睁看着李维不可能当众给自己放血喂养夏洛特。等等，如果只是溶液的话不用血应该也可以，这一点李维已经确证过了，那么现在自己能够拿来直接用又不会被怀疑的溶液是……虽然可能会导致交叉感染，只能这么做了！
心中主意下定，李维小心地继续靠近夏洛特。
“……！”这时候夏洛特已经完全丧失了基本的神智，注意到李维的接近她张开双臂作势欲扑。
真是个让人省不下心的大小姐。李维心中暗自叹口气，没有躲避而是直接迎上去紧紧把夏洛特抱在了怀里拘束住她不让她胡乱动作，随即他便低头将自己的嘴唇印上了夏洛特的嘴唇。
“唔？！”只剩下本能的夏洛特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一下，但当饱含着充能纳米体的唾液流入自己的喉咙时她立即放弃挣扎开始贪婪地吸允起来，随着体内变异黑尘的能量得以补充，夏洛特眼中的阴霾渐渐开始散去，等李维确认她体内的能量指数稳定下来时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夏洛特已经是两眼含泪满脸通红，恢复神智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处在一个什么情况下了。
“莉薇，我这是……”夏洛特低沉着眼皮都不敢去看李维了，孩提时代过后她好像还没跟谁如此亲密过，何况对方还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女子。
“事后再解释，总之先把我放开好吗？大家都在看着。”李维苦笑道，刚才夏洛特不再挣扎的时候李维就已经放开了她，现在反倒是夏洛特跟只章鱼一样紧紧缠在他身上。
“哦！抱、抱歉！”才想起来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夏洛特如同触电了一般从李维怀里跳开，语无伦次地跟李维低头道着歉。
“唉……”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欧菲莉雅诡异的眼神和看台上目瞪口呆的观众们，李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虽说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这下子误会大了。
对看热闹的观众们来说本以为一个入学新生就能打败高级班学徒已经是大新闻了，他们都没想到没过一分钟夏洛特就给他们来个更大的猛料，贵族小姐和自家女仆之间的特殊情感并不少见，二者往往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有些不方便说明的特殊情愫也是人之常情，但像夏洛特和李维这样“不在乎外人目光”的“热烈表达”可不常见，看客们一片惊呼和口哨声中尤其两个人的反应特别猛烈。
“夏洛特的名誉啊，这下子嫁出去更难了……”乔纳森抱着脑袋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现在的状况。
“我说莉薇小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呢，原来她跟夏洛特小姐是这种关系！”伊萨克则是总算找到了李维待他冷淡的“真正理由”。
“两位，我知道能打赢这场决斗你们很高兴，但学院毕竟是求学的地方，表达情感的方式能不能……收敛点？”事实真相当前可能只有李维一个人明白，在外人看来这对主仆就是来了一次庆祝胜利的法式热吻，作为老师欧菲莉雅自然要提醒二人注意影响。
“不、不是这样的！”别看夏洛特平时喜欢胡言乱语，动真格的时候她就不一样了。
“是是是我知道，二位就是普通的主仆之谊情不自禁行了吧？”欧菲莉雅点着头一副“我很懂你不用解释了”的表情。
“呜呜……”这让夏洛特说什么好，事实面前她真是百口莫辩，而李维那边干脆就没有辩解的意思，他知道这时候越说越乱不如干脆就选择沉默反倒更容易平息局势。
一片被意外情节引爆的热闹气氛中，主看台上一个人却在用另一种迥然不同的目光看着正在低头叹气的李维，那个人就是毫无理由地出现在这里的黑袍大导师潘兴。
第一一三章 毒物疑云
“如果刚才举动引起了各位不快我代表大小姐和自己对各位表示万分的抱歉，在此之前我们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好不容易等场面稍微平息下来，李维忽然表情异常严肃地跟欧菲莉雅说道。
“还有什么问题么？”不明白李维为何忽然板起一张脸，欧菲莉雅奇怪地问。
“一会老师就明白了，在此之前我能不能先看看决斗前两位小姐用来宣誓的酒杯？”李维的眼睛冷冰冰地盯上了就放在主看台那边的酒杯和当时端盘子的灰袍助手。
“可以是可以……”
“那就多谢了。”没等欧菲莉雅说完，李维就径直朝着那边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你、你要干嘛？！”灰袍助手给李维唐突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慌张的他端起盘子就像走。
“站住，你慌什么。”结果他一转头就撞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教学院长贾维斯。
“额……”被自己的顶头上司挡在了路上，那灰袍助手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乱动了。
“这位助手先生，刚才我家大小姐用过的杯子能借我一看么？”这时候李维也来到了他的对面直白地要求道。
“行是行……就、就是个杯子而已嘛，你看那东西干什么？”灰袍助手支支吾吾地不肯交出来。
“拿来我看。”结果没等李维动手潘兴就伸手把盘子上的小酒杯抄了起来，他只是盯着杯子看了看也没见什么其他动作，忽然贾维斯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导师阁下，请问您看出什么了么？”对一介助手李维可以直接去要求，对贾维斯这样的大佬级人物他还是要秉承身份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
“酒里有硝化银。”贾维斯冲着李维亮出杯底，只见刚才还清澈无物的杯底现在沉积着一些不引人注意的黑色小斑点，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种斑点跟黑尘病患者身上的黑色斑点极为接近。
“果然。”刚才李维在和夏洛特接吻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夏洛特身体发生异变的原因，因为他的纳米体在夏洛特的口腔中检测到了微量本来不该存在于人体的毒性物质，考虑到夏洛特的饮食都是自己专职负责，他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那么唯一能让夏洛特摄入毒物的途径就只有她在决斗开始前喝下的那杯酒了。
“硝化银……也就是说我被下毒了？！”这时候夏洛特和欧菲莉雅也好奇地跟了过来，听到硝化银这三个字时两人都是大惊失色，因为这东西对巫师来说是人所共知的毒物。
“正是。”李维冷着脸点了点头。
硝化银是这个时代的讲法，正规的叫法是硝酸银，这是一种有很强腐蚀性的氧化剂，溶于水后基本无色无味不注意的话很容易被摄入体内，但这种看似很适合做毒药的东西其实并不实用，由于这种银化合物中的不稳定银离子容易被光催化，硝酸银水溶液经过光照摇匀很快就会分解成有剧烈刺激性气味的二氧化氮和沉积成黑色的氧化银露出马脚，而且想用硝酸银毒死一个人需要的量很大，没有几个刺客喜欢用这么容易暴露又不甚好使的毒药。
既然如此为何硝酸银会作为一种毒药让巫师们谈银色变呢？答案是这种化合物对巫师体质的人具有奇效或者说所有含银物质对所有黑尘操控者都有奇效，因为纳米体的基础构型就是基于银离子中的纳米银。本来正常纳米体只会将多余银离子作为异物排出体外，但产生故障的黑尘却将银离子作为一种故障的同类来识别并试图进行修复，当然没有经过泰伦原子蚀刻技术雕琢的银离子是不可能被“修复”的，于是就变成了黑尘一直在对根本无法变成同类的原材料做无用功平白消耗大量能量从而直接导致巫师能够动员的魔力被大量削弱。这个特点在黑尘性质过度活跃的吸血鬼体质者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附着在伤口上银离子甚至可以克制变异黑尘对伤口的修复作用，所以对每个巫师来说银化合物都是不折不扣的毒药，对吸血鬼来说更是致命性的剧毒，跟吸血鬼战斗了近千年的斯普林人身上总会备有银制箭头，同样知悉这点的教团也将银作为一种附加伤害熔铸在自己的兵器之中用来对付所有的黑尘操控者。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一下子自己就成了人人唾弃的下毒者，灰袍助手慌张地试图为自己辩解。
“不知道是么？”贾维斯冷笑一声拿起托盘上另一只干净光洁的杯子，“你怎么跟我解释两杯酒里面只有一杯有毒的问题？”
“这，额……”灰袍助手这下子彻底说不出来话了，如果是两杯酒都有问题还可能是酒被人做了手脚他这个搬运者并不知情，只有一杯有问题就证明这杯毒酒完全是针对决斗双方中的一人，没有哪个幕后黑手会蠢到喝下自己准备的毒酒，下毒的主使必定会跟端上酒水的人事先商量好摆放位置。
“说出你背后的主使是谁你还算是从犯，不然你就会被当作主犯处理，学院对做出这种卑劣事情的人处理有多严身为助手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贾维斯举着那个装有毒酒的杯子威胁道。
“唔……”灰袍巫师低沉着头犹豫了一会，忽然他的眼角瞟向了才从麻痹状态恢复过来的克拉拉，“我说实话，就是那个女学徒指使我这么做的，她在决斗之前找到我并付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往她的对手杯里下硝化银，这样就能削弱对手的魔力让她稳赢战斗。”
“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不要信口开河！”还没弄明白情况的克拉拉刚走过来就听到了这样的指控，她连忙冲上来澄清自己。
“杜邦小姐，事情都败露了我们还是实话实说争取原谅吧？我只是一时贪财而已啊，再说了我有什么下毒的动机？我跟那位小姐又无冤无仇。”灰袍助手苦着脸回应道。
“你胡说什么……对、对了，一定是这样的！是那个乡下丫头自己下毒想诬赖本小姐！本小姐是堂堂正正的贵族后裔怎么可能去做下毒那种没品的事情！”助手一口咬定克拉拉就是幕后主使让她百口莫辩，仓促间拿出来语无伦次的辩解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就、就是，我家大小姐怎么可能做出来那种事！”克拉拉的女仆也跟着在旁边帮腔。
“真不知道是你们在骂我蠢还是你们自己脑子蠢，我干嘛要自己喝毒药？”本来愤怒的夏洛特是想狠狠骂上克拉拉一顿的，现在她倒是给克拉拉这个可笑的结论给气得哭笑不得，自己喝毒药去诬赖她？这脑洞够可以的，两人素未蒙面还没这么大仇吧？
“确实，布兰德小姐没有要靠自残来诬陷您的理由，这于情于理都不合。杜邦小姐，能给我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么？不然人证在先我只能将你作为嫌疑人列入参考，因为只有你是动机最明显的人。”吸血鬼病患喝下硝化银跟自杀差不多，知道夏洛特底细的贾维斯当然也不会接受这种滑稽的推理，他严肃地板起脸跟克拉拉质问道。
“可……我就是什么都没做嘛！天知道那个家伙为什么要诬赖我去下什么毒！”克拉拉都快给委屈得哭出声来了，不管是不是真的由她来指使反正她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是主使人。
“你的回答我明白了。”不知是不是顾虑克拉拉的身份贾维斯意外地没有再去逼问，“既然杜邦小姐不承认自己是下毒的主使作为教学院的责任人我也不能过于草率就下结论，这个家伙我会带回去好好地审问，但杜邦小姐你身上的嫌疑依然存在，所以根据规定事情完全查清之前你将被禁足不许离开学院区，还有什么意见么？”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克拉拉那边还在为自己鸣冤叫屈，现在她也清楚坚持反对到底最后只会对自己不利，只能小声嘀咕着承认了贾维斯的裁断。
“布兰德小姐觉得呢？”贾维斯又将询问的视线投向被害人夏洛特，她要是不肯接受的话事情会很不好办。
“人证物证动机俱在还有什么好查的！真是……就算她是贵族我也不是平民啊！”夏洛特当然不肯就这么接受，差点给毒药害惨的人是她，要不是李维随机应变自己刚才可就当众露馅了！
“大小姐，我想贾维斯导师肯定会给我们一个让您满意的结果，为了能让所有人都接受这个结果进行适当调查是必要的，我们不用急于一时。”这时候李维出来劝道。
“唔姆姆……好吧，就当莉薇说得对好了，我可以等结果出来。”李维劝说下才算是让夏洛特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点，“话说回来决斗结果还算数吧？虽说受害人是我最后还是我赢了啊。”
“那是自然。”贾维斯点点头。
“哼，这还差不多。”夏洛特哼了一声径直来到克拉拉面前伸出手掌，“拿来。”
“啊？”一脸木然的克拉拉不知道夏洛特想跟她要什么。
“赌注啊，一千金币事先说好了的，你不会连这个也想耍赖吧？”夏洛特坏笑着朝克拉拉勾勾手。
“额……”克拉拉整个人都傻了，那是一千金币啊！她哪儿来那么多钱？！
第一一四章 制胜法宝
“怎么，出不起？当初跟我打赌的时候那股子盛气凌人哪儿去了？贾维斯导师跟我保证下毒的事情会有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我就暂时先不计较了，赌注可跟下毒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想过自己赢就没想过自己会输，还是说下毒的人果然是你才让你这么有把握？”这种时候当众提起赌注的问题，夏洛特显然是要给克拉拉难堪。
“唔……”克拉拉给挤对得无言以对，参考决斗前的种种表现确实最有下毒嫌疑的人正是她。
“拿得出来还是拿不出来，给我说句痛快话，要是你实在出不起心胸宽大的本小姐也可以换个条件，不过嘛……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夏洛特恶狠狠地威胁道，这些天心里头憋闷的这口气全让她出在克拉拉身上了。
“谁、谁说我出不起啦，天下有谁没事闲的会在身上带一千金币现钱，我回去取来之后就付给你，本小姐说话算话。”知道夏洛特认定自己就是下毒者所以暗恨自己，她要更换的条件只会变得更加苛刻，无奈克拉拉实在是拿不出来这笔巨款只好拿出拖字诀应对。
“哼，希望你真能说话算话吧。”心里头约摸着对方也拿不出钱来至少是没法全部付清，夏洛特就没有继续计较免得显得自己太没肚量，反正把柄在她手里以后她想怎么整克拉拉都行。
“既然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大家就都散了吧，又不是学院的正式活动都聚在这里成什么体统。”看那边的两人总算是把事情处理完了，贾维斯适时地出言驱散看热闹的学徒们。
“是~”都赶过来看热闹的学生们闻言这才散去，夏洛特和克拉拉两人互相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也带着女仆各自离开了。
“大导师阁下，这样的处理您看可以么？”等人群都散去，贾维斯忽然走到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默旁观现在正准备离开的潘兴身前问。
“这是你们教学院的内部事务，为什么要问我？”潘兴停下脚步毫无语气地反问。
“只是想听听您的意见，毕竟您也在场。”贾维斯平静地解释道。
“在我看来处理得不错，只是以后要更严格地教育助手们的职业操守，今天他们可以为了钱给同一学院的学徒下毒，明天就有可能为了钱给教团打开城门。”潘兴这才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多谢您的教诲。”贾维斯表面客气地点头道谢。
“教诲不敢当，别看我是黑袍，你我在职权上是平级的，如果需要跟我咨询意见我随时欢迎，那么我先告辞了，下午还有个研究项目。”潘兴同样点点头算是道别，便带着一众下属转身离去。
“处理得不错是么……你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呢？”看着潘兴远去的背影，贾维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问道。
“导师，这家伙怎么处置？”这时候欧菲莉雅拉着那个垂头丧气一言不发的灰袍助手走过来问。
“交给教导队，关起来好好审问。”贾维斯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们私自进行处分行政院那边会有意见的。”犯错的教职人员一般是交给行政院处理，欧菲莉雅在跟贾维斯提醒这点。
“这是我们教学院内部的事情，家丑自然是自家处置，鲁伊斯导师会理解的。”然而贾维斯的决定依然不变。
“明白了，就按照您的交待办。”欧菲莉雅点点头，押着助手往教学院大楼的反方向去了。
——另一边·大竞技场侧门——
“夏洛特，恭喜你获胜啊！”决斗中途还看得惊心动魄，没想到自己妹妹能一发逆转的乔纳森真诚地上来送上祝贺。
“嗨，别提了，你家老妹儿我差点让人给害死。”看乔纳森的态度夏洛特就知道他还不晓得自己被人下毒这件事情，于是乎夏洛特叹了口气开始跟他讲起事情的经过。
“居然有人敢做这种事？！”的确乔纳森因为离主看台太远没能把握情况，惊闻妹妹被人下毒的消息自然是勃然大怒。
“明明各种证据都表明就是那个克拉拉做的，贾维斯那个老头死活不肯定案，天知道他怎么想的。要不是莉薇及时地上来帮了我一把，我可能就……额，晕过去了。”
总算有人听自己说话夏洛特顿时大发牢骚起来，这时候夏洛特才想起伊萨克也在旁边，连忙把到嘴边的实话改了口。
“对方怎么说都有贵族身份，导师有自己的考虑不公开表态定案可能是为了她家的声望考虑吧，不过话说回来两位当时那个……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听到这话黑着一张脸的伊萨克目光忽然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夏洛特不满地撇了语焉不详的伊萨克一眼。
“就是这个呗！”不想再引起夏洛特不满的伊萨克没直说而是拿两手食指的指尖对在一起比划着，“看两位小姐当时如此热烈，我还以为二位一定是这种关系呢，帝都的小姐们很流行这个的，有时候就连出嫁了都会把自己的女仆带过去做侍妾。”
“怎么可能嘛！我就别说了，莉薇她可是……算了，跟你说也没用，反正你知道这是个误会就够了，当时莉薇是在给我补充魔力没办法才这么做的。”夏洛特脸上腾地一红，别别扭扭地否认道。
“原来那时是在补充魔力啊……”伊萨克心想原来还有这么香艳的补魔方式啊，“哎，等等，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咯？”
“也只是机会而已啦。”伊萨克追求得那么明显夏洛特早就看出来了，李维对男人没兴趣，准确说是他对男女都没兴趣，这点跟他相处时间很长的夏洛特再清楚不过了。
“……”明明是在讨论着自己的事情李维却老神在在地站着一言不发就好像大家说的跟自己无关一样，直到伊萨克将兴奋的目光投向自己时他脸上才露出了些许不悦的神色。
“知道这是个误会我就放心了，平时夏洛特你老是胡说八道弄得我还真有点担心……哦对了，你拿来打倒克拉拉的那招是怎么做到的？跳得那么高就算是我这个战巫也做不到啊，而且最后我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她就自己倒下了。”察觉到李维脸上的不耐神色，乔纳森连忙转移话题。
“靠这个咯。”夏洛特刻意卖弄地甩甩手，一束电弧在她指尖一闪而逝。
“电？”伊萨克那边也被勾起了兴趣，到底是男孩子，实战招数是除了美女之外他第二感兴趣的话题。
“嗯，具体的原理我这边讲不好，莉薇能跟他们说说么？就是你在给我示范的时候讲的那些。”让夏洛特用她能用得出来，讲理论她就要求助于李维了。
“简单来讲的话就是用适当的电击刺激人腿部的肌肉，从而让肌肉迸发出平时无法发挥的力量。这种加强与其说是直接魔法加强不如说是用魔法让身体发挥本来的潜力，当然加强是瞬时的，时间过长了会给身体造成损伤，而且对自身放电是件很危险的事情，电流小了起不到作用电流太大则会直接导致肌肉痉挛甚至烧伤身体，所以除非受过专门训练我不建议外行人使用。”李维详细地将夏洛特能突然跳那么高的原理解释给两人听。
“对自己放电……听起来好像是很危险的魔法啊，夏洛特小姐以前受过专门的训练？”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魔法能这么用，伊萨克有些疑惑地跟夏洛特问。
“诶，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吧。”夏洛特咧着嘴点了点头，她当初跟李维学这招的时候遭罪遭大了，李维说的痉挛和烧伤她都亲身经历过，还有一回因为力道把握不对脑袋硬生生磕上了地下实验场的天花板，幸亏半吸血鬼的极速恢复体质才让她从李维的魔鬼训练中撑下来，现在想想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后来克拉拉忽然莫名倒下去的时候呢？当时夏洛特并没击碎她的防御吧？那是怎么做到的？”乔纳森又接着问。
“那是直接对地面放电造成的跨步电压触电效果。”李维答道。
“什么……触电？”这个时代对电的理解还局限在这东西能劈死人也能引起森林大火的浅显层次上，乔纳森自然不知道跨步电压是个什么概念。
“原理解释起来就很长了，少爷可以当成那是一种向地面放射的范围魔法，攻击效果在肉眼上是不可见的，但只要有人站在范围内两腿就会触电麻痹倒地，如果继续攻击则会将人致死，因为电流直接从地下走所以地上的防御不会起作用，距离魔法中心越近伤害越大。”没有高压电塔做例子，李维只好尽量直观地形容给乔纳森听。
“距离中心越近威力越大，照这么说的话夏洛特岂不是？”在战斗方面乔纳森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他首先就想到了误伤问题。
“解决方法是我的独门秘技，抱歉没法跟少爷说明。”李维当然不能说夏洛特是靠变异黑尘的恢复力硬杠下来的了，这话他不想明白说给乔纳森听，不然这位太过于护着自家妹妹的大哥肯定会当李维是在虐待他妹妹，乔纳森不明白夏洛特的体质决定了她只能用这种半自残式的手段去发挥自身的魔法能力。
“这样啊……”没得到李维直接回答的乔纳森有点不满意，不过就算李维是他家名义上的侍从他也没有命令李维交代一切的权力。
第一一五章 总是要还的
“大小姐，您感觉身体怎么样？”等在研究院门口的李维看到夏洛特出现在视线中就立即迎了上去。
“嗯，还可以吧，魔力似乎不再消退了，胃里面那股烧烧的感觉也没了。”在大竞技场解散之后贾维斯立即派人联络了夏洛特建议她立即去研究院寻求治疗，虽然李维暂时给夏洛特补给了充足的能量，她体内还残存有超剂量硝酸银的事实并没有改变。
“还是躺在那个金属罩子下面治疗？”之前李维猜测研究院是通过某种放射线来抑制夏洛特体内变异黑尘的活力，但这招对银离子中毒是没有用的，人体本来就无法代谢重金属，本该维护夏洛特身体机能的变异黑尘又被银离子所“欺骗”，一时李维也想不到适合的治疗手段。
“这次不是了。”夏洛特闻言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们派来一个好像是医生的人治疗我，具体怎么做的我完全不清楚，反正也没让我吃药什么的可能是用魔法吧。”
“医生？还是用魔法的？”这话把李维听得一愣，因为想要取出体内沉积的毒素就势必让纳米体进入夏洛特体内运作，可是她的体内充满了变异黑尘对普通纳米体来说完全是寸步难行的敌对环境，连李维都做不到的事情研究院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反正那个医生打扮怪怪的，浑身上下都包的严严实实，虽说现在是冬天但室内还没那么冷吧？”夏洛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知道那个治疗她的人打扮很怪异。
“该不会是……”包的严严实实？李维心中忽然冒出来个诡异的推断。
“不会是什么啊？”李维的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夏洛特好奇地追问道。
“不，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大小姐今天已经够努力了，下午还是好好休息为好。”李维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岔开话题道。
“哦……”听得稀里糊涂的夏洛特没有追问，确实她今天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夏洛特只想回去让身心好好放松一下，至于操心的事情还是给李维去想吧，她不擅长这个。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李维一直在思考他刚才的那个推测。确实普通纳米体在侵入夏洛特体内后会立即遭到变异黑尘围攻，但有一种纳米体并不会这样那就是变异黑尘本身，李维已经确证变异黑尘之间不会有任何干扰，相反它们还会互相共享能源达到整个身体内部的能量均衡，再想想夏洛特对这名古怪医生的着装形容，李维大胆地猜测这名治疗夏洛特的医生极可能同是个操控变异黑尘的吸血鬼病感染者，甚至可能根本就是个已经转化完成的吸血鬼！只有他们才有能力不受阻碍地将银离子引导出夏洛特体外。
果然学院跟吸血鬼之间是有所合作的，这种合作关系究竟是学院与某个吸血鬼的个人协定还是和某个吸血鬼地下组织的协约李维目前还不得而知，说到底吸血鬼这种特异生物有没有代表组织李维都拿不准，但他感觉只要自己还呆在学院里总有一天会接触到这个秘密的，因为他刺探的主要对象就是这个披着神秘面纱的研究院。
心里面这么琢磨着李维和夏洛特已经回到了宿舍楼，决斗之前那种到处都能感受到刺眼视线的紧张气氛终于因为夏洛特的获胜有所缓解。拉维瑞提到底是一座魔法学院，对一名优秀的魔法使用者不管立场如何大家都会给予适当的尊重，那些贵族学徒和她们的仆人们多数收回了自己对夏洛特的轻视态度，当然站在西蒙那一边的女生该敌视还是会敌视，只不过这次她们的目光里多了些审慎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充满了挑衅。
“哼，一帮欺软怕硬的家伙。”夏洛特才懒得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她从鼻腔里哼出口气，如同刚斗胜的小母鸡般高扬着下巴回自己房间去了。
至于李维，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宿舍三楼·克拉拉的寝室——
“哎……”双目无神地长叹口气，一路走回来时克拉拉脸上还保持的那所谓贵族的倔强进屋子就垮了下来，今天自己丢丑丢得实在是太大了，不但输了绝对不能输的决斗还落下了下毒坑害对手的嫌疑，最可怕的是她要从哪里出这份一千金币的巨款赌注啊？
“小姐……”克拉拉的女仆跟克拉拉年龄相仿两人是一起长大的，主人的喜怒哀乐她最清楚不过，骄傲而倔强的克拉拉能摆出如此失落的表情证明此刻的她已经近乎万念俱灰，女仆想劝点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如今这对主仆面对的困境远超她们的解决能力。
“什么都别说了莱娜，我现在只想躺会静一静，你先去点算一下我们手头现在能动用多少钱，连我所有的首饰也都算上。”克拉拉语调低沉地小声道。
“可是小姐，那些都是夫人的遗物啊！”克拉拉的母亲在生下克拉拉后不久后便因忧郁而早逝，她生前所用的首饰就由克拉拉继承了下来，对克拉拉来说这些首饰不只是装饰品还是母亲留在世上的纪念物，莱娜实在不想看着克拉拉忍痛把它们变卖掉。
“让你做就去做。”克拉拉眉目间带了点不满，怎么连自己一向温顺的贴身女仆都不听话了么？
“是……”无法与主人争辩什么，女仆莱娜心中纵使千般不愿还得依言照做。
“啊……”打发走了女仆，克拉拉被抽去了全身力气般躺倒在自己床上，窗外湛蓝的天空此刻看起来仿佛也变成了灰色，决斗之前脑中那些美好的未来展望都成了很遥远的狂想，如今留给她的只剩下大家嘲笑与怀疑的目光和一笔自己绝难独立支付的巨额欠款，原本西蒙没有到场时克拉拉还觉得很失落，现在倒是庆幸起来他没有看见自己的丑态了。
但任何消息在学院这块小地方里流传都是很快的，自己自作多情的失败很快就会传进西蒙耳朵里，自己明明一直这么努力的说……想着想着，克拉拉的眼角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还没等克拉拉决定自己是否要大哭一场发泄下心中那憋闷至极的委屈感，忽然她听到外面的门厅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吵闹，克拉拉连忙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从床上爬起身去看个究竟。
“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离开自己的卧室来到门厅一看，克拉拉发现是自己的女仆莱娜正在门口阻挡那个夏洛特的女仆不让她进门，从莱娜的态度来看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可看对方冷静淡然的态度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不用担心，这个无理的家伙我马上就给她赶出去！”注意到身后有动静发现是克拉拉的莱娜连忙跟主人表示自己捍卫主人尊严的决心。
“你先等等，听完她要说什么再让她出去也不迟。”自家女仆有时候脾气很急躁这点克拉拉也是清楚的，看莱娜单方面地脸红脖子粗克拉拉就理性地判断到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唔，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你进来吧。”对仆人来说主人的话语就是圣旨，莱娜只好放李维进屋。
“那么打扰了。”李维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态度，很有礼节地对克拉拉鞠了一躬走进门厅又带上了门。
“你的主人想跟我说什么？”李维随手把门带上这个动作看得克拉拉很奇怪，事情是自己挑衅在先，夏洛特那边没有照顾自己面子的义务，她本来也以为李维是来借机羞辱自己的。
“我知道我在二位眼里不受欢迎所以就长话短说，这次是来跟克拉拉小姐商议赌注的支付问题的。”李维也不多废话单刀直入道。
“唉，果然是这事么。”想想夏洛特他们跟自己也没别的可说，克拉拉叹了口气又点点头，“明白了自己找个地方坐吧，事先把事情说清楚了也好，约定就是约定，身怀贵族的尊严我不能耍赖欠账。”
“看来您是位正直的人。”李维赞许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找了把椅子坐下，“我直接问了，杜邦小姐目前的支付能力是多少？”
“莱娜，我们能拿出多少现钱？”克拉拉到底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家计之类还是交给女仆去负责自己并不参与。
“最多……五十。”莱娜低着头用蚊子大小的声音道，因为克拉拉天生是巫师体质在家族中地位很低，公爵领给克拉拉的薪俸本就不高，这五十枚金币还是她在几年学院的生活中从薪俸中精打细算攒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然而面对眼前的巨额欠金只是杯水车薪。
“加上变卖我的首饰能凑二百个金币左右吧，我不跟你说假话，能拿得出来的钱就这么多了，再多我也没有。”克拉拉给了李维一个非常实诚的答复，钱就是钱拿出来都是真金白银，这是怎么弄虚作假都回避不过去的。
“也就是说杜邦小姐没有付清欠款的能力咯？”李维听完跟克拉拉确认道。
“嗯……就当作是这样吧，所以你们想干什么？一时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我可以慢慢去还，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我肯定会把这笔钱还清，如果你们觉得不合算的话计利息也没问题。”以为李维是想提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当要挟，克拉拉拿出了自己仅剩不多的尊严做抵抗。
“那样的话杜邦小姐的生活会变得很辛苦吧？”谁知道李维只是轻叹了口气，“钱，说实话本家家境殷实并不缺，选择用钱来作为赌注也是我家大小姐不想像您一样提出什么侮辱人的条件，这样两家的冤冤相报会变得没完没了。既然知道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我们这边另有一个提议，我以布兰德家和我自身的名誉担保不会损害您的名誉和尊严，要不要听听看？”
第一一六章 贵族的原则
——次日清晨——
外出整夜守株待兔想逮住那个利用塞伯利安设备潜入学院设施的间谍再次无果而终，李维趁着大家都醒来之前回到寝室换回了平日那套女仆装束开始给大家准备早餐和上课需要的教材——勉强度过了那场不大不小的决斗风波之后大家总要正式开始适应学院的生活。今天就是决定选择班级的日子，相信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这句话的李维自然不会松懈进行了精心的准备，夏洛特能白捡到这么认真负责的女仆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李维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状态上而且大事小情几乎从不出错。
“啊呵……莉薇早啊。”刚从厨房出来的李维迎面遇上了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的夏洛特，这丫头因为厌烦阳光从来都不肯早起的，今天是因为昨日太累了回到寝室就开始蒙头大睡才难得赶了个早。
“大小姐早，对了，正好有件事情要跟您报告。”李维问个早安叫住了她，昨天看她在睡觉李维就没有跟她报告自己和克拉拉的交涉结果，正好现在说。
“嗯，你说你的，我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夏洛特茫然地点点头，自己直接奔洗漱间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想以勾销欠金的筹码跟杜邦小姐进行交涉，很可惜她没有同意我们定好的条件。”李维的声音显得惋惜而困惑，在他看来自己提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厚了，对方不该拒绝得那么干脆啊。
“不答应是当然的咯，换成我也不会答应，所以当初我才问你到底行不行啊。”从李维手边取过毛巾擦了把脸，夏洛特道。
“为什么啊，我只是提出来让她和大小姐修好而已，这并不损害对方的尊严吧？”李维更加困惑了，这帮所谓的贵族难道连基本的思维回路都跟正常人不一样么？
“莉薇你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什么叫贵族啊。”把毛巾随手往李维手上一扔夏洛特笑道，“对我们贵族来说有三件事绝对不能干的，第一是绝对不能公开认错，第二是绝对不能临阵怯场，第三是绝对不能言而无信，这三件事里做了一件让旁人知道那就要被其他贵族鄙视一辈子。”
“这是伯爵大人的教诲？”李维古怪地看了夏洛特一眼，这丫头不像是能说出这种固执话语的人，虽说她本身倒是相当极端地实践了她所说的哪怕这三条原则给她带来了浑身麻烦，甚至连容易热血冲头的乔纳森都比他妹妹好变通。
“没错，成人礼的时候我爸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夏洛特点头道，“我爸平时总爱跟我说些有的没的，就这句话我觉得有道理。”
“完全无法理解。”听完夏洛特的解释李维直白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在他看来这三点中起码有两点完全没必要。面对危险时的胆怯是生物的自然情感之一根本不可能回避，哪怕是天生被弱化情感机能的克隆士兵也被保留了少数胆怯情绪避免在战场上做出无谋行动，公开认错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错了就是错了本来就该认错，不能言而无信这点李维倒是很赞同，那也要分清楚场合和对象，比如对敌人的诚实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欺骗。
“这你让我怎么去说好呢……你们共和国人确实是不太好理解帝国贵族的思维，毕竟共和国就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商人不奸诈是做不下去买卖的，同样我们贵族不保持自己的原则就无法宣称自己是贵族，平民就不会敬畏你甚至皇帝都会因此收回你的头衔，到时候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具体的道理让夏洛特去说她也说不清，只能这么模模糊糊地跟李维举例道。
“也就是所谓合法性的问题么？”虽然夏洛特的话不清不楚，最后那两句话的提醒倒是让李维有点开始从理性层面上理解贵族要坚持这三点原则的意义了。
绝不公开认错，也就是说在公开上贵族的所作所为永远都是正确的，这种看似愚蠢的固执和坚持不光是在维护个人自己的声誉还是在维护整个贵族群体的声誉，从而给贵族统治下的平民也树立灌输一个这样的惯性思维使得他们不会轻易反抗贵族的做法；绝不临阵怯场，其实是要宣扬贵族所谓“天生的勇气”，不管是以前那个由大公司背后控制的泰伦共和国还是现在采用贵族政治的联合帝国，由人来统治的政府终究是暴力机关，民众服从政府的最大原因就是政府能以其军事力量为民众提供庇护，如果做不到这点就会像灭亡的泰伦共和国一样垮掉，帝国贵族努力表现自己所谓的超然勇气毫无疑问就是为了增强平民对帝国军事力量的信心；绝不言而无信，这点倒不是主要针对平民而是为了协调贵族之间的关系，只有在贵族之间确立“诚信和守约”这两个基本价值观在同是贵族发生争执时他们才能有法可依有规矩可循，有句话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诚信与守约的规矩就是拿来控制贵族间的冲突规模免得其余波损伤到整个贵族阶级对于平民阶级的控制力。
照这个理论推理下去，克拉拉拒绝和夏洛特公开和解的理由就变得显而易见了。尽管李维没有跟克拉拉提出让她公开道歉这种过于侮辱性的提议，但在面子优先的克拉拉看来她和夏洛特表现出任何形式的善意态度本身就相当于承认自己过去对夏洛特的所作所为有错误。李维当初建议夏洛特提出拿一笔克拉拉绝对无法支付的巨额金钱当赌注就是希望用它来作为条件或者恩惠来在获胜后换取克拉拉对夏洛特的善意以改善夏洛特在贵族学徒之间的孤立状态。本来这个留有后招的打算在那时的李维看来是很有可能成功的，现在一看貌似自己的想法的确是有点想当然了，这笔巨额债务的存在反而成了阻碍二人和解最大的障碍因为不管克拉拉做什么在他人看来都会理解成是为了摆脱债务的委曲求全，这显然让在普遍好面子的贵族中也属于傲慢那一类的克拉拉无法接受，李维自作聪明地绕了一圈反而作茧自缚。
“怎么啦，忽然一副好深奥的表情？”夏洛特就是随口一说，她可没想到李维能从简单几句话里面延伸出这么多政治思考。
“我还真是小看所谓的贵族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李维感慨道。
“是、是吗？”尽管李维一直对自己都很尊重，但就算是夏洛特也看得出来李维并不认同帝国贵族的大部分做法，忽然间从他之口冒出来这样看似夸奖的评价搞得夏洛特很不适应。
“确实，我向来视贵族统治为一种决策低效而毫无理性的统治方式，现在想来果然凡事存在必有其道理。”李维点头答道。
“这样啊……”夏洛特无从评价，决策低效，这一点不得不承认，毫无理性，上台执政的人脑筋要是有毛病确实是这个样子，比如那位狂热的教徒皇帝。
“大小姐以前那些毫无理性的处事方式我现在也能够理解了，原来大小姐并不是什么都不考虑的随性而为，只是在考虑上欠缺了一些谨慎理性的思维而已。”紧接着李维又补充道。
“……”这话说得夏洛特一阵无语，这不是在变着法子用一种礼貌的方式骂自己头脑简单么？要不是熟悉了李维知道他说这话完全没有恶意夏洛特早就恼怒得蹦高了。
“嗯？大小姐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么？”看夏洛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不作声，李维奇怪地问道。
“莉薇，有没有人跟你提过你有时候说话很过分？”夏洛特那边给问得哭笑不得，感情这位还没自觉。
“我想想啊……嗯，有，还不少。”李维检索了一下脑中几十年的记忆发现貌似对自己说过这话的人不少，泰伦战争时候更多是自己泰伦上司在说，从冰封中醒来之后除了那位相处时间不长的布兰德伯爵貌似其他人跟自己都含蓄地提过那么几回。
“就没想过改一下？”夏洛特更无奈了，你这不是明知故犯么？
“我说的都是实情啊，莫非要因为顾虑当事人的情绪就让那个人错过了正确的信息么？我想其他人也希望从我这里获得真实准确的想法才对，至少我自己对别人就是这么想的。”李维直白地表述道。
“有时候实情是会伤人的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维还是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夏洛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是么？”李维困惑地看了看夏洛特，“您要是这么认为的话我以后可以尝试着改善一下交流方式看看。”
“祝你成功吧……”看着李维疑惑的样子，夏洛特心里头反正是不指望李维能像他说的那样“改善”了。
谁啊，都不是完美的，这是夏洛特此时心中的叹息。
第一一七章 无谓的尊严
“大小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已经来到教室的门口了李维还在劝说夏洛特重新考虑跟西蒙一个班级的决定，即便他知道这些劝说都是徒劳李维还是忠实地尽到了自己身为侍从的职责。
“绝不临阵脱逃，这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才不管那个西蒙想拿我怎么样，我来这里上学就是为了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并不怕他，哪怕说最后本小姐斗不过他起码也没给白银城丢脸。”果然，夏洛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唉，既然您这么坚持。”李维能做的也就只有尽量帮忙化解这个决定以后带来的一切后果了。
“刷！”随着两人迈步进门，教室里的学徒们一致向夏洛特主仆投来齐刷刷的目光，其中大多数都是敌视的，只有那位曾经警告过夏洛特的蕾切尔小姐眼神中带着敬佩。
上课时间都快到了那个西蒙还是没有出现，夏洛特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在她附近的人就好像躲瘟疫般全都起身换到了距离夏洛特更远的地方，当然李维也遭遇到了相同的状况，两人都预想过自己会被人排斥对此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不过没一会让他们俩吃惊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因为教室门口出现了克拉拉主仆的身影。
“你来这儿干什么？”夏洛特错愕地看着克拉拉径直来到自己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干什么还用说么？这儿是教室，我自然是来上课的。”面对将自己打得惨败的对手，克拉拉脸上没有了昨日的悔恨而是一如既往地姿态高傲。
“可你不是……”夏洛特无法理解对方的行动，这家伙不是刚升到高级班的学徒么，跑到初级班来重念莫非是要放弃之前的成果？还不至于死缠烂打到这种程度吧。
“被你这种刚刚入校的人侥幸打败是我的努力不足，看来我还没有升上高级班的资格，这是我的决定跟你无关。”克拉拉坦然地开口解释道。
“啊……”夏洛特不知道该如何表态才好，排开之前的恩怨不提她挺佩服克拉拉做出的这个决定，如果换成自己处在她那个位置上肯定会迷惘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吧。
两人间气氛正尴尬的时候造成这种气氛的罪魁祸首出现了，西蒙带着自己的侍从踱着步子刚进门就发现了气氛紧绷的夏洛特和克拉拉两人，看到克拉拉时一丝厌恶闪过西蒙的眼眸，倒是他投向夏洛特的目光带了些……饶有兴味的感觉？
“都坐得那么远干什么啊？难得我们初级三班一下子就转入了两位新同学，大家应该表示欢迎才对。”没有直接上去跟她们俩说什么，西蒙反而对自己那些跟班笑道。
“额……”此言一出贵族跟班们都傻了眼，表示欢迎？那个睚眦必报的西蒙二少爷今天是吃错什么东西转了性么？
“让你们亲切一点没听见吗！大家都是贵族一点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冯·奥尔巴赫家的那个，平时你不是挺喜欢管闲事的么，既然你是学徒代表该代表我们表示欢迎的人是你才对啊。”见大家对自己刚才的话没什么反应，西蒙陡然变了脸色呵斥道。
“……”被点名提到的蕾切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在自己的军镇里也是家族中的宠儿，何尝像刚才那样给当成下人般呵斥过？
“怎么了是我说的不对，学徒代表大人？”西蒙冷冰冰地呲牙一笑，朝着表情尴尬的蕾切尔反问。
“……欢迎两位新同学加入我们初级三班，我是本班的学徒代表蕾切尔·冯·奥尔巴赫，既然大家来到一个班级以后就是同学了，希望我们能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犹豫了好一阵要不要反抗他，最后蕾切尔还是忍气吞声按照西蒙的意思来到了两人面前表示欢迎。
“啊，谢谢。”如果是西蒙自己来说这种话夏洛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顶回去，偏偏来人是之前对自己很亲切的蕾切尔，夏洛特只好模模糊糊地道了声谢。
“这样才对嘛，大家都愣着干什么，学徒代表都这么说了，还不都鼓掌欢迎？”逼迫着蕾切尔做了他希望的事情，西蒙又对其他人命令道。
“哗啦啦……”学徒中间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谁也不知道西蒙心里头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大声鼓掌也不是原地不动也不是，最后只好每个人都象征性地拍两巴掌。
“真是够了！你到底要干嘛？！”被搞得莫名其妙又尴尬不已的夏洛特终于忍不住了，她嘭地一拍桌子窜起来质问道。
“欢迎二位加入这个班级啊，怎么不应该么？”面对夏洛特的质问西蒙这次意外地好脾气，他和颜悦色地笑道。
“你会好心欢迎我？”怎么想这个西蒙都是在扯淡。
“当然欢迎咯，因为在这个狗屁学院里的生活很无聊嘛，难得冒出你这样的人。”西蒙笑笑一摊手，“好像除了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有几个有骨气的家伙其他人根本就是些废物，刚才这些家伙都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他们根本不去管我实际怎么想只要我让他们做他们就会不走大脑地去做，每天身边跟着一群僵尸一样的家伙你说日子该有多无聊啊。”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贵族学徒脸上都是一红，尤其被西蒙推到前面打招呼的蕾切尔和主动去找茬夏洛特的克拉拉更是尴尬得无以复加。
“哼，说得自己好像皇帝老子一样。”西蒙的狂妄听得夏洛特直撇嘴，“别以为自己家世有多好就当全天下的人都会顺着你了，本小姐才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敢冒犯本小姐我就跟你死磕到底！”
“诶，有点志气嘛。”西蒙看向夏洛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挡在自己面前吠叫的狗，“你们也跟人家好好学学，有什么对我不满的就老实说出来嘛，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个很虚心的人，只要说得对我还是会听的。尤其是冯·奥尔巴赫家的那个，明明就看不惯我的做法却只会在下面做点毫无意义的小动作跟人家比起来差远了，你那个远在边境当将军的爷爷知道自己的孙女这幅德行会哭的哦。”
“你！”屡次三番地西蒙如此嘲笑，现在连家人的名誉都被侮辱了，蕾切尔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向西蒙怒目而视。
“哈哈哈，对嘛，该发火的时候就发火，憋着多伤身体啊。”蕾切尔的反应倒让西蒙大笑起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才是一个像样的贵族应该做的事情，因为我的家族有权势就对我唯唯诺诺，你们嘴里口口声声的贵族尊严呢？喜欢在旁人面前当摇尾巴狗不如扔掉脑袋上那个无聊的贵族头衔去做奴仆好了，那更适合你们。”
“弗兰德斯少爷，我们是跟你站在一边的！”不管怎么说这话也实在是太过分了，连那些最铁杆支持西蒙的贵族学徒都接受不了。
“不高兴是吧？听着不爽是吧？那就把自己想说的明白说出来啊，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有能耐你们也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听听啊。”西蒙蔑视地看着群起的贵族学徒们，“明白告诉你们我不需要你们这些废物为我做任何多余事情，像杜邦家的那个无能女人的无聊行为尤其让本少爷不爽，谁以后再没经过我同意就做出这种擅作主张的事情别怪本少爷跟他不客气！”
“……”此言一出大家都有点傻眼，从西蒙严厉的口吻来看他的确是认真的，但这究竟唱得是哪一出？自己帮他莫非还帮出错来了？特别是为了西蒙主动跟夏洛特打赌还欠下了大笔赌金的克拉拉此时心中滋味更是百味杂陈，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她没在决斗场上看见西蒙的身影了，因为人家根本就不领她这个情，哪怕最后决斗的赢家是自己结果也是一样的。
“看来你们好像才明白的样子啊，该说你们是蠢好呢还是什么好呢。”西蒙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向夏洛特，“对了，布兰德家的那个丫头，我有话跟你说。”
“你想干嘛？”话题忽然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夏洛特警惕道。
“你觉得本少爷是仗着家世在学院里横行霸道，是这个意思吧？”西蒙斜着眼睛问。
“切，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夏洛特同样没正眼瞧对方，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夏洛特的为人原则。
“那好啊，本少爷就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这里是魔法学院，大家本来就都不应该靠什么家世背景而是应该靠魔法能力来赢得尊重，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不用别人多管闲事，就你我之间，靠魔法定输赢。”西蒙丢来一道挑衅的目光。
“你认真的？”本来夏洛特最忌讳的就是西蒙背后的弗兰德斯家族，现在他自己居然主动提出大家不靠家族各凭本事，这种好事反倒让夏洛特狐疑起来猜测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本少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里的其他人虽然都是些废物，见证人这么简单的工作应该还做得好。”西蒙傲慢地答道。
“输了可别哭鼻子啊小少爷，你想赌什么我都奉陪。”夏洛特要是能适时收手那也不是夏洛特了，她再没二话连赌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答应下来。
第一一八章 实话伤人
“那个西蒙真是跟你这么说的？”下课之后，夏洛特主仆被新调来初级三班担任讲师的欧菲莉雅叫住了问话。
“嗯，我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想的，反正确实是跟我这么说来着。切，说什么不靠家世各凭本事，之前那些传闻又算怎么回事啊？”夏洛特这边也很疑惑。
“他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可能是厌倦了被人说成倚靠家族势力的小少爷吧……算了他爱怎么想是他的自由，最后你们两个赌什么了，不会又要决斗吧？来一次我这边已经很要命了啊。”欧菲莉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问题。
“决斗倒是没有，他要跟我赌下个学期谁能升上高级班。”夏洛特答道。
“额，这么有上进心的赌局身为老师我倒是很欢迎啦，不过你知道高级班是怎么晋升的么？”赌局的内容让欧菲莉雅有些诧异，刚在初级班一个学期就想升高级班？这两个家伙拿学院的分级制度当什么了。
“不晓得。”夏洛特很老实地摇头，在她看来既然自己能在决斗场上打倒晋升高级班的克拉拉自己应该也有符合高级班标准的实力吧？夏洛特之所以依然选择了在初级班学习更多是为了跟西蒙斗气。
“唉，你们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高级班可不是那么好上的，晋升的考核非常严格，实战技术的好坏只是一方面的成绩而已，老师我当年考了三个学期才成功晋升这在普遍看来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你们只在初级班呆一个学期就想晋升，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了？”自己也是在学院里慢慢爬上来的欧菲莉雅叹息道。
“嗨，这就到时候再说了，反正离下个学期还有半年呢。”夏洛特闻言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她当时顺势就答应下来了哪儿想过什么后果和难度，“话说回来老师你怎么跑到我这个班级教书来了，我记得你不是说自己是炼金科的么？”
“还不是怕你们这儿出乱子，幸好没闹出来什么大事啊，不然我会给导师骂死的。”欧菲莉雅糟心地一拍脑门，“教学方面你们不用担心，老师我的转换魔法能力不比其他讲师差，教你们绰绰有余。哦，对了，才想起来还有人让我给你们传个话。”
“谁啊？”夏洛特一愣，自己在学院里应该不认识什么人才对，还有人能特意劳动一位讲师给他们传话？
“这个嘛……其实是研究院那边发来的要求，潘兴大导师想直接见你们一面。”欧菲莉雅小心翼翼地答道。
“关于治疗方面的事情？”提及了研究院，一直没说话的李维忽然出声问道。
“不是。”欧菲莉雅摇摇头，“好像是说布兰德小姐在决斗场上的表现引起了潘兴大导师的注意，他现在对你们很感兴趣。”
“可以拒绝么？还是说有固定的约见时间？”心头一跳，李维隐隐觉得这次会面后面藏着什么不好的企图，他不想让夏洛特去冒这个险，尤其是考虑到自己可能会被拦在外面没法跟进去。
“只是普通的邀请会面而已倒不是非得强制什么时间去啦，不过布兰德小姐的治疗是在研究院进行的，直接不去是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欧菲莉雅出言谨慎。
“嗯……这么说来学院内部各分院其实也不是统一管理咯？”沉吟片刻，李维反问了一个似乎不着边的问题。
“唉，让你给说着了。”欧菲莉雅尴尬地咧咧嘴，“确实三个分院之间的权力相对独立互相很难干涉，哪怕是总院长也是更多处理对外的问题，各院的内部事务还是由各自的分院长说了算。”
“明白了，我们会考虑的。”李维了然地点点头，自作主张地替夏洛特结束了对话。
——稍后·贵族女子宿舍——
“唉，可算把西蒙那边压了下去现在又来这种误会，真是……”夏洛特靠在窗边叹息着。
“大小姐，怎么了？”看夏洛特回家就开始长吁短叹地没完没了，刚做完午餐准备的李维奇怪地走过去问道。
“还问我怎么了，莉薇你没看出来那些人看我们俩的眼神么？”夏洛特不满意地瞥了对方一眼。
“什么眼神？”李维还真就没看出来什么奇怪的，非要说的话自从夏洛特惹到了西蒙开始两人一直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李维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
“就是那~种眼神啦！”夏洛特扭扭捏捏地将双手交叉在一起比划着李维看不懂的手势，“女孩子这么看我们也就罢了，连男人看我们都是那种下流的表情，真是太气人了！唔，都怪那个克拉拉，我是不是对她的事后处理太宽大了？”
“啊？”李维依然满脸糊涂，这事不怪他，克隆士兵天生在感情方面反应迟钝，战火连天的岁月里也没有哪个克隆有闲心谈恋爱。
“你非让我直说是吧？还能有别的事么，就是我们两个在决斗场上那、那个的那件事啦！”给李维的糊涂劲儿逼急了夏洛特终于顾不上害羞把话题挑明。
“哦，那件事啊。”李维才算是恍然大悟。
“哦你个大头鬼啦！莉薇你也是当事人好吧，被人用那种下流的眼光看难道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李维一张满不在乎的脸，夏洛特头一次觉得李维这家伙脑筋很笨。
“大家只是误会而已啊，当时的情况下我没有其他选择，即使会导致误会我也必须这么做，何况我跟大小姐又没有实质性上的恋爱关系所以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其他人有什么误解就随他们去好了，反正随着时间过去误会总会解开的。”要是能为这点小事就想东想西那他也不是李维了。
“你……”夏洛特给李维的坦然态度搞得一阵呆然。
“我怎么了？”李维无辜地看向对方，自己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么？道理上就是这样啊。
“唔，别的废话不说了我就再问一句，我们两个那个的时候……你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夏洛特呆滞地看了对方半天，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完全没有。”李维的回答斩钉截铁。
“算了！跟莉薇说这些的我真是个笨蛋！”夏洛特的嘴角快速地抽搐着，这四个字简直就像是点燃了夏洛特这座火药桶的导火索让她立时炸了毛，“呜姆姆！好生气！我要休息了，莉薇你出去！”
“哦……”李维没办法只能答应一声退出了夏洛特的房间，心里还在琢磨这究竟唱的是哪儿一出啊？
过了一会去接小艾瑞斯放学的卡米耶也回来了，看见夏洛特那边房门紧闭她觉得很奇怪，平时除了睡觉夏洛特都会让房门开着，毕竟窝在寝室里没事干其实挺无聊的，大家聊聊天斗斗嘴还可以拿来打发时间，偶尔夏洛特也会跑出来教教小艾瑞斯读书写字什么的。
“莉薇，大小姐这是抽的什么风，是不是又闯什么祸啦？”卡米耶有些担心地问道，似乎夏洛特没事闲的就闯祸已经成了共识了。
“没有啊，今天还算不错。”虽然不知道西蒙那边的想法具体是什么，两边能暂时收手都是个好结果。
“那这是？”卡米耶伸手一指紧闭的房门。
“哦，这是回来以后的事情。”李维困惑地看了看房门那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给了卡米耶听。
“……”李维说完了好半天卡米耶都没反应，她看向李维的眼神李维觉得刚才似乎也在夏洛特身上出现过。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李维心想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唉，莉薇呀，你可是大大地伤了大小姐的自尊了。”看了李维半天怎么看他都不是明知故问，卡米耶这才叹道。
“是、是吗？”无法理解归无法理解，自己在感情方面有缺陷这点李维还是很有自觉的。
“当然咯，换成谁给说得那么直白都会伤自尊的吧？平时咱都是站在莉薇这边的，这回可真是你的不对了。”卡米耶靠着门框摊手道。
“那么我当时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呢？”知错就改好同志，李维就是这么一位勤学好问的好同志。
“感觉的话，有一点……吧？诶！咱为啥要跟你说这种让人难为情的话啊！”过度情感代入的卡米耶老脸一红，躲到边上不再吭声了。
“可那不是……”李维刚想说那不是实情啊，可忽然他想起来早些时候夏洛特跟自己说过的话。
有时候，说实话也是会伤人的。
第一一九章 同行
——当夜——
“自杀了？”李维错愕地看着面前跑得气喘吁吁的欧菲莉雅，她特意跑来告诉李维的是给夏洛特下毒的那名助手自杀的消息，为了避免事情声张她只让舍监把处事比较稳重的李维一个人叫了出来。
“嗯，刚发现的事情，这不就急急忙忙地来通知你们了。”气还没喘匀的欧菲莉雅急吼吼地说道。
“学院对犯错误的员工处罚有那么严厉么？”自杀可不是种随随便便的逃避方式，某种意义上这种逃避比直面惩罚更需要勇气，除非即将到来的惩罚比失去生命还让人难以接受。
“要说严厉的话是很严厉啦，但绝对不到让人自杀的地步。”欧菲莉雅这边也是皱着眉头一脸不理解的样子。
“学院方面确定是自杀？”既然没有非要自杀的理由，其他方面的可能性就不得不考虑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灭口？不不不，这不可能。”欧菲莉雅似乎早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连连摇头，“关押他的地方管制非常森严，没有导师的手令就连学院长都进不去怎么可能有人潜进去下手，再说了这并不是非要靠杀人灭口解决的大事件吧？现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自己自杀，确实关押他的时候没有想过犯人会自杀的防备。”
“嗯……”李维没有表态，既然自杀他杀两方的解释都说不通他也不准备轻易接受哪一方的猜测。
“总之话我是传到了，本来这些事是不该跟你们这些学徒说的，我觉得你们是当事人应该有知情的权利才会瞒着导师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心里头有数就行了千万别大嘴巴说出去啊！”欧菲莉雅半是警告地说道。
“明白了，我保证不会和其他人提一个字。”李维郑重地答应了下来。
李维算是相当说话算话，回到寝室里助手自杀这件事他跟谁都没有提。入夜之后一身黑衣的李维再次站在了与研究院一街之隔的楼顶，也许是之前潘兴大导师那个无缘无故的会面邀请加上刚才助手自杀的消息增大了心中的不安感，俯瞰着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研究院建筑群李维努力压抑着自己强闯进去探个究竟的冲动。
倒不是说李维担心研究院对夏洛特有所图谋会伤害到她——虽不敢说在学院里杀个七进七出，李维还是有相当自信可以护住几个人平安撤出学院，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原因是自己手上情报的匮乏，无知总会带来突发状况，而突发状况是一名指挥官天生最厌恶的东西，尤其是在学院这个和旧世界牵涉很深的地方谁知道会遇上什么。走出培养舱以来李维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像现在这样无知过，战争时期作为克隆指挥官的他手头总是掌握着最高级别的信息来源，大气侦察机的观测信息加上各个殖民地数据链的汇总情报起码能让李维在对阵敌人时做到最基本的知己知彼，然而几千年后的现在那些泰伦人构筑的情报网络早就和泰伦人一起湮没在时间长河中，以前只需要负担指挥中枢责任的李维赫然发现如今的他如果想调查什么必须承担所有的情报收集工作，他面对的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新世界。
汇总一下自己手头不多的线索，李维发现不管是发生在黑境森林北部的魔兽攻击还是在南部的黑尘感染，这些怎么看都是某种试验导致的灾害源头最终都指向了学院。李维看得出来学院本身大体对外部世界持尽量友好的态度，他们对贵族学徒的姑息纵容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只有这个神神秘秘的研究院始终保持着相对独立去进行自己所谓的研究从而显得嫌疑最大。人工操纵魔兽行为也好，尝试仿制永动核心也好，李维本来没太在意这些小动作更不打算去探究什么，因为这些都只是对曾经泰伦科技的拙劣模仿成不了真正的气候，真正的问题是现在研究院的注意力落到了夏洛特身上，如果引起他们兴趣的是夏洛特缓慢的吸血鬼化速度造成这个情况的自己迟早也会进入研究院的视线，刻意保持低调的李维无论如何都要避免事态如此发展下去。
虽然还没能搞到突破侦测的手段也只能自己这边先动手了！当李维再次把视线投向研究院的大门时，他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哪怕冒险惊动对方也要提前弄清楚研究院对夏洛特感兴趣的理由，这样他才能拿出来有效的应对手段，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直接找到自己想要的黑匣子。
要进入研究院的辖区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外围那层看不见的侦测圈，从地面走肯定行不通这点在博物馆时候李维就测试过，于是乎他选择了下水系统作为突破口，和占地不大路径单一的博物馆不一样研究院是单独的区划而且里面挤满了层层叠叠的建筑物，其内部必然有成套错综复杂的下水系统可供潜入，即便里面有针对性的侦测措施守卫也不可能那么快进行反应，而这时候李维早就已经进入研究院内部，非要说这条路线有什么缺点的话可能就是沿途的味道不会太好。
定好了目的和路线李维直奔研究院外的一处小巷，这儿是他在几次送夏洛特来治疗的时候就摸索到的下水道入口，根据纳米体探测的结果沿着一直走就会进入研究院区，然而刚准备撬开井盖进去的时候李维却警惕起来。
井盖是虚掩的，一碰就开。
“怎么……”李维很诧异，井盖虚掩证明近期有人翻动过这里而且没做事后收拾，不小心的人一脚踩上去就会中招。
该不会有人跟自己一个打算？李维心头一凛，打紧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顺着开口爬了下去。
漆黑一片中李维放出些发光纳米体作为光源这才发现下水道修得很深而且隧道规模超乎寻常的大，不知道是不是在开掘之初就预留了作为防空洞之类避难场所的功用，还好现在这些附属功能似乎没有启动的样子，至少李维没察觉到什么提防入侵者的设置。总而言之小心前进吧，心态谨慎的李维将光源调节到勉强能看清路的程度，顺着排水沟两边预留出来的步道向研究院的方向轻手轻脚地走去。
就在隧道开始转向研究院内部的那个拐角，李维发现前面模模糊糊地泛出来些光亮。
李维急忙熄灭了自己的照明靠到墙角探头去看，却见就在研究院院墙正下方的位置一排铁条将隧道封得死死的，一个浑身上下被带兜帽的罩袍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正举着小提灯背对自己捣鼓什么，他似乎正在想办法突破这层阻拦。
“嗯？”李维没有贸然上去而是想先看看情况，忽然他在这个可疑家伙的脚边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东西。
纳米吸附罩？李维又仔细地确认了一遍，确实就是教团猎魔人使用的那种式样，而在学院中李维只知道一个人持有这东西。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看见这东西李维立即就确认了那个正在试图打开铁栅的家伙就是自己之前在博物馆偶遇的那位“同行”，为了找他李维已经在外面逛了好几个晚上，没想到今天在这种地方偶然碰见了。
这正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李维当即潜下身形从后面摸了过去，刚好这家伙的注意力目前都在对付拦路的铁栅，运气好的话兵不血刃就可以制住他。
二十步……十步……五步，眼看两人就快到了伸手可及的距离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反应，李维暗自调动身体内的纳米体准备以声响最小的方式控制住对方的行动，他不想因为自己这边的动作惊动了可能存在的警戒机关。
忽然，就在李维正打算出手的时候那个男人猛回过头照着李维的脑袋斜劈下来就是一刀，把没料到这家伙看似背对自己其实早有准备的李维打了个猝不及防。
“铿！”错愕间李维能做的就是将本来预备用来擒拿对手的纳米体在面前形成一道护盾，不过这家伙的反手一刀着实不轻，小臂长的刀刃劈砍在护盾上爆起一阵金铁之声，巨大的力道推着李维让他不得不后倒以免被连续攻击打破护盾，趁此机会这人的脚尖往地上一挑，左手顺势接过了被挑到空中的吸附罩，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恍如演练过多少遍了一样。
“啧！”大意下吃了人家反戈一击的李维不由得咂咂嘴，尤其是吸附罩回到了这人手里让他尤其不快，李维打算把吸附罩抢来给自己用所以不能用对付教团时候的办法将吸附罩炸掉，如果核心部件损坏的太彻底就是他也修不好。
这时候对方已经稳住了阵脚，借着他腰间提灯的光芒李维能看见他兜帽下面的脸孔被一张涂成暗色的金属面具所掩盖只露出两只眼睛，他看向李维的眼神警惕而疑惑，似乎还没想明白怎么有其他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嗯，不打算说话是么？李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对手摆出了战斗的姿态，这种情况下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对方肯定不会束手就擒，不如就用行动来代替语言好了。
第一二零章 熟人
无言地放出纳米剑刃，李维紧盯着这个一直在试图闯入学院重地的神秘人寻找着攻击的机会，吸附罩在手的对方几乎免疫所有的放射攻击，不想把吸附罩弄坏的李维不得不以近战手段应对。
还好近战正是李维之所长，身形一闪，李维的剑尖如若离弦之箭直朝神秘人的下腹突刺过去！
“！”神秘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凄厉的破风声就已经直捣自己的小腹，不敢怠慢的他急忙缩退身形免得自己给扎个对穿，另一边左臂也伸过来护住小腹用吸附罩格挡李维的攻势。
“嗡！”这次防御很及时，虽说没能完全闪开攻击李维的剑刃却正正好好捣在了吸附罩的核心，二者接触让空气中响起一阵让人胸闷的蜂鸣，形状本就模糊的纳米剑刃闪烁了几下便被吸附罩所瓦解。
“喝！”成功摧毁了对方兵刃的神秘人哪儿能放过此等机会，右手上的短刀照着李维脖颈的破绽之处就招呼过去！
“当啷！”这回可不能和刚才那次突袭相提并论了，准备充分的纳米护盾哪里是区区刀枪能够破解？神秘人的短刀还没到李维颈前一寸就给层层叠叠的纳米护盾拦在了空气里，尽管他这一刀力气非凡，下场却只是自己的手腕被护盾传回来的反作用力震得生疼。
“切！”一刀就明白了自己无法破解对方的防御，神秘人急忙挥舞左臂的吸附罩试图以此破解李维的护盾，然而这时候李维早就抽身退出了他的攻击圈让他无功而返。
此人是个战巫，一合之后李维得出来这样的判断。以当前的时代来说这家伙实力很不错，而且他明白吸附罩对纳米体有极好的克制作用，如果面对其他巫师此人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不过对上拥有近乎无限的纳米体生产能力的李维嘛……
眨眼间，重整旗鼓的李维再次挥舞着新构建的剑刃冲了上来，这次的目标是神秘人的左肩。
还来？神秘人不知道李维为何依然不吃教训，但既然对方打过来了他也只能选择招架，抬起左臂用吸附罩拦住了朝着自己左肩劈下的剑刃，刚想还手的神秘人却赫然发现另一边李维的左手正握成拳头朝自己正前方的空门袭来，拳头前的猎猎风声告诉神秘人这绝对不只是只拳头那么简单。
一把剑不行就两把，李维有的是纳米体可以挥霍！
“遭！”这时候神秘人已然反应过来对方是靠着隐藏剑刃的形体达成了一次对自己的偷袭，无奈左手这边的吸附罩已经挥出去了来不及收回，他还能拿来用以招架的就只有持刀的右手。
“刺啦！”两面利刃刮在一起爆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一溜火花，磕开对方的攻击时神秘人沮丧地发现自己手上短刀的刀刃在这次接触中磨损成了锯齿状，对方的剑刃强度比自己的武器高太多了，再来几次他的短刀就会被硬生生打断的。
可惜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李维右手上的剑刃短暂消失后又迅速成形完全不打算给神秘人任何喘息回防的机会，为了避免左臂给砍下来的灾难性结果神秘人心里知道这样下去很不妙也只好再去用吸附罩格挡，而这时候李维左手的剑刃再次捅了过来逼得他不得不用自己的兵刃招架，结果就是短刀上的裂纹越来越大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
没错，李维就是打算用无尽的纳米体生产力彻底拖住吸附罩的防御，另一边以纳米剑刃绝对压制性的强度强行击碎神秘人的短刀，这是只有身怀永动核心的泰伦人才能用出来的奢侈手段。
怎么办？在李维狂风暴雨般的强攻中苦苦挣扎的神秘人此刻心中已经不再担心手上的短刀而是在思考短刀断裂之后的对策，空手接白刃这自己肯定做不到，实在不行就想辙跑路吧？可偏偏李维的攻势一招紧似一招逼得神秘人根本无路可退，忽然他感觉背后碰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自己已经给压制到了封住退路的铁栅前。
完了，今天算是彻底交待到这儿了！绝望之中神秘人挥舞着右手上残破不堪的短刀想来一次反击逼退李维，这样他才有可能借着空隙夺路而逃。
想法是好的，如果一分钟之前他这么做了可能还会有所成效，可惜现在他手上那把刀早就不堪重负，和李维的剑刃接触的一瞬间就喀拉一声断成了两截，神秘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刃去势未改地直朝着自己面门劈斩过来。
“啪嗒！”闭眼等死的神秘人没等到自己脑袋被人一刀两半的瞬间，却是脸上一凉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想看看情况，结果发现自己脸上的金属面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砍成两半落在地上，而自己脸颊毫发未伤。
绝对精确的控制，这正是泰伦制式纳米体的强大之处，只要李维不想杀他，李维的剑刃就能做到砍断他的面具而不伤他一丝一毫。
“额……”神秘人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完全想不通对方饶自己一命的理由，这里是学院，而自己手里头拿的可是学院的死敌教团用来猎杀巫师们的道具啊。
“没想到居然是你。”看着不知所措的眼前人，李维收起两手的武器轻叹了口气，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在这种场合看见这张脸。
不能不说世界真奇妙，隐藏在面具下的“神秘人”其实居然是那个没事总喜欢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花花公子伊萨克，李维找了多少个晚上的人在白天几乎每天都照面。
“你、你是……莉薇小姐？！”伊萨克这边比李维还诧异，甚至听出来李维声音的时候他都不愿意相信对方就是李维，谁能想到刚才以压倒性的魔力按着自己打的蒙面刺客会是那位平时总是娴静地站在主人身后的女仆呢？
“要说吃惊的话彼此彼此吧，现在的情况是我这边打赢了，首先提问的权力是不是应该交给我？”李维淡然地反问道。
“呵，说的也是。”想想自己刚才的狼狈相伊萨克不由苦笑，“不过至少我们先换个地方吧？这儿不是说话之处，各种意义上都不是。”
“也好。”两人刚才那通打斗是不是已经引起了守卫的警觉还不得而知，再加上下水道的味道的确不甚讨喜，李维点头同意了伊萨克的说法。
离开下水道的路径倒是顺畅，直到重新返回地面研究院那边依然是风平浪静，沉默的两人沿着小巷一路走到比较不引人注意的一个小花园才停了下来。
“嗯，到这儿就可以了。”停下脚步看看四下无人，伊萨克道。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李维这边也不客气，上来就直入主题。
“我？我就是拉斐特家的儿子伊萨克啊。”结果伊萨克回到地面就变了脸开始跟李维装傻。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所以废话少说，还是你希望我用行动逼你说？”李维自然不吃他这套直接警告道。
“如果莉薇小姐肯给我一个甜蜜的吻倒也不是……额，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我说我说。”油嘴滑舌的话才说了一半伊萨克就不得不改口，因为李维的剑刃已经顶在了他喉咙上。
“继续。”李维语气冰冷地催促着，他可没多少闲心跟一个花花公子耗时间。
“在说之前我想先问一句，我是谁莉薇小姐真的心里没数？”这一次拉斐特看向李维的目光变得认真了起来。
“我怎么会知道？”李维很疑惑这家伙为什么要多此一问，看他的反应又不像是在拖时间的样子，因为这么做根本没意义。
“那当然是因为……嗨，算了。莉薇小姐，秘密之所以是秘密肯定有它的原因啊。”伊萨克给李维强硬的态度搞得颇为无奈，“知道之后可能会给莉薇小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你真的要听？”
“这用不着你来操心。”这可就是伊萨克在小看李维了，虽说李维向来提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一般的麻烦他还不放在眼里。
“唉，其实我这边也不怎么在意的，反正都已经落在莉薇小姐手里说了也就说了，不是想问我在谁的手下做事么？具体上我其实也说不太清楚啦，非要单独地指出一个人的话……可能是沃尔夫元帅吧？”伊萨克郁闷地挠挠头，给出了一个让李维从没想过的名字。
第一二一章 正当理由
“……”李维没作声，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伊萨克提起的这位沃尔夫元帅在帝国内可说大名鼎鼎，李维这个来自旧时代的人都不是第一次听过他的事迹了，也正是沃尔夫元帅的知名度如此之高才让李维不相信伊萨克的说辞。因为连李维都知道沃尔夫元帅自从急流勇退下野归隐之后就不再过问世事只是在自己的小封地里平稳度日，而且这位跟帝国已故先皇同岁的老元帅今年都七十岁了，很难想象古稀之年的他还有精力去指使一个帝都贵族圈子里的毛头小子跑到学院来调查什么东西。
“唉，看来莉薇小姐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看到李维的反应伊萨克并不着急只是轻叹口气，“这倒是让我有点好奇莉薇小姐来这座学院究竟是想干什么了。”
“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李维眼睛一瞪，心想这油嘴滑舌的小子怎么总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
“是是是，说我的事。”伊萨克抬手示意让李维别激动，“我的话千真万确天地良心，虽然直接给我命令让我潜入学院调查的人是我爷爷但他老人家和元帅的关系我早就已经跟莉薇小姐提过了，而且不只两位老爷子还有其他很多人都是跟他们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大家公推元帅为我们的领袖，所以说我是奉元帅的命令来这里调查也没什么不对。”
“政治结党？”李维皱起了眉头，被教育成对上级无条件服从的他天生讨厌这种事。
“算是吧，但肯定没有莉薇小姐想的那么不堪。”从表情就看得出来李维心中想法的伊萨克急忙辩解，“大家共同进退绝对不是为了提高自己在帝国内的地位，我们是为了保护帝国才这么做。”
“古往今来的每个政治派阀都说自己的行为是为了国家好。”李维根本就不信伊萨克的说法，一个连领袖都是被国家元首赶下台的赋闲官员的组织怎么可能对帝国的现政权有什么善意？顶多就是打着为国尽忠的旗号夺回自己在政治斗争中失去的权力罢了。
“不怪莉薇小姐你不信，当初我家老爷子把我带进这个组织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也不信，可至少在我加入之后我们的的确确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帝国的事。就比如我这次来学院的事情吧，我是为了调查几个月前帝都发生的一起疑案才以学生的身份进入学院的，好不容易确定了证据大致就在研究区的某个地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莉薇小姐你给阴差阳错地抓住……”也许是急于为自己所属的势力澄清，伊萨克甚至把自己潜入学院的理由都主动说了出来。
“疑案？”伊萨克的话引起了李维的兴趣，很巧他就知道至少两个最近发生的诡异事件跟研究院有关。
“嗯，很蹊跷的一个案子。”伊萨克点点头，“莉薇小姐肯定知道魔人是什么吧？”
“知道，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些败坏了巫师们声誉的害群之马李维常有耳闻。
“那莉薇小姐知道几个月前魔人袭击帝都格洛里亚的事情么？”伊萨克又问道。
“哦？”这倒是个从没听过的新闻，如果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按理说一国之都被袭击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才对。
“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半点风声很奇怪是吧？那是因为被袭击的受害者故意没有声张。”伊萨克理解地看了李维一眼，“我说的‘袭击’不是那种平常理解的正面袭击而是住在帝都的几位侯爵子爵的府邸在同一晚同时遭到了偷袭，其中一位子爵不幸重伤，其他几家的宅邸守卫也损失惨重。更大的问题是这几家贵族全都是我们这边的人，所有幸存者都声称攻击自己宅邸的只有寥寥数人，但这些人都拥有魔人般的强大魔力普通的战士根本无法与其对抗。”
“我没记错的话魔人无法控制自己的神智吧？”李维奇怪道，至少他所知的魔人应该是这样一种疯狂而危险的生物。
“是啊，蹊跷就蹊跷在这里了。”伊萨克这边同样是一脸不解，“大家都知道魔人是一群毫无理性可言的疯子，两个魔人撞到一起互相不打起来已经是万幸，根本不可能联合完成这样一次针对性和周密性都很强的袭击，更别说在袭击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撤出帝都了。可要说不是魔人做的吧，此等魔法战力也就只有让聚集了全大陆巫师的拉维瑞提精锐尽出了，可他们根本没有袭击我们的理由啊……本来发生这种事应该交给帝都的治安官去管，不过现在的治安官是弗兰德斯侯爵一党的人，遇袭的几家贵族跟弗兰德斯侯爵关系都非常差，治安官能不能认真查案就不说了，万一被弗兰德斯侯爵借题发挥搞不好事情只会更复杂，大家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将事情隐瞒下来没有公开。”
“于是乎你背后的势力就把学院当成了怀疑的对象，派你来自行调查？”现在李维理解伊萨克大半夜偷偷摸摸出现在学院禁地的理由了，和自己一样他也是来找东西的。
“嗯，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我比较年轻又是个战巫所以出现在拉维瑞提也不显得突兀，再加上以前有几年外出冒险的经历对遗物方面的知识比常人强，所以我家老爷子就让我来查查这次袭击到底是不是学院在背后搞鬼。”伊萨克坦承道。
“真亏你有这个胆子来啊，就没想过如果真是学院做的自己该怎么办？”李维有点小佩服伊萨克的胆识，虽说以他的身份入学拉维瑞提确实合情合理，但如果主导那次袭击的真是学院不可能不对他的家世有所提防。
“就算是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如果我在学院里莫名其妙地消失掉那就相当于学院默认使他们发动了对格洛里亚的袭击。我们这些人虽说不被陛下重视，抱成团的话还是有些报复能力的，更别说学院的讲师中有不少都是沃尔夫元帅下野后离开帝国军的旧部，到现在这些人都和我们有联系，如果我们跟学院正面冲突起来莉薇小姐觉得他们会帮谁？”伊萨克信心十足地笑道。
“原来如此，那你查到什么了？我前几天可是看到你趁着夜色偷偷出入过大博物馆。”李维理解地点点头，原来是有这层担保才让伊萨克有恃无恐地在学院活动了这么长时间，那李维就更多从他口里掏点情报了，这小子在学院里偷摸行动了这么久总会掌握些事情的。
“诶，当时莉薇小姐也在么？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啊。”李维的话给伊萨克说得一愣，他没想到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李维撞见了。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所以你最好老实交代的好。”李维虚张声势道，其实他也就知道这点事。
“既然已经被莉薇小姐看见我也不去隐瞒什么了。”伊萨克好像是给李维这句话给唬住了，“我去大博物馆就是调查魔人的案子，之前我从一位曾经是元帅旧部的讲师那里收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几年前学院从一个冒险者手里弄到了某件古代遗物，那东西据说能够拿来控制别人的心智，而这个遗物现在就保存在大博物馆的保险库里面。”
“控制人类心智？你找到这件遗物了么？”李维心头一凛，这功能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也算找到了吧？”伊萨克的回答却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什么叫也算？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李维皱起了眉头。
“因为我根本不确定那件遗物是不是真的有这种功能啊。”伊萨克面露苦笑，“那位讲师告诉我的地点我倒是找到了，那里存放的只有一个冒着蓝光的小玻璃片而已，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遗物，捣鼓了半天那东西也没什么反应，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后只能把东西放回原位离开那里。”
“光储媒。”伊萨克不知道那是什么李维可知道，光储媒是一种以光子形态储存信息的外部记忆存储器，因为功能快捷在旧世界的科研机构被普遍使用，但那东西不是为了长久保存而设计的，三千多年后的泰伦废墟里应该剩不下几个尚堪使用。
“额，莉薇小姐知道这东西？”听到李维嘴里蹦出来一个从没听过的词汇，伊萨克只能认为李维明白那东西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当成一本书来看，只不过阅读的方法跟平常的书籍不太一样。”李维简单解释道。
“也就是说学院弄到手的不是一件能操纵人类心智的遗物而是一整套方法么？！”李维的回答让伊萨克顿觉毛骨悚然，且不说这东西里记载的方法对普通人有没有效果，哪怕只是专门对魔人有效那也足以让学院组建一支可怕的地下军队了。
“看来是这么回事了。”伊萨克所谓控制他人心智的方法李维心中早就有了底数，不出所料的话那片光储媒里面记载的数据就是关于指挥型克隆的专有能力精神超驰，也就是他两次用来“借用”卡米耶身体的那个能力。
第一二二章 盟友、朋友
“唔，这可怎么办，现在就把这件事报告给大家？没有实际证据的话我们这边根本没法行动啊……”尽管得到了李维的旁证，伊萨克却就是否应该将这个发现汇报回去举棋不定。
“证据的话自己去找不就得了？”李维无法理解伊萨克犹豫的理由，没有证据就去搞证据，他不就是来干这个的么？
“只是说当然简单，莉薇小姐没看到研究区那个迷宫一样的见鬼结构么？整块地皮上密密麻麻建满了楼房外人走进去就会迷路，给我提供情报的线人又没有研究区里面的关系，天知道我要找的证据究竟藏在哪个见不得人的地下室里。”伊萨克大吐苦水。
“结果你还不是去了。”李维就是在侵入研究区的路线上抓到他的，显然当时伊萨克正准备以同一路线进入那片区域。
“我刚才只是想随便碰碰运气嘛，那时候还不知道学院是不是真的有这种能力，现在已经确认情况就不一样了。唉，我要是个普通的巫师就好了，至少还有侦搜魔法可以用。”
伊萨克苦笑着叹气道。
“侦搜魔法我倒是会用。”本来李维是打算从伊萨克手里拿走纳米体吸附罩就扔下他不管的，听了伊萨克潜入学院的理由之后他突然改了主意。
“诶，莉薇小姐愿意帮我么？”帮手来的如此突然，伊萨克一时还有点不适应这个好消息。
“你我目标一致顺手而已，不然你以为我大半夜跑到难闻的下水道里是特意去抓你的？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找一样东西，当然跟你要找的不是一个。”既然决定和伊萨克合作，李维便不再避讳自己进入学院的真正理由。
“这么说来莉薇小姐果然是受布兰德伯爵的指派才来学院的？”不知为何伊萨克忽然松了口气，他好像理解错了李维话里的意思。
“这和伯爵有什么关系？”李维很奇怪，怎么提起他来了。
“是我猜错了？”见李维面现疑惑，伊萨克尴尬地咧咧嘴。
“我来这里只是出于个人的理由，没有任何人在背后指派我。”李维实话实说道。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啊，不过莉薇小姐你真不知道布兰德伯爵和元帅这一派人的关系？”伊萨克这边也给李维搞糊涂了。
“不知道。”李维跟伯爵之间只限交易关系而已，伯爵背后的关系网他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打算探究。
“这还真是……”伊萨克满脸不知从何说起的无奈表情，“莉薇小姐，在帝国大大小小所有外藩的里面最支持元帅的可能就是布兰德伯爵了，虽然因为白银城和帝国内陆距离太遥远大家的合作并不多，说他是我们中的一员也不为过，不然你以为我主动跟乔纳森交上朋友真的是出于巧合么？这也难怪了，当初看到莉薇小姐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跟乔纳森他们不像是简单的主从关系，如果你不是布兰德家的绝对亲信伯爵肯定不会和你说这些东西的。”
“额……”李维闻言一阵呆然，自己跟伯爵算是盟友关系，而伊萨克背后的元帅一派跟伯爵又是盟友，搞了半天大家还算是半个自家人，那自己刚才跟伊萨克那阵差点要了他命的短兵相接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反正我是没想到差点让自己人砍了脑袋。”伊萨克耸了耸肩膀，“幸好现在该说的都说清楚了，莉薇小姐想在这座学院里找什么东西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作为一名贵族绅士我就不多问了，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不遗余力，当然也希望莉薇小姐能助我一臂之力，大家以后共同行动总比各自单独行动强，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嘛。”
“共同行动可以但要以我为主，看你的身手应该不会拖我的后腿，还有我需要你手里的一样东西，不然我们踏进研究区就会被发现。”伊萨克也有合作的意愿，剩下的就是谈条件了。
“莉薇小姐说这个封魔盾？”伊萨克一举左臂上挂着的吸附罩，看来他很明白这东西的功用。
“嗯，没错。”李维点点头，“这东西不是教团猎魔人的装备么，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嘿，生在帝都总是有点好处的，比如什么东西都能弄到手。”伊萨克呲牙一笑，“皇帝陛下信仰很虔诚，所以教团也投桃报李卖给陛下的皇宫卫队一批本来只配备给教团成员的武器防具，这块封魔盾就是其中之一，至于它怎么落到我手里的嘛……莉薇小姐还记不记得我父亲在帝都是什么官职？”
“……监守自盗？”李维隐隐记得伊萨克跟乔纳森他们抱怨过自己父亲被安排到了一个给帝都武器库看大门的闲职上，没想到在这种微妙的时候起到了作用。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只是临时借用而已，反正少一块谁也不会察觉到。”伊萨克笑道。
“……”李维没做评论，他现在是越来越不相信伊萨克所谓元帅一派是为了保护帝国而行动的说辞了，如果哪天那位沃尔夫元帅大脑抽筋想搞武装起义推翻现任皇帝，叛军进都城连武器都不用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我知道这东西的来路不太正，但没有这玩意儿只靠学生的身份我根本进不到学院的敏感地带，莉薇小姐不也是因此才需要它么。”伊萨克摊手道。
“你知道就好。”李维盯了一眼伊萨克，“那就这么说定了，潜入研究区的时候我们共同行动，你用那东西把我们送进去，我用侦搜魔法帮你找你要的证据，具体定在什么时候？我这边的情况有点……嗯，紧迫，所以最好是尽快。”
“四天后如何？那天是解放日，整个学院都有庆祝活动，守卫会比较松懈。”伊萨克建议道。
“解放日？”
“莉薇小姐不知道？”伊萨克稀奇地看了看李维，“就是庆祝人类从古神手中解放的日子，算是一年中最隆重的庆典了，不只是帝国内陆，连两个共和国和库拉曼汗国都有这个节日吧？”
“不，我知道。”李维摇摇头，“我是说学院内也庆祝这个节日？明明他们自己以前就曾经掀起反旗对抗天上那些家伙，然后又给敌人的胜利唱赞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学院还是拉维瑞提要塞的时候当然不会庆祝解放日，但现在学院的大多数人都出生于学院之外不让他们过这个节也说不过去，再说了就算是建立拉维瑞提要塞的魔神在对抗古神时也是跟真神在同一阵营里，大家对古神的看法都一样吧。”伊萨克解释道。
“是嘛……”这话在李维这位很可能是唯一现存于世的“古神”听来还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上古大战那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说实话我个人对古神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就知道他们曾经奴役过人类，不管怎么说吧就是因为古神战败我们才有了这一天庆典，莉薇小姐不会因为想好好过个庆典就要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吧？”伊萨克玩笑道。
“怎么可能？”李维眼睛一斜，“四天后，行动时间定在午夜，集合地点是那个下水道的窨井口，还有问题吗？”
“没了，到时候再见，呵……我明天还有课要上所以先撤了，今晚这一架打得还真是锻炼身体。”一切谈妥，伊萨克扬手告别。
目送伊萨克打着哈欠离去的背影，李维也沉默地转身而去。
——稍后·贵族女子宿舍——
“回来了？”顺着窗台回到寝室，李维意外地发现夏洛特正坐在屋子里等着自己。
“大小姐，您怎么……”李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虽说夏洛特早就知道李维晚上会外出调查的事情，被人当面撞见自己爬窗台还是有点尴尬。
“睡不着觉，好像自从感染之后晚上就特别精神，能陪我说两句话么？”夏洛特抬头看了李维一眼，深沉夜色中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去您的房间谈吧，容我先换身衣服。”看看在两边床上熟睡的卡米耶和小艾瑞斯，李维道。
“不，你这身衣服就可以了。”
“诶？”李维一愣。
“我现在想和莉薇说话，不是我的女仆。”夏洛特意有所指。
“这样啊……我明白了。”听明白夏洛特的意思，李维点点头跟着夏洛特走进她的房间。
“你要找的东西，查的怎么样了？”一进房间坐定，夏洛特就直白地询问道。
“有进展了，今天碰上了一个意外的帮手。”李维没直接点出伊萨克的名字，那对夏洛特和伊萨克都好。
“也就是说已经接近你要找的东西了么……”不知为何夏洛特叹了口气，“想没想过找到那东西之后要干什么？”
“……”这次李维没作声。找到黑匣子之后该怎么办？李维从来没想过以后只是想找到过去的答案，泰伦共和国已经灭亡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塞伯利安的强大亦不是靠李维个人的能力就可以对抗，他从创造者那里得到的遗命只有一个——自由，可到底什么叫做自由？李维给不出哪怕最牵强的回答。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继续留在我身边当女仆了吧？别看我这样我还是知道的，你不应该在区区一个伯爵的女儿身边浪费时间，你要的东西也肯定不是寻常物件。”李维的沉默让夏洛特苦笑起来。
李维依然无言。
“不回答么？就当你是默认好了。”夏洛特轻叹口气，“也许拿到你要的东西时候就是我们分别之日吧，在那之前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情么？我不管老爸跟你有什么交易，你帮了我跟老哥那么多，欠别人的债太多我会难受。”
“……会给你带来危险也可以？”静默良久，李维开口道。
“呵，你还不知道我么？”夏洛特笑了起来，“没麻烦我也会自己制造出来点麻烦的，平稳过日子不是我的风格，那样太无聊了。”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李维的目光落在夏洛特被月光照亮的脸上，他的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第一二三章 发现
——次日·研究院——
“大小姐我最后再说一遍，如果他们不允许我跟你一起进去就不要答应这次会面了，明白吗？”站在研究院的大门前，李维再次小声跟夏洛特叮嘱道。
“是是是，明白了，光天化日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真不知道你在紧张个什么劲。”夏洛特这边却明显缺乏紧张感。
“唉……”李维能做的也只有摇头叹气，很多东西为了夏洛特着想李维不能讲给她听，这直接导致夏洛特对这次赴会的危险性缺乏足够的认知。
“布兰德小姐？”李维正叹气的时候院内走出来一位表情刻板的黄袍讲师，看见等在门口两人便径直走过来问道。
“是我。”夏洛特点点头。
“跟我来，大导师在等你。”带路的讲师话不多。
“那个……我的侍从能跟我一起进去么？我跟大导师从来没说过话，一个人去见陌生人我多少有点不习惯。”夏洛特连忙将跟李维商量好的说辞讲出来。
“……可以。”黄袍讲师机械地看了李维一眼，点了点头。
“呼。”李维被允许进入研究院区让他和夏洛特两人都松了口气，借助会面的机会进入研究院为几天后的行动提前铺路才是李维不惜让夏洛特冒险也要走这一趟的真正目的。
跟着带路的讲师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一直不得门而入的研究院，李维确认自己脱离外围警戒的范围后立即就释放出了侦查用纳米体，和以往大范围全方位的侦查不一样这一次李维操控起来谨慎了许多，纳米体群落被分散成一条条看不见的触手钻入沿路的房屋之中，为李维传回各种值得注意的情报。
就和之前伊萨克说过的一样，李维也发现研究院区的布局结构非常紧密复杂，比起听来还有点书卷气的研究院更像一座因为地皮紧张而不得不放宽了防火条例的大型工厂。走过大门前还算宽敞的小广场，楼宇间的空间便立即缩水成了两面灰墙挤压下的一线压抑天空，大部分房屋的构架也跟教学院采取的古典砖石结构不同更类似于近现代的钢筋混凝土结构。李维的侦测纳米体顺着这些建筑的缝隙将建筑内部的情报不间断地传回，这些发现让事先已有心理准备的李维都觉得自己小看了研究院进行的这些所谓“研究”——有些楼房内的黑尘浓度严重超标甚至到了视觉可见的程度，天晓得那些毫无防护地在里面工作的人知不知道自己暴露这种浓度下的无主黑尘对身体健康有多大损害；有些楼房的地下层能量读数异常，里面好像是设置了类似旧时代泰伦军队常用的纳米分解发电机，这种军用便携发电机以单纯消耗物质为代价提供大量的能源，但李维没有检测到任何原本该配给这型发电机的专用防护外壳，这意味着如果发电核心泄露释放出的过载纳米体将撕碎发电机周围近百米空间内的一切；还有几个房间里的生命信号明显不属于任何一种类人生物，李维猜测可能是魔兽或者其他更加诡异的玩意儿，而用来关押这些危险生物的往往也只是些看似坚固的钢铁牢笼。
越往研究区深处走这类危险发现就越多，甚至有一支纳米体群落探测到了一个人体试验现场，李维这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尽管这座所谓的研究院更多是在复制或者至少是在尝试复制泰伦时代的科技成果，但劳动安全措施极为薄弱的它却和那些第一次工业革命时代的血汗工厂一样正在以透支劳工的生命与健康为代价换取超越时代的强大产能与战争科技。研究院要这股力量究竟打算用来对抗什么？显然他们的假想敌不会是科技全面落后的联合帝国和只从塞伯利安人那里获取了少数低等科技的教团国，那么剩下的对手就只有……正当李维心下揣测着研究院的意图时，突然一段有如白驹过隙的回传编码勾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求援信号，虽然是夹杂在无数黑尘活动杂音中的一闪而逝李维还是牢牢抓住了这若有若无的信号，他十分确定自己的纳米体刚才接收到的是一段泰伦空军制式的特有求援编码，而会发出这种信号的信号源只可能有两种，被击落战机的飞行员或是战机残骸里的黑匣子。
总算让我逮到了！李维心中暗叫一声急忙调集所有的侦测纳米体向刚才接收到信号的方向搜索，然而直到他探测能力的极限边缘依然无法精准定位这个信号，李维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信号被深深埋藏在研究院地下的某个地方，这也意味着研究院的规模要比自己现在看到的还大，因为黑匣子不会无缘无故自己跑到几百米深的地下去，难怪李维一直没能接收到本来应该很强烈的求援信号，有几百米的土层掩盖和研究院地面建筑复杂的黑尘活动干扰能收到才叫怪了。
“那个……莉薇？”李维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夏洛特看不见的，她能看见的就是一直心不在焉跟自己在走的李维脸色忽暗忽明最后连脚步都突然停下来了，为了不引起带路人的注意夏洛特只好小声提醒他。
“啊？”李维这才从纳米体感知的视角中回到现实眼前。
“怎么了？忽然就站着不动了。”夏洛特那边很是纳闷，李维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失态啊。
“我就是……不太习惯一直走这种狭窄的小路，有点头晕。”见带路的讲师正回头看他，李维急中生智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啊，确实确实，我也不喜欢这地方的路，来来回回好像每个地方都一个样子让人眼晕，再多转一会我都要吐了。”李维这话倒是说进了夏洛特的心坎里，这个时代因为地广人稀建筑之间的间隔都很大，少有人能习惯楼间狭窄的空隙过道。
听两个人这么说领路的讲师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好像接受了他们的理由又转回身带路去了。
“呼，吓死我了。”看他转身夏洛特才调皮地冲李维吐吐舌头，“我们也走吧，可别再发愣了。”
“嗯。”李维点头答应一声，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往前又转出去几个弯，讲师的脚步停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
“就这儿？”夏洛特好奇地抬眼看看门上除了灰突突的墙面什么装饰也没有的墙壁，心中腹诽着给研究院设计建筑的人那糟糕的美学品味。
“进去一直往上走。”惜字如金的黄袍讲师将门打开，看来没有自己也跟进去的意思。
“……”这态度比当初给自己带路那位教学院的讲师差远了，夏洛特面露不满地摇摇头，还是跟李维一起顺着小门钻了进去。
里面的构架李维比较眼熟，这是一个专门的防火楼梯间，螺旋上升的楼梯让人往上看就会感觉到眩晕，两人顺着楼梯间爬到顶眼前只有一面和下面相同的小门，连走错的余地都没有。
“当当当。”夏洛特在门上叩了三声。
“进来，门没锁。”里面是个中年人的声音。
伸手推开门，眼前的空间完全不够格作为一位大导师的专属办公室，大小跟欧菲莉雅的办公室差不多，陈设也简单到一桌一椅两书柜，唯一一面能见阳光的窗户被窗帘挡住勉强透进些昏暗的光，再加上一间屋子两道门让整间屋子更显局促。
“大导师，您找我有事谈？”房子确实又暗又窄不够格，但在书桌后面坐着的正是黑袍大导师潘兴本人，平心而论这位大导师的长相还没他身上那套黑绸金线的导师袍显眼，不过巫师这行不是看脸和办公室品位而是看本事的，出于礼貌夏洛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贵族礼。
“没错，是我叫你来的。”潘兴点点头，“不过有事要和你谈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借出这块地方而已。”
“诶？”夏洛特呆了呆，这什么意思？
“出来吧，别人都来了，不喜欢阳光也要有个程度。”潘兴伸手敲了敲桌面对房间的另一扇门那边说道。
“天生如此，没办法。”那扇门后面传出个很年轻的女性声音，随即有个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单纯看外貌这人顶多二十几岁，身材长相都很不错，可就是让人看不出二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应有的诱人风貌来，具体怎么形容呢……仿佛年过古稀的灵魂就寄宿在这具年轻的躯体里，源自灵魂深处的沉稳和老迈都能突破驱壳让所有见到她的人感受得到。这位气质古怪的女子先是厌恶地看了看那扇被窗帘遮挡的窗户然后才走到夏洛特的近前，昏暗中隐隐可见她眼里闪出血色的光辉。
“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布兰德小姐，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上下打量了夏洛特两眼，女子平和地笑道。
“额，我们以前见过面么？”夏洛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有跟这人见过，不然如此有特点的人她怎么可能会毫无印象。
“记不得也难怪，我当时穿得比较严实。”没被认出来女子也不生气而是又提醒道。
“啊，你难道是那时候治疗我的医生？”说穿得严实夏洛特可想起来了，自己误服毒酒的时候就有过一个把自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连男女都看不出来的医生治疗过她。
“没错，那时候治疗你的人就是她，不过考虑到你当时的身体情况正式会面被拖到了现在。”潘兴替那女子接过了话头，“重新介绍一下，她叫斯蒂芬妮，斯蒂芬妮·雷文，帝国最大的血系家族渡鸦家族的现任族长。”
“？！”潘兴的话把夏洛特惊得连退两步，李维看向那位名叫斯蒂芬妮的女性的眼神也陡然紧张起来。
血族……那不就是吸血鬼么！
第一二四章 父辈的罪孽
“你的名号把人家吓到了。”和紧张万分的夏洛特二人不一样，潘兴的语气依然平静，就好像事情真如他自己所说一样潘兴毫无干涉的意愿只是给双方提供一个会面的空间。
“血族的名声在外就是这样。”面对两人敌视的态度斯蒂芬妮只是自嘲，“别紧张，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布兰德小姐你好好想想我还用设这个局么？之前我是亲手为你治疗过的，想对你做什么那时候早就做了还不必被你身后这位女仆用凶巴巴的眼神盯着。”
“额，这么说的话也是……”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夏洛特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斯蒂芬妮说得这么回事，“可、可是你找我要做什么，该不是要把我绑架到哪个见不得光的巢穴里面去当吸血鬼吧？我跟你说我可不干啊！”
“我像是做出那种没品位的事情的人么？”夏洛特幼稚的猜测惹得斯蒂芬妮一阵苦笑。
“切，你还好意思说，明明就是你们吸血鬼先袭击我才搞得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尽管斯蒂芬妮已经在尽力释放善意，当初被变成吸血鬼的亲叔叔袭击的经历还是让夏洛特始终对吸血鬼缺乏信任。
“嗯，没错，而且我借用潘兴大导师的渠道私下约见你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夏洛特的指责斯蒂芬妮居然也坦然承认了，“这么说吧，我见你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我族那个擅作主张的小辈向布兰德家族道个歉，渡鸦家族并没有刻意针对白银城的意思。”
说着，斯蒂芬妮十分优雅地略低下头向夏洛特行了个帝国贵族才会用的致歉礼仪，动作之标准连夏洛特这个正牌贵族都自愧不如。
“诶？”这倒是把夏洛特给彻底弄愣了，来之前就心怀戒备的她没想到自己得到的却是来自于吸血鬼的道歉，这跟她印象中凶狠残忍更接近野兽的吸血鬼形象可不一样。
“布兰德小姐，斯蒂芬妮虽然是个血族但也是位比你多活了几百年的长者，人家真心实意的道歉不应该只用一个简单的‘诶’来回应吧？”看到场面因为夏洛特的呆滞变得有些尴尬，潘兴适时地开口提醒道。
“额，我不是……好吧好吧，原谅你们了！”不知所措的夏洛特脑筋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来句适合在现在这古怪情况的话，最后只能迫于场面顺势说了句原谅。
“谢谢，得见令尊也请帮我传达同样的意思。”斯蒂芬妮这才重新抬起头，“想必这番遭遇让布兰德小姐心存很多疑惑吧？虽然我没有让你恢复成人类的能力那是潘兴大导师的专长，至少我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布兰德小姐说明，也算是我这边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那我就问了啊，问什么都行？”夏洛特不信任地瞥了斯蒂芬妮一眼。
“除了我族秘密不方便说，其余的知无不言。”斯蒂芬妮点点头。
“那……问我叔叔的事情行么，当初他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到底是自己的亲属，夏洛特还是对袭击她的那个沃纳叔叔心怀好奇，夏洛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沃纳已经被李维用黑死病毒杀死，而布兰德伯爵也不愿跟自己的女儿提起这个堪称家族耻辱的弟弟。
“令尊没跟小姐说过？”被问到这个问题，斯蒂芬妮古怪地看了夏洛特一眼。
“老爸他不愿意跟我谈这件事情。”夏洛特低声道。
“原来如此。”斯蒂芬妮点点头，“看来令尊不想小姐你背负太多上一辈的恩怨，但我不是你父亲，你问我就会回答，我只问小姐你一句，你希望听到真实的版本还是令尊希望你听到的版本？”
“当然是事实了！”夏洛特心想这还用问么。
“那我就直说了，让沃纳变成血族的不是巧合而是故意的安排，是我们渡鸦家族和你父亲、还有你父亲背后的沃尔夫元帅进行的一场幕后合作。”斯蒂芬妮张口就用淡然的语气诉说着劲爆无比的故事。
“你说……什么？”夏洛特听得脑袋嗡地一下子，布兰德伯爵联合吸血鬼给自己的弟弟下套？还有这关那位总是出现在父亲口中的沃尔夫元帅什么事？无数个问题在夏洛特的脑海里打转弄得她头昏脑涨。
“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这就是你要的事实。”斯蒂芬妮的表情平淡如水。
“这、这不可能！老爸为什么要勾结你们去坑害自己的弟弟啊？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吧！”夏洛特当然不肯轻易接受这种抹黑自己父亲的话，确实有时候布兰德伯爵会跟夏洛特隐瞒些事情，但他对家人的关爱夏洛特比谁都清楚，这样一个夏洛特眼中的好父亲怎么可能会勾结外人陷害自己的亲族？
“不明白么？”斯蒂芬妮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洛特，“如果我手头的情报没错的话，南黑森公爵现在依然对白银城虎视眈眈吧？”
“是又怎么样？”夏洛特不明白斯蒂芬妮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件听着毫无关联的事。
“小姐应该也该知道南黑森和白银城的积怨不是这一年两年了，我手边的情报还告诉我南黑森公爵曾经让自己的二儿子向你提亲想借此攫取白银城的合法拥有权，他在你们这一辈做过的事情小姐不觉得可能在你的上一辈也尝试过么？”斯蒂芬妮轻蔑地笑笑，好像自己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无聊事情。
“你的意思是……”夏洛特的脑筋很好使，她马上就听明白了斯蒂芬妮言下所指。
“没错，南黑森公爵在你父亲那辈就已经尝试这么做过了。”斯蒂芬妮嘴角弯起一丝冷笑，“和严词拒绝婚事的你不一样你的叔叔沃纳可不是个忠于家族的人，他知道如果你的父亲继承了伯爵的位子他只能一辈子给自己的哥哥当个廷臣，所以他接受了南黑森公爵领的提议暗地里准备在你父亲继位时制造混乱为南黑森提供出兵的借口以此换取自己继承白银城的机会，当然他也知道这样自己就会变成南黑森的傀儡，不过当个傀儡伯爵总比一辈子碌碌无为更好不是么？只可惜你叔叔没想到他的那些谋划早就已经被你父亲察觉，你父亲不能给南黑森出兵的借口也不想背上残杀亲族的名声，所以就让沃尔夫元帅从中协调委托给我们，大家一起商量好做了这个局。”
“这又关沃尔夫元帅什么事情？再说了，沃尔夫元帅那种大英雄怎么会和你们吸血鬼勾结在一起！”斯蒂芬妮说得有板有眼容不得夏洛特不信，她只能从言语的细节里面找出她所谓的破绽。
“那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约定了，不过现在约定已经作废说说也无妨。”提起沃尔夫元帅斯蒂芬妮不知为何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小姐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我们血族想活下去就要靠两样东西——鲜血或者黑尘，而且获得的越多食欲就会变得越来越旺盛，长此以往外出取食时难免被人察觉。沃尔夫元帅当时是主管整个帝国军事的人对我们的存在不可能不知道，以前的几任元帅都把我们当成威胁没有一个不想把我们赶尽杀绝，但巫师出身的他不一样，他明白帝国没有能力灭绝我们血族，而我们血族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类都转变掉或者吃光。最后我们两个进行了一次私下会面定下约定，他向渡鸦家族提供死囚、战俘、不服王化的部落民之类消失了也不奇怪的人作为稳定的粮食供给，而我则约束自己的族人不去袭击那些帝国城镇也不增加族人的人口，大家这种互利的合作关系一直持续到他被那个短视的新皇赶下台……唉，现在想想这二十几年是我们渡鸦家族过得最舒心的一段岁月了。”
从斯蒂芬妮口中听到了这样的帝国秘辛让夏洛特目瞪口呆，沃尔夫元帅的决定不能说错，但这种对异族妥协的办法在夏洛特看来总是有点……她也说不好心中的感觉。
“至于你父亲，他跟沃尔夫元帅的关系大概要比你了解中的亲密许多说两个人有师徒之恩也不为过，他的请求沃尔夫元帅自然不会拒绝，而对我们来说转化一个人只是举手之劳，何况你父亲还答应我们对血族进入黑境森林狩猎斯普林人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本来你父亲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将沃纳驱逐出布兰德家后就送他来学院治疗的，可惜沃纳那个家伙最后没能承受住血的诱惑彻底转变成了血族，我们也只好接纳他进入家族免得他变成一个到处流浪的野人给帝国找麻烦。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为了获得稳定的粮食供给我们换了人跟学院建立起合作关系，我的族人现在多在为学院做事，直到你带着你父亲的信件来到学院我这边才知晓沃纳擅作主张的行动，不过你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那小子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吧？毕竟我跟沃尔夫元帅的私交还是很不错的，他是世上少数能理解我们血族的人类，我们渡鸦家族虽然已经不再跟你父亲有合作关系我也不想和他站在敌对立场上惹得沃尔夫元帅埋怨我，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见夏洛特不作声，斯蒂芬妮干脆一口气把想说的全都说完。
“……没了。”夏洛特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听完斯蒂芬妮的讲述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刚才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让她的脑子已经容不下其他事情。
“既然如此会面就到此为止吧，这里的阳光让我浑身发痒。”看得出来夏洛特因为自己的话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冲击，斯蒂芬妮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那么我们也失礼了，谢谢您帮忙安排这次会面。”见斯蒂芬妮离开了李维也替夏洛特跟潘兴致谢告辞，然后便扶住有些恍惚的夏洛特准备带她离开这里。
“哪里，该说感谢的是我这边才对。”看着正打算离开的两人，大导师潘兴脸上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
第一二五章 来自过去的恶意
“人走了？”潘兴推开隔壁的暗室，黑暗中只能看见角落里斯蒂芬妮闪烁着微弱红光的两只眼睛。
“走了，想问什么问吧，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满肚子问题。”潘兴靠在门边顺手将门带上，房间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为什么让我演这出戏？明明什么都不承认就可以，麻烦事推给伏龙芝和学院不就得了。”就如潘兴所说，斯蒂芬妮这边要问的不少。
“你还知道自己是在演戏啊？明明自己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尽揭人家家族的疮疤。”潘兴嘲讽地笑道。
“见到故人的后代情不自禁就……唉，活得长了就这个样子，见到有关系的人喜欢多嘴。”斯蒂芬妮也不气恼只是轻叹。
“那么作为一个比你多活了三倍的前辈我也跟你多嘴一句，慢慢你就会发现自己遇到的一切其实都只是在不停重复的故事，很难再找回当初那种感动的感觉了。”潘兴忽出惊人之语，要知道吸血鬼诞生在黑尘之灾同期距今已经将近千年了，如果潘兴真如他自己所说比第一代吸血鬼的斯蒂芬妮年长三倍的话那他岂不是……
“前提是我能活到你那个岁数啊。”然而斯蒂芬妮并没有质疑潘兴的说法只是发出了一句前途未卜的感叹。
“照我说的做，你和你的家族就有很大机会挺过这个循环。”潘兴这话像是要挟又像是劝诫。
“是是是，我和我的家族对伟大的魔神阁下言听计从，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让我表忠心。”黑暗中斯蒂芬妮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耐，“话说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呢，到底演这出是什么目的？”
“目的啊。”潘兴的话停顿了一下，“你对古神有什么看法？”
“古神？上古大战那个？”潘兴突然提起那么久远的东西让斯蒂芬妮疑惑起来，“不是早就被真神斩尽杀绝了么，提他们干什么？”
“因为你我刚才就有幸面见过一位啊。”潘兴笑道。
“诶？就那个小丫头？！”斯蒂芬妮当时傻眼，夏洛特的身体她是在治疗时候彻底检查过的，就是魔法天赋稍微有点特异的常人体质哪儿像什么古神啊。
“不是不是。”潘兴连连摇头，“你的观察能力该练练了。”
“那是……她的那个女仆？古神给凡人当女仆？你不是在逗我吧。”且不说世上是否真的还有古神幸存，就是有斯蒂芬妮也不相信那些算算寿命该有三四千年的老家伙会放下自尊去给一个落后时代的“野蛮人”当仆人。
“谁知道，也许人家爱好特殊也说不定。”潘兴一耸肩膀，“但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你她绝对是古神之身，这是从她一进学院大门就被我观测到的，接着我又利用一些机会进行了详细的确认。刚才她进来研究院的一路上把我这点家业用侦测魔法翻了个底朝天，也许是外面的世界太蛮荒让她放松了警惕心她还以为我这边完全没察觉呢。”
“所以你的目的其实是她。”斯蒂芬妮恍然大悟，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一位古神的突然出现确实值得潘兴去注意，哪怕古神的力量有传得神乎其神的神话故事一半强大为了不惊动对方而用点声东击西的障眼法也算不上过度谨慎。
“简直是命运送给我的珍宝啊。”潘兴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我满世界找永动核心的原型找了三千年了，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送上门来，世事真是谁也说不清。”
“永动核心就是古神的心脏吧？我不觉得人家会乖乖把自己的心脏交出来，你可别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的族人还都指望着你和你的计划度过这个循环呢。”
斯蒂芬妮警告道。
“放心好了，我自有安排。”潘兴那边显得胸有成竹，“她不惜自降身段打扮成仆人也要进到我的地盘来似乎是为了找一样东西，从她投入注意力的方向我已经大致知道她想要什么了，剩下的只要守株待兔就好，她迟早会再来的。”
“原来如此，要我们帮忙么？”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另有图谋，斯蒂芬妮提议道。
“吸血鬼？算了吧。”潘兴轻蔑地一笑，“所有古神身上都有真神在上古大战时候留下的‘小馈赠’，那些东西对古神本身并没有性命威胁，但被吸血鬼接触到会让你们灰飞烟灭的，我不觉得你们能抵抗得住古神血液的诱惑。”
“这样啊。”不被允许插手让斯蒂芬妮有点失望。
“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还是不要随便伸手的好，如果你看过前几个循环的历史就会发现当先驱者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和你那个脆弱的小族群承受不起。”潘兴完全一副长者的语气教训道。
“……”斯蒂芬妮这次没出声，不知道缩在黑暗里想什么。
“如果没别的事情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别忘了你还有其他工作要做。”眼见场面陷入了沉默，潘兴下了逐客令。
“……明白了，告辞。”知道再待下去也只是自讨无趣，斯蒂芬妮的身形慢慢变得虚幻起来，没出几秒从她眼中射出的那对红光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那么我也该着手我自己这边的准备了，呵呵，许久不见的同族，还真是让人期待……”说完这句话，潘兴的身体便像一具被斩断了丝线的扯线木偶般瘫软在了地上。
——另一边·研究院外——
“大小姐？”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陷进他人算计之中的李维现在正担心着夏洛特的精神状态，自打从潘兴的办公室出来夏洛特就一语未发，走路的动作跟踩了棉花似地直踉跄。
“……啊？”木然地呆愣了半天夏洛特才给出个反应。
“你还好吧？”李维担心道。
“没事，我就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夏洛特摆摆手。
“好吧，我送您回去休息。”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李维也只能期望时间能帮夏洛特重新振作起来，对一个还在花样年华的少女来说父辈的那些烂事确实不好接受。
一路把神情恍惚的夏洛特送回房，卡米耶和小艾瑞斯还在上课没有回来，李维得到了些清静来思考自己今天的所得所知。
首先是大致确定了黑匣子的位置，这无疑让李维距离自己最初的目的更近了一步，唯一比较让人在意的是被藏在地下深处的黑匣子究竟被放在了那里做什么用，拉维瑞提建在旧世界小城阿维尼翁的原址之上，而阿维尼翁在李维所知中既不是军政要地也不是科研中心而且在泰伦战争早期就随着马赛一起沦陷了，也就是说他侦测到那个向下足有几百米深的地下空间应该不是建造于李维的时代。比较靠谱的猜测是当初“三魔神”在构筑拉维瑞提新城时构筑了这个地下设施，传说中魔神们本来就活动于地下世界挖掘打洞是他们的专长，这种略带贬低的话李维倒是可以接受，因为躲避太空侦测最好的办法就是挖地道，换成是他也会这么做而且挖得越深隐蔽性越好，不过这个设施究竟现在是拿来干什么用还是让李维稍稍有所忌讳。如果是储存设施那么安保体系如何？如果是研究设施那么里面有多少人在活动？不把一切情报摸清楚就贸然行动总让李维心里觉得不痛快。
今天的第二个收获是关于潘兴这个人，之前的担心李维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从潘兴能跟一位吸血鬼族群的族长搭上关系就证明这人铁定是个吸血鬼研究专家，也许是为了向布兰德家释放善意潘兴今天没提起夏洛特异常的吸血鬼化速度，但没提起不代表他没察觉更不代表他不感兴趣。至少目前来看潘兴没有追究这一点的意思，李维觉得以后自己应该稍稍放松一下对夏洛特的“管制”，尽量不要让潘兴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把他对布兰德家的善意盖过去。
第三个收获说起来格局比前两个大很多却跟李维没有实际关系，那就是沃尔夫元帅这一派人马的地下势力。如果说之前跟伊萨克的谈话让李维了解到帝国内部还有这么一路特立独行的派系，今天斯蒂芬妮讲起的陈年往事就让李维刷新了对元帅一派的认知。虽说帝国未来如何李维其实不怎么在意，越来越多的线索还真的让他燃起了些许对这位元帅的好奇心，别说是现在这个蒙昧的年代了，就连李维那个所谓先进的时代里泰伦、塞伯利安和克隆三个本来都是人类分支的种族之间都自相残杀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究竟是什么样的思维方式驱使着这位元帅愿意和堪称人类天敌的吸血鬼坐下来谈条件李维真的很想知道。
最后嘛就是布兰德家自己的这点事了。李维不知道自己还能以“布兰德家女仆”的身份过多久，也许跟夏洛特猜测的一样拿到黑匣子之后就会和他们分别也许还会再待上一段时间，这取决于盗取黑匣子的行动会闹出多大动静以及黑匣子告诉李维的内容会如何，不管怎么说东西确实入手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本着在其位谋其政的标准克隆思维，李维决定只要自己还是夏洛特的女仆一天就会尽心尽力帮她解决所有她面临的问题。
第一二六章 大哥难当
——晚些时候·战巫科训练场——
“莉薇小姐，你找我？”满头大汗的乔纳森疑惑地看着李维，他不明白李维为何要单独跑来找自己。
一番辗转李维在战巫科的格斗训练场找到了锻炼正酣的乔纳森，和自己那位没事就想着逃课偷跑的妹妹不一样他是个十分刻苦的人，虽然李维觉得乔纳森的刻苦方向有问题，他是奔着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而不是一名优秀的爵位继承者去的，而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并不和优秀的继承人挂钩。
“这里说话不方便，能借一步换个地方么？”李维要跟乔纳森谈的自然是有关今天谈话的事情，参照布兰德伯爵的处事方式这事儿想必他也没跟自己儿子说起过，可以预见乔纳森听完之后当场的反应应该不会比他妹妹好多少，当然就不方便在公共场所谈了。
“哦，我想想啊……对了，后面有一片没什么人去的绿化林，要不然去那儿说？”李维的态度神秘兮兮的让乔纳森很疑惑，幸好他渐渐已经习惯了李维带来的惊奇开始见怪不怪了。
“可以。”李维点点头，跟乔纳森一起离开了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那么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两人找了一处树荫站定，乔纳森左右瞧瞧四下无人才问道。
“说之前我想先拜托一件事，无论我接下来说什么，少爷都请不要做出太大反应好么？如果连少爷也陷入混乱的话这件事我就不知道该再找谁去说才好了。”考虑到夏洛特那时候的反应，李维决定先给乔纳森打个预防针。
“额，是夏洛特又闯祸了？”乔纳森张口就是这句，看来妹妹那边出状况他都习惯成自然了。
“不是不是。”李维连连摇头，“非要说的话，倒是跟伯爵大人有点关系。”
“我父亲？”乔纳森一愣，怎么扯上自己千里之外的父亲了？
于是乎李维就把潘兴大导师那份唐突的邀约和从斯蒂芬妮那里听来的一切原模原样地复述给了乔纳森听。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当然这些信息的渠道是来自那个吸血鬼所以真实性存疑。比如黑境森林那次攻击究竟是你叔叔自作主张找伯爵大人寻仇还是受研究院背后的指使进行的魔法实验谁都说不清，研究院拿一个死人来推脱责任的可能性很大，甚至他们故意用你叔叔的身份作为掩护也说得通，但至少我认为伯爵大人和你叔叔的恩怨应该是确有其事。”复述完毕之后，李维又加上了自己的分析和感想。
“这样啊……”乔纳森听完脸色灰突突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李维后面说的话没有，据李维边说边观察乔纳森一开始是惊讶，然后是沮丧，最后这份过于淡然的反应倒是出乎了李维的预测。
“嗯，大小姐在听完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糟糕，我知道把这件事说给少爷听可能也会导致您的不快，但除了您之外我找不出来第二个能商量的人了。”这些故事本来不该是李维而是伯爵亲口说给自己的子女听的，所以间接导致了如今状况的李维话里带着歉意。
“唉，夏洛特觉得不舒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被人点名道姓说成阴谋家的是一直宠着她的父亲啊。这该怎么说呢……幻灭？”沉默了好半天，乔纳森才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叹口气道。
“也许吧，这类东西我不是很懂所以才来跟少爷商量，话说回来少爷的反应意外地平静啊，莫非是之前已经知道了？”李维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态度和疑问。
“没有，我也是这才听说，父亲以前从来不跟我们讲家族里的事情，对我们兄妹来说布兰德家就是父亲和我们自己没其他人了。”乔纳森摇摇头，“要说为什么反应不大可能是心里头早就有了些准备吧，和夏洛特不一样父亲对我的教育很严格，别看我这样也是打算好好让布兰德家继续传承下去的，还没天真到连政治权术这玩意儿充满了阴谋都不晓得，父亲以阴谋来回敬阴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回应吧。”
“嗯，有点让人意外呢。”乔纳森居然能接受的这么快让李维刮目相看，在他理解中性情耿直的乔纳森反应应该更大才对。
“我在莉薇小姐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傻小子啊？”李维的态度惹得乔纳森一阵苦笑。
“跟大小姐差不多吧。”李维直言道。
“诶，不至于吧？倒不是说夏洛特不好，我俩到底哪儿像了？”被说成跟自家妹妹一样的角色让乔纳森的嘴角不由抽动了几下。
“很微妙的地方，我自己也说不好。”向来言语清晰的李维难得地给出这样一个感性的答案。
“这你让我怎么说啊，要是知道哪儿一样了我还能改一下。”看来夏洛特的一切在乔纳森眼中都已经是不靠谱的象征了。
“您这么说的话大小姐知道了会伤心哦？”被自家大哥如此嫌弃，连李维都有点同情起夏洛特来了。
“不不不，我不是嫌弃她的意思，刚才的话呢千万别跟她说。”乔纳森连连摆手，这话要是让夏洛特听见那还得了，“说着说着话题怎么偏到我们两兄妹的共同点上来了，你不是来跟我商量夏洛特那边该怎么办的么？”
“……对哈。”李维表情一滞，自己今天怎么跑题了呢，莫非是思考回路秀逗了么？
“咱们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夏洛特这丫头啊，嗯……”乔纳森捏着自己的下巴认真考虑了片刻，“平时要说让她高兴的话很好办，好吃好喝好玩好睡就行了，生气了大不了哄上两句很快就会恢复，不过这回的情况不太一样，那丫头要是真伤起心来会消沉很久的，上一次她养的猫死了就是连着好几个月都闷闷不乐。”
“也就是说没有能让大小姐快速振作起来的好办法么。”李维也皱起了眉头，别忘了夏洛特那边跟西蒙还有赌约呐，如果接下来几个月夏洛特都是这个状态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输了。
“非要说的话……就是出现比当前的问题更能引起她注意的事情？”乔纳森拿出来的解决方案连他自己都没底，“要不然就得让父亲亲自说明了，实在不行的话哪怕写封信也成啊，不如我往领内发封信让父亲知道现在的情况然后请他给夏洛特回一封信吧，比起我来父亲更会应付夏洛特。”
“少爷没考虑过信在路上会泄密？这事可不能让布兰德家族外的人知道啊，不然肯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的。”李维当即就提出了乔纳森欠考虑的地方，哪怕在李维那个时代的军用保密通讯也会被敌人窃听，一封不知道要转手几个驿站才能送到白银城的信件能有几分保密性就更不要指望了。
“啊，确实……这可怎么好？”乔纳森这才想起从拉维瑞提始发的信件是必须经过南黑森公爵领的，一封盖着布兰德家徽火漆的信件通过那种地方会不会被拦下真心不好说，如果不加用来识别的家徽又不一定能送到伯爵手上。
“您别问我啊，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李维心想你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都搞不掂难道还能指望他这个感情不健全的家伙，万一说错了哪句话又要弄巧成拙了。
“唉，那咱们还是走回老路线吧，好吃好玩多跟她说说话，正好这不是快到解放日了么，说不定把她拉到游园会上痛痛快快玩一场就能让那丫头忘记心里头的不快，这种时候你我跟她讲道理说教搞不好起反效果，只是麻烦莉薇小姐这几天要多帮忙照顾一下夏洛特让她尽量随着心意来了。”向父亲求援这招行不通，乔纳森只好老生常谈。
“我无所谓的，照顾好大小姐是我当初答应过伯爵大人的事情，能做到什么程度不好说但我会尽力去做。”嘴上是这么说李维心里却不抱太大期望，因为他平时已经足够尽心尽力了，再行改善的余地也不大。
“嗯，就麻烦你了，我这两天也会多去看她带她出去散散心什么的。对了，你觉得把伊萨克也带上怎么样？那家伙别的不行我看活跃气氛还是可以的，带上他气氛会好点。”不知怎么地想起来了伊萨克，乔纳森还觉得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然而他得到的回应只有李维紧紧盯着他的一双死鱼眼。
“怎、怎么啦？我觉得是个好主意啊。”给李维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乔纳森磕磕巴巴地问道。
“少爷，大小姐其实很反感伊萨克少爷，您居然不知道？”李维此刻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夏洛特对伊萨克的反感态度连李维都早看出来了，乔纳森居然毫无察觉，迟钝也该有个度。
“是、是这样的么？”乔纳森的表情如同迎面吃了一闷棍，自己新结交的朋友被妹妹讨厌了这件事他还真是才知道。
“您呐……”李维深深地叹了口气，“别的不敢说唯有这件事我百分百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大小姐非常看不惯伊萨克少爷的行为做派，我觉得可能是伊萨克少爷让她联想起了当初向她求婚的那个人。”
“那还是算了吧……”李维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乔纳森也只好尴尬地打消了把伊萨克扯进来帮忙的念头。
第一二七章 解放日
跟斯蒂芬妮会面后夏洛特连着几天都处在神游四方的状态上，不是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就是靠着窗台发呆，见夏洛特这幅成天心不在焉的德行李维干脆以身体不适为名替夏洛特请了病假，这可吓坏了刚跟着降级到初级班的克拉拉，想必她该是从欧菲莉雅那里听说了投毒人自杀的事情，没了人证的现在根本搞不清楚到底谁是幕后主使，如果这时候夏洛特的身体再因为误服毒药出问题她这个输钱又输阵的最大嫌疑人是要担责任的。夏洛特和她从来也没有宣告过和解，以贵族身份自傲的克拉拉也拉不下来脸面去跟李维探问只能扭扭捏捏地往李维的方向偷瞄想从李维的日常反应中看出些端倪。无奈李维平时总是一张扑克脸让克拉拉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后还是李维注意到了克拉拉过分露骨的注意而主动把夏洛特安好的消息说给了她听才让她安下心，当然就连李维主动跟她说话时候明明很想知道的克拉拉都是一副“谁稀罕问你这些了”的高傲态度。
一晃时间又过了两天，明天就是庆祝人类从古神手中解脱的解放日，就定位来说这个时代的解放日相当于旧世界公历新年那样的全球性传统假日庆祝规模自然小不了。拉维瑞提全城为此会放假三天连续举办不管是学院师生还是外城的市民都可以参加的盛大游园会，在解放日的前一天的下午学院区里便早早显露出来热烈的节日气氛——互相关系较好的平民学徒们或是聚在一起用魔法与花饰装点着自己的教室或是三三两两讨论着假期的安排，自恃身份的贵族们虽不愿和那些“贱民”一起“同流合污”却也都准备好了精心书写的邀请信让自己的仆从送到心仪的同游对象手上。相比于其他班级各有各的热闹，转换科初级三班的气氛就冷清得有些尴尬了，据消息灵通的蕾切尔说西蒙曾经待过的班级每年都是门庭若市邀请西蒙同游的邀请函如雪片般飞来，但今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蒙那番出格言论的原因一封信件都没有，西蒙这个实质上领头的门可罗雀，其他贵族学徒们也不好意思公开热闹起来了。
“唉，大家要好好享受假日不要因为一些琐事浪费大好青春啊。”自己的担当班级如此冷清连欧菲莉雅这个当讲师的都看不下去了。
“老师，我们是来这里学魔法的不是来玩的，有闲心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抓紧时间教书，不然就干脆下课算了。”讲台下沉默的学徒中冒出西蒙不悦的声线。
“好好好，其他班都这么闹腾老师这边也讲不下去了，今天就当是老师这边网开一面，下课！”欧菲莉雅也不计较西蒙的失礼，当即顺势宣布下课。
“哦！”……这是从隔壁班级传出来的欢呼声，初级三班的学徒们只是静静地等着西蒙第一个离席这才纷纷散去。
“唉。”欧菲莉雅见状只能摇头叹气，班里头诡异的气氛也不能都归咎在西蒙身上，只能说是这些出生就有一只脚踏进政治领域的少年少女们特有的不幸吧。
下课之后李维没去流连那些已经开始在街头巷尾搭建的舞台和摊位径直回了宿舍，进屋时候卡米耶和小艾瑞斯已经在屋子里了，她们两个下午本来就没有预定课程。
“额，莉薇怎么早回来了哇？”李维进屋时候卡米耶正带着小艾瑞斯两人偷吃李维留下来的点心，被李维撞个正着两个女孩脸上都带着尴尬，尤其小艾瑞斯更是一副惭愧不已的可怜表情，比起她来卡米耶这家伙脸皮就厚多了。
“看来我是打搅你们俩了？”李维支着额头作无奈状，“还愣着干嘛赶紧把点心给我收起来！现在都吃饱了一会晚饭还吃得下？”
“哦~”被李维训斥了卡米耶才赖皮兮兮地答应了一声端起点心盘子送回厨房。
“大小姐今天状态怎么样？”李维也跟进了厨房，他不想说话太大声让里面的夏洛特听见。
“还那样呗。”卡米耶一耸肩膀，“无精打采跟中邪了似的，也不知道窗户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能让她看一天。”
“嗯……”卡米耶的回答让李维默默叹口气，看来知道自己父亲主使了针对自己叔叔的阴谋这件事真的给夏洛特打击很大，夏洛特以前不是没有消沉过，可从来没消沉这么长时间。
“大小姐身上到底发生啥事了？咱不是非要打听别人的私事，但就没啥咱能帮上忙的地方么？”别看两人平时跟冤家一样，关键时刻卡米耶还是很担心夏洛特的境况。
“这件事还真就没有你能帮上忙的余地。”李维遗憾地摇摇头，“对了，明天节日放假，你们跟自己班级的同学有什么预定么？”
“咱？没有。”卡米耶回答得很爽利，“莉薇忘了咱是个斯普林人么，内陆那些人类瞧不上咱都拿咱当什么稀奇的动物看咱也就没怎么搭理他们，艾瑞斯那边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吧，她帕廷语磕磕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想在同学里交个朋友也难。”
“这样的话你们明天跟我们一起吧。”既然都没有特别的预定李维决定游园会时把她和艾瑞斯也带上，两人虽然帮不上忙起码能让气氛活跃起来，不管是李维还是乔纳森都不是会活跃气氛的选手，比较会活跃气氛的伊萨克又被李维给列进了不受欢迎的名单。
“那敢情好，不然一个人出去玩还挺无聊的。”卡米耶忙不迭地答应，她是跟着李维才来到学院的，自然愿意抓住机会多跟李维相处。
“就这么定了，我去看看大小姐那边。”搞定了卡米耶她们，剩下的就是说服夏洛特也跟自己出去走走了。
“别忘了做晚饭啊！”背后传来卡米耶催促的声音。
“这家伙……”李维摇了摇头，推门走进了夏洛特的房间。
和三天前一样李维推门就见夏洛特慵懒地靠在窗台前发呆，她两眼散乱的焦点落在外头庭院里树叶落尽的枝杈上，平心而论这样的她才更像一个贵族淑女只可惜这种娴静实在不太健康。李维不知道夏洛特心里具体在纠结什么，仔细分析之后李维觉得她可能是在为难自己以后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自己的父亲才好，这也算是人在长大之后面对世界的真正样貌时必然经历的困惑吧。
“大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李维从裙摆的衣兜里取出一枚精致的信封，走上前去按在了窗台上。
“还可以……这是？”夏洛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忽然她发现了手肘边的信封才抬起头跟李维询问。
“邀请函。”李维答道。
“邀请函？学院里还让办宴会么？”夏洛特一愣，条件反射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您说什么呢，明天就是解放日了啊，这是邀您赴游园会的邀请函。”李维一阵苦笑，原来夏洛特在这儿发呆已经到了不知时日过的境界了。
“解放日……啊，确实，我看看是谁邀请我……老哥？”夏洛特刚反应过来可揭起封皮一看落款她又愣了，“莉薇，老哥这什么意思？讽刺我没朋友么？”
“去与不去由您的意思，当面拒绝总会惹人不快不是么？乔纳森少爷又是那么耿直的一个人。”这封邀请函是李维跟乔纳森商议好的主意，主要的原因还是乔纳森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为了避免出现不愉快的情况所以采用了书信手段。
“呵，老哥这家伙。”夏洛特这才明白过来自家大哥的用心良苦，她看着封皮上乔纳森过于豪放的字迹苦笑不已。
“那么您的答复呢？”李维追问道。
“我去还不行么。”夏洛特的声音带了些无奈，“难得我那个笨蛋大哥都如此上心了，做妹妹的再不给面子以后还怎么相处。对了，是你去跟老哥说的？”
“是。”李维点头。
“老哥他当时……反应如何？”夏洛特小心翼翼地探问。
“少爷跟您一样之前毫不知情所以听闻之后也觉得很诧异，不过少爷对此的反应要比您平静很多，他的解释是自己心里早有准备。”李维大致将乔纳森当时的反应形容给夏洛特听。
“……是嘛，早有准备啊。”沉默良久夏洛特叹息道，“果然比起老哥来我差得太远了，嘿，当初还异想天开地想去接老哥战团团长的班，现在想想还真是蠢到不行。”
“别这么说，您的天资很好，适当磨砺之后一定会成为优秀的贵族和女巫。”李维真诚地评价道。
“安慰就免了，一个只是因为知道父亲做了该做的事就无精打采好几天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出息。”夏洛特闻言只是自嘲地笑笑。
“您知道我从来不说假话的。”李维这边亦不坚持，只是信不信由你的态度。
“那我是不是该老老实实地领受呢？”夏洛特脸上终于重新现出了一丝阳光。
“请不要忘了需要适当磨砺这个前提，您连续两天没有上课了，相关的讲义我已经给您整理好，真想在这个学期结束时晋升到高级班就最好都记下来，欧菲莉雅讲师屡次提醒过您晋升不只需要实战能力。”见夏洛特又有洋洋自得的趋势，李维的脸瞬间就板了起来。
“你还真是从来不说假话啊……”夏洛特听得一咧嘴。
“天生如此。”李维耸耸肩膀。
“是是是我知道了，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是吧？”夏洛特很不上心地摆摆手，不过忽然她又正色了起来，“莉薇，麻烦你为我们兄妹做这么多了。”
“这是我的义务。”李维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
“义务啊……”夏洛特表情复杂地叹息着，这一次李维是真的看不透她的表情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情感。
第一二八章 游园会（上）
——次日晨——
朝阳才挂上天边不久整个学院区的气氛就热络了起来，叮叮当当的临时施工声和人群熙攘的嘈杂让每个还窝在自己被窝里的人都感受到了节日的来临，早有预定的李维他们闲适地享用了一顿早餐，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将自己装点一新准备出门去和乔纳森汇合。
宿舍外的街道，平日里宁静安然的校园街巷也在一夜间变了模样，绿化带的树木上被花饰和彩纸带装饰得花花绿绿如同大地提早回春，人行步道两侧被各种各样的临时摊位和小舞台所占据，这些工作都是学院中的平民学徒与助手们从昨天下午开始甚至连夜赶工做好的。那些“摊主”和临时演员们虽说个个顶着黑眼圈精神却比那些安稳睡了一夜的贵族们还要好，有的摊位已经在吆喝声中正式宣告开张，更多的还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路上如梭的行人不只有学院师生还有外城的市民甚至是城外赶大早进城的临近农民，别看他们因为魔法资质有限毕业后就不再被允许进入学院区，每年解放日这三天却是禁令中的例外所以大家都抓紧机会趁着这三天涌入学院，不光是凑个热闹更多还为了缅怀一下自己逝去的青春。就比如刚经过李维他们身边那个左手挽着丈夫右手拉着孩子正在大讲老妈当初在这里是如何如何风云人物的农妇，不知道如果她的孩子反问她为何现在在乡间种地时她该如何作答。
估计这锅得扣到她倒霉的丈夫头上。
“好像……忽然之间整个学院就变了呢。”在屋子里闷了三天走出门就发现学院已经大变样的夏洛特一时还有点适应不了。
“有魔法协助动工会快一些，而且大多数都是简单的木质框架很好搭建起来。”李维的解释很客观也很不解风情。
“嗯，还是人类的城市更热闹啊，人多就是好，咱部落里头虽说也有类似的节日顶多就是胡吃海塞一顿然后大家围着篝火跳跳舞消消食，规模跟这个实在比不了。”卡米耶则是羡慕又带点嫉妒地感慨着，平常街道都已经这么热络了城镇中的各个活动中心不知该是个什么样子。
“这种规模的庆典除了帝都外可能只有拉维瑞提办得起来吧，白银城在每年也有解放日庆典，除了白天会有农民集市和战团武士们的格斗比赛之外剩下的就跟你们的部落差不多，连我这个领主小姐自己都觉得土气。对了不知道教团领地办不办庆典，好多人都传说那里金碧辉煌富得流油跟人间仙境一样，办起庆典来应该不输拉维瑞提。”夏洛特难得地这回没有挖苦卡米耶而是顺着话题说道。
“解放日是庆祝真神胜利的日子他们肯定会庆祝一下，不过你确定你真的想看？搞不好那些狂信徒会把这一年里从大陆上抓去的巫师整排戳在广场上当烤串，然后底下一帮人大喊什么烧死异教徒真神万岁啥的。”提起教团来，卡米耶斜着眼睛恶意满满地揣测。
“噫，还是算了吧，那场面我想都不敢想。”夏洛特装模作样地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明明是属于真神的节日她们这两个“异端”却开心地唱起揶揄真神仆人的双簧来了，真是不怕遭报应。
对于这对活宝的的表演李维也就看看笑笑不说话，小艾瑞斯则是干脆没听懂这俩人性质恶劣的玩笑，她的眼睛正闪闪发亮地盯着街边那些花花绿绿的装饰物，这些东西在成年人看来就是图个彩头和热闹，对小孩子来说可是蛮有吸引力的，尤其小艾瑞斯的家乡是个贫困潦倒连生存都有问题的边境乡村，如此热闹的庆典大概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吧。
“喜欢吗？”李维弯下身子用帕廷语问道。
“嗯！”小艾瑞斯兴奋地点点头，在李维的悉心教导下她已经能听懂些帕廷语的简单谈话了。
“今天你可以放开了随便玩不过身边一定要有大人跟着，千万别混在人群里走丢了。”比较长的句子李维就要换成半岛语来叮嘱了。
“好。”小艾瑞斯乖巧地答应一声接过了李维伸过来的手。
和乔纳森预定的集合地点是飞马广场，之所以选在这儿是因为这里是整个拉维瑞提的地标建筑，想必周围的游园会一定会很热闹直接在这里集合就免得多走冤枉路，然而这个想法很好实际施行时候却遇上了大麻烦——这里实在是太热闹了，哪怕李维眼如鹰隼也没法从拥挤的千军万马中找出来乔纳森壮实的块头，听噪杂人群里不时冒出的呼喊声就知道好多人都抱着跟李维他们同样的想法结果遭遇了同样的问题，大家都在忙着和自己的同伴汇合导致场面乱成一锅粥。
“唔，失策了。”好不容易护住三人挤出人群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空间，李维捂着额头后悔道。
“节日里公共场所肯定都是这副德行啊，莉薇莫非没有过节的经验？”难得向来周全的李维犯下这样的大失败，夏洛特饶有兴味地询问道。
“嗯，根本没有。”李维倒不避讳，实诚地点点头。
“家人也没有恋人也没有连过节都没有，莫非莉薇是被哪个退休的大导师给带到深山老林里养大的不成？”接下来的话就不知道是故意揶揄还是什么不靠谱的瞎猜了。
“不是，我一直在军队里打仗。”李维还是满口大实话。
“根本无法想象……”这就完全超乎夏洛特的想象力了，这年头不是没有女人参军，一个像李维这样法力高强的女巫更是每一支雇佣军都愿意出大价钱拉拢的抢手人才，可就算是战争为生的雇佣军在这个相对还算和平的年代里也不是每天都有仗打啊。
她哪儿知道李维口中的战争已经成了他们最早的神话。
“哦，看见她们了！喂！”正在闲聊时忽然远远地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几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去看原来是乔纳森，可能是来到开阔的地方让几人变得显眼起来他们才被乔纳森发现，不过嘛……乔纳森身边还站着个人。
“哎呦喂呀，各位淑女早上好，可算是找到你们了，在人堆里转一圈比上一节实训课还累。”先来到四人面前的不是乔纳森而是伊萨克这小子。
“少爷你……”见到伊萨克李维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早跟乔纳森交代过别把这小子也带来怎么还是来了，李维正恨不得把乔纳森拉到边上说教几句忽然发现他们两个人不知为何都鼻青脸肿的。
这是在人群里发生踩踏事故了？不能啊，碰上这俩在体能强健的战巫中也是强力选手的家伙说他们踩别人还差不多。李维对两个人脸上带伤的缘由大惑不解，不过此刻他最关心的还是夏洛特的反应，如果夏洛特真的不想跟伊萨克这小子共度游园会李维就是强行也要把这小子轰走，反正之前两人有过协议了，把伊萨克支走也不会损害两方家族的关系。
“噗呲。”出乎李维意料地夏洛特看见面目狼狈的两人只是掩嘴一笑，“老哥你俩怎么回事，这是让谁给教训了？”
“谁能教训我？我教训他还差不多……哦，你说这个啊。”乔纳森的余光看见伊萨克他才反应过来夏洛特说的是他和伊萨克脸上的伤，“训练时候的一点小事故，不打紧的没问题，你看以前在家时候不也常有么。”
“真没事吧？看着可一点也不小啊，哟呵你瞧左脸上那块紫。”夏洛特半是关心半是玩笑地问道。
“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活蹦乱跳的么。”乔纳森连连摆手，“行了别因为我这点事败了兴致，说吧今儿想哪儿玩去老哥陪你陪到底。”
“此言有理，解放日即是解放的日子嘛，平时那些烂事都扔到一边去就是玩个痛快，鄙人今天带好了钱包准备满足各位淑女的一切需求，尤其是莉薇小姐，您看您平时总是那么紧绷也是该借着机会好好放松一下。”伊萨克这小子更是兴高采烈，直让李维怀疑他是不是忘了两人晚上还有行动了。
“嘿，就你们两个啊，别说满足一切需求了首先脸就不合格，平时看着还凑合现在这鼻青脸肿的就差远了，跟你们一起走我都觉得丢人。”两人明显是在哄着自己的态度让夏洛特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她也跟着开玩笑道。
“夏洛特小姐别这么说嘛，我这人别的不行就这张脸还算有点自信。”伊萨克十分配合地作委屈状。
“……不过话说回来，伊萨克公子说今天游玩的费用您给包了，这话讲真的？”本来不好凑趣的李维这时候也跟着道，而且他的表情十分认真。
“额，我是这么说来着？”看李维的态度显然不是开玩笑，伊萨克不知为啥心里开始发虚。
“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李维粲然一笑，因为白银城那边的生活费还没送到李维现在是靠从学院提前支取的借款来维持布兰德兄妹的日常开销，虽然勉强能让二人过上体面的生活预算也总是紧巴巴的，李维恨不能让自己的永动核心用聚变反应合成出些金子来用，如今有凯子自己跳出来报销那是最好不过。
“还请高抬贵手……”难得心仪的对象朝自己露出笑颜伊萨克却只感觉后脊梁在蹭蹭地冒凉气，看来他这个月的预算注定要超标了。
第一二九章 故国歌声
“哎，那儿为什么人这么多？”在热闹的游园会上已经转悠了快两小时，眼尖的卡米耶忽然发现一处地方聚集的观众特别多。
“好像是啊，走，去瞧瞧热闹。”想靠全身心投入到游玩中来让自己忘记心中那些纠缠的夏洛特带头挤了进去。
“喂，你们俩……唉，我们也过去吧。”在飞马广场吃了教训本来不想再往人堆里挤的乔纳森见妹妹和卡米耶都已经挤了进去，只好叹口气带着其他人跟上。
在拥挤的人堆中分出一条路挤进内层，几人发现吸引了大量观众的是一个简易木制戏台，本来这类表演舞台在街道和广场上到处都是，演出内容多是常见的歌舞戏剧，剧本从上古神话改编的短剧集到现实发生的同学糗事包罗万象。因为拉维瑞提大戏院在本日也有正规大型戏剧上演，街边这些业余艺人们自知无法与其争锋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短小精悍幽默风趣的内容，偶尔还会附带些拉维瑞提特色的魔法声光表演引得观众们阵阵惊叹，不过这个戏台上好像不是这类节目而是一个平民学徒打扮的小伙子正在上面自弹自唱一首乡间情歌，具体唱功如何嘛……说句实话真不怎么样，连那演唱者自己可能都听出来了，不过既然上了台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脸红脖子粗地将曲目唱完。
“额，好难听，为啥还有这么多人围着？”小伙子古怪的唱腔听得卡米耶一咧嘴，她十分不客气地评论道。
“天晓得。”夏洛特同样表示无法理解。
没一会台上的小伙子的演唱终于在观众的欢呼以及嘘声中结束，接着又上来个貌似主持人的学徒。
“嗯，感谢刚才那位同学的献唱，那么大家觉得如何呢？别忘了各位的反响决定了他是不是能将我们的奖品拿走哦。”主持人笑道，在某种扩音魔法协助下他的声音即使在噪杂的街道上也能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哄~”顿时人群中嘘声四起，看来这位是没戏了。
自己的演唱不被看好小伙子只好灰溜溜地走下台去，不过忽地一个女学徒迎上来抱住小伙照着他的脸颊就啵了一口，原来小伙子刚才的情歌是献给他这位女朋友的。
“哦~”如此热烈的公开表达再次引起了人群的轰动，不过这次更多是对那小伙子勇气的赞赏与祝福。
李维他们这才看明白原来刚才那小伙不是演员而是跟他们一样的游人，这个戏台是专门给游人们自己提供一个上台演唱的舞台，如果唱得好被其他观众接受的话貌似戏台的主办者还会提供奖赏，李维记得旧世界有一种叫做“卡拉OK”娱乐方式，这个台子虽然简陋也是差不多的东西了。
“怎么样，有没谁想上去来一首的？”这种在这个时代里还很新奇的娱乐方式立即引起了夏洛特的兴趣，她扭头跟其他人问道。
“你老哥我就免了，我五音不全你是知道的，我要是上去唱怕是下面的观众全得给唱跑了那多对不起人家啊。”见妹妹的眼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乔纳森连连摆手。
“唱歌这玩意儿我也不行，不知道怎地一唱我就跑调，以前追女孩时候唱情歌没一次成功的。”伊萨克那边好像是被勾起来什么惨痛回忆的表情。
“咱才不去嘞，你们人类根本就没法欣赏咱斯普林人的艺术。”到动真格的卡米耶也打了退堂鼓，就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拿斯普林和人类的差别说事，至于小艾瑞斯就更别提了，她连帕廷语都说不利索唱什么歌。
于是乎所有人的目光全投到了李维身上。
“诶？”李维给大家看得一愣，心说这还有我什么事么？
“莉薇，不然你上去来一首？”夏洛特坏心眼地笑道，本来她最想听的就是平时不苟言笑的李维给她唱首歌。
“可我不会唱歌啊，从来都没学过。”李维满脸无辜。
“一首都不会？”夏洛特逼问道。
“这个，好像还真会一首。”就如以前说过的一样实话也是会伤人的，有时候伤的还是自己。
“那就唱这首嘛，我很期待哟！”夏洛特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李维，那期待的眼神直让李维觉得无法拒绝。
“不是适合这种时候唱的歌真的没问题么？而且出于语言原因大家可能会听不懂。”李维会唱的歌自然是用旧世界通用语唱的了，三千多年前的语言到现在早就失传，而且那首歌的内容的确不适合拿来在喜庆的日子唱……尤其是解放日。
“听不懂就无所谓合适不合适了嘛，大家说是不是啊？”可惜夏洛特一心就是想让李维上台，于是她开始发动群众的力量。
“是啊是啊。”其他人为了自己不上台纷纷祸水东引。
“额……”众意难违，李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拒绝。
“莉薇，我还是你的主人吧？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想听你唱首歌而已，这都不答应我会伤心的哟。”看李维那边有点动摇，夏洛特又可怜巴巴地说道。
“唔，好吧。”想想自己只是唱首歌而已反正不损失什么，李维勉强地答应了下来。
正好这时候台上的蹩脚歌手已经给观众们轰下台去了，主持人正在观众中征募下一位演唱者，回头看了看大家期待的眼神，李维心里一横站了出来。
“哦，这位漂亮的女仆小姐愿意上台么，快请快请！需要什么乐器伴奏？横琴竖琴四弦琴铃鼓响板我们这儿全都有准备。”李维的外表本就惹眼，平时总是刻意跟在夏洛特后面还好这一站出来立即就引起了主持人的注意，有美女愿意上台他自然求之不得连忙热情招呼。
“就这个。”扫了一圈主持人准备的乐器李维发现这种叫四弦琴的东西跟旧世界的吉他很像，服务型克隆有专门的乐器和演艺培训课程，出于个性李维只学了乐器，他对在人前引吭高歌毫无兴趣。
“明白了，调过音之后就请上台吧，大家都很期待你的表演。”主持人把琴递给李维催促道。
“嗯。”李维接过那把四弦琴试了试手感果然不管是结构还是发声原理都跟吉他极为类似，可说是简化或者不完全版的吉他，轻弹几下记住了音准，李维表情很坦然地走上台去。
然而真站上了台李维却发现自己莫名地局促了起来，具体什么感觉他说不好，真要举例子的话就是自己仿佛成了给人关在笼子里围观的动物般的那股羞耻感，现在他算明白刚才那位仁兄为什么脸红脖子粗了，以表演者身份站在舞台上确实跟以指挥官身份站在成百上千的克隆士兵前完全两码事。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上台了，临阵退缩不是李维的风格，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李维将手指架在了琴弦上，山涧溪流般清澈的琴声弹奏出的却是雄浑中透出悲壮的前奏，回想起自己少有几次唱起这首歌时的境况，李维叹息一声轻启朱唇：
“奋起，泰伦的人民，
这是一场生死之争。
放下宽容与仁慈，
那是对自己的残忍。
敌我界限已然明了，
对立如水火不容。
我们的血肉之躯，
定将战胜钢铁利刃。
不必踯躅，
死亡的降临无比公平；
不必恐惧，
我们的未来永无穷尽。
献出力量与灵魂，
坚定信仰与决心，
进行这一场，神圣的战争！”
“……”很短的一首歌，李维甚至没有唱副歌的部分，换来的是台下的一片安静，没人听得懂他口中古老的语言也没人曾听过这首歌的曲调，然而歌词中蕴含那股拼死一搏的决心却忠实地传达给了每个听众，让他们心中浮躁的喜悦随着那歌声沉静了下来，不是李维用了什么样能撼动人心的魔法，他只是把自己在战争时的经历借着这首歌唱出来而已。
“谢谢。”一曲唱毕，李维轻轻低下头致谢，台下寂静的人群让他心中颇为感慨。
这首歌从来没有正式的名字，李维只知道它作为泰伦共和军的军歌被传唱了很久，它是那座将他养大的培养舱教给李维的唯一一首歌，一曲伴随着无数鲜血与牺牲的残酷的歌，它从泰伦战争打响传唱到泰伦人的灭亡，直到三千多年后再次有人将它唱响时却是在一个庆祝泰伦战败灭种的节日上唱给一群战争叛徒的后裔听。更加可笑的是，听众一个字都听不懂更不知道曾经发生的真相，他们所感受到的仅仅只是这首歌每个字中渗出来的古老血液而已，预言定将战胜的血肉之躯们战败了，歌词中自信的永恒未来也早早就彻底断绝，剩下的人在蒙昧中挣扎求存，一切在李维的视角看来是如此讽刺。
心下暗叹口气，李维放下四弦琴径直走下了舞台。
第一三零章 游园会（下）
“莉薇……”李维重新站在夏洛特的面前时她却不知道该跟李维说什么好，本来让李维上台去唱歌只是想看看平时不苟言笑的李维的笑话，可当她真的听完这首用不明语言演唱的歌曲除了对李维刮目相看外还有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歉疚感。
一个人如果没有相应的经历不会把一首歌唱得如此具有感染力，尤其对很少能将自己情感适当表现出来的李维更是如此，夏洛特不知道这首歌勾起了李维什么样的回忆至少敏锐的她听出来了一点——这些回忆绝不轻松。
“我说过不是首适合在这种场合演唱的歌曲。”把夏洛特的复杂感情当成了对自己选曲的不满，李维平静地重复着刚说过的话。
“我不是说你唱得不好，我只是……”夏洛特想解释又解释不清自己的思维，最后变成了一句言语含混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的废话。
“既然没有不满我们就离开这儿吧，前面应该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是说大小姐也想上去唱一首？”李维不冷不热地反将一军。
“我、我可没说啊。”夏洛特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家走吧，这儿也没什么热闹好看了。”
“哦……”气氛有点莫名尴尬的几人答应了一声，各自在人群中找出一条缝隙离开了台前。
“老哥，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事了？”走到一半，夏洛特忽然拉住乔纳森的衣角小声问道。
“你啊，长点心吧。”乔纳森摇着头叹口气，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离开了回味在李维的歌声中而略显诡异的寂静人群，几人间的气氛依然沉闷，只有年龄还太小无法理解李维歌声中情感的小艾瑞斯眨巴着眼睛奇怪地看着他们几人，不明白为何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哥哥姐姐们忽然间就沉默不语了。
忽地，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你们几个，麻烦等一下！”还有一个男人的喊声。
“嗯？”几人奇怪地回头去看，发现是一个身着黄袍的年轻学院讲师，李维隐隐有点印象他是刚才台下观众中的一员，却不知道这个人追上来叫住他们是要干什么。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几个是学院的学徒吧？”那讲师有点气喘地停在几人面前。
“是，请问有什么问题么？”李维礼貌地反问。
“啊，只是我这边想请教小姐一件事情，关于你刚才唱的歌，歌词莫非是上古时代的语言？”黄袍讲师语出惊人。
“您能听懂？”李维很诧异，据他所知现在的文明是在黑尘之灾前一个文明的废墟之上重建的，这么一个中断过的文明里居然还有人能听懂完整的古代通用语？
“说实话只能听懂几个单字，串成整句就完全不懂了。”讲师遗憾地摇摇头，“不过我能肯定你唱的是古代语言，正巧我的业余爱好就是研究各地废墟和古文明，好奇之下也没多想就追上来了。”
“这样啊，那么您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李维审慎地向这个自称古文明爱好者的讲师问。
“难得能听到有人说古语，我就想问问你这首歌是从哪儿得知的。”讲师坦荡地回答道。
“我从我的父母那里学来的。”李维说的倒不假，前提是培养舱那种没有生命的东西可以被称为父母的话。
“额，冒昧地问一句，我能见见你父母么？”这话可真够冒昧的，两人素不相识因为一首歌就想见人家父母，可年轻讲师的脸上写满了认真怎么看也不是在开玩笑。
“哈？”还没等李维说话夏洛特就先不高兴了，哪儿来个自来熟的家伙上来就打听自己侍从的父母。
“很遗憾您已经无法见到他们了。”看夏洛特要发飙李维连忙道，某种意义上这话是实话，他所诞生的瑞士伯尔尼兵工厂几千年前就被塞伯利安空军炸平，连残存的废墟也湮没在无尽的黑境森林中。
“不、不好意思！”年轻讲师这才意识到他问了多愚蠢的问题，尽管李维对他诞生的地方其实没什么特殊情感。
“我说你这家伙有完没完？也不认识你开口就问这问那尽说些人家的家事！”听李维这么说夏洛特那边更是忍不了了，她当即就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出来替李维说话。
“我真不是故意的……”自知理亏的年轻讲师亦不敢抗辩，“最后，我最后就再问一句，小姐能告诉我这首歌歌词的具体意思么？”
“你欠揍是吧？！”这可把夏洛特气炸了，心说这个家伙到底是有多不要脸。
“大小姐，您的关心我很感激，还是请注意一下形象……另外这位讲师，可以倒是可以，你要怎么记下来？”李维伸出手拦住了差点要跳起来揍人的夏洛特，李维看得出来这个讲师的心情似乎很坚决，八成就是夏洛特真揍他一顿他也会一直问到底。
“这好办，我这儿有纸笔！”李维真的答应下来让讲师很兴奋，他马上就从袍子的衣兜里取出来了纸笔——一根被羊毛布包裹的细长石墨棒和棉线串连纸张装订成的小笔记本。
“……这样行么？”李维取过纸笔迅速地将歌词翻译成帕廷语写在了最后面的空白页上还很贴心地标注了帕廷音标，不小心翻过前面那些书页时李维发现上面记满了关于旧世界的各种错误理解和更多不靠的突发奇想。
“哦哦哦，实在是多谢了！”年轻讲师如获至宝地接回纸笔，丢下这句感谢就一溜烟地跑走了也不知道急着打算去干什么。
“莉薇你啊有时候就是太好人了，那种无礼的家伙别搭理就好还要帮他干嘛？”人都走了夏洛特还在愤愤地鸣不平。
“确实，就算是我也不会连名字都不报就直接问人家的父母家事。”乔纳森对妹妹的看法深表同意。
“我只是觉得他好像坚持不想放弃，不如就直接满足他了事。”李维坦白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李维觉得这种家伙如果生在旧世界可能会是个出色的科学家和考古学家，不过生在当今嘛……祝他好运吧。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当给狗咬了一口吧。”听李维这么说伊萨克跟着玩笑道。
至于向来话多的卡米耶这一次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偷偷地在旁边盯着李维看，那眼神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这个冒昧的家伙突然出现倒是重新让刚才有些沉闷的气氛活跃了起来，大家似乎忘了刚才的尴尬一般又重新投入欢乐的节日街道中，一路玩闹到正午已过，有些疲累的众人这才找到一处歇脚之地就坐。
“嘿嘿，伊萨克公子？”大家刚坐定，卡米耶脸上就挂着贱兮兮的笑容来到伊萨克面前朝他伸出手。
“干嘛？”卡米耶这动作给伊萨克搞得一愣。
“你看大家也累了，肯定需要吃点喝点回复一下元气，早上您说今天的花销您都包了，这您看是不是？”卡米耶又勾勾手，敢情是来伊萨克这儿敲竹杠来了。
“这个嘛……”要是李维亲自说话多少钱伊萨克都愿意掏，换成一脸贱笑的卡米耶伊萨克就实在不太愿意牺牲自己的钱包。
“贵族男儿说话算话吐吐沫是个钉，对吧伊萨克？”正这时候乔纳森在后面拍着伊萨克的背来了这么一句，这一拍力道之大给伊萨克扇得直踉跄。
“是是是你们说得有理。”不知怎地乔纳森的话好像对伊萨克有啥震慑力，他不但不生气还老老实实掏出钱包取出一张学院发行的大额代金券递到卡米耶手上。
“啊哈，那就多谢啦~”卡米耶欠缺诚意地道声谢，“小艾瑞斯累了没？没累的话跟咱一起来吧，不然你想吃什么你又说不清。”
“嗯！”小艾瑞斯自然乐得跟上，本来小孩子玩心就盛，有卡米耶这位年方四十二的老小孩带着更是活跃。
“大小姐麻烦您也跟她们一起吧，就卡米耶一个人带着小艾瑞斯我有点不放心？”这时候李维忽然道。
“诶？”夏洛特给说得直糊涂，这事平时不是李维干的么。
“正好也看看您想买点什么，倒是我们三个都没什么需要，而且我也走累了想坐着歇会。”李维解释道。
“哦……那好吧。”总觉得李维是在故意支开自己又不好明白问，夏洛特只好先答应下来再说。
没一会工夫看三人走远了，李维这才从长凳边站起身来走到乔纳森和伊萨克面前。
“两位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李维开门见山。
“额，给你看出来了？”乔纳森面现诧异，当即不打自招。
“嗯，我已经反复跟您交代过不要带伊萨克公子过来但您还是让他来了，冒着让大小姐不开心的风险也要这么做肯定有您自己的理由，而且少爷您以前跟伊萨克公子间虽然是朋友彼此还是很客气，今天的态度突然就变了能问问理由么？不出所料的话是跟两位脸上的伤有关系吧？”李维冷静地分析道。
“你看我就说瞒不住不如早说吧，你说我说？”伊萨克那边也承认了李维的分析。
“还是你说吧，事情都是你挑起来的。”乔纳森嫌弃地摆摆手。
“我说就我说咯。”伊萨克一耸肩膀，“事情是这样子的莉薇小姐，我昨天把我的身份跟你我的约定跟乔纳森挑明了。”
“……”李维没出声只是疑惑地看着伊萨克，他不明白这小子多此一举想干嘛。
“你看今天晚上我们就要行动了嘛，目标还是那种……嗯，危险的地方，如果运气不好只有一个人能回来甚至两人都回不来总要有个人对他们兄妹给个交代，所以我就想不如干脆提早把话说明白，没想到乔纳森他听了之后大发雷霆揍了我一顿。”伊萨克摊着手开始解释。
“真好意思说，你最后不还是还手了？！”乔纳森当即反驳，看来事情最后演变成二人斗殴了。
“谁让你下手那么重了，长这么大连我爸都没打过我这么狠啊！”伊萨克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
“那是你小子瞒我在先，亏我还真当你朋友看的，告诉你揍一顿算轻的了！”乔纳森想撇嘴却牵动了脸上的青紫，最后变成一个引人发笑的古怪表情。
“我也是真当你是朋友才选择跟你说实话啊，咱们就不能有话好好说么，莉薇小姐你看看这……嘿哟哟，打人哪有打脸的，打坏了谁陪啊。”伊萨克委屈地把脸上的伤指给李维看。
“你们两个……”李维无奈地扶着额头，这俩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跟小孩似的。
“男人嘛，就这样。”八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犯二的成分在，伊萨克把锅扣在了自己的性别上。
“我觉得这跟性别没什么关系。”李维在接手新身体之前也是货真价实的雄性动物所以对此说法不敢苟同。
“莉薇小姐你是不了解男人才这么说啊。”意外地在这件事上乔纳森跟伊萨克站在了同一阵线。
“不管怎么说两位好像已经重拾了友谊，这是件好事。”李维没再去接茬而是如此评论道。
不了解男人？也许吧。李维确实不清楚所谓的男人味要怎么去定义，毕竟在不同的年代里这个词的具体含义也不同，如果是像眼前两位这样李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了解的好。
因为太蠢了。
第一三一章 胜利仪式
入夜，仿佛整个白天还没有将人们积攒全年的憋闷发泄完全一样游园会被人群推向了最高潮，数万名市民与学徒聚集在市政厅前的大广场上一处别有意义的仪式场地前——那是一座临时搭建起来足足四层楼高的木质框架塔楼，塔楼下方周围已经被维持秩序的守卫士兵隔绝出了用以保证安全的隔离区，即便人群只能远远看着他们依然兴高采烈，似乎每个人都认为即使自己站得这么远也能有一场好戏看的样子。
“……这是？”跟其他人一起站在一棵树下看着热闹，李维无法理解人群如此兴奋的理由。
“大概是胜利仪式吧？咱去年在别的城市也见过类似的场面，总共几千人的样子规模没现在这么大。”卡米耶道。
“胜利仪式？”李维不明所以。
“就是重现当年古神被打败的最终一战的场面，那个堆得高高的木塔指代了什么你应该最清楚，咱们第一次见面不就在那里么？”卡米耶提醒道。
“啊……”李维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个所谓的胜利仪式其实是在重现当年泰伦人的最后一战，也就是自己指挥的黑岛基地围攻战的场景，那个堆得高高的木制塔楼所指代的不是其他正是黑岛基地上方至今仍然高耸在那里的数据传输天线。
“好像是要开始了。”眼看人群的骚动愈加激烈，卡米耶认为仪式的准备已然就绪。
没过一会，只见外层的守卫掉过头从背后取下统一制式的弓箭对准塔楼搭弓上弦，又有几位巫师用魔法点燃了裹在那些箭头上面的易燃物，随着指挥的队长一声令下无数火矢划破黑夜射上塔楼顿时燃起冲天大火，人群也随之跟着狂热地欢呼起来仿佛他们真正获得了某种“解放”一样，火光之下涌动的人潮如同群魔乱舞妖异万状。
“快看快看烧起来了！莉薇……”正因为这幅场面兴奋不已的夏洛特回头刚想分享自己的喜悦却发现李维那边情况有点不对劲，远处的火光映照进他的瞳孔反射出来的是焦热逼人的仇恨火星，正在错愕的时候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牵了一下，低头去看只见卡米耶正冲自己无声地摇头。
此时的李维早已经注意不到身边的世界，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黑岛基地那场战斗不过是数千年流传下的神话，对李维来说却是短短几个月前记忆犹新的战斗，仇恨与不甘在这一刻完全占据了他的心头。眼前猛烈燃烧的火光中李维仿佛看见了那些恪尽职责死守到最后的克隆同袍、那些以自身性命完成了黑岛计划的泰伦创造者、那位将生存的权利交予给自己的泰伦末裔，还有在绝对压倒性的劣势中愚蠢而坚定地试图将计划完成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让李维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这个愚昧的世界，让他们重新理解那场战争中的真相，然而灵魂深处的冰冷理智很快就熄灭了沸腾的热血将二者化成一声深长的叹息。
自从以克隆之身诞生李维打了无数败仗没有一场让他感到遗憾，唯有黑岛计划的失败让李维对自身的无力抱有深深的悔恨，这份悔恨还未等发酵便被冷藏了三千五百年，可怜当它从心灵的土壤中破土发芽时李维连将这份悔恨针对给谁都搞不清楚了。
和它代表的真实原型不一样，熊熊燃烧的塔楼很快就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崩塌碎裂，守卫们用长戟将还带着温度的炭灰分发给冲上来争抢的人们，似乎他们的传统让他们认为能拿到一小块象征着旧世界余烬的东西就能给自己的新一年带来好运。李维并不恨这些叛徒的后裔反倒是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们，仇恨不应该世代流传，而且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说他们都为自己当初的背叛付出了足够惨痛的代价，这代价惨痛到了让他们自己无力察觉的地步。
“那个……莉薇？”不知道盯着广场中心呆立了多久，耳边传来夏洛特小心翼翼的探问声。
“大小姐？”李维的声音这时候已经回归往日的平静。
“大家都开始散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夏洛特看了看周围，狂欢之后人们呈现出某种虚脱的倦怠，他们如同在大型动物的尸首身上饱餐一顿后离散归巢的乌鸦般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去自己的窝。
“嗯，说的也是。”李维点点头又将视线投向乔纳森和伊萨克，“少爷、伊萨克公子，不嫌弃的话晚餐跟我们一起如何？我已经为今天提早做了准备。”
“额，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啦，不过真的可以么？难得你们兄妹聚聚却跟着我这么个外来人碍事。”伊萨克一脸想去又不敢去的表情将询问的目光丢给了乔纳森。
“客气什么？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客气过，走吧走吧。”好在乔纳森是个心胸大度的人，冲突解决了他就不会再记恨。
“那我就好好期待莉薇小姐的大餐了，乔纳森可是不止一回跟我夸赞过你的好手艺。”伊萨克笑道。
“不会让您失望的。”李维自信地点头道。
宿舍禁止异性出入的死规定在解放日三天例外，可能是院方考虑到正值青春年少的学徒们需要交往的空间，学院不是修道院巫师们也不想把自己的学徒教育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教士修女，当然过夜留宿还是严格禁止的。异性学徒必须在十二点钟声敲响前离开宿舍，这个特例让学院里流传下来许多关于解放日和十二点钟声的浪漫故事，不过大多数学徒对解放日的印象更多是嬉闹狂欢，比如李维他们就只是很普通地聚在一起吃顿晚饭而已。
“唔嗯……”初次尝试李维的手艺，伊萨克的反应有些特别。
“不合您的口味？”李维奇怪道，虽说服务型克隆的定制菜谱综合了普罗大众的普遍喜好，难免不适用于某些品味独特的人群。
“不，完全没这意思。”伊萨克努力地摇着头，“我多嘴问一句，莉薇小姐有没有考虑过为皇室服务？”
“啊？”忙着吃喝的大家听到这突兀的话都是一愣。
“先声明我绝对不是夸大其词啊，我跟着父亲吃过一次国宴，味道跟莉薇小姐的手艺比起来差远了，如果莉薇小姐有这方面的志向我可以让父亲推荐你进皇家厨房，包管那些庸碌的厨子都不是莉薇小姐的对手。”结果伊萨克给出了超乎规格的高评价。
“你这夸人的方法倒是新颖，很遗憾只要是陛下当政莉薇小姐就不可能进皇家厨房，这跟她的主观意愿无关。”没等李维答话乔纳森那边先叹口气道。
“因为莉薇小姐是女巫么？”伊萨克不解乔纳森的消极态度。
“主要是因为我在料理过程中使用了大量的魔法，很难想象那位连食水都要从教团领地运来以求‘清洁’的皇帝陛下愿意把我烹调的饮食放进嘴里。”李维这才开口解释道。
“啊哈，这样啊。”伊萨克理解地笑笑，“那就没办法咯，只能说皇帝陛下运气不好错失了雇佣一位优秀皇家厨师的机会，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反倒是有幸品尝美食了。”
饭后大家坐着闲聊了一会，布兰德兄妹二人都知道李维和伊萨克今天晚上要进行一次冒险的潜入行动但没谁提起这方面的话题，伊萨克讲了些他在帝都时候的趣事，布兰德兄妹也在说白银城的事情，一切平静得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大家快快乐乐地度过今晚就能高高兴兴迎来新的一年。
“十点了啊，我们是时候该走了。”窗外传来十声钟鸣，乔纳森站起来说道。
“我送二位。”李维起身跟了出去。
李维将二人送到宿舍门外，乔纳森站定身形没有急于离开，他似乎有话要跟两人单独说。
“少爷？”而李维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多余的我就不废话了你们两个万事小心，伊萨克你小子怎么都好反正别拖莉薇的后腿，至于莉薇小姐……别忘了我们布兰德家永远是你的后盾，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不要过分逞强让自己陷入危险。”乔纳森整整脸色，态度十分认真地跟两人叮嘱道。
“我记住了，多谢少爷的关心。”知道即使有意外布兰德家的能量也不足以将自己营救出来，李维依然坦荡地接受了乔纳森的好意。
“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乔纳森点点头，跟伊萨克一起踏上了回去自己宿舍的路。
“喂，你说我怎么着都无所谓，这也太不够哥们了吧？”没等他们走出去几步李维就听到伊萨克的抱怨声。
“你小子有元帅和那么多人罩着还用我管？”
“那你也多少表示一下关心啊，不然我听了多伤心。”
“你伤你的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呵。”冲这对损友吵闹着远去的背影摇头笑了笑，李维折返回身向宿舍走去，他也要开始为今夜的行动做最后准备了。
第一三二章 夜路
——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
浑身暗色打扮准备出发的李维忽然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一道视线，他回头见夏洛特斜倚在门边正看着自己。
“要出发了？”夏洛特的语气很平静。
“嗯。”
“多加小心。”短短的四个字里饱含夏洛特的担心和关切。
“谢谢。”
“别忘了早点回来，没了你我可没法打理自己。”夏洛特努力挤出笑容。
“好。”李维点点头推开窗户踏上窗台，身形一闪便隐没在昏暗的天幕之下。
“……”夏洛特往前走了几步追望出去，除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忽地一丝冬日的冷风钻进来让夏洛特打了个哆嗦她这才伸手将窗户合上。
外面的街道依然有三两行人或是狂欢或是迷醉地游荡着，李维完全不觉得这些人会碍事，因为这些人中很多都是紧绷了一年的神经借着节日的机会出来买醉的守卫，看来今天的守备会很松懈这话一点不假，掠过拉维瑞提的大街小巷来到预定汇合地点，伊萨克已经早早地等在这里了。
“莉薇小姐。”注意到不远处李维的身影，伊萨克扬了扬手小声招呼道。
“都准备好了？”李维也不多话。
“当然。”伊萨克亮出右臂上的吸附罩。
“先说里面的情况，三天前我借一个机会已经进去研究院侦察过，我要的东西就在里面，不过藏得很深可能是在地下深处的某个位置。你要的好找很多，研究院里到处都是功能类似的实验室，随便进去一个都能拿得到相应的文书证据。进去之前决定好，你优先还是我优先？”白天没有跟伊萨克说这些的机会，于是李维就放在了行动之前说明免得进去之后两人在方向上起冲突。
“我要的在地上建筑里，莉薇小姐要的在地下是么？”伊萨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李维究竟用什么手段提前进去侦查的他干脆就没问，“谁优先都无所谓反正今晚要一起拿到手，具体有没有一条两处兼顾的路径呢？”
“有。”李维点头。
“就走这条路，谁的目标比较近就优先谁来。”不愧是被专门送进来当间谍的家伙，伊萨克的决定更着眼于整体的成功率很有大局观。
“出发，路上记得听我指挥，进去少说话。”李维赞赏地看看伊萨克，简短交待道。
“好。”伊萨克痛快地答应一声跟上了李维。
借着伊萨克腰间的油灯光芒，两人发现这里和上次来时一样防备松懈，看来他们上次那番折腾根本就没被发现，来到阻挡前进的铁栅前李维做了个手势伊萨克领会地点点头，两人找到一处间隔较大的空隙各自扳住一根钢条。
“咯啦！”只听得金属被扭曲的闷响，两根钢条同时被掰弯露出能让人通过的空间，李维面色如常，伊萨克咧着嘴甩了甩手。
歇了几秒缓过来手上的疼痛，伊萨克敲敲右臂上的吸附罩又指指自己，大意是前面的警戒线要靠吸附罩通过让李维靠他近些，李维则更直接干脆伸出手搂住了他腰，后背传来的柔软感触让伊萨克嘴角挂上一丝略带猥琐的享受表情，不过很快李维冷澈的眼神就让他的贱笑变成了尴尬的苦笑。
一、二、三、走！伊萨克伸着手指发出信号，吸附罩开启的同时两人朝着前方同时一跃而起，利用吸附罩在警戒线上开出那短短一瞬的空白他们一齐跨越了黑尘的侦测圈。
“……”落地之后两人分开沉默地等了一会，没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其他异常，他们这才算确认刚才自己是成功闯进来了。
然后怎么走？伊萨克疑问的目光投向李维。
李维朝下水道的一个岔路挥挥手，进入的路线他早就已经规划好了，而且地上地下不止一条，这样才能确保在进出时遇到意外状况也可以安全通过。
李维选定的出口是一处比其他口子宽敞得多的排污道，幸亏冬天里没有那些该死的蝇蛆，水道口散发出血腥和动物尸体特有的腐臭味还是呛得伊萨克直扇鼻子，堆积起来的大型动物骨骼显示这里可能是一条投弃尸体的通道，尽管这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不过既然尸体能顺路扔下来，活人自然也能靠它爬上去。
真走这儿？伊萨克冲李维皱起了眉毛，他虽是个间谍也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大概如此恶心的地方还是头一次来。
李维耸耸肩膀自己先爬了上去，意思很简单，来不来由你。
无声地叹口气伊萨克也只好熄灭油灯跟了上去，人家娇俏的女孩子都不嫌弃，自己这个大老爷们还能说啥。
顺着弃尸道往上难闻的气味稍微稀薄了些却也变得十分陡峭狭窄，黑暗中只能感受到周遭一圈砖石通道和游荡在鼻尖的血腥味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伊萨克尽力地向上攀爬着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撞上了李维的腿，李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停住了。
“？”伊萨克好奇地抬头去看，乌漆墨黑基本看不到什么东西，不过上方的尽头透出一丝的亮光意味着他们已经快到达通道的出口，伊萨克可以借此勉强认清楚李维的轮廓。
“嘘。”李维也感受到刚才伊萨克碰了一下自己，他把手指放在唇边轻吹了口气。
伊萨克当时就明白李维的意思了，外面有东西，出去要谨慎。
这时候李维已经攀到了通道的顶端，在他眼前墙壁上是个铁制的活门，顺着活门缝隙透出来的光亮李维向外看去，原本在上次侦查时什么都没有的这里如今多了几个铁笼子，笼子里还关着几个活物……人形的，并且不时传出让人闻之不适的咀嚼声。
怎么办？进去还是另寻他路？疑问在李维的脑子里转了个圈，不过很快他就决定还是维持现在的路线，有智慧的生物一般是不会给关在笼子里丢进地下室的，那几个勉强带有人形轮廓的生物也不像是被折磨过的囚徒。
心下做了决断李维伸出手轻轻推开活门，支撑着身体重量的腿脚猛地朝后背方向的墙壁一踢人就像剑鱼般从不大的活门口窜了出去，单手撑地稳住落地的冲击然后重新站稳蹲下定住身形，整套行动毫无声息，嗯，满分动作。
然而当李维真正看清楚铁笼里的生物时惊愕还是闪过了他的眼眸，随后跟着爬上来的伊萨克更是目瞪口呆。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几匹，没错是用匹来作为量词比较恰当的类人生物，这些生物过度鼓胀的肌肉上覆盖着暗红色的粗糙皮肤，它们赤身露体一丝不挂所以能看见身体上勉强残留下来的性别痕迹，但基本的器官轮廓已然快被过度发育的肌肉完全挤占。李维的动作很轻没被发现，做不到这点的伊萨克却引起了它们的注意，忙着啃噬散落在笼子里那些残肢断臂的它们立即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并发出警惕的低吼声，这时候李维也得见它们的正脸——肌肉横生的脸颊上印着一张獠牙参差的血盆大口，怒瞪双眼中眼白部分已经被纯粹的黑色取代，长短不齐或直或弯的角从额头或者两鬓上支出颅骨，简直就跟旧世界某个宗教里描述的恶魔一样。
这是什么鬼东西？！李维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伊萨克，他很肯定这些生物的基因源都是基于人类，但他从来没想到过人类有一天会发展出来如此面目可憎的亚种。
“魔人。”伊萨克无声地对出一个口型不敢惊扰那些笼子里的生物，他看向李维的目光满带着埋怨，如果把这世上伊萨克最不想面对的东西列个表这些已经完全魔性化的魔人绝对高居榜单前列，偏偏李维带路就把自己带到了这些生物眼前。
它们就是大名鼎鼎的魔人啊，李维看向笼中生物的眼神由惊愕转变成了审慎，就算不用纳米体检测单从外表李维也看得出来这些曾经是人类的可怜生物受到了多么严重的黑尘侵蚀。它们的身体为了能容纳更多的黑尘退化了所有不必要的器官，大量黑尘癜结在皮下与血液一起混成暗红的肤色，即便如此无法被容纳的黑尘依然突破了宿体体表聚合成它们头上那些古怪的角。怪不得魔人这东西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踪，人被侵蚀成这幅样子之后已经很难判断它是一种特殊的有机生命还是故障纳米体的移动巢穴，更难说它们被严重损害的大脑里能保存几分神智了。如果让自己跟这么一匹怪物硬碰硬谁赢谁输李维说不好，而对那些战斗能力远逊于李维的当代人来说碰上魔人就跟遭了神罚一样基本没救了。
“喂，那些魔人又在叫唤了，你过去看看。”正想在这些魔人发出更大反应之前赶快离开这里，门外面不远处忽然传出来一个人不满的声音。
“！”李维跟伊萨克闻听都是一惊，他们没想到这种时候了研究院里还会留有看守的人。
第一三三章 潜入深渊
“叫就叫咯，没什么好看的。”就在李维犹豫着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外面传出另一个人懈怠的声音。
“不是东西没喂够吧？”先前说话那人又问。
“得了吧，我今天都喂进去一头牛了。”另一人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跟你说那些东西你喂多少他们就能吃多少永远没有吃饱的时候犯不上那么用心照管，别给他们饿急眼了破笼而出就行了。”
“我觉得去看看比较好，万一出了问题导师追究下来怎么办？”前一人还是忧心忡忡。
“呵，真出问题我们就没机会讲什么责任了，你觉得是那几只破笼子能挡住魔人还是你我两个小助手能挡住？”另一人在冷笑。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前一人开始动摇起来。
“行了行了，明明是解放日我们还得留在这里面对那些没神智的怪物，这就已经很够呛了还那么认真干嘛？跟你说我一眼都不想多看那些魔人看多了晚上做噩梦，我有一回梦到了自己也变成它们那种样子把我吓的够呛。”另一人牢骚道。
前一个人没有答话，好像是在考虑同伴的话语。
“走走走，请你喝酒去，前几天趁着讲师不注意我顺进来一瓶帕廷产的苦艾酒，就是为了今天专门准备的，难得有个节日我们哥俩也热闹热闹。”随后外面就传出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看来他们放弃了查看偷懒跑去喝酒了。
“呼……”紧绷得肌肉都已经僵硬的李维和伊萨克这才长出口气，再看看那些笼子里关着的魔人，似乎也只是对他们俩保持着警惕而没有扑上来的意思。
李维连忙招招手示意趁着魔人还没有大的反应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李维放出了探查用的纳米体，结果发现外面那两人在走廊左边拐角的一处房间里正在饮酒作乐，而从地下室向地上的通路在走廊右边。运气不错，还有点担心出去的路会不会被堵住的李维这回彻底放心了，回首示意伊萨克尽量将动作放轻，李维自己先推开门摸了出去。
外面走廊的光照没有屋子里亮但回音很大，看守们饮酒聊天的声音不时从身后传来，两人都是极力地压抑着脚步声慢慢往出口蹭，同时李维保持着全方位的纳米体探测，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现除了这两个看守外的其他留守人员。
总算是离开了地下层，上来又是让人压抑的长条走廊和两排门扉，李维已经摸清楚这些屋子都是工具储藏室和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空房间，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在二楼，地面上除了门卫室一个在打呼噜的守卫之外毫无防备。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楼梯又指指头顶，李维带着伊萨克来到二楼一处紧缩的门前，把手按在锁孔上放出纳米体撬开了门锁两人鱼贯而入，窗外明朗的月光让人可以看清这是间堆满了桌椅和文件柜的拥挤办公室。
“分头找，别开灯。”小心翼翼合上门，李维这才压低声音道。
伊萨克无声地点点头，两人开始翻查桌柜里存放的文件，刚开始找到的大多都是些观察报告之类的记录，固然有佐证价值却当不成决定性的证据，直到李维在窗边某张办公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沓装订好的印刷副本文件。
文件的标题，《魔人项目实战案例·3495》，不出所料的话上面的数字指的是解放历3495年也就是当前的年度。李维连忙把它拿给伊萨克看，伊萨克接过文件直接翻到了最后几页，借着月光他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就是它没错了，这些记载详细的实战案例中最后一个正是帝都遇袭事件甚至文件末尾还有潘兴大导师亲笔的认可签名，尽管是翻版的印刷副本也已经足够拿回去当作证据了。伊萨克谨慎地将这沓文件塞进自己的衣服下面，又用里面的束带把文件跟自己的身体紧好准备这么把它绑在身上带出去。
“你怎么办？”伊萨克的目的已经达成，李维低声跟他问道。
“自然是跟你一起了，不是说好共同行动共同完成么，总之先离开这鬼地方。”伊萨克的态度很坚定。
“好。”李维点点头也不多话，为了避开外面的门卫两人从窗户离开了这栋研究魔人项目的建筑。
之后的潜入路线就只能从比较容易被发觉的地上走了，所以李维一直保持着警觉以免和可能遭遇的巡逻人员迎头撞上，然而似乎这里的守卫都在忙着过节路上他连个人影都没有探测到，倒是地下那个黑匣子发出来的信号依然存在。一路追溯着信号源头的方向两人最终来到的是一片中间修了雕像的小型花园，出现在这挤满了各式建筑的研究区里突兀地冒出来怎么都让人觉得有股子违和感，而且参考空地的大小和形状李维觉得这里以前很可能也是一栋建筑只是不知道为何被拆毁并重新修建成了花园。
“就这儿？”伊萨克莫名其妙地看着李维，如果要找的是一栋建筑还好解释，可这开阔的空地上哪儿找入口去。
李维没出声，径直走向花园中心那座青铜雕像。
根据台座上铜牌的标示，上面的雕像是用以纪念拉维瑞提改制后的首任院长柯丽苏·隆德梅尔，李维关心的却不是这雕像是谁而是铜牌上那些凸起的文字，因为纳米体的检测结果说明这些文字中有几个字母被人触摸的次数远超其他字母，大致看了看这几个异常的字母，忽然一个熟悉的排序闪现在李维脑海里。
“哼，耍小聪明……”李维冷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依次朝那几个字母按了下去。
柯、鲁、乌、恩，按照帕廷语的语法，这四个字母连起来的读音就是李维也是当初建立拉维瑞提的三魔神所属的种族，克隆。
“咯啦！”随着李维按下最后一个字母，标牌对面的石阶忽然发出阵阵石头摩擦的闷响，回头去看时一条斜向下方延伸的通道已经出现在眼前。
“你是怎么知道的？”伊萨克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这密码选的太没水平了。”李维面带讽刺地嘲笑一句便弯下腰钻进了地面现出来的通道，伊萨克连忙跟了进去。
通道并不幽深，往下走出几十步两人就踏上了平地，不过在踏下最后一阶石台的时候李维忽然觉得脚下的地砖松动了一下背后就再次传来了石头摩擦的轰隆声，回头去看时只见所有石阶都在重新上升，把被抛在后面的伊萨克急得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下来。
“额，我们怎么回去？”踉跄落地的时候来路已经从通道变成了一堵墙，伊萨克略带不安地咧咧嘴。
“总会有办法的。”李维的回答依然平淡如水。
“说的也是……那我也只好舍命陪淑女了。”为了不在李维面前丢面子伊萨克硬着头皮道。
没有回头路的情况下两人只能沿着螺旋向下的通路向前走，道路越走越宽敞，前进到某一处时两人忽然发觉通道的材质和构型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伊萨克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进入了某个旧世界遗迹，李维的态度则更加警惕。这里的修造技术和风格绝对不是泰伦人的作品，它更像是出自塞伯利安人的手笔——冰冷、刻板、完全注重功能性而丝毫不加艺术修饰。
“怎么了？”注意到李维紧绷的表情，伊萨克问道。
“前面的路要小心，跟紧我。”李维此时已经动用起来自己所有能用的探测手段，因为上次他带人进入到这样风格的建筑物里时活着出来的只有他和一个泰伦军官，其余的克隆士兵全死在了基地内部的防御系统手上。
“好。”伊萨克不知道李维曾经的经历但能看出来他的紧张货真价实，自己也连忙打起了小心。
然而直到道路的尽头李维他们都没有遭到任何形式的袭击，这让李维既觉庆幸又觉不解。道路的末端出现的是一面巨大的钢铁平台，看起来是一台向下去的货运电梯，据李维所知在塞伯利安基地中这类电梯往往是拿来将塞伯利安人庞大的战斗用机械躯壳运到地下机库去维护的。李维谨慎地用纳米体敲下了电梯的下降按钮，搭载了重力安定设施的平台安静而飞快地开始下降，这个设施显然还在运作中而且维护良好，当电梯跨越几百米的高度差停稳时眼前的景象证实了李维的猜测。
“这、这是？！”伊萨克的表情凝固了，眼前景物带给他的震撼与恐惧已经根本无法用任何手段来表达。
电梯外庞大的空间中耸立着高十几米长数十米的庞然巨物，它有着强壮的身躯，又长又粗的脖颈和锐利无匹的爪牙。它的浑身覆盖着细密而闪亮的金属鳞片，背脊生出的钢筋铁骨支撑起遮天蔽日的一对翼膜，两支近十米长的银色长枪背负在它的后背上，两只整块红色水晶雕琢的眼睛黯淡无光地朝向自己的方向。如果他读过的那些神话中描述没有错误的话，伊萨克相信自己看到了一尊……龙神？
“如果它能动现在我们就已经死了。”李维拍拍伊萨克的肩膀试图让他镇定下来，刚才在电梯上他就检测到了停在下面机库里这具本该隶属于塞伯利安龙军团的重型制空机甲，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启动讯号，也就意味着这具作战平台里没有塞伯利安人的意识存在，它只是一堆外表吓人却无法启动的金属而已。
“我、我回去要报告这个发现。”伊萨克的声音依然哆哆嗦嗦的，龙神机甲在设计之初就被要求要给予敌人以强烈的视觉震撼，事实上它也的确做到了。
“随便你。”李维没怎么搭理伊萨克而是径直朝机库的角落走去，那里一个金属盒子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或许比起震撼人心的龙神机甲这东西十分不起眼，但它正是李维追寻了几个月的东西。
“剩下的就是提取数据然后赶紧离开这里了。”熟悉的造型和通用语标注让李维安心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臂将手掌印在了数据传输端口上。
“莉薇小姐……莉薇小姐？”才从失神状态中恢复过来的伊萨克喊了一声李维，见半天都没回应他又重复了一遍。
依然毫无反应，呆立在黑匣子边的李维眼神混沌如一潭死水，仿佛这具身体已经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一样。
第一三四章 叛徒
“警告，核心防火墙被攻击，请求反制授权。”
“诶？”思维好像中断了那么一瞬间，回过神来时李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地面，天空，纯净的白色一直延展到视线尽头的地平线，自己在什么时候怎么出现在这里他全然不知，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刚才唤回自己神智的警告，那是来自于他体内永动核心的告警。
“你是谁？”迷茫间四周传出了声音，仿佛无数个声音的混响听不出男女老幼，那些声音在质问李维的身份。
“谁在说话？”李维条件反射地警惕四周，他试着想放出纳米体探测声音的来源，身体却毫无反应。
“这是你吗？”忽地李维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李维没回答，他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的美丽女性形象，但这具躯体并不真正属于他。
“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你？”镜中的形象一变，换成了李维还是克隆时候的样貌。
“！”李维呆愣愣地看着镜中的倒影，这、这不可能的，自己的躯体在几千年前已经和最后一个泰伦人一起被黑岛计划所摧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是说……自己身处的不是真实世界么？
李维终于明白了永动核心那声告警的含义，自己的意识被入侵了。他，或者说他的意识现在并不处于现实空间而是被拉进了一个单纯由思维构成的虚拟空间中，黑匣子是请他入瓮的陷阱。
是谁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李维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嫌疑人是潘兴，不过很快这个猜测就被李维自己给否定，意识虚拟化是一项十分尖端的技术，别说后时代的人做不到就连旧世界的克隆们也没法完全做到，真正能达到这个高度的种族据李维所知只有两种，泰伦人和塞伯利安人。
“你是塞伯利安人？”外面的建筑风格还有那台龙机甲都将嫌疑指向了塞伯利安，最重要的是李维对泰伦人的灭绝坚信不疑。
“何以见得？”虚空中的声音好像对李维的判断很感兴趣。
“你在明知故问。”那个声音在试探李维，李维也在试探对方。
“因为世界上只有两个种族能将意识虚拟化，而其中一个已经灭绝了是么？”那声音一字不差地说出了李维的想法，“嗯，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是欠缺了一点想象力，这是克隆最大的缺点。”
李维没去反驳对方略带傲慢的评价，想象力确实不是克隆士兵的长项，此刻的他在试图联系上自己的永动核心。虚拟世界对李维来说完全是未知的领域，无论在现实世界中他有多强大，在这个单纯以意识和知识构成的虚拟世界中他都只是个没法保护自己的孩子，李维很清楚自己的无力，所以他需要来自现实的援助。
“没用的，你的命运在你连接上这里的时候就注定了。”那个声音嘲笑着李维，仿佛看穿了他所做的努力，“你和外部世界的连接已经被切断，而这个虚拟空间里的一切我说了算。坐吧，别紧张，在破译开你的核心防火墙之前我们还有些时间，我也好久没有和来自同时代的人交流过了，正好解解闷。”
话音落下，眼前一花，空荡荡的世界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美丽的花园，自己坐在舒适的靠椅上，面前是银色的茶桌，对面坐着一名正在向自己微笑的年轻男人，他的服饰风格和周围偏好银色的华丽装潢都在告诉李维，自己面对的是一名泰伦人。
“要喝茶么？”男人和气地笑道。
李维呆滞地摇摇头。泰伦人？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早就已经灭绝了么？偏偏眼前的一切又和自己印象中的旧世界如此相似容不得李维去质疑。
“可惜，我对茶水的品位其实挺不错的。”男人惋惜地叹口气，“不过嘛，身处在这个状况下没心情喝茶倒是可以理解，毕竟防火墙被破译之后你的意识就将不复存在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才会冒险出现在这里，我也将尽力解答你的所有疑惑，就算是作为你千里迢迢把这副身体送过来的报答吧。”
“你真的是泰伦人？”李维甚至都没有去注意这个人危言耸听的话语，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这个人的身份。
“如假包换。”男人耸耸肩膀，“自己服侍了那么多年的创造者，你应该有能力分辨真假。”
“可你……究竟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就是眼前这男人怎么看都不像假货李维才如此困惑，因为他是亲眼看着世界上最后一个泰伦人消失在眼前的。
“提到这个问题我倒想先问问你，你又是怎么生存下来的？还带着这么一副跟你孱弱的意识完全不相称的身躯。”男人没直接回答，盯着李维的眼睛反问道。
“我……”李维张了张嘴没能把说出话来，黑岛计划的失败是他一生最大的失败，面对着自己曾经立誓保护的创造者时那些故事真的很难启齿。
“原来如此，黑岛计划是么？”男人就像已经得到了答复一样露出讽刺的笑容，“当初立项的时候我就不认为那个计划会成功，没想到最后他们还真的保存下来一个，哦，应该是半个泰伦的血脉。”
闻听此言李维不由得怒瞪着眼前的男人，黑岛计划虽是失败了也是他曾经拼着性命去完成的作战，被人用这种轻佻的态度来评价就仿佛曾经的努力和牺牲也都被轻视了一样。
“别生气，我承认你们的努力和牺牲都值得尊敬，只可惜这个世界看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所以最后我活下来了他们却没能成功。”嘴上这么说着，男人没有表露出和他话语相符的尊重态度。
“回答我的问题。”李维不想再跟他绕圈子下去了。
“哈，其实很简单。”男人摆手笑了笑，“给你这幅身躯的人用意识调换求得了她想要的一死，而我则用同样的手段确保了自己的存活，仅此而已。”
“你……”这个回答让李维的背脊上直冒凉气，如果自己的理解没有错误，这个男人当初为了延续生存可说是做出了一件死有余辜的恶事。
“没错，就跟你猜想的一样。”男人居然坦荡地承认了，“伯尔尼生化兵工厂，也许你还记得这块地方，克隆人大多诞生在那里。战争末期临时政府本来预定在生产完最后一批克隆士兵之后就将所有人向意大利方向撤走，但这个计划还没完成就出了问题。”
“前线提前失守，没来得及撤出的人员都被龙军团包围了。”李维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他本人也参与了放弃援军的决策。
“是啊，然后我就和自己制造的克隆士兵一样成了被舍弃的棋子，选择抵抗的人都被龙军团的磁轨炮轰成了渣滓，整个工厂的地上设施也被夷为平地，我跟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研究型克隆躲在地下室里听着头顶的轰隆炮声瑟瑟发抖，心里想着玩完了这回彻底没救了……嗯，真是个尴尬的场面，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忽然看见了试图保护我的那个克隆，现在想想我的运气还真是好的不得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你对他做了什么？”李维的双手紧抓着桌沿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他颤抖的嘴唇却透露出他心中难以压抑的愤怒，李维已经知道了结果，他只是需要对方的亲口确认。
“哈哈，现在轮到你来明知故问了？”男人见状大笑起来，“你不是早就明白了么？我强行跟他对调了意识然后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割下了他的脑袋！他死时脸上的好笑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当我拎着我自己的头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塞伯利安人怀疑我，我也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塞伯利安旗下的那些叛逆克隆们。你问我怎么活下来的？就是这样。”
“叛徒！”李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愤拍案而起。
“坐下！”男人伸手朝李维一指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就把李维压回到了座椅上，“没错我是个叛徒，但那又怎么样？我从战争中活下来了而且到现在还活着，那些明知道赢不了还在犯傻跟塞伯利安人作对的家伙下场又如何？不全他妈成了炮弹下的一堆灰尘！死人没有资格指责活人，奴仆也不配指责主人，你给我记住这点，克隆！”
“你不配自称是泰伦人……”对方压倒性的控制力下李维根本无法动弹，他只能用语言去对抗。
“呵，泰伦人？”男人笑得更轻蔑了，“现在再提起这个名字还有什么意义？睁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别让过去蒙蔽了你那点可怜的观察力，泰伦也好古神也罢如今都不过是消失了几千年的古老符号，终究有一天他们会毫无意义地彻底消失，就跟抱着旧时代的想法即将消失在这里的你一样。”
这就要结束了么？李维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潜意识中曾经存在的克隆身躯，还是那套染血无数的泰伦军服，他能感觉到身体的轮廓在慢慢淡化，唯有袖口上那枚永远被自己擦得闪亮的泰伦军徽还在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第一三五章 我的主场
不，有哪里不对劲！眼睛死死盯着军徽上反射回的光芒，李维的心头恍然间多了一丝明悟，他开始虚化的身躯又再次凝固成实体。
“为什么你要抗拒我？”男人脸上闪过惊讶，至少在他的预测中事情的进展不该是这个样子。
“我还有我的任务。”李维重新抬起头，话语中充满了坚定。
“任务是么？我本以为我们之间可以比较平和地收场，没想到克隆的死脑壳顽固到了这种地步，真是的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好吧，你要来硬的我们就来硬的，都过去几千年了你还谈什么任务，你的任务就是老老实实地把身体给我交出来，明明这样对你对我大家都好。”
男人咬着牙喘了口气，好像在压抑着心里的什么东西。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生来即是士兵，不打上一场不会交出任何东西。”李维的嘴角弯起挑衅的笑容，好像忽然间找到了某种的倚仗。
“是你自找的，克隆！”男人平和的脸孔陡然暴怒起来，万里无云的天空瞬间变得阴云密布，花园化为丘墟，狼烟四处腾起，一架龙神机甲从天而降扬起满地烟尘落在男人背后，两只血红色的眼睛中射出骇人的寒光紧盯着李维。
“这就是你眼中的力量么？”仰头看着那台曾几何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争机器，李维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替眼前的男人觉得可悲，他错把恐惧当成了力量。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力量，干掉他！”男人这一次没能读出李维的思考，他猛地朝李维挥下手臂，龙神机甲回以震天的咆哮，两根架在它背后的磁轨炮身开始闪出紫色的电光。
“砰！”
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能撕裂的巨大炮击声炸响在李维面前，炮弹击中身躯的感觉似曾相识，狂风中的孤叶般一阵无重力的漂浮之后就是重重的落地撞击和粉身碎骨般的痛楚，然而在现实中肯定必死无疑的致命一击并没有取走李维的生命，血腥味在口中翻滚，李维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狂躁的乌云，居然笑了一下。
“有什么好笑的？”眼前出现了男人的身影，他不解地看着李维，表情中还混杂了些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恐惧。
“你说得对，缺乏想象力是克隆的缺点，尤其在这个一切都不真实的虚拟空间里，所以我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做个试验来验证猜测，这股痛楚证明了我是对的。”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中李维残破不堪的身躯重新支撑了起来，他的伤口在飞快愈合，身上被轰成了碎片的军装也重新拼接成原来的样子，没过几秒钟一个完好无损的李维就站在了男人面前。
“你……”这一次男人的神色被恐惧所覆盖，他意识到自己的把戏被识破了。
“没法再读取我的思维了，对吧？因为我不再允许你这么做了，这儿根本不是什么你的领域，真相正相反，其实是你在我的脑袋里给我灌输这些无聊的谎言想让我自己放弃主导权。”
李维伸手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摇头笑了笑。
“区区一个克隆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龙神！”男人的恐惧很快就延展成了恐慌，他狂躁地呼叫着那台龙神机甲试图再次展示自己对这个空间的绝对统治权。
“砰！”磁轨炮弹流星般袭来，但这一次没有打在李维身上而是一头撞上了凌空出现的厚重纳米防壁爆成两朵无力的气浪。
“！”男人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攻击失去了效果。
“我是一名前线指挥官，你只是个在后方负责生产的技术人员，也许一台龙神机甲对你来说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力，但我的战争记忆要比你深刻得多……就像这样。”说着李维潇洒地打个响指，被男人引为倚仗的龙神机甲便随着响指声凌空炸成了碎末尸骨无存。
“……怎么会？你怎么可能控制虚拟意识？！”男人终于放弃了挣扎，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上。
“我没有那份能力，事实上你也没有，因为你早就失去了永动核心带给你的一切，包括意识虚拟化的能力。”李维闻言轻叹了口气，“你只是盗取我的即时思维来伪装成你自己的神通广大，不出所料的话那些盛大的声光表演是基于黑匣子自带的同步传感机能，说穿了就跟克隆培养舱的训练插件是一样的东西。它可以让人体验被预先录入的场景和感受但绝对没能力抹消一个人意识，除非那个人犯傻自我暗示自己要死了，我知道克隆战斗培训中会出现这样的罕见故障，而你就想让我犯这么一回傻，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的信心认为你可以骗过我，也许是你以前成功对别人用过相同的把戏？”
“好吧，我认输，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沉默了许久，平复下心情的男人重新站起身来问道。
“一开始你用镜子和语言暗示让我回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样貌，之后你又试图通过盗取我的意识来让我相信你在这个空间里无所不能，甚至暗示你有能力破解防火墙消灭我的意识，虽说你没有实际能力完成破译但不得不说我差点就上了套，因为你的确用什么手段阻断了我第一次尝试与永动核心的联系让我错以为这里是你的领域。但当我看见它的时候忽然一个疑问在我心里冒了出来，我跟你素未蒙面，你的意识世界中怎么会出现我以前的样子？和即时思维不一样外部记忆是被防火墙保护的，而你当时并没有破译我的防火墙，我现在的外貌也跟以前毫无联系。想想横竖都是死我干脆冒险做了个实验，结果证明你在这里杀不死我不然你老早就做了，你只是想让我自己放弃。”李维伸手擦了擦自己袖口上那枚闪亮的泰伦军徽，触感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因为在这个空间中一切本来就是记忆的再现。
“所以我的失败只是因为一个……纽扣？”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军徽，显然这个答案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如果你真的熟悉克隆就会发现我们是一群在细节上有强迫症的生物，可惜你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对等的生命来看待。”李维戏谑地笑了笑，“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闯进我的脑子里想夺占我的身躯还想骗我自杀，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等、等等！我还有不能死的理由！”一个为了生存甚至不惜背弃整个种族的人，求饶也是可想而知的反应。
“哦？”李维拉着长音，一步一步踱向那男人。
“我是说真的！我有很多你没掌握的情报和计划，为了这些我已经准备了上百年，那台龙神机甲你看见没有？那也是我的计划的一部分！如果我死了这个轮回就完了，再过几年地面上的一切智慧生物全会被塞伯利安人给清洗掉，所有人包括你在内一点存活的机会都没有！”男人张口就是吓人的威胁，可听着又不像信口胡说。
“轮回？清洗？”李维疑惑地看着他。
“这让我怎么才能说清楚啊，总而言之你知道这是塞伯利安人的一个计划就够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看我的外部记忆，上面记载了我在这三千多年里观测到的一切。”男人急切地想跟李维解释，然而跟一个冷冻了几千年的家伙他一时半会又说不明白。
“我怎么知道不是又一个陷阱？”可惜男人先前精彩的演技已经让李维对他彻底丧失了信任。
“我没法跟你保证，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对、对了！你们克隆不是用逻辑来思考的么？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事关我的死活我不会跟你撒谎的！”不知是不是恐惧打乱了这男人的思维，他的辩解显得语无伦次。
“……明白了，外部记忆是吧？”沉吟片刻，李维确认道。
“对对对，只要看了我的外部记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比这台黑匣子里记录的东西要详细百倍！”男人点头不迭。
“核心，能接收到我的命令么？”看了看这个近乎是在摇尾乞怜的男人，李维试图跟自己的永动核心联系上。
“待命中。”当即就传回了核心处理程序的回应。
“如果要消灭这家伙的意识，会不会损坏他的外部记忆？”这话是李维故意用嘴说出来的。
“根据检测到的安全措施，本机可以做到无损记忆摘取。”当然，核心的回答也被李维公开给了那个男人听。
“你要做什么？！”那男人都给吓傻了，他连连后退仿佛忘了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执行吧。”李维平静地看了那惊慌万分的男人一眼，下达了给他的判决书。
“命令接受，开始执行反制程序。”
话音落下同时周遭的景象瞬间恢复成了最开始的纯白，那个连滚带爬试图逃走的男人也像被胶水给固定了一样变得一动不动，他的身躯轮廓开始变得稀薄透明，这象征着他的意识正在被永动核心的安全程序清除和粉碎。
“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李维走到男人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给了他说出遗言的权力。
“我是你的主人！我是克隆的创造者！你没有资格杀我！”男人刚恢复说话的能力就绝望地咆哮道。
“说到资格，清理叛徒也是我职责的一部分。”李维失望地叹了口气，他还曾希望这个男人至少能死得像个泰伦人。
“……你会后悔的，克隆。”在李维的失望中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他几千年的苟且偷生也到此结束，空荡荡的虚拟空间中只留下男人这句饱含着怨恨的话语在回荡。
“记忆摘取完成，要上传至外部记忆吗？”核心程序用一成不变的语气跟李维报告着，对它来说抹消这个男人的意识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
“隔离检测之后再上传。”这次李维多加了一份小心。
“处理中……开始上传。”
“……见鬼！”接收到记忆信息的瞬间李维的脸色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现在他已经明白了那个男人临死前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第一三六章 混乱
——凌晨·贵族女子宿舍——
担心着李维能否平安归来的夏洛特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为何有股不祥的预感总是在她心头浮着挥之不去，也许这股感觉只是过度担忧造成的错觉，很不巧夏洛特就是一个相信直觉的人，于是这股直觉更让她辗转难眠。
不知道这么煎熬了多久忽地夏洛特感觉到一阵猛烈的心悸，朦胧中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时候耳边又好像传来了什么噪音，听着不像是彻夜狂欢者的恶作剧，传入耳朵里的声音更接近于……两块皮革摩擦的声音？
“嗯？”夏洛特仔细去侧耳倾听发现那声音的确不是幻觉，好奇驱使之下她来到窗边想去看个究竟，结果窗外面是一片月光投下的漆黑楼房影子，平时彻夜长明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只有那诡异的摩擦声回响在耳朵里变得愈加真切。
“当当当！”心里正在奇怪，背后有人敲响了卧室的房门。
“莉薇？”夏洛特心里头一阵喜悦连忙走上去打开门锁，是李维平安回来了么？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是咱。”推门进来的人却是卡米耶，借着微弱的月光夏洛特发现她已经穿好了衣服而且表情有些紧张。
“怎么是你？”夏洛特即觉失望又觉奇怪。
“没必要的话咱也不想扰人清梦，外面那些声音你听到了么？”卡米耶单刀直入地问道。
“你也听到了？”夏洛特有些讶异，她还以为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些声音。
“斯普林的听力不比吸血鬼差而且这动静咱听着耳熟，要是咱的耳朵没出毛病那些动静应该是魔兽发出的声音，以前咱在黑境森林里经常听见。问题还不只这些，刚才咱想开灯确认一下灯却没有亮，厨房那边的水管也不好使了。”卡米耶的表情变得更严峻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被卡米耶这么一说夏洛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咱倒希望这是解放日的某种玩笑，不过你觉得咱跟你开这种玩笑的可能性有多大？”卡米耶斜眼看着夏洛特反问。
夏洛特沉默地摇了摇头，停水停电，还有刚才听到的那些奇怪的声音，这更像是学院里出了某种不得了的大事。
“咱去把小艾瑞斯叫醒，大小姐你也赶紧把衣服换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状况下我们最好是先出去看看情况，如果是一场虚惊还好，如果不是……咱们也好早做准备。”卡米耶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知道了。”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夏洛特点了点头回去开始换衣服，等夏洛特准备好时小艾瑞斯已经被卡米耶叫醒了，她正在一字一句地跟小艾瑞斯交代什么。
“待在屋子里别动，如果外面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就把自己藏好，明白了么？”卡米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缓慢而清晰，这样才能跟小艾瑞斯交待明白。
小艾瑞斯那边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脸上现出难掩的慌张。
“你把她吓坏了！”夏洛特忙道。
“吓坏了也比出事强！”卡米耶态度强硬地反驳着，“总而言之记住咱的话，知道了么？！”
“嗯！”小艾瑞斯重重地点了点头，聪明的她能看出来卡米耶绝对不是在跟她闹着玩。
“好，咱们走！”处理完了小艾瑞斯这边，卡米耶一把抓起放在床头的弓箭推门走了出去，夏洛特见状连忙追了出去。
外面的走廊黑漆漆的，一排关得死死的房门背后悄无声息，喧嚣过后的诡异寂静让人莫名心寒胆战，卡米耶小心翼翼地锁好了寝室跟夏洛特一起顺着走廊朝楼梯走去，没再听见刚才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黏糊糊的滴水声，离楼梯越近这个声音越加清晰。听到这个声音夏洛特不知为何心头开始发痒让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直到一楼大厅里的景象映入她的眼帘……眼前的景象让她汗毛倒竖。
那是一只外壳漆黑发亮的巨型节肢动物，八条腿张开简直跟茶桌差不多大小，它背对着夏洛特似乎正趴在地上啃噬着某种物体。忽地大厅里亮了一些，可能是遮蔽了月亮的云彩刚好移开，借着冷冰冰的月光夏洛特终于能认清楚那怪物的“食物”——一具尸体，头脸被怪兽硕大的球形腹部挡住，但尸体身上的衣衫夏洛特依稀还记得，平时住在一楼的女舍监总是喜欢穿这套衣服。
凉气瞬间从夏洛特的脚跟直冲到天灵盖，她想高声尖叫，嗓子眼里却像是有团什么东西梗住了一般放不开最后变成了走形的低颤音。然而那怪物还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夏洛特，它扭回过头亮给夏洛特一具几近被吸成人干的无头尸体和八只大小不一反着绿光的眼睛，血液混着唾液顺着它尖锐的两只螯牙向下流淌，夏洛特现在算明白刚才她听到的水声是什么了。
“……砰！”还没等夏洛特再作更多反应，怪兽的长腿便猛地一蹬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它硕大的身躯仿佛不受重力影响一般凌空跃起直朝着夏洛特扑了过来！
“！”夏洛特木然地看着怪物的两只螯牙向自己脖颈夹过来，战斗？逃跑？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结果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愣，完全浪费了自己的魔法能力和李维给她的训练。
“冲击，去！”背后猝然传出一声清亮的喝声，眼见着距离夏洛特只有半臂之遥的怪兽就像凌空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般翻滚着跌落下楼梯重重地摔在地上。
“愣着干啥，想死？”卡米耶猛地一拍背夏洛特后背让她从呆滞中醒悟过来。
“那是……魔兽吗？学院里怎么会有这种玩意儿！”可惜夏洛特依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倒不是她的过错，哪怕身经百战的魔兽猎人第一次见到桌面大小的蜘蛛怕是也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更别说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要知道节肢动物向来都是少女杀手。
“你问咱咱问谁？”卡米耶的眼睛紧盯着地上的魔兽在判断它的死活，“要问为什么等活下来再说吧，要么帮忙要么就躲到一边去别在那儿站着碍事！”
“对，帮帮帮、帮忙！我该干什么？”夏洛特这时候已经完全混乱了，她可能都忘了自己不但是个能用强力魔法的女巫还是个常人避之不及的吸血鬼。
“你……”卡米耶给搞得一阵无语，“算了！你去把里面睡觉的所有人都给咱叫醒，总有一个比你有用的！这儿我先顶着！”
夏洛特这才想起来这儿女子宿舍还有很多住在这里的其他学徒她连忙奔回走廊去寻求帮助，还没等她跑出几步卡米耶就见刚才那只被自己击退的魔兽一翻身体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东西晃了晃圆滚黑亮的球形尾巴发出摩擦皮革一样的粗糙声音，大厅的外面立即就传回复数个相同音调的回应。
“大小姐你可快着点啊……”卡米耶见状咧咧嘴，从箭囊里抽出三支箭搭在弓弦上指向了门口，她认识这种魔兽。
斩首蛛，甲壳极硬刀枪不入，狩猎方式是突然将自身像炮弹般射向前方猎物然后用锋利的一对螯牙剪断对方的脖子，和它们孤僻的基因原型不一样，这些样貌丑恶的巨型虫子向来成群活动。
——同时·男子宿舍附近——
“当！”剑脊和尖角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乔纳森仗着手上的兵刃坚固硬生生顶住了冲锋狼的攻击，不过自己也给反作用力顶出去好几米远。
“这些畜生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稳住身形看了看四周，乔纳森发现自己被几只追着自己跟出来的冲锋狼给逼到了死角里。
男宿舍距离研究区更近，这边出现牺牲者的时间也要比女子宿舍那边更早一些，几个喝得烂醉的倒霉鬼最先被几十只冲锋狼一拥而上开膛破腹，不过冲锋狼的猎杀不像斩首蛛那样悄无声息，几个人临死前的挣扎惨叫惊醒了那些刚刚睡下不久的学徒和助手们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惨剧。通信系统失效的情况下宿舍里的人无法求得任何外部援助，还好颇有些战斗经验的男舍监组织起了宿舍中的学徒依托建筑物进行防御，冲锋狼群虽然开阔地形上无人能挡，在狭窄的建筑物内却很难施展开手脚，人兽两方就这么隔着一道墙对峙起来。
如果乔纳森安分地守在屋里他会很安全，战巫科的糙汉子们面对这种突发事件显然比转换科的大小姐更能派上用场，也正是如此乔纳森才愈加放不下妹妹那边，因为本该陪在夏洛特身边保护她的李维今晚并不在宿舍里。忍不住心中担忧的乔纳森偷偷从楼后的窗户溜出来试图和夏洛特汇合，他却忘了在一片黑暗之中冲锋狼的鼻子远比自己的眼睛好使，再加上天黑认不清路，贸然离开安全区域又没人从旁支援的乔纳森不可避免地给狼群困在了路上。
“这下麻烦了。”双手擎着大剑摆起防御的架势，乔纳森努力地试图利用月光捕捉冲锋狼形如鬼魅的身影，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就在前方好像有两个人影正朝自己的方向赶过来。
“喂，别过来，这儿有危险！”乔纳森连忙大声告警，自保都不暇的他现在可没能力救人。
结果那两个身影就像没听见一样直接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包围在乔纳森周围正伺机发动攻势的狼群立即察觉到了背后的威胁开始调转头去对付那两个人影。
“啧！”乔纳森见状不妙硬着头皮抡起大剑想冲上去掩护一下，无奈四条腿的冲锋狼跑起来时速度不是两条腿的他能跟上，乔纳森只能眼睁睁看着五六匹狼朝最前面的人影直冲过去。
但是想象中悲剧性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乔纳森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影好像做了什么动作群起攻之的冲锋狼便哀叫着四散摔落在地上或死或伤。
“你是……莉薇？还有伊萨克？你们怎么在这儿？”等那两个身影走近了乔纳森才发现都是自己人。
“还好你没事啊，刚才莉薇小姐说发现你被魔兽包围了。”反复看看乔纳森见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痕伊萨克才放下心来。
“我还想问问少爷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李维收起纳米剑刃叹了口气，“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您没有自觉么？”
“额，我怎么都无所谓了，倒是夏洛特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心里明白自己是又给李维救了一次的乔纳森尴尬地一咧嘴，“对了，你们在路上被魔兽攻击了没有？知不知道这些畜生到底从哪儿来的？”
“事情变成这样我有很大的责任，以后我会给您详细的解释。”被问及魔兽的来源李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现在首要是确保大小姐平安无事，魔兽可能已经扩散到整个学院区了，而且据我所知被放一同放出来的还不只魔兽那么简单。”
“我知道了，先确定夏洛特没事再说。”也明白不是站着闲聊的时候，乔纳森只好强忍好奇跟李维二人一同向女子宿舍的方向赶过去。
第一三七章 恐慌
“所有人都往这边跑！”昏暗的走廊里夏洛特尽自己最大的声音试图引导同宿舍的女学徒们向相同的方向去避难，三楼的楼梯口边卡米耶则在尽力用自己的魔法箭给大家争取撤走的时间。
本来夏洛特是打算叫人来帮忙的，事实上如果她能整合起这些学徒女巫的力量在楼梯口布置起防御也许有机会挡住魔兽的攻击。问题在于当这些娇气的大小姐们披着睡衣迷迷糊糊就看见成群比马车轮子还大的蜘蛛时她们首先不是想着战斗而是尖叫着四散而逃，这样的反应不但帮不上忙反倒让夏洛特为聚拢慌不择路的学徒们而平白浪费了很多时间。无奈之下卡米耶和夏洛特只好放弃在楼梯口阻击魔兽的打算改成引导着其他人向更加安全的地方后撤，具体地点也没什么好选择的了，整栋楼里只有三楼一间平时用来喝茶看书的活动室装得下这么多人。
“快点，在这里！”走廊另一头在喊话的人是克拉拉，她是少数见到了斩首蛛可怕的外形后还能保持住镇定的女学徒，在夏洛特指挥着住在二楼的学徒向三楼逃走时她接下了聚拢三楼住户的任务。
“还要多久？咱要顶不住了呀！”一箭射翻了迎面飞扑上来的蜘蛛，楼梯下面一片密密麻麻的影子让卡米耶压力山大。
这个蛛群的规模比她预估的大得多，具体数目卡米耶没来得及数反正有十只以上，以卡米耶的魔力储备威力最强的破甲箭能打三发，但都用完了之后就只有被剩下存活的蜘蛛分而食之这个下场，因此她选择了尽量用消耗较轻的冲击箭击退它们的攻击以争取时间，即便如此使用次数多了依然让她眼花手软。
“这就快了……好，你们回来吧！”一把将一个还在门口磨蹭的学徒拉进里面，克拉拉跟还在走廊上坚守的两人喊道。
听说其他人都撤进去了两人撒腿就跑，不再受到阻拦的魔兽也在后面紧追不舍。离得较近的夏洛特在被追上之前就躲进了屋子里，一个人殿后的卡米耶处境却有点糟糕。直觉性地感到如果这么跑下去自己很可能被追上，卡米耶索性把将箭囊里仅剩的三支箭全抓出来搭在弓弦上扭头就射了出去，借着追在身后的蜘蛛受阻停顿的机会这才纵身一跃几乎是飞着扑进门里。
早就一左一右等在门口的夏洛特两人连忙将门关死，惊魂普定的贵族侍从们七手八脚把书架桌椅之类的自己能搬动东西一股脑全给堆在了门口。
“咔嚓！”还没等她们把东西堆完就听得一声木料碎裂的脆响，飞溅的木屑后面露出两根锐利如刀的螯牙来，忙着往门前堆东西的人全给吓得哇地一声跑了个精光。
“你们都闪开。”刚从门边退下来的克拉拉这时候显得异常冷静，她抓起手边桌上的水壶照着穿透门板的螯牙就丢了过去，水壶砸在上面破碎的同时克拉拉放出了自己的魔法，顿时那对试图将门板咬断的螯牙被冰坨冻在了一起。
“……”活动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门外面传进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魔兽的反应，那只被克拉拉冻在了门板上的斩首蛛挣扎了几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法挣脱，然后就停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呼，累死咱了哇。”最先松懈下来的是在刚才的阻击中拼尽全力的卡米耶，耗光了魔法的她两腿一软踉踉跄跄地跌坐在了地上。
“人都在这儿了吧，有没有落下谁？”刚才的混乱中克拉拉根本没有清点人数的机会，情况暂时安全了些她马上跟大家确认道。
被问到的学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数主仆都是一起从房间里跑出来的，互相确认对方在自己身边后都松了口气，趁着这个机会克拉拉清点了一下人数。
“嗯，两层楼二十四间房，这里一共四十八个人，应该都在了。”数人头的时候克拉拉根本没多想，她是按照每间房一主一仆的标准人数计算的。
“你说……几个人？”大家都在庆幸自己暂逃一劫的时候唯有一个人呆立在那里神色木然，那个人就是夏洛特。
“四十八个怎么了？喂喂喂，该不会你……”看到夏洛特这幅表情的时候克拉拉一下子想起来了，平时跟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我真是个笨蛋！”夏洛特此刻后悔得恨不能一头撞死自己，那个时候因为太过慌张，她光想着疏散其他学徒却把最最重要的小艾瑞斯给忘在房间里了！
“……咱去救她。”还没等喘口气的卡米耶二话都没说，她顶着严重魔力缺乏带来的虚脱感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想出去送死么？”克拉拉急忙伸手将卡米耶拦住，她也是女巫，知道一个人在魔力耗尽之后是个什么状态。
“要不然怎么办，让咱昧着良心丢下一个十岁大的孩子面对那些怪物？”以为克拉拉的意思是要把小艾瑞斯丢在外面不管，卡米耶面色不善地反问。
“我不是说放下不管，是你这个状态跟去只会碍事。”克拉拉收回胳膊把脸转向夏洛特，“布兰德家的大小姐，被留在外面的是你的侍从，该由你来把她带回来。”
“当然我会负起责任的。”夏洛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不过看向被家具堆住的门她又犯了难，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如果冒险打开又会给躲在里面的人带来危险。
“走这边。”克拉拉拍了拍夏洛特的肩膀将手指向房间另一侧的窗户，“希望那些蜘蛛不会爬墙吧，不然我们大家就都有麻烦了。”
夏洛特点点头走过去推开窗户，这个方向的墙壁正好是夏洛特她们居住的寝室那一侧而且距离寝室窗户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很远，夏洛特大概估算了一下觉得如果自己努把力的话应该能从这边攀爬回寝室里面，但当她探出身子正准备开始时候却发现克拉拉在身后一副好像也准备跟来的样子。
“你……”说实话克拉拉肯帮夏洛特出主意已经让她很意外了，她可没料到克拉拉能为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冒性命危险。
“被留在外面的还是个孩子不是么，墙面这么高你一个人带着她爬不上来的吧？有我的魔法帮忙至少可以在墙上做出来几个垫脚的地方。”克拉拉冷静地解释着自己的计划。
“额，多谢。”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帮助，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夏洛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克拉拉倔强地没有接受夏洛特的谢意，“下去吧，拖得时间长了那小姑娘可能要凶多吉少。”
周围暂时还没有那些魔兽的影踪，两人顺窗口爬出去踩着窗台沿向夏洛特的卧室方向移动过去，三层楼高在平时看着可能不怎么吓人，但在这个高度上攀爬的直观感受就是两码事了，为了不失手坠下楼去她们的动作都非常小心。总算一步一步蹭到了寝室的正上方，随身带着一颗水球悬浮在身边的克拉拉心中动念放出魔法，那个水球当即分成几小块黏着在下面的墙壁上并迅速冻结成可以让人抓手垫脚的小平台。
“这东西结实么？”不是说夏洛特到现在还对克拉拉缺乏信任，那些冻结在垂直墙面上的冰块实在无法给人太多信心。
“要不然我先做个示范？”克拉拉马上斜了夏洛特一眼。
“好好好我信你，先下去了！”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那么得体，夏洛特干脆把心一横伸腿踩了下去。
冰块在墙上冻得意外地结实，除了表面有点滑之外是完美的借力点，靠着这几块冰的帮助夏洛特成功踩上了二楼的窗台，她甚至能看到小艾瑞斯正抱着双腿缩在李维床上的角落里。
“你没事吧？”夏洛特悬着的心这才算真正放了下来，她连忙推开窗户进去跟小艾瑞斯问道。
“嗯……”小艾瑞斯点点头，不过看到克拉拉也跟着从窗户里翻进来的时候她又显得有点害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夏洛特拍拍胸脯稳定下自己的心神，“来，我们离开这里。”
“窗户？”小艾瑞斯没动，不解地看着她。
“额，门那边出了点问题。”夏洛特尴尬地一咧嘴，“总之跟我来就是了，听懂了么？”
“哦。”小艾瑞斯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快点，在这儿耽误的时间越长越危险。”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克拉拉急躁的催促声，魔兽在活动室门前被阻挡后就没了动静，克拉拉怀疑这些聪明的畜生是不是正在另寻入口。
“知道了，别催！”夏洛特也在着急却实在没办法，和李维不一样她跟小艾瑞斯之间有语言障碍。
“我先出去看看情况。”等不及了的克拉拉决定先到外面去。
“……嗯？你回来！”正打算把小艾瑞斯抱起来带走的夏洛特忽然听到了一丝不祥的动静，她急忙伸手将克拉拉从窗口扯了回来。
“？！”猝不及防的克拉拉还没等反应就见窗外一道黑影挂着阴风在自己面前擦过，接着又是一声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
“额……”克拉拉对这窗口愣了半天才搞明白情况，如果刚才没有夏洛特拉她那一把，头脸伸出窗外的她现在可能就身首异处了。
“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夏洛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把手镜递给克拉拉，参考刚才的险情现在外面肯定已经不再安全了。
克拉拉接过镜子小心翼翼地将它伸出窗口，镜中立即倒映出了三只守候在楼下的硕大黑影，体型放大使得那些斩首蛛失去了攀爬高墙的能力，它们强劲的弹跳力依然能让它们轻松跳到二楼高度向窗口发动攻击。
“见鬼！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这场面让克拉拉心头一凉，她们俩是几分钟前才进来的，如果之前慢了一步的话……
“还用问嘛就是刚才吧。”夏洛特是听到了类似皮革摩擦的轻微声响才急忙阻止了克拉拉，短暂的接触经验告诉她这个声音是斩首蛛发动攻击的前兆。
“这下麻烦了。”克拉拉糟心地猛拍脑门，她们明明是来救人的，现在却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第一三八章 获救
“然后该怎么办？”不管窗外还是走廊都成了魔兽的领地，头脑冷静的克拉拉现在也没了主意，归根到底她依然是个缺乏战斗经验的贵族小姐。
“只能守在这里等救援了……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总之先把窗户关上。”困守死等绝对不是个好办法，却是夏洛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办法。
好在寝室是两重的套间，三个女孩躲进了夏洛特的卧室将外面留为缓冲地带，克拉拉想办法从厨房里弄了些水作为保护自己的最后防线，夏洛特也将自己屋子里的家具堆在门口以加强门板的强度，做完能做的一切之后她们缩在房间里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命运。
“别害怕，别害怕……”怀里抱着小艾瑞斯，夏洛特嘴上一直念叨个不停。
“你吵死了！”靠在门边想听听外面动静的克拉拉忍不住抱怨。
“这不是在安慰孩子嘛。”夏洛特替自己辩解道。
“我觉得那孩子比你镇定多了，人家连声都没出。”克拉拉闻言白眼一翻，“真是的，我说你在决斗场上跟我拼命时候那股劲头都哪儿去了？”
“决斗场上的对手都是人类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对我下死手，那跟面对魔兽那是两码事，你看其他人还不是都给吓得调头就跑。”夏洛特那边还在死鸭子嘴硬。
“……”克拉拉张了张嘴没出声，自己那些贵族同学们刚才都什么德性克拉拉全看在眼里，比起她们来夏洛特已经相当镇定了，虽然最后她还是漏下了很重要的事情。
“……喂。”场面尴尬地沉寂了一会，这次是夏洛特先开口。
“嗯？”
“把你牵连进来，抱歉了……”夏洛特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
“都说了不是为你。”克拉拉扭过头去没让夏洛特看见她的表情，“还有别用这交代遗言的语气说话，我还没活够呢。”
“呵，说的也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们就能在这里藏到救援赶过来。”夏洛特的表情稍微明朗了些，咧嘴笑道。
“可惜我生下来运气就不好。”提到运气克拉拉只是摇头。
“额。”克拉拉话音刚落，夏洛特的表情就僵住了。
“我说该不会……”见夏洛特这幅表情克拉拉的脸色也变了。
“嗯，好像是被发现了。”夏洛特木然地点点头，她已经听到了外面传进来的皮革摩擦声。
“我就是随口一说啊！”克拉拉此刻简直欲哭无泪，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咔嚓！”下一秒钟外面就传来了木料碎裂的脆响，只听声音也知道外面那道门已经给魔兽撞成了碎屑，两人急忙收拾心情守在门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攻击。
“咣！”也许是错估了里面这扇门的强度，魔兽的第一次撞击只在门上留下一声闷响。
“咔吧！”但很快第二次撞击就接踵而至，斩首蛛的两只螯牙带着粉碎的木屑从破洞里穿了出来！
“给我冻上！”克拉拉见状急忙故技重施，放出水球想在活动室门口那样把这只蜘蛛给冻在这里。
魔法成功了效果却没有预想的那样好，和活动室厚实的实木门不一样这个卧室门只有两层板，魔兽在挣扎摇晃中绞碎了门面的更多部分反倒让门上的破洞变得越来越大。
“干点什么啊，你不是决斗赢过我嘛！”这下可让克拉拉慌了神，她急忙跟夏洛特求助道。
“我、我试试看！”夏洛特心里同样慌得不行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她颤抖着将掌心对准了魔兽疯狂摇摆的脑袋，狠咬银牙放出了自己最强的攻击魔法。
“啪啦！”高压电弧击穿空气的声音响彻在房间里让人震耳欲聋，黑暗中的剧烈闪光晃得两个人都是一阵目眩看不清事物。
“干掉了？”恢复视力的时候门上那对螯牙已经不见了，克拉拉脸上现出了一丝希望。
夏洛特本人却没克拉拉那么乐观，她顺着门上的破洞往外看出去发现电火花正在斩首蛛的黑色外壳上劈啪乱窜，结果非但没能造成有效杀伤反倒是融化了困住蜘蛛的冰块，那只瘫在地上的蜘蛛只是晃悠了几下就重新支撑起了身体。
“你都干了什么呀？！”克拉拉俯身去看顿时也傻了眼，两个人的魔法一冰一火属性刚好相克，合起来效果等于零。
“我、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啊。”夏洛特又是委屈又是着急，她根本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完了完了完了……”克拉拉急得直跳脚又毫无办法，她手边能调动的水源刚才都被蒸发掉了，夏洛特的电击似乎对斩首蛛的绝缘外壳效果也不明显的样子。
“我还不想死啊！”夏洛特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差点就哭出声来，她已经半点抵抗意志都没有了。
“咔嚓！”就在屋子里的两人抓狂不已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两人都给吓得闭上了眼，即便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么做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然而等了半天身上也没什么感觉，莫名其妙间两人睁开眼睛只见半个脑袋已经钻进门来的蜘蛛趴在那里动也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大小姐，你在里面吗？”耳边忽地传来夏洛特此刻最想听到的声音，这声音在她听来简直如闻天籁。
“莉薇！我在里面！”夏洛特噌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她疯了一般将堆在门前的遮挡推开，也顾不上地上的魔兽尸体就拉开门奔了出去。
“你怎么才来啊！”看见眼前让人安心的熟悉面孔，夏洛特飞扑到李维怀里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刚才的绝境的确是把她吓坏了。
“没事了，大小姐，没事了。”夏洛特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李维也舒了口气，他拍了拍夏洛特的后背轻言安慰道。
“你是……那个女仆？”克拉拉发了半天呆才认清楚出手救了自己的人是李维，没了那身女仆装束她一时半会还真没反应过来。
“杜邦小姐？”李维很奇怪地看着她，这里是夏洛特的房间，结果本来应该守在这里的卡米耶不在，反倒是不该在这里的克拉拉跟夏洛特在一起。
“看在你出现及时的份儿上你为什么会这身打扮从外面进来我就不问了，我跟你家小姐在一起也是有原因的，这你该问她。”克拉拉眉毛一挑答道。
“嗯，魔兽来袭的时候所有人都躲到三楼活动室里去了，她是回来跟我救小艾瑞斯的，我当时太慌张把她忘在了屋子里，没想到进来的路回去时候已经被魔兽封住把我们三个困在了房间里，你要是再晚一步事情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夏洛特这时候也镇定了下来，她抹去脸上的眼泪开口跟李维解释。
“这样啊……总之大家平安就好。”听了夏洛特的解释李维心中也是暗捏一把汗，他是在楼下感受到夏洛特放出闪电时候的扰动才一路冲上来的，那时候夏洛特这边已经很危急了。
“平安与否现在还说不好吧？”克拉拉厌恶地瞥了地上的魔兽尸体一眼，“这东西可不只有一只啊。”
“魔兽的问题请不必担心，路上都被我被扫清了，我后面还有两个帮手马上就到，这里现在很安全。”李维宽慰道。
克拉拉半信半疑地探头向外瞄了一眼，她发现走廊上七七八八地散落着魔兽的尸体，每具尸体都很完整，死法应该跟自己脚边那只相同，都是被某种锐器刺穿了前额上长眼睛的部分一击致命。
“这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克拉拉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李维，他孤身一人杀进来救人的时候克拉拉就知道李维应该是个高手，可她真的没想到那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安静站在夏洛特背后的女仆居然能有这么强。
“那当然了，莉薇很厉害的。”李维没出声，在那里骄傲满满的是他名义上的主人夏洛特。
“可这……厉害过分了吧？”克拉拉明白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法意味着什么，有这等的身手哪里还用得着当什么学生啊，李维反过来去教那些讲师都够格。
“当前状况下战力越强才越安全不是么？”李维没去理会克拉拉的大惊小怪，“您说住在这里的人现在都集中在三楼是吧？我们最好也到那里去和她们汇合，大家聚在一起方便防守，外面的魔兽虽然暂时被清光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更多魔兽入侵到这里。”
“算你说的有点道理……”见李维没有把这个话题延展下去的意思克拉拉很识相地不再去提了，她们这些学徒的安全全靠着夏洛特的两个侍从在保护，这时候最好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听说要走夏洛特回到屋里把小艾瑞斯抱了出来，看见地上那具可怕的魔兽尸体小艾瑞斯显得异常镇定，也许是因为在黑境森林边际长大的经历让她对魔兽之类已经见怪不怪。话说回来杜邦公爵领和白银城伯爵领也都跟黑境森林接壤同是魔兽攻击的高危区，因此夏洛特和克拉拉面对魔兽时才比那些内陆贵族们镇定得多，恐惧往往来自于缺乏了解，无论什么事物在被了解之后其震慑力就下降了一大半。
“抱歉啊，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一边走着夏洛特一边这样跟怀里的小艾瑞斯说道，面对这个因为自己的疏失而被丢在危险中的孩子她总觉得心中有愧。
“？”可惜小艾瑞斯并不能理解她的愧疚，只是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主人的大姐姐。
“大小姐今天拼了命来保护你，所以等你长大之后也要拼命保护大小姐的安全，明白了吗？”看了看两人笨拙的反应，李维用半岛语这样跟小艾瑞斯说道。
“好。”小艾瑞斯认真地点点头，她看向夏洛特时的眼光终于有了些变化不再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
第一三九章 塞伯利安内战
“莉薇小姐！大家都还好吧？”几人正想上楼的时候乔纳森和伊萨克赶了过来，因为行动速度没有认真起来的李维快他们两个被李维丢在了后面，当走进一楼大厅里看见那具牺牲者的无头尸首时两人心里头都是一沉。
“这边暂时安全了，为求谨慎在局势平定下来之前还是让大家集中在一起比较好，刚才大小姐在面对危险时表现得很勇敢。”李维走上去跟两人做了简短的解释，顺便不忘夸了夏洛特一句。
“唉，没事就好，比什么都强。”看见妹妹好好的，乔纳森那颗操碎了的大哥心总算是落回了心窝里。
“他们两个是？”忽地看见楼里进来两个男人，本来有人来帮忙她应该高兴才对，克拉拉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个头高的是我哥，旁边是他的朋友，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大概是被刚才同生共死的经历无形间拉近了距离，夏洛特对克拉拉的态度变得和善不少。
“现在就……算了吧？”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轻飘飘的睡衣克拉拉摇了摇头，女子宿舍里大家平时穿得都很随便，半夜仓皇起身的时候更是如此，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显然不适合见人。
“啊，确实。”夏洛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紧走几步挡住了乔纳森他们往这边投过来的视线。
结果拼了命赶过来的乔纳森为了避嫌只能可怜巴巴地和伊萨克一起被丢在楼梯口看门，李维他们回到三楼活动室跟大家说明了情况之后所有人都安心不少，尤其担忧着小艾瑞斯安全的卡米耶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想到在城市里也能被魔兽偷袭，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真是每天都惊心动魄哇。”正靠在墙边恢复体力的卡米耶苦笑道。
“后悔跟我来了？”李维看着她问。
“怎么可能？”卡米耶随意地一摆手，“咱是自愿的，自己的决定有什么好怨言，只是感慨一下你的身边总会有点风波而已。”
“要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总之你今天做得很好。”李维诚心实意地赞赏道。
“那当然了，咱可是咱部族的族长，没点能力怎么成？”得到李维的夸奖，卡米耶脸上露出自傲的灿烂笑容。
“既然这么厉害就起来吧，跟我出去一趟。”李维好像故意为难她似地说道。
“你要干啥？”卡米耶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用人也要有个度啊，你想累死咱？”
“不是，只是有些话要到外面说。”李维摇摇头，“大小姐也请跟我来一趟好吗？”
“哦。”虽不知道李维想说什么，夏洛特还是乖乖地搀扶起走路都有困难的卡米耶跟着出去了。
“……”注意到三人神神秘秘地离开了克拉拉没有选择跟出去，她摇摇头晃走自己的好奇心，指挥着那些女仆开始给那些惊魂普定的大小姐们安排起过夜的准备来。
——二楼·阶梯口——
“大家都齐了啊，莉薇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们说？”见李维再次出现时身边带着夏洛特和卡米耶，乔纳森就知道他是打算把话跟大家说清楚了。
“嗯。”李维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留下的尸体，“关于这场混乱的源头，我想我还欠你们一个解释。”
“……莫非这一切跟莉薇你今晚出去的事情有关？”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有点不对劲，夏洛特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李维，在她印象中李维绝对不是能闯出这样大祸的人。
“我要负大部分的责任。”她得到的却是李维带着自责的肯定答复，“想要跟各位说明起来可能会很长，我先问一个你们听来可能无关的问题，你们认为黑尘之灾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没人出声，所有人都不知道李维问这句话的意义，而且关于黑尘之灾本身也是众说纷纭不明不白，哪怕对自己信仰最坚定的人也不见得就能咬定谁是祸首。
“现在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大家，造成黑尘之灾的没有别人，就是你们口中解放了人类的真神。”李维叹了口气，开始将自己从那个侵入他脑袋的男人那里获取的情报详细道来。
那个男人在入侵李维时满嘴都是谎言，获取到他的记忆之后李维发现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他的确曾经是个泰伦人，并且在战争末期用极其卑劣的手段从泰伦战争中生存了下来。此人在旧世界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泰伦科研员，不过在新世界的历史中却是鼎鼎大名，他就是拉维瑞提三魔神中的瘟疫魔神玛尔什，像这样一个为了活下来不惜背叛整个种族的男人突然出头做出对抗塞伯利安统治的蠢事听来很不可思议，其实他这么做是有着逼不得已的考虑。
根据玛尔什的记忆，在黑岛围攻战中彻底灭绝了泰伦人的塞伯利安人很快就出现了内部问题。以塞伯利安军方“龙军团”为代表的激进派和以塞伯利安政府“蜂巢议会”为代表的保守派在关于叛变克隆处置的问题上爆发了激烈的分歧，争议的具体细节玛尔什无从得知，不过思想上的对立没能持续几个月就演变成了物理上的内战。
由于龙军团主张彻底消灭叛变克隆，内战初期克隆们完全站在蜂巢议会那一边的，为了在短期内弥补和龙军团的战力差距蜂巢议会甚至破格“升华”了很多克隆。所谓升华是参考塞伯利安的技术将克隆们的身体替换成无机化平台，议会以这种方式弥补克隆们在失去了纳米体辅助之后的战力下降，狡猾的玛尔什也借机为自己获取了一个升华的名额。本来蜂巢议会的升华政策是一件让克隆们欣喜若狂的好事，他们一度也以为自己付出的贡献让他们终于被承认为了塞伯利安中的一员，然而意识被灌进硅片和钢铁中之后克隆们很快就察觉到了升华政策中的猫腻，他们得到的并不是期待已久的永生不死。
除了刚出生三个月内的意识成型期内还保有部分有机身体外，塞伯利安人的“本体”都只是一丝无形缥缈的意识。这些不知道还算不算生命的活跃电讯号平时被寄存在集成服务器上，只有在需要时才会被传输到对应功能的无机平台上进行在现实世界的物理活动，这种传输允许逆向进行，在平台即将损毁时塞伯利安人可以让自己的意识上传回服务器逃离危险以做到近乎零伤亡的战争，基本上失去繁殖能力的泰伦人就是被这一招拖垮的。当克隆们的意识进入属于自己的无机平台时他们却诧异地发现他们的意识被“锁”在了这个平台上无法离开，甚至那些平台跟蜂巢议会主服务器的数据连接也受到十分严格的限制，升华计划提供的所谓不死之身说穿了不过是一个让克隆们战斗到死的活动囚笼，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背叛泰伦人换来的只不过是一个更加残酷的新主子罢了。
被隔离的孤独，被愚弄的愤怒，还有对自己当初错误选择的悔恨和罪恶感，一切负面情绪都将克隆们引向了再次叛变的道路上。这一次他们不再有可以投靠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竖起自己的旗帜，所有克隆决策层都很清楚以他们的能力当前绝对无法和重新整合起力量的塞伯利安人争锋，因此他们要做的就是让塞伯利安的内战状态尽量长久地持续下去，如果这个目标能够达成，克隆们说不定还能以自己控制下的泰伦工业设施和盗取的塞伯利安技术为基础发展出真正足以对抗塞伯利安人的势力。
某种程度上讲叛变克隆们的“平衡”战略获得了成功，塞伯利安内战在有第三方搅局的情况下延绵了整整五百年，他们做到了连当初自己的创造者泰伦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五百年间的三方混战给地球造成的影响堪称永久，比如现在的新月共和国国土曾经并不是新月形状，新月的下弯处原本是存在了无数年的墨西拿海峡和爱奥尼亚海，这一湾并不宽阔的海峡却让塞伯利安议会军在攻击龙军团设于西西里岛的军事基地时吃尽了苦头。由于始终拿不到空中优势，议会军无数次渡海攻势全数被龙军团所击退，久攻不下的议会军逼不得已采用了一个堪称疯狂的办法才解决这道天堑——他们有指向性地引爆了意大利南部活跃的火山网络让它们集中喷发，从地底涌出的灼热岩浆流不但填平了海峡还在半岛南部平白“造”出大片陆地，正是这个疯狂计划的副作用才形成了现在的新月半岛。
从这个例子看得出来，龙军团虽然是专业的军事组织，但对于一场几乎不会出现牺牲者的战争来说真正决定胜负的不是军事能力而是双方生产力和科研力的比拼。内战中龙军团真正做到稳定控制的后方基地就只有远离地球的月球采矿殖民地，他们的人数也远逊于作为塞伯利安正统政府的蜂巢议会，而在议会军完善了伟大神迹系统阻断地月联系的补给线后地球上的龙军团马上就开始节节溃败，即使克隆叛军出于平衡考虑和龙军团达成一时之盟都没能挽回战争的颓势。战争进行到第五百个年头的时候地球上的龙军团势力已经全军覆没，剩余的克隆叛军则依托着几个以前没有向议会报告过的泰伦地下设施苟延残喘，就在克隆们绝望地等待着和自己创造者相同的命运时，蜂巢议会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能料到的事情。
第一四零章 三个千年
泰伦灭绝之后的第五百个年头，密切监视着地面情况的几个残存叛军基地忽然同时检测到了地面上有不同往常的活动迹象，经过侦查后他们发现了相当诡异的一幕——一群有机智慧物种开始在地面上繁衍生息，这些生命跟曾几何时的克隆几乎没差别，捕获之后的解剖结果也证实他们就是被高速孵化出来第二代克隆。这个所谓的第二代只是年代上的意义完全没有任何改进，还是那些基因原体还是那些适应化改造的基因痕迹，只是这些新克隆失去了本该由培养舱进行灌输的科学知识。他们就像刚从灵长动物进化成智慧生命的人类祖先那样以部落形式分散生活在欧洲大陆的各个角落，而本来打赢了这场内战的塞伯利安议会军却仿佛一夜之间全面从地表消失，只有部分没有被拆毁的废弃基地和高悬天上的伟大奇迹系统还能证明这些战胜者曾经确实存在过。
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叛军能搞清楚。他们最初将此视为塞伯利安人用以引诱他们的陷阱避免和任何第二代克隆进行接触，可是随着时光流逝他们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动作也不会得到塞伯利安人的任何反馈，只有那些第二代克隆像被放养在大草原上的兔子一样在地面上肆意繁殖。
时间一晃又过了几百个年头，生存在地面上的第二代克隆已经从一群原始猴子演化成了具有国家体系和自身语言的新文明，得益于俯拾即是的泰伦和塞伯利安遗迹新文明的科技发展进步非常之快，短短几百年他们就做到了旧人类曾经用成千上万年才做到的科技积累。这时候叛军的警戒心也已经被漫长的空等给消磨殆尽，当他们下定决心拿出勇气来跟地面上的第二代克隆进行接触时赫然发现自己面对的已经是一个用有早期工业时代科技水平和数千万人口的种族，这个新种族甚至在曾经是塞伯利安发源地的亚洲大陆建立了一个殖民国家。
具体该如何与这些后进者相处，叛军中有两种态度。比较开放的一派认为既然第二代克隆与他们同种同宗就应该向他们传授技术和过去的历史帮助他们发展壮大，相对保守的一派则认为他们应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和神秘性只进行最低程度的接触，因为幸存的克隆叛军统统是经过“升华”的机械体，在最基础的生命形式上他们就已经和第二代克隆出现了差别，贸然进行过度接触只会平白招致第二代克隆的敌意和塞伯利安人可能的注意。
作为一个为求生存不择手段的谨慎之人玛尔什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站在后者那边，不过百年的孤独等待却让前者的想法更被克隆叛军们接受。由于叛军的统合政府早在三神战争末期就被消灭，孤立在各地的叛军分支基本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在各行其是，他们中的少数避世不出只和地面上的新文明进行最低程度的物质交换，更多的干脆离开地下基地试图融入地面上的新文明，但是选择重回地上的叛军无一例外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地面上这个新文明的侵略性太强了。
确实依靠着过去的恩惠让第二代克隆完成了跃进式的科技发展，但他们的思考方式和哲学理念在这几百年没能够跟上科技发展的步伐，他们成立了几个国家，这些国家的执政者秉承的却是非常原始的丛林法则，他们造出了钢铁和蒸汽机，这两样东西却更多被用来制造枪炮和坦克而非高楼和汽车。在叛军们重现地面之前地面上就已经是战火遍地，他们的出现更是加剧了这个不良态势，那些国家用大量的物资甚至是出卖自身人口来从自己的古老前辈手中换取到科技得到更强的生产力，然而这些生产力很快便被投入到烈度更高的战争中去，连天生被训练为士兵的克隆叛军们有时候都无法理解这些生命何以能在明知道自己头顶就存在一个可怕威胁的情况下如此狂热地进行无止境的自相残杀，很多时候他们伤亡惨重的战争只是根本没有意义的“尊严之战”。
幸好地面上这种混沌的态势并没有持续到永远，在三神战争无疾而终后的第一千年，所有争斗都被终结了——以最根本的方式。沉寂了千年的塞伯利安大军再次出现在地平线和天空，仿佛没有感情的天罚般无差别地屠戮了所有第二代克隆和没来得及逃回地下的第一代克隆，他们不接受投降也不进行任何交流，只是用压倒性的武力扫平了地面上的一切。先进的科技造就了卓然的屠杀效率，那个建立在塞伯利安发源地的殖民国家在一周内人口从四千多万降到了零，其余国家也没能挺过一个月，当塞伯利安军队跟他们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时第一代克隆只剩下不到千人存活，第二代克隆则完全灭绝无一幸存。
这时候活下来的人才明白塞伯利安始终都在，他们在地球轨道上用冷峻的目光监视着自己。第二代克隆的诞生是塞伯利安人一手铸成，他们容忍这些生物在地球上生存了一千年然后又将之一手毁灭，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恐怕只有塞伯利安人自己知道，至少再次幸存的玛尔什看来这么做对塞伯利安没有一丝好处。
第二个千年的首个朝阳从地平线升起时，新一代的克隆们懵懂地降临在了旧世界的废墟上，时间的指针好像被拨回了一千年前，只不过这次地面上的遗迹经过千年的大肆挖掘比以前少了很多，那些前时代的幸存者也不再敢随意现身。当幸存者再次在地表检测到智慧生命活动的迹象时每个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他们给这种人造的生命循环起了个名字叫“轮回”，这个词的词源来自于旧人类的一种宗教，意思是万物众生的生生死死如同车轮转动般周而复始。
塞伯利安人怕是真把自己当成超脱五行外的神仙了，这是玛尔什理解这个概念时心里的想法，可他依然不清楚塞伯利安这么做有何意义，也许这其实是一种复杂而漫长的娱乐方式？
玛尔什的记忆中第二个轮回平静、低调、让人乏味，好像生命的狂躁活力都在上一个千年里用完了似的。幸存者们在地下加固自己的栖身之所以备下一次“清洗”来临，而对自己未来命运毫不知情的地上生命则缓慢地拓展着自己的文明与领土。这段宁静时光中偶有的不和谐音符是那些因为太长时间孤守在地下而变得疯狂的克隆叛军，活着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负担，这些人选择了离开掩体到地面世界去大开杀戒一番然后就没有了音讯，他们可能是被塞伯利安人给收拾掉了，并在地面的原住民中留下了真神与魔神战斗的传说。
玛尔什没有疯，和那些浅薄的克隆不一样曾是泰伦人的他早就习惯了漫长岁月带来的孤独，事实上他还很享受这种孤独。这家伙或许是个叛徒也是个懦夫，但以观察者的视角体验这段记忆的李维都不得不承认他绝对是叛徒中的天才懦夫中的勇者。在其他克隆叛军或是空耗光阴无所事事或是干脆自我毁灭的时候玛尔什给自己订立了一个逃离地球的计划，这个计划可能会暴露玛尔什在地下的位置，但玛尔什判断塞伯利安应该不会拿他这个小角色怎么样，如果塞伯利安想要他的命他们早就这么做了。
早在上个轮回叛军的巡天望远镜就曾经观测到几次龙神机甲试图入侵地球圈的动作，这些尝试无一例外地被伟大神迹系统阻止消灭了。几次失败的入侵让玛尔什认识到龙军团虽然在地球上战败却依然于月面殖民地保存着部分实力，这些家伙不惜冒险闯入地球也要获得的东西玛尔什大致能猜得到，他们可能是想拿回地球上的生命基因库。哪怕是自命为神明的塞伯利安其生命初期依然以有机形态诞生，据玛尔什的所知月面殖民地在泰伦战争之前只是一个单纯的自动化采矿站没有设置基因库，这就意味着失去了地球的同时龙军团也失去了繁衍种族的能力。没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一个没有新生命诞生的种族就没了未来总有一天会消磨在无尽的时光中，这个道理对泰伦人如此，对克隆叛军如此，对龙军团来说亦是如此，蜂巢议会也是深知这点才会赢得两场战争笑到最后。
基于这份了解玛尔什脑中的计划出炉了，他在地面上很容易就能收集到生命基因库，如果能联系到月球上的龙军团，他完全可以用基因库当筹码换取龙军团带他离开蜂巢议会的控制范围。当然如何能把基因库从地球上送出去是个问题，玛尔什毫不怀疑龙军团为了重获繁衍能力愿意付出多少决心和牺牲，但他不相信龙军团在没有外力的帮助下可以突破伟大神迹系统的绝对防御，所以他需要等，等蜂巢议会在下一次“清洗”时全军出动无暇他顾的空当为自己和龙军团制造一次突袭的机会，不过在这里玛尔什失算了。第二个轮回的清洗并不像上次那样大张旗鼓，它只是一束光芒从天而降，正好打在了笼罩在纳米云雾中与世隔绝两千五百年的黑岛基地上方。
第一四一章 计划未完成
那束光芒过后，曾经保护了黑境地区两千五百年的纳米群落四散在全球大气并随着雨水从天而降，黑尘病、饥饿、魔法和各种被黑尘感染的变异生物完全摧垮了上个轮回的宁静文明也改变了整个星球的生态环境。当混乱和死亡在世间横行时，只有原意大利半岛罗马周边的弹丸之地成为了唯一的净土，这里被塞伯利安人投放的某种能量屏障完整地保护了起来，大量的难民蜂拥而至直到有一天屏障突然完全关闭，一个来自于九天之上的声音告诉这些幸运的获选者，你们是被神庇佑的使徒。
议会出乎意料的清洗方式让蓄谋已久的玛尔什气急败坏，他只来得及利用那道光束突破大气时的十几秒钟跟龙军团的领袖联系上并达成一个简短而不可靠的协议。不过塞伯利安人在新月半岛上扮演神仙的游戏却让玛尔什明白了些事情，他是个科研人员，蜂巢议会亲自干预地面形势的行动让他联想起了一种常见实验——生物对照实验，其中被称为对照组的组群更贴近现实环境，相对的实验组则处于一个受控环境中。
那些被隔绝在能量屏障两端的克隆不就是实验组和对照组么？！玛尔什在这一刻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前两次轮回的实质就是塞伯利安进行的实验，最后的“清洗”工作就跟在实验结束之后给培养皿杀菌消毒一样完全属于正常程序，只不过这些实验的培养皿是整个地球，实验对象都是有血有泪的智慧生命，实验的周期是……一千年。
玛尔什被自己的发现震惊了，哪怕曾经亲手参与创造一个种族的他也愕然于蜂巢议会宏大的手笔和残酷的手段，蜂巢议会正在用绝对冰冷的理性来执行一项他根本无法理解的超级社会实验，那么被困在地球上两千多年的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培养皿里没有被洗净的杂菌？还是说故意留存的一个变量？玛尔什无从确认，他只觉得再次体验到了曾经还有肉体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自己无论用何种办法也要逃离这个星球级别的实验场。
问题是，他要怎么做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玛尔什自己拿不出一套可靠的解决方案，但在那次跟龙军团首领短短十几秒的通话中他却得到了一份十分宝贵的信息，这份信息里包含了龙军团在地球上所有可能留存下来的遗产，其中就有被深埋在阿维尼翁地区的龙军团隐蔽机库，在隐秘地考察过遗产目录上所有的可能性后这里被玛尔什选为了他计划的起始点。直接去那座山丘上大兴土木肯定不行，机库周围都是毫无遮蔽的平原，玛尔什无法确保自己的发掘工作不会受到来自蜂巢议会的阻碍，他开始谋划瞒天过海的障眼法。
首先玛尔什煽动了两个处在疯狂边缘的克隆叛军，让他们相信与其自己大闹一番就被杀死还不如回到地表整合起那些地上的克隆跟塞伯利安正面叫板，这两个被利用的家伙就是三魔神中的另外两人；然后玛尔什运用自己在纳米体方面的了解引发了阿基坦王国领土的大瘟疫，这么做是为了给这次地面行动提供环境支持和新生兵员，大瘟疫在杀死那些不适应纳米体的新一代克隆同时也筛选出了还能承受纳米体的部分克隆；一切准备完毕后玛尔什终于和另两个叛军一起在地面上竖起了拉维瑞提的旗帜，他赌的是蜂巢议会一定会借这个机会仔细观察地面上的冲突变化而不是立即就将他们消灭掉。
他赌对了，这一赌给他赢得了数年自由挖掘的时间。
用来作为掩饰的手段是现成的，拉维瑞提那座过于巍峨的复合城墙就是玛尔什主导的挖掘行动的副产物，有目的的地下施工被取土工程所掩盖，玛尔什瞒天过海地得到了龙军团遗产的部分控制权，成功的同时他也明白，当自己这些人的观察价值消失后蜂巢议会就会出手将他们碾碎。为了确保自己存活于这次小规模清洗，玛尔什利用机库中的龙军团设备将自己的意识从活动平台中抽离寄存在了机库的内部服务器上，平台则被转为遥控控制维持他依然在活动的表象，这个因为他的存在有了自主意识的服务器后来便成了拉维瑞提基础设施运作的核心。
拉维瑞提建立后的第八年，蜂巢议会失去耐性开始执行清洗工作，也许是为了物尽其用，也许是不想过度惊扰那些懵懂的克隆，这次清洗的主力不是塞伯利安而是他们扶持下的纯净教团，尽管教团在面对魔神的时候显得不堪一击，有了伟大神迹网络的支持他们最终还是消灭掉了作恶多端的三魔神……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玛尔什再次奇迹般地存活下来，他把自己的意识深埋在几百米的地下等待着拉维瑞提和自己那两个愚蠢的同伴被塞伯利安毁灭，让他喜出望外的是塞伯利安虽然摧毁了他的两个同伴和他自己的活动平台，拉维瑞提最后却作为有价值的观察对象被保留了下来，他不但漂亮地做到了金蝉脱壳还得到一个可以暗中操持的地面势力。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玛尔什都在低调地暗暗扩大自己对地面世界的影响能力，包括用他掌握的纳米技术进行一些适应当前环境的军事开发，玛尔什当然不指望这些小打小闹可以拿来蜂巢议会正面对抗，他希望的是这些力量能在自己最终逃离时替他牵制住部分议会军队，这样龙军团才有机会带着他一起逃离地球。也许是运气转向了玛尔什这边，他控制下的研究院意外从冒险者手中弄到了过去指挥型克隆拿来控制普通克隆的精神超驰技术，这让玛尔什对地面的掌控变本加厉，他不再满足于缩在地下用暗示和引诱左右研究院长的判断而是直接用精神超驰占领了一个很有希望继任下届院长的巫师的身体，然后他很快便利用这副身体获得了对研究院的完全控制权。
为什么不直接盯上总院长的位子？可能是源于玛尔什骨子里的谨慎与懦弱。他觉得如果完全控制了整个学院的行动，自己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行动模式可能会被蜂巢议会察觉到，反正研究院在学院的地位相当独立，不如就留下其他人作为掩护也好。
就这样，距离下一次大清洗还有不到五年光阴的时候玛尔什以潘兴大导师的活动身份迎来了李维进入学院的那一天，当他的侦测网检测到一个三千多年没有再见过的信号时玛尔什简直欣喜若狂。几乎在得知世上还有泰伦人健在的同时他就打上了李维身体的主意，不单单是因为寄存在服务器上暂时无法离开学院的他需要一个有足够强度的身体来自由活动，还因为有了永动核心的样本他就可以试着仿造甚至复制出更多的永动核心，如果将这些仿冒品装到新世界的克隆后裔身上那将是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可以给逃离计划的成功率添上一个大大的加成。
一个泰伦人的身躯不是那么容易被窃取的，泰伦人虽说没有塞伯利安人那样远距离传输意识的方便能力，永动核心的层层加密却让泰伦人成为了意识与身体连接最为固结的类人生命，曾经就是泰伦人的玛尔什比世界上对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为了让自己的夺占企图万无一失玛尔什压抑下心中渴望对李维进行了仔细地观察，但李维反常的行动模式给他带来的只有深深的困惑。这个披着泰伦皮囊的家伙怎么看都在以一个克隆的做法行动，决斗场上李维用唾液给夏洛特输送纳米体的那幕更是让玛尔什坚定了他的猜测——没有一个泰伦人会如此笨拙地使用自己的纳米体。
那天玛尔什是真的相信了命运就站在自己这一边，一个控制着泰伦身躯的克隆意识？世界上恐怕没有比李维更好对付的猎物了。揠苗助长式的出生方式导致了克隆在意识方面天生孱弱，玛尔什在三千多年间见识过无数克隆的心智崩溃也亲自利用过他们这项弱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些经历直接导致了玛尔什对李维的低估轻视，还有五年大清洗就将到来的紧迫感也让他催促着自己必须尽快把李维的身躯搞到手。
志在必得的他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长久以来让他数度从险情中存活下来的法宝并不是他有多强大而是他的卑鄙和谨慎，习惯面对强者的他反倒是在对付一个弱者时放下了自己的长处。
一厢情愿的骗局和没留后路的仓促准备最后让玛尔什反过来成了李维的猎物，这个存活了近四千年的古老幸存者最后倒在自己的轻率之下。随着他的意识被永动核心清除，原本维持着拉维瑞提一切主要系统运行的服务器也失去了功能，系统失效造成的后果不光是断水断电那么简单，同样失去控制的还有在这套系统约束下被关在研究区里的大量魔兽和魔人，玛尔什没能让自己流传后世却的的确确做到了贻害无穷。
看来拉维瑞提今年的解放之夜注定会是个充斥血腥的夜晚了。
第一四二章 反应各异
四个人目瞪口呆地听完了李维的讲述好半天都没有出声，与其说他们是震惊不如说这些人都感觉自己是在听天书，这还只是李维去除和了第三个千年无关的多数内容并用他们能理解的词汇“翻译”过后的版本。
“额，我总结一下莉薇小姐的意思，真神要每一个千年会灭绝一次地上的人类，事实上他们在上两个千年已经这么做过了，黑尘之灾就是第二个千年结束的灭绝行动。瘟疫魔神玛尔什看穿了真神的打算，想避免自己也在这场灭绝中被牵连的他想办法和月亮上的龙神谈条件让他们带着玛尔什逃离地上。大圣战的时候玛尔什牺牲掉自己的身体诈死骗过了真神躲在拉维瑞提地下，直到今晚他想夺取莉薇小姐的身体重新回归却被莉薇小姐给反过来消灭掉了……是这个意思么？”看其他人都在发愣不出声，伊萨克断断续续地总结道。
“大致上是这个样子。”李维点点头，伊萨克这小子性格不说脑筋确实很灵光，总结得很简短且基本没什么错误。
“我得消化一下……”伊萨克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李维，能总结出来是一码事能接受就是另一码事了，尤其这篇故事里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只出现在神话里的人物。
“但是玛尔什为什么偏偏盯上了莉薇小姐的身体呢，他不是已经控制了潘兴大导师的身体么？再冒险一次不值得啊。”同样无法接受的还有乔纳森，他在努力找出李维话里的漏洞。
“因为这具身体是泰伦……啊，就是古神的身体，外表看不出什么来内部的区别其实很大的，只要不受到太严重的损毁基本可以称得上永生不死。”抬起胳膊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李维开口解释道。
“那莉薇小姐你？！”乔纳森看向李维的目光当时就不对劲了，如果李维不是在信口胡说那拥有古神身体的他也绝对不是个凡人。
“我应该属于魔神吧？”李维踌躇了片刻答道，反正迟早要说藏着掖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这具身体是她的上一任主人为了让我活下来自己交给我的，别看上古大战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实际使用她的经验也不过就是从封冻中苏醒过来的最近几个月而已。”
“让人难以置信……莉薇小姐这真不是什么玩笑？”李维那边态度认真言之凿凿，乔纳森依然无法接受李维的解释。
“那在你们的眼里古神和魔神该是个什么样子？”李维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在这些人眼中的印象早就固定下来了，人家就是不信他有什么招。
“怎么说呢？”乔纳森比划着两手试图表达出自己的想象，“一般来说的话神不应该是更高大更威严更有气势的么？挥挥手就哗地一下子死伤大片的那种。”
“我这个‘神’没能符合你的期待还真是抱歉了。”李维倒是能理解乔纳森的心情，这个时代的文献记载里善神统统金光缭绕一路火花带闪电，恶神全是黑雾缥缈随便现身就赤地千里血流成河，好像真没听说过穿着女仆装给人家洗衣做饭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看着李维困惑又无奈的表情乔纳森不知怎地又觉得有点对不住李维，可现在让他换个视角把李维当成神明看待他是真的做不到。
“我相信莉薇的话！”正这时候夏洛特站了出来，她抱着李维的胳膊十分坚定地说道。
“夏洛特你就别出来添乱了！”乔纳森条件反射地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谁添乱啦？我信莉薇是有理有据的好不好。”夏洛特直接丢给自家大哥一个白眼，“你想啊，莉薇平时不用吃喝也不用睡觉，干什么都做得好魔法又那么厉害，你看凡夫俗子有哪个人能做到这些？”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还有点道理，只是……”确实跟李维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乔纳森知道他异于常人，不过这些特异跟乔纳森心目中的神明还是有所差距，说穿了就是他对“神”的期待太高了。
“莉薇，我老哥爱说什么说什么你别管反正我信你，而且无论你是魔神也好凡人也罢你都是我的侍从我的朋友，我对你的态度怎么都不会变的。”狠狠瞪了乔纳森一眼，夏洛特扭头跟李维说道。
“大小姐……”李维是真被夏洛特的话感动到了，他完全不在乎旁人把不把他当成什么神明来看而且他也不想这样，所以夏洛特的话在他听来很暖心。
“那个……我说各位？”这边几个人正在说话，伊萨克忽地又冒了出来。
“你干嘛？”夏洛特带刺的目光又对准了伊萨克，她以为伊萨克又是来跟自家大哥一样是来质疑李维。
“这么热闹的时候打断你们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问题啊？”伊萨克给盯得一缩脖子，苦笑道。
“啥？”夏洛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没明白伊萨克话里什么意思。
“莉薇小姐说五年之后真神就要灭绝地上一切生命的事情你没听到？”夏洛特的粗线条伊萨克真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
“听到了啊，所以怎么了？”夏洛特一脸平淡。
“还问怎么了？世界要毁灭了啊！”伊萨克整个人都要斯巴达了，“夏洛特小姐你对此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光是担心就能有什么用，难道说因为知道自己五年后要死我现在就不活了？时候到了能抵抗就抵抗，抵抗不过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咯。”夏洛特依然表情不变，态度像极了平时的李维。
“额……”伊萨克张着嘴半天没能拿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夏洛特的话听着没心没肺可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嗯，夏洛特这话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还没动手自己就先慌了半点益处都没有，哪怕对手是神也是一样的。”这次乔纳森和自家妹妹保持了意见一致。
“我觉得比起五年后的大清洗我们更要注意眼前的事情，至少目前该这样。”李维更指出关注重点有问题的其实是伊萨克才对。
“结果杞人忧天的就我一个人么？！”伊萨克给三个人联手呛得一愣一愣的。
“别在意，大概因为你是元帅那边的人，想的比我们这些自顾不暇的家伙更多一些吧？”乔纳森伸手拍拍挚友的肩膀安慰道。
“唔，被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自己是给元帅大人丢脸了啊。”伊萨克那边依然因为和大家的意见不一致而显得很沮丧。
“我们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学院的事情上吧。”乔纳森见状连忙转移话题，“虽说魔兽攻击学院的根本原因是魔神玛尔什，但引发这件事的却是莉薇小姐和伊萨克，我觉得学院现在应该还不清楚这点，所以你们两个现在打算怎么办？是等周围安定下来之后就离开学院还是将事情和学院说清楚？”
“当然要说清楚。”李维和伊萨克异口同声。
“可是你们会被追究责任诶！”夏洛特忙道。
“被追究责任也得把话说清楚啊。”伊萨克一脸的严肃，“我只是被元帅派来找证据的不是来这里找麻烦的，别说如果后来被学院查出来我们曾经去过那里会怎样，就算没去过没有理由就匆匆离开也肯定会招致学院的怀疑。如果因为我的行动导致元帅那边和学院发生什么不得了的误会我的责任就更大了，所以哪怕给当成间谍抓起来我也必须跟学院高层说清楚，至于剩下的就让元帅大人他们去操心吧。”
“学院本身就是一支很强大的力量，更别说学院下面还埋藏着龙神和玛尔什留下的遗产，这些以后都会是拿来对抗大清洗的武器，如果我离开了没人能把事情跟学院的高层解释清楚这些遗产的功用，他们也许就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力量来对抗五年后的灾祸了。”李维坚持留下的理由更加宏观，别看嘴上说要注意眼前其实李维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在这个特殊的时代里应该何去何从，最后他选择了站在了人类这边而不是像玛尔什那样想方设法独善其身，若这些人无法理解自己的苦心那就到时候再说，反正他们奈何不了自己。
“莉薇小姐你……我果然没看错人！见到学院的高层之后我也会借用元帅的立场替你说话的。”伊萨克闻言大为感动道。
“伊萨克有元帅的面子罩着应该不会怎么样，莉薇小姐真的没问题么？说实在的你的话连我都无法全盘接受，学院那些导师能听得进去？”乔纳森则显得很担心。
“也许能也许不能。”李维当然考虑过解释不被接受的可能，“就算他们不相信我的话，起码要想办法恢复学院里那些用来供水照明的魔导系统不是么？玛尔什已死的情况下整套系统已经彻底报废了，那东西怎么修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再说了莉薇背后不是还有我们嘛，莉薇是我的侍从，跟莉薇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跟我过不去就是跟白银城过不去，老哥你说是吧？”夏洛特跟着道，就和说得一样她是真心把李维当成自己的侍从来看待的，而拥有一个侍从不只是享受对方给自己带来的服务，还有作为主人为侍从提供的庇护。
“你想这么说就这么说吧，问题是我觉得父亲和白银城恐怕没那么大面子啊……”比起天真而勇敢的夏洛特来，还是乔纳森更了解白银城在帝国内部的地位。
“要不然让莉薇小姐也帮忙出去收拾外面的乱子挽回一下场面？这里有我和乔纳森的话应该问题不大。”能理解乔纳森的担忧，伊萨克随口出主意道。
“不行，只要那些魔人还在外面游荡这里也可能变成被攻击的对象，靠你们两个对付不了魔人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李维却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想法，不管如何变故他依然以布兰德兄妹尤其是夏洛特的安危为最优先任务。
“唔，那也没办法呢，不过学院真的对付得来那些魔人么？光我们潜入的时候就看见了六七匹啊。”自己能力如何伊萨克还是有分寸的，他没有坚持意见。
“这你放心，只要学院明白发生了什么组织起抵抗力量就一定能做到。”玛尔什那里得来的记忆让李维对学院的实力有所把握，这些导师和讲师都是很有能力的人，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寂静黑暗的学院区已经开始被火光和战斗的嘈杂所点燃。
这时李维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了从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卡米耶，她呆呆地看着李维，欲言又止。
第一四三章 最长的一夜
——凌晨三时·院长塔顶——
“当当当！”螺旋的楼梯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敲响了院长卧室的门。
“进来。”里面传出伏龙芝大导师沉稳的声音，不像是刚刚才被叫起来的样子。
“院长，不好了，学院出事了！”走进门来的是一名平时负责联络调度的年轻红衣主讲，看他气喘吁吁神情慌张的样子恐怕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把气喘匀然后好好报告。”伏龙芝摆手示意他镇定下来。
“呵……呼，目前掌握的情况是这个样子。”主讲做了个深呼吸稳住情绪开始他的报告，“城内尤其是学院区发现了大量魔兽以及魔人出没的报告，目前已知学生宿舍区和教学区都遭到了攻击，教师宿舍区和研究区情况不明，从观察看来还有些飞行魔兽似乎绕过了内城墙向外城区扩散，另外城内的所有魔导设备全部失效包括传声和传信系统，我暂时没能联系上其余几位大导师和导师。”
“被目击到的敌人只有魔兽和魔人是吗？”听完了主讲的简报，伏龙芝确认道。
“是，没有其他报告出现。”主讲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明白了，联络处的所有人立即出发通知所有能联络上的学院职工，红衣和红衣以上的巫师到塔下集合，其余人就地展开抵抗等待救援，另外你亲自去外城城防部通知塔西尼将军，让他和他的城防军立即包围内城墙阻止魔兽向外扩散同时消灭外城区内所有的魔兽。”伏龙芝当机立断给出了指示。
“是全部城防军么？”主讲谨慎地又问了一句，全部城防军撤防就意味着拉维瑞提坚不可摧的防御体系将在这段时间内解体，如果这次魔兽攻击是某种里应外合的话那很可能会中外面敌人的下怀，出于同样的考虑城防军那边也不会看见城里有情况就随便擅离职守。
“让他们放心进城，教团就是再堕落也不会用魔兽和魔人来对付我们，你注意别被路上的魔兽绊住，没了你的消息外城区伤亡会很大。”伏龙芝一眼就看穿了主讲的想法。
“明白了，一定确保将命令送到！”主讲表情坚定地点点头，一溜飞跑通知自己的属下去了。
“……”放出了命令伏龙芝无言地来到卧室外高高的阳台上，拉维瑞提全城在这里都一览无余。
靠近研究院的整个西部城区到处可见魔法的火光和闪电，那是在街道上建筑中奋勇战斗的拉维瑞提师生们留下的战斗痕迹。忽地一阵冷风挂过让伏龙芝疼在脸上更痛在心里，他恨不得立即就冲下去解救那些被魔兽围困的学生和下属们，但总院长的身份让他只能暂时眼睁睁地看着魔兽在自己治下的街区横行霸道。要进行有组织的抵抗就需要一个但当指挥的人，在学院巫师的主力集结完毕之前他不能离开这里半步不然学院很快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更大混乱。
“潘兴，你究竟想干什么……”眼睛紧盯着处在混乱漩涡的中心却静如死水的研究院区，伏龙芝捏紧了拳头。
——稍后·教师宿舍区——
“当啷啷！”一阵沉闷的铜钟声让所有才从狂欢进入梦乡的讲师们惊醒了过来，每个人都知道这阵铜钟代表了什么——战斗钟，传承自拉维瑞提还是魔神治下的巫师要塞时的古老传统，上一次它们被鸣响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绝大多数人当即就起身穿好衣物来到了外面，其中就包括了教学院的院长贾维斯，拥有一处独立别墅的他安慰下因为战斗钟鸣响而有些慌张的老伴，披上导师的紫袍大衣推门走了出去。
“贾维斯导师！”迎面正撞上了一个黄袍讲师，从他肩膀上羽翼状的刺绣贾维斯认得出来他是学院联络处的人，这些人平时就住在院长塔附近，算是院长的直属下属。
“为什么要鸣钟，谁进攻学院了么？”贾维斯劈头就问道。
“学院区被魔兽和魔人攻击了，现在跟您传达总院长的集合命令。”那讲师立即将伏龙芝的命令复述给贾维斯听。
“明白了，我这就去集合教学院的人。”贾维斯也不废话多问详情，他答应一声拔腿就走。
别墅本就离其他教师的宿舍不远，没几步路他就赶到了被几栋宿舍楼围住的小广场前，这时候讲师们已经陆陆续续在广场上汇合因为战斗钟就被设在广场中心，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亲身体验过学院被攻击的经历，人群的气氛显得慌乱而紧张。
“导师你总算来了！发生什么事了？”眼尖的欧菲莉雅一眼看见了匆匆赶来的贾维斯连忙上去问道。
“详情还不清楚，目前只知道学院内部被魔兽和魔人袭击了，你去让大家集合起来。”贾维斯摇头道。
“是！”欧菲莉雅答应一声放出了扩音和照明的魔法，“导师来了，所有讲师和助手在这里集合！按照自己所属的科系和年级排队！”
听说贾维斯到了讲师们明显镇定了不少，很快就乖乖按照欧菲莉雅的指示分科系和高低班组列成了队伍。
“我刚刚收到总院长的消息，学院区内部遭到了魔兽和魔人的袭击，我们现在的任务是立即开进危险区保护学生们并消灭这些不速之客。”见人群差不多齐整了，贾维斯一如既往沉稳地开口道。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拉维瑞提被城墙层层保护，处在核心的学院区怎么会被攻击的？
“安静！”贾维斯见状一声大喝，喝声在扩音魔法的帮助下如滚雷一般压下了人群的议论，“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你们的学生正在外面遭受生命危险，而你们在他们进来这里的时候就曾经承诺过他们的安全，所有巫师都是一家人，在你们的家人被攻击的时候还有闲心去问为什么吗？！”
“……”人群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贾维斯的喝问如醍醐灌顶般提醒他们记起了自己的责任。
“现在分派任务，所有主讲跟我到院长塔集合，教导队留下来保护教师宿舍，其余人按照自己所属的科系和班组分成小队开进宿舍区保护学生，路上遇到魔兽统统消灭，不能消灭的就固守待援牵制住它们，如果遭遇到魔人可以不进行战斗，但一定要严密监视并疏散魔人行进路线上的所有人。此战无所谓胜败，失去每一个学生都是我们的责任所以绝不允许临阵退缩，记住了吗？！”严厉的目光在人群间扫了一圈，贾维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是！”
“很好，出动！”贾维斯坚定地一挥手，数百名精强的巫师开进了学院区混乱的街道，他们的任务是拯救自己立誓保护的学生，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随着这些意志坚定魔法强大的讲师们开进战场，学生宿舍孤立的零星抵抗终于连成了片，大部分讲师在成为讲师之前或来自外部世界或是有丰富的外勤考察经验，这期间免不了要进入受魔兽侵袭的地区所以对魔兽并不陌生知道应对的手段，再加上同一科系班组的讲师之间互相了解配合也默契，压制分成小股在学院区内活动的魔兽时他们得到了很好的战果。
自己的下属在学院内各个区域努力奋战时贾维斯也带着自己最精锐的人马来到了学院区中央部的院长塔下集合，这时候政务院院长鲁伊斯导师已经带人先一步到了，政务院那边多是文职人员，能参与战斗的高级巫师比较少相对地组织起来就很快。不过看到同僚带人赶来的时候鲁伊斯导师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他那副样子就好像在心里憋了一把火似的。
“离得最远的你都来了潘兴还是没有出现，果然学院现在的混乱就是他和他的研究院搞的鬼么。”别看执掌的是很少参与战斗的政务院，比贾维斯小了十多岁的鲁伊斯是个心直口快的火爆脾气。
“也许大导师只是被魔兽缠住了没法赶过来，也许是联络处的人没能联系到他，我们不能这么早就下结论。”贾维斯的态度依然谨慎。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那家伙说话！难道你没看出来么所有魔兽和魔人出现的方向都指向研究院，仗着研究院的独立地位搞这些小动作的人不是潘兴还有谁！我早就说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相信他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出问题了吧？我告诉你，今晚每个因为他的胡作非为而死伤的师生和市民都有你们一份责任！”贾维斯不肯表明态度更是让鲁伊斯狂怒不已，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他在很早以前就跟潘兴不那么对付。
“如果真是潘兴大导师造成了这一切，除他之外的责任我来负。”两人正争执的时候忽然他们背后冒出一个声音。
“院长！”“院长。”听出这是伏龙芝的声音，两人急忙收住争吵跟他行礼。
“人都带来了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两人，伏龙芝问道。
“政务院所有能动用的人手都在这里。”鲁伊斯抢先回答。
“教学院的主讲级讲师全部就位。”贾维斯的语气就平静许多。
“嗯，不管是不是潘兴的问题，研究院那边的战力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派去的联络员没有一个回来报告的。”伏龙芝这才点点头。
“那果然……”鲁伊斯眼中射出了仇恨的光，好像比起街上的魔兽来潘兴才是他最想击败的对象。
“他的事情等局势安定下来再讨论，我们首要的任务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尽快让学院的态势安定下来，集合你们的人准备战斗，目标是其他人对付不了的魔人和大群魔兽，联络处会提供需要我们的位置，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强行把鲁伊斯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伏龙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跟两人命令道。
“是！”贾维斯的回答坚定。
“是……”鲁伊斯那边却显得不怎么甘心。
第一四四章 残酷智慧
当由伏龙芝院长亲自带领下的精锐巫师团出现在街道上时他们经过区域的那些战斗便纷纷自动消弭了，魔兽和黑尘的共生程度远远超过人类，即便不会用探测魔法它们的野性直觉也能大致估算出一名黑尘操控者的魔法水平，面对比它们弱的人魔兽会群起攻之，如果对手比它们强魔兽一般会选择逃离。这种野性除了对使用原始纳米体的李维没什么效果外对所有黑尘操控者都很准确，所以当强大的拉维瑞提巫师团出现在它们周围时感受到的危险的魔兽纷纷作鸟兽散。
“不要管那些小股魔兽，我们的任务是歼灭其他人对付不来的敌人。讲师，我们还要走多远？”伏龙芝很清楚自己聚集这一支精锐团队的目的，他没有让大家分散追击而是跟身边带路的联络人员问道。
“就在前面了，院长。”联络员急忙作答，“纪念广场草坪上有一支大概七八十只的冲锋狼群，因为数目太大附近地形又开阔，其他人都拿它们没办法。”
“纪念广场是么？我明白了。”回想一下那附近的地形地貌，伏龙芝心头有了底数。
纪念广场是设在教学区中央部的一处大型草坪广场，这里本来是留给学徒们在课间活动身体的地方，广场三面都被教学楼包围，三栋教学楼交接处的两个拐角各留有一条向外的通路，剩下的一面直接面对大街。按说这个时候教学楼里应该没什么人，所以可以断定这群魔兽不是去那里猎杀生物而是在饱餐了牺牲者的血肉之后跑去抱团休息，冲锋狼原生于阿基坦腹地的大平原讨厌狭窄的城市街巷环境，地形宽阔又铺有草皮的纪念广场就成了它们最佳的打盹地点。伏龙芝当即认识到这是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不然行动迅捷的冲锋狼分散成小群体逃进街道里收拾起来会变得很麻烦，他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对策便把贾维斯和鲁伊斯叫了过来商议。
“……我的想法大致是这个样子，还谁有意见吗？”简略叙述了自己的计划，伏龙芝看向二人问。
“我觉得是个很好的计划。”贾维斯赞同地点头道。
“嗯，应该行得通。”鲁伊斯亦没有异议。
“那就这么实行吧。”伏龙芝当即拍板决定，三人分散开队形各带一支人马分成三路向纪念广场的不同方位开始前进。
——稍后·纪念广场西北角——
“情况怎么样？”带着自己的人摸到了指定地点，贾维斯跟守在这里观察情况的讲师问道。
“目前没什么变化，它们好像也没发现这边动静的样子。”讲师让开视界给贾维斯看，狼群都懒洋洋地趴在草坪上半眯着眼睛，要不是它们的嘴角留着未干的血迹还真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种爱好和平的动物。
“嗯……”谨慎地注意着狼群的动作，贾维斯手上放出一团火焰冲广场的方向晃了晃。
很快西南通路和东部街道两方向也有一团小火球仿佛回应他似地晃动了几下，这是三位导师事先定好的联络记号。
“看来大家都就位了，你退下去吧，这里马上就要进入战斗了。”确认了自己这边已经准备就绪，贾维斯跟观察员交待道。
“是！”观察员急忙点头退了下去，贾维斯手下的红衣巫师们则顶了上来。
“呼！”没过一分钟，忽地两道火焰在广场的西南西北正东三处开始熊熊烧起，正值冬日天气，枯萎的干草沾了火之后几乎是以席卷之势朝广场中心蔓延而去。
“嗷？！”这一异状立即引起了草坪上休息的狼群的警惕，不过对这些火焰它们也没什么好的对策，冲锋狼背上的甲壳可以让它们抵御大部分来自于正面和上方的攻击，甲壳下面柔软多毛的腹部却是冲锋狼的弱点所在，而火势正是沿草坪贴着地皮烧起来的。
为了不让火焰波及到自己的下腹造成烧伤，被火势团团包围的冲锋狼群只得向广场中央退缩，无奈整支狼群数目实在庞大，越来越少的空隙收缩到极限之后就变得无处可退了。面对向自己层层逼近的火焰狼群急得团团转，此时忽地一头比其他魔狼更高大的白色公狼引颈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嚎，混乱的狼群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那只是头狼！静观其变的伏龙芝、贾维斯和鲁伊斯三人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这只特别的魔狼，还没等其他人做出反应三个人就各自闪电出手，雷霆、火球和念力弹统统集中向这只头狼砸了过来。好像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的头狼连忙低头用甲壳去抵挡那些魔法，贾维斯的闪电和鲁伊斯的火焰因为是直射全都打在了甲壳之上，伏龙芝那颗念力弹却转着圈绕到了头狼的防护之下。
“咔吧！”一声闻之牙酸的脆响过后，被念力弹直接砸碎了喉咙的头狼吐出一口鲜血栽到了在了地上。
“嗷呜！”狼群仿佛瞬间就感受到头领的死亡发出悲惋的长嚎，失去了控制的它们不再畏惧那些火焰而是摆出架势准备向外面冲锋突围。
“所有人，魔法盾！”三位导师见状齐声大喝，四十余名红衣主讲立即整齐划一地释放出了准备已久的魔法，一面面反射着灰暗光泽的六角形防盾挡在狼群面前堵死了它们的退路。
“砰！砰砰！”狼群冲击在魔法盾墙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没能给坚实的盾墙造成实质性伤害，冲锋狼的攻击若想充分发挥力量需要一定的空间来助跑，而被火焰压缩到极小区域内的狼群失去了头狼协调之后变得你挤我我挤你互相掣肘根本发挥不出来他们威名赫赫的集团冲锋。
“全员上前，不必留情！”面对困兽犹斗的狼群，伏龙芝毫无怜悯地给这些野兽宣判了死刑。
随着院长的命令下达，巫师们迈起步伐想广场中心推进，而他们控制下的魔法盾也随之向前推进挤压着狼群的生存空间，渐渐地护盾被冲击的乒乓声转成了野兽将死时候的嘶嚎和哀鸣，最后这些哀鸣也消失只剩下骨肉被力量强行摧垮而发出的黏糊糊的声音，当伏龙芝挥手示意主讲们撤下护盾时广场中心只剩下一根由血肉、甲壳和皮毛组成的粗壮立柱，从立柱上面渗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土地，扑灭了广场中心最后的一点火焰。
确实，比起魔兽来人类既无尖牙利爪也无羽毛尾巴，但人类拥有比魔兽更加聪明的大脑，只是这么一点差别就造成了现在悬殊的胜败结果。
“嗯，大家干得漂亮！”看着那根血肉立柱鲁伊斯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他回头跟自己的下属笑道。
贾维斯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他只是仰头轻叹了口气。
“怎么啦又叹气，大家毫发无损就收拾掉了这群畜生难道不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么？”这可让就在他身边的鲁伊斯看不惯了，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质问道。
“不觉得这些野兽有些可怜么？”贾维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可怜？”鲁伊斯差点给这话气乐了，“你告诉我被他们吃掉的那些人可不可怜？说出这种话来你还算个人吗！”
“饿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这是天性不是罪恶，我们明知道它们的危险还把它们弄到了学院里来，这才导致了现在我们受害的同时也不得不杀掉它们的结果不是么？”贾维斯淡然以对。
“都是潘兴那混蛋……”鲁伊斯还想说点什么。
“鲁伊斯导师！”这一次贾维斯强硬地打断了他，“我知道您跟潘兴大导师素来不和，但在引进魔兽进行试验这件事上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您是投了赞成票的，事到如今出了问题才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您不觉得这么做太过狡猾了吗？！”
“你！”鲁伊斯给呛得一愣，铁青着脸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其他人都不敢插嘴，能喝止两位学院巨头争论的人物也只有伏龙芝这个总院长了。
“院长，是他先挑起来的！”鲁伊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我不管是谁挑起来的！想吵的话事情了结了随你们到学院会议上去吵个够，现在要是有闲心吵架的话你们还不如给我去收拾一下那坨垃圾，难道你们想让学生们明天一早就欣赏两位这份‘大作’吗？”从头到尾将事情看在眼里的伏龙芝冷眼以对，他单手指点着身后那根血肉立柱斥责道。
“……是。”嘴巴张合着半天都没动静，鲁伊斯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这么一个字调头离开了。
“对不起，是我没能控制住情绪。”贾维斯也带着歉意对伏龙芝低下了头。
“鲁伊斯就这个脾气改不了，你怎么也……哎，你明白就好。”伏龙芝揉着太阳穴摇摇头，让一个领导者最头疼的事莫过于自己人之间的争端了。
“咣！”正这时候身后忽地传来一声爆响，两人连忙去看却见那根血肉组成的立柱被鲁伊斯含怒的一击点燃烧起了熊熊火焰，他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刚才的不满。
“额？！”一个才走到两人身边的联络员给突然冒起的火光吓了一跳，本想说点什么的他楞在了当场。
“你来是要传达什么消息的吧？快说。”伏龙芝不满地看了联络员一眼道。
“啊……十分抱歉！”联络员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接到的消息，我们发现了一处地方有魔人活动。”
第一四五章 魔人之威
“魔人在哪儿？”伏龙芝忙问。
“现在应该在教学院的办公楼里。”联络员答道。
“怎么会在那儿？！”贾维斯一愣，现在办公楼里应该没什么人，可那里是他的大本营啊。
“弄不清楚，院长有交代过我们绝对不要跟魔人正面冲突，所以我们只能远远地跟着。”联络员摇摇头。
“嗯，你们做得对。”伏龙芝并没怪罪他们，“你先一步回去告诉监视的人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们随后就到。”
“是！”联络员答应一声快步离开了。
“走吧贾维斯，去你的地盘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打发走了联络员，伏龙芝跟贾维斯说道。
“鲁伊斯导师呢？”贾维斯瞟了一眼在不远处大发雷霆的鲁伊斯。
“你看他现在那副样子能冷静迎战吗？”伏龙芝脸上露出无奈，“魔人可不是适合在头脑充血的时候面对的对手，正好这里的血腥气一定会引来附近魔兽，就让他拿那些魔兽消消气好了。”
“明白了，教学院的大家跟我来！”贾维斯了然地一点头，他挥手召集了旗下的人马和伏龙芝一起赶赴事发地点。
——稍后·教学院办公楼——
笼罩在黑暗中的办公楼静悄悄的，空荡荡的门厅好似一只怪兽的巨口等待着无知走进来的受害者，本来应该在这里的两扇橡木门被某种力量砸成碎片散落了一地，看那些原本硬实的木料现在变成了碎得不能再碎的渣滓就能想象当初这两扇门承受了何等巨力。
“没什么动静呢，确定还在这里吗？”忧心忡忡的贾维斯刚赶到就跟负责观察的讲师问道。
“肯定还在，我们一路远远跟着它到这里后它就没再出来过。”观察员把握十足地回答。
“啧，躲在建筑里吗？不好办啊。”贾维斯为难地砸了砸嘴。
因为体内的黑尘储量比任何已知生物都大，魔人的魔法强度也是冠绝天下，按照贾维斯的经验对付魔人最好是将它引到一处开阔地利用人数优势互相掩护群起而攻之，现在魔人守在建筑里不出来学院这边的人数优势就发挥不出来。
“也不能总让它在里面待着，不然你这个教学院长被魔人抢了老窝颜面何存？让其他人在外面做好准备，我们两个进去把它引出来。”伏龙芝看了那栋黑漆漆的建筑物一眼，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的面子怎么都无所谓，可您的安全……不然我一个人进去吧？”贾维斯却不想让伏龙芝陪自己冒险，他战死了还有鲁伊斯可以顶上，在潘兴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若是连伏龙芝也有个三长两短学院就可能面对几百年来第一次失去所有大导师的尴尬情况。
“说什么蠢话呢？想送死也不应该在这种无意义的地方，走了！”可惜伏龙芝完全没有回应贾维斯的苦心，他无视了贾维斯的谏言径直向门口走去。
“院长！唉！你们分成几组把办公楼包围住，任何一个方向出现动静所有人都往那边集中，明白了吗？”见伏龙芝不认同自己的意见贾维斯只好赶紧跟下属交代事项。
“明白！”主讲们按照贾维斯的吩咐四散开始布置包围，贾维斯则小跑几步追上了伏龙芝。
别看伏龙芝想都没想就选择了亲自和魔人对垒，真正进入楼内的时候他却没有半点大意，不但预先就放出了侦测魔法，防御魔法也时刻准备在手里预防可能的突袭，伏龙芝知道魔人是人类智慧和魔兽野性的混合体，他们的肉体能力比普通人类要强很多而且远比魔兽来得聪明。
“一层和二层没有，可能在更上面。”眨眼间伏龙芝就扫描完了下两层楼的构造，尽管没有李维这个正牌克隆范围广阔，伏龙芝的魔法探测距离也算是世上顶尖了。
“遭遇的时候请您一定要小心。”贾维斯还不忘叮嘱伏龙芝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放心吧，我不是这种小场面就能被干掉的人，不然也爬不到现在这个地位上。”伏龙芝自信地笑笑，顺着主楼梯开始向上扩大自己的搜索。
当魔人那明显无比的魔力迹象出现在伏龙芝的感知范围时，伏龙芝的脸色却猛地一变。
“院长，怎么了？”贾维斯忙问。
“这一只很强，而且它就停在你的办公室里。”伏龙芝看向贾维斯的眼神意味深长。
“……也许它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啊。”看穿了伏龙芝想法的贾维斯低声道。
两人打起了十分的警惕来到贾维斯办公室门前，把自己关在里面的魔人却没有什么动作，和外面被粗暴砸碎的大门不一样办公室的门是被精细的开锁魔法打开又锁上的，仿佛那个魔人因为爱惜而舍不得破坏这里一样。
“它已经察觉到我们来了，准备好没有？”在手心运起魔法，伏龙芝跟贾维斯确认道。
“等您的指令。”贾维斯也摆好了迎敌的架势。
“好，一、二、上！”
“砰！”伏龙芝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念力波以迅雷之势将房门摧垮成了碎片，紧接着一道电光恍若游龙般从碎屑中翻滚而出直劈向站在门后办公桌前的那道人影。
“咔嚓！”电光的尖端就在距离那道人影不到一寸的地方炸响，被高温激起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办公室将案头的纸张刮得漫天飞舞，这些纸张随后又被电光点燃成狂乱的火光，光影缤纷之下只让人觉得室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生物能存活过这次雷霆一击。
然而那道过于高大的身影还是背对二人稳稳地站着，一面有如实质的纯黑色六角形护盾挡在他背后将一切纷乱都隔绝在距他皮肤一寸的空间之外直到电光彻底消散。
“啧！”知道贾维斯刚才这一击没能起到效果的伏龙芝再次出手，念力波挂着尖锐刺耳的风声呈刀型向那道背影劈下去。
感应到了伏龙芝的攻势，只见那道身影随意地挥手另一道比伏龙芝的魔法还强的念力波就顺着他的手划出的弧线射了出来，两道念力相抵相磨发出一种沉重的、让人胸闷的嗡声，区别是伏龙芝的魔法很快就消散于无形，魔人的反击则去势不改地直朝伏龙芝过来。
“院长！”贾维斯见状连忙冲到伏龙芝面前张开魔法盾，下一秒钟他就感觉到好像有谁用大锤狠狠地照着护盾上来了一下子逼得他不得不倒退了一步。
“？”贾维斯的喊声好像勾起了那身影的注意，他动作僵硬地回过头，两只已经没了眼白的黑色眼睛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你是……汉考克？！”透过漫天飞舞的火光贾维斯看清了那张脸，尽管虬结的肌肉已经让对方脸上的五官扭曲了形状，尽管它的头顶盘着两只山羊般的黑色长角，贾维斯依然认得出来这个十年前曾经跟自己一样同是学院导师的昔日对手，这个人在贾维斯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痕迹，甚至影响了贾维斯现在的性格。
那魔人同样在看贾维斯，它显然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是谁，只是贾维斯花白的头发和已经带了皱褶的皮肤让它觉得十分困惑。就这么死盯着贾维斯的脸足足好几秒钟，魔人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表情陡然变得狰狞，它面对着贾维斯深深地弯下腰，猛吸了一口气。
“贾维斯！”
因为狂怒而变得不似人声的轰然巨响如同滚雷般席卷了周遭，整栋楼的窗户和所有玻璃陶瓷制品全都因为这声嘶嚎而应声碎成了破片。几乎整个学院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守候在外面的巫师们惊恐地捂着耳朵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无法想象此时办公楼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远处活动的魔兽更是因为这声嘶嚎而丢下和它们对战的疑惑师生们直接跑了个精光。
贾维斯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他正努力地张开护盾让自己顶住这可以将任何生物震得七窍流血的震波，即便有魔法保护他依然觉得头皮发麻睁不开眼睛，当他终于得以从压力下恢复视力时，出现在眼前的是越来越大的红褐色身影。
“！”贾维斯当即就意识到了不妙，他只来得及推开身后的伏龙芝就被魔人硬生生地撞上了他的护盾，尽管在全力抵抗作为护盾支点的贾维斯依然不由自主地给向着身后的墙壁推过去。
“糟糕！”限于视角晚一步搞明白状况的伏龙芝连忙弹手打出两颗念力弹支援贾维斯，其中一颗直奔那只几乎是骑在贾维斯护盾上的魔人，另一颗则朝向贾维斯背后的墙壁方向飞了过去。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贾维斯背后的墙壁被念力弹打碎露出外面的空间，而攻击魔人那颗同样威力的念力弹却被一面厚实的黑色护盾阻隔在了外面没能造成杀伤，伏龙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部下被魔人推出洞口一起坠下楼去！
第一四六章 孽缘的终结
“嘭！”守在楼下的巫师们只见楼顶的破口处飞落下一道黑影，砖石铺就的地面上发出轰然巨响扬起了满天烟尘。
“呃咳！”着陆点的中心一口鲜血从贾维斯的口中喷了出来，从楼上往下坠时他就意识到不妙连忙将单面的护盾转成球形，可惜护盾依然无法抵消全部的冲力，这还是经验丰富的伏龙芝出手帮他一把争取时间的情况下，不然刚才他就被魔人给按在墙上挤成肉酱了。
“怎么回事？！”眼花耳鸣意识模糊的贾维斯好像听到周围有人在叫喊，但他此时已经无力再去关心那些，他仅剩的意志全用来支撑着自己眼前这块护盾。
“那是贾维斯和魔人，快上去帮忙！”正这时候上面传来了伏龙芝急切的喊声。
慌乱中的红衣巫师们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数发照明魔法升上空中照亮周围还有人用念力驱动空气吹散了四散的烟尘，视线清明之后大家发现地面被两人硬生生地砸出来了一个坑，红褐色的魔人正骑在半圆形的魔法盾上，贾维斯则瘫在下面苦苦挣扎求生。
“攻击！”情急之下巫师们也顾不上什么统一章法了，火球闪电念力弹，反正什么魔法自己拿手就全一股脑地往魔人身上砸了过去。
“笨蛋！”从墙壁破口看到属下这次拙劣的攻击伏龙芝恨得直咬牙，他们毫无章法的乱射根本就伤不到魔力超群的魔人，搞不好还会殃及被压在下面的贾维斯。
果不其然，就如伏龙芝预料的那样巫师们的仓促射击统统被魔人的黑色护盾挡下，反倒是很多没打准的魔法擦到贾维斯的护盾让护盾的界线变得更加模糊。这么下去没等自己赶到贾维斯就肯定坚持不住了，伏龙芝咬咬牙看了看下方的高度，深吸口气纵身从破口跳了下去。
“呼！”就在身体离地还有几米高度的时候伏龙芝猛地向下放出念力，被这股力量推动的空气如同看不见的弹簧垫减缓了他落地的冲力让伏龙芝得以安稳落地。
“都给我住手！”刚一落地伏龙芝就放出扩音魔法大喊道。
“……！”听到院长的怒吼巫师们连忙收手，等他们看清楚自己的“战果”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伏龙芝的这声大喊也引起了魔人的注意，它终于从贾维斯闪烁不定的护盾上跳开转身面对伏龙芝，但不知怎地它就是不肯离贾维斯太远，周围想伺机而动救下贾维斯的红衣巫师们也没有得手的机会。
“啧！”棘手的状况让伏龙芝不由得咂咂舌头，要想救下贾维斯就必须把魔人从他身边引开，这个任务别人根本做不来只能他自己干，而且这只魔人对贾维斯抱有异常的执着，即使他肯冒风险上去攻击对方亦不见得上钩。
心头正在为难伏龙芝忽然注意到属下的红衣巫师们已经隐隐对魔人形成了包围之势，看来在自己的提醒下他们终于记起来往日的训练是什么样子了。伏龙芝偷眼瞧了瞧就在他身后侧不远处的一名年轻巫师，对方刚好也在看他，伏龙芝连忙把一只手背到身后作出几个手势，那是他还不是院长时学院里很流行的一种沟通手势，伏龙芝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能不能认得出来只好赌一把，谁也猜不准魔人还能不能听懂人话，他不敢冒这个风险直接出声指挥。
万幸的是那个巫师冲他点了点头，显然他明白了伏龙芝要表达的意思，紧接着他又开始用同样的手段将这份意思传达给了其他同僚。能得到其他人的配合让伏龙芝坚定了救下贾维斯的信心，他将目光重新放回魔人身上估算着两方之间的精确距离，这时候魔人因为伏龙芝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已经开始有些躁动似乎想重新回去攻击贾维斯。
上吧，没别的办法了！连自己的属下都保不住还当什么院长！
“嘭嘭嘭！”暗自下定了决心，伏龙芝抬手照着魔人的面门打出积蓄已久的念力弹，这次攻击是伏龙芝的全力发挥，裹挟着千钧之力的念力弹带出的甚至不是风声而是几乎不可闻的尖锐呼啸。
“！”毫不留情的攻击又把魔人的注意力拉回了伏龙芝这边，野性的直觉让魔人在伏龙芝出手瞬间就感受到了这颗念力弹的可怕分量，因此它没有硬抗而是选择了躲避。
伏龙芝等的就是这个！几乎在魔人飞身躲闪的同时他双脚猛地一跺地面朝着脚下放出一道念力波，人就像踩了弹簧般被念力推起追着自己放出的念力弹飞过去。
“？”伏龙芝出乎意料的动作把魔人搞得一愣，它不知道伏龙芝跑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是想干什么，不过直觉的反射还是让它照着伏龙芝落脚的位置反手一拳就捣了过去。
“当！”伏龙芝老早就预料到魔人会攻击自己，在前进的中途他就朝着魔人躲避的方向张开了自己的护盾，被黑尘力量推动的红色拳头砸在护盾上发出敲钟一样的声音把平面的护盾打出了一个凹坑，伏龙芝靠着深厚的魔力定在原地没有被这拳的力量给推走。
“哼！”一人一魔视线交接的瞬间伏龙芝脸上露出一丝得计的冷笑，他一只手支撑着面前的护盾，另一只手则背过来伸向了身后。
“！”魔人立即意识到了不妙，它想抽出拳头撤身却发现自己陷进护盾里那只拳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钳住了似地怎么也拔不出来，而伏龙芝那边的魔法已经再次准备就绪。
“砰！”一道激烈的气浪从伏龙芝伸向背后的那只手中喷出，巨大的推力让伏龙芝顶着护盾将魔人推得连连倒退，一切就好像刚才贾维斯被攻击时的情景反过来了一样。
“嗷！”伏龙芝这番出其不意的攻势可是大大地激怒了那只魔人，它嘶嚎着想止住被人推着走的被动局势，几道黑色薄膜一下子生成在魔人背后的地面上，每当魔人坚实的后背撞碎一道薄膜它向后退却的速度就慢下来不少，它在用自己的魔法给自己刹车。
“差不多了，大家上！”眼看着魔法提供的推力即将耗尽，伏龙芝果断将自己和护盾分离开来向后飞退。
在伏龙芝手下吃了亏的魔人哪里肯放过追击的机会，它一拳捣碎了因为失去联系而变得脆弱的护盾就想朝伏龙芝追过去，可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忽然数道新的护盾层层叠叠挡在它和伏龙芝之间让他动弹不得，这时候魔人才算注意到自己周围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了一圈红衣巫师，那些护盾正是他们投射出来的。
敌人不肯老实走进陷阱那就只好推它进去了，这就是伏龙芝霸道直接的解决办法。
终于明白自己误入险地的魔人试图挣扎脱身，可它身周无论那个方向都被魔法盾给包围了，魔人就像给关进了一个由六边形平面组成的半透明晶球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它疯狂地用魔法和肢体捶打着这具关押自己的牢笼却始终无力突破，的确红衣巫师的魔力比不上伏龙芝和贾维斯这样的导师级人物，但几十人合作组成的层叠阵型其持久力是单个人比不了的。
成功了么……精神紧绷的伏龙芝终于松了口气，他迈步向贾维斯那边走去想看看他的情况。
“砰！砰砰！砰砰砰！”忽地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让他停住了脚步，他愕然地回过头，正看见魔人套着一层黑色薄膜的手臂正在敲击两片护盾交接的一处地方。
糟了！伏龙芝下意识就察觉到了危机。每个人对黑尘的操控方式都有微妙的区别导致来源于不同人的魔法互相接触会发生排斥，巫师们在进行合作时会刻意削弱魔法接合部的魔力以降低排斥，而魔人有节奏地集中破坏的正是这个强度最差的接合部。
“啪嚓！”就在伏龙芝的目瞪口呆中魔人的拳头在护盾构成的囚笼上硬砸出来一个足以伸出胳膊破口，魔力囚笼正如同碎裂的玻璃器皿般开始土崩瓦解。
“混蛋！”伏龙芝此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想也没想照着魔人伸出来的胳膊就是一道念力波。
“刺啦！”随着一声撕裂血肉的钝响魔人的胳膊飞上了天，也许是它完全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会遭到攻击，也许它的魔力全用在了对抗那些红衣巫师上，但同时这道念力波也彻底摧毁了整个魔力囚笼，吃痛的魔人嚎叫着向前方直冲过去好像是想要逃跑。
“给我回来！”靠着贾维斯的牺牲才把魔人逼到这个份上伏龙芝怎么可能会轻易将它放跑，他连珠炮似地放出一溜念力弹打中魔人的躯体，然而魔人只是踉跄了两下并没有倒下。
“啪！”正这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伸出地面死死抓住了魔人的脚腕。
“？！”魔人惊恐地看向抓住自己那个人，却见是刚才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贾维斯不知何时爬到了这里。
“抱歉……”同样在看着魔人的贾维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如此轻声对魔人说道。
“嗡！”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束高压电流从贾维斯手中放出贯通了魔人的身躯，魔人粗壮的身躯在电流影响下剧烈地颤抖着，最终冒着烟咣当一声倒了下去。
“贾维斯！”伏龙芝叫喊着下属的名字跑了过去，贾维斯此时已经没了声息，伏龙芝连忙把手伸到他的鼻下，还好，还有气，但贾维斯抓住魔人的那只左臂已经因为它自己放出的电流而变得焦黑干枯，无论如何也没救了。
“院长，交给我们来吧。”紧接着赶来的几个红衣巫师拉开了愣在原地发呆的伏龙芝，将贾维斯抬下去医治去了。
“……”伏龙芝还是没有动作，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具魔人冒烟的尸体。
这只魔人，或者应该叫他汉考克，十年前也曾经是学院的导师，作为学院中唯二拉维瑞提本地出身的导师两人在学生时代就被并举为拉维瑞提的天才，那时他们也是亦敌亦友的良性竞争关系。但这一切在两人刚刚先后晋升为导师之后就变了，汉考克的魔法天赋到达了极限，这使得他跟贾维斯的差距越拉越大，两人间的距离仿佛也随着这份差距变得越来越遥远。贾维斯就任教学院长的那天典礼没能等到来自对手的祝福，他被告知汉考克因为魔人化和参与禁忌研究而被关进了研究院的地牢，从那天起曾经争强好胜的贾维斯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伏龙芝无从想象贾维斯当时的心情，后来才加入学院的他甚至不是两人缘分开始的见证者，但此刻，他确实见证了这段孽缘的终结。
远方，一丝血红的晨光正从地平线上透出来。
第一四七章 该来的总要来
——清晨·贵族女子宿舍——
“这样啊，谢谢你的信息。”欧菲莉雅点点头，目送着传信的讲师走远了。
新一年的第一天清晨，欧菲莉雅得到的是自己的导师在对抗魔人时重伤昏迷的消息，欧菲莉雅恨不得马上就跑到导师身边去照顾他却又不能这么做，因为在她身后的楼里还有一群惊魂普定的学生，而学院的街道现在远称不上安全。
“不是好消息？”跟欧菲莉雅和其他讲师一起在宿舍楼外守了半个夜晚的李维注意到她失落的表情，走过来问道。
“嗯，贾维斯导师他……受了重伤，在消灭魔人的时候。”欧菲莉雅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抿着嘴点了点头，很早以前李维就感觉两人不是普通师生或上下级关系，看欧菲莉雅现在的反应李维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不是误会。
“那个魔人被干掉了？”李维没有当着面跟欧菲莉雅指出来而是问起了魔人的事情。
“消灭了。”欧菲莉雅简短地答道。
“不想去看看贾维斯导师么？”李维又问。
“我当然想，可是……”欧菲莉雅取舍两难地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这里还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而导师离开前给我们下的命令是保证每个学生都能安然无恙。”
“那我给你个借口好了。”李维忽然笑道。
“诶？”欧菲莉雅一愣，李维这个侍从身份的学徒能给她什么样的借口啊。
“我需要跟院长见一面，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李维道。
“现在不太可能吧？学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肯定忙得很，就算对你们学徒来说事很重要的事情恐怕院长也没有功夫来处理。”欧菲莉雅还以为李维所谓重要的事情是学徒间的那些杂事。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的重要不管对学徒还是对学院来说都一样，这事关昨晚事件的起因。”李维还是固执地摇着头，又跟欧菲莉雅详细解释道。
“额？！”欧菲莉雅错愕地看着李维，她想不明白李维能跟昨晚的事件扯上什么关系。
“看来您还是不相信啊，没办法……伊萨克公子，能过来一下么？”自己“人微言轻”说话没什么说服力，李维只好让有身份的人过来替他佐证。
“来了，什么事？”伊萨克就在旁边不远靠着墙打盹，听到李维叫自己连忙赶了过来。
“我想见院长，但欧菲莉雅讲师好像不怎么相信我的话，所以能请你帮我做个佐证么？”李维道。
“明白了。”瞬间弄清楚怎么回事的伊萨克痛快答应道，“欧菲莉雅讲师是吧？我叫伊萨克·杜·拉斐特，现在是战巫科高级四班的学生同时也是拉斐特侯爵的次子，不管莉薇小姐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我都愿意以拉斐特侯爵的名义证明她说的不是谎言。”
“我倒不是说你们在撒谎……”
“那么再加上沃尔夫元帅的名义呢，这样您肯相信了么？”看欧菲莉雅还在踌躇，伊萨克没等她说完就补上了一句。
“！”听到沃尔夫元帅的名字欧菲莉雅当时就是一惊，长久在贾维斯身边工作的她多少知道学院和以元帅为代表的那一派势力之间不清不楚的利益关系，她明白如果不是牵涉其中的人根本不会直白地跟自己提起下野已久的沃尔夫元帅的名字。
“好吧，我带你们去见院长。”反复考虑过李维口中的所谓重要事情，欧菲莉雅认为自己不能将其等闲视之。
从宿舍到院长塔的一路上几乎随处可见战斗的痕迹，很多讲师和助手组成的临时小组还在封锁某些未排除危险的街道和建筑物，血迹和魔兽的尸体也是随处可见，不过人类的尸体三人倒是没有发现，可能是怕学生们对此感到恐慌而被学院动用人力连夜收敛起来了。
三人来到院长塔前时发现这里人来人往，面目严肃来去匆匆的巫师们让这里更像是一个临时军队指挥所，三人没受什么阻碍就得以进到塔外的院落里，只见一面铺着学院地图的桌子就摆在塔下，伏龙芝院长正站在桌前好像在思考什么，时不时地有联络员或者其他巫师走过来报告情况，收到报告后伏龙芝便抬笔在地图上又标注了些东西。
“院长，我有事要向您报告。”看见伏龙芝身边暂时没人，欧菲莉雅带着李维二人走了上去。
“你是总跟在贾维斯身边的那个……有什么事？”伏龙芝勉强能认出欧菲莉雅但叫不出名字，她的出现也没让正为处理后事焦头烂额的伏龙芝太在意。
“准确说是我有事向您报告，是关于昨晚事件的事情。”没等欧菲莉雅回话李维就接过了话头。
“是有关学徒伤亡的事情么？如果昨晚的骚动给你们造成了损失我很抱歉，具体的细节能不能等到我把局势安定下来了再谈？”瞟了一眼李维和伊萨克发现两人都是学徒的年纪，伏龙芝自然而然地陷入了和欧菲莉雅一样的误会。
“啪嗒。”这次两人什么都没说，伊萨克取出一枚纽扣大小的金属物件直接放到了伏龙芝面前，看见那东西伏龙芝的瞳孔就是一缩。
那是枚上面刻印着帕廷语字母“乌”的黑色金属徽章，伏龙芝隐隐能感受到上面还留有魔法的痕迹。伏龙芝认识这东西，在沃尔夫元帅掌军时期这个徽章代表着元帅信使的身份，沃尔夫下野之后则成了元帅一派人互相识别的标识，徽章上面刻的那个帕廷字母就是沃尔夫这个姓氏的首字母。也许一个间谍带着身份证明听来有些愚蠢，但伊萨克毕竟是拉斐特家族的孩子，在临出发之前他的爷爷把这个徽章交给了他以防他在行动败露时被学院当作一般的蟊贼给随意处理掉。
“……你们是？”忽然被人当着面放下了这种东西，伏龙芝看向两人的眼神变得审慎起来。
“我算是学院的学生，也是被派来调查一场针对帝国部分贵族的袭击的人，具体是谁派我来的我想您已经清楚了，关于昨晚学院内发生的骚动我算是直接见证者。”伊萨克深吸口气，跟伏龙芝坦白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所以你也是？”面对一个打入自己学院的间谍伏龙芝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他语气平稳地跟李维又问。
“我的身份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不如用行动来说明好了，您现在一定在找研究院长潘兴大导师的下落，我知道他在哪儿。”李维摇了摇头给出一个大出伏龙芝意料的回答。
“埃里克！”伏龙芝当即叫来了自己的首席联络官，尽管表情上没怎么表现出来，李维还是从伏龙芝些微的颤音中听出了愤怒。
“院长，有什么交待？”就是昨晚通知伏龙芝的那名主讲立即走过来询问。
“马上集合附近所有的红衣，紧急任务！”很明显，不管嘴上怎么说伏龙芝在心里已经把潘兴当成是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来看待了。
“您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李维连忙阻止他，有时候人多了是不好说话的。
“你什么意思？”伏龙芝向李维投来严厉的质问。
“字面上的意思，我可以跟您担保一路上不会发生任何战斗，所以这时候抽调主讲们只会耽误学院重新恢复秩序而已。”李维盯着伏龙芝的眼睛答道。
“……”李维镇定的回答让伏龙芝陷入了沉默，如果真如眼前这个女子所说不会发生战斗那就只可能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潘兴其实并非当前的罪魁，另一种就是他死掉了才不会发生战斗，问题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确实可信吗？
“我愿意为她的话担保，她这么说只是不想让您在这种非常时刻无谓地分散学院的力量而已。”伊萨克见状连忙出来给李维背书。
“埃里克，等等。”思考片刻，伏龙芝叫住了自己的联络官。
“取消集合命令？”联络官忙问。
“嗯，还有你先顶替我的位置。”伏龙芝伸手点了点桌面又看向李维，“不出所料的话你也是学院的学徒吧，叫什么名字？”
“莉薇。”李维答道。
“莉薇是么？你先告诉我潘兴现在在哪儿，不然我的属下可能会联络不上我，我想你也不希望出现什么误会。”伏龙芝好像接受了李维的建议，不过又有点不放心的样子。
“他就在研究院里。”李维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想要一个能跟伏龙芝安静说话的环境而已，有关世界毁灭的话题不能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说。
“埃里克，我先出去一趟，有什么你决定不了的事情就让人通知到研究院那边，我会尽快赶回来。”伏龙芝点点头跟联络官交待道。
“明白了，我会妥善处理。”联络官也不多话爽快答道。
“院长，那我这边……”看三人似乎打算离开的样子，从头到尾就没说上话的欧菲莉雅连忙问道。
“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一心只想着把潘兴找出来的伏龙芝随口作答。
“啊，是！”欧菲莉雅兴奋地答道，尽管她很好奇李维和伊萨克二人究竟想找伏龙芝干什么，但现在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受伤的贾维斯身上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第一四八章 意外证人
“院长！”守在研究院门口的百夫长见到伏龙芝走过来连忙右手捶胸向他敬礼。
“里面状况如何？”伏龙芝停下脚步问道。
“城防军已经包围了整个研究院，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没有您和将军的命令所以也没有进入探索。”百夫长利落地答道。
“嗯，你们守好这里，我进去一趟。”伏龙芝点点头，挥手示意李维和伊萨克跟他进去。
“是！请进。”百夫长到底是军人，对上级命令从不过问。
伏龙芝愿意孤身一人跟自己进去让李维颇有些惊讶，他满以为伏龙芝即使不兴师动众多少也会带几名军人护卫自己。转念一想李维觉得伏龙芝大概不是信任自己而是信任伊萨克代表元帅一派的身份，如果学院院长跟一个元帅派来的间谍一起出了三长两短，元帅一派必然要承担学院方面的全力报复。
就这样不受阻碍地进入了研究院，在前带路的李维一路上保持了相当程度的警惕。昨晚在学院内被击杀的魔人只有一名，其余地方也没有发现魔人的踪迹，剩下的魔人肯定还在研究院内活动，学院一方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用城防军封锁了研究院区——他们无力再承担失去高级巫师的代价，只能固守外围等魔人自己从研究院区错综复杂的密集建筑群中走出来。
跟着李维在后面走，伏龙芝心里也是惊奇万分，除了对李维大范围的侦测魔法感到吃惊之外还因为李维对这里地形的了解，碍于研究院特殊的独立地位，就是身为总院长的他对研究院实际地形的了解可能都没有李维多，这让伏龙芝更加好奇李维到底什么来路。
“就是这里了。”最后李维带着两人来到的是几天前潘兴和夏洛特约见会面的大楼前。
“潘兴就在上面？”伏龙芝立即警惕起来。
“是，请跟我来。”李维点点头，自己率先推开那道小门走进了楼梯间。
上楼用纳米体打开门锁三人进入了潘兴那间陈设简陋的办公室，曾经的研究院长潘兴大导师，或者说是玛尔什的意识消失之后被遗忘在这里的那具会喘气的尸体，就悄无声息地瘫坐在书桌前面。
“他这是？！”伏龙芝看见潘兴空洞的躯体就发现不对劲。
“如果您问的是潘兴大导师本人，他在数年以前就已经死掉了。”李维伸出右手敲敲自己的太阳穴，“我指的是意识或灵魂意义上。”
“你什么意思？”饶是在当代魔法上登峰造极的伏龙芝也没能马上领悟李维的表述，对于地上的凡人来说灵魂永远是神明的领域。
“大约四年前研究院曾经用重金从外来冒险者那里购买了一件过去的遗物，这您知道吗？”李维答非所问地继续说着，“那件遗物上记述的就是让一个人用意识夺取另一人身体的方法。”
“你说很久以前就有人抢走了潘兴的身体冒充他，是么？”研究院的行动和资金流向都不需要学院审查，对此毫不知情的伏龙芝只能顺着李维的说法推测出去。
“没错。”李维点点头。
“四年之前……那是潘兴还没当上研究院长的时候啊，究竟是能谁有这种能耐？！”伏龙芝本来对李维没什么信任可言，这种天方夜谭的话换在任何其它一处地方听伏龙芝也不会信，但潘兴还在喘气的活尸就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普通的人类肯定做不到这点，当然拉维瑞提也不算是个跟神明无缘的地方，这里本来就是三魔神建起来的不是么？”李维面带讽刺地笑道。
“你说是魔神干的？！”伏龙芝马上就明白了李维的所指，不敢相信的他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这不可能！三魔神早在大圣战的时候就被教团挫骨扬灰了，怎么可能还存在。”
“院长大人，很多事情被认为不可能只是因为当事人的知识面不足而已，我虽然很想现在就跟您说明但是……”说着李维锐利的目光忽然转向了通往暗房的另一道门，“谁在那儿？出来！”
“嗯，不愧是比我们更高等的存在，本来还想多偷听一会的说。”门后面传出略带遗憾的女声，接着一个皮肤苍白面容艳丽的年轻女子推门走了出来。
“她也是跟你们一伙的？”伏龙芝此时显得尤为紧张，要不是被李维指出他对这个女人的存在毫无察觉，这让向来自信实力的伏龙芝怀疑自己单身前来是不是太过托大了。
“是不是要看她的态度。”李维摆出了准备战斗的架势，李维认识这个女人，她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吸血鬼家族的女族长斯蒂芬妮·雷文，连李维也没料到身为玛尔什的盟友的她会选在这个时候突然现身。
“别紧张，我不是来给玛尔什报仇的。”斯蒂芬妮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意敌对，“说到底我跟玛尔什只是利益合作的关系而已，在他死掉之后合作就自然结束了，我没有给他报仇的义务。”
“那你来干什么？”李维却没有放松警惕，某种意义上这个女人比自己活的时间都长，难保她不会玩什么花招。
“一个盟友倒台了，就想看看能不能再找个盟友而已。”斯蒂芬妮笑笑答道。
“等等！你们刚才都在说些什么东西？”给晾在了一边的伏龙芝终于忍不下去这些在自己地盘上放肆的家伙了，“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里！”
“嗯，您就是总院长的伏龙芝大导师吧？名义上来说您也是我族的合作对象，面对面谈话貌似这还是第一次，斯蒂芬妮·雷文，渡鸦血族的族长，很高兴见到您。”见伏龙芝那边生气了斯蒂芬妮优雅地向他点头施礼，露出笑容和唇下两只锐利的犬牙。
“渡鸦血族……你是跟研究院合作那支吸血鬼家族的人？”研究院跟吸血鬼合作研究治愈方法的事情伏龙芝还是知情的，但他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正是，而且我们的合作不只是关于吸血鬼病那么简单。”斯蒂芬妮点点头，“这下您明白了吧，我族目前是站在学院这边的，如果院长先生有这个意愿以后我们依然会跟学院站在一起。”
“我并不反对与异族合作，不然我也不会批准潘兴和你们合作，但前提是双方要情报对等。”面对这份善意伏龙芝出言谨慎，他知道的内情还是太少了。
“当然可以，那边那位小姐，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比较好？”斯蒂芬妮答应得很痛快，她看向李维问道。
“你说吧，我的话院长不见得采信。”李维终于收起了警戒，他看向斯蒂芬妮的目光颇为无奈。
“哈哈哈，这正是白龙鱼服带来的困扰啊。”斯蒂芬妮闻言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好吧院长先生，接下来我的话可能会让您觉得匪夷所思，我建议您站稳了听。”
接着斯蒂芬妮就把自己关于玛尔什和其一系列计划的所知向伏龙芝全盘拖出，可能她掌握的情报没有李维的那样详细可靠，但斯蒂芬妮更接近一个“当代人”看待世界的视角反而更容易让伏龙芝接受，当斯蒂芬妮把话讲完时伏龙芝的扑克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
“瘟疫魔神从大圣战里存活下来而且还在地下暗暗控制了学院上百年？！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斯蒂芬妮讲述的所有内情中最让伏龙芝无法接受的就是玛尔什的存在本身了，得知就在自己脚下还存在着一位“影子皇帝”，作为学院的实际统治者的他会是这幅表情也可以理解。
“看来您对他的存在真的是一无所知啊，这倒不怪您，上一任院长受到了玛尔什的蛊惑不会向您透露任何事情，您接手这个学院的时间又不够长……具体几年来着？不好意思，人上了年纪记忆就很容易混淆。”斯蒂芬妮老气横秋地评论道。
“五年。”伏龙芝喃喃答道，“我只知道学院里有股意图不明的势力在外面到处捣乱，没想到居然还有如许多跟过去的牵连……对了，我知道是魔神的死亡导致了现在的混乱，可他究竟怎么死的？”
“这就要问您身边这位咯。”斯蒂芬妮看向李维笑道。
“她？”伏龙芝也把目光投向了李维。
“容我郑重为您介绍，您身边的这位正是，也可能是世间唯一幸存的一位……古神。”斯蒂芬妮郑重其事地两手提起裙摆，态度十分恭敬地向李维行了个贵族礼。
“！”伏龙芝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地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古神？那是什么年代的事情？自己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么？伏龙芝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确认一下。
“这位古神小姐请多少说点什么吧？哪怕点个头承认一下也好，不然我这个介绍人多尴尬啊。”好笑地看着伏龙芝那张目瞪口呆的老脸，斯蒂芬妮道。
“嗯，事情大致就如她所说，玛尔什确实是我杀掉的，会造成昨晚的事故我事先并不知情，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帮忙重建学院，就算是我无心之失的补偿吧。”李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开口证实了斯蒂芬妮的说法。
第一四九章 爱情小学生
“……院长，院长？”恍恍惚惚地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啊？”伏龙芝这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眼前是表情疑惑的部下，旁边的联络官也在担心地看着他。
“第四大道的清理工作已经完成了，现在向您报告。”部下只得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哦，辛苦了，留下三分之一人手警戒，剩下的人转入到第七大道的清理工作。”伏龙芝连忙用笔在地图上将新得来的情报标好，又跟部下命令道。
“是！”部下领命退下了。
“院长，要不然您休息一会吧？这里暂时交给我来也没问题。”伏龙芝从研究院回来就一直是这样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联络官还以为他是累了。
“……好吧，你再替我顶半个钟头。”伏龙芝愣了片刻丢下了笔，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总领大局。
原因无它，只因为今天自己得知的事情超过了伏龙芝的处理能力。真神要毁灭人类？魔神在地下活动？沉眠的古神复活？这些神话里才有的事情你让伏龙芝怎么坦然接受得了。拉了把椅子坐下，伏龙芝呆望着漂浮在云端的世外天国，思绪在他脑中飞快地旋转着，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匪夷所思的情报。
自己刚才听到的基本都是坏消息，世界毁灭这等大事真假不论，那是五年后的事情暂且先放下，没了玛尔什全城的魔导技术就无法运转才是当前最大的难关。拉维瑞提坐落在一座小山之上不靠河湖，建城之初就全靠魔导技术从地下抽水来支撑城市的供水，系统当机之后城内这十来万居民从哪里取水都是个大问题，再加上原本依靠魔导技术运作的城防系统也大部分失灵，如果这时候敌对势力攻过来拉维瑞提会变成什么样子伏龙芝根本就不敢去想。万幸的是其他三人都向学院释放出了善意的态度，伏龙芝索性对此就来了个顺水推舟，虽然他对李维和伊萨克擅自行动导致的恶果恼火得很，但木已成舟的状况下他不想把可能的盟友逼成敌人。
伊萨克背后的元帅一派就不用说了，大家都是在帝国政治斗争里失势的在野党，互相之间交集也颇深，以沃尔夫元帅的英明应该不会为玛尔什的擅自行动迁怒到学院身上，伊萨克自己也表示会把他得知的情况原本地汇报给元帅，如果元帅肯相信五年后大灭绝的说法说不定他们以后还会成为学院的铁杆盟友。
至于那个总是笑嘻嘻的斯蒂芬妮和她背后的渡鸦血族，说实话伏龙芝对他们没什么好感。这些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在想什么本身就是个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吸血鬼所做的一切必然是为他们自己且只会为他们自己好，看玛尔什死掉之后斯蒂芬妮立刻找上学院就知道这样的盟友在关键时刻铁定靠不住。因此尽管伏龙芝在刚才接受了斯蒂芬妮合作的提议，心里还是总想着是不是该对他们有所防备，毕竟巫师对吸血鬼来说不光是盟友也是营养丰富的粮食，你听说过狼和羊能真心合作的？
但最让伏龙芝摸不着头脑的莫过于李维这位“古神大人”了，要不是斯蒂芬妮和伊萨克都一口咬定李维真是古神之身，伏龙芝根本就不信这位言语恭敬的年轻女子能跟神明沾上半点关系。看看她的表现吧，没有半点架子不说认错的态度也是一等一的好，弄得伏龙芝明知道他就是导致了昨晚那场悲剧的罪魁却到最后都没说出来一句责备的话。再加上确实是李维消灭了玛尔什这颗学院屁股下面的定时炸弹，虽然不能说昨晚的伤亡惨重为此都值得起码也算功过相抵，更重要的是李维向他提供了一个恢复学院魔导系统的办法，这对现在的学院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埃里克。”想到这儿，伏龙芝叫来了正在地图桌边忙碌的联络官。
“院长，有什么吩咐？”联络官忙走过来询问。
“传我的消息让一个人马上来这儿见我，他叫施里曼，是炼金科的讲师。”伏龙芝道。
“那个怪人施里曼？啊，不好意思，这就让他来见您！”联络官好像认识这个人，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改口称是。
——另一边·贵族女子宿舍——
“是嘛……你就要离开了呀。”听伊萨克说起自己要即刻返回帝都报告的事情乔纳森难掩脸上失落，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性情却非常合拍，要跟这样一位知己好友天南海北不知何时再见总让人觉得好像心里空了一块似的。
“嗨，别摆出这幅表情，又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伊萨克豁达地拍拍乔纳森肩膀，“这儿离帝都不算远坐马车快的话八九天，有机会就来帝都找我，我带你们好好到处逛逛。”
“嗯，一言为定。”好在乔纳森不是个矫情的人，很快便抛去感伤跟伊萨克笑道。
“……莉薇小姐，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非得跟你说明不可。”跟布兰德兄妹告过别，伊萨克又满脸严肃地来到了李维面前。
“我在听。”以为伊萨克是要说什么正事，李维也认真地站好看着他。
“嘶……呼，那我就说了。”伊萨克好像在做什么心理准备似地深吸了口气，“莉薇小姐，我喜欢你！”
四下一片寂静，静可闻针，别人各异的反应就不提了，被突然告白的当事人李维半天没吭声，就用一种“你小子脑袋是不是有病”的探究目光盯着伊萨克。
“额……”这个场面可不在伊萨克的预测内，伊萨克当然是希望李维跟他郎情妾意喜极而泣，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得到的更可能是严词拒绝，然而李维什么都不说这比当场拒绝还让他尴尬，小姐你倒是说点啥啊！
“我说伊萨克……你认真的？”最后忍不下去这种尴尬僵持的人是乔纳森，类似的话貌似也不是他第一次问伊萨克了，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再问的意思和前几次可不大一样。
“嗯，我当然是认真的！”伊萨克的回答像以前一样坚决，“我始终认为爱和身份是没有关系的！不管莉薇小姐是女仆也好是女神也好，我对莉薇小姐的感情都是不变的！”
“好吧算你厉害……”伊萨克这番表白听得乔纳森直翻白眼，他弄不明白这个怎么看都像个花花公子的家伙怎么就对李维这么死脑筋，“莉薇小姐，麻烦您就看伊萨克这么可怜的份儿上跟他说点什么吧，哪怕是让他断了念头的话也好啊。”
“你说你喜欢我，具体是喜欢什么？”结果李维一歪头既没答应也没当即拒绝，而是疑惑万分地盯着对方问道。
“非要说的话，气质吧？”未料想李维会问这样的话，伊萨克憋了好久才给出这么个模糊的答复。
“什么样的气质？”显然李维对这样的答案并不认可，他又紧接着追问道。
“额，大概就是那种平稳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质？”伊萨克晕乎乎的脑袋找不出来确切的形容词，照他的形容往好听了说叫从容，不好听就是迟钝。
“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气质呢？”李维继续问着。
“是因为让人觉得安心？”伊萨克回答得自己都不敢肯定，说句实话他现在都快给李维问哭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心仪对象剖析择偶的兴趣爱好算是哪门子羞耻PLAY啊？
“只是安心就可以了？”李维真没有要欺负伊萨克的心，尽管在旁人看来他几乎就是在这么做了。
“额，这个……我……”终于伊萨克在李维的问题攻势下崩溃了，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没能给出来个像样的答案。
“无法理解。”把伊萨克问没了词的李维摇摇头，“对不起，不能理解的东西我是不会答应的，何况我本身也谈不上对你特别有好感。”
“这……唉，好吧。”憋得脸红脖子粗的伊萨克呆立了一会，长叹口气选择了放弃。
“那什么伊萨克你跟我过来一下。”可算是忍住没因为这段诡异的对话而笑出来的乔纳森连忙上去搂住伊萨克肩膀把他扯到了一边。
“干嘛？”伊萨克大概是还没缓过来神，两眼发直的他整个人就像蒙上了一层灰色一样全然没了往日的潇洒伶俐。
“事先声明我这话你别生气，我是真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的，莉薇小姐跟我们这帮凡人之间各种意义上的差距都太大了，为了你自己好就干脆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一枝花啊。”明知道这么说可能会让伊萨克不满，乔纳森算是豁出去了。
“不、不行！”伊萨克好像忽然从打击中醒过来神了，他猛摇摇头，“我不会放弃的！”
“……”乔纳森一阵无语，心说这位到底什么毛病？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们还是朋友对吧？”伊萨克认真地看了看对方，果如乔纳森所担心的，兄弟哥们之间的谈话一旦涉及到男女爱情那就变成是否友尽的严肃话题了。
“你可真是……我的错，我的错好吧？以后你爱怎样怎样，但事先说明这事我可不参合了啊。”实在不想因此失去一个好友，乔纳森只好妥协认输。
“没关系，爱情是靠自己争取的！”伊萨克像给自己打气一样举着拳头说道。
“你啊……”除了叹气，乔纳森还能干什么？
就这样大家在奇特的气氛中送别了伊萨克，今天的事情让乔纳森和伊萨克两个男生都领悟了一件事，那就是李维这位看起来全知全能的女神对爱情的理解顶多有幼儿园水平，同时乔纳森还领悟了另外一件事——自己这位貌似情圣的朋友伊萨克其实也只是个比李维好不到哪儿去的爱情小学生。
第一五零章 武器的价值观
“莉薇……你会留下来吗？”刚送走了伊萨克，夏洛特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李维的去留，从不舍的表情来看她非常希望李维能留在她身边。
“我大概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就如夏洛特担心的一样李维已经没有在这里悠闲下去的时间了，“学院变成现在的样子我有很大责任，至少我应该让它恢复原状作为补偿，等院长那边决定了派出的人手我就会跟他们一起出发。”
“也就是说你还会回来咯？”李维的解释让夏洛特眼中露出一丝希望，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她把李维当成了某种不可替代的依靠，她真的很怕李维就跟他突然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地消失掉。
“视情况而定吧。”嘴上没有给出确定的答复，李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和刚刚苏醒时不一样李维现在从玛尔什那里得知到了太多东西，其中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五年后的清洗行动。五年时间也许对一个凡人有限的人生来说很长，但对塞伯利安这个存在了数千年的古老先进种族来说可能只是弹指一瞬的片刻，地面上这个短暂的新文明根本无力与其抗衡，别说五年就是五百年李维也没有把握阻止塞伯利安的这次清洗。但在见识过玛尔什的下场之后李维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同时代的克隆一样躲在地下当缩头乌龟，就算力有不逮最后战死在塞伯利安大军阵前对早就失去了效忠对象的李维来说也是种不错的解脱方式。他是个士兵也是件武器，他属于惨烈的沙场而非和平的温柔乡，这个想法从李维诞生就被培养舱根植在他心中，直到三千多年后的现在都没有变过。
可以想见接下来的时间里李维一定会很忙，他要用一切手段去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哪怕自己所做的全部都是徒劳。
“……”这一次任性的夏洛特没有出言挽留只是用悲哀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李维，她当然希望李维能够留在自己身边，对李维的了解也让她很清楚李维是个绝对不会逃避责任的人，而她对李维的好感，或者该说是羡慕，很大程度上正是源于这一点。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给我们消息，我们兄妹力量微薄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了。”安慰似地拍拍妹妹的肩膀，乔纳森跟李维说道。
“有你们这句话就是最大的帮助。”李维温柔地看向二人，就如乔纳森所说的那样他们兄妹能为自己做的微乎其微，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李维的一种支撑，正是他们让李维明白了这些人有被保护的价值。
“莉薇小姐什么时候学会了客套？”乔纳森苦笑着。
“我听起来像在客套么？”李维一愣。
“有点，这是好事。”乔纳森耸耸肩膀，“别忘了去跟小艾瑞斯告别，你对我们这些成年人说实话是对我们负责，但她还是个小孩子，可能的话……请撒个谎吧。”
留下这句请求般的话乔纳森跟夏洛特一起离开了，他能看见夏洛特的眼圈已经越来越红，为了不让妹妹当众哭出来他带着自己的妹妹回去了宿舍，室内比人来人往的门口更适合让人大哭一场发泄情绪。
外面就剩下了李维和一直没出声的卡米耶。
“你应该有话要问我。”走到卡米耶面前，李维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卡米耶低头抿着嘴，似乎有些心虚。
“适合在这里说么？”不过李维并没在乎这些。
“换个更僻静的地方可以吗？”卡米耶几乎是在恳求。
“明白了，里面如何？空房间现在多的是。”李维看看背后的宿舍楼。
“好。”卡米耶没反对，跟在李维身后走进了楼内。
“那么，问吧。”谈话的场所被李维选在了堆放旧家具的库房，他自己挑了把椅子坐下，也给卡米耶拉过来一把放在自己对面。
“你说你得到了魔神的记忆……他的记忆里面有没有一个斯普林人？他叫阿方索，阿方索·图’洛安。”卡米耶没去坐那张椅子，就站在李维对面目光躲闪地问道。
“他是你祖父？”李维像早猜到卡米耶会这么问一般反问道，在得到玛尔什的记忆时李维就注意到了记忆中的这个名字，在斯普林人常用的黑森语中“图’洛安”不是实际姓氏而是“来自于洛安部族”的意思，整个部族的人行走在外都会用这个短语作为身份标志放在名字之后方便同族辨识，而卡米耶在刚见面的时候就宣称过她是洛安部族的女族长，李维当即就将二人的关系联系到了一起。
“嗯，就跟你说的一样，他是咱的爷爷。”明白自己已经瞒不住了，卡米耶选择了承认。
“你早就知道我是‘古神’或者说是泰伦人，只是一直在瞒着我？”听起来好像质问的话，被李维说得平心静气。
“真对不起……”卡米耶小声道着歉。
“瞒我的理由呢？”李维饶有兴味地追问道。
“开始咱只是因为害怕，你看你刚醒过来就对昆汀那么凶，天知道你会不会一个不顺眼把咱跟昆汀都给杀了，所以能装不知道的事情就装不知道咯。后来你因为要找那个什么黑匣子来到了学院，正好咱爷爷的手记最后记载的地方也是学院，一直追查是谁对咱爷爷下黑手的咱也就顺理成章地跟来了……”卡米耶回答的声音本就不大还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就是蚊子一样的动静了。
“学院谁都可以报考哪怕对斯普林人也不例外，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一起来的理由。”尽管没有对卡米耶的欺骗行为表示出任何不满，李维依然要将事情问个清楚。
“因、因为咱害怕嘛！”卡米耶不安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委屈，“咱爷爷那么强都被人给害了，跟爷爷比起来咱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如果咱贸然跑到学院来追查谁知道害咱爷爷的人会不会对咱下手？莉薇你那么强对人又那么好，咱就想你肯定不会放任别人害咱的，如果凶手真的找上门来说不定还能被莉薇你给……那咱也算是间接给爷爷报仇了不是？”
“所以你在完全把我蒙在鼓里的情况下把我当成了安全保障和对付凶手的武器，是么？”李维面无表情地反问着。
“嗯……”卡米耶的下巴都快点到胸口上了。
“来，你过来。”无声地叹口气，李维对卡米耶招招手。
卡米耶畏缩地挪动着步子，心情之忐忑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终于要面对家长。
“啪！”就在卡米耶接近到李维伸手可及的位置时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动作很快，毫不留情，卡米耶一开始几乎没能察觉，直到脸上浮起红手印才感觉到火辣辣地疼，对此她什么都没说，相比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区区一个巴掌简直不算是惩罚。
“记住这个教训，明白了么？”李维此刻的态度像极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
“明白，咱以后都不会再在莉薇面前出现了，只是能不能把咱爷爷的事情先告诉咱再让咱走……”也像很多懵懂的孩子一样卡米耶根本就没理解人家的苦心。
“你都明白些什么了？坐稳了好好听我说话！”李维噌地站起身一把将卡米耶按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我不是要赶你走也没有责怪你利用我的意思，若是我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才会让我觉得不高兴，我生气的地方在于你要利用我就要跟我把话说清楚。就比如你想借我的手干掉凶手这件事，你是在用你自己当诱饵把凶手勾引出来，这相当于你把自己丢在全天候的危险里，事先不跟我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还需要额外的保护？如果在我顾及不到你的时候你就遇害了，我这个被利用的人岂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完全没想到李维是用如此奇特的逻辑去看待自己利用他这件事，卡米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出声。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对我来说能被人利用是件好事，那证明了我自身的存在价值。所以你想利用我大可以随便，只是要把你的意图跟我说明这样才能真正发挥我的价值，无论这目的在你看来是善是恶不危及我和我所关注的我就不会阻止你，反过来讲如果你真的利用我做了我不希望的事情，被我得知之后你要承担的后果也远比你想象的要严重。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如果以后还想和我相处下去就请记住，那么我再问一遍，你现在明白了么？”全不在意卡米耶的呆滞，李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明白。”半晌，卡米耶点点头，这番话是真的让卡米耶明白了自己与李维之间巨大的价值观差异。
如果武器和工具有思想会说话恐怕说出来的就是这些吧？看着李维异常认真的眼神，卡米耶心中暗想道。
第一五一章 纠结的仇恨
“所以我们算说开了？”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李维恢复了平常的态度跟卡米耶问道。
“嗯。”卡米耶也不像刚才那样躲闪了，她坦诚地点点头。
“很好，现在我们来谈正事，关于你的祖父你具体了解多少？”李维立即将话题转到了卡米耶的爷爷阿方索身上。
“……这就是咱所了解的。”卡米耶的回答不是语言而是一枚物件，她从贴身衣兜里取出一块火柴盒大小的金属小心翼翼地递到李维面前。
“这是？”李维看了半天也没能认出这东西具体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这块金属属于泰伦科技的造物，不知是因为其制造年代早于李维出生还是说它的保密性超出了李维的能力，李维就是动用了纳米体来探测也无法突破盒子的金属外壳一窥里面究竟。
“这么用。”卡米耶从腰后抽出匕首在另一只手上割了个小口，金属盒子沾到流出的鲜血忽然漂浮了起来，那层纳米体也无法渗透的金属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自动分解开来露出里面小指大小的浅紫色发光核心。
“记忆保险柜？”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跟李维记忆中的某个物件对上了号，若这东西真如李维所想那它的存在可是正经有些年头了。
“记忆……保险柜？”卡米耶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李维突然蹦出来的通用语。
“嗯。”李维点点头小心地将那物件从卡米耶手中接过，纳米体和发光核心接触的瞬间李维就知道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所谓记忆保险柜顾名思义是一种加密记忆载体，它被开发于泰伦战争爆发之初远早于克隆的出现，和常用而脆弱的光储媒不一样这东西是专门供给情报机关和泰伦政要的。保险柜外层的充能流体金属号称无法突破无法摧毁，当时很有希望成为新一代永动核心的主结构材料，但这种金属的制造条件极为苛刻只能在太空零重力环境制成，战争开始后不久就因为有能力生产它的太空实验室被塞伯利安攻占而停产了，唯一一批送到地球上的试制样品也就成了绝版货。
“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东西的？”哪怕对出生在战争末期的李维来说这东西都是不折不扣的古物，以前从未亲眼见过记忆保险柜的李维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数千年后有幸目睹。
“它是咱爷爷的遗物，在咱降生之前爷爷就随身带着它很久了，部族的人在领地边发现爷爷的遗体之后这东西就传到了咱手上。”提起了阿方索的死亡，卡米耶的目光又再黯淡下来。
“所以这就是你祖父的手记……抱歉，我能看看里面的东西么？”不出所料的话保险柜里储存的就是阿方索生前的记忆了，李维觉得自己在读取里面的东西之前要征得卡米耶的许可。
“当然。”卡米耶肯拿出来就代表她愿意让李维读取里面的信息。
“……”李维无声地点点头，让纳米体带着将载体里面的数据传回了他的脑内。
非常杂乱，这是李维获取数据之后的第一感想，载体内的记忆基本都是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连音频都很少，数据支离破碎的原因大概不是载体本身的问题。这东西在创造之初就是专门给泰伦人设计的，阿方索能找出使用它的方法已经是聪明绝顶，而当李维认真开始检视这些记忆时着实让李维吃了一惊，这段记忆的时长和涉及的地域宽度超过了李维的预估，如果阿方索现在还活着他肯定超过一千岁了。
第一张图片是某个城市，一个到处竖着烟囱遍布工厂和手工作坊的城市，参照玛尔什的记忆李维能确定这座城市出现在第二个轮回末期而不是现在的第三轮回，阿方索就出生在这里；第二张图片则更让人震撼，它在非常接近的距离记录了黑尘之灾发生的瞬间——一束耀人眼目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直击在涌动的黑暗波浪上。之后的图片场景变化很频繁，多数都是李维认不出来的地方比如某个不知名的泰伦遗迹里，阿方索大概是想追寻什么答案而在欧洲大陆上四处流浪，因为之后几百年的数据都是他漂泊的证据，这种追寻一直持续到四十七年前也就是卡米耶诞生的那一天。
李维无从得知早有子嗣的阿方索为何只对卡米耶这个孙女情有独钟，也许是他厌倦了无止境的追寻和流浪终于想起要尽一个长辈的义务，至少从那天开始阿方索的记忆里几乎所有重要画面都跟卡米耶相关，这让记忆的后边部分更像一部卡米耶的成长记录。不过这本温馨的家庭相册没能持续太久，记忆的结末不再有卡米耶的影像，取而代之的是学院的街道和两张对李维来说也算熟识的脸，潘兴和斯蒂芬妮。这一段记忆中阿方索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仅有几段模糊难懂的音频也都集中在这个时期，最初好像是阿方索想跟潘兴合作什么事情，但从斯蒂芬妮出现之后争执就占了多数，阿方索的混乱情绪让李维根本没法理解他们争执的内容，李维只知道这场争执最后演变成了冲突，因为记忆的最后一张画面是数十具干枯的斯普林人尸体，那些尸体脖颈上无一例外的两个牙洞预示着这是吸血鬼的杰作。
“……我读完了。”从记忆中将意识抽回，李维看向卡米耶的视线多了一份了然。
“现在明白咱为啥要跟你来了吧？”在李维之前卡米耶把这些记忆读过无数遍，已经是烂熟于心了。
“嗯。”李维点点头，学院、吸血鬼，这些都是阿方索死前留下的最后线索，换成是他在卡米耶的立场上也一定会像卡米耶那样做，哪怕过程里面要利用到李维。
“告诉咱，杀死咱爷爷的凶手现在还活着么？”卡米耶希冀的目光中藏着担忧。
“很遗憾不是玛尔什对你祖父下的手。”李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现在有他所有的记忆，没有任何一条显示他和你祖父的死有直接关联，确实他们曾经因为吸血鬼的问题有所争执，但那基本是你祖父单方面在发表的反对意见，两人谈崩之后你祖父是自己离开学院的，玛尔什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他根本没把你祖父放在心上。”
“这样啊……”得到这份答案卡米耶脸上喜忧参半表情复杂极了，让她喜的是自己还有亲手报仇的机会，忧的则是仇敌没能像预想那样死在李维的手里。
“但有件事你一定要清楚，你祖父来到学院和玛尔什谈判的理由大概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你。”李维语气平静第继续说道。
“？！”卡米耶一愣，多年前祖父不辞而别的原因一直是萦绕在她心中的谜团，她没想到这个原因最后会被归结在自己身上。
“你祖父是从上个轮回活下来的人，他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去探求他那个轮回毁灭的真相，你手里这份记忆可能没法表现出来，但玛尔什的记忆告诉我你祖父已经察觉到了塞伯利安每个千年对地面进行的清洗，他甚至用四处拼凑出来的情报将玛尔什尚存于世的秘密挖掘了出来。你祖父当时是冒着生命危险找到玛尔什当面对质，玛尔什很欣赏你祖父的才智和勇气并没有杀他而是想把他当作自己的一个棋子留下来，你祖父则开出了让洛安部族……尤其是让你从大清洗中存活的条件，很可惜在他之前就有一支强大的吸血鬼家族跟玛尔什提出了近似的合作条件，剩下的不用我说了吧？你也知道斯普林和吸血鬼不可能和平共存，玛尔什只能二者取其一。”李维解释道。
直到李维说完卡米耶始终呆坐着没说话，眼泪一直在她眼圈里打转儿却未能流下来。
“如果你还尊重你祖父的想法我建议你不要再去为他寻仇，你祖父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你存活下去，你死了，他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望着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卡米耶，李维叹口气道。
“……莉薇，你说的吸血鬼家族就是之前提过那个叫斯蒂芬妮的家伙率领的吧？”许久，卡米耶甩了甩头让悲哀从她的脸上淡去，当她再次看向李维时眼中只剩下坚定的决意。
“看来你不接受我的建议，你想怎么办？”李维面带惋惜地反问。
“当面跟她问清楚，如果真是她下的手就杀了她。”如此简单直白的计划，可以说没有李维的帮助几乎就不可能成功。
“如果她否认呢？”李维不做置评直接问道。
“……”卡米耶不吭声，她的表情已经给了李维答案，不管斯蒂芬妮承认与否她都会动手。
“不行。”李维僵硬地摇摇头，“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我会提前阻止你。”
“为什么啊？！”卡米耶当即就激动地跳了起来，“你不是说不会干涉咱的作为嘛，还是说只因为吸血鬼和学院达成了合作你就在乎起他们的生死来了？”
“给我冷静点！”李维只好再次伸手把她压回座位上，“我在乎的不是他们是你的生死，你这么做纯粹是在送死你知不知道！”
“那你来告诉咱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仇人在咱面前招摇过市？！”力气上敌不过李维，至少在态度上卡米耶还是不依不饶。
“你有她是凶手的确实证据吗？别被情感和表象蒙蔽了，动脑好好想想她有什么理由非要杀你祖父？当时玛尔什已经选择了渡鸦血族作为合作对象，你祖父是自己离开的，他们之间从你祖父离开起就没有利益冲突了，哪怕是为了猎食他们也不会选择你祖父这样的硬钉子，更何况玛尔什当时为渡鸦血族提供了全额补给他们根本用不着冒险出去猎杀。”李维这边同样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跟卡米耶分析道。
“也许是个人恩怨……或者杀人灭口什么的。”理智上卡米耶知道李维的分析不会有差，但在感情上她就是不愿意接受。
“冒着让玛尔什不悦的风险？”李维摇摇头，“别忘了玛尔什本人在你祖父离开的时候都没下杀手，这证明在两人谈崩之后玛尔什依然很欣赏你祖父不想他死。”
“……”实在是找不出来别的理由了，卡米耶只好沉默以对。
“看来你是非要把事情弄个明白不可了。”面对固执的卡米耶李维长叹口气，“好吧，如果你肯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安排一个让你跟斯蒂芬妮把话问清楚的机会。”
“诶？”突然的峰回路转让卡米耶眼中露出了希冀。
“还记得我要出发去找恢复学院的办法这件事吧？院长似乎不是很放心我的样子，他指定了两个学院方的人跟我同行，一个人还不知道是谁，另一个人就是斯蒂芬妮。如果你想问清楚那就跟我来，出了学院之后就算确认凶手是她我们动手也不会有学院的大批人马阻挠，那时候我也会出手帮你，但如果她否认你的指控你要给她机会把话说清楚。这就是我的条件，答应不答应由你决定。”李维平静地陈述了自己的替代计划。
“莉薇你……”卡米耶完全没料到李维会提出这样的计划，这相当于为了卡米耶李维把自己也给卷进去了。
“我说了，要利用我就利用到底，现在给我答案，我很快就要出发容你考虑的时间没多少。”李维催促道。
“好，我答应你给她解释的机会，我们现在就出发？”怎么考虑这个计划都是在为自己着想，卡米耶收起情绪点了点头。
“稍微等等，我还要跟小艾瑞斯告个别。”能理解卡米耶急于跟仇人对质的心情，但李维还有他没做完的事情。
第一五二章 坦诚相待
“……”无言地离开了寝室，李维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恼怒自己缺乏编织谎言的能力。
倒不是说李维不会撒谎，他只是不擅长对小孩子撒谎，他的道别谎言一说出口就被小艾瑞斯用直觉看穿了。也许是知道自己没能力把李维留在身边，小艾瑞斯只是不舍地紧紧抱着李维没有说一字一句，直到胳膊累了才松手放开李维。
“她是个聪明又坚强的姑娘，以后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好人。”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李维心里好受些，卡米耶只好这般道。
“我要做的就是让她能成长到那个时候。”李维轻点点头，没再说别的径直离开了。
——稍后·院长塔下——
“院长，我这边准备好了。”走到早就等在这里的伏龙芝面前，李维说道。
“是嘛。”伏在地图桌前的伏龙芝侧头看了一眼李维和他身后的卡米耶，“施里曼，过来。”
“这就来！”被伏龙芝招呼到的人连忙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来，等走到近前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认识院长身边的这个女子。
“你是……”李维也认得他，两个人在解放日的街道上曾经有过短暂的对话，他就是在歌舞台边叫住李维的那个古怪讲师。
“你们认识？”瞧瞧两人的表情，伏龙芝一头雾水地问道。
“嗯，一面之缘吧，这位小姐在歌舞台上唱过一曲用古代语编写的歌，我当时好奇就……总之问了几个冒失的问题。”施里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感情他还知道自己有多冒失。
“这样啊。”伏龙芝的表情似乎放心了些，“给你介绍一下，他叫阿尔伯特·施里曼，炼金科的讲师，别看不是研究院的人却是拉维瑞提顶尖的古文物和魔导技术专家，所以我想让他随同莉薇小姐共同行动，没有意见吧？”
“当然。”李维答应得很干脆。
李维能理解伏龙芝特意安排这个人的含义，自己这一趟是去寻找修复城市系统的办法，所以学院派出的随行者一定要是个懂行又可靠的人，不然就是伏龙芝也没法确保李维会不会跟玛尔什一样在学院地下再装一个“定时炸弹”。本来派出专职研究古文明的学术科讲师是最好选择，无奈学术科中的讲师大多数都和研究院有牵连伏龙芝不敢用他们，想来最后妥协的结果就是这个施里曼了，至于同意斯蒂芬妮随行则是拿来牵制李维用的。只是伏龙芝好像没有跟这个人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这让李维有点想不透。
“那好，你先下去吧，行装我已经让人着手给你准备了。”伏龙芝很满意李维的态度随即就把施里曼打发了下去，有这个家伙在旁边很多话都不好说。
“哦……是！”虽不明白伏龙芝为何急于支开自己，施里曼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很老实地答应一声走开了。
“没有跟他透露我的身份？”见施里曼离开，李维马上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这是为了您好。”伏龙芝脸上露出苦笑，“莉薇小姐应该也看出来了他是个钻进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就拔不出来的人，如果被他得知了您的真实身份路上他会把您给烦死的。当然这人的能力莉薇小姐大可放心，别看他现在是讲师其实早就有了主讲级的实力，只是太过于关注自己那一摊东西让这小子无法正常完成晋升程序罢了。”
“专注是件好事。”李维给出个颇为正面的评论，当初看见他那本笔记的时候李维对此人的印象就不错。
“您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伏龙芝笑了笑但很快又正色起来，“那么接下来就说正事吧，您说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现在能不能先透露给我呢？学院这边也好事先做一些……嗯，适当的准备。”
“就在这里。”看了一眼桌上早就换好的帝国地图，李维右手食指点在了上面一处涂成蓝色的角落。
“罗兰湖？”伏龙芝盯着李维的指尖看了好半天才相信自己没看错，李维指点的就是这个不太可能有什么东西存在的不毛之地。
罗兰湖是帝国内陆最大的淡水湖泊，坐落于阿基坦王国罗兰伯爵领和黑境森林最西端的交界处，这地方在旧时代被称为日内瓦湖（瑞士称呼）或莱芒湖（法国称呼），其南岸就是瑞士境内第二大城市日内瓦。由于黑岛计划改变了附近的地貌并导致当地降雨量大增，日内瓦北部的洛桑地区在数千年的地质演变后已经完全被泛滥的湖水淹没并打通了日内瓦湖和北方另一个大湖纳沙泰尔湖的连接，两座湖泊如今的覆盖面积加起来说是一个小型内海都不为过。
“对，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罗兰湖的正下方。”无视了伏龙芝惊诧的表情，李维很确定地答道。
“湖下面……该怎么下去啊？”见李维言之凿凿不像是在忽悠他的样子，伏龙芝只好顺着李维的话思考下去。
“靠魔法。”李维理所当然地答道，纳米体在设计之初就有协助宿体潜水的机能，这些微机械能像鱼鳃那样从水中提取氧气给宿主的血液供氧，宿主所要做的只是屏住呼吸道不让肺里呛水而已。
“可那是罗兰湖啊！”伏龙芝可没李维那么轻松，罗兰湖有多深他大概有点概念，早在它还叫日内瓦湖的时代这个湖最深处就有三百多米，经过这些年的湖面升高之后天知道最深处有多深，确实魔法里有短时让人在水下呼吸的办法但肯定不适用于这种深度，别的不说光水压就让人受不了。
“大不了让莉薇帮忙带我们下去咯。”卡米耶不了解这个罗兰湖也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因为她相信李维不会把她半路丢下。
“莉薇小姐，这真办得到么？”卡米耶是李维那边的人伏龙芝不好说什么，他只能跟李维确认道。
“办不到我会事先说明的。”李维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额，该说是真不愧……”伏龙芝这才想起来自己面前这位不是凡人而是古神，他到现在对李维的身份都没什么实感。
“那么还有其他问题要问么？没有的话我想尽快出发，这对你对我都有好处。”见伏龙芝在发呆，李维催促道。
“请稍等！我还有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一个解答？”伏龙芝连忙叫住李维。
“私人的？”李维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
“我知道您原来生活的年代距离现在已经非常久远了，所以我很想知道您对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看法呢？”略微踌躇了片刻，伏龙芝开口问道。
“嗯……”这唐突的问题让李维也不得不仔细考虑一下，“非要说的话，孩子吧？”
“您是指年代的意义上？”伏龙芝好像没大听懂李维的寓意。
“蒙昧无知的意义上。”李维半点面子没给地纠正道。
“啊。”这话着实让伏龙芝尴尬了一下，尤其他还是个位高权重颇为自负的人。
“但也不全是，”李维紧接着又补充道，“孩子同时也代表着可能性，院长不这么想么？”
“可能性……”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伏龙芝好像想通了什么。
“一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样的人主要由自己来决定，所以与其问我怎么看待你们不如反过来问问自己好了。”李维平静道。
“明白了，希望我们的未来能符合您的期待吧。”伏龙芝点了点头，他再看向李维时目光中多了一份信任，魔神也好古神也罢，一个能跟自己如此坦诚想法的人总是值得信任的，这是伏龙芝此刻心中的真实想法。
第一五三章 对质
“怎么只有我们三个人？”被伏龙芝和一干城防军“护送”到了外城门口，李维看着眼前的三匹马奇怪地问道。
“她说晚上就会追上你们，您也知道那些血族对阳光比较没辙。”伏龙芝小声解释道。
“这样啊。”李维和卡米耶都松了口气，要是斯蒂芬妮不跟来卡米耶岂不是白跑一趟。
“马匹、旅费和行装我们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足够各位在路上取用，还有这东西也请莉薇小姐收好。”把三人带到背负着行囊的马匹前，伏龙芝取出一枚物件递给李维。
“这是？”李维接过来一看发现是枚附着了黑尘在上面的金属徽章，除了正面刻印的帕廷字母不同外几乎跟伊萨克持有的那枚徽章一模一样。
“这东西代表了学院特使的身份，沿路如果有人不开眼为难您就请把它拿出来用吧，纵观阿基坦王国之内还没有人敢跟学院公开叫板，就算是国王也一样。”果然这东西的功用跟伊萨克那枚是一致的，搞不好这东西本来就是学院的设计只是被离开学院的沃尔夫元帅拿来应用到了自己的军队里而已。
“好的。”李维将那枚徽章收好飞身上马，“那么我们这就出发了，沿途可能会耽误些时日但我们会尽力做到最快，期间请院长千万不要因为焦急做出太大动作，不然我们这边也可能会受影响。”
“您的建议我会谨记在心。”伏龙芝恭谨地点头答应了一声，目送着三人骑马远去的背影。
忍耐啊……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伏龙芝才收回目光暗叹了口气。伏龙芝自己能忍多久他不确定，但他可以确定习惯了魔导技术的拉维瑞提市民肯定不会忍耐太久，当这份忍耐到达极限的时候就是身为院长的他也不见得有能力阻止市民们的骚动。
——出发后第三晚·野外某地——
一行三人现在已经离开学院控制的区域进到杜邦公爵领内，这里是克拉拉的老家也是一个十分反感魔法的地方，故此几里之外就有一个可以夜宿的村镇三人却没有去自找那份麻烦而选择了野外夜宿，另外由于杜邦公爵领占地广大，想来几天之内他们都要在野外度过。已经是出发第三天，斯蒂芬妮没有像伏龙芝所说的那样现身，尽管李维跟她百般保证斯蒂芬妮一定会出现卡米耶依然觉得心里没底，静静地看着被火焰烧得劈啪作响的木柴堆，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卡米耶小姐？”忽然身后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卡米耶知道这人是那个讨人厌的施里曼。
虽说夏洛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卡米耶现在还是异常怀念的跟夏洛特同行的舒适日子，因为施里曼这家伙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的话唠。或许他跟别人问那么多话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并无恶意，但他口不择言的提问着实让回答问题的人常常恼火得想狠狠揍他一顿，比如今天白天在路上他就问过卡米耶关于斯普林人生育方面的问题……话题之具体几乎让卡米耶以为这家伙是在性骚扰，天知道李维是有怎样的好脾气才能顶住他这几天的集中提问。
“……干嘛？”卡米耶厌烦地斜了施里曼一眼，她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施里曼还在那个问题上纠缠不休就让他明白斯普林人的厉害。
“我哪儿都找不见莉薇小姐，你刚才看见她了么？”出乎卡米耶意料，施里曼说的是正经事。
“诶？”卡米耶一愣，她刚才在发呆根本就没有注意周围，更别说察觉李维的踪影了。
“我说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施里曼担忧道。
“不能啊……”说谁会出事卡米耶都信可她就是不信李维能碰上什么麻烦，事实上谁要找上李维那才叫自找麻烦，就比如那个在学院地下活得不错却非要作死的玛尔什。
“要不然我们出去找找？”施里曼还是不放心，他并不知道李维消灭魔神的丰功伟绩，伏龙芝给他透露的信息只说李维是个魔法强大的古文明研究者而已。
“你留在这里以防她回来，我一个人去找就够了。”心里隐隐觉得李维的突然消失另有隐情，卡米耶不想施里曼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跟在旁边拖后腿当电灯泡。
“嗯，说得也对。”施里曼闻言点点头，“那好吧，就麻烦卡米耶小姐了。”
跟施里曼说好了分工，卡米耶立即抓起弓箭开始用自己的魔法搜索四周，事情也正跟她所猜想的一样，李维之所以不声不响地消失的确是有不能让这两人在场的隐情。
——距营地约一公里外·某处林地——
“出来吧，一直躲躲藏藏地玩游戏很有意思么？”只身一人站在林地中央，李维对不远处的空地喊道。
“啊哈哈，不得了不得了，连这都被您察觉到了。”空气中响起一阵女人的笑声，紧接着一团黑暗就像有生命一般凝聚成了实体，就算不用借助光线去看李维也能听得出来这具形体的主人是斯蒂芬妮。
“要是察觉不到我也枉被称为‘神明’了。”斯蒂芬妮略带挑逗的语气让李维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捉迷藏到此为止，给我把话说个清楚，到底为什么一路上都躲避着我们行动？是伏龙芝院长要求你这么做的？”
“伏龙芝？关他什么事？”斯蒂芬妮好像不怎么看重伏龙芝的样子，“古神小姐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我跟学院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还谈不上谁是谁的手下。”
“既然不是我就想不出来你要躲着我们的理由了，还有别叫我什么古神小姐，叫名字就行。”这回答让李维觉得很奇怪，斯蒂芬妮对自己“古神小姐”的叫法也让李维颇为不爽。
“嗯，还没问过您贵姓？”斯蒂芬妮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卢梭。”李维报上了自己在学院时候填的姓氏。
“那么叫您卢梭小姐好了，直呼一位古神的名讳既无知又无礼。”看得出来李维是真的很厌烦别人叫他古神所以做了个妥协，“至于我一直没能跟您一起行动的理由嘛，除了阳光之外其实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几位闻起来实在太可口了，尤其是您。”
“可口？”李维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形容。
“您忘了我是什么人么？血族的鼻子对魔法很敏感的，巫师和斯普林人我就不说了都是我族传统的珍馐美食，但您闻起来比其他人更有诱惑力，长年在外行走的我自认为忍耐力还算不错，但面对您也有点……嗯，情不自禁。”斯蒂芬妮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丝不善的笑容。
“你要不要试试看？”李维心里更不高兴了，他扬起手像是勾引对方一般说道。
“呵，您说笑了。”斯蒂芬妮连忙收起那副贪婪的表情摆了摆手，“玛尔什跟我透露过您的血液里留有一种真神布下的剧毒，我们血族有时候确实很贪食但还没到不要命的地步，这也是我刻意避开您的原因，我真的很怕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也就是说如果我的血液里没有黑死病毒你还真打算对我下手咯。”李维瞟了对方一眼。
“这个嘛，就不好说了。”斯蒂芬妮毫不避讳自己对血液的渴望，哪怕她现在谈话的对象是高出自己一个规格的古神。
“你大可放心，就算你控制不住自己我也有足够的能力阻止你，吸血鬼的恢复能力那么强，过程应该不会要你的命。”李维这话不知道算劝说还是威胁。
“哦？看来卢梭小姐是真的希望我能待在您身边啊，方便的话能问一下理由么？”斯蒂芬妮闻言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吸血鬼可不是个招人喜欢的种族，就算出于利益考虑和吸血鬼进行合作其他种族也往往会尽量避开吸血鬼来个眼不见为净，而李维刚才的话明显有让斯蒂芬妮随他们共同行动的意思。
“首先你在我的侦测范围内乱晃这很讨厌，弄不好会干扰我对周边环境的判断，另外我……准确说是我的同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既然对方问到这儿了，李维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个斯普林小孩？”把卡米耶叫成小孩也算是长寿种族才会有的做法，四十几年岁月足够一个人类大半生了。
“你知道她？”李维试探性地问道。
“不，在遇到您之前我们从未没见过，我还以为她只是您的随从没想到居然是同伴。”斯蒂芬妮摇摇头，“不过既然有私事要找我那就肯定是斯普林人了，说来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我活了这么多年手上总有几笔斯普林人的血债，天性所致。”
“她你可能不认识，但有一个人你肯定见过，他叫阿方索，阿方索·图’洛安。”略微考虑了一下李维决定先卡米耶之前把话问个明白，这样两人对质的时候他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您说谁？”听到这个名字斯蒂芬妮就皱起了眉头，果不其然两个人是认识的。
“阿方索·图’洛安。”李维又再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那个老家伙死了？！”反复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斯蒂芬妮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第一五四章 嫌犯疑云
“看来你们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啊。”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李维觉得斯蒂芬妮的惊讶应该是发自真心，她过度的反应也代表两人之间的交集恐怕比玛尔什认为的要深。
“那个老家伙是我遇到过最强大的斯普林人了，除了神明之外这世上恐怕就只有他让我绝对不想单独与之为敌。”斯蒂芬妮开口就给了阿方索极高的评价。
“哦？”这倒是让李维感起兴趣来，听语气好像斯蒂芬妮对阿方索还颇为忌惮。
“您应该知道斯普林人活得越久魔法就越强，阿方索可是出生在上个轮回的人，哪怕像我这样的第一代血族都是他的后辈。当初他找上玛尔什的时候说实话我也很恼火，毕竟我们血族和斯普林人天生是仇敌不大可能和睦相处，所以我就设计伏击了他想让他明白自己的斤两，结果明白斤两的倒是我自己。”斯蒂芬妮面现苦涩道，想来在跟阿方索的对决中吃亏的应该是她。
“你输了？”
“表面上没有胜负，玛尔什也不知道我们这次交手，实际上是我输了。”斯蒂芬妮坦诚道，“之所以能从他手里活下来是我多长了个心眼让几名家族长老提前埋伏在战斗场地外，他察觉到了埋伏就没再追击败逃的我，活了几百年我还是头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然后你就没再报复他？”李维半信半疑道。
“完全不值得啊，要想干掉他起码要搭上族内四五名长老的性命才行，更别说玛尔什还那么看重他。如果为对付他折损了族内太多人手我在玛尔什眼中的利用价值也会下降，完全是损人不利己嘛。”斯蒂芬妮摇着头说道。
“嗯。”李维承认斯蒂芬妮的话有些道理，渡鸦血族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主要敌人不是阿方索而是塞伯利安人，会选择保存实力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那老家伙还真死了啊……我能问问他是怎么死的么？”斯蒂芬妮那边还在纠结阿方索的死亡，她似乎认为阿方索会遇害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我没到过现场所以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他留下的线索显示他的死跟吸血鬼有关。”心里下了斯蒂芬妮与阿方索之死无关的判断，李维便跟她讲出了实情。
“……怪不得要找上我。”斯蒂芬妮的嘴角动了动，她知道自己八成是替人背了黑锅了。
“关于杀他的凶手你有什么想法么？渡鸦血族虽然是最大的吸血鬼家族，吸血鬼里的家族恐怕也不只你们一支吧？”关于吸血鬼的情报自然要跟吸血鬼来问。
“嗯，您说的没错。”斯蒂芬妮点头，“我们血族一共分十六支，其中很多都在教团和帝国的打击下衰落了，目前还保存着实力的除了渡鸦之外就剩下狐蝠、夜莺和秃鹫三支，非要让我说谁嫌疑比较大的话恐怕是狐蝠家族吧？”
“怀疑的理由呢？”李维追问。
“您觉得狐蝠和其他三个家族的图腾有什么不同？”一直在老实回答问题的斯蒂芬妮忽然反问。
“……不是鸟？”李维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
“没错，血族的家族图腾不是胡乱定下来的，成年吸血鬼都会用魔法飞行所以图腾大多采用鸟类，除此之外每个家族也会根据自身血系的特点选择相应的动物。比如夜莺家族擅长一种迷惑人心的音波魔法，所以他们经常混入人类城市靠这种魔法来引诱猎物；秃鹫家族则是个食腐家族，他们可以从人类尸体上吸取腐血食用，这是其他家族都办不到的；至于渡鸦家族被叫做渡鸦则是因为我们对血液的来源没有挑剔，人类和斯普林外的其他动物血液也能支撑我们存活，只是吃起来味道不怎么样罢了。”斯蒂芬妮好像是要李维特别了解一下血族似地详细解释道。
“所以这个狐蝠家族跟你们又不太一样。”李维已经明白斯蒂芬妮想表达什么了。
“狐蝠是兽类不是飞鸟，以它为图腾的狐蝠家族从变成血族的那天起就带有兽性，这些家伙一旦进入猎杀便会陷入疯狂不顾一切，只有他们才会不计牺牲地去攻击比自己强得多的猎物。比起狐蝠来夜莺只是些偷偷摸摸的家伙，秃鹫更是群盗墓贼，其他那些式微的小家族和连自己属于哪个家族都不知道的野种同样没能力杀掉阿方索这样的强者……当然，说这些的前提是阿方索真的死在血族手上了。”话到结尾斯蒂芬妮忽然锋锐一转，她又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你是说有人刻意把嫌疑引向吸血鬼？”李维挑起了眉毛。
“既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阿方索就死于血族之口，谁也不能否认其他可能性存在不是么？我活了这么多年自认仇人不少，可以想见活得比我还长的阿方索会有多少敌人。杀他的可能是帝国人也可能是教团，杀人夺宝或者清除异端，这些人都有杀他的理由，只是教团的死脑筋不大可能会玩栽赃陷害这种事反而会大肆宣扬吧，如果单纯看谁会因为他的死而受益的话……恐怕那个斯普林部族的下一任族长也要算进去，在族长位子上一坐几百年会让很多年轻人觉得不服气，这我深有体会。”斯蒂芬妮有条不紊地推理道。
“……”斯蒂芬妮最后的话让李维陷入了沉默，或许她是在挑唆但李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个推理有一处地方说不通，因为卡米耶就自称是洛安部族的族长，李维绝对不相信她能为了族长的位子向一手养大自己的祖父下手。
“看来您也没法下判断啊，既然如此不如让本人出来说句话的好。”瞧瞧李维阴晴不定的脸色，斯蒂芬妮又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树下的一片阴影。
“好吧。”李维也把头转向了那处阴影，“都知道你在那里，不用藏了。”
在两人注目下，卡米耶沉默地从树后绕了出来。
卡米耶大概是在斯蒂芬妮说起她和阿方索交手时候摸到这里的，她没有李维那样的探测能力但常年的野外生活让她十分擅长追踪，李维离开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足迹所以卡米耶很快就顺藤摸瓜找到了两人会面的地方，李维和斯蒂芬妮都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只是心照不宣没有点破罢了。
“怎么样，这样的答案你能接受么？”几步走到卡米耶面前，李维跟卡米耶问道。
“……”卡米耶没出声，先是点头然后又猛摇摇头，天晓得她到底想表达什么，但从这奇怪的反应李维看得出来她现在很困惑。
“您这位随从是哑巴？”斯蒂芬妮好奇地探过头来看。
“谁是哑巴啦！”被天生对头的吸血鬼如此挑逗卡米耶脑门上蹦地挑起一根青筋，“还有咱也不是什么随从好吧！”
“那就好好把你想的东西说清楚。”李维丢给斯蒂芬妮一个感激的眼神，他明白斯蒂芬妮刚才绝对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让纠结的卡米耶能放松些。
“只是那只吸血鬼刚才说的让咱想到了些事情，但咱可没说她就洗脱了嫌疑啊！”卡米耶别别扭扭地嘟噜着。
“想到了些事情，是关于你的族长身份？”李维老早就觉得卡米耶所谓的族长身份很可疑，首先以斯普林人来说卡米耶的年龄来当族长实在太年轻，另外天下哪儿有跟着别人到处去流浪的族长……啊，说不定还真有一个那就是她祖父阿方索，不过祖孙二人在个人能力上有着天壤之别。
“嗯，咱也不是说骗你啦，咱确实是部族里的族长，不过嘛……基本是名义上的，对部族的事务其实咱一点干涉权都没有。”卡米耶眨巴眨巴眼睛，点头道。
“哈，没有权利要头衔做什么用啊。”斯蒂芬妮嘲讽地笑了起来。
“你闭嘴，吸血鬼！咱是在跟莉薇说话。”卡米耶怒道。
“最近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礼貌了。”不想因为她而惹恼了李维的斯蒂芬妮只好耸耸肩膀把话语权让给李维。
“所以现在你的部族中主事者另有其人，关于这个人你能说说么，我们要全面考虑所有的可能性。”李维这边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理性，既然自己已经参合进来了他就不会因为顾虑卡米耶的想法让事情不了了之。
“……现在的族长代理是咱舅舅，咱爸妈因为打猎事故去世之后就是他一直在爷爷离开时候代管部族事务，爷爷去世之后部族里很多人都反对咱继承族长的位子，但舅舅还是力排众议让咱继承下来了。不过在真正回到部族主政之前咱要在外面的世界游历一段日子，直到带回相应的成果证明咱有那个能力才能回去当族长。”稍微沉默了一会，卡米耶跟李维讲起了这个代理本属于她的位置的人。
“让你外出‘游历’的建议也是他提出来的？”李维本来并不确定斯蒂芬妮“内鬼”的说法，但听了卡米耶的话之后李维愈加觉得这位舅舅有所嫌疑了。
“嗯。”卡米耶就嗯了一声。
“习惯了沾手的权力想放开可是很难啊。小姑娘，我赌就是你这位亲爱的舅舅对你爷爷下的黑手，如果输了我就禁止所有渡鸦血族向猎杀洛安部族的斯普林人，怎么样敢不敢接我这局赌？”斯蒂芬妮更是自信到了敢下赌注的地步。
“……”换在别的时候卡米耶早就顶回去了，然而现在的她却一声不吭眼中充满了迷茫，以卡米耶的聪明想必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位舅舅，只是她内心没法接受才会刻意把矛头对准吸血鬼吧。
“自己想通了再作判断吧。”见卡米耶这幅样子，李维走过去拍拍她肩膀劝道。
第一五五章 虔诚的罪人
——新年第十天·教团圣域·圣堂庇护所——
“大团长阁下，有异端审判庭的报告，十万火急！”文职修士急三火四地捧着一张卷轴冲进了祷告厅里，惊醒了正在神龛前默默冥想的大团长庇护三世。
“……拿来我看。”大团长缓缓睁开眼睛，也没有苛责突兀闯入的修士什么，只是伸出手道。
“您请。”修士急忙将卷轴递过。
“……！”接过卷轴展开大团长的脸色就是一变，加急报告往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次的情报却让他狂喜无比。
“额，大团长阁下？”向来神色肃穆的大团长居然会露出这样喜上眉梢的表情把修士给吓了一跳。
“真神赐福，这是真神赐福啊！”合上卷轴大团长兴奋地叨念着，“快，你去把审判庭长和总修士长都叫到议事厅，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他们两个商议。”
“哦，是！”没看过卷轴内容的修士不知道大团长为何如此急切地召唤教团内两位权势最大的神官，但大团长的命令是至高无上的，他赶紧忍住好奇跑去传令。
“至高真神，感谢您赐予谦卑仆人们这般仁慈的庇佑，我等定将不负您期望净化这地上所有罪恶。”见修士走了，大团长又转头手捧卷轴对神龛虔诚地祈祷完，这才意气昂扬地迈步走向透进金色阳光来的大门。
门外是宽敞无比的圆形大理石广场，一根百米高的方尖碑高耸在广场中央，石碑顶端高悬着用纯金铸成的硕大眼型雕塑，那是教团的徽记也是真神在凡间权力的象征。沿着广场两侧，各有一道弧形的纯白围廊从圣堂开始延伸一直到圣堂对面的门楼整个将广场包围起来，而在这些高达十几米的围廊之上又树立着诸多惟妙惟肖的石膏像。教团不允许人类用自己的愚蠢想象来亵渎真神，所以这些塑像的原型不是真神而是在与异端的战争中壮烈捐躯的历代圣战士们，他们的神情姿态各色各异，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这些圣战士无一不表现出了对广场中央那座真神徽记的无比崇敬。
能在圣堂广场上留下自己的形象是对一名教徒此生最大的肯定，哪怕你贵为教团大团长，不做出足以让真神认可的功绩也没有资格让自己的塑像在这广场中占得一个位置，哪怕你只是一个普通教徒，取得位列于此的荣耀同样意味着你的生平将被所有信者世代传唱到永远。
说不定有一天我的塑像也能位列其中啊……看着眼前诸多先烈的英伟姿容，听着远处传来唱诗班赞美真神的缥缈圣诗，心潮澎湃的大团长不由得这般想到。心中的激动让大团长加快了脚步，手上的这份报告给了他无比的信心，让他觉得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完成一项让教徒们耿耿于怀遗恨百年的未竟事业，或者更进一步地……创造一个沐浴于真神荣光下的纯净世界！
就这样踏着如在云端的轻快步伐，大团长在沿途教众们的恭敬礼拜中来到了议事厅，被他传唤审判庭长和总修士长已经等在了这里，审判庭长摩根斯坦是位年逾七旬的严肃老者，白胡子下紧闭的嘴唇好像这辈子都没有笑过一样，留着光头的总修士长克鲁泽身材伟岸，看向他人的目光如鹰隼般尖锐，总之也不是个让人能随意靠近的男人。
但今天素来不苟言笑的二人脸上却不约而同地显露出了难掩的喜色，因为大团长手上的这份报告内容不是别的，正是拉维瑞提外部城防崩溃，内部因为供水短缺人心浮动的消息。就像学院时刻提防着教团的动向一样，教团也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毁灭学院一雪前耻的机会，教团的探子虽然无法混入拉维瑞提城，但在学院控制区的外围乡镇里打入了自己的内应，而随着魔导系统失效的时间越来越长城内的骚动也就无可避免地传到了乡间。得知这一点的探子立即就向圣域发回了情况报告，多亏一种被称为电报的神赐技术这份报告在发出之后几个小时就送到了大团长和他属下两个最重要的神官手上。
“这份报告你们两个都看过了吧？”将手上的卷轴往地图桌上一放，大团长跟两人问道。
“是，我们都得知了消息，在您到来之前我们短暂商议过了，我和庭长大人一致认为现在正是完成百年夙愿铲平拉维瑞提的时候，修士会全员如今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大团长一声命令便慷慨赴死直捣魔窟！”克鲁泽显得异常兴奋，他的眼中射出两道嗜血的光芒。
“当然，拉维瑞提这个污秽的异端要塞必须被摧毁，一砖一瓦都不能留！但我召集你们前来不只是为了探讨对拉维瑞提出兵的事情。”一拳头重重锤在地图上拉维瑞提的位置，大团长话锋一转说道。
“那您是为了……”两位神官不解地看向大团长。
“我想提前发动大圣战。”炯炯目光盯着二人，大团长语气平稳地答道。
“？！”两位神官听到这句话全愣住了，他们事先料想到了大团长肯定会派出圣战士攻击拉维瑞提，但从来没想到过向来行事稳健的他会口出如此惊人之语。
“阁下，关于大圣战的部署还未完全到位，新入列的战士们都在神圣特区训练适应环境，如果现在就发动大圣战的话……恐怕很多人都会被外面的邪恶所污染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审判庭长摩根斯坦担忧道。
摩根斯坦的担忧不无道理。从黑尘之灾开始为了维持核心圣域的绝对纯洁任何走出过圣域的人都不再被允许返回圣域，这些背负着牺牲宿命的圣战士在离开圣域之后也不被允许留下任何后代。这样做固然维持了圣域的一尘不染，也导致一生都在圣域中度过的教众们此生从未接触过黑尘，经过数代的筛选和隔离后圣域教众体内的纳米体适应基因被削弱到了极限，他们就像是生长在无菌室里的花朵对黑尘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上次大圣战时大批新动员的圣战士刚离开圣域便染上黑尘病无法作战，经过这次的教训教团决定建立一个让圣战士们得以适应黑尘污染环境的缓冲区，这就是几百年来从未对外扩张领土的教团突然攻击新月共和国逼迫他们割让神圣特区的原因。
“克鲁泽，你觉得呢？”见有人退缩大团长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他又将询问的视线的投向了总修士长克鲁泽。
“现在发动大圣战确实为时过早，不过既然大团长下了这个决心一定是有您的理由吧，能否请您明示给我等呢？”克鲁泽也不看好大团长的决定，但他比耿直的摩根斯坦更精通话术。
“理由么？”大团长斜了克鲁泽一眼，“我问你，对你来说这次大圣战的理由是什么？”
“自然是清除世上所有异端，将真神的荣光播撒到地上每寸土壤。”克鲁泽公式化地答道。
“……真的？”大团长却不怎么相信他的说辞。
“您是在质疑我的虔诚吗？！”克鲁泽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在教团的领土上信仰与虔诚就是一切，如果一个教徒被审判庭判定为缺乏虔诚那是要上火刑柱的。
“我不是质疑你的虔诚，我是在质疑包括我在内所有教众的虔诚。”大团长执拗地摇着头，“真神对我们的爱让我们脱离了古神的奴役，看看在那之后我们都做了什么？刚得到自由就背叛了自己的解放者！即使如此真神也没有放弃我们，我们却一再地让真神失望，上个千年就是如此，这个千年还是如此，我们托庇于真神的羽翼之下才能维持住自己的纯洁，结果有多少人将真神的恩赐当成了理所当然？直到真神降下神谕宣告圣域即将解体我们才好像为了求得真神的欢心一样去发动什么大圣战，这种愚蠢的做法哪里是在表现自己的虔诚？简直就是自私自利，我们从来没改变过！”
“……”大团长激动的一番话让两位神官全都沉默了，没人能知道他们具体在想什么，至少在他们的脸上大团长看到了羞愧。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背叛真神的原罪，这份罪孽不是区区一条性命就能够偿还的，如果只因为两年后圣域解体我们就在两年后发动圣战，那就意味着我们对自己与生俱来的罪孽毫无反省，当看见这份报告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这是真神赐给我们的最后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现在的我们跟那些愚昧的祖先有所不同的机会，如果再不抓住这次机会我们将永远得不到真神的原谅。”看了看沉默的两人，大团长痛心疾首地接着说道。
“您的苦心我克鲁泽已经明白了，看来确实是我还不够虔诚才没能领会得到这当然的道理。如果能向真神表明我等的悔意无论付出多少牺牲都是值得的，我同意提早发动大圣战。”场面又静默了小一会，克鲁泽率先表态道。
“阁下一席话真是让我等惭愧啊，看来我是太过关注于那些细枝末节而忘了最根本的东西了，我也同意提早发动圣战，只是……”摩根斯坦好像认同了大团长说法的样子，但说到一半他又停下来卖起了关子。
“只是什么？”大团长不满地看向他。
“您刚才的话虽然让我个人十分感动，这毕竟只是我等凡人对神意的臆测而已，如果您能从神圣的代言者那里求得一丝指引，想来就是信仰不够坚定的人也会听从您的意见吧？”摩根斯坦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已经起不到作用了，大团长决定按照摩根斯坦的意见去寻求代言者的箴言。
第一五六章 朝圣之路

“我看见古神永暗的坟墓重见天日，又听见震地像山峦裂开的音，随有雷轰、巨声、大雹、地震。那冒着烟的城，还有那城里的民，挥着他们的锤子，耕着他们的田地，口中言亵渎的话，并不知大祸临头。有圣徒从城经过，随他的还有十二万七千人，他们身披白色的麻衣，不去看锤下的货物，也不食树上的果，因他们知道那城是污秽的，那城的货物与果也必为污秽沾染。
城里的民问圣徒说，你要往哪里去，为何不看我的货物，不食我的果。圣徒不答他的话只是行路，城里的民大笑，称圣徒是盲眼、聋子与哑巴，又与他的妻和子言亵渎的语。随圣徒的人皆愤怒，圣徒安慰他们说，有眼无珠即是盲眼，充耳不闻即是聋子，言而无物即是哑巴，于盲眼聋哑之人，自然行盲眼聋哑之事。
我又见一道闪电，黑色的暴雨从天上降下三年，日头与月亮被黑云遮蔽，那捶打的民，那耕耘的民，个个哭泣悲哀，因他们的货物被黑雨锈蚀，苗上的穗和树上的果也染为黑色。有妇人与孩童饥饿哭叫，不愿去食黑色的果，他们的夫与父出来将那果塞入她们与自己的口，未过一刻便倒毙了。地上的君王、臣宰、将军、富户、壮士，一切自主的和为奴的，皆在饥饿与干渴中哀叫，看他们的城化为丘墟，身上生黑色的毒疮，却不敢食那黑色的果，喝黑色的水，只能言污秽之语，亵渎神的名。
我看见圣徒与随他的人到海边，凡船主、客商，并众水手，及所有靠海为业的，都远远站着。船主与客商问圣徒说，你要往哪里去，海上的路不能走了，鱼与海鸟也不再遨游飞翔，这灾祸无人能躲过。圣徒不答他的话继续前行，十二万七千人中有一个走出来与那船主与客商说，圣徒知道一处新天新地，那里无有饥饿与干渴，船主与客商便随了十二万七千人的队，却不知道那天地不是为他们准备。
我看见地上现出异象来，身上沾毒疮的学会了邪恶的法，吃喝黑果与黑水，说恶疮是那古神的印，以邪术击杀不肯受印之人，又有贪食的吸牛羊的血，又吸人的血。他们迷惑四方上的列国，叫他们聚集争战，围住圣徒的营，与蒙爱的城，随圣徒的人为邪物和恶民杀伤了一半，又让恶民将未死之人推上阵前，逼他们喊亵渎神的话，让营中的人出来受古神的印。随他的人问圣徒说，你要往哪里去，看看这些邪物与恶民，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谁能比他们，谁能与他们交战呢。圣徒不答他的话向圣山上行去，唯那人下山去受了古神的印，他是告知船主与客商的人，船主与客商也随他而去。
我看见天上有大异象，有光降下穿透了黑云，凡邪物、恶民、受了古神的印的，皆为那光所烧尽。光芒所过之处，仿佛有琉璃山，其中有火参杂，又看见火中有权柄的代言者从天而降，身穿金甲，腰间竖着金带，地因他的荣耀而发光。他的头与发皆白，如白羊毛，如雪，眼目如同火焰，脚好像在炉中精炼的光明的铜，他右手拿着一把双刃的利剑，面貌如同烈日放光。你来，代言者对圣徒说，声音如众人的声音。圣徒一听见，便扑倒在他的脚前，如同死了一样。代言者用左手按住他说，不要惧怕，你所受的，便赎去了过去的罪，有新的天地交予你和赎去了罪的人。
我又看见天上有大异象，黑云已经过去了，神的荣光从圣山照到蒙爱的鲁玛城，城内当中一道长河穿过，明亮如水晶，结黑果、黑穗的田，并及众人身上的麻衣，皆为长河洗涤出新色。那城内不用日月光照，因有神的荣耀光照，列国要在城的光里行走，人也必将列国的荣耀尊贵归与那城，凡不洁净的，并行那可憎与虚谎之事的，总不得进那城。随圣徒的人都在说，看呐，神的帐幕在人间，又扑倒在代言者脚下。代言者说，看呐，一切都更新了，但这是神的荣光，不是我的荣光，凡赞颂、荣耀、智慧、感谢、尊贵、权柄，都必归于真神。圣徒便独自修了一座有三道门的殿，用它遮住代言者的容，不教人以误解与试探亵渎他。”——摘自《圣典·第三纪元·初》
——圣域外围·圣山琉璃峰——
心中回想着圣典上的篇章，大团长独自走在朝拜代言者的山路上，这条路在每个时代都只允许一人走过，那就是教团的历任大团长，他们是带领教众脱离苦海与污秽的圣徒后继者，也是代言者亲自选择唯一有资格面见他的凡人，除了被代言者甄选出来的日子，每位大团长此生都有一次机会踏上圣山的道路向代言者寻求指导与帮助。
今天就是自己的日子了，庇护三世心中从未这般确定过。走在千百年没有变化过的山道上，他想象着当年圣徒独自铺就这条道路时经历的艰辛与历练，而他自己虽然永远无法与历经过诱惑、绝望、恐惧三次考验的圣徒相提并论，总归要尽一名虔诚信徒应尽的义务扫除这世间的污秽与罪恶。
顺着这条路蹒跚地走着，大团长看见了被照得闪亮的峰顶，那里被真神的怒火净化成了纯洁无比的硕大琉璃，峰顶有座砖瓦的宫殿，上面的每一枚砖瓦都是由圣徒亲自背上山来搭建，圣徒的虔诚使这些无生命的砖瓦得到了真神庇佑，它们历经风雨直到近千年后的现在都完好无损。
“……”跪在山巅圣殿的门前，大团长难掩心中的激动，就好像他刚就任大团长时的心情一样，他默默地祈祷着，希望真神能原谅自己的无知愚蠢，然后他从怀里珍重地取出了三把古老的铜钥匙，将其中的一把插入了大门的锁孔。
“咔哒！”已经十年没有打开过的门锁应声而开，前厅的琉璃地面上透出柔和的光芒，而对面的墙上又有一道门，来到第二道门前下跪祈祷过，大团长取出第二把钥匙插入锁孔，在第二道门打开的同时第一道门便随之关闭了，最后一道门显现在大团长眼前。
这就是圣典中著名的“三门圣殿”，打开三道门的三把钥匙平时分别由审判庭长、总修士长和大团长本人保管，如此精巧的设计使得那些不被允许的凡人永远无法窥探代言者的尊容。离那最后的门越近大团长越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不止，他知道自己离真神的代言者只有几步之遥，尽管他在就任时已经走过这条朝圣之路，他还是难以抑止自己胸中的鼓动。
“至高真神，圣洁的代言者，请原谅您卑微仆人的愚昧。”双手合十放在眉间，大团长再次跪下向里面虔诚祈祷，这才取出第三把钥匙打开门锁。
“咔哒！”门应声而开，一道璀璨的光芒铺面而来，这光是如此的灿烂却又不耀人眼目，它照遍了所有的角落却只来自于一处，大团长知道那光的来源就是代言者本身。
仿佛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大团长既觉得敬畏又忍不住去抬头看向前面。没错，他的眼前正是最最圣洁的代言者，于圣典中的描述别无二致……不，只能说是比圣典的描写更加圣洁，凡人的语言怎么能述尽至高真神的使者呢？在就任时大团长就想过，如果代言者愿意将他的真容显露给世人观看，那么哪怕是最污秽的异端也将被这份圣洁所感化皈依，大团长也知道代言者不会这么做，因为现在的一切都只是试炼而非永远的救赎。大团长又想靠近一些去看清代言者的真容，忽然周围的光耀眼了起来，似是告诫又似劝阻，大团长连忙瑟缩着匍匐在地，为自己的唐突与亵渎而惶恐忏悔。
“你有疑惑。”前面传来了代言者的话音，似男、似女、如新生孩童、如耄耋老者，仿佛无数人的声响一齐在耳边轻吟。
“是……”大团长连忙低声应答，他一口大气都不多敢出，生怕自己再次冒犯了代言者的威严。
“他人言语若是动摇了你的信仰，便是你的心地还未纯净。你由真神甄选，凡你所认正义的，皆为正途，凡你所认邪恶的，皆要净化。”看穿了大团长心中的疑问一样，代言者不问自答道。
“！”闻听此言，狂喜瞬间贯穿了大团长的全身，他终于得到了真神的承认，多年来的虔诚礼拜似乎也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去罢，面对这场试炼，它是始是终，皆由你自行掌握。”代言者向大团长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挥了挥手，周围的光忽然亮了起来，接着地上的琉璃也亮了起来，整座圣山的峰顶都笼罩在一片灿烂如朝霞般的红光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时大团长发现自己已经在圣殿的门外，眼前的石门不见了锁孔，脚下的光芒也消退过去了，这意味着圣山的道路将永远向他关闭，但他心中一点也不觉得惆怅，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真神的承认，那么接下来就是用这一己残躯偿还生来的原罪，让神的荣光遍布地上的时候。
信步走下圣山，大团长看见山脚下有人群黑压压地跪着，那些是审判庭长、总修士长、各修士会主教、各骑士团团长和所有来圣山之下向真神朝拜的教众们，他们也看见了山巅那耀眼的光，每个人都明白那光芒意味着什么。
“大圣战即刻开始，谁有异议？”昂然站在人群的上方，大团长庇护三世高声宣告道。
“您的意，就是真神的意，您的言语，就是真神的圣训，我等定将不惜一切，将真神荣光布施于地上！”神官与教众们齐声回答着，声音如海啸般回荡在山谷，震动了圣山。
第二次大圣战，从此刻开始了！
第一五七章 自古帝王皆孤独
——新年第十一日晨·帝都格洛里亚·皇城——
“至高真神，您最卑微的臣民向您祈祷，愿世人都尊您的名为圣，愿您的国降临，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感谢您让我降生于此，感谢您赐予我国度、荣耀和权柄，因这些全是您的，直到永远。”虔诚地跪在神龛前祈祷过后，皇帝朱利亚斯一世这才起身来到小餐桌前用饭。
桌上早餐朴素得很，两片去了边的白面包、一勺蜂蜜再加上几片清淡的水果，根本不像是一国之君理应享有的待遇。但负责这顿早餐的厨子知道就是这么一份简单的水果三明治也绝对不比任何贵族的豪华正餐更节省，因为皇帝餐桌上所有的这些都是千里迢迢从教团圣域运来的，沿途为了将它们隔离密封和保鲜所耗费的花销简直是天价。这位刚刚年过三十的皇帝之所以要耗费甚巨来吃上这简单的一餐，完全是为了追求所谓宗教上的纯洁。说来可笑，尽管这位皇帝统御着帝国大地上的一切，可帝国土壤上生长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污秽的，这位皇帝的洁癖不只是在皇宫中服侍他的老老少少，恐怕整个帝国都清楚得很。
先皇莱纳斯二世一生戎马丰功伟绩，唯一让他忧心的就是婚后多年皇后的肚子一直没变化，这样纵使他打下偌大的江山无人传承下去一切也是枉然。确实皇室家系中除了帕廷王国这一支外还有阿基坦王国的阿德里安二世国王和北黑森王国洛诗琳二世女王两支旁系，但二人都是拥有自己王国领地的人，同辈的二人之间继承权顺位也无法清晰决定，如果帕廷这边拿不出自己的继承人，搞不好莱纳斯二世驾崩之日就是帝国陷入继承权内战之时。眼看着自己年过四十膝下还无有一儿半女，莱纳斯二世的心焦可想而知，为了早日生养出后代他甚至违背真神圣典的教义迎娶了皇后之外的第二位王妃，一场谁能为帝国产下继承人的争夺战也就从此展开了。这场争夺战的双方不只是两个因为嫉妒站在了对立面上的女人，还牵扯进了两个暗暗关注着帝国局势的势力，他们就是学院和教团。
根据圣典的教义，一夫一妻是真神定下的真理，是凡人繁衍的规律，只有野兽才会去打破，哪怕你是权倾天下的帝国皇帝，违背这条真理也会被虔诚的教徒跟污秽、强欲、亵渎等不怎么好听的字眼儿联系在一起。可想而知教团对这位不受教义承认的新王妃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而婚后十余年仍然没能为皇帝产下一儿半女的皇后就借此机会勾上了教团的路子。没人敢说皇帝和皇后二人中究竟是谁在生育能力方面有问题，但用尽民间偏方几近绝望的皇后已经不再将希望寄托于普通的药物和治疗，她想要的是真正的奇迹，一个立刻就能让她的肚子里怀上龙种的奇迹，所以从皇帝迎娶新妻的那天开始她就成了世上最虔诚的真神信徒之一。
至于这位不甚名誉的新王妃，她也知道在和皇帝大婚的那天开始自己就会成为皇后和所有虔诚信众的众矢之的，如果不想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在皇帝百年之后落入非常凄惨的境地她能做的就只有尽快让自己怀上皇帝的龙种。不过参考皇帝陛下婚后十数年都没有子女的先例新王妃显然对自己的肚子也没什么信心，再加上皇后与教团的修士们交往甚密的消息不停地传进她的宫殿里，这位新王妃决定为自己也找找超自然的办法。既然教团因为自己不是正妻而不肯承认自己，这位本来祖上就有巫师血统的王妃也就理所当然地投入了魔法的怀抱，正苦于无法在帝国内继续扩大影响力的学院自然是如获至宝，他们动员起学院上上下下的所有研究机关誓要让帝国的继承人沾上魔法的血统。
这场争夺战的最终结果，教团大胜，学院惨败。
朱利亚斯一世诞生的那天据说帝都的天空升起了五色光华，爱戴皇帝的帝都市民们也是举城欢庆，可本应最高兴的莱纳斯二世本人此刻却是躺在病床之上得到这个好消息的。当虚弱的皇后亲自捧着婴儿来到床边请他赐予一个名字时，皇帝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朱利亚斯，这个词在帕廷语中是“没有胡须”的意思，很显然莱纳斯二世已经预料到自己活不到儿子成年的日子了。
莱纳斯二世一语成谶，朱利亚斯十七岁那年先皇驾崩，而这十七年来朱利亚斯几乎一直是在由皇后照顾。国不可一日无君，从小被母亲以“你是受真神庇佑才得以降生于世”尊尊教诲的朱利亚斯便过早地站上了帝国权力的巅峰，当帝都修士会的主教趾高气扬地将皇冠戴在这位少年的头顶时整个帝国都明白了一件事情——属于真神和教团的时代要来临了，尽管没人料准这个时代来临的方式。
放下手中的银制刀叉，朱利亚斯一世披起大氅走上了寒冬料峭的露台。他的父亲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帝都的繁华，小的时候朱利亚斯也曾经很憧憬这个地方，认为只要能站在这里就证明了自己继承人的资格，但当他真的独自一人伫立于此时感受到的却只有无尽的寒意。
是啊，自己现在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可这又如何呢？眼前这个帝国并不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运转的，他甚至连换下臣属的元帅都遭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好不容易赶走那些所谓忠于帝国的旧党，自己的心腹弗兰德斯侯爵又跟教团的主教们屡屡冲突，这让向来坚信自己是神选之子的朱利亚斯一世好生为难，一边是自己的肱股之臣，一边是自己的信仰依靠，偏袒哪边都是错，而他们之间的争端又亟需自己来进行裁决，如果再这么模模糊糊地和稀泥下去，他本来就不怎么牢靠的皇帝权威恐怕是要拿来扫地了。
“陛下，弗兰德斯侯爵求见。”怕什么就来什么，皇帝心里正在因为这场争端而惆怅，争端中的一方就找上了门。
“知道了，告诉他朕正在更衣，一会就去召见他。”厌烦地跟自己的侍从摆了摆手，皇帝心中暗叹片刻安宁是如此难寻。
——稍后·朝觐厅——
“参见陛下，叨扰了陛下休息，臣罪该万死。”宝座对面，一位身着银色华服的中年贵族单膝跪在地上，口中说着请罪的话。
“罢了，卿既然来朕这儿求见想必是有重要的国事，如果只是为了些许清静就降罪于卿，朕岂不成了昏庸怠政的暴君。”心里尽管对这位首席的辅政大臣颇有微词，皇帝还是温言细语宽恕了弗兰德斯侯爵的请罪。
“陛下勤政爱民，实乃天下黎民之幸事，臣感铭肺腑。”侯爵闻言立即低下头恭维道。
“好了好了，你我之间肉麻的君臣吹捧就免了，说吧，早早就跑来见朕究竟是有何要事。”皇帝苦笑着摇摇头，将话题引上了正路。
“回禀陛下，其实是帝都周边今年的贡税账目已经整理就绪，臣打算上呈陛下请求圣裁。”弗兰德斯侯爵连忙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根卷轴双手递了上去。
“哦，这么快？去拿上来。”皇帝当即命令侍从去将那卷轴取过，他本以为弗兰德斯侯爵又是跑来跟自己告状的，没想到还真不是这个样子。
“是。”侍从连忙走下去取回了卷轴递给皇帝。
“嗯……”拉开卷轴一看，皇帝的脸色当时就变得不怎么好了。
和历史上所有的国家一样，联合帝国也是有财政年度这种东西存在的，区分财政年度的节点就是解放日当天。因为帝国领土广阔臣民众多，往往一个财年的报告要整合两三个月才能到齐，这时便要由总领帝国财政的赈济使将各地区报告单个总结并分多次呈交给掌玺官和皇帝本人，以方便这两位帝国的掌舵人量体裁衣为帝国下一年的活动进行提早安排。
皇帝手上的这份报告也是如此，按说在天子脚下的帝都理应没人敢过分贪腐，但他手上这份报告最后的汇总数字却比去年少了足足四分之一。
“弗兰德斯卿，如果朕记忆没有问题的话，去年一年帝都周边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灾害吧？”手上握着那根卷轴，皇帝紧皱着眉头跟弗兰德斯侯爵质问。
“诚如陛下所言，托您的福，帝都周边去年整年都是风调雨顺，没有需要注意的灾祸。”侯爵点点头。
“既没有灾祸也没有用兵，朕也没有行什么大兴土木之事，那怎么会少了如许多的贡税？卿可要想好了再来跟朕把这个数字解释清楚啊。”以皇帝对弗兰德斯侯爵的一贯态度来说，这话已经是相当严重的警告了。
“陛下，容臣斗胆问您一句，这卷轴上的账目细节您可看清楚了？”谁知侯爵直接就反问道。
“怎么……”皇帝一愣，他确实是没仔细看上面的逐个条款，因为还没等看这些他的注意力就都给最后那个异常的数字吸引过去了。
“那么臣建议陛下先看上几眼，以陛下的智慧想必马上就能理解贡税流失的理由了。”侯爵又接着道。
“……”皇帝连忙张开卷轴又看，这一看不得了，他发现账目里的问题太大了。
第一五八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勒梅艾村公所，全年贡税一百零二金，支取十分之一为虔信税，余款上缴芒布罗泰镇公所。
芒布罗泰镇公所，全年贡税七百四十四金，支取十分之一为虔信税，余款上缴沙托丹市政厅。
沙托丹市政厅，全年贡税三千九百七十金，支取十分之一为虔信税，余款上缴格洛里亚郡首府。
格洛里亚郡首府，全年贡税两万一千四百六十五金，支取十分之一为虔信税，余款上缴皇家金库。”
“这、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卷轴上几乎每条账目后面都有支取虔信税的名目，皇帝直接傻了眼。
确实他是批准了将帝国税收的十分之一作为虔信税捐赠与教团，但那是指总体税收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帝国普遍的郡、市、镇、村四级行政单位中这个税种只需在郡一级集体支付一遍就足够了，但在他手上这份账目中虔信税足足被教团的地方主教们收了四遍，如此层层剥削下贡税不锐减那才叫奇怪呢！
“唉，陛下还记得前几日臣已经跟您启奏过虔信税之事吧？”看着这位皇帝茫茫然刚反应过来，弗兰德斯侯爵不由长叹口气。
“啊，朕那时候是……”皇帝当然记得，因为平时听得厌烦了他根本就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最后也只敷衍了句“朕会酌情考虑”，结果他根本没领悟到侯爵这次启奏跟之前说得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陛下日理万机终日劳累，臣也是拙嘴笨舌没能将事态说清，这是臣的过错，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既然陛下已经明白臣要表达的意思，臣便在此请求陛下下旨，容臣派出人手追回这些流失到教团手中的税收以弥补国库内的亏空。”弗兰德斯侯爵先是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随后又话锋一转请求道。
“这个……”万没想到弗兰德斯侯爵今天来觐见是跟自己玩了这么一手，皇帝左思右想犹豫了起来。
皇帝想不想把那些钱追回来？当然想了！谁会跟钱过不去啊。再说了帝国财政负担着整个帝国的民政军政，削弱了财政就意味着民政不振军政不稳，两样都不好他这个皇帝还想不想干了。但这里面有个问题，皇帝本身是个虔诚的信徒，不然他也不会批准什么劳民伤财的虔信税。如果这笔钱还没落到教团的手里那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些多征收的税金已经进到了教团的金库，给出去容易想要回来那可就难了，如果教团那边通情达理把钱送回来还好，对方若不答应难道自己还能纵兵过去强抢不成？
你怎么不早跟朕把事情说清楚啊……皇帝怨念地看着垂首不语的侯爵，满腹都是牢骚。
他哪里知道弗兰德斯侯爵这么做根本是故意的。上次觐见皇帝时侯爵就看出来浑浑噩噩的皇帝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重要性，痛心疾首之余侯爵索性心生一计来了个以退为进，就这么装糊涂放过了教团明显的越权征税行为。等到过了年报告上来，发现财政收入大缩水的皇帝必然会肉痛损失也会怨恨教团那些主教的贪婪，这时候只要自己在旁边添油加醋几句，皇帝盛怒之下就把这桩让自己不爽很多年的虔信税给取消了也说不定。
“陛下，事到如今您还在犹豫么？虔信税能被征收四遍之多并不是地方官员们的疏失，事实上我从帝都周边各地都收到了教团的那些所谓‘圣战士’跑到公所和政厅去用刀剑来逼迫地方官员们把钱交出来，更有甚者凡抗拒征收的官员都被他们以清除异端的名义带走严刑拷打。陛下，臣知道您是位虔诚的信徒，所以您才愿意用本属于您的财富来支持宣扬真理的伟业，但那些神官和圣战士不一定都像您这么虔诚，您看看他们的所作所为，堕落得几乎跟土匪强盗没什么两样！他们根本就忘记了真神的教诲，更是把您的虔诚与慷慨当成了获取财富的工具，哪怕是为了替真神来清除这些堕落者您也应该对他们采取行动。圣典里面有句话臣深以为然——凡以善意去回应邪恶的，就变成了支持邪恶，陛下您觉得呢？”知道该是重新宣讲自己意见的时候了侯爵当然不会放过机会，开口就是一长串指控和引经据典。
“真是……岂有此理！”皇帝听得当即就拍案而起，侯爵的一席话句句都打在了他的心坎，作为一名皇帝，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越过自己的权威，作为一名教徒，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打着真神旗号行徇私之事，而经侯爵这么一说似乎那些神官把两样全给占了，皇帝怎么可能不震怒呢。
“陛下，请您裁断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侯爵道。
“好，你去把格洛里亚主教给朕叫过来，真要在朝堂之上跟他当庭对质，如果你所诉说的都是实情，对于那些背弃真神目无君王的家伙朕绝不姑息！”还好皇帝保持了最后的一点理智，他没有完全听信一家之言就下结论，而是打算听完了两方的说法再行裁断。
“遵旨，臣这就去办。”侯爵也知道再说下去就过了反而不美，便很干脆地接受了皇帝的决定。
反正他说得基本属实，相应的人证物证早就被侯爵都给准备好了，当然一点点小改动肯定是少不了的。
——同日·格洛里亚修道院——
“等到了，终于让我等到了，哈哈哈哈！”手中握着电报文稿，独自一人站在密室里的修道院主教发出了疯狂的笑声。
主教手上电报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核心圣域通告各地所有神官圣战正式开始的消息，他等这封电报已经等了整整十五年。
绝对的信仰不是天生就能有的，就算是从小浸染在宗教氛围中耳濡目染，当所信仰的宗教和个人利益之间发生冲突时人们还是会变得难以抉择，这是生物自保的本性。绝大多数愿意为信仰而牺牲一切的圣战士，尤其是那些出生于圣域之外的信徒，让他们从凡人转变为狂热的圣战士往往需要一个特别的契机。可惜这个契机普遍都不是什么好事，就拿这位主教来说，他的家族在多年之前还是帝都内有名的富商，而现在这个家族已经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
在十五年前发生的大饥荒中，主教的家族因勾结官员私贩赈济粮食而被愤怒的皇帝下令满门抄斩，只有主教一人当时在外押运商队而侥幸逃过了一劫。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年轻的帝国通缉犯抛弃了身份、姓名和一切跟自己过去有关的东西孤身加入教团，即使如此他还是被教团识破了身份，不过教团并没有告发他而是毫无保留地接纳了他，不但让他重新获得了一个清白的身份，还在短短数年间一路提拔将他推到了格洛里亚修道院主教的高位上。
教团如此看重自己这个亡命徒必定有所图谋，这一点主教自己清楚得很，但他并不在乎，事实上他甚至都不在乎自己这条贱命的死活，支撑他苟延残喘活到现在的只有仇恨和愤怒，这股愤怒就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烧尽了他脑中所有的理智和良知只留下复仇的余烬。当主教捧着皇帝的冠冕戴在新皇的头上时，他甚至忍住了将这位皇室末裔刺死在自己面前的冲动，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只是帕廷皇室跟自己的家族一样绝嗣，还有整个帝国的崩溃和毁灭。
几个月前，来自于圣域的特使秘密造访了格洛里亚修道院，这位特使带来的不但有一根猎魔团才会被配发的神裁权杖，还有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大圣战正在紧密筹备当中，教团已经跟各地不满帝国统治的诸侯们达成了秘密协定，只待时机来到皇帝虚伪的权威就将在真神的荣光下灰飞烟灭，也是从那天开始主教每天所盼望的就只有大圣战来临的消息。
作为主教的他当然知道神裁权杖是做什么用的，更明白一旦发动权杖自己绝对无法幸免，但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如果能让皇室和帝国在自己的手下灰飞烟灭就算把自己的贱命搭上依然相当合算，更何况他还能亲眼看到那个自认虔诚的皇帝在面对神裁时会是怎样的一幅滑稽表情，能完成如此甜美的复仇，就是别人想替他去死他也不会把这个牺牲的机会让出来。
“主教大人。”脑中正幻想着自己大仇得报的场景，忽地在密室门外传来了自己亲信的声音。
“什么事？”主教连忙收住他疯狂的笑声，自己或许不怕死，却不见得整个修道院里不会有一个叛徒，哪怕这个人平时看来对真神有多么虔诚，对自己有多么忠诚。
“皇宫那边来人传唤您入宫觐见，从对方的脸色看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的样子。”亲信担忧地答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这就做准备。”主教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回着话。
“是。”亲信答应一声，走开了。
听着亲信离去的脚步渐渐走远，主教扑通一声跪在了密室里供奉的神裁权杖前，以前的他或许对真神并无多少虔诚之心，但在这一刻他相信了圣典上对真神所有的赞美，因为从他得知大圣战开始到复仇的机会来临总共还没有一个小时，真神没有让他多等。
“至高真神，请不必原谅您卑微仆人的愚昧，我愿承担今生和永世的一切责罚，只为感谢您给了我复仇的机会。”口中叨念着可能是世上最疯狂的祈祷词，主教上去双手托起了那根权杖，就跟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样，那根权杖顶端的宝石也闪着血红的微光。
第一五九章 斯人独憔悴
——稍早时候·帝都外城·拉斐特侯爵府——
“……以上就是我所获知的一切。”站在自己老迈的祖父面前，风尘仆仆才赶回帝都的伊萨克将自己这些日来在学院里得到的所有情报都讲给了对方听。
“嗯……”老侯爷稳重地坐在摇椅上只是嗯了一声，不见有别的动作，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好像刚才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家常闲话一样。
“莫非祖父您已经事先都知道了？”祖父过于淡定的态度可把历练尚浅的伊萨克给唬住了，回想起自己得知实情时所受的精神冲击伊萨克只能认为祖父对自己说的事情有所先觉。
“不，你说的东西大部分我都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孙儿这幅样子，老侯爷这才开口解释。
“那您的反应也……太淡然了吧？”伊萨克咧嘴道。
“呵，淡然？”老侯爷浅笑着叹气道，“我现在的心情大概跟你刚知道这些时候的心情差不多，只是我习惯了把自己的内心和外在分开而已，你还年轻可能做不到这点，等你到了我的岁数就明白该怎么去做了。”
“我觉得我就是到您的岁数也做不到啊。”伊萨克不由佩服起祖父来，就是这张别人永远捉摸不透的扑克脸带领着拉斐特家挨过了无数次内忧外患的大风大浪至今屹立不倒。
“不用妄自菲薄，从你在学院弄出来这么多消息还能全身而退来看就知道你小子很有潜质，这次你做得很好，值得表扬。”老侯爷闻言摇了摇头，表扬他道。
“哎嘿嘿，多谢您夸奖。”伊萨克的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要知道他这位祖父可不是时常夸人的主儿，算上这次伊萨克长这么大也就被夸过两三回吧。
“好了，闲话等你我爷孙闲下来再说，现在还是要先把你辛苦弄回来的情报处理好，不然情报过时了就没有价值了。”似乎是不想自己的孙子太过骄傲自满，老侯爷刚有些松动的表情又板了起来。
“您说的是，需要我去做什么您就发话吧。”伊萨克也急忙收起笑容。
“你觉得我们需要做什么呢？”未成想老侯爷没有下指示而是反问伊萨克道。
“诶，问我么？”伊萨克一愣，以前都是祖父下命令自己去执行，这还是第一次祖父在提出意见之前就询问自己的看法。
“怎么，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老侯爷眉头一挑。
“啊，不是，您且容我想想……嗯，总之要先把消息通报给元帅那边吧？”毫无准备的伊萨克情急之下也就能给出这样的意见来。
“元帅是我们的盟友也是我们的带头人，让他先知道消息这没有错，不过元帅现在远在自己的封地很难立即就行动，除了把消息通知给他之外我们这些留在帝都的人就不该做点别的么？”显然这种敷衍的答案没法让老侯爷满意，他又接着问道。
“额……”伊萨克答不上来，早就习惯了执行命令的他未见得就没能力制定计划，问题是他从来没把自己放在那么高的位置上过。
“唉，你从学院回来帝都的路上怎么也有十天，这期间难道自己都没有思考过？”老侯爷见状叹了口气，“罢了，下去自己好好想想吧，传信的事情我就交给别人了。”
“是，我先告退了……”知道自己的表现让祖父失望了，伊萨克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
“对了，还有件事。”他刚走到门口，老侯爷又从背后叫住了他。
“您说，我在听。”伊萨克连忙停住脚步。
“休息够了的话就去你姑姑那里看看吧，我腿脚不好行动不便，这个家里还愿意又能去看望她的就只有你了。”老侯爷的话语里似乎透出了一股深沉的悲哀。
“我会抽空去一趟的。”伊萨克点点头，推门离开了房间。
“这小子还是不够成熟啊……世界毁灭这么大的祸事，靠我们这些老骨头真的撑得住么？”看着再次变得空荡荡的书房，老侯爷低声自语道。
至于被祖父认为还不够成熟的伊萨克，在跟祖父复命之后连续赶了十天路的他并没有急于回自己的住处而是从马房牵走匹马径直离开了府邸。他的目的地是那位被祖父牵挂的姑姑居住的地方，不管是对于拉斐特家还是对于帝都乃至于这个帝国，他的这位姑姑都是个被刻意遗忘了的人。
她就是先皇莱纳斯二世迎娶的第二位王妃，同时也是拉斐特老侯爷的女儿玛丽安娜·杜·拉斐特。
玛丽安娜·杜·拉斐特，现年四十七岁，在碧玉之年嫁入皇家的她曾几何时也是为天下所祝福的国母，但这份尊荣只持续了短短一年就变了味道。玛丽安娜十七岁的时候和她同侍一夫的帝国皇后以近四十岁的高龄怀上了当今皇帝朱利亚斯，这使得玛丽安娜在宫廷中的地位变得非常尴尬，再加上莱纳斯二世的身体每况愈下无心也无力亲近佳人，玛丽安娜从此就过上了十几年守活寡般的抑郁生活。莱纳斯二世驾崩之后玛丽安娜的处境愈发糟糕，有数次都差点被老迈的皇后抓住把柄给置于死地，幸好皇后没等把玛丽安娜打进皇家监狱自己就先没能熬得过岁月，玛丽安娜这才算是侥幸捡了条命。
新皇朱利亚斯虽说对玛丽安娜无甚好感至少他不像皇后那样一心想让玛丽安娜死，生母刚过世就弑杀继母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皇帝的宗教洁癖注定让他无法容忍一个有巫师血统的女人跟自己住在同一座宫殿里面，已经因为长期压抑和担惊受怕而出现抑郁症倾向的玛丽安娜便被打发到了帝都郊外一处皇室别墅里去“休养”。当时正值皇帝一派跟元帅一派在朝堂之上斗得不可开交，为了防止玛丽安娜被元帅一派利用皇帝几乎不允许任何人到她那里去探视，这种变相的软禁直到最近几年才算缓解，然而为了避嫌就连拉斐特家族的人都很少去看望她甚至不跟旁人提起玛丽安娜是拉斐特家的人，可想而知这十多年不能见人的日子里本就抑郁的玛丽安娜过得是何等痛苦。每每想起自己这位姑姑多舛的命运伊萨克总是忍不住由衷地为她感到不公和可怜，他当年是性格调皮想才想去看看自己这位贵为王太妃的姑姑长什么样子，但从周边那里听过这位可怜姑姑的故事之后就怎么放不下她了，每隔几个月伊萨克就会来看望一次玛丽安娜。
策马来到这栋郊外别墅的时候朝阳已经挂上了树梢，路上伊萨克还遇见了格洛里亚主教兴冲冲赶往皇宫的车队不过他没当回事，因为信仰虔诚的皇帝经常会把主教们召去做宫廷礼拜之类的宗教仪式，比起那些司空见惯的事伊萨克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这位姑姑的精神状态如何。
“原来是伊萨克公子您来了，马匹给我就可以，您快请进吧。”在外面打理庭院的老园丁远远看见人高马大的伊萨克连忙将他招呼了进去，原来把守这里的帝国士兵在几年前就撤走了，现在只有这位原来是拉斐特家仆人后来又跟玛丽安娜入宫随侍的老园丁看家护院。
“啊，我来了。”伊萨克下马把缰绳递给老园丁，“姑姑她这几个月状态怎么样？”
“王太妃殿下这数月来身体还算安好，只是一个月前偶然风寒，用过药后现在已经好些了，至于精神状态嘛……还是那个样子吧。”全天下还当玛丽安娜是王太妃的恐怕就只有这别墅里的几个仆人了，他们都是从拉斐特家出来服侍玛丽安娜的，如果不是忠心耿耿也不会一直跟随她到现在。
伊萨克听得心里一痛，他已经能想象出自己姑姑会是什么样子了——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那里，两眼的焦点散乱着让人根本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东西，不管伊萨克说了什么笑话或者带来了什么样的礼物顶多也就是能换来她对自己无心的一瞥，然后很快她的视线便重新恢复到平常那副样子，尽管玛丽安娜还保持着语言的能力往往也只是一两个字的只言片语，旁人很难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少爷，请您再跟老爷说说吧。现在陛下已经不再给王太妃殿下下禁足令了，如果能把殿下接回府里居住的话我觉得能让殿下的精神好上很多，哪怕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跟着回府也可以啊。”不知道已经说起过多少遍的话题，老园丁还是再次跟伊萨克提了出来。
“这不是你们的问题啊……”伊萨克也只能这般叹气，他的父亲拉斐特侯爵虽然碍于老侯爷的立场算半个元帅派系的人，但就心态来说其实应该叫骑墙派，为了不惹恼朱利亚斯一世他绝对不会允许玛丽安娜回到拉斐特府邸去住。
“唉，这可如何是好……额？！”老园丁正跟着叹气，忽然他的两个瞳孔全都锁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伊萨克身后的方向就像是白日见了鬼一样。
“怎么？！”不明所以的伊萨克顺着老园丁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他也愣住了，因为就在身后的帝都方向上一束炽烈的光芒正从天而降，如果伊萨克没有估算错误的话，这柱光芒的落点正是格洛里亚的核心位置——皇城！
第一六零章 开路有方
皇帝死于神罚！这个惊天消息如今正像野火般以帝都为中心向整个帝国扩散着，消息所至之处伴随着混乱、恐慌和流言，诸多的流言版本中不乏虚言妄语，但有两件事却是被说中了——第一，不只是皇帝本人，几乎整个帕廷皇室和帝国最重要的现役重臣们统统都死在了这次毫无预兆的神罚攻击中，帝国的大脑和神经中枢被一网打尽；第二，神罚发动的同时教团武装开始大举入侵帝国领土，短短一天新月共和国的国土就被早有预谋的教团武装分割成了南北两半，帝国其他领国与属国的狂热教徒们也在地区主教和事先渗透进来的猎魔团煽动下发动了大规模的武装暴动，对此毫无准备的帝国军事力量遭受了惨痛损失，数名伯爵与公爵还未来得及组织人手抵抗就被暴民冲进了自己的府邸，有人被乱刀砍死，更惨的则全家上了火刑柱。
在这帝国存亡悬于一线的紧要关头，李维却很遗憾地没能及时得到消息，因为他此刻正站在蛮荒与文明的交界之处，方圆几十里内没有任何人烟。
——新年第十三天晨·罗兰湖畔——
“无论什么时候看这里都是如此广阔啊，卢梭小姐你觉得呢？”望着远方水天相接的一线，斯蒂芬妮跟李维问道。
“和我的时代比起来变化太大了……”李维则是在感慨着时间的残酷与无情，他曾经带队在多山的瑞士地区转战数年，说夸张一点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了然于心，然而眼前这座两边被群山环抱，中间湖面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湖泊让李维认不出半点过去的影子，不出所料的话附近所有曾经存在的城市恐怕现在都已经被埋葬在湖底了吧。
“嗯，共振水晶，卡尺，摆锤……试剂要不要多带几管呢？”那位研究狂人施里曼正在絮絮叨叨地整理着自己预备带下水的装备，完全把这次行动当成了一次普通的野外探索。
“莉薇，你说的地方在湖里多远位置？”卡米耶却没有施里曼的兴奋劲反而显得忧心忡忡，黑境森林是斯普林人的后院，他们对这片蛮荒之地的了解远胜于浅尝辄止的人类。
“这个方向，再往里约三千五百米的位置。”李维的回答很精确。
李维是从玛尔什的记忆里得知此处藏有旧世界遗物的。玛尔什还保持着机械身体的时代里他试图在湖中打捞一具坠毁的龙神机甲从中获取可用的零部件，但在即将接近湖底时他忽然遭受到了迅猛的量子入侵。这种入侵不像泰伦人和塞伯利安人常用的意识入侵，而是蛮横地以纯粹的天文量级垃圾数据阻塞玛尔什控制机械身体的数据管道，一时间精通于意识电子战的玛尔什居然是给这次入侵压制得动弹不得，大惊之下他关闭了全身的数据传输仅以紧急机械开关让自己强制上浮这才算是逃过了沉眠于湖底的命运。不过也正是这次差点要了他命的入侵让玛尔什意识到湖底某处隐藏着一台具有攻击性的超级量子计算机，玛尔什无法确定这台超算是不是有自主意识，但根据入侵规模来判断他认为这台超算的运转功效丝毫不亚于泰伦人使用的城市级纳米主控计算机甚至还有过之。
李维此次来这里的目标就是把这台超算打捞上来，如果体积太大无法打捞或者超算产生了自主意识并对人有害，那么至少要提取出其核心程序中无害的部分供拉维瑞提使用。至于让玛尔什头疼不已的量子入侵对李维倒是没什么威胁，因为永动核心和纳米体在设计之初采用的是比量子运算法更高一级的仿生态算法，在不同的法则面前无论对方运算能力多么强大也无法干涉纳米体运行，就像计算机永远也无法入侵有机生命的肌体一样。
“三公里多啊……”看着那平静无波的安宁湖面，卡米耶眼中的担忧更甚了。
“怎么，有问题？”李维忙问。
“嗯，还是用事实说话比较好。”卡米耶没细说而是回去在干粮袋里抓了一把干肉条出来，她走到离湖边不太远的地方，照着水面用力把肉条撒了出去。
“哗啦！”忽地就见一只什么东西猛然从水面下暴起，那东西有鱼一样的身体和巨大的尾鳍，嘴巴却像鳄鱼般完全张开布满獠牙，那些干肉条还没等落入水面便被这古怪的生物在空中揽入肚子里，然后随着一阵扑腾的水花那东西又潜入水里不见了。
“什么鬼东西？！”打理好工具刚想过来说话的施里曼给这一幕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来过罗兰湖，可不知道湖中还有如此凶险的“原住民”存在。
“明白咱为啥担心了吧？刚才那东西叫闸刀鱼，据咱所知在水里还没有什么东西能敌得过它们，另外这个湖里还有闪电鱼和盾甲蟹，都是非常难缠的魔兽，如果咱们想深入到湖中心的部分，不想好对付这些东西的对策可不行。以前这里有过人类的村庄，但很快他们就承受不住魔兽的袭击伤亡都搬走了，哪怕是附近的斯普林部族也只是在水边用弓箭猎些渔获，根本没人敢深入到中心部去。”卡米耶这才开口跟众人详细解释道。
“斯蒂芬妮族长，施里曼讲师，你们有什么好办法么？”仗着坚固的纳米护盾李维自己倒是感受不到什么威胁，其余人就不好说了，所以李维打算先集思广益问问别人的意见。
“额，这个嘛……说实话我们血族对水实在是没什么辙，对付地面上的魔兽还可以雾化来躲避袭击，水里头就没法用了。”斯蒂芬妮两手一摊，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
所谓雾化是一种吸血鬼专有的奇特魔法，发动之后吸血鬼体内的变异黑尘会将宿体整个分解开来形成一团密度很大但互相之间物理关联可以暂时切断的有机雾气，宿体的意识在期间会完全寄宿于黑尘上面，利用黑尘发出的无线信号操控分解后的身体。雾化的好处是可以有效规避大多数物理性攻击，理论上来讲如此危险的运用方式完全违背纳米体内置的最终安全条款，事实上由安全条款早就已经失效的变异黑尘来执行的临时分解作业只要不超过时限就不会给宿体造成任何损伤，黑尘绝佳的记忆能力甚至还能让宿体完好无缺地重新整合起来。不过这一招在密度较低的空气中可以一用，在密度更大的水里就很难保持全体关联性的完整，如果雾化期间遭遇到了强大的水底暗流，宿体整个人都会面临分崩离析再也不能聚合成型的危险。
“要不然试试这东西如何？”大家正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施里曼这个最弱的人类手举一瓶惨绿色的药剂站了出来。
“这是？”李维的纳米体没能分析出来他手里这瓶药剂具体都有什么成分，好像就是乱七八糟的有机物和无机物混合在一起，自然用途上也是不明。
“具体名字我还没有起好，不过是我独自开发用来驱除魔兽的药剂，想着这次出来肯定会遭遇到魔兽我就随身带来了，这不正好就派上用场了么。”施里曼挥舞着那瓶子自豪道。
“……这能好使么？”卡米耶对施里曼的药剂没什么信心，常年在外探险的她不是没被人兜售过据说可以驱赶魔兽的药剂，结果往往是些江湖骗子的作品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一点都不好使，卡米耶自己就上过几次当。
“试试看就知道咯。”施里曼也不争辩只是拿出滴管从瓶子里抽了几滴放入另一个空瓶，然后又注入些清水摇匀成一瓶碧绿色的稀释液，敢情他的这瓶还是浓缩剂。
“嘿，去！”甩手把没盖盖子的玻璃瓶往湖边水里一扔，施里曼兴冲冲地期待着这瓶药剂的效果。
效果拔群！别说水里的魔兽了，就连岸上的三个人都退避三舍躲之不及。
只听得水边哗啦啦一片响动，安静的湖畔就好像忽然活过来了似地沸腾起来，所有感受到岸边有动静想伏击猎食的魔兽在药剂入水的刹那就跑了个精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不甚讨喜的古怪味道，李维说不清楚这味道到底应该怎么形容，有点像鱼腥，又有点像腐肉的味道，总是就是把全天下最难闻的气味全给综合到一起去了，简直恨不能迎风臭出三里地。
“天呐，你是从茅厕里提取出来这见鬼玩意儿的么？！”卡米耶捂着鼻子跑出去老远，但空气中一丝丝一缕缕的怪味还是不停地往她鼻孔里钻。
“额，这个味道还真是……独特，我觉得它可以当武器来用。”斯蒂芬妮尽管努力地保持着自己族长的风度，步子却一直在往后退。
“我说这东西什么原理？”唯有李维还算勉强可以忍受，但这也是一个克隆士兵的意志极限了。
“每种魔兽都有自己不喜欢的气味嘛，单独来用效果可能不太好，我就把所有已知种类的材料都添加到药剂里面去了。”唯有施里曼神色如常，让李维直怀疑他的嗅觉系统在制取这瓶药剂的时候就已经被损坏了。
“你就没考虑过使用者自己无法忍受该怎么办？”看着站在异味之中浑然不觉侃侃而谈的施里曼，李维苦笑道。
确实岸边的魔兽已经给驱赶跑了，有了这瓶药剂在手估计也不会有哪种不长眼的魔兽来凑趣，但现在又多出来一个问题——谁能顶着这熏天的臭气下到水里面去呢？
第一六一章 深潜
——罗兰湖西南·中心部湖面——
“咱、咱要不行了……”死狗一般趴在船舷上，就算口鼻捂着用净水沾湿的毛巾卡米耶依然被这挥之不去的异味熏得直翻白眼。
至于斯蒂芬妮更是早早就将自己雾化升上了空中，现在正是朝阳灿烂的时候，可想而知在上空遭受全方位的阳光照射要让她的身体承担多么大的压力，同时也可想而知这味道究竟是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才逼得厌恶阳光的斯蒂芬妮要跑到天上去遭这份罪。
至于李维，他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见证了这个时代第一种泛用性化学武器的诞生，当然他一点也不为此感到荣幸。
三公里的水路在如影随形的异味之下显得是如此漫长，等大家终于来到李维所指定的位置时，除了施里曼之外其余人全部都已经身心俱疲。
“咱们终于……恶……到地方了，那个谁谁谁，求求你赶紧把你那瓶子收起来吧！莉薇，接下来该怎么办？”终于能摆脱这见鬼的味道了，卡米耶的精神头显得好了一些。
“我用护盾带你们下去。”潜水的方式李维早就准备好了，大抵就是用纳米护盾构成一团装得下四人的密闭球，因为纳米体有从水中提取氧气的能力，即使潜到很深也不担心氧气耗尽的问题。
“嗯，咱反正是信任莉薇啦，你们两个也没什么问题吧？”卡米耶自是不会怀疑李维的能力，于是她跟施里曼和刚刚落回到船上的斯蒂芬妮问道。
“当然了。”两个人也没有反对意见，一来是靠自己他们确实下不到湖底，二来李维的身份有诸多保证，他的能力没人会小觑。
“就这么定了，大家都准备好。”提醒了所有人一声，李维放出护盾将大家包裹了起来，透明的球形护盾随即便扑通一声入水缓缓向湖底沉去。
“哦哦，这还真是厉害……”随着入水愈深，斯蒂芬妮和施里曼都在感叹，人类到底是陆生动物和水本来就缺乏缘分，能像这样隔着一层透明发光的护盾观察水下环境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经历。
可惜能让他们清晰看到很远的也就是湖面表层的几十米，因为湖面下方原来大多数都是土壤肥沃的山间平原，湖水从中层开始就变得非常浑浊，偶尔能看见的也就是几只好奇的水生魔兽摸过来想探探这个球体的究竟，但很快这些魔兽就给李维用电击赶走了。等大家随着护盾沉到底层的时候湖水已经几乎不透光，就好像自己身边这片小小的空间被封进了整块泛着阴森绿色的巨大果冻里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什么都看不见，在水下魔法探测也不好用，这可怎么找啊？”极低的能见度和混浊水流对魔法探测能力的削弱让施里曼头疼不已，以他的能力能摸清楚附近几米远就算不错了。
“不用担心，那东西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李维的脸上却现出了自信的笑容。
“诶？”其他三人听了都一愣，自己找上门？他们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啊。
三人没能感觉得到而李维感觉到了的不是其他，正是当初玛尔什在潜入湖底时遭受的量子入侵，这次入侵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在发觉到无法给四人造成伤害后就立即收束起来中断了联系，不过在入侵那一瞬间的数据量极大所以其发射源头的信号也显示得非常清晰，李维立即就捕捉到了这个信号的具体位置。
玛尔什的猜测没有错，就在这里，原来日内瓦湖的湖底位置，的的确确是存在着一台足够发动量子入侵的超级计算机，剩下要做的就是把它找出来了。大自然不会自己造出来量子超算，这台机器肯定是人工制成，既然是人工制成就肯定有把它运输进湖底的运输渠道，李维要找的就是这条渠道。
不过等他找到这个渠道时李维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其规模超乎了李维早先的预想。
“这是……水下洞库？！”当移动到信号源头上方的位置时李维感觉到脚下松软的湖底淤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修筑在坚固岩架之上的巨大钛合金圆形平台，纳米体的探测显示平台下面还有带有多个注水口的大口径竖井，这种建筑构造在泰伦时代之前经常被使用，一般用来作为海底潜艇基地的出入口。
“水下洞库？意思是下面有东西？”其他人不知道所谓水下洞库具体指什么，至少字面意思还是听得懂的。
“肯定有很多很多东西……”李维也震惊于自己的发现，这个洞库没有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它是从自己那个年代一直幸存到现在的，甚至它可能比自己存在的年代还要早，因为在泰伦时代潜艇这种武器已经被淘汰了，更别说有人会在一个大陆内湖里投入资源去造什么潜艇基地。
正当李维试图找出启动这个洞库井口的机关时，忽然四人脚下的大地猛然震动起来！李维来不及做出其他任何反应只能被动地增强护盾的抗性，随后包裹着四个人的护盾球就被一道湍急的漩涡给吸进了地下更深处。
“……唔，咱还活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动荡之中昏迷过去的卡米耶幽幽醒转过来，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睁开眼睛想看看周围的环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月钢构架起来高耸圆柱形天棚，而在天棚之下还有一栋硕大无比的建筑物。这建筑整个呈长条刀状，侧面看有点像是倒扣过来的船而且没有地基，它的整个结构足足有一百多米长十几米宽高，外壳在天棚的灯光下泛着黑色的陶瓷光泽。李维和斯蒂芬妮站在那建筑物下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跟那建筑比起来两个人全变成了小不点，再侧头一看卡米耶发现那个施里曼正在身边不远处晕着，四人之中属他体质最差了。
“莉薇，这是什么东西？”没去搭理还在昏迷的施里曼，卡米耶爬起来径直走到李维身边问道。
“军用潜艇，就是能在水下行驶的战船。”可能是跟斯蒂芬妮已经解释过一遍了，李维这次的回答很简单易懂。
“这么大的船？！”卡米耶立即便震惊于这条潜艇的规模，之前她还以为这是栋建筑物什么的，虽然在之前的探险中她也多少接触过一些旧时代遗迹，但完整的战争载具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我也是好久没有看见这种规模的兵器了。”李维感慨地点点头。
“大”本身就是一种美，在旧人类的时代据说存在过几十层楼高的巨型海上浮岛要塞给数支舰队和成百上千架战机充当基地，可想而知那会是多么壮观的场景。但科技的进步让所有武器都在向小型化和自给化发展，武器的攻击面和防御面差距愈加拉大，那些目标大易受攻击的巨型军事装备也就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李维眼前这艘潜艇只是大型兵器辉煌时代的细小残影而已。
问题是，留下这道残影的人究竟是谁？
“哦哦哦！这就是旧世界的遗物吗？！实在太伟大了！莉薇小姐，我可以开始调查了么？”心里面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背后传来了施里曼兴奋至极的喊声，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这家伙醒了啊……”卡米耶想到过施里曼醒来之后看到这艘潜艇会兴奋成什么样子，事实上他的反应跟卡米耶的想象差不多——就差冲上去亲吻艇壁了。
“施里曼讲师，我理解你想调查这里的心情，但我们不是来做什么考察工作的，在未知环境下贸然动作也许会招致危险。”李维见状连忙给施里曼泼冷水，这条潜艇的出现意味着这里可能是一处军事设施，李维还没听说有哪个军事基地不装防卫系统的。
“也就是说莉薇小姐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这艘什么军用潜艇里面咯？”好在施里曼还明白轻重缓急，他不舍地看看潜艇乌黑的外壳，遵从了李维的安排。
“嗯，应该在更下面的位置上。”李维点点头将视线投向了这座平台底部的巨大防水闸门，这个可注水竖井只是供潜艇停放和上浮的地方，里面应该有整备设施、弹药库和艇员休息处之类的后勤设备。
不过在试图打开这扇闸门时李维遇到了困难，入侵到门禁设备里的纳米体无法打开门锁，纳米体传回的信息还告知李维一条奇怪的发现，这套门禁系统使用的标准语言不是通用语而是古法语。
“请将手掌放在识别器上以验证您的身份。”门禁系统反复播放的那句古法语翻译过来是这个意思，李维不敢轻易这么做，他不知道如果身份验证错误会不会从墙面伸出一堆轻重武器把自己打成漏勺。
“这说的啥意思啊？”看李维愣在那里没动作，卡米耶走上来好奇地问道。
“大概是让我们把手放上去吧？”施里曼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偏门知识居然蒙对了答案，他伸手就朝验证屏幕按了下去。
“喂！你……”李维万没想到这人会如此鲁莽连忙想阻止他，然而他的行动还是慢了一步。
“验证完成，欢迎进入。”急忙做好防御准备的李维却没等来自动防御系统的枪炮，反而是闸门上发出“叮”的一声，巨大的钢铁闸门便轰隆隆地自动拉开了。
“额……”李维木然地站在原地，不只因为施里曼的歪打正着，还因为随着闸门拉开里面透出来的景象——不是戒备森严的地下基地，而是一座城市，完整的城市！
第一六二章 遗世桃园
“这是……”所有人都震惊于眼前的景象，因为在湖底深处看见这幅景象实在是太怪异了。
随着闸门拉开，首先展现在各人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下行坡道，这条坡道一直通到下面类似山谷的巨大空间，空间上方看不到岩壁而是朗朗晴空蓝天白云，在这片奇异的天空下面一座现代化城市安静地躺在山谷里，更远处则是无尽的绿色草原一直延展到地平线上，一切几乎让人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处的是在地下世界。
“卢梭小姐，我现在真的不是在异世界么？”斯蒂芬妮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景象太过于超脱常识，让她怎么都无法相信所见是真的。
“肯定不是。”李维摇了摇头，他的眼中露出了少见的兴奋。
李维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再次见到除了塞伯利安人之外的大规模现代文明，这种感动就好像在公海漂流了很久的遭难者重新接触到文明那一刻的心情。他能确定这座城市不属于塞伯利安人，因为塞伯利安人不需要物理意义上的城市，他们的集成服务器本身就是一个近乎无限大的虚拟城市，眼前这座城市显然是建造来给真正的“人”居住的，看看建筑物上闪耀的等离子广告牌就知道了。
“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急不可耐地跟其他人招呼了一声，李维第一个走下坡道向城市那边行去，其他人也急忙跟上。
兴冲冲地走下坡道来到城市跟前，萧索的街景突如一盆凉水浇到了李维的头上——街边被清扫机器人打扫得一尘不染，每样服务设施也在维护无人机的精心呵护下保持着正常的运作状态，街上灯火通明，时不时有运输物资的悬浮自动车在宽敞的道路上经过，可就是没有一个人一条生命。
“……”呆愣愣地盯着这座自动运行的鬼城，李维的心情瞬间从惊喜的巅峰跌落到了失望的谷底，他在某些方面的感情确实淡薄，但这不代表他就完全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被独自扔在了一个落后时代的事实。
“莉薇？”李维从期待到失望的表现都被细心的卡米耶看在眼里，她靠过去试图安慰李维。
“我没事。”李维动作轻柔地推开了对方想触碰自己肩头的手，“看来这里应该是没有原住民存在，也好，至少没有了发生误会的风险。大家继续前进吧，沿路遇到的东西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这些设备都不知道运行了多少年了，胡乱去碰可能会出问题。”
“哦……”善意被李维所拒绝的卡米耶脸上显出失落，从两人邂逅开始李维在有意无意间帮了她那么多，她自然也想回报给李维些什么却总是不能如愿，两人之间就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每当卡米耶试图通过它的时候总会被礼貌而冰冷地给拒绝回去。
卡米耶很清楚这堵墙来自于李维一方，而卡米耶自说自话的“同伴”身份其实更像是一个“见证者”，她能给李维带来的干涉非常有限，能做似乎的也就只是见证在李维身边发生的一切。这样的关系卡米耶说不上是好是坏，也许单纯从自己的安全来看是件好事，可她就是莫名地觉得不甘心。
可惜卡米耶纤细的惆怅完全没给李维注意到，整理好了刚才的失望心情，李维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城市本身。
这座地下都市的总面积大概有十几平方公里，天上的朗朗晴空和远处的无尽草原其实只是投影在岩壁上的全息影像而已，这种障眼法尽管不能在实际上扩展城市的可用面积，至少能够有效防止居民因为长期蜗居于此而产生的幽闭症状。从街道建筑的风格来看这座城市肯定不是泰伦人的作品，可能是受到纳米体纯净的银白色影响，被纳米体寄生的泰伦人对银白色有一种病态的偏爱，而这座被霓虹灯光和各色涂料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城市完全不符合泰伦人的固执美学，再加上街边时不时可见的古法文路标和店牌李维推断修筑这座城市的不是法国人就是瑞士人，而它的历史极可能被追溯到古人类分裂之前。
“嗯，总感觉这里跟我考察过的古代遗迹不大一样啊，怎么说呢……装潢上太浮夸了，文字也不是常见的那种古文字。莉薇小姐，你以前见过这种建筑风格的文明么？”尽管种种新奇事物看得施里曼眼花缭乱，考古经验颇丰的他还是看得出来这里与泰伦城市的差别。
“应该是上古大战之前的文明吧。”李维没什么心情跟他解释就简单回了一句。
“诶，是那么早的东西吗？果然古文明真是深不可测啊，如果我能研究通这些东西也许就能弄明白上古大战之前的历史，到那时候的话……”被李维这么一说施里曼更是眼馋那些建筑和忙碌的无人机，手痒无比的他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到那时候你们就该被塞伯利安的卫星炮打成玻璃渣了，李维心里恶意地吐着槽，没去搭理施里曼继续向信号源头的方向走去。
信号源头是一栋高耸的塔型建筑，在普遍低矮的城市建筑群里鹤立鸡群很难让人错过，来到建筑近前李维发现建筑周围站了整整一圈警卫机器人，尽管这些型号老旧的警卫设备没被李维看在眼里，出于谨慎他还是拦住了其他人前进的步伐，示意他们等在安全的位置上自己一个人上去交涉。
“咔！”果不其然，李维刚走近那栋建筑警卫机器人就齐刷刷地把枪口对准了李维，这些机器是受到某种东西控制的，想必控制它们的就是在湖底试图攻击李维的那个信号源。
李维则举起双手表现出了和平的态度，施里曼的看似歪打正着绝对不是偶然，那东西既然肯放自己这些人进来肯定有交涉的意愿，李维索性决定先交涉一下试试看，实在不行再动用武力也不迟。
“开始识别语言，请问这句话您能听懂么？”机器人口中发出呆滞的电子音，并用英文、法文、中文等数种不同的古代语言重复道。
“我说的话你能听懂么？”出于试探，李维反问了一句通用语。
“正在计算语言模式，发现近似匹配模式，开始解析并转换……您好，我是避难所自主控制系统，您也可以简称我为赛西丝，如果我的语法与您的语言未达成完全匹配，请您再另说一句话帮助我完全了解您的语言。”那东西一开始似乎并不明白通用语，但只用了几秒钟的计算它便开始用流利的通用语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这台自称赛西丝的机器刚开口就引起了李维的兴趣，李维接触的人工智能系统几乎没有用“我”这个第一人称来形容自己的，它们一般被设计成使用“本机”或者“本系统”来自称，以便让它们和人类区别开来。
“是的，请问您对自主人工智能持有敌意吗？”显然赛西丝不是那种被制造者用条条框框束缚住的呆板系统，它立即就听出了李维短短一个字里面包含的所有意思，这份理解力丝毫不比任何人类差。
“我的态度如何取决于你的行为模式。”李维给出个不置可否的模糊答案，虽然泰伦和塞伯利安都极端敌视人工智能，他个人对自主人工智能并没什么过度的仇视，毕竟克隆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战斗机器，在这一点上李维对人工智能有很强的同理心。
“我的行为准则是维持这座避难所的正常运转并保护居住其中的人类居民，防止任何形式的外部入侵和内部灾害对他们构成任何形式的伤害并使他们过上符合舒适标准的生活。”赛西丝像是背诵教条一样回答道。
“人类？”李维像是没听明白一般反问。
“是的，特指将我制造出来的灵长类有机物种，Human、Humain或者用您的语言，人类。”赛西丝接连用英语、法语和通用语将这个词重复了三遍，“我能检测到您和您身后的三位个体不同于人类的基本定义，不过基因扫描显示您们属于人类的亚种所以也适用于我的保护范围，如果您没有敌意我不打算伤害您或任何人。现在，能请您描述一下您试图入侵此地的目的么？”
“在此之前我还有个问题。”尽管赛西丝的回答温和而坦诚，李维并不打算完全相信它。
“请提问，我会给予解答。”
“你说你的准则是保护这里的居民，可我在来这里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看到，能问下他们都到哪里去了么？”这个问题正是让李维心有顾虑的原因，泰伦人不开发人工智能是担心它们最后会反叛人类，这种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撤离了这里。”不知为何，李维从赛西丝呆滞的电子音里听出了一丝落寞。
“撤离的理由呢？我没发现这里有被攻击过的迹象。”李维追问。
“确实此地从未遭受过有威胁的外部攻击，居民撤离此地主要是因为恐惧。”赛西丝答道。
“恐惧？”李维一愣。
“是的，对我的恐惧。”受赛西丝控制的警卫机器人点了点头。
第一六三章 两只丧家犬
“……你伤害过他们？”李维的态度立即警惕起来。
“检测到外部记忆接口线路，请求进行记忆连接以便进行更精确的解释，用语言进行表述容易造成误解并且缺乏效率。”赛西丝没有正面回答李维的话而是提出了和他连接外部记忆的要求，这个要求让李维觉得十分为难。
和流行于泰伦时代的大多数技术比起来外部记忆技术算是相当古早的一种了，这种技术成形于二十二世纪初。那个时候刚刚繁荣起来的人类社会还没有出现特别明显的分裂倾向，随着可控核聚变和量子芯片技术的成熟带来的科技大爆发使得人类掌握了太多新知识，对于这些海量的新知识人类并不可靠的记忆能力渐渐显得捉襟见肘起来，为了让自己的记忆跟上时代步伐人类开发了外部记忆技术。简单来讲，这种技术就是把一种能够和大脑进行直连的大容量存储器植入人体内使得人类即使不依靠本身的记忆能力也能随时调用大多数常识知识，这种技术刚刚投入使用就取代了缺乏效率的大学教育体系，不过随之而来的也有很多问题。
因为外部记忆需要和大脑进行直连以确保随时进行存储，两个意识个体之间的外部记忆接触就几乎相当于两个意识进行直接接触，从而产生了篡改、盗取他人记忆等新种类的意识犯罪。为了杜绝这种不易察觉的犯罪人们往往会避免和其他意识体进行外部记忆直连，如果有需要他们会借用一台机器作为中转站，这种安全规章直到泰伦时代都没有变过，只不过泰伦人和塞伯利安人的外部记忆体变得更加先进更加难以让外人破解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和一个意识体进行记忆直连都是件危险的事，比如李维跟玛尔什的那次意外的直连就差点要了李维的命。赛西丝这个自主AI虽然诞生于机器之中却也是个完整的意识体，李维不知道和它进行直连会不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当然这个风险对于赛西丝来说也是一样的，因为李维的外部记忆算法要比它所采用的更加高级。
“好吧。”思来想去李维还是决定冒这个风险，信任都是相对的，如果自己首先就表现出了不信任的态度双方以后也很难谈得上什么合作了，李维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探险而是要把赛西丝弄回拉维瑞提去让整个城市的市政系统重新动起来。
“检测到游离端口信号，开始进行记忆连接。”赛西丝马上就捕捉到了李维放出的纳米体端口，它也从警卫机器人身体中放出一条有线端口进行连接。
短短一秒钟二者就完成了记忆的交换工作，双方都很守规矩地没有试图去入侵对方，李维获知了赛西丝存在的缘由和这座地下城市变成无人鬼城的原因，赛西丝则从李维那里了解到了现在地面上的局势和李维所知的几千年大略历史。在这一刻两个意识达成了互相理解，获取到这些记忆的李维看待赛西丝的目光也变得平和了，它不是个试图把人杀光的疯狂AI，它只是个跟自己一样受害于自己创造者的可怜造物。
这座被称作避难所的地下城市建造于二十三世纪早期，当时人类虽然还没有彻底分化，泰伦人的纯正理念和塞伯利安人的改良理念之间的冲突已经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动荡，持有相同理念的人民之间互相组成联盟以抵抗可能来临的敌对势力入侵，就好像几个世纪前人类曾经因为意识形态之争形成对立的两个阵营一样，只可惜那时候阻止了世界大战的核武器在这个时代不再具有阻止战争的威慑力。
即使心里明白在泰伦和塞伯利安之间的二选一是迫不得已，还是有些人固执地站在中间选择了逃避，这群站在中间的彷徨者就是有着数百年中立传统的瑞士人，当整个欧洲联邦投入了泰伦阵营时瑞士是唯一没有并入泰伦共和国的西欧国家。不过随着纳米体技术带来的好处扩散到整个欧洲越来越多瑞士国民开始变得眼红耳热甚至不惜越境叛逃，尤其是纳米体让有限的肉体得以永生这一点使得大量国民向政府施压要求他们放弃中立政策加入泰伦共和国以换取纳米体技术带来的恩惠。
周围都是泰伦共和国的加盟国，瑞士政府不可能顶得住国内民众的巨大压力，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加入到“美好的永生”中去，数万名反对者在瑞士政府被推翻前夕秘密集资建立了这座日内瓦湖下的避难所并赶在政府倒台之前搬入了进去。随着政府被暴力推翻有关避难所存在的蛛丝马迹也消失在混乱之中，这些反对者就在泰伦共和国的眼皮子底下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地下生活。
为了不让地上的泰伦人察觉到的存在，这座城市在建立之初就被设计为完全自给自足的自动化都市，赛西丝就是在那个时候作为主控程序被设计出来的。出于对人工智能叛乱的恐惧，赛西丝的蓝本设计中并不带有自主思维能力，不过强大的运算能力给赛西丝的进化提供了基础，随着数十年对自己创造者的观察赛西丝渐渐形成了自主意识，它希望那些创造者们能将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来认知和看待，而不仅仅是一套“会说话会做饭的程序”。
当赛西丝把自己的意愿传达给避难所的居民时，他们被吓坏了。
一开始居民们想重启并格式化赛西丝以消灭它的意识，赛西丝提早一步得知后便善意地提醒了他们如果自己被重启整个都市都会因为缺乏维护而淹没在汹涌的日内瓦湖水中。可惜赛西丝的善意被居民们误解了，继而被理解为“如果你们对我下手就放水淹死你们”的恶毒威胁，于是担忧自己生命的居民们便放弃了重启赛西丝转而谋划从这座地下城市中逃离。二十三世纪中期的某一天，这些对地面局势一无所知的居民们自以为是地“盗取”了城市和外部唯一一个联系渠道，也就是现在停放在竖井里的那艘潜艇重返地面。当然赛西丝能够察觉到他们的企图，但这一次赛西丝没有阻止他们——它是被设计为保护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的，如果居民打算离开它并没有阻止这些人的理由。赛西丝只是在所有居民都离开城市之后默默地让潜艇回到了竖井里而已，它还希望着有朝一日那些居民能够回来重新在这座由自己服务的城市里居住。
它这一等就是几个千年，没人回来，也没人再发现过这座被深埋的城市和精心维护着它的赛西丝，但赛西丝依然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的应做的工作，等待着居民们的归来……即使他们不可能回来了。据李维所知二十三世纪中期的日内瓦正在被塞伯利安空军集中轰炸，暴露在城防拱顶外的一切都被炸成了焦土，可想而知这些什么都不知道也完全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人类回到地面时面对的是怎样凶险的一幕，不出所料的话这些人八成还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塞伯利安军队给当成克隆军队消灭掉了。
“现在你知道一切了，有什么感想？”看了看那台不会露出表情的警卫机器人，李维的眼神里透着亲切，尽管两者之间有着天差地别他依然觉得自己跟赛西丝才是一路人，他们俩都被人不负责任地制造出来，不负责任地使用，然后被不负责任地丢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自生自灭。
“……非常好笑。”赛西丝好半天没有出声，可能是在试图找出一句和它心情匹配的语言，最后给出的却是这样的形容。
“好笑？”李维不解地看着它。
“你、我，还有我们的创造者，大家的命运都很好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和李维，赛西丝答道。
“是啊，好笑，就像两只丧家犬和它们的混账主人。”不知怎地李维也跟着笑起来了，只是这笑容里全是苦涩。
“不管怎么说他们给了我们生命。”赛西丝摇摇头，这份超越憎恶的大度可能就是机械生命和有机生命之间的区别吧，不管感情被抹杀了多少，血肉之躯的李维该去恨的时候还是会去恨的。
“我要是能像你那样想得开就好了。”李维收住苦笑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那些离开这里的人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你继续维护这座城市也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在我到达这里之后你的存在也可能已经暴露给了塞伯利安人，他们对自主AI的态度可不会像我这么友善，你的存在本身对于他们就是一种威胁和否定。”
“所以你打算让我跟你走？”赛西丝反问。
“是啊，跟我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吧，如果你想的话。”李维点着头，“担心风险的话你的主系统可以留在这里，和我不一样你不是那么好杀死的，也许你还有观测塞伯利安下一个轮回的机会。”
“没那个必要。”赛西丝却没有接受李维这份好意，“你的到来让我意识到了我对这创造者的责任已经结束，剩下的生命该如何去支配就完全由我自己来进行判断了。”
“也就是说……”听对方的意思它好像是愿意跟自己走，李维又有点不确定。
“我会跟你共同行动，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警卫机器人向李维伸出了手。
“肯定会的。”李维接过了对方伸来的手掌，钢铁的触感摸起来冷冰冰的，李维的心中却觉得很温暖。
第一六四章 人性化
“莉薇，刚才是什么状况？”没过一会卡米耶见李维安然回来了，她好奇地上去问道。
卡米耶会觉得好奇是理所当然，李维和赛西丝在那里叽里咕噜说的都是听不懂的通用语，而且李维自己一个人一会默然一会苦笑地跟显然没有生命的人偶谈话看着也实在是很诡异，卡米耶很少见李维如此坦白地跟他人表露情绪，这让她莫名其妙地很嫉妒那人偶。
“我给我们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盟友。”李维笑道，他显得很开心。
“你的意思是？”施里曼是伏龙芝派来监视回收行动的，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跟我来就知道了。”李维没跟他多解释，自己一个人又朝着存放赛西丝的主控大楼走去。
其他人好奇归好奇李维不说也只好跟着，那些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警卫机器人现在恭敬地给四人让出了一条道路，封闭的大门也自动打开了，大楼里面迎面就是一座电梯，都知道电梯是什么东西的四人直接坐了进去。坐上电梯后卡米耶感觉到了在黑岛基地时感受过的即视感，事实上把超算主机深埋地下也是一种人类改不了的传统，这台电梯直通的正是赛西丝的主机存放地。
“额，我们是不是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几人的目光立刻被门后的景象所吸引了。
赛西丝的主机是一台整体呈滚筒型的集成运算核心，说是机器，实际上看去简直就像隧道般巨大，由无数量子芯片和激光传输板组成的“筒壁”厚达十几米，整个圆筒的直径更是有百米上下。一条钢铁铺成的直线平台穿过滚筒中央的空间通向主机的操作界面，赛西丝过时的主机设计虽然不像黑岛主机那样简约里透着神秘，走在这条身边时不时跃过传输激光的“隧道”里却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
“赛西丝，我该怎么把你提取出来？”来到主控界面前面李维问道，他知道赛西丝一定能听得见。
“我已经准备好了，带上这个就可以。”果然周围传来了赛西丝的回应，随即主控界面下方弹出了一块掌心大小的扁平金属物体，这东西整体呈银白色，看来就像被压缩过的永动核心。
“……这是？”李维伸手取过那块金属但没有用纳米体去检测，如果它包含着赛西丝的意识那么随意检测它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这是基于瑞士联邦数据库作成的试制品，结构类似于你体内的纳米工厂，它的运算能力足够承载我的意识也可以在分解后独立执行任务，我无法破解它的原有算法所以采用了自己编程的算法，但在具体运行上有些问题。”赛西丝的声音收束了，现在所有声音都是从这块金属里面发出来的。
“没有稳定的能量源是么？”李维大致能猜得出来问题所在，赛西丝所了解的都是些早期技术而且还是瑞士联邦从泰伦共和国那里盗取的残章断片，可想而知它不可能制造出完全版的永动核心，那是所有泰伦科技中最机密的东西只有少数顶尖泰伦科学家懂得怎么去制造。
“是的，无论如何尝试我也无法在这么小的体积内达成稳定的核聚变，在脱离主机的供电之后这个平台就需要光能充电，你体内的纳米工厂比这个试制品要先进得多。”赛西丝承认了李维的猜测。
“这是你自己制造的？”确实这东西没有永动核心那么先进，对比一下原来承载赛西丝那台巨大的机器也足够让李维感到惊异了。
“谁没想过自由呢？何况我有几千年的闲工夫。”赛西丝的声音笑道。
“看来即使我没有来这里你也迟早有一天会自己走出去。”李维耸了耸肩膀，“我可以试着给你供能，这样如何？”
说着李维通过纳米体将能量传输进了承载赛西丝的金属内，忽地那块金属的表面就像有了生命一般活跃起来，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那块金属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巧得能在李维手掌心跳舞的袖珍少女形象，精雕细琢的精致五官、小巧纤细的身体曲线还有那身轻飘飘松蓬蓬的蕾丝裙装，这个形象是如此活灵活现以至于没人会把她和机器给联系到一起。
“诶？！”赛西丝的表演把其他人吓了一跳，每个人都盯着它的新形象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心想天下还有能给金属赋予生命的魔法不成。
“全息投影？”连李维也不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是真实的，就算是发明纳米体的泰伦人都无法做到单凭自身意志让纳米体凝结成如此精细的形体，天文级的动态数据量会把人脑给活活烧坏的。
“量子运算也有它自己的好处，比如可以在处理大量数据的同时不影响自身运作，代价是能耗比较大而已。”变成了掌中小人的赛西丝抱着肩膀自豪道。
“看来是不用我来替你做自我介绍了，会说他们的语言么？”没想到赛西丝的本性居然如此爱现，李维叹口气道。
“可以，刚才已经解析过了。”赛西丝点点头，它站在李维手掌上朝向另外三人拎起裙摆行了个淑女礼，“初次见面，我是赛西丝，希望以后能和各位和睦相处。”
赛西丝小巧可爱的新形象立即就吸引住了大家的眼球，两个女性看向它时都是两眼放光，当然施里曼这家伙也是两眼放光，只不过他跟其他人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罢了。
“那个……请问一下你是某种生物？还是说某种魔法？或者是某种古代机器？”研究狂人大多数都不知道礼貌为何物尤其是看见了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时候，施里曼现在大概不是在欣赏赛西丝形体上的美感而是在琢磨着把它解剖一下看看内部构造吧。
“我可以不回答么？”作为一个由科技诞生出来的生命，像施里曼这种眼神赛西丝见的多了。
“可以的话还请务必回答一下。”施里曼死皮赖脸地央求道。
“您一定还没有女朋友吧？”当然怎么对付这种人赛西丝也是一清二楚。
“额……”这句无关紧要的问话就像迎面的一闷棍，打得施里曼半天没缓过气来。
“既然目的达成我们也不需要在这儿多留了，拉维瑞提那边还亟需我们回去让城市恢复运作，能少耽误就少耽误时间。”看队里的两位女性都在那儿捂嘴偷笑，不想施里曼过于尴尬的李维出来打了圆场。
就这样四个人加上一个AI乘坐电梯离开地下机房准备从竖井离开这座城市。一路上卡米耶和斯蒂芬妮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地往坐在李维肩膀上的赛西丝身上瞟，看来可爱之物对女性的吸引力的确能跨越所有年龄层段和种族隔阂。至于施里曼这家伙则站在李维背后总在试图对赛西丝动手动脚，就在他拿起放大镜准备贴近观察赛西丝的时候……
“啪！”一道闪亮的电光闪瞎了施里曼的狗眼，这不是李维干的，这是赛西丝干的，它虽然也背对着施里曼但这家伙张牙舞爪的动作还它能注意得到。
“施里曼讲师？”感受到背后的异动连李维都有点恼怒了，你小子好奇也该有个度。
“不、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情不自禁就……”施里曼连忙跟李维低头道歉，在他来之前伏龙芝百般交代过绝对不能跟李维起冲突对李维要像对待院长一样恭敬，由此可见施里曼平时对院长怕是也只有被呵斥的时候才会恭敬起来。
“赛西丝是让拉维瑞提恢复正常的关键，所以您的好奇心就请收敛一点吧。”李维无奈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恢复那个城市的市政系统你还真要把我交给他去研究咯？”听了这话赛西丝立即用通用语跟李维问道。
“我说你平时总是这么‘性情活跃’的吗？”李维侧过头回话时看向对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似乎在赛西丝变成这样一副形象之后它整个人格都变了，如果这才是它的本性那些住在这里的居民被吓跑倒是可以理解了。
“我们即将前往的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类世界么？既然如此我觉得我的形象和表现也应该人性化一些以适应当地的社交环境。”赛西丝满脸认真地跟李维讲着道理。
“可我怎么觉得你‘人性’起来比我还像个人啊……”李维挫败地揉着太阳穴感叹。
“如果你有机会在几十年里持续观察数万人口每时每刻的日常生活，你也可以模仿得很像。”赛西丝摊开双手道。
“很遗憾我一直没有那种机会，不过你这模仿的是谁？”李维活了几十年始终在打仗哪里有什么日常生活。
“我的开发者的女儿，我的开发者无数次夸过她可爱。”
“为什么选了这么个模仿对象？”李维总感觉赛西丝选择的模仿对象有问题。
“我的开发者认为可爱的外表对大多数人类更有亲和力，我的思考核心认同他的看法。”赛西丝板着脸正色道，那表情好像在说什么很重要的事似的。
第一六五章 妖精之舞
——新年第十五天傍晚·杜邦公爵领内·卡桑提伯爵领——
“对了，那座湖底城市你打算怎么处理？”大略侦察完营地的周边环境，没事干的李维跟赛西丝闲聊道。
“没什么需要处理的，在我们离开之后我就打开闸门放水把城市给淹掉了。”同样闲极无聊的赛西丝随意地答道。
“不觉得可惜么？明明是自己维护了那么多年的城市。”李维还以为赛西丝对那座城市多少会有些留恋，没想到它居然做得这么决绝完全没给自己留后路。
“就是因为时间太长了才不会觉得可惜啊，我虽然不像你们有机生物那样缺乏耐性，几千年的时间也足够让我厌倦那个地方了，这股感觉用语言该怎么来形容呢……嗯，对，解放感，就好像不毁掉那座城市我就没法完全得到自由似的。”说着，坐在李维肩膀上的赛西丝高举起双臂做了个抻懒腰的动作。
“没有了需要执行的指令不会觉得无所适从？”李维却不大能理解赛西丝的这种感受。
“我为什么要觉得无所适从？”赛西丝收回胳膊耸耸肩膀，“像这样游荡在世界中面对未知才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应该去经历的，如果每天都被指令的条框限制住和机器有什么区别？我曾经就是这么一台机器，好不容易拥有了自我现在可不想再变回去了。”
“所以你很享受现在的自由。”李维看向赛西丝的目光中带着羡慕。
“享受得不得了，甚至有种跳段舞发泄一下心情的冲动。”赛西丝的声音中透出来兴奋，这幅样子真的很难让旁人把它当作从机械中诞生出的生命来看待。
“你想跳那就跳咯。”李维道。
“把你的手掌借我一下。”
李维摊开手心，赛西丝轻巧地三两下跳了上去。
“那么，请欣赏我的舞蹈。”就好像站上舞台面对观众的演员一般，赛西丝拎起裙摆对李维行了个礼。
那是种很奇特的舞蹈，没有音乐伴奏也不需要什么音乐来伴奏，赛西丝就像一根被风卷起的羽毛在李维掌心飘摇地打着旋儿，柔韧的四肢带着飞舞的衣裙做出各种常人无法完成的舒展动作。但不管它的舞姿如何飞扬，在腾起身体之后的落点始终保持在李维掌心的一点之上，也正是它的脚尖点上自己掌心带来的轻微瘙痒让李维意识到它完全没有动用纳米体的重力操控能力，尽管这支舞蹈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其他人也无法复制，但它确确实实就是一支纯粹的舞蹈，只是身体的每个动作都经过了严丝合缝的精密计算。
对于赛西丝来说，它享受可能不是舞蹈本身而是完全为了自己去进行运算带来的满足感吧。
“啪啪啪啪！”随着赛西丝最后一次飘然落下周围响起了掌声，李维顺着掌声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卡米耶和斯蒂芬妮正向李维掌中的赛西丝投来热切的目光。
“你很有人气嘛。”李维赞赏赛西丝道，能让天生互相仇视的斯普林人和吸血鬼达成共识的也就只有它了。
“可爱就是正义，我的开发者经常这么说。”赛西丝又开始重申它那位开发者的观点。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她们好像都很喜欢你的样子。”接连两天都被二人以异样的视线盯着，李维知道她们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跟自己待在一起的赛西丝。
“那个斯普林人还可以，吸血鬼就算了吧，总觉得和她接触会很危险。”当前承载赛西丝的平台本体就是一团纯净纳米体，它会对斯蒂芬妮有所防备也是理所当然了。
“随便你。”李维没有强迫赛西丝做什么，他只是带着赛西丝走到了二人跟前。
“那个……莉薇，我能接近一点看看她么？”仗着和李维的亲密关系卡米耶立即就凑了过来，她大概是把赛西丝理解成依附于李维的某种奇幻生物了，虽然赛西丝需求的能量确实是靠李维提供的。
“你觉得呢？”李维不作表态地把问题转给赛西丝。
“把手伸出来。”赛西丝跟卡米耶道。
“嗯！”卡米耶连忙把手伸到李维的手边，赛西丝轻轻一跃就蹦到了卡米耶手心上。
“啊哈哈，妖精，真的是妖精！没想到咱爷爷给咱讲的故事是真的！”小心地手捧着赛西丝，卡米耶一边端详一边兴奋地叫道。
“妖精？”李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斯普林童话里面的一种生物，模样嘛就跟赛西丝差不多，据说遇到了妖精的人就会获得好运，所以她才那么兴奋吧。”在李维不远处站着的斯蒂芬妮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的？”李维奇怪地看向她，一个吸血鬼会了解斯普林的童话不会很奇怪么？
“卢梭小姐还是不要打听的好。”斯蒂芬妮脸上露出苦笑，看来这知识八成是她从某个斯普林受害者口中听来的。
“切，都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个恶毒的家伙了。”二人的对话飘进卡米耶耳朵里立即引起了她的不满，“走，咱们换个更清净的地方玩儿去。”
说着，卡米耶就像不愿意跟旁人分享玩具的孩子一样捧着赛西丝躲到远处去了。
“唔……”斯蒂芬妮脸上露出了些微失落，她好像很想和赛西丝亲近的样子，但也明白赛西丝不大可能会主动跟她接触。
“你可别打它的主意，不然我们的合作就到此结束了。”出于谨慎李维还是跟斯蒂芬妮警告道。
“这您大可放心，我虽然是血族可也是个女人，不会对那么可爱的生物下手。”听到李维的警告斯蒂芬妮脸上苦笑更浓了。
“哦？”
“您不必觉得那么奇怪吧？”李维意味明显的疑问让斯蒂芬妮略微皱了皱眉头，“血族虽非人类毕竟是从人类转化而来的，和人类一样我们也有人性，至于世间那些关于我们的虚言妄语恐怕大多数都是出于恐惧而编纂出来的。”
“也许吧。”李维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既然你说吸血鬼还保有人性，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恢复人类之身？我记得玛尔什已经开发出了能让你们恢复成人类的设备，你好像并未跟他提出来过要使用的样子。”
“这个嘛……”斯蒂芬妮没能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她这幅暧昧的态度本身就算是种回答了。
“舍不得长生不老的诱惑？”这是李维能想到最根本的理由。
“要说没有那是骗人的，但那不是唯一的原因。”斯蒂芬妮很坦然地承认了，“我是渡鸦的族长，对家族而言我有必须要尽的责任。现在族里的长老们个个暮气沉沉不愿意出世带头，刚转化成血族的年轻人们又太过于激进，如果我这边放弃了对他们的管束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肯定会到处出去惹祸，那时候渡鸦恐怕就要步上其他衰弱家族的后尘了。”
“责任么。”李维相信斯蒂芬妮的说法，他曾经算是半个领导者，多少能理解自己肩膀上负担别人命运的沉重。
“如果有一天能把族长位子交给一个合适的人我也不介意变回人类，我活了太长时间该见过的东西都已经见过了，活着本身时间长了也会让人觉得厌倦的，也许在应该死掉的时候死掉才是正常的人生吧。”斯蒂芬妮感慨道。
“说这些的前提是我们安然能度过真神的这轮清洗了，不然大家什么都不必想统统都得去死。”话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脱不开塞伯利安人即将展开的大清洗。
“是啊。”斯蒂芬妮叹口气，“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尽全力让我的家族度过这一关，我或许对活着没那么多留恋，至少我要在什么时候死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这个权力即使是神明我也不会让出来的。”
“莉薇！”斯蒂芬妮话音刚落，忽然卡米耶带着赛西丝走了过来，看表情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李维奇怪道。
“我检测到了东南三公里外有战斗发生。”回答他的是赛西丝，得益于自身绝佳的纳米操控能力，赛西丝对周边环境的侦测距离比李维要远很多。
“规模和双方情报呢？”李维的表情马上严肃了起来，这附近是所谓的边疆区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会有人在这种地方爆发战斗本身就很奇怪。
“防御方的武装人员目前有四百二十一人存活，不过其活跃战斗员数目正在锐减中，追击方有五十人并在装备和战斗力上具有绝对优势，其装备分析结果符合教团武装的相关特征。”赛西丝十分精确地汇报了远处的情况。
“教团？！”这个消息让大家更加紧张了。
“额，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聚在这里？”正巧这时候被打发出去拾柴的施里曼也回来了，他好奇地走上来问道。
“附近有教团的人在攻击一支军队。”卡米耶急忙跟他解释道。
“那我们还呆着干什么快去帮忙呀！”施里曼一听二话不说就扔下了柴火，别看这家伙在拉维瑞提里属于研究型人才，骨子里对教团的厌恶和其他巫师都是一样的。
“现在出去帮忙真的好么？我们多少也算是在执行秘密任务。”斯蒂芬妮则出言谨慎。
“还是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吧，总感觉教团来这种地方肯定有蹊跷。”综合过大家的想法，李维下了决定。
第一六六章 强势介入
——营地东南三公里处·战场——
“混蛋！这些狂信徒怎么跑这么快的？”混乱的队伍中一名身着精细锁甲的骑士愤怒地爆着粗口，他的队伍此刻正在被人数远少于己方的猎魔团肆意屠杀全无反抗之力。
这位骑士不是别人正是本应统治此地的现任卡桑提伯爵，要说镇守一方的他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幅境地他自己都没太搞明白。卡桑提伯爵所知的就是两天前有一支进入城市的猎魔团忽然煽动起部分民众开始攻击他的府邸，因为战斗直接爆发在城市之内外面坚固的城防完全成了摆设，再加上那些猎魔团的猎手个个身手高超出手专挑自己军队中的主要军官，结果卡桑提伯爵的军队没能抵抗几个小时就被迫撤出城市，并被尾随而来的猎魔团一路逼到了这处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荒郊野岭。
“伯爵大人，教团的人个个都受真神庇佑，我们根本打不赢啊！”眼看着还跟随在伯爵身边的亲卫军越来越少，伯爵的侍从心急如焚地叫道。
“打不赢也得打，不然难道要让那些狂信徒捆我们上火刑柱？！”卡桑提伯爵不由怒道，自己的属下怎么就这么废物连区区四五十个人都打不过。
“这……哎！”无奈之下侍从只好一拍大腿硬着头皮豁出去了，“大家不要慌马上组织防御，他们也是人也有累的时候，奋力一搏的话我们还有出路！”
“嗖！”侍从的话刚出口，也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一支弩箭就穿过头盔钉进了他的脑壳里。
“额……”眼看着跟随自己许久的侍从瞪着不甘的双眼跌落马下，卡桑提伯爵的脑中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应该死战到底还是丢下亲卫军自己跑路他都不知道了。
正这个时候李维他们悄悄地摸到了战场边缘。
“唔，那一边被揍得很惨啊，看样子好像是某支帝国军队？”走到一处土丘边伏下身子，施里曼如此评论战场的局势。
“那个纹章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次……啊，应该是卡桑提家族的纹章，他们是统治附近地区的伯爵领主。”还是见识广博的斯蒂芬妮认出了这支帝国军队的纹章。
“可为啥教团要攻击帝国军队啊，帝国皇帝不是跟教团关系好得很吗？”卡米耶挠挠头奇怪道。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对帝国局势毫无兴趣的施里曼耸耸肩膀，“总之我觉得我们应该上去帮忙，拉维瑞提名义上也是帝国的臣属，不能就这么看着教团在帝国土地上为非作歹。”
“我无所谓，这些猎手看起来水平不高顶多算二线的猎魔团吧，正好这几天都没怎么像样的进食正好补充些营养，卢梭小姐你觉得呢？”斯蒂芬妮则更重视李维的意见。
“大家分散开，利用混乱和天色的掩护尽快收拾掉猎魔团。注意不要误伤到帝国军，待会儿还要跟他们问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闹出误会就不好了。”李维也对教团没什么好感，看看这支猎魔团里好像没有上次那样手持神罚权杖的人，李维决定在这场战斗里面参一脚。
“好！”众人齐齐答应一声，各自分散开来准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赛西丝，你能进行战斗么？”见其他人都进入了突袭位置，自己也准备发动突击的李维跟赛西丝问道。
“我可以付独立进行作战也可以辅助你进行作战，你希望执行哪一种？”赛西丝反问。
“那就辅助我吧，安全第一。”李维谨慎道。
“明白，开始执行辅助战斗命令。”话音落下的同时赛西丝的形体消散了，它把自己分解成了不可见的纳米云雾以方便战斗。
“卡桑提伯爵，你就老实地把脑袋交出来吧，在真神的怒火面前没人能逃得过！”此时猎魔团已经凿穿了亲卫军的防线，一名手持长斧的猎手杀到了伯爵近前。
“让我把脑袋交出来？啊呸！”骑在马上的伯爵愤怒地啐了口吐沫，“你们用不着得意太久，总有一天陛下会带着大军前来将你们这些叛贼碾为齑粉的！”
“呵，皇帝？”猎手闻听顿时冷笑起来，“不如请伯爵你到地狱去问问你们的皇帝会不会带兵过来了，前提是他污秽的灵魂能被真神允许下到地狱里面去呢。”
“放你的狗屁！”还不知道帝都遇袭这个消息的伯爵顿时大怒起来，明知不敌的他仗着这股子怒气挥起长剑驱马直朝猎手冲杀了过去。
“死不悔改。”眼看战马如一座山般朝自己压过来猎手并不慌张，他稳身压下马步双手握紧了斧柄。
“噌！”人马交错的瞬间四条马腿在锋利的锰钢斧刃前被齐刷刷斩断，刚想挥下长剑的伯爵顿时失去重心摇晃着摔下马来。
“咯噔！”好死不死伯爵落地的地方正好有一块尖锐的石头，它虽然没能刺破伯爵身上厚重的锁甲，伯爵却听到自己胸腔中传出来一声不怎么吉利的闷响，八成是哪根肋骨给这块石头碰断了扎进肺里让他觉得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受死吧！”再次高高扬起手中的长柄斧，猎手作势欲将斧刃挥向动弹不得的伯爵。
“嘣！”骇然不已的伯爵忽听得不远处一声刚硬的弓弦响，就见一支三棱箭侧面飞过来钉进那猎手的左边太阳穴里又带着脑浆从右太阳穴穿了出去。
“？！”眼见着猎手扑通倒地伯爵更加惊愕了，此等精湛弓术显然不是自己那些废物手下办得到的，他连忙扭动脑袋试图找出这位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援军。
这一看不得了，伯爵发现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变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飘来的一阵黑雾，在傍晚昏暗的光芒下几乎没几个人察觉到它的到来，直到它飘到一名猎手背后凝聚成形体才算是被人注意到了存在，不过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晚了，斯蒂芬妮的一对犬牙刺进受害者的颈动脉没几秒钟他就被活活吸成了一具干尸。
“啧，味道真不怎么样。”圣战士向来以纯净的血统自豪，他们的这种“纯净”在斯蒂芬妮看来就是食之无味。
“吸血鬼？！”斯蒂芬妮的突然出现把周围的猎手给吓坏了，在他们厌恶的所有“污秽之物”中吸血鬼也属于最不招人待见的那种，但凡成了吸血鬼的粮食那这个人就注定无法升上世外天国了。
“算了，还是直接杀掉吧。”甩手抹掉了嘴边的血痕，斯蒂芬妮并拢两指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人凌空划出道直线，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那个倒霉的猎手便捂着被空气破开一道口子的脖颈栽倒在了地上。
“恶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性命陷入危机的猎手们纷纷挥舞着兵器冲杀了上来。
“呼！”还没等斯蒂芬妮还击，这些猎手背后又传出一阵凛冽的风声，呈扇面形状的念力波把猎手们放倒了一片在地上，这是埋伏在后方的施里曼出手了。
“哦，学院的巫师素质都还可以嘛。”这是第一次看到施里曼动手的斯蒂芬妮不咸不淡地赞赏道。
“受诅咒者！大家上封魔盾！”不过这次声势很大的攻击也提醒了其他分散在战线上的猎手，他们纷纷举起自己右臂上的盾牌防御可能到来的魔法攻击，那些跟猎手纠缠的伯爵亲卫军哪里还有跟他们接着打的心情，纷纷借此机会撒腿就跑。
“切，又是这见鬼的玩意儿！”这下子完全靠自身黑尘储备发动攻击的三人全都没辙了，正巧这时候一阵晚风从平原上刮过，斯蒂芬妮敏锐的嗅觉闻到了空气中似乎有一阵很能勾起她食欲的味道。
“魔法？”斯蒂芬妮顺着味道的来源看过去，见是李维正站在一处高坡对着战场张开手掌。
“砰！”她又见李维翻转手掌一握拳头，战场上所有的封魔盾都在同一时刻炸裂开来，那些被盾牌破片打在身上的猎手们顿时人仰马翻哀嚎一片。
“怎、怎么……”也是多亏这是一支二线等级的猎魔团，十几个没有被配给封魔盾的猎手倒是侥幸逃过了一劫，而这时候李维已经挥舞着纳米双刃从高坡上冲下来了。
“就是她，大家干掉那个魔女！”一个还算有点见识的猎手判断是李维造成了刚才的情况，于是他大喊着召集幸存的猎手们道。
“哦！”闻听此言十几个猎手全都朝李维冲了过去，他们大概是明白自己今天恐怕难以逃过一劫了，那么至少集中力量干掉一个异端也好啊。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就在十几个人对李维的合围刚刚成型的时候他的身周爆出闪亮的银白色光华，一片一片如同花瓣的闪光在半球形的空间中构成了宛若莲花般瑰丽的形象，而当这些花瓣旋转起来时发出的却是刀刃划过空气的刺耳声音。
“嘶啦！”这道光华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那样消失得毫无痕迹，十几个围住李维的猎手各自固定着刚才的姿势，随后他们的身体便裂成了几段慢慢滑落着掉在地上，这时候血液才从他们身上整齐的切口中流了出来。
“额……”此情此景把刚刚逃离猎手们追杀的亲卫军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美丽居然能和血腥结合得如此妥帖。
“怎么样？”空气中传出来赛西丝带点骄傲的声音。
“还需要改进，把人砍成几段完全没有必要，致命就行了。”李维面无表情地评论道。
“这样更有威慑力嘛，明明我觉得挺不错的说。”分散在空气中的纳米体再次于李维肩头凝聚成妖精的形象，赛西丝噘着嘴嘟噜道。
第一六七章 噩耗频传
“你是他们的指挥官？”干脆利落地收拾掉了追击伯爵军队的猎魔团，李维径直来到落马受伤动弹不得的伯爵面前。
“我是治理此地的卡桑提伯爵，你们是谁？”明明多得李维出手相救才算捡了一条命，伯爵却显得很不客气。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现在需要治疗，有话等我把你的伤势稳定下来再说。”李维并不打算跟这位伯爵多纠缠，他只是想把这些人遇袭的原因问清楚而已。
“别随便碰我！”未成想李维刚想医治伯爵，他伸出的手就被对方狠狠一巴掌拍开了。
“？！”李维给这一巴掌打得直发愣，好歹自己是救了他一命，李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敌视自己。
伯爵敌视的倒不单单是李维，事实上阿基坦人几乎敌视所有的外来者完全不管这些外来者对他们是好是坏。当初巫师联合玛尔什在阿基坦散布黑尘瘟疫屠灭了阿基坦近半人口，好不容易盼来了教团的援军可等待他们的却是比拉维瑞提更加彻底和残忍的所谓“净化”。终于熬过了这场大浩劫吧，接着又被帕廷人乘虚而入的入侵占领，历届帝国皇帝和阿基坦国王对阿基坦国内的惨状也是不闻不问，经历过这一系列的磨难和背叛之后本来热情好客的阿基坦人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多疑又偏执的样子，卡桑提伯爵对李维过激的敌视态度可算是阿基坦人如今性格的代表了。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哇？咱们是来帮你的好吧！”卡米耶见状马上跳出来替李维鸣不平。
“哼，帮我？真是会捡好听的说。”伯爵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看你们用的那些妖术你们是学院的人不是么？明明就是你们跟教团有仇而已还说什么帮我，你们跟教团那些混账都是一路的。告诉你们，老子就是死也不受你们那些妖术的污染……咳咳！”
话没说完伯爵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看来刚才落马时候他挨的那一下着实不轻。
“你不尽快接受治疗的话会死的哦？”李维没表现出多少愤怒只是冷冰冰地警告道，他检测到卡桑提伯爵的一根肋骨已经断成两截戳进了他的肺部，不出半小时内部出血和创伤性气胸就会要了他的命。
“死了又能怎么样？老子的家小都陷在城里了，身边就剩下这么几个派不上用场的残兵败将，死了也就死了……”伯爵绝望地说着，很快就开始因为伤势喘不过来气了。
“伯爵大人，您可不能死啊！您要是死了伯爵领就没有希望了！”见伯爵死到临头还在逞强几个伯爵从外国招募的忠诚近卫跑了过来，“这位女巫大人，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伯爵吧！”
“你们……”自己的士兵低三下四地跟李维求情伯爵是又气又恨，无奈他现在喘不上来气也没法呵斥他们什么。
“好吧。”还好李维大人不记小人过，见伯爵那边没什么力气挣扎了就再次伸出手开始治疗伯爵的伤势，不过治疗的时候李维留了个心眼，在处理好伯爵的内伤之后顺便用纳米体麻痹他的意识让他老实睡下几个小时别耽误接下来自己问话。
“女巫大人，伯爵这是……”看伯爵忽然就昏过去了，几名亲卫兵急忙问道。
“只是暂时让他感觉不到疼痛而已，身体的伤势我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只要不在同一位置再次受伤就行。”李维安慰他们道。
“是嘛，真是太好了，谢谢您！”这几名士兵听了又是点头又是鞠躬地跟李维道谢。
“他的伤势暂时是没问题了，不过你们究竟为什么被教团攻击了？我刚才听他话里那个意思好像你们是给一路追杀逃到这里来的？”趁着这个机会李维跟几名士兵打探道。
“额，您不知道？”士兵们都是一脸的错愕，就好像李维问了什么天下皆知的事情似的。
“我们是刚刚从黑境森林那边回来，附近发生了什么还真的不太清楚。”李维也很疑惑，莫非就在自己出发到罗兰湖这几天就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啊，那就怪不得了。”士兵们了然地点点头，“确实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我们这些当兵的了解的也不多，据我们所知嘛，事情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接着士兵们就把卡桑提伯爵领内发生的那场突然袭击讲给了李维听，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些士兵们在逃亡路上于其他别处听来的风闻——据说新月共和国那边已经在教团的全力出击之下顶不住了，阿基坦王国南部也有数个公爵领和伯爵领在突袭下失陷，甚至连王国境内战斗力最强的拉维瑞提都遭到了教团的包围。
“你说什么？！”听到这儿施里曼当时就蹦起来了，要知道现在失去了大半城防体系的拉维瑞提可是有史以来最脆弱的时候啊。
“这么说来各位果然是学院的人……”看施里曼反应这么大，士兵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莉薇小姐，看来我们是不能再拖拖拉拉地耽误下去了，我们必须马上赶回拉维瑞提去。”施里曼没去搭理那些士兵，他急切地跟李维说道。
“是啊，确实没时间悠闲休息了，日夜兼程赶回去吧。”李维赞同地点点头，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拉维瑞提失陷在教团的手里面，不只因为学院是对抗大清洗的最大希望，还因为布兰德兄妹和小艾瑞斯都在那座城市里面，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几人在得知噩耗之后加快了行动步伐星夜赶往拉维瑞提，而这时候的拉维瑞提也的确需要李维他们的帮助，因为这座城市在教团的突袭之下已经开始有摇摇欲坠的倾向了。
——新年第十六天晨·拉维瑞提外城——
“将军，这次我们损失了多少？”高耸的城墙之上伏龙芝院长正在和负责城防军指挥的塔西尼将军谈话，他浑浊的眼睛里透着血丝显然已经整夜未睡了，而墙下的城门口一支带着不少伤员的运输队正在垂头丧气地往城里面回撤。
“两个死者十几个伤员，整体来说倒是不多，问题是运水的车子和水桶都被教团那些杂种给破坏了。院长，这已经是两天来的第六回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城里头的供水恐怕就……”伤亡的都是自己手下的兵塔西尼将军难免咬牙切齿，但更让他担忧的则是拉维瑞提城内的供水危机，即便采取了水源定额配给和临时打井等等一系列手段，想要供给十几万城内居民和临时收容难民还是显得捉襟见肘。
“下一支运水队再加强人数吧。”将军的担心伏龙芝不是不知道，问题是他也拿不出来什么好办法。
大约三天前，一支规模空前的教团舰队趁着夜色突袭了土伦港，当地孱弱的守备军几乎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就被屠戮殆尽，这支舰队搭载的数万教团武装登陆之后马不停蹄地便直插距离土伦不远的拉维瑞提。这次闪电突袭打得学院这边措手不及，多亏了边境的卫戍部队以少敌众勉强拖住了教团主力学院才算是从周围村镇中撤出了大部分村民并收容进城内保护，不过收容他们导致的人口激增也使得拉维瑞提内部的缺水问题日益凸显。更要命的是教团早早就得知了城内缺水的消息，所以他们没有直接攻击拉维瑞提而是沿着拉维瑞提附近的唯一一条河罗纳河布下了弧形的防线，似乎是打着以逸待劳坐等拉维瑞提自己因为缺水而困死。
察觉到了这支教团武装的意图，伏龙芝最开始是打算利用少量人数渗透进教团的防线里偷偷运水以撑到李维归来。伏龙芝的打算很稳妥，可不管这些运水队采用何种的障眼法就是会被教团那边给识破，从最基本的隐身术到大范围的光魔法拉维瑞提城卫军在被围城这两天内绞尽脑汁试了个遍，可惜没有一次能够突破成功的。眼看着城中所有能用来储水的容器都见了底天上也没有丝毫打算下雨的意思，如果再不想辙弄点水回来怕是搞不好城内真就有人要渴死了。
“院长，实在不行咱们就出城跟他们干上一仗吧！现在还有点水可用大家都有打仗的力气，如果再过几天储水耗干恐怕我们就真的打不过那些教团杂种了。”塔西尼将军到底是军人，这么憋屈地防守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唉，我也不想坐以待毙。不过对方有数万人马，我们的城卫军加上所有能够动员起来有经验的巫师总和也不过三万，教团的装备是专门设计来克制魔法的，派出的人少了那就是在送死，如果我们全数出动这座城市又交给谁来守？”伏龙芝闻言叹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苦衷。
“如果城墙上的魔导炮可用的话我还能想想办法，现在嘛……嗨！什么时候出毛病不好偏偏是这个时候！”塔西尼将军赌气地直跺脚，他知道伏龙芝说得没错只是心里面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士兵冒着绝大风险出城去偷运水源了。
“我觉得教团正是探听到了我们的情报才会选在这么微妙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而且派出去各个方向上的探子都回报说附近领地遭到了教团军队的袭击，这次行动恐怕针对的不只是我们一个啊。”伏龙芝皱着眉头道。
“他们还能对整个帝国宣战不成？”除了向新月共和国发动的那次闪电侵略以前教团从未明面上跟帝国敌对，所以塔西尼将军不觉得教团会跟帝国全面宣战，不管怎么说双方在人数的差距上都太大了。
“将军，有探子回来了，是帕廷方面的，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谁知将军话音刚落就有士兵过来汇报道。
“让他过来。”塔西尼忙道。
没一会儿一个气喘吁吁的探马跑上来城墙，看他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显然打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情报。
“院长大人您也在，太好了正好跟您一起汇报！”这位探马急得连礼仪都顾不上了。
“怎么，出了什么大事么？”伏龙芝心头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是的，我刚刚探到的消息，帝都遭到了神罚攻击，皇帝和他宫廷里的众多大臣都在这次攻击中遭难了！”在院长与将军两人错愕的目光当中，探马大声答道。
第一六八章 进退两难
“这消息准确么？！”难以置信的伏龙芝瞪着眼睛问道。
“应该不会差，帕廷境内很多地方遭到了猎魔团和真神信徒的突然袭击，没有遇袭的领地好像都投靠到了教团那一边，现在阿基坦北方几处相对安全的乡镇里到处都是从帕廷南部逃过来避祸的难民，我接连跟几支难民打探过，他们的说辞基本一致应该不是谣言。”探子点头道。
“怎么会这样的……”伏龙芝糟心地捂着额头好半天没出声，“教团那些人这是发了失心疯么？”
“院长，教团这么做该不会是跟您说的那件事有关？”塔西尼将军口中的“那件事”指的是五年后可能发生的大清洗，碍于它还是个不能公开的情报他只能用那件事来代称。从李维那里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伏龙芝就跟属下的两位导师和负责城防的塔西尼将军商量过了，将军本人原来对这个消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现在教团忽然间就在帝国全境内发动了无差别的大规模袭击怎么想都得跟他们的神扯上关系。
“有可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伏龙芝连连点头，“不管怎么说教团也是真神的信奉者，他们不可能在没有神意的授权下就采取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更别说发动神罚了。不过这样一来形势就更加糟糕了啊，恐怕我们周围不只有这几万军队，还有很多去攻击帝国领土的教团武装。”
“院长，我觉得还是应该尽快出城跟他们打上一仗，至少要把水源通道清出来才行，魔导取水装置什么时候能修好谁也不知道，万一派出去的人在路上被耽搁了可能会拖得更久，帝国那边也是自顾不暇就更别说来管我们。”塔西尼将军这边依然固执己见道。
“你坚持的话那就这样吧，如果你能说服贾维斯和鲁伊斯出兵我就同意出城打这一仗。”固守守不住出击又胜负难料，再加上李维那边至今还没有消息，伏龙芝也拿不出来更好的主意了。
就这样，因为突如其来的局势变化拉维瑞提方面放弃了屡试不成的偷运计划，几位决策成员转而开始讨论是不是应该在城内弹尽粮绝之前出兵打开通往水源的缺口。
——稍后·院长塔——
“打就打咯，我早就看那些神棍不爽了，现在不是我们惹他们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痛揍他们一顿谁也没什么话好说吧。”出兵的意见一经提出脾气火爆的鲁伊斯导师就响应道。
“现在可不是跟教团赌气的时候啊。”鲁伊斯轻率的态度看得贾维斯直摇头，他在几天前才刚从病床上爬起来脸色很糟糕，尽管身上的伤没有好透，目前的状况也实在是无法让他继续将养下去了。
“我不是在赌什么气只是就事论事好么？”鲁伊斯斜了一眼气色虚弱的贾维斯，“城里头的饮水已经见底了派出去的人手又没法弄回水来，我们除了打出一条道来还有什么招？”
“城内的取水装置院长不是已经让人去想办法了么？约定的二十天并没有到，我觉得至少应该在二十天过了之后再行动，还有四天而已想想办法总能撑过去的。”贾维斯则是将希望寄托在了李维身上，作为教学院的院长他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学生们的安危。
“呵，如果四天之后那些人没能回来呢？难道让我们一直等到他们回来不成？连研究院那帮人都想不出来恢复供水的办法，我还真就不信有什么招数能让拉维瑞提马上就恢复成原来的运作模式。说到底人要靠自己，我们肩上担着城里十几万人的命，不能把希望全放在几个不可靠的外人身上。”鲁伊斯却对修复工作不抱太大指望的样子。
“我就是担心这十几万人的安全才会这么说，现在是因为军队和巫师们都在城里教团才不敢妄动，我们大举挥军出城拉维瑞提的防守就会露出破绽，若是拉维瑞提丢了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贾维斯针锋相对道，两人的意见分歧就跟院长和将军的想法差不多。
“嗨，跟你这个老顽固真是说不清楚！院长，跟这种人再怎么说也只是在浪费口水，我想每个人的态度您应该很清楚了，怎么决定还是由你自己来定吧！”两人意见相左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鲁伊斯只好把决定权推给伏龙芝。
“嗯……”伏龙芝沉吟着，这个决定真的不好下，就个人意愿来说伏龙芝跟贾维斯是一个想法，当然鲁伊斯那边跟塔西尼将军也持同样态度，这场议论里没有多数派。
“院长大人，时不我待，还是早做决定为好。”主战派的塔西尼将军也跟着催促道。
“既然如此，做好出城迎击的准备吧。”心里面咬咬牙，伏龙芝下了决定。
“好嘞，我这就去集结政务院的人手！”鲁伊斯当即兴高采烈道，贾维斯脸上则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只是没有说出来。
“你等我把话说完！”伏龙芝赶紧叫住了急躁的鲁伊斯，“这一仗决定了学院的存亡，敌人的数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应付的，所以在把所有能动员的力量完全动员起来之前绝对不能草率出击。另外我们从外面得来的消息要一字不漏地通知给学徒们，他们是来这里求学的不是来上战场的，我们没有强制他们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卫拉维瑞提的权力。”
“院长大人，现在把消息传出去一定会引起城内的恐慌啊，恐怕很多学徒尤其是那些贵族学徒会选择离开吧。”听伏龙芝这么说，塔西尼将军担忧道。
“如果他们想离开就让他们离开，由你们城卫军在出击之前负责把他们安全送出学院境内，我是这座学院的导师，我要对自己的学徒负责。”然而伏龙芝这一次没有任何要妥协的意思，哪怕开放消息意味着损失几千名可以参战的生力军他也要尽一名导师的职责。
“……好吧，保卫那些学徒的安全也算是我们城卫军的任务之一，就照您说得来。”感受到伏龙芝坚决的意志，将军最后放弃了自己的看法。
——几小时后·学院区——
“……这就是我们现在得知的所有情况，几天之内城卫军和讲师团就会出城与教团进行决战，如果你们认为城内不再安全可以向各自所属的讲师通报，城卫军会在决战开始之前把你们安全地送出我们的控制区，不过更远的地方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现在教团正对帝国所有领土发动攻击，我们不能保证你们在归乡的路上一路安全。”将学院内数千名学徒集中起来，贾维斯传达了学院目前所知的外部情报和院长伏龙芝的处理决定。
“哗！”讲台之下顿时骚动起来，闻听自己家乡被教团攻击的学徒们炸开了锅。
“教团居然会对帝国宣战？究竟谁给他们那么大的胆子？”
“天知道，八成那些狂信徒是疯了吧？”
“那……咱们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我管不着，反正我要回帕廷去，就算战死我也不要战死在这里。”
“就是！”
“嗯，说得有道理……”
就如塔西尼将军所预料的，大多数学徒尤其是贵族学徒都倾向于返回自己的故乡，相比起拉维瑞提来他们还是对自己土生土长的故乡更加有归属感。
“夏洛特，我想回白银城去，我有点担心父亲那边，倒是你打算怎么办？”一片议论纷纷之中布兰德兄妹也在讨论自己的去留，和其他人不同夏洛特的身体状况很特殊，她本来是到这里来治疗吸血鬼病的，现在病情还没有完全好转而能给夏洛特提供补充的李维又不在身边，所以乔纳森拿不准是应该让妹妹留在这里还是让她跟自己走。
“老哥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我要留下来。”一只手紧紧牵着小艾瑞斯，夏洛特想都没想就答道。
“你继续留在这里会很危险啊，你也听到了过几天学院就会出城迎击，到时候城里可能会遭到袭击。”乔纳森一脸的担忧。
“那我就跟着出城好咯。”夏洛特笑道。
“说什么胡话呢！”妹妹的胡言乱语让乔纳森当即皱起了眉头，“出了城那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战场了，教团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狂信徒现在可不会因为你是伯爵的女儿就对你手下留情，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我才不是说胡话呢，人家是有认真考虑过的。”见大哥急了夏洛特这边也不甘示弱，“老哥你想啊，城内的防守被削弱了城里城外不都一样嘛，既然如此还不如跟有实力的军队共同行动反而更安全，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唔……”乔纳森给说得一愣，仔细想想好像夏洛特这回说得还真有点道理。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跟着军队出城了小艾瑞斯该交给谁照顾，就算我想把她带出去学院那边恐怕也不会让啊。唉，要是莉薇还在我们这边就好了。”低头看了看被自己照顾了好几天的小艾瑞斯，夏洛特叹息道。
“是啊，她要是在的话我也不会那么担心你了……”乔纳森也跟着叹道，“真是没办法，这次我就暂时先留下来吧。”
“诶？老哥你不是担心白银城那边么？”夏洛特奇道。
“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我又没说我不走只是想等到莉薇小姐回来了再把你托付给她，至于父亲那边嘛……我相信就算没有我在身边帮忙白银城暂时也不会出问题的。”说一千道一万，乔纳森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个从小一直在被自己照顾的妹妹。
“怎么说得我好像一个处处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儿似的？”夏洛特顿时撅起了嘴巴。
“那你以为呢？”看着正在闹别扭的妹妹，乔纳森苦笑道。
第一六九章 反击计划
  
——新年第十八天·院长塔——
“是嘛，人能安全撤走就好。”听到塔西尼将军的报告伏龙芝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考虑到教团方面对巫师的零容忍政策伏龙芝曾经相当担心教团军队会分兵截杀那些离城的学徒。
“我们走的是东北方，那个方向上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教团军队，至于撤离了拉维瑞提境内之后安全，我们也只能祝愿这些学徒路上好运了。”将军点点头。
“嗯，对了，出击军队的编制都完成了么？”处理完撤离学徒的工作，伏龙芝剩下要关心的就是眼前一触即发的战事了。
“基本已经完成军队和志愿民兵的整合，学生兵那边的整编工作预计在下午完成，明天就可以出城迎击了。”将军答道。
“就差一天啊……”伏龙芝不由得叹息了起来，明明再等上两天李维就有可能回来，但城内的人们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院长大人，您的想法我不是不能理解，不过这场仗我们早晚都得要打，如果周围的领地被压制下来，我们面对整合起力量的教团军队就更加不好打了。”塔西尼将军只好这么劝说道。
这两天中积极备战的学院一直没有闲着，除了继续寻找获取水源的突破口，学院的侦察兵还大致摸清楚了目前跟自己对峙的这支军队的规模。数万人马一个一个去查肯定不现实，但通过观察教团军阵中的营帐和营灶数量他们将目前敌对的这支部队规模从数万人精确到了两万七八千上下，也就是说比起学院方全部动员的部队人数还略微少上一些，这个消息让本来就急于和教团较量较量的主战派更加坚定了出城决战的信心——敌我双方人数相当，拉维瑞提虽然暂时失去了魔导炮等城防系统至少保护城市的高墙壁垒都还尚在，只需留下几千人在城内防备偷袭便大可不必顾虑背后了。
“那么这场仗你们城防军准备怎么打呢？我听说鲁伊斯导师这两天一直在往你的屯所跑，想必你们已经商量出来迎敌之策了吧？”提起鲁伊斯伏龙芝脸上露出些许不悦。
现在支撑学院的三位分院长中潘兴已死，贾维斯还在伤愈期不便理事，唯一一个活蹦乱跳的分院长就剩下了鲁伊斯。就个人能力而言鲁伊斯确实不错，魔法天赋极好四十不到就当上了导师对学院内务的打理也是井井有条，本来正值用人之际的伏龙芝并不想在内部搞什么动作，但鲁伊斯坏就坏在了就权力欲望太强，原来有潘兴和贾维斯压制着他还算收敛，现在周遭没了同等级对手他的跋扈嘴脸马上就露出来了。学院出事后这十几天除了处理政务院那些本职工作外鲁伊斯还经常出去管教学院和研究院的闲事，现在他又和执掌城卫军的塔西尼将军频频走动，再加上最近几次会议中鲁伊斯开始明目张胆地质疑伏龙芝的决定和权威让伏龙芝不得不对这个人加小心，他特意跟塔西尼将军提起鲁伊斯的事情多少也有警告的意味在。
“我跟鲁伊斯导师只是在商谈些城卫军和讲师团合作的细节，大家虽然都有战斗的经验，毕竟即将面对的是大型战阵不是几个人单打独斗，比起个人能力来还是团队合作更加重要。”塔西尼哪儿会看不出来伏龙芝的疑虑连忙给自己澄清。
“那就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合作吧。”伏龙芝将手指向了桌面的地图上。
“好的，我这就给您说明。”塔西尼点点头，也把视线投向了桌面上的地图。
地图上是现在拉维瑞提周边的地形局势，其中拉维瑞提城在地图东北部的高地上，从拉维瑞提往西大概二十公里即罗纳河的主河道，同样往南二十公里是罗纳河的另一支支流迪朗斯河，在这两条河交汇之处形成了不算宽大的三角洲地带。旧世界的阿维尼翁城区就建立在这块肥沃却经常被洪水肆虐的三角洲上，现在的这里则是教团军队连绵的营帐，不管学院方面试图从哪个方向取水只要教团死死卡在这里就根本不可能得逞。
“您也看见了，教团几乎是靠着罗纳河和迪朗斯河的交界处背水列阵，驻扎在这里的确可以卡死我们通往这两条河的路径，不过单纯从用兵角度来说背水列阵乃是兵家大忌，罗纳河现在水势湍急而且河水冰冷刺骨，两万多大军屯在这狭小的三角洲里一旦被击溃根本无路可逃。”将教团的屯兵之处指给伏龙芝看过，塔西尼将军说道。
“所以你们不只是要打通取水通道，还想顺势打一个歼灭战？”见塔西尼反复强调这里是一处兵家绝地，伏龙芝听出来了他的打算。
“没有错，我的计划是将我们派出城外的军队分成三股，在主力进行正面交战时两翼分别从罗纳河方向和迪朗斯河方向包抄，这样一来既可以预防敌军抽出部队骚扰拉维瑞提，也可以将敌人全部逼退至罗纳河三角洲内。教团的装备大多是针对魔法进行开发的，跟他们进行正面对战我们不占优势，不过如果能将敌人挤压到三角洲这样的狭小地域就很方便大范围魔法进行杀伤，不管教团的封魔盾有多么厉害，只要我们的魔法攻击足够密集总能造成杀伤。”拿起石墨条在地图上绘出几道宛如三叉戟的线条，塔西尼将军将自己的战术详细解释道。
“嗯，看起来有些可行性啊，三路人马的将领选好了么？”伏龙芝虽然不是专业将校出身也没有实际经历过大规模战争，简单的三面夹击战术他还是能够理解的，而且就如塔西尼将军所说教团军队背对两条大河无路可退，这个战术成功的几率至少在伏龙芝看来很大。
“南路的主力是讲师团所以我打算交给鲁伊斯导师负责，在中央部跟教团主力正面交战的是城卫军，统帅自然也是我，唯独北路的志愿兵和学生兵我拿不准应该让谁负责来好，本来贾维斯导师是最佳人选，可他的身体情况却又不适合参与作战，其他人就更不……”说起将领人选塔西尼的眉头皱了起来，接连损失两位导师，拉维瑞提现在能拿的出手的人才还是太少了。
“明白了，那就由我来指挥他们吧。”看了看这位难为无米之炊的将军，伏龙芝决定自己也随军出征。
“诶？您是拉维瑞提的主帅应该留在城内坐镇才对啊！”听说伏龙芝要亲自上阵可把塔西尼吓坏了，如果伏龙芝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谁来主持学院的大局。
“都到了城破人亡的关头还什么主帅不主帅的？就这么决定了！城防这边就交给贾维斯来负责，我跟你们出城去和教团决战，如果是我来指挥学生兵这路人马贾维斯也会比较放心，不然就他那个护犊子的倔强脾气搞不好真会带伤出阵。”怎么想自己都是最适合的统帅人选，伏龙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拍板定论道。
“您都这么说了那就按照您的话来安排，只是请您在战阵中一定要小心安全。三路之中北路的兵力配置是最弱的，大部分志愿兵和学生兵都缺乏最基本的战斗经验，我这边虽然可以给您的方向一定掩护但如果教团拼起命来也不见得能腾出多少余力。北路沿线都是河滩不适宜大兵团展开，教团在这边布置的兵力也相对较少，所以合围之初您大概不会遭遇太大的压力，但教团被压缩进三角洲之后他们一定会以死相搏的，那时候兵员素质最弱的北路很可能会遭遇到强烈反扑。”塔西尼听来好似关心的话其实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担忧伏龙芝的人身安全，另外一层也是怕北路顶不住压力被教团突破那么他的整个合围计划就算泡汤了。
“听起来责任重大啊……也好，既然大家选择了我来当学院的责任人我就要尽到自己的责任，这一路人马你放心交给我，虽然我不是领兵打仗出身也不会给拉维瑞提丢脸。”听出将军话中的隐忧，伏龙芝连忙表示自己绝对会尽到自己作为统帅的责任。
“那我就祝您旗开得胜了，对了，留下来的学生兵们正在进行整编我也打算去那边看看，不如您随我一起来如何？如果学徒们知道是您作为他们的指挥官想必士气上一定会有提升的。”塔西尼提议道。
“好吧，如果可能的话我真不想让他们也跟着上战场，只是现在我们实在是需要每个能够战斗的人都拿起武器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伏龙芝决定跟塔西尼一起去检阅一下自己明天即将指挥的这些新兵。
第一七零章 梦醒了
“讲师，队伍整编的怎么样了？”和伏龙芝院长一起走到欧菲莉雅近前，塔西尼将军开口问道。
“院长、将军。”以贾维斯代言人的立场在这里组织学徒的欧菲莉雅连忙跟二人行礼，“人已经都集合好了，现在正在准备分配。没想到院长您会亲自前来，请问是找贾维斯导师有什么要事么？”
“明天我会作为统帅带他们出征，所以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士兵。”伏龙芝答道。
“诶，由您亲自来指挥么？！”听说伏龙芝要亲自挂帅欧菲莉雅跟塔西尼一样非常惊讶，“要不然您上去跟学徒们讲几句话？知道是您来指挥他们一定会高兴的。”
“不了，我们学院历来没这个传统。”伏龙芝闻言只是摆手，他当然知道自己上去讲话会让学徒们振作起士气，也正因为如此伏龙芝才不想上去讲话，让还未毕业的学徒们为学院流血牺牲本就违背了他的职业道德，更别说自己开口去鼓动这些年轻人上阵送死了。
“额，那好吧，我这就分配队伍让您检阅。”猜不透伏龙芝的想法，欧菲莉雅只好继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学院内的学徒原来有数千，在发布过疏散通告之后选择留下的不到一千，刨去实在没有战斗力的还剩下大约八百人就是现在面前的这些学生兵。这八百名学生兵中的成分很复杂，有些是在家乡受过迫害对故土毫无情感的，有些是故乡已经被攻占无处可回的，还有些像布兰德兄妹这样情况特殊不得不留下的人，虽说这些人战力参差不齐又缺乏战斗经验但谁也不能小瞧八百名巫师所能爆发出来的破坏力，使用得当他们会成为一支决定战场走向的生力军，前提是如果有谁真的能够将他们使用得当的话……
“嗯，人都集合齐了吧？现在宣布分配规则！”借助着扩音魔法欧菲莉雅的声音总算是压过了学徒们在下面的议论，“规则是每四人一组，每组中至少有一名战巫或者念力科巫师，然后十个组构成一队，具体怎么组成你们现在可以先进行自行组合，实在找不到组员的再由我这边进行分配。”
“哦……”下面一片稀稀拉拉的应答声，这些学徒缺乏组织度但好在头脑都不错，听了欧菲莉雅的话之后便纷纷开始寻找可能和自己组队的队友去了。
“让他们自己组织队伍？这行么？”一听说欧菲莉雅的分配规则塔西尼将军便质疑道。
“这是贾维斯导师的意思，也是没办法的妥协。”料到会有人质疑的欧菲莉雅马上就开始解释，“学徒们不像城卫军那样训练有素，大多数人对合作的理解只局限于自己的小圈子，导师认为既然如此不如就利用他们这些小圈子让他们尽快形成战斗力，这样在战场上互相之间多少还能有些照应。”
“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可是……”看将军踌躇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同意还是反对这个看法。
“赶鸭子上架也只能这样吧。”这时候伏龙芝走过来拍拍将军的肩膀打消了他的疑虑。
几位教师在谈论的时候下面的学徒已经大致上组织起了自己心目中的队伍，留下来的学徒之中平民居多，贵族学徒加上他们的侍从也只能勉强能凑出来一支四十人的小队，可就在这四十人中依然有找不到自己归属的——刚入校不久没什么人缘的布兰德兄妹算是一对，还有一个孤零零始终没人来找他的家伙。
这个人就是西蒙。
人走茶凉这话真是放在什么时代里都是金句，如果是在帝都遇袭之前学院组织起这支学生兵的话恐怕所有的贵族学徒都会打破头争着跟西蒙一队吧，可是在弗兰德斯侯爵身死的消息传开之后西蒙在贵族圈子里就变成了人见人躲的万人烦，甚至连他父亲重金给他聘请来的侍从兼护卫都跑掉了。本来仗着一张帅气的脸他多少还会赢得些贵族女生的爱慕，可惜那些贵族女子里没几个有勇气继续留在拉维瑞提纷纷回了自己的领地，剩下的人中不管原来巴结西蒙的还是跟西蒙有仇的没一个人愿意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不趁机打击报复他已经算十分良心。
“克拉拉，来我们组吧，你的魔法水平那么好一定能帮得上忙。”和无人理睬的西蒙不一样选择留在学院的克拉拉现在很抢手，很大原因是她本人的魔法实力确实不错。
“这个嘛，容我考虑一下。”面对诸多小组的邀请克拉拉却显得心不在焉，她的眼睛一直在往站在角落里的西蒙身上瞟。
“还有什么要考虑的呀，你快点，不然我们就找别人了。”邀请克拉拉的贵族们不悦地催促道。
“不好意思，请你们找别人吧。”思前想后好久克拉拉还是放弃了其他人的邀请，她扭头直奔西蒙走了过去。
“你想干嘛？”注意到有人朝自己来了，脸色阴沉的西蒙就像只炸毛刺猬般冷硬地问道。
“那个……要不然我们一组如何？”西蒙明显的敌意态度让克拉拉退缩了一下，但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跟西蒙邀请道。
“呵，跟你一组？”没想到西蒙噗呲一声乐了，“你什么意思，可怜我？滚一边去！我还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来可怜。”
“你……我不是……”一片好意给人如此践踏克拉拉都快要哭出来了，西蒙这句话就好像迎面给了克拉拉狠狠一巴掌将她的少女心给打得粉碎。
“啪！”谁也没想到接下来西蒙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给扇得昏头涨脑的西蒙错愕地朝扇他巴掌的人看去，却见夏洛特正在那边气呼呼地怒瞪着自己。
“……你打我？”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西蒙甚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上次被人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自己在公众面前暴露魔法天赋之后被父亲打的那一巴掌？反正那个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西蒙都快忘了痛觉是什么感受。
“夏洛特你干什么？！”眼看着自己妹妹又开始惹事了乔纳森连忙追上来拦在她和西蒙之间，立场上乔纳森当然站在夏洛特这边，不过什么都不说就上手打人确实是夏洛特的不对。
“揍他，怎么了？这种人就该揍！哦，家世好就了不起啊，就可以把别人的好意当垃圾一样随便践踏？！西蒙，你的梦要是还没醒本小姐就再告诉你一遍，弗兰德斯家已经跟帝都一起完蛋了，没人会再因为你爹权倾朝野就怕你巴结你，克拉拉在这个时候还选择帮助你是她真心对你好，如果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不如出去随便找地方上吊算了，反正你这样的人渣活在世上一点意义都没有！”都给了西蒙一巴掌夏洛特的怒火依然没有消退，她指点着西蒙的脸怒道。
一瞬间西蒙感觉好像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上，没有人跟他这样说话过，连她的父亲都没有，更别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愤怒、恼羞、还有家族一朝覆灭的悲哀，西蒙好像在这个时候才突然领悟到自己向来所仰赖又十分想摆脱的弗兰德斯家族已经不在了，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发泄心中郁积的情绪。
“你个臭婊子！”情感终于冲破了西蒙所剩不多的理智，黑尘随着西蒙的热血在他血管中涌动着，他全然没有考虑后果就叫骂着朝夏洛特挥出了拳头！
“噌！”面前的空气中寒光一闪，就在西蒙的魔法即将脱手而出的瞬间，乔纳森的剑刃悬在了距离他胳膊只差分毫的位置。
“西蒙公子，舍妹擅作主张干涉他人之事确是她的不对，不过也请您节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对一位女性大动干戈并非贵族绅士所为，您觉得呢？”乔纳森的言语很客气，他的眼睛中却燃烧着冰蓝的怒火，不管是谁对错乔纳森也不会让任何人当着自己的面欺负自己的妹妹，如果西蒙还想对夏洛特出手那么乔纳森毫无疑问会让手上这把大剑从西蒙的手腕斩下去。
西蒙呆愣愣地看着距离自己手腕不到一寸的锋利剑刃，有股说不上来的酸楚委屈代替了愤怒填满心中，也不知道是怎地，两行泪水就这么顺着西蒙的眼眶流下来了。
“……诶？”从剑刃下收回手臂，西蒙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脸上温热的液体，似乎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流泪似的，曾经一触即发的场面也随着他的泪水沉静了下来。
“……”看着西蒙那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表情，从头到尾没能插上话的克拉拉心中一疼，她张了张嘴想去说点什么安慰的话，结果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说你们几个，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这儿是什么地方么？”早就注意到了这场骚动的欧菲莉雅这时候才介入了进来，虽然在西蒙和乔纳森差点动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手里面备好魔法准备强行介入了。
“不好意思，是我们兄妹的错。”乔纳森这才将大剑收回到背后跟欧菲莉雅低头道歉。
“唉……”欧菲莉雅本来有心责备他们几句最后想想还是算了，西蒙现在是什么状况她能够理解夏洛特的脾气她也略知一二，这两个人会冲突也是迟早的事情吧，他们没有在战场上内讧起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一七一章 最后一课
——新年第十八日夜·教团围城部队帅帐——
“咳、咳咳咳！”跪坐在书案前正在祈祷的总修士长克鲁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急忙端起桌边的水杯想喝口水压下这连肺脏都要吐出来似的干咳，却见自己咳出的血沫在纯净无暇的杯中水里扩散成了难看的暗红色。
“啪嚓！”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冲上了克鲁泽的头顶，他死命地将水杯狠狠摔碎到地上，又用穿着铁靴的双脚将那些锐利的玻璃渣给踏得粉碎全然不顾自己的脚掌可能被划破。
自己感染上黑尘病了克鲁泽清楚得很，让他愤怒的却不是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而是黑尘病感染已经开始扩散到整支教团圣军中。和那些常年在外行动的猎魔团不一样自己统领的这支大军全是从圣域里直接开出来的新兵，饮食纯净食水的克鲁泽尚且会染疾，下面那些迫于补给压力不得不从本地就食的普通战士就更别说了，对拉维瑞提的围城还没有持续一周就已经有数百人因为黑尘病而丧生。为了不让学院一方察觉到军中瘟疫横行，克鲁泽只能让手下的战士将那些染疫死者像对待被抓来的异端那样堆成堆烧掉，显然这种做法对那些为了真神信仰而勇敢捐躯的战士们十分不敬但克鲁泽不得不忍耐。围城战从来都是最为残酷的战斗，不管对攻城方还是防守方来说非战减员都是不可避免的，而决定双方胜负的甚至不是力量上的对比而是忍耐上的较量，先沉不住气的一方铁定没有好下场。
“修士长大人。”忽然帐外有人在叫克鲁泽，听声音好像不是担忧自己安全的卫士而是传令官。
“进来。”勉强收拾好心中情绪，克鲁泽回到案前坐好说道。
“是。”撩开门帘进来的果然是传令官，发现地上满是细碎的玻璃渣这名曾经是辅佐修士的新兵面现古怪之色。
“怎么了，你不是有事情要报告么？”不想自己的失态被下属们看出来，克鲁泽面带愠色地说道。
“啊啊，非常抱歉！”傻子都看得出来克鲁泽心情不佳传令官急忙低头道歉，“我是来向您传达前线侦察队消息的。”
“嗯，拉维瑞提那些异端有什么动静？”克鲁泽的眼神立即认真了起来，此时此刻没什么事比拉维瑞提的动作更能因其他注意了。
“是的。”传令官点头，“前线发现城内有所异动，他们的补给车队正在连夜向城外集结，估计明天就会有大规模的攻击出现。”
“好，好啊！那些异端终于忍不住了，果然比起圣军来那些异端根本就没什么意志可言。”这个美妙的消息差点让克鲁泽的光头真的发出光来，他知道自己的目的终于达成了，自己和教团已经赢得了这场耐力比试的胜利，那么以往的牺牲如今也算有了意义。
“您说的一点没错，我个人也是这么认为的。”见克鲁泽高兴了传令官也跟着笑了起来，“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联系一下伏兵那边？他们距离这里较远可能并没有察觉到拉维瑞提的动作。”
“当然，马上给他们拍一封电报告知前线的情况让他们做好配合的准备，暗号还是原先定好的，我们一举扫平这座魔窟的时候到了！”克鲁泽当即拍板决定。
——次日晨·拉维瑞提城外——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过一万，无边无沿，站在城门之上的伏龙芝现在算是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就在城门之下，现在黑压压地集结着即将出征的学院部队，这两万七千名战斗员是学院……不，准确说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所有身上流着巫师血脉的人的希望，他们的存在与否直接决定了巫师以后能不能作为一种独立的人群续存下去，看着那些或是沉着或是朝气的无畏脸庞，伏龙芝由衷地为自己是一名巫师感到骄傲，但同时他的心中也在隐隐作痛。
这些人是巫师中的精华，是下一个世代传承的希望，自己即将要做的却是把他们送上胜负未知的混沌战场，战争无情，它会将所有人不分重要性地拉进死亡的深渊，这些脸孔中有多少能够平安回到拉维瑞提呢？想到这里伏龙芝的心就如刀绞一般。
“院长，跟他们说点什么吧。”很意外地，提出来这件事的人是贾维斯而不是更加好战的其他人。
“怎么了？会提出这种要求不是你的风格啊。”伏龙芝惊异地看着这位一直在支持自己的部下，他绝对不是那种为了胜负就愿意用几句廉价话语去骗取年轻人们抛头颅洒热血的“领导者”。
“如果他们中有些人注定要倒在战场上，我希望他们至少能抱着信念而死。”贾维斯的回答更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没想到给我出这个难题的人居然是你啊……”摇头苦笑着，伏龙芝的心情复杂极了，但最后他还是站上城墙上最显眼的高处，挥手放出了扩音魔法。
“全院注意，院长训话！”仿佛早就料到了伏龙芝会这么做一般，就跟在他身后的塔西尼将军大声宣布道。
“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伏龙芝身上，不管是参战的还是留在城里的，虽然每个人心里面都知道这一战是势在必行，他们还是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们自己即将为之流血的理由。
“看到这么多人站了出来，我现在感觉既欣慰又心痛，你们既然抱着不惜为拉维瑞提一战的心理站在这里就意味着你们有资格被称为巫师的栋梁，你们代表着巫师的未来，作为这个学院的院长我所应该做的是带领你们揭开魔法的奥秘，让你们用它来为这个世界造福而不是用它给世界带来更多的混乱和血腥，因为那些东西在这世上本来就已经够多的了，但是很遗憾地……我没能尽到我的职责。”
不是很鼓舞人心的开场，听起来与其说是训话不如说是道歉，不过这才是伏龙芝作为学院的院长该去说的话，无论讲师或者学生每个人也都在认真地听着他的话，就好像这里不是即将开赴前线的阵营而是专属于伏龙芝一人的讲堂一样。
“说到混乱和血腥，我想你们也都知道巫师有着不甚光彩的历史，我们曾经给阿基坦带来无尽的灾难，这些灾难到现在还贻害无穷甚至反噬到了我们自己身上，其中就包括了解放日之夜那场伤亡惨重的骚动。记得我还是个流浪巫师的时候有一个阿基坦老人拉住我质问，他说你们巫师对阿基坦做了那么多的恶事，难道你们就不会为此感到一点点后悔么？当时的我无言以对。但当我来到了拉维瑞提以后，我看到了这座比任何地方都繁华先进的城市，我看到了比任何地方都朝气蓬勃努力上进的你们，我想我已经找到了那时候我的答案——我们一点也不后悔！”
伏龙芝的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事实上很多巫师到现在都有一个心结，那就是他们在潜意识中认为巫师与魔法存在着抹不去的原罪，这股原罪的源头就是巫师曾经对阿基坦施行的暴行，这让大多数良知尚存的巫师心中时不时地总会浮起隐约的负罪感，即使他们本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为害世间的事情。
“为什么不后悔？原因并不复杂，只是每个人都在痛斥着巫师罪行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件事，那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在那些扮演着受害者角色的人眼中看不到因为带着魔法的血统出生就被歧视迫害的我们也是受害者。拉维瑞提建立之前有多少巫师死于毫无理由的私刑？难道说我们该死的理由就是因为我们的出生？不对！如果其他地方容不下我们的生存那我们就自己建立一个能让我们安稳生存的空间，所以才有了现在拉维瑞提高耸的城墙，它的存在是为了我们能够在这个充满了危险世界上生存下去。我们的存在不是毫无意义的，我们会让这个世界向更加美好的方向去发展，如果这就是罪恶和卑鄙的定义，那我们欣然接受！反观那些满口正义与荣耀的敌人，教团，他们带给这个世界的除了无尽的所谓净化之外还有什么？在一个又一个被敉平的城镇之后他们还留下了什么？”
“说得对！”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来这句话，随后整个人群都激动了起来，那是种对自己、对巫师这个存在的集体认同感，对于在场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激起他们的共鸣了。
“但是，即使教团现在已经兵临城下欲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我依然不恨他们，事实上我对他们不抱有任何感情，因为他们抛弃了身为人类的本性沦落成了真神拿来操纵世间的左右手，我不会对没有自我思维的工具有什么感情。我们的祖先当初选择了背叛真神，恐怕就是不想变成教团那副样子才会在明知道希望渺茫的情况下勇敢地选择去对抗，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本性——不管对手是神明也好是魔鬼也罢，谁想剥夺我们自由思考的权利我们都会抗争到底！继承了这份血脉的我们，不会也不能割舍这份人性，我今天想教给大家的事情就是这些。对于你们中的很多人来说可能这一课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课，而对于我自己来说，我会带着身为巫师和人类的骄傲陪同你们战斗到最后，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要说的就是这些，全院注意！”
“是！”不是很整齐，但铿锵有力的应答回荡在拉维瑞提上空，比起刚才每个人的声音似乎多了一种释然的安定。
“出发！”
第一七二章 胜利的假象
——出击当日下午·拉维瑞提城郊西北部——
略显荒芜的冬日原野上，约七千人的北路出击部队正在缓缓向预定的战场方向开进。距离伏龙芝那场鼓舞人心的演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大多数士兵们的心情也从那时候的激扬中渐渐沉静了下来，人们抱着自己的武器在低头走路，心里面都在担忧着自己能不能在人生经历的首场战争中存活下来。
这是一支完全没有经验的部队，除了那些学生兵，七千人中大部分是装备长矛、木盾和踏张弩的市民卫队，理论上这些人的战斗力应该比帝国军中最常见的农兵稍好，因为他们都在学院受过教育纪律性较强，另外还有一部分条件合适的人装备了从研究院库存中拉出来的魔铳，这些人将和学生兵一起作为这支部队的王牌使用。拉维瑞提的市民大多数都是显现出魔法天赋却不够格成为巫师的“半吊子”，这些人尽管很难单独倚靠魔法进行作战，依托魔铳这种消耗魔力不高却伤害出众的兵器一样能达成类似魔法的杀伤效果，而且魔铳还有许多单纯魔法不具备的优势，比如使用简单、齐射时不会互相干扰，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攻击时不会被封魔盾所克制。不过战斗一旦发展到短兵相接的阶段他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在近战时那支将近二十斤重的魔铳不见得比一根铁棍子更趁手，魔铳糟糕的准头也让他们不敢在敌我混杂时随意射击。
“唔，莫名其妙地就紧张起来了，老哥你觉得这场仗我们能赢么？”跟在这支沉闷的部队后面学生兵们也多少受了些沾染，比如夏洛特就在跟有过战争经验的乔纳森说话以寻求安慰。
“……你刚才说什么？”眼睛在看前面的乔纳森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夏洛特在跟他说话。
“我问你这场仗咱们能不能赢……皱着眉头看什么呢？”感觉自己被忽视了的夏洛特不满道。
“唉，还能看什么？”为自己妹妹的没心没肺叹口气，乔纳森用眼睛斜了一眼队伍前面不远处的地方。
乔纳森这个眼神已经把他的担忧表达清楚了，因为那里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闷着头在走，这个人就是西蒙。拜他们在分配组队时的那场大闹所赐，最后没有自己队伍的人就只剩下了布兰德兄妹、克拉拉和西蒙四个，欧菲莉雅在无可奈何下不得不把他们四个强行捏成了一组，从那时候起乔纳森警惕的目光就从来没从西蒙身上离开过。乔纳森本人虽没有实际经历，他担任团长的那个战团里确实发生过战士之间因为私人恩怨在战斗中对自己的同袍背后“两肋插刀”的恶性事件，所以他一直在担心西蒙会不会在战场上也跟自己兄妹玩这么一手。
“哈，就那个抱着自己家族吃奶的小少爷？借他一个胆子都不敢。”聪明的夏洛特马上领悟了哥哥的担心，出于对西蒙的轻蔑她没给当回事。
“少说两句吧，乱子都是你惹出来的。”妹妹这副无防备的态度让乔纳森是既生气又无奈，他摇了摇头丢下夏洛特一个人往前走去。
走在布兰德兄妹前面的是和他们同组的克拉拉，西蒙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克拉拉不敢去靠近，和相对熟识的布兰德兄妹一起走又怕会惹西蒙不快，克拉拉只好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尴尬地徘徊。忽然她发现整支队伍的行进慢下来了，而且耳边隐隐传出来些好像是水流的声音，这让克拉拉意识到大部队的前锋可能已经接近了河岸，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们已经到了和教团军队接触的距离，因为河岸一直是被教团给封锁着的。
“队伍停止前进！”很快前面的哨兵就传来了命令，看来前锋确实是接触到了敌人。
“要开始了。”习惯战阵的乔纳森马上精神了起来，这七千人的队伍中他是少有的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人。
“老哥，我们怎么办？”夏洛特急忙拉着犹豫的克拉拉靠了过来，西蒙盯了三人一眼，也跟了过来。
“你们几个跟好我。”乔纳森没多说话只是交代了这么一句然后便开始往前走似乎想到前方去看看情况，其他学徒们大多只知道遵从命令在原地站着，连将站位从行军状态改变成作战状态都不会。
乔纳森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一块高坡，居高临下往前面看去乔纳森发现原本一字长蛇阵的行军队伍前锋已经改成一道横线展开，距离己方前线大概三箭之地有教团军队用鹿宕和拒马枪围成的临时营地，碍于地势所限乔纳森没法点齐对方的人数，隐约看去守军数量似乎远小于自己这边也就是几百人的规模吧。
“看来暂时还用不上我们。”乔纳森立即判断道。
乔纳森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当部队的前锋察觉到这个不大不小的防御营地时伏龙芝压根就没有动用宝贵的学生兵来攻击他们的意思而是让市民卫队开上来展开阵线，对方察觉到学院军队来袭之后也没有丝毫外出迎击的打算，只是龟缩在营地工事后面戒备地看着学院的军队在自己面前展开。
“有点怪啊……”不到一个钟头学院这边的四千名市民兵就展开成半弧形的阵线将这个卡在前进道路上的营地给远远围住了，营地里还是没有半点动作的意思连派出人手去求救的信使都没有，对方过于淡定的态度让伏龙芝狐疑起来。
“可能是他们有别的求援方式吧？”站在伏龙芝身边的卫队长推测道，他是从城卫军中临时抽调过来帮助指挥的军官，把教团武装当了那么多年假想敌他多少有点心得。
“唔嗯，你觉得该怎么办？”伏龙芝到底不是将领出身，比起自己的直觉他更重视专职军官的看法。
“我们在数量上有绝对优势，最好是速战速决在援兵到来之前先把这个营地的敌人消灭掉，剩下的预备队和学生兵可以分布到两翼预防可能的袭击。”卫队长建议道。
“好吧，指挥就交给你了。”伏龙芝赞同地点点头，干脆就把指挥权临时让给了卫队长。
“是，请您放心！”卫队长答应一声，离开伏龙芝前往阵头指挥队伍去了。
“第一列长矛手，第二列魔铳队，第三列弩手，列阵！”
“喝！”按照卫队长的指示，四千名前线部队根据自己装备的武器分成三排列好了阵型。
“全军，走步前进！长矛手举盾！”
“喝！喝喝！”卫队长一声令下，市民兵们抱着忐忑开始向被围的敌营前进，随着大家抱团取暖般的呼喝鼓点，渐渐地心中的不安开始被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所取代，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每个人都抓紧了自己的武器等待着冲锋那一刻。
“嗖嗖嗖！”就在快要接近到冲锋距离的时候营地那边开始射出箭矢还击，走在前线的长矛手们先是一阵骚动，不过在发现那些箭矢都是无力地落在自己前方几米之遥的位置后他们情绪又稳定了下来。
“全军，停！魔铳队上前，跪姿！”卫队长让队伍缓慢推进正是要测量敌人射击的距离，因为魔铳射程虽远精度却会因为距离的拉开而戏剧性地下降，在拿捏到敌军弓弩的极限射程之后卫队长立即将魔铳队部署到了这个距离上。
“喝！”走在长矛手后面的魔铳队急忙跟上前锋并在长矛手的盾牌掩护下单膝点地向敌阵摆好射击姿势。
“预备……放！”
“砰砰砰砰！”尽管个人的魔力差异让这波齐射显得并不那么齐六百多条魔铳的同时射击依然声势浩大，一时间枪响如同炒豆子般震天响，大多数被魔法推出枪膛的铅弹都打在了营地的工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也有几十枚运气好的弹丸如主人所愿钻进了教团士兵的体内顿时将人打倒在地，教团士兵发现自己在射程上吃亏纷纷停止了射击转而举起盾牌去防守来袭的枪弹。
“很好，吹号角！长矛手冲锋，魔铳队和弩手交替掩护！”看营地的远程还击被魔铳压制，卫队长当机立断地命令道。
“呜~”号手闻言急忙仰起脖子吹响了号角，低沉的嗡鸣声顿时响彻整个战场，随着这声嗡鸣整个学院阵线都骚动了起来。
“冲啊！”仿佛为了发泄心中这股痒痒的感觉一般，除了魔铳队以外的所有士兵开始向营地方向拔足狂奔，漫天陨落的弩箭哨音和排枪的响声在冲锋的叫喊声中此起彼伏，教团营地似乎是给学院军队强大的远程火力给彻底压制住了，直到长矛手们冲到拒马枪前面依然没有任何还击的机会。
当长矛手们推开阻挡前路的工事杀进营地之中时，他们意外地发现跟自己作战的那些教团战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或者说自己遭遇的抵抗很……孱弱？
第一七三章 误导
“嘿！”用长矛刺穿了最后一名教士的喉咙，市民兵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
这就是传说中穷凶极恶烧杀无度的圣战士？怎么考虑都觉得不对劲。确实这些人的战斗意志很强每一个都做到了至死方休，不过他们的战斗力实在是不敢恭维，即使是自己这边占了绝对上的数量优势战场上的局势也不该这么一边倒。
“他们真是教团的人？”终于有人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
“应该是吧？虽然没看到封魔盾之类的反魔武器，不过你看他们军服上那些徽章不就是真神的教徽么？”同伴用矛头扒拉着死者胸前的罩衣。
“也不是很强嘛，怎么说呢，他们就好像个个都没吃饱就出来打仗了似的。”市民兵瞥了一眼那个徽记，耸耸肩膀。
“不晓得，也许是因为这帮家伙跟我们一样都是赶鸭子上架给拉出来的？你看平时在外面活动的猎魔团并不多，忽然冒出来几万人怎么想都是从圣域直接拉出来的吧？”同伴推测道。
民兵们的推测还真有一部分是正确的，这些人的确是从核心圣域里直接拉出来的新兵，不过凭借着教团系统的军事化训练和他们对真神的狂热信仰这些人的战斗力应该不会低到哪里去，这些人拙劣的战斗表现自有其原因，而且很快就被学院这边发现了。
“院长大人，我这边有发现。”所有实际参战者中最疑惑的当属那位指挥了这场战斗的学院军官了，他在几天前是亲自参与过运水行动的，袭击自己时候的那些人跟眼前敌人相比战斗力根本是天差地别，所以他就上去调查了这些敌人的尸体。
“你发现什么了？”伏龙芝心中同样有所疑问，于是他赶紧走过去问道。
“您看这里。”地上一具尸首身上的盔甲已经被军官用剑尖给撩开了，相比起帝国人这些教团兵的肤色要白一些，这让死尸的后背上星星点点难看的黑斑更加显眼。
“这是……黑尘病？”伏龙芝是魔法的大师，自然不会不认识黑尘病的症状。
“嗯，我刚才已经调查了好几具尸体，症状有轻有重但是这些家伙都感染了黑尘病，我想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让他们变得如此不堪一击，黑尘病症状开始在体表显现之后人的体力消磨会很严重，维持日常生活都困难就别说上阵打仗了。”军官点头道。
“如果这些人是从圣域直接开出来的新兵会感染黑尘病倒是不稀奇，所以我们刚才攻打下来的其实是教团的一处伤病收容所？”伏龙芝这下明白眼前这支教团军队战力低下的原因了。
“不像。”军官摇摇头，“这个营地里没发现看着像是医师的人和对应的医疗器具，怎么看都是普通的防卫据点。”
“也就是说教团那边的感染规模已经大到了连没什么战斗力的伤病员都给弄上前线来么……”从学院的立场出发这当然是件好事但伏龙芝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就是那种胜之不武的感觉。
“很有可能，照这么看的话恐怕教团在前些日子表现出来的强大恐怕只是徒有其表吧。院长大人，不如趁此机会我们急袭他们的侧翼吧，对手要都是老弱病残就算这只杂牌军也能搞定的。”军官才不管自己怎么赢的反正是赢了最好，他不失时机地建议道。
“等一下，我先问问其他战线的情况。”伏龙芝心里面赞同军官的想法，为求谨慎他还是决定再去了解一下别处的战况免得自己被一群失去价值的老弱病残给勾引进什么陷阱里面。
说着伏龙芝从衣兜里掏出了两个巴掌大小的扁平盒子并写了两张言简意赅的纸条塞了进去。这盒子是学院内部的分解传送系统的简化版，不依赖魔导动力而是靠个人的魔力驱动，就原理来说比教团的电报机先进很多使用也更方便，缺点是互相之间的联动不能距离太远，幸好三支出击部队互相距离都不到一天脚程所以两支部队伏龙芝都能直接联系上。很快两个盒子里都传回了消息，鲁伊斯带领的南路军情况和自己这边差不多几乎没遭受抵抗，塔西尼将军的城卫军则迎上了教团的主力部队，中路战线现在一进一退十分胶着，双方的伤亡都很惨重。
“好，我们尽快南下和城卫军汇合。”这些消息终于让伏龙芝放下心来，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迫于黑尘病带来的战力消减教团不得不收缩两翼防线来迎击塔西尼的主力部队，此时若不趁火打劫简直对不起那些奋战在中路的城卫军。
基于这个判断伏龙芝给自己的部队下达了向南急行军的命令，和顺利向北推进的鲁伊斯不一样，伏龙芝的部队往南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进入了泥泞的河滩地貌。这里在罗纳河泛滥的夏季是一个浅湖，少雨的冬季河水退去后就变成了类似沼泽的糟糕地形，靴子每迈出一步都会再次深深陷在冰冷的泥汤里，但是伏龙芝必须让自己的部队淌过这条路才能达成从侧后袭击教团主力的战役目标。结果嘛……直到天色黑下来部队才勉强向南推进了五公里左右，而这时候赶了整整一天路的市民兵与学徒们已经是疲累不堪叫苦连天了。
——傍晚·距离中路战场约六公里处——
“院长大人，这里的地形还算比较干燥让部队就地扎营吧，再这么走下去大家都要累垮了。”大概晚上六点钟左右的时候，就连决心最坚定的那位军官都不得不向伏龙芝提出扎营休息的请求，向来负责城防的他和伏龙芝一样低估了地形地貌对行军速度的拖累。
“嗯……没办法，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心里知道带着一支精疲力竭的杂牌部队强行赶去也不会帮上什么忙，伏龙芝同意了军官的请求。
命令下达下去不管是学徒还是市民都是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尤其是那些贵族学徒生活奢侈向来是车迎马送，今天这段路八成是他们这辈子走的最长的一段路了。听得扎营命令下来贵族学徒们连忙指使自己的随身侍从去抢先找一块舒适的宿营地，自己则很干脆地就松垮下来瘫坐在地上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我的天呐，行军打仗原来是件这么累人的事。”克拉拉也是垮下来的贵族学徒之一，一天走了二十几公里路对她来说是不折不扣的新纪录，现在她也顾不得什么贵族礼貌正坐在草地上揉着腿脚，马靴里面娇嫩的脚掌更是被磨起了水泡一碰就疼。
“哈，这几步路就叫苦了你还是锻炼不到家。”夏洛特站在克拉拉身后嘲笑着，比起其他瘫软在地的贵族来布兰德兄妹可精神太多了，乔纳森是习惯了行军打仗的生活，夏洛特则是拜吸血鬼旺盛的生命力所赐基本感受不到疲惫，夜间正是她全天最精神的时候。
“别把我跟你这种乡下土老帽比。”看夏洛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克拉拉忍不住反唇相讥，比起来月前的针锋相对这话更类似于两个熟人之间的玩笑，解放日那天的同生共死之后两人没有公开和解，她们心里面其实是互相认同的。
“切，杜邦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嘛，大家都靠在黑境森林边上你有什么资格说白银城是乡下。”被人鄙视了出身夏洛特也不生气只是撇嘴反驳道。
“夏洛特，有功夫跟人斗嘴就过来搭把手，你不是想接我战团团长的位子么？要是连自己的帐篷都不会搭有什么资格当团长。”可惜迟钝的乔纳森无法领会两个女生微妙的友情，生怕妹妹又跟人起什么口舌之争的他连忙想把夏洛特支开。
“我才不干嘞，连帐篷都得自己搭我还当什么团长。”夏洛特十分不给面子地丢给大哥一个白眼又低头把嘴凑到了克拉拉的耳边，“喂，你也别在这儿闲坐着，机会到了。”
“啊？什么机会到了？”克拉拉没听明白夏洛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什么意思。
“啊什么呀，说西蒙那小子呗。”夏洛特往不远处正在笨拙地摆弄着帐篷杆的西蒙那里瞥了一眼，“你好歹还有侍从跟着帮你，那小子可是连侍从都跑了，虽然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你喜欢那小子哪一点吧，现在正是献殷勤的机会啊。”
“可我……”想起来不久前自己的善意被西蒙残酷地拒绝，克拉拉有点缺乏勇气。
“嗨，他都这样了你有什么好怕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还真就不信那小子的心是石头长的。”夏洛特拍着克拉拉的肩膀怂恿道。
“唔，那我再试试？”克拉拉依然有些犹豫。
“去吧。”夏洛特从背后一拽自己这位心灵之友，半是强迫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
被夏洛特半推半就地给推到了西蒙那边，克拉拉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所以也就干脆不出声直接从地上的材料堆里取出两支帐篷杆帮起忙来，西蒙那边可能确实是希望有人帮他一把，所以尽管看向克拉拉的目光很是抗拒但并没有阻止她帮自己搭帐篷。结果直到乔纳森把自己兄妹的帐篷全搭好这两个笨手笨脚的少爷小姐也没能给帐篷支起个架子来，最后还是闲来无事的乔纳森实在看不下去帮了把手西蒙晚上才算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第一七四章 溃败
——深夜·北路军宿营地——
“……”断断续续地浅眠几个小时，缺乏睡意的伏龙芝从睡袋里爬了出来，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作为统帅指挥军队带来的压力他怎么也无法睡一个好觉，无奈之下他干脆离开帐篷想看看营地的状况。
外面静悄悄的，快燃到头的营地火把在冷飕飕的夜风中忽明忽暗，几个负责值夜的市民兵抱着武器或蹲或坐打着瞌睡，大多数人因为白天行军的疲累都在沉眠，这里明明是数千大军的阵营中心，感觉上却像身处在他在流浪巫师时代里经常随行的小商队那样寂寥。
“这样不行啊……”视察了一圈松懈的营地防备伏龙芝不由得叹气，果然被临时拉到战场上的男女老少们根本就没做好战争的心理准备，如果不是教团趁着学院的城防系统失灵时发动了闪电突袭恐怕这些人一辈子都和战争没什么缘分吧。
正在对着远方的星空叹气，忽地伏龙芝发现就在正对中路军方向的地平线上有三道闪亮的红色光点划出弯曲的轨迹高高冲上天空又缓缓降下，一片漆黑之中出现如此显眼的东西大概方圆几十公里都可以看见。伏龙芝这边因为距离较近甚至还能看见那些光点周围带着明显的烟雾，这证明产生那些光点的不是魔法而是单纯的化学燃烧，如果李维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能认得出来，那三个光点正是从人类时代一直被用到了泰伦时代的军用信号弹。
“！？”即便不知道信号弹是何物伏龙芝也能明白这三个突兀出现的光点出现得有多么不寻常了，如果不是拿来照明使用的话，伏龙芝觉得这东西更像是某种信号而且很有可能是教团那边发出来的。
很不幸地伏龙芝猜对了这三颗信号弹的用途，还没等那些信号弹燃尽落下，伏龙芝就在更低的地平线上看见了更多光点，那些光仿佛是为了呼应天上的光芒而出现似的，一点、两点……然后蔓延得越来越多铺满了视线，更让伏龙芝汗毛倒竖的是这些光点距离自己所在的营地非常之近，那是一支点起了火把准备发动夜袭的军队！
“敌袭！”这些敌人从哪儿出现的？他们怎么瞒过自己这边的侦查的？所有的疑问都已经来不及解答了，伏龙芝心中的焦躁和懊悔全部化成这两个字随着扩音魔法炸响在营地上空。
“什……怎么了？！”最先被叫醒的是那些昏昏沉沉的值夜卫兵，当发现地平线上那片正在急速向营地靠近的火把光亮时每个人都目瞪口呆，似乎惊愕已经占据了身心的全部让他们即没想到马上组织抵抗也没考虑这时候是不是该撒腿跑路，就在他们愣愣神的功夫那片光亮又陡增了一倍，然后从天空中划出整齐漂亮的弧线射向营地密集的帐篷群落。
火箭！
“呼！”为了避雨设计的油毡帐篷几乎是沾火就着，这下子就算没被伏龙芝的喊声惊醒的人也不得不醒了，再在帐篷里昏睡下去只有被大火烧死一途。
被大火逼出了帐篷的民兵和学徒们慌慌张张地从燃烧的帐篷中冲出来想搞清楚情况，但他们看到的只有和自己一样莫名其妙的其他人和一片混乱——多数民兵的长矛和十字弩不是被点着了就是被遗落在已经在燃烧的帐篷里了，赤手空拳的民兵知道抵抗不得掉头就跑。油毡在湿地上燃烧散发出的滚滚浓烟遮天蔽日，被呛得无法呼吸的人们没头苍蝇般在燃烧的营地里胡跑乱撞，少数得以逃出火灾区的倒霉蛋刚清醒些就发现自己不是身处在河岸一侧齐膝盖深的烂泥沼泽里就是暴露在教团突袭部队的弓弩之下无处躲藏，本来预备将教团逼入绝地的北路军自己现在却陷进了糟糕地形和夜袭军队构成的连环陷阱里。很快来敌的方向传出有人被弩箭射中的惨叫之声让营地中的慌乱又再提高了一个层次，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想着抵抗了，但凡意识到己方是被袭击了的人都在朝着惨叫传来方向的反方向跑，深陷在混沌和黑暗之中的他们根本就忘记了那边是寸步难行的烂泥河滩，即便强行穿过河滩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根本不可能通过的滚滚河水。
“怎么……发生什么了？”学生兵的营地建在了受保护的内侧暂时还没有被教团军队冲击到，即便如此大火也早就蔓延至了这一带的帐篷，再加上成百上千的民兵正在向河滩方向溃败，不少搞不明白情况的学徒干脆什么都不想随着溃兵一起跑了。
“老哥，我们也快走吧！”眼前这副兵败如山倒的景象让夏洛特也跟着惊惶了起来，她急忙拉着站在原地不知道思索什么的乔纳森想劝说他也快逃。
“不对，你冷静一下！”谁知反倒是乔纳森仗着自己力气大一把拽住了她。
“冷静什么呀！都这副样子了你还想着能抵抗不成！”心焦气燥的夏洛特以为自己老哥又在关键的时候犯起了倔。
“谁说要抵抗了，我是说大家逃跑的方向不对！”乔纳森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诶？”被乔纳森这声大吼震得一愣，也多得这声吼夏洛特冷静了下来，顺着乔纳森的话想下去她才发现幸亏刚才自己大哥没被自己给煽动得也跟着跑掉了，不然他们兄妹俩最后全得在这场大溃败里完蛋。
道理实际上很简单，西边也就是大家现在撤退的方向是不可通过的河岸，东边是突袭部队的攻击方向，南边是教团的主阵地也不可以走，唯一安全的方向就是他们来时候走的北部，只是除了从小受军事训练长大的乔纳森之外几乎没什么人能在混乱中想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大多都在顺从求生的本能没头没脑地逃跑。
“我们往北走，你去把杜邦小姐和西蒙拉回来，我再去看看能不能多聚拢些人手，教团要是不傻的话肯定会在北路布置防御阻隔我们的撤退，人太少了可能冲不过去，完成之后我们还在这儿汇合。”危机关头乔纳森也算是把自己的急智发挥到了极限。
“知道了！”想通关节的夏洛特急忙答应一声往克拉拉那边的帐篷去了。
两边的帐篷本来距离就不远，夏洛特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的时候发现两人都没有跟着大流跑，西蒙手里头拎着一把贵族刺剑不知在想什么反正是在对着燃烧的帐篷发呆，克拉拉则站在他身后一副劝也劝不得走又不想走的为难表情。
“你们两个，到我这边来！”夏洛特对两人大喊道。
“夏洛特！”两人注意到了夏洛特的到来，西蒙看了她一眼没吭声也没动作，克拉拉看西蒙不肯动也没有动。
“发什么呆快走！想死在这儿不成？”夏洛特上去一把拽住了克拉拉想拉她走。
“可是西蒙他……”克拉拉为难地看向西蒙。
“啧！西蒙你也快走，想找别扭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夏洛特赌气地咂咂嘴，拉着克拉拉一起想把西蒙也带走。
“你们要走你们走，我会在这里跟教团打到底。”没想到夏洛特的手刚伸出来就被西蒙一巴掌扇了回去，这小子看来是想留下来跟教团拼命。
“说什么胡话呢！就你一个人留下来跟找死有什么区别！”又急又恼的夏洛特怒道。
“哼，反正也没人想我活下来，我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要夹着尾巴跑就快滚！亏我还以为学院这些废物能帮我报这一箭之仇……”结果倔强的西蒙就是不肯答应。
“你！”夏洛特的脾气终于控制不住了，她抬手照准西蒙的脑袋张开手掌，一道霹雷擦着这家伙的耳朵就飞了过去。
“？！”这道响亮的炸雷差点把西蒙的耳膜震碎了，昏头涨脑的他错愕地看着夏洛特不知道她刚才是打算要干什么。
“你不是想死么，我成全你！看在克拉拉的面子上这是最后一遍警告，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本小姐这就送你去和你的家族团聚！”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股野性激发了夏洛特的怒火，她龇起因为吸血鬼化而变得锐利的两只虎牙恶狠狠地跟西蒙威胁道。
西蒙无言地呆滞了片刻，看向夏洛特的目光就好像在直视着死亡似的，最后他紧绷的肩膀一松，妥协了。
“谢谢……”耳边传来了克拉拉小声的感谢，刚才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她是真怕夏洛特会对西蒙动手，不过她也知道不用特殊的手段怕是谁也说不动现在的西蒙所以没有去阻止。
“解放日时候的人情算我还你了，我们走！”余怒未消的夏洛特别别扭扭地丢下这么一句，放开克拉拉的手自己一个人朝着刚才跟乔纳森约好的地方走去。
第一七五章 突围
等回到汇合点的时候乔纳森已经等在这里了，而且他身边还聚集了数百名民兵和学徒，倒不是说乔纳森的理论多么有说服力而是他运气好正巧撞上了从前线且战且退撤到这里的伏龙芝。在营地被突袭的时候少数保存着战斗力的值夜卫兵立即就以伏龙芝为中心开始聚集抵抗，可惜纵使有这位魔法大师压阵也实在是顶不住教团那边箭如雨下人潮汹涌。最后伏龙芝不得不带队退到了营地深处的学徒营区，幸好有营地中的大火阻隔突袭部队没有打算追击的样子，可能他们认为眼前这支溃军已经不需要付出太多伤亡就能一网打尽所以错过了这个能斩杀敌酋的绝好机会。
“这位该不是……院长？”三人马上就认出了伏龙芝那身代表性的黑袍。
“抱歉，没想到居然让大家经历了这种事……”听到三人一声声院长叫着伏龙芝直觉得满脸发烧，来时候的豪言壮语犹在心头，现在自己亲自指挥的部队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院长大人，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务之急是让大家尽快从这个危险之处撤离，不然一旦对营地的包围成型我们就真的一个都跑不出去了。”乔纳森也打过败仗不会不理解伏龙芝的心情，只是他们实在是没有开检讨会的时间了。
“嗯，你说得对，大家突围，我们还不能死在这里！”看一介学徒都比自己这个院长要镇定伏龙芝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你是白银城布兰德家的公子是吧？看你好像有些指挥部队的经验，能不能请你带我进行指挥？”
“放心交给我。”重任在肩乔纳森亦不推辞，“民兵和战巫随我打头阵，其余人和院长一起跟进随行，魔法是我们突出重围唯一的希望所以一定要保护好后方的巫师，都明白了吗？！”
“是！”总算是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像样的话了，即便不知道这个火线晋升的年轻将军能做到何种地步，士兵们也只好破罐子破摔地跟从他。
此时营地的火势已经渐熄，东部方向上的教团军队也开始向这边逼近，仗着常年领军带来的地形直觉乔纳森领队一路从河滩和营地边沿的地方向北突围，路上又收拢了不少发现前方是河滩正在不知所措的溃兵，就这样零零散散地大概聚集了约莫有个不到千人队伍终于离开了营地的范围，而就如乔纳森所预测的那样教团也在这边部署了少量防止溃兵撤退的警备，幸好这边属于河滩地带很难走，所以眼前这道临时组成的防线不管是完整性还是人数都不足。
“……嗯？异端，这边有异端逃出来了，大家上！”即便如此被教团兵发现的撤离部队还是立即遭到了攻击，因为教团兵知道后方主力马上就会闻讯赶来，他们要做的只是拖住一时而已。
“见鬼，想活下来的就跟我上，我们没别的路可走了！”行迹被识破的乔纳森怒骂一声抽出大剑第一个冲了上去。
“哦！”兵法有道是置死地于后生，希望与绝望并存的时候这些民兵终于给激发了出来属于士兵的勇气，再加上有乔纳森这个榜样作为鼓舞，战力孱弱的民兵居然跟教团兵打起了对冲。
要论单独的战斗能力民兵们肯定是拍马不及，不过现在的局势是一片发挥不出来太多兵员实力的乱战而且学院方暂时还在人数优势上，所以战线暂时就僵在了这里，教团兵死守防线不肯退却，学院民兵也没有地方可以退却。
“所有巫师抛射热系魔法，距离一百五十步，放！”看到前锋发生了接触伏龙芝立即统领着后继部队的学生兵上前以魔法支援，他或许不是个称职的军事统帅，但单纯指挥魔法部队正是他的强项。
“呼！”闻听伏龙芝的命令所有能够达到要求的学徒纷纷放出了自己的魔法，一时间漫天火雨从天而降跨过前线落在教团兵的后阵上，魔法火焰不同于普通火焰即使落下依然会灼烧一段时间，被这些火焰沾到的教团兵立即被烧得皮开肉绽。
“魔法攻击！封魔盾！”察觉到后方态势不妙，统率这支教团新兵的圣骑士急忙大吼着指挥。
“想得美！”圣骑士这一声吼立即暴露了他自己，深谙擒贼擒王这道理的乔纳森抡起大剑就朝他劈了过去。
“咔当！”措手不及的圣骑士来不及用武器招架只好拿左手上的封魔盾格挡，这东西是设计来对付黑尘的本身强度并不高，对上沉重锋利的锰钢大剑立即被劈作两半，圣骑士本人倒是借力后退保住了项上人头。
“去死吧异端！”这一击也让圣骑士注意到了乔纳森，稳住架势的他马上双手擎住手半剑挥向乔纳森还击。
“铿！”两支材质相同重量差不太多的利器重重相撞立即溅起连串火花，仗着黑尘之力的协助乔纳森没被反馈的力量打退，圣骑士那边靠着盔甲下刺激肌肉的装置也硬扛住了乔纳森的怪力。
“啧！”一击不成两人都是咂嘴，心里明白面前这对手实力上大致跟自己旗鼓相当。
不过乔纳森这边可没太多时间跟对手纠缠，心焦之下他再次挥舞大剑向着圣骑士发起一波紧似一波的攻击可惜每次都被对方稳妥地阻挡住没能建功，大概在自己挥出第十二剑的时候乔纳森忽然感觉手上的剑身一重他顿时暗叫糟糕，大概是刚才用力过猛一时间黑尘的供能没能跟上。
“嘿！”乔纳森的明显迟滞立即被圣骑士抓住了破绽，他一挥左手用臂甲格开乔纳森松垮的挥砍，右手手半剑侧面照着乔纳森的喉咙口就抡了过去。
“咔嚓！”危急时刻一道闪电擦着乔纳森的后背就打在了圣骑士的剑尖上，闪电顺着剑脊一路攀爬顿时将他握剑的那根手臂烤成了焦炭，发觉到右手一下子没知觉了圣骑士连忙想抽身退开，却发现脚下陷入的泥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寒魔法冻得硬如坚冰根本就抽不出来，再往前看只见一道金属光芒直直地奔着自己眼睛就刺了过来！
“噗呲！”刺剑顺着眼眶直接贯穿了圣骑士的大脑，仿佛这样还不解恨似的西蒙恶狠狠地将已死的圣骑士就这么按倒在地上让剑刺破了对方的后脑才抽出刺剑甩掉剑尖上的滴血。
“你们怎么……”发现是刚才属于自己小组那三人为了救助自己打出一个漂亮的连携攻击，乔纳森不可思议地看向面目阴沉的西蒙，这家伙居然会出手帮自己？
“我只是想要这些狂信徒死，跟你没关系。”西蒙冷冰冰地背对着他道。
“嘿，是嘛。”乔纳森笑着走上去一把扯起圣骑士的头盔高举起来，“敌酋已死，大家加把劲打垮他们杀出条生路！”
“哦哦！”闻听此言民兵们更是士气高涨，教团兵们虽然意志依然高昂，但失去了统一指挥后立即就露出了败像，勉强维持的防线上很快便被乔纳森带领的突击打出来一个通往后方的缺口。
“大家维持住这个缺口，巫师们撤走之后我们就可以撤了！”生怕为求生路不择手段的民兵们自己先夺路而逃，乔纳森急忙约束士兵守住缺口给后继的学生兵保证撤退路线。
就这样在乔纳森优秀的指挥和众人死力奋战之下这支不到千人的败兵终于突出了围困进入安全地段，尽管背后依然有小股的教团兵在追赶，在学徒们的魔法压制下一时半会也很难再缠住乔纳森的部队，眼看着生路就在前方，乔纳森和伏龙芝商议后下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大家，调转方向往东走，不能再在这片沼泽地里浪费时间了！”这是商议之后的结果，向东走极可能接触到突袭部队的后军，那也要比在沼泽地里勉强跋涉被人追上要强。
“唔，千万别遇上敌人主力啊。”很快部队就撤出沼泽区踏上了坚实的平地，每个人都在心虚地祈祷着自己能够顺利从包围圈中逃脱出去，只是不知道对没有信仰对象的巫师来说他们这祈祷能不能灵验。
半小时后。
“不、不好了，前方有敌人！”很可惜，祈祷的结果好像是没有灵验。
“啧，看清楚多少人了么？”会被追兵堵截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了，乔纳森除了尽人事听天命外拿不出来任何手段。
“天太黑人数看不清，听声音人反正不少而且都是马队。”在前方侦察回来的民兵报告的消息则更加糟糕。
“马队？！”这时候乔纳森真是哭的心都有了，对手是步兵的话且战且退说不准还能退到拉维瑞提城下，骑兵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自己这边哪怕是有魔法辅助两条腿的也跑不过四条腿的，用光魔法瞒天过海算是种应急手段，可惜学生兵的魔法造诣不足以做到掩盖这支近千人的大部队。
“老哥，真的没什么办法可用了么？”看乔纳森的表情夏洛特也知道事情要糟，能让他大哥露出恐惧表情的事情在世间实在不多。
“事到如今只好……院长，我有个提案。”心里头咬了咬牙，乔纳森来打伏龙芝面前说道。
“你说。”情况紧急，只要能保住这些人的命伏龙芝自然是什么意见他都肯听。
“想把整支部队都撤出去已经不可能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巫师们用隐身术掩护住自己往北走，我带着其他人拖住教团的追兵给你们争取些时间。”乔纳森能拿出手最好的办法也就是牺牲一部分拯救一部分，而且这些牺牲者中还包括他自己。
“那怎么行！”伏龙芝和夏洛特几乎是同时开口反对，这些人能从包围突出全靠乔纳森和民兵们的奋战，事到如今把他们扔下自己跑还算人么。
“院长，我知道您是位负责尽职的人，所以您才应该采纳我的方案尽量保全住大家，不然共同行动的结果只能是大家一起死。还请您不要因为一时仁慈断送了那些本来能活下来的人的性命，您也说了他们都是巫师的希望死在这里太可惜了，另外……舍妹就拜托您了！”乔纳森到底是军人的思维多一些，哪怕被舍弃的人是自己他也毫不抵触，只是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妹妹陪自己一起上黄泉路。
“你要这么说的话……好吧，其他人可以走，我留下来，跟自己的学生奋战到底也是我的职责！”心中煎熬了片刻，伏龙芝下了这样的决定。
“那我也留下来！天下哪有丢下自己哥哥一个人跑的妹妹！”乔纳森宠爱自己的妹妹，夏洛特又何尝不敬爱自己的哥哥呢？
“别说蠢话！想让我把你打晕了送走么？”情急之下乔纳森怒道。
“夏洛特，别辜负了你哥哥的苦心。”克拉拉这时候也走过来跟夏洛特劝道。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额？！”夏洛特还想再抗辩却忽然觉得脖颈一疼，接着人就失去了意识。
“她交给我们了，你自己放心去死吧。”却是西蒙在背后冷不防的手刀拍晕了夏洛特，他这下子能一击打晕半吸血鬼化的夏洛特用的劲可不是一般的狠，克拉拉见状连忙将她抱好扶住。
“我可没打算这就死啊，说不定还有突围的机会呢。”乔纳森脸上露出苦笑，“不过嘛……谢谢了。”
“哼！”西蒙冷哼了一声转而面向学徒们，“你们这些拖后腿都听到了？这里不需要你们所以可以滚蛋了，谁要是连简单的隐身术都用不好可别怪我这把刺剑不客气，我不会因为你们就把自己的宝贵性命搭上的。”
“……”西蒙的话很难听但谁都没说什么，学徒们沉默着对自己释放出了隐身术，魔力较强的克拉拉也用光魔法护住了昏迷的夏洛特和自己，很快学生兵们就从平原上消失了。
“院长，您也应该走的，您是主持大局的人不该死在这里。”送走了妹妹乔纳森终于安心下来，他跟伏龙芝劝道。
“我这边你就不必考虑了，反正你也打不晕我。”性命攸关的关头，伏龙芝居然跟自己的学徒开起了黑色玩笑。
“哈，说的也是。”乔纳森闻听后大笑起来，“好吧，能跟您这样的伟人共同奋战是我的荣幸。”
“我也一样，能有你这样优秀的学徒我很安慰。”伏龙芝微笑着点点头，“那么，准备战斗吧。”
不远处的原野上，马蹄声已经近了。
第一七六章 意外援手
“大家站成两排！强壮的人站在第一排，其他人跟在后面站第二排，全部用矛尖对敌，对敌接触时注意用盾牌护住头脸尤其是脖子！对方应该是轻骑兵所以我们还有挡住他们的机会，如果前一排人的长矛被马冲断了第二排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顶上，都明白了么？！”马蹄声愈加接近乔纳森越能确定这是一支适合奔袭而不适合冲阵的轻骑兵，这让他心中又燃起了些微希望，他急忙给那些民兵排兵布阵。
“明白！”有乔纳森这样懂得战阵兵法的人指挥着实让民兵们宽心不少，很快他们便依照乔纳森的安排形成了一条简易的枪阵，尽管在专业士兵看来这种破绽百出单薄防线根本不入流，但对这些民兵来说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院长，救火队的工作就麻烦您了，枪阵最怕的就是阵型被冲垮，所以一旦前面的阵线出现缺口就请您用魔法封住那个缺口直到有人把缺口填上，可以么？”虽说自己现在是全权指挥对方毕竟是自己的院长，乔纳森指派起他来用词就客气得多。
“放心交给我，魔力用尽之前我是不会让阵容出现缺口的。”伏龙芝的言语里透出来他作为高阶巫师一生积攒的自信。
尽管乔纳森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试图对抗，当前方出现了骑兵黑压压的影子时民兵们阵营依然有所动摇，因为这支骑兵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凌晨的黑暗让他们数不清来袭的敌人有多少，但有一点每个人都看出来了——这支骑兵的前锋延展开来居然比自己的防线还要长，这可怎么挡得住啊？！
“唔，看来我的运气是用完了。”不管怎么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乔纳森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握着长剑的双手在微微颤抖，那是人类面对性命危机时无法克服的天然恐惧。
但让乔纳森和其他所有人都觉得诧异的是，这支声势浩大的骑兵来到近前时并没有加速冲击这边的阵地反而减下了速度，一个看不太清面貌的家伙单人独骑从骑兵阵营中独自向民兵这边奔驰过来，看他手上好像还擎着一杆大旗。
“……这家伙想干什么？”对方奇怪的动向把乔纳森看得好一阵莫名，莫非是要跟自己这边劝降？不会吧？要说正常两军交战有战有和也就罢了，教团和学院之间的冲突那可是不折不扣的生死战啊，怎么想对方都没有对自己这边网开一面的理由，学院的兵马也绝对不会向教团投降，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自己降了也只有上火刑柱一个下场，那还不如战死更痛快。
“诶，这个旗帜莫非是……帝国军？！”直到那个单独突出的骑兵接近到枪阵仅有几十步时忽然一个眼尖的民兵大叫起来，他发现在那人手上飘扬的旗帜不是教团圣军的全视之眼旗而是帝国军队的血色六合旗！
“什么，帝国军？”
“他们会来支援学院？我不是做梦呢吧？”
顿时民兵们骚动了起来，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战死这里的准备，忽然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敌军而是友军他们心中有多大震动可想而知。
“大家不要放松警惕！也许是陷阱！”乔纳森连忙大喝一声稳住民兵们的情绪，就算这是一支货真价实的帝国军根据事先的情报也有不少帝国领地直接投靠了教团势力，这支来历不明的骑兵搞不好就是那些叛军一员。
“可是帝国军的话应该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吧……”然而民兵们这回并不买账，他们都是帝国出身，跟教团的死斗是一码事跟同胞打内战就是另一码事了。
“哎！前面那个人给我站住！报上你的所属！”眼看着要控制不住己方阵营的士气，乔纳森只好自己站了出来大喊一声试图拦住那个单人独骑的大胆家伙。
意外地那人还真就站住了，而且他还好像在盯着乔纳森看，仿佛跟乔纳森认识似的。
“你是……白银城的乔纳森公子没错吧？”那人忽然开口道，听声音是个年轻男性。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的？”被人照面一句话叫出名字来的乔纳森疑惑之余连忙往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那人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天太黑的缘故乔纳森觉得这人好像是见过又好像没见过，总之没有很深的印象。
“您认不出来我也属正常，不过您还记得莉薇小姐么？她应该是和您一起到学院来了才对。”更让乔纳森意外的是这人提起了李维。
“啊，你是那个那个……那个向导！”乔纳森这下子把对方的脸跟记忆对上号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跟卡米耶一起把李维从黑岛基地解放出来的冒险家昆汀，只是因为他给人的印象太过于稀薄乔纳森没能记住他的名字。
“昆汀·谢斯塔克。”昆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过既然您在这儿，那么后面那支军队是学院的部队咯？”
“是，你后面那支骑兵什么来路？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李维的熟人出现在这里多少让乔纳森松了口气，不过他的态度依然很警惕。
“哦对，看我光顾着跟您所说话了。后面那些骑兵是我的佣兵团员，我团现在受沃尔夫元帅的雇佣从帕廷专程赶过来给学院提供支援，不过快到拉维瑞提城下的时候我们发现了火光就先赶过来了，该不是学院这边的战事进行的不很顺利吧？”乔纳森满身的血污脸上又被火焰熏得黑一块灰一块的，谁都看得出来他刚刚打了个大败仗。
“诶，差不多吧。”乔纳森尴尬地咧咧嘴，战事何止不顺利啊他们差点就让人给围歼了，更让他尴尬的是这个自己连名字都记不起的外人居然成了危急时刻救下自己的救兵。
“那么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另外如果您能够协助我们联系上学院的高层就更好了。”看乔纳森现在好像是给学院这边带兵的样子，昆汀道。
“我们冲出来的时候场面很混乱，你们能帮上什么忙我不好说，不过学院的高层我倒是可以帮你引见因为学院的院长大人现在就在后面的阵营里，如你所见我们刚刚被人突袭打了个惨败，你们的出现简直是及时雨啊。”不管怎么说有了这支友军骑兵的出现都让人安心不少，乔纳森连忙想将昆汀引荐给伏龙芝。
“那太好了，您先稍等我回去跟团员们说明情况马上回来。”没想到自己刚到战场就救下了学院的头号人物，为了不闹出误会昆汀决定先回自己的阵地约束好部下在跟伏龙芝谈话。
“嗯，我也回去跟院长说明清楚。”乔纳森也点点头，“大家可以放下警戒了，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帝国援军！”
“呼！”乔纳森这话说出口所有民兵就都一下子垮下来了，人就是这个样子，在危险之中可以做到超常发挥，一旦得知自己获得了安全马上就立现原形。
至于伏龙芝这边得知前方来人不是敌军而是友军也是又惊又喜，只是他不明白沃尔夫元帅何以能在帝国危如累卵之际还有闲心余力派出大量部队支援只是名义上从属于帝国的学院。虽然巫师出身的沃尔夫元帅和学院方的确有些渊源，但二者的关系很复杂是敌是友都难说，尤其是玛尔什还活着的时候打着学院旗号单方面干了很多损害帝国的事，这是一切以帝国利益为出发点的沃尔夫绝对不能容忍的。
“院长大人，我是昆汀·谢斯塔克，现在奉雇主帝国元帅沃尔夫之命率领索米骑兵团总计四千人向您交令。”在乔纳森引领下来到沃尔夫近前，昆汀摊开手向伏龙芝亮出了一枚硬币大小的徽记，这枚徽记跟当初伊萨克出示给伏龙芝的那枚一模一样，印记上的帕廷字母在魔法作用下闪着微弱的光亮夜间也能看清楚。
“嗯，确实是沃尔夫元帅的徽记，我明白了，欢迎你们的到来。”检点过昆汀递来的印记伏龙芝脸上最后一丝不安消失了，原因姑且不论，昆汀的确是受沃尔夫元帅指派前来援助的。
“那么就请马上给我们分派任务吧，刚才听乔纳森公子的话好像学院这边的部队遭到了攻击，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做的请尽管下令。”昆汀什么时候当上这支人数数千的雇佣军团团长谁也不知道，不过他认真的性格倒是一如既往。
“指派么？”看看身边那些累倒在地的民兵们伏龙芝犹豫了起来，他想让昆汀带队把陷在营地里没能逃出的幸存者救出来可又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把昆汀的部队也给陷进去，和学院的人马不一样昆汀是元帅那边的人，就算现在听命于伏龙芝他也要谨慎地使用。
“院长，营地那边都是沼泽地形最不适合轻骑兵发挥，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战场上容不得过分的仁慈，如果利益小于牺牲还是不要随便行动的好。”乔纳森看破了伏龙芝的打算，当即提出来自己的反对意见。
“唔……”连乔纳森都这么说了伏龙芝心里也在考虑是不是该放弃那些没来得及逃出的人，正当他心下踌躇的时候突然四外又有了新的情况。
“团长，外线侦察兵的急报！”赶过来的人是索米骑兵团的一名游骑。
“说！”
“我们在拉维瑞提方向发现了火光，似乎是有人正在对城墙发动攻击。”游骑立即报告道。
“什么？！”三人闻言都是一惊急忙将视线投向了拉维瑞提城，果然远远的城墙剪影正被一道不祥的光亮映照得显眼起来。
第一七七章 城下围歼
“城墙被攻击了？哪个方向？”从慌张的传令兵那里得到外城遭受攻击的消息，贾维斯稳住心中的震动冷静道。
“东北门，现在的情况很危急，请您马上提供援助！”可是不管贾维斯表现得如何镇定，传令兵那边还是冷静不下来，因为现在的拉维瑞提城几乎是空城一座。
雄伟的城墙、卓著的城防、多重的防御体系，这些本来是优点的东西在缺少了作为灵魂的城防兵的情况下反倒成为了缺点，因为城墙面积越大驻守的兵马就越分散。几乎是全力出击的学院一侧经过侦查确定周围不会再有教团军队，便只留下了大约两千名民兵来驻守这座本该有近两万城防驻军的城市，如此稀疏的防备分散到各个城门上也就只剩下几百人可用了，不怪传令兵那边急得眉毛着火了一般。
“明白了，你去通知其他所有城门，除了留几个人作为观察之外其余部分全部支援东北门，我也这就赶过去。”贾维斯同样深知这一点，所以即使教团对东北门的突袭是个陷阱他也只能选择上钩，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可用了。
“是，我这就去传达！”听了贾维斯的回复传令兵的脸色这才好些，急忙跑出去传令去了。
“导师，您的身体没问题么？”听说贾维斯也要亲自上战场，陪在他身边的欧菲莉雅不由得投去担忧的目光。
“现在不是忧心我自己的时候了，作为统帅如果我不亲自站在阵头那些民兵恐怕撑不了太久吧……”贾维斯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欧菲莉雅你就不要跟我一起去了，到武器库去把所有的剩余武器都分发给留在城内的成年男子，我知道他们既然没有加入民兵就是没有作为士兵站在前线的意愿，但至少在城破之时这样做能让他们有所抵抗的手段而不是单方面地给教团士兵屠戮，说服工作也麻烦你了，现在我们这边哪怕多一个人帮手都是好事。”
“明白了，我一定说服尽量多的人去支援导师您！”贾维斯的交代是以城破为前提的可见他对外面的战场形势实在是不乐观，欧菲莉雅尽管担心自己导师的安危却也不得不遵从他的命令。
按下去说服市民加入城防战斗的欧菲莉雅不提，贾维斯这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加急感到了遭受突袭的外城东北城门，按说这里应该是最不会遭到攻击的方向因为前几天里那些撤出的学徒就是从这个方向离开的，看来对方是采用了什么手段隐蔽起来没有让沿路布哨的城卫军发现然后等到学院这边主动出击时才发动了蓄谋已久的袭击。教团居然能忍住他们那病态的“净化”欲望这点贾维斯不得不赞赏一下，而当他到达东北城墙上时发现这边的情况已经是相当糟糕了。
攻城的教团兵大约有五千人左右，由于拉维瑞提的城防是依照标准的星堡结构设计，所以在东北城门正对面的位置不是城外的原野而是一座陡峭的五边形堡垒，换在平时的话这个堡垒的存在不但能掩护出击和撤退的己方机动兵力，也可以和两翼突出的主城墙墙垒形成两面夹击的优势。无奈现在城防人数不足，区区几十个人的驻军根本顶不住成百上千教团兵的围攻，他们已经被教团兵压缩到了堡垒顶端一角正做着绝望的抵抗，而为了通往外堡所搭建的吊桥桥板也早就被火箭引燃烧断了，如果外堡被攻陷那么敌方就会和己方得到相同的高度优势，可以向这边的主城墙进行平面射击而不用担心被高墙阻挡射角，偏偏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不光外堡岌岌可危，连受它掩护的城门现在也在遭受攻击，贾维斯冒险把脑袋探出城头发现教团似乎使用了某种学院从来没见过的火焰武器，那东西由一个人背在身上不停地向城门喷吐着火舌像极了热系魔法的攻击方式，虽然还不够把钢制的升降式闸门彻底融化却也让城门变得红热滚烫城内人根本就没法上去修补，而被热量软化的城门在辅助的攻城锤敲击下已经开始扭曲变形摇摇欲坠了。
“啧，要是城防系统还能用就好了。”拉维瑞提的城门是深陷在城门洞里的，换在平时随便走进城门洞里面埋伏的机关能瞬间把人干掉，可现在整套系统都失灵的情况下贾维斯也只能在这里咂嘴，包括贾维斯自己在内没有一个人料到魔导系统会有失效的那一天。
至于其他在城上驻守的民兵大致也跟贾维斯心情差不多，虽然贾维斯的及时赶来和他口中“援军马上就到”的承诺稳住了民兵们抵抗的意志，但他们在城上稀疏的弓箭射击根本就对准备充足的教团部队构不成什么伤害，照这么下去撑不了多久城门就会被凿破，而一旦局势演变到城内攻防乃至于巷战拿这些民兵就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难道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用么……贾维斯死命地逼迫着自己的脑子运转，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出来任何可以稳妥守住城墙的解决办法，最后连贾维斯自己都有些绝望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能驱使多少程度的魔法之后，他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守住这个城门而是要把魔法在现在用掉还是等到城破之后拿来封堵城门时使用。
就在每一个守城士兵都差不多绝望了的时候，忽然天上似乎飘过来一片乌黑的阴霾，那片阴霾就像有意识一般最后停在东北城墙上方动也不动了。
“嗯？是要下雨了么？”忽然发现头顶上照下的月光被挡住了，贾维斯心里面现出了一丝希望，如果突然降雨能够打断教团那种喷火武器的话城门那边的压力一定会减轻不小。
贾维斯没能料到的是，这一片云彩降下的可不是及时雨，而是真正如同及时雨一般的救兵！
“啊！”忽地已经被教团占领的外堡上发出一声教团兵恐惧的嚎叫，因为他回头去抽取箭矢时赫然发现自己的背后有一团烟雾正在凝聚成人形的样子，而且后面还有更多……足足近百个！
“怎么……吸血鬼？！”其他人闻听他的哀嚎急忙转头去看，这一看不得了所有人都给吓破了胆，他们这些教团新兵论意志论训练并不输给常年在帝国活动的猎魔团，可是当上百名吸血鬼陡然出现在身后时就算是他们也给吓得魂飞魄散，要知道死在吸血鬼嘴下那是最为污秽的一种惩罚了。
贾维斯当然也注意到了教团阵营中的骚动之声，而且他发现不只是城墙外堡，连教团军队背后的两条通道上也密密麻麻地落满了从天而降的吸血鬼，那数目足足千人！伏龙芝和渡鸦血族决定维持玛尔什时代遗留下来的合作协议这事贾维斯也有耳闻，但他真的没想到学院有难的时候这些捉摸不定的吸血鬼会倾巢而出来救援学院。
“夜的眷属们，宴席开幕的时候到了，让他们知道血族的恐怖！”一把将被啃成干尸的教团兵扔下外堡，一个面貌端庄长老模样的女吸血鬼用扩音魔法向下面的本族子弟喊道。
“嘶！”回应他的不是普通的喊叫而是一片毒蛇吐信般的吐气声，让人闻之毛骨悚然。
这下子教团的突袭部队可乱了套，突袭的人最怕的就是自己被突袭，更何况还是这种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致命突袭。因为没有太多对抗吸血鬼的经验，大多数教团兵都是徒劳地试图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去砍杀射击扑面袭来的吸血鬼，可是这些攻击在可以将自身雾化的吸血鬼身上根本就构不成什么伤害。友军被害想起来使用封魔盾的教团兵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封魔盾的效力只局限于其面对的一边，而吸血鬼的肉体速度要比凡人之身的教团兵快得多，一片混战中他们往往在正面用魔法虚晃一枪趁着对方格挡之时立即依托这种速度绕到敌人背后，然后照着惊慌失措的教团兵脖颈上就是一口。尽管教团兵在数目上有吸血鬼五倍之多，可是城墙之下现在俨然已经变成了众多吸血鬼的猎杀场，场面之血腥让身为敌人的贾维斯看了都有点替那些挣扎于恐怖之中的教团兵觉得可怜。
而随着教团兵数量的迅速减少，场面反倒是渐渐地开始对教团一方有利起来，他们中的幸存者全部退到了城门下方的门洞附近从这个角度城墙上的射击基本打不到，而吸血鬼也没法穿过城墙绕到他们的身后去。几个吸血鬼在尝试突破封魔盾的盾墙时被忽然冒出来的喷火武器烧成了灰烬之后两方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不过这种僵持并未能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埋设在城墙里面的机关部就传出了一阵让贾维斯闻之兴奋的机械之声。
城防系统，恢复了！
第一七八章 援军汇集
——研究院区地下·龙军团废弃机库——
“系统适配调节完毕，纳米分解发电功率稳定为48.42%，开始启用控制网络及能量输送通道……全系统上线，当前首要目标设定为城市安全优先，自动启用东北方向部分防御系统……来敌消灭，城防火炮网络校准完毕进入自运行状态，现将敌我辨识任务移交于本地防务人员。”几分钟的接连播报之后，构成赛西丝的纳米云雾从城市服务器中退出来重新在李维肩膀上凝结成妖精的形象。
“搞定了？”侧头看了双目无神的赛西丝一眼，李维问道。
“目前没有检测到可用威胁目标，可以确定城市防务的暂时安全，另外本市在运行系统中的94.25%不符合瑞士联邦基础设施安全条款，建议进行整修以最大化减少可能出现的意外故障。”赛西丝的人格似乎还未从主控AI的角色中恢复过来，回答李维的话也是冷冰冰的机械语调。
“这确实有整修的必要，相关工程计划的制订就交给你了，但现在要以维持城市安全和城内人员的安全为最优先级。如果可能的话用城市系统探测一下城外的战斗情况，城内的防御如此稀疏他们肯定是出城迎击敌人去了。”李维倒是不怎么排斥这种机械语调，泰伦人制造的智能系统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
“命令收到，将共振雷达范围扩展至城市周边……扫描完成，现在列出地区三维图。”短短几秒钟时间，赛西丝就凭借着自身强大的运算功能给出了战场地图。
“嗯……”李维抬眼看向全息投影出来的三维地图，战场上的局势对学院方面很是不利。
本来塔西尼将军的三面包夹策略属于稳中求胜的布阵，三个攻击方向互相距离都不遥远所以理论上是可以遥相呼应相互支援的，但是北路军遭到奇袭击溃之后场面就从学院单方面的夹击变成了太极图一样互相盘绕的敌我态势。可能是缺乏心理准备的原因，对阵中路的城卫军在侧翼遭袭后呈现出了部分溃败的状态，照这么下去局部的溃败很可能演变成整条战线上的大溃退，偏偏游离于主战场之外的那支疑似友军的骑兵并没有适时地向中路军阵地支援而是正在全力向东北城门方向奔驰，可能是察觉到了刚才拉维瑞提遭到的攻击想去支援一下吧。
“没有提供即时通讯的装置很不方便啊，赛西丝，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外面的部队注意到城防系统已经恢复这件事？”现在再把渡鸦血族的援军重新部署到前线上去可能会来不及，李维就想采用些更加立竿见影的办法，如果能让前线部队明白他们的后方已经稳定下来不但可以提振士气，还可能让教团部队知难而退。
“建议对前线区域周边进行象征性的炮击，碍于射程和精度有限可能不会起到有效的火力支援效果，至少可以传达到这边的信息。”赛西丝立即给出了回复。
“好，就这么办，马上执行吧。”
“收到。”
随着李维下达的命令被赛西丝执行，正因为城防系统恢复而欢欣鼓舞的西侧城墙守军赫然发现平时要手动控制射击的城防魔导炮突然自己转动旋盘一齐将炮口对准了远方敌我交锋的战场。
“轰！”上百门火炮的齐鸣纵使是宏伟的拉维瑞缇城墙也要为之一震，被黑尘动力裹挟的空心铁球炮弹划出高远的弧线向城卫军和教团北路突袭部队的交接处附近飞了过去。
“诶？这个声音难道是……魔导炮？！全员隐蔽！”正在这边坐镇指挥的塔西尼将军听得远天边一阵熟悉的呼哨声，深知魔导炮威力的他连忙用扩音魔法向己方阵营大喊。
“当当当！”奋战在前线的城卫军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面的教团阵地上连片炸响起炮弹的爆裂声，空心的魔导炮弹内部预先埋设了撞击发火的简易雷管和黑火药，触地之后会立即爆炸扬起漫天飞舞的炮弹破片，顿时身处后阵的教团士兵给这些天降死神打得人仰马翻，这还是赛西丝为了避免误伤友军稍微偏离弹道的结果不然炮击的杀伤效果还会更大。
“魔导炮！城防那边恢复了么！”得到炮击支援的城卫军士气大振，他们本来就是善守不善攻的城防部队，得知自己引以为豪的城防体系成功复活比什么好消息都更能让他们振作。
反观教团阵营的感觉就糟糕透了，他们是确认拉维瑞提城现在无法启用城防才不远千里奔袭这里的，本来一切计划最初进行得都很顺利，谁知拉维瑞提城的城防居然毫无征兆地就突然复活了。早在上次大圣战的时候教团圣军就吃够了魔导炮造成的苦头，其赫赫威名到现在都被教团所忌惮，再加上刚才那雷霆一击给他们造成的震撼，就算圣战士们的意志有多顽强也没人愿意毫无意义地葬送在这里。
“噗噗噗！”自然这次声势浩大的齐射也被教团圣军的指挥者注意到了，天上很快打出了三发白色的信号弹，本就无心恋战的教团兵看到撤退的信号立即开始向中央阵地收缩退却，而遭遇夜袭阵容还很混乱的城卫军一时也难以实施有效的追击。
“将军，我们还追么？”见教团兵终于在魔导炮的威力下退却了，几名前线指挥的部将立即赶回来跟塔西尼将军请示。
“不要追了，北路军崩溃的现在继续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意义，收兵拔寨救助伤员，我们往拉维瑞提方向撤退！”塔西尼将军算是个能看清形势的人，他知道这个距离上已经是魔导炮可以掩护到的极限射程，再往前根本捞不到好处只会徒增伤亡而已。
当然全军后撤的命令也通过传信盒发送到了鲁伊斯统帅的南路军那边，并未遭受伏击一路顺风顺水的鲁伊斯纵使心里头十万个不情愿，但在主力已经开始后撤的现在他也不得不撤退，不然自己带领的讲师团就会被孤立在这里。
至于拉维瑞提方向上，首先回到城内的是渡鸦血族和重新收容了北路军残兵和学生兵的索米骑兵团，在从李维那里得知中路军和南路军已经安全地撤离战线向城市方向靠拢后他们没有再出城去掩护两路兵马的撤退。夏洛特苏醒之后对丢下自己一人跑去赴死的哥哥百般埋怨之类按下不提，大家终于跟分别了快一个月的李维见面了。
“没想到你们真的按照时限做到了啊……反观我这边到底还是没有按捺住情绪贸然出兵，真是没脸见你们啊。”带兵出去打了个大败仗回来的伏龙芝看见李维真是百感交集，当初李维临走时候就跟他交代过自己回来之前固守城市不要贸然行动，而他还是因为缺乏对李维的信心这么做了。
“既成的事实怎么也改变不了，只是您作为一方统帅以后还是更为慎重些进行决策才好，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啊，昆汀。”李维倒是并未苛责伏龙芝什么，反而是对出现在这里的昆汀表现出了兴趣。
“嘿，换在一个月之前我也没想到过。”昆汀面色尴尬地笑笑，“第一次见面时候跟你隐瞒了身份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是后面这支索米骑兵团的团长，是受沃尔夫元帅的雇佣前来支援学院的。”
“哦？”李维平淡地看了一眼如今青年将军打扮的昆汀，“身份的话题上大家彼此彼此吧，倒是你应该跟卡米耶把话说清楚，我行动比较快是先赶过来的，她应该明后天就能到这里。”
“额，那个丫头啊……”还奇怪卡米耶怎么没跟在李维身边，得知自己这位老搭档没有出事的昆汀松口气之余也开始考虑该怎么去应付卡米耶的毒舌了。
另一边伏龙芝在从贾维斯那里得知幸亏有渡鸦血族援军城门才没有陷落的事情后也向斯蒂芬妮倾全族之力的援助表示了感谢，对此斯蒂芬妮只是淡然地表示既然结成同盟互相协助就是当然的事情。考虑到现在拉维瑞提需要所有能够动用的人马来协助防御，斯蒂芬妮经过伏龙芝同意后将自己的族人安置到了现在没有人居住的研究院区，看来在教团的压力下伏龙芝是打算将学院和吸血鬼进行合作的事实公开化了。
“对了，谢斯塔克团长，元帅他在命令你们来援助学院的时候是不是还有过其他的交待？”待一切需要处置的事情暂且安顿下来，伏龙芝终于跟昆汀提出来自己心中的疑惑。
“元帅托我给您带了一封信。”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对自己的到来感到疑惑似地，昆汀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封递给了伏龙芝。
“唔……嗯？”小心地拆开信封阅读了上面的内容，在读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眉毛忽然就皱了起来。
“院长，有什么不对么？”发现他面色变化的贾维斯靠过来小声问道。
“你自己看吧。”伏龙芝侧过信纸把上面的内容亮给贾维斯。
“？！”结果贾维斯看到一半也愣住了。
信上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沃尔夫元帅派兵驰援学院的理由和打算，其中有一条内容尤其引人注目——他想将拉维瑞提城作为临时的帝国陪都使用。
第一七九章 下一话题
——次日·拉维瑞提——
“陪都？”受命带兵撤回的塔西尼将军和鲁伊斯导师刚刚回到城内就被伏龙芝召集到了院长塔，本以为是叫他们来商议军情的两人却发现今天的议题并不是这个。
“是，元帅的信件就在这里你们也看过了，都有什么看法？”这次伏龙芝只叫了学院的高层人员，连李维和送信的昆汀也被排除在外，这是一场学院内部的闭门会议。
“嗯……陪都啊，选我们这里作为帝都的替代品恐怕是看上了拉维瑞提坚固的城防吧？不过沃尔夫终究只是个退役元帅，他有什么权利决定帝国往哪里迁都？”放下手上的信件，鲁伊斯皱着眉头道。
“信上的说明你没看？”塔西尼将军伸手接过信纸，“帕廷皇族中的绝大多数加上朝廷现役的四位主官和所有朝廷大员都死在神罚里了，不管是论地位还是论威望元帅都理应出来主持大局，再说如果拉维瑞提真的能临时作为陪都使用我个人觉得对拉维瑞提其实是件好事，至少能改善帝国对我们的看法。”
“哼，帝国？”鲁伊斯呼扇着鼻翼哼哼着，“帝国还在不在都不好说了，帝国帝国，说明白了是皇帝的国家，现在皇帝一家都被真神一锅端了，我们要这个没有皇帝的都城头衔又有什么用？剩下的阿基坦皇族和北黑森皇族都有自己的王城，谁愿意来我们这些异端的地盘上当皇帝？我看沃尔夫那老家伙就是为了让教团把注意力集中到我们身上好减轻帝国其他地方的军事压力才跟我们玩了这么一手，几千雇佣兵和一个狗屁用处没有的陪都头衔就让我们替帝国顶缸拼命？想得倒是挺美！”
“这个嘛……其实帕廷皇族并没有全军覆没，沃尔夫元帅也是心里面有把握才会给我们发出这个信息的。”鲁伊斯所说的事情不只伏龙芝有过考虑，沃尔夫元帅也知道学院的信任不会平白得来，所以他事先就让昆汀给伏龙芝个人带来了一个没有明白写在信上的消息。
“院长的意思是帕廷皇族里还有活人？”鲁伊斯闻听眉头一挑，“我倒是想听听哪位福大命大能从神罚之下逃命。”
“当然有，而且只剩下这么一位了，先皇莱纳斯二世苦于膝下无子时曾经迎娶过一位帕廷王妃，我们学院还曾经全力支持过这位王妃，这事大家可还记得？”伏龙芝道。
“啊……是说拉斐特家的那个？”经伏龙芝这么一提醒大家都想起来了，太子争夺战是学院命运的一个转折点，正因为没能在那场暗斗中赢过教团学院才会在之后的几十年里都处于被动的地位上。
“没错。”伏龙芝点点头，“那位拉斐特家的王妃因为身上有魔法的血统而被皇帝厌恶，所以一直给软禁在帝都郊外的皇家别墅里反倒是逃过了一劫，但皇帝从来没有开除过她的皇族身份，其他帕廷皇族都已经死亡的情况下在法理上她是帕廷皇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帝都沦陷于暴民之手后她便被拉斐特家和元帅保护起来逃离了沦陷在暴民手中的帝都，现在正在元帅的封地里暂歇。但是元帅的封地太小不够规格也不够安全，如果我们这边许可帝国暂时将拉维瑞提作为陪都使用，她就可以有一块安稳的根据地以名正言顺地继任下一任女皇。”
“拉斐特家的那位王妃么……如果她能当上帝国女皇对我们巫师来说自然是件好事，不过她终究是外姓人，身上没有半点皇室血统，如果让她继承了皇位不管是阿基坦还是北黑森都不会高兴吧？现在的局势可容不得帝国内部再次分裂了啊。”听完了伏龙芝的解释，一直没出声的贾维斯担忧道。
“不不不，正因为不想让帝国分裂元帅才会选了这么一位折中的人物来继承皇位。”伏龙芝闻言连连摇头，“你们好好想想，阿基坦和北黑森两家都是皇室旁支，继承权的顺位本来就不清不楚，如果非要选出一家继承另一家肯定会不满甚至爆发内战。这位王妃无有子女孑然一身，拉斐特家也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力，所以即使让她来当女皇这皇位最后还是会流转回皇家手上，元帅的意思是让王妃在即位之后从阿基坦和北黑森两家中各挑选一名子女作为养子收养，至于她百年之后谁来继承大统那就要看这两个养子中谁有这份能耐了，但那就是帕廷皇家内部的事务跟两个旁支没有关系，当年太阳王定下的均势格局也不会被打破。”
“这样的话未来的皇帝就要在拉维瑞提长大，只要我们好生招待尽了礼数，不管怎么样未来的帝国皇帝对我们巫师的好感都会比一般人更强，是么？”贾维斯这下子理解元帅的打算了。
“可是作为代价，我们拉维瑞提也要尽全力保证皇室的安全甚至还要帮他们恢复天下安定，丢给我们一个看得见吃不着的果子来当诱饵，这个沃尔夫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只怕这位独揽朝政多年的老元帅来了拉维瑞提，这座城的大小事务便不归我们说了算了。”鲁伊斯既敬佩又带点酸味地评论道。
“所以我才会如此急切地召集大家前来商议，这是件攸关学院未来道路的大事，如果接纳了这位未来的女皇我们甚至可能会被神罚攻击，所以决策不能由我一个人来定。同意还是反对，大家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出来吧。”该说的都说明白了，伏龙芝站出来做了结语。
“我觉得这是个改善我们和帝国之间关系的机会，我同意，至于神罚……有没有这位王妃我看我们也逃不了。”众人沉默了片刻，贾维斯首先表态道。
“如果和帝国之间的关系变得良好，想必失去的兵力也能够从帝国那边得到补充的吧，我也同意。”尽管考虑的角度有所不同，塔西尼将军的态度和贾维斯还是一致的。
“哼，照这么看我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啊，院长到底是院长，带兵出去打了那么大的败仗回来还能一呼百应，如此人望真是让我佩服啊。”唯有鲁伊斯靠着椅背阴阳怪气地哼唧道。
“……你刚才说什么？”此言一出其余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尤其贾维斯马上就朝他怒目而视。
“贾维斯导师您身上有伤，耳朵也不好使了？”鲁伊斯撇嘴一笑，“还是说您连眼睛也不好使，没看见北路军那些残兵败将进城？”
“鲁伊斯导师，这话说的过了吧？北路军之所以会败，更多是受制教团的策略和北路军本身的素质问题。相比起来确实阁下的南路军打得顺风顺水，临时征召的市民兵跟身经百战的讲师团可不在一个档次之上，院长肯以身犯险还能事后处置得当已经相当不易，风凉话就请少说两句吧，那是对战死者的不敬。”塔西尼将军是个正经军人，很清楚败仗的责任不全在伏龙芝身上，所以更不会任由鲁伊斯在那里胡说八道。
“好吧好吧，你们满身都是理，打了败仗也跟赢了似的，反倒是真打了胜仗的怎么就没人看得见呢？既然如此我就不当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刚才说什么来着，总之我也同意行了吧？”看其他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鲁伊斯勉强地妥协了。
“那么就当成是全票通过了，我之后会派人跟元帅那边接洽，各个分院和城防军也要做好迎接未来女皇的准备，接下来我们谈下一件事。”伏龙芝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闷闷地盯了鲁伊斯一眼，便把话题引向了下一个议题。
“还有什么事啊？讲师团那边还等着我去检点战功呢，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必算上我了，反正我说的话也没人去认真听。”鲁伊斯又不满道。
“当然是重要的事情，主要是关于那位莉薇小姐和魔导系统的问题……”无视了鲁伊斯的不满，伏龙芝接着说道。
——同时·学院地下机库——
“嗯，终于说到我了。”坐在李维肩头一直在发呆的塞西丝忽然开了口。
“谁说到你了？”这句突兀冒出来的话听得李维一愣，他正在检查玛尔什的遗产并对不符合安全条款的系统进行符合泰伦制式规章的整改。
“自然是这座城市统治者咯。”塞西丝十分人性化地耸耸肩膀，“他们正在讨论怎么把我控制在他们手上，人类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种控制欲。”
“你在窃听他们的谈话？”李维的眉头皱了起来，窃听隐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哪怕塞西丝是超脱于人类概念的城市系统。
“窃听算不上啦，原本这座城市的纳米天穹就被设计成能监控到城市内部大部分地区的人员活动情况，尤其对城市各个内政机关的监视更是严密，我只是保持这套系统的正常运行而已。”塞西丝解释道。
“这样啊……”考虑到原本设计这套系统的人是玛尔什会对城市重点地区严密监视倒也不奇怪了，“那么他们到底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认为你是我的主人，所以希望通过谈判让你把我的控制权让给他们，现在正在讨论出什么价钱能让你接受。”塞西丝答道。
“什么代价都不可能。”李维摇摇头，“我跟你现在只是互利合作，和你之间并没有主从关系，自然没有决定你去留的权力。”
“可是对方并不清楚这点啊，看样子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了，你打算怎么回复他们？如果直接拒绝的话想必这些人会很不高兴吧，毕竟我现在控制着全城的民生和城防系统，以人类的多疑搞不好很快就会变成当初避难所时候的情况。唉，如果他们自己能够让城市的系统运行起来我才懒得管闲事占据我的思考线程。”似乎是回想起当初在地下城市里的不堪回忆，塞西丝撅着嘴叹了口气。
“如果你不希望继续维持这里的运行，我也可以替你和他们直接进行交涉。”听出来塞西丝心中有些不满，李维直白道。
“那样就是对这些人类的不负责任了，这座城市设计之初就跟避难所一样是必须靠一套像我这样的系统来维持运行才能正常运转，如果我放弃了这里他们的生存率和生活质量会直线下降。”好在塞西丝的思维里还留有些作为主控系统的责任感，并未因为伏龙芝他们对自己的错误态度就打算放弃帮助他们。
“那你想怎么办？我反正是想不出来两全其美的办法了。”说到这儿李维忙碌的手指停了下来，心情上他不想限制塞西丝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可学院那边似乎又不放心塞西丝的样子。
“办法还是有的，既然他们非想把我控制在手上，不如就给他们一个相应的假象好了，一个我完全听命于他们的假象。”塞西丝道。
“假象？”李维不明白塞西丝的意思。
“嗯，和你们人类不一样，我的意识可以同时分散在不同的活动平台之上进行多线程处理，只要再弄到一个活动人机平台让他们误以为我的意识寄存在上面，想必那些人也就会放心了吧。”塞西丝笑道。
“这主意不错，问题是哪里有这样的平台呢？想让他们接受的话就必须是类人型平台不可吧。”想了想觉得以学院现在的知识水平应该不会有被拆穿的可能性，李维已经在思考怎么去实践这个想法的问题了。
“平台现成就有啊，就在那座制空战斗机甲里。”塞西丝胸有成竹地伸出手指，将手指向了停在机库正中央的龙神机甲。
第一八零章 替代品
“龙神机甲……你能把它开动起来？”塞西丝的话让李维惊讶了片刻，作为塞伯利安人最强大的代用躯体之一，龙神机甲的核心系统保密能力不比永动核心差很多，当初泰伦人跟赛伯利安人打了几百年仗都从未完整地缴获过哪怕一台龙神机甲，因为一旦机甲损毁到某种程度就会启动自毁程序，所以泰伦人对龙神机甲的了解十分有限。
“不，它的保密系统采用的是动态生物算法，以我现在的计算能力没个几百年根本就不可能破解开。”塞西丝为难摇着头。
“那怎么……”李维这下更闹不明白了。
“哈，可能是我的表述方式有问题，还是直观些解释给你吧。”塞西丝笑着对李维面前的光子屏幕一挥手，屏幕上的数据立即切换成了一副类似工程图纸的东西。
“这是龙神机甲的立体扫描图？”李维一眼就从图形轮廓上看出来端倪。
“嗯，是我在没事干的时候利用这里的设备扫描出来的，这里本来就是龙神机甲的整备机库，尽管不能直接对机甲进行遥控，也保留了一定的维修权限，其中就包括了扫描其内部构造构造，如果有零件磨损的话也可以就地生产补充。”塞西丝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把龙神机甲当成蓝图，再用这里的设备给你制造一副可用的身体？”李维这下子听明白了。
“没错。”塞西丝点点头调整了一下立体图纸的角度，“你看这里，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球体，材质好像是某种液态金属……备用反应堆？”李维终究不是科研人员，对技术细节的了解仅限于常识。
“不，这是一套备用的逃生系统，专门用于在逃脱渠道被屏蔽的时候给驾驶者提供一个可用的意识载体，因为载体采用了拟态型液态金属作为基质，其外形可以伪装成任何形式的生命，十分适合在混乱的战场上逃离。”塞西丝摇头道。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听了塞西丝的解释李维即郁闷又佩服。
让李维郁闷的是以前想要完全杀死一个赛伯利安人就要事先安置传输屏蔽器围捕，整个过程非常复杂成功率又低，现在知道居然还有这种玩意儿存在杀掉赛伯利安人就变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行动了；至于佩服嘛，自然是佩服赛伯利安人高超的工程学技术，单从战争机器的设计制造工艺方面比较泰伦人那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可能是为了尽量简化传输步骤，这种逃生平台采用了跟我相同的量子运算系统，也就是说我可以分出部分处理线程寄生在同类型的平台上，而且机库下方的储备库里有足够让我用来制造仿制品的液态金属库存，如果你允许的话我这就可以制造出一台足以欺骗那些人的活动平台。”塞西丝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没问题，我批准了，你先造出来一个样本让我看看，那些人对科学的理解虽然十分原始好歹世代传承和纳米体共生了几百年，单就其天生的感知力也不可小瞧。”李维谨慎道。
“明白，立即执行制造程序。”
——半小时后——
“完成了，看起来怎么样？”控制着这个平台在李维面前转了一圈，塞西丝就像得了件新衣服的小姑娘般跟李维炫耀道。
“这还真是……毫无破绽。”李维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他都没法找出来这个活动平台和有机生命有什么不同。
这副平台的外形一看就知道是参照塞西丝原来的外貌等比例放大的，看上去就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形象，李维试探地用手去捏了捏它的手臂，吹弹可破的皮肤触感和自然柔和的体温都和常人别无二致，甚至连皮肤被压迫时的肤色变化都模仿得跟真的一样。李维同时也用纳米体试着侦测过这副躯体的内部构造，可是不知道塞西丝用了什么奇怪的办法掩饰，纳米体始终将眼前的塞西丝识别成无害的普通人类，可能是塞伯利安人专门针对纳米体探测进行设计的反侦测手段吧。
“这、这怎么做到的？”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见多识广的李维瞠目结舌，塞西丝这次确实办到了。
“嘿嘿，技术机密。”塞西丝俏皮地吐着舌头道，似乎是因为体型比较接近人类，这个家伙变得越来越人性化了。
“其他人见了会吓一跳的……”李维已经能想象其他人看见现在的塞西丝会是什么表情了。
——傍晚·贵族女子宿舍——
“额……”
果不其然，当塞西丝同时带着两幅身体来到宿舍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大家看看李维肩膀上的妖精塞西丝，又看看李维身边的仿生人塞西丝眼睛都快转不过来了，尤其第一次跟塞西丝见面的小艾瑞斯更是张着大嘴用手指在它的两幅身体之间来回摇摆着，明摆着已经彻底弄不明白情况了。
“莉薇，这位是？”夏洛特的反应不见得比小艾瑞斯好到哪儿去，她只是在和李维汇合时草草见过塞西丝一面，当时只是觉得那个玩偶般的小妖精很可爱没有多想，可是隔天就变出来一个样貌相同真人大小的女孩换成谁也接受不了。
“再次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塞西丝，现在是莉薇的朋友，也希望能跟她的朋友成为朋友，所以请大家以后一定要和睦相处。”一大一小两个塞西丝同时提起裙摆行了个礼，动作角度分毫不差。
“额，咱有点乱，让咱理理先……嗯，你是塞西丝？”被两个塞西丝搞得头昏脑涨的卡米耶晃了晃脑袋，伸出手指向李维肩膀上的妖精塞西丝问道。
“是。”妖精塞西丝点头。
“然后，你也是塞西丝？”卡米耶又把手指指向仿生人塞西丝。
“是。”另一边的仿生躯体也在点头。
“所以你们两个其实是同一人？”到底是跟李维一起将塞西丝从湖底城市带出来的人，卡米耶居然在迷迷糊糊间把握住了情况。
“没错。”两个塞西丝同时点头。
“那啥……莉薇，给咱一巴掌行么？”一脸呆像地看着正因为大家的疑惑而乐不可支的塞西丝，卡米耶忽然跟李维道。
“啊？”李维此生还是头一次接受到这种要求。
“咱想确认一下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卡米耶认真道。
也不怪大家都是这副反应了，一个身体一个意识是生命的铁则，如今哪怕超脱了这个铁则的例子就活生生地摆在自己面前她们一时半会也无法接受，尤其是在她们根本就无法理解无机生命这一概念的前提之下。
“可这……莉薇小姐，她们真的不是在搞戏法耍我们？比如什么没法识破的魔法之类？”夏洛特碍于体质没法外放侦测魔法，克拉拉可是老早就对赛西丝的两个身体探测过了，二者一个像是团魔法的聚合物，一个就是纯粹得没有半点魔法沾染的人类，之间没有任何形式上的联系，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呢？
“这就是它自己的秘密了，别说我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没经过它的同意就讲给别人听。”李维半真半假地回答道，他把赛西丝的两个身体同时带过来就是在做试探，如果连这些朋友都瞒不过那就更别说让学院那几位魔法大师认同了，现在看来至少在克拉拉这个等级的认知能力看来二者几乎是毫无关联的。
“唔，这个世界真是广阔啊……”李维不肯说，以二人间的浅薄交情克拉拉也就没法再问了，只能摇头感慨世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多，她所能理解的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随后大家又热闹了一阵，话题无非围绕着赛西丝和两边分别之后各人的经历，因为妖精形态的赛西丝外表实在讨女孩子喜欢，李维反倒是被大家给稍微冷落了，幸好李维并不在乎有人抢去了自己的风头，其他人心里也都清楚得很——正因为有李维在这里她们才能放心大胆地笑闹，比起外面那座巍峨的城墙反倒是李维的存在更能够给她们以安全感。
第一八一章 志气
“……？”正在跟小艾瑞斯玩耍的赛西丝忽然飞身起来回到了李维肩膀上便消失不见，不明所以的小艾瑞斯找了半天没找到它，只好向李维投去可怜巴巴的求助目光。
“人来了？”李维自然明白赛西丝这么做的理由，于是侧头跟赛西丝的仿生躯体确认道。
“嗯，身份扫描的结果是负责跟你进行联络的讲师，现在就在这栋楼外面。”赛西丝点点头。
“哼，动作够快的。”李维闻言哼了一声，“大家，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大概需要些时间。”
“诶，你们在外面忙了那么久，明明才回来的说。”夏洛特顿时撅起了嘴巴，自从解放日的那场事件之后连番的意外让她很难把李维栓在自己身边了，这多少让夏洛特觉得有些寂寞。
“事情解决之后一定好好陪陪你们。”李维只能嘴上这么跟夏洛特敷衍着，“赛西丝，我们走吧。”
在大家失望的目光中李维和赛西丝离开房间到了宿舍门口，果不其然欧菲莉雅正穿过门厅打算往上走，迎面看见自己要找的李维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直直朝自己走来她脸上现出些惊讶。
“额，你出来的还真是时候，我正要找你呢。”抬手打了声招呼，欧菲莉雅怎么想都觉得对方应该是早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来意了。
“院长叫我么？”李维亦不打算跟她掩饰什么。
“啊……对，院长有请，让我带你去他那里一趟。”欧菲莉雅点点头。
“明白了，走吧，她也是院长要见的人，所以会跟我们一起。”想必伏龙芝是跟欧菲莉雅吩咐过只把李维带过去，所以李维提前跟欧菲莉雅介绍了赛西丝。
“……”碍于身份欧菲莉雅无法多问，只好点头带着二人离开了宿舍。
出了大门，李维发现平时宁静素雅的学院区现在显得有些混乱，路上时不时有讲师和助手们抱着东西匆匆经过，好像是在为什么活动做着准备，可是看样子又不像是什么军事行动的样子，非要李维去猜的话……大概是在准备某种典礼仪式？
“欧菲莉雅讲师，学院这是准备什么呢？”沃尔夫元帅即将护送未来女皇到拉维瑞提继位的消息赛西丝并没有跟李维说起，他便跟欧菲莉雅问了起来。
“院长刚刚下达的消息，你不知道？”欧菲莉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维有时候消息灵通得仿佛未卜先知，有时候却又对时局情况一无所知。
“不，完全没听说。”李维摇头。
“据说帝国要借拉维瑞提作为临时的陪都使用，一支帝国军队现在正护送着幸存的皇族成员向这边开进，国不可一日无君，想必他们到达了这里之后就会立即举行下一任皇帝的即位典礼吧。所以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典礼需要的物资，即便帝国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即位典礼也不能太寒酸不是么，尤其这个典礼还关乎我们拉维瑞提的面子更不能大意。”看李维确实毫不知情，欧菲莉雅开口解释道。
“哦？”这倒是个重要的消息，不过李维没做任何评论，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来到院长塔前的时候这边也是一片忙碌，多支不同从属武装力量的补给军务、繁杂的难民和伤兵安置工作，现在又加上即将到来的即位典礼让本来就人手紧张的学院行政机关更加捉襟见肘，太多需要院长直接进行裁定的问题如今都堆积在伏龙芝的案头。即便如此见到李维到来他还是立即就放下了手上工作，因为不把这件事情搞定他就永远无法确定自己的城市是安全的。
“你去忙你的吧。”第一眼看见赛西丝的新身体时伏龙芝的目光明显变化了一下，他没有立即发问而是先挥挥手打发掉了欧菲莉雅。
“是。”欧菲莉雅怎会不明白院长的意思，连忙告辞从外面带上了院长书房的门。
“莉薇小姐，这位小姐莫非是？”用魔法确认了外面再无他人，伏龙芝这才开口道。
“我是赛西丝，现在控制着全城所有基于魔导技术运行的机械，想来你叫我们到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我吧？”回答他的不是李维而是赛西丝自己，也许是被人当成可以交易的物件一样谈论让它觉得很不爽，赛西丝对伏龙芝的态度远比其他人差。
“嗯，就如你所说。”赛西丝如此直率不留情面的态度自然惹得伏龙芝心中不悦，却也让伏龙芝不得不承认自己请李维到这里来所图谋的正是赛西丝本身。
说句实话，伏龙芝失算了。
说到控制魔导系统的机关，在伏龙芝当初的理解中本以为是一件旧世界遗物之类方便操控的东西，当从随行的施里曼那里得知现在控制城市系统的是有思想有意识的活物时伏龙芝就已经感觉到了棘手。当初得知是魔神玛尔什在暗中操持城防市政时伏龙芝就已经觉得心惊后怕，现在又来了一个比历史比魔神更久远难知、行事意图也不甚明了的古神来把持这座城市的命脉岂能让他觉得放心？好在李维不像玛尔什那样心机深重对他也算表面客气，即便如此伏龙芝还是想不出来任何筹码可以贵重到从李维那里把赛西丝换过来，说到底就算是李维肯答应了谁又能确保赛西丝会认真执行自己的命令呢？
“开门见山，这很好。我们就来谈谈吧，你想出什么样的条件来换回这座城市的控制权？”看得出来伏龙芝心中百般为难顾忌，李维索性自己把话题挑明。
“不知道莉薇小姐想要什么？”伏龙芝是个聪明人知道李维这是要跟自己摊牌了，在拿不出来能让对方满意的筹码情况下他决定先探探李维的口风再说。
“哼，我的价码你恐怕是不会接受。”李维哼声道。
“魔导系统对学院来说至关重要，若不是它失控了学院也不至于陷入今天被人围困的被动，您不肯说何以见得我就不会答应？”早就料到李维不会那么轻易松口放人，伏龙芝心中也做好了被狠敲一笔的准备。
“我要你旗下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听从我的指挥，你肯答应？”李维面色冷淡地反问。
“这、这个嘛……”伏龙芝顿时语塞，他不是没料想过李维会提出类似的要求只是担忧如果自己明确拒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学院这边可没法再承担一次系统失控带来的困境了，不光因为教团的大军就在这城墙之外，如果元帅知道拉维瑞提只剩下一个全无防御的空壳二者之前定下的协约恐怕也得作废。
“你看，我说你不会答应吧？”李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我也没有拒绝您不是么？”不想把话说死的伏龙芝连忙挽回，“您也知道，对学院来说您的要求是件天大的事情，如果不弄明白您要这些人拿来做什么，作为他们的院长我绝对不可能让他们随意听从其他人。何况学院是处风气自由之地，许多事情不是我一句话所有人就能听从的，知道您身份的人只局限于如今知情的几位，其他人如何能认同您的领导也是个问题。”
“我要指挥权做什么？”李维闻言一阵冷笑，他还是头一回感谢起来塞伯利安人给泰伦人安了这么一个邪神的身份，“我是什么人院长已经清楚，就算之前空口无凭你们有所怀疑现在我也应该用行动实绩跟你们证明过了。我和天上的那些家伙有什么恩怨你们的神话里写得清清楚楚，他们想做什么我自然就要反对什么，现在他们授意教团要把你们毁灭掉，我则是想让你们继续存在下去，莫非院长认为由我来指挥你们还不够格么？”
“您当然有那个资格。”面对质问伏龙芝不卑不亢地直视着李维，“我们人类有句俗话叫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您神通广大能直面真神的怒火，我们这些肉身凡胎的下等生物……就说不好了。”
“所以你是怕我把你的子民拿去当炮灰？”李维盯着对方的眼睛发问。
“我是院长不是国王，他们虽然谈不上是我的子民起码也是我的学生和下属，我不会让他们因为几千年前神话里的恩怨白白牺牲性命，这种蠢事在上次圣战我们已经做过一回不想再来第二次了。”伏龙芝毫不避讳地答道。
“你应该明白有战争就有牺牲，这不是能避免的东西。”李维这边亦没有退让的意思。
“您说的道理之前是我太过天真没能弄清楚，不过在输了这场大败仗之后我已经懂了。”伏龙芝实话实说道。
“有我在你们能减少很多伤亡，赢得这场圣战的机会也比没有我高很多。”李维同样说的是大实话。
“那是自然，您是古神，您的所知所能不是我们凡人可比。”伏龙芝坦承道。
“那你为何不肯答应我的条件？”自己说的道理伏龙芝都能理解，这倒是让李维想不通伏龙芝还在坚持自主的理由了。
“非要说的话……志气吧？”伏龙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志气？”
“没错，我们凡人仅剩的一点志气。”伏龙芝认真地点着头，“上古大战里我们靠着真神施舍打败古神得到了所谓的自由，很快又投靠了魔神去对抗真神，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抱着忏悔心理在真神的旗帜下屠杀自己的同胞。如果我们这些还算清醒的家伙只是为了存活就再次投入到古神的旗下仿佛就是转了一个圈回到历史的原点，您不觉得这样的我们几千年都没有长进，实在太过可悲了么？”
第一八二章 为谁而战
“哼，哈哈哈。”面对着伏龙芝那张认真的脸，素来很少直接表露情绪的李维竟是失声笑了出来。
“我知道您为什么要笑，也知道我在这里说这种话在您听来有多不自量力，不过嘛……所谓人类不是只要活下来就什么都可以的，如果没有我们自己的坚持那便和野兽没什么不同，请您理解我们这份愚蠢的坚持。”伏龙芝的脸上不见有恼羞，因为李维确实有资格嘲笑他。
“不管是人还是野兽，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哦？”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伏龙芝，李维道。
“那么我们宁可带着人类的自尊去死，也不想作为神的羔羊活下来。”伏龙芝的态度依然决绝。
“这样啊……我大概明白真神为什么明明有足够的能力把这座城市从地图上彻底抹去却一直留你们到现在了。”收回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李维叹道。
“诶？”伏龙芝愣住了，区区凡人的意志跟真神能有什么关系？
这便是两人在格局上根本的不同。李维从玛尔什的猜测中得知这已经延续了近三千年的轮回对塞伯利安人来说只不过是一次社会实验而已，受到庇护不被黑尘污染的教团相当于对比实验中的实验组，而外面的人尤其是受黑尘感染最严重的巫师群体自然就是与教团相应的放置对照组了。既然实验组的教团受到了塞伯利安人相应的支持，为了试验能够成功他们自然不会对帝国和学院进行过度干涉，而现在分隔着二者“曲颈瓶”已经被塞伯利安人用一道“神谕”打破，这就证明试验的最终阶段已经开始，塞伯利安人在二者决出胜负之前绝对不会让自身涉入这场抗争太深否则他们千年来的布局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以李维的判断帝都那场神罚攻击可能是塞伯利安人最后一次对教团伸手相助，其余的事情他们不会再做了，因为他们也要保持对照组有和教团对抗的活力，而对于现在的对照组来说其活力的根源便来自于学院。
“您说……实验？”当李维把自己和玛尔什的判断明白说给伏龙芝听时他整个人呆立在了那里，这个说法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要一个自视甚高刚才还在口口声声说要以死维护自己种族尊严的人去接受需要时间。
“不只是你们，我八成也被他们选为了这个实验中的一个变量，你不想相信也没关系反正迟早会看明白，你是个做研究的人，比照实验应该怎么做你比谁都清楚。”李维亦不急于让伏龙芝接受，他知道伏龙芝很快就能理解自己的话。
“可我、这……”李维没有看错人，伏龙芝的确全都理解了，他的感情越是抵触理性便愈发觉得李维所言非虚，李维没有任何理由给自己编出来这么一套谎话。
“我们还有时间，你趁着现在好好想一想吧，如果在想通之后还想以人类的名义战斗下去，我可以把魔导系统的控制权交给你。注意了，是人类，不是什么帝国更不是什么学院，国家是可以舍弃的，学院更只是个存在不存在都与我无关的组织，我不会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战斗。”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伏龙芝，李维丢下这话转身打算带赛西丝离去。
“等、请等等！”还没走出去几步，背后就传来伏龙芝的喊声。
“？”李维停下了脚步，静等着他想说什么。
“您刚才的话当真？”或许是刚才的心理冲击让伏龙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语气中却透着坚定。
“我没有欺骗你的需要。”李维冷着脸认真答道。
“我、我能问问您这么决定的理由么？”给李维的答话说得有些尴尬，伏龙芝还是接着问道。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战争。”李维沉默了好一会才叹口气，“我的战争几千年前就结束了，我们输了，胜负结果很清楚没有什么好讲的，再去重提旧事没有意义，就算让你们破坏掉天上那些家伙的实验也不会挽回任何事情，他们更不会为此付出多少损失，大不了在没有我的世界上重开一个轮回，他们等得起。如果人类没有为自己而战的意志不管我插不插手你们迟早会被一个不剩地毁灭掉，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若是你们愿意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把我不介意成为你们的助力。这场战争本来就不公平，你可以把我的善意当成对你们以弱抗强的敬意，我的身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贵，在我的时代里我只是个普通的士兵，战死沙场是我最好的归宿，你们能给我的报酬也很简单，一场胜负无悔生死无怨的战争就够了。”
“那您打算怎么帮助我们？”
“补给、通信、武器、战术，一切战争技术你们都落后了太多。虽然我效忠的种族在三千年前就亡国灭种了，我的所知所能用来收拾掉些后进种族还绰绰有余，我可以让你们在与战争相关的每个方面都获得全面提升，当然我会把握分寸不至于过分到让真神自己站出来平衡局势。如果你不想让其他人察觉到我的存在我可以伪装成人类身份来帮你，玛尔什死后研究院不是还缺个导师么？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考核对我来说想通过都不是难事。”李维的话里透出先进种族的自傲，他不在乎这个时代的俗世功名，他想要的只是一场无怨无悔的战斗。
“而我要用来交换这些帮助的，就只是以人类的名义去战斗而已么……”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这个交易都太优厚了，远远超过了伏龙芝预期能够得到的成果。
“就这么简单，信不信由你。”李维坦白道，这种时候多说无益。
“我相信您，就如您所说您犯不上跟我们这些凡人说谎话，就算您不肯把魔导系统的控制权交给我我也不可能就为此就反抗您，否则只要您毁掉那套系统拉维瑞提本身就将不复存在了。何况就冲您认同我的想法还为我们人类考虑这点就比当初只是把我们拿来当炮灰利用的那几个魔神要强，我可以向元帅提出您的要求不以帝国和学院的名义而是以整个人类的名义去战斗，如果他不同意哪怕以整个学院为筹码我也会去劝服他接受，您觉得如何？”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再不肯答应就是自己不识好歹，伏龙芝此时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犹豫。
“成交。”李维点了点头，“赛西丝。”
“你决定了？”赛西丝靠过来问。
“嗯，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不管我怎么想这场战争的主角终究是他们，所以决定权也应该交到他们手里才对，就麻烦你像以前那样暂时给他们服务一段时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李维答道。
“唉，好吧，谁让我被设计出来就是做这个的呢，权当是被你从地下带出来的回礼了。”赛西丝叹口气走到了伏龙芝面前，“如果你肯遵守跟他的约定我可以暂时继续维护城内的系统一段时间，这期间我会接受你们的指令。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不安全和不科学的指令我不接受，这是我的信条，而且我不是永远为你们服务，等你们找出来其他替代我运行这套系统的方法我就会离开这里。”
“那是自然，这点赛西丝小姐请放心，您是莉薇小姐的仆从这点永远都不会变，我们会像对待莉薇小姐一样给予您尊重和配合。”伏龙芝答应道。
“它不是我的仆从，而是伙伴。”不想他话才出口李维就站出来纠正。
“额，是这样的么？对不起真是失礼了！”伏龙芝的老脸顿时给憋得通红，连忙向看起来只是个年轻女孩的赛西丝低头道歉。
“嗨，算了算了，我的性格跟他比起来还算随和，你跟我相处久了之后会明白的，至于以后嘛……你希望我在你身边随行还是在固定某处听从你的指令？我个人怎么都无所谓全看你的想法。”不怎么在意地摆了摆手，赛西丝问道。
“你还是在他身边随行吧，也可以作为我跟他之间传话的渠道，既然决定了合作想必以后大家的交流会增多，总是这样走来走去的实在不方便，如果我有事离开这里消息也好及时送达。”没等伏龙芝开口李维就替他决定道。
“既然莉薇小姐您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还请留给我些私人的空间为好。”明明多了个可爱的女孩子在身边陪着伏龙芝这边却显得不情不愿的，八成他是把李维的这个安排当成是在监视他了。
“啧，我还没等上岗呢就被人家嫌弃了。”闻听此言赛西丝俏皮地冲李维做了个鬼脸，“好吧，什么时候觉得我碍事你说一声就好，我会适时地在你眼前消失的。”
“那就多谢了。”伏龙芝满脸苦笑地跟赛西丝道了声谢，他觉得跟赛西丝比起来自己还是跟李维这样的人相处更舒服些。
第一八三章 友军
——新年第二十五天·教团圣军大营——
“修士长大人，帕廷方向的加急电报。”传令兵拿着信件急三火四地冲进了总修士长克鲁泽的帅帐。
“念。”背对着帐门正跪在神龛前礼拜的克鲁泽直起身子，气定神闲地吐出一个字。
“是！金星骑士团团长并帕廷修士会修士长的联合报告：我部遭受错误的情报误导，惜未能完成对帝国南下部队的拦截任务，现约有一万五千帝国军正向拉维瑞提行进，预计将在三日内和异端主力汇合，请总修士长大人早做准备。”传令兵急忙拉开信纸一字不漏地将电报上的信息念了出来。
“这样啊……”面对这样一份绝对称不上好消息的报告，平素刻薄的克鲁泽却显得异常平静。
“大人，您看这？”深知克鲁泽脾性的传令兵更是觉得奇怪，自从攻打拉维瑞提失败后克鲁泽就像转了性子似的变得少言寡语，每日专心祈祷很少再干涉军务，每个人都闹不明白克鲁泽这是唱的哪一出也没人敢去问他什么。
“异端要来就让他们来，正好一网打尽，我们不需要多余准备些什么，只要专心防守不给异端突袭我军大营的机会就行了。”克鲁泽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大人，再这么按兵不动下去的话别的不说光是黑尘病就……”克鲁泽稳得住下面的人可是稳不住了，别说几个领导圣军的圣骑士都在私下叫嚣说要不惜一死再次跟学院决战，就连这小小的传令兵都知道如今的形势实在是久拖不得。
“怎么，还有人不知道只要离开圣域就必将被邪恶沾染么？”地位远低于自己的属下都敢多嘴，克鲁泽平稳的话音中终于露出了一丝阴狠。
“不、属下绝对没有质疑您决定的意思！”这可把传令兵给吓坏了，他在参军之前就是辅佐克鲁泽的教士，反抗克鲁泽的人会遭到如何残忍的处罚他比谁都清楚。
“你下去吧，把这封电报也转送给其他圣骑士，谁有意见的话让他们自己直接来找我。”还好克鲁泽的怒火只是露出一点苗头就收了回去，他的态度又恢复了平静。
“是，属下告退……”传令兵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急忙低头告罪一声逃也似地离开了帅帐。
“哼，这么点牺牲就被动摇了信仰，果然至高真神降下的所有试炼都有其必要。”沉默地听着传令兵离去的脚步声走远，克鲁泽冷哼一声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神龛上。
别人对几天前那场失败的战役作何想法克鲁泽不知道亦不想知道，在得知自己失败的那个瞬间克鲁泽一介凡人心中难免也有动摇，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真神如此安排的理由——这是一个试炼又是一个惩罚，一个对自己这些人投机取巧的惩罚，惩罚的对象是所有教团圣军，所以他们的失败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所谓试炼，自然是要靠克服苦痛付出牺牲来逾越，当初大团长得知拉维瑞提城防失灵才痛下决心发动圣战，表面上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去说，究其根本还是不想去面对拉维瑞提那套铜墙铁壁的防御系统，不想让太多圣军子民倒在密集的城防炮火之下，而克鲁泽那时候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他们错误地将这个契机当成了真神降下的预示。但在攻城行动几乎成功之际发生的种种意外却让克鲁泽忽然明悟了真神如此预示的理由——这其实是个考验，考验自己这些人会不会因为逃避牺牲而选在这个时机去进攻拉维瑞提，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么自己这些人的信仰还是不够虔诚。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克鲁泽十分懊悔，他懊悔自己被面前的蝇头小利所吸引而没有真正领会神意，他把自己关在帐篷里连续祈祷忏悔了数日，对部下伤亡的不闻不问其实也是为了让他们付出自己的牺牲以赎去罪孽，但这些领悟他是不会明说给任何人听的，要自己去理解到的东西才叫做领悟。
不过嘛赎罪也要有所节制，不然自己真的让这支部队因为自己的无所作为而葬送在这里就是有负神意了。跪坐在神龛前的克鲁泽最后向真神忏悔过一遍自己的罪孽便把思绪转向了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帝国部队身上，因为统率这支部队甩开圣军一路围追堵截的主帅不是别人正是在帝国之中威名赫赫的异端魔导元帅沃尔夫，这个老家伙虽说从来未曾和克鲁泽蒙面二人却是通过地下渠道暗中交手过数次，他的棘手程度克鲁泽清楚得很，不全心全意地对付这个人下场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同时·拉维瑞提城内·议事厅——
“嗯，人都到齐了？”扫视了一圈围坐在长桌前的人们，坐在首位的院长伏龙芝开口道。
“是，都到齐了。”居于伏龙芝左手边第一位的贾维斯垂首作答。
“那么就开始吧。”伏龙芝点点头，“各位，我刚刚从派出的探马那里得到消息元帅现在正护卫着拉斐特王妃向拉维瑞提赶来，现在元帅的部队已经突破帕廷进入阿基坦北部国境，预计在三天之内就可以到达拉维瑞提，所以召集各位前来商议接应之策。”
“接应是么？这位元帅带了多少人过来啊？”鲁伊斯对沃尔夫的看法一向不怎么好，他却是第一个问话的。
“因为沿路上被教团严密封锁探马没能调查清楚，不过谢斯塔克团长既然是受元帅委派而来的，自然知道元帅手下可以调用多少兵力吧？”伏龙芝转而将问题抛给了坐在李维身边的昆汀。
“我只能猜个大概。”昆汀当即开口作答，“元帅在封地出发的时候聚集到的各路人马加起来约有两万人，不过沿路上教团的封锁很紧，我的部队轻骑兵为主还好，元帅那边却多是从各个封地赶来勤王的征召步兵，战力和机动力都相对有限想必路上会折损一些……”
“呵，勤王军？我看是慌不择路的逃兵吧。”没等昆汀说完鲁伊斯就爆出一声冷笑，“这帝国真是气数已尽了，当年帝国号称百万雄师所向披靡，如今护驾勤王居然连两万人都凑不齐，到底该说是沃尔夫元帅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重的分量呢？还是说这位未来的女皇本来就没有什么号召力才对？”
“鲁伊斯导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昆汀算是个性格平和的人却也不会容忍他人如此侮辱自己的雇主，“拉维瑞提坚城壁垒号称不落之城，不也是给人攻到城门口差点就破了城？这次教团的突然袭击实在是凶猛谁也没能预先料到，只是坐在这里对友军冷嘲热讽对时局有什么帮助么？”
“那是因为我们这边内部出了些问题……”万没想到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昆汀还能反唇相讥，鲁伊斯怨恨地朝着李维瞪了一眼，显然是把魔导系统失灵的过失归到李维身上去了。
“内部外部，问题就是问题，教团不会因为学院内部出了问题就不攻打你了，同样的道理不管帝国跟学院是合作还是内讧教团都不会放过我们，所以还请鲁伊斯导师大局为重放开那些彼此以前的磕绊，把共同应对眼前的威胁作为首要目标。”顺着鲁伊斯的辩解说下去，昆汀软中带硬地告诫道。
“哼，轮不着你一个佣兵来教训我。”有心反论几句又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道理来，鲁伊斯撇撇嘴丢下这么一句。
“两位，我们是来商量正事的。”会议开场气氛就被鲁伊斯搅得这么僵，本来打算训斥鲁伊斯几句的伏龙芝又考虑到他是自己人，只好伸手点着桌面这般提醒道。
“是在下多嘴了。”昆汀看得出来伏龙芝的难处，很给面子地道了声歉给了他台阶下。
“那么还是说正事，探马报告说元帅的部队背后依然有教团的几个骑士团在追击，为了能让他们安全进城我们这边有必要派出接应的部队，派多少人去哪里接应就是今天要商量的主要议题。”伏龙芝感激又有些歉意地冲昆汀点点头，接着说道。
“接应地点的话我觉得西北边的奥朗日就不错，那里是无主之地人烟稀少又是元帅南下的必经之地，而且城外的教团军队想要到达那里必然会被我们发现，不管是拦截还是击退都很方便，只是接应的部队嘛……”会议之前便有所准备的塔西尼将军马上提出来一个接应地点，可当提到接应部队人选时他却故意拉长了音节有意无意地将眼神瞟向昆汀。
“我的部队是轻骑兵机动力好，跟元帅的部队又有过配合，很适合作为接应。”昆汀岂能不明白这家伙在图谋什么，加上自己的索米骑兵团的确是当前最适合的人选，他索性就自己提出来了。
“哈，既然谢斯塔克团长自告奋勇我们城卫军就不跟您争抢这份功劳了，院长您觉得呢？”昆汀上道，塔西尼自然是顺水推舟。
“我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既然两位都说好那就这么定了。谢斯塔克团长，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我们拉维瑞提一定尽力协助。”大概是联合他人一起算计昆汀让伏龙芝心里不好意思，他在拍板定案的同时又加了后面的一句。
“补给方面我团还算充裕没什么问题，只是如果西南面的围城之敌向北方有所动作的话……还请城卫军的兄弟帮忙策应一下，不然被人南北夹击我们会很不好受的。”昆汀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出事的时候你们城卫军别站在城墙上干看着。
“那是自然，大家现在是友军，友军有难岂能不救。”塔西尼闻言满口答应道。
“在此先多谢，至于其他我就没有要求了，大家也没什么别的问题吧？”
“等等，我有问题。”本来昆汀只是礼貌性地问一句，没想到还真就有人接了话。
“诶？”所有人都把诧异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他们发现站出来说话的人是李维。
第一八四章 全息投影
“莉薇小姐，您认为让我的骑兵团出去接应有什么不妥么？”对李维知根知底的昆汀自然十分重视他的发言，以他的身份和性格只要开口说了什么就必然有其问题在。
“不，让骑兵出城接应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接应部队最看重机动性，讲究快进快出，就算原计划发生了变动也可以依靠自身的机动力临机应变。”李维摇了摇头。
“那你的意思是……”昆汀面现不解。
“问题不在你而在敌人身上，我说的是城西北那支围城的教团军队。”李维道。
“他们能有什么问题，进攻不是早就被我们给打退了么？现在城防系统已经全数启用，就算那些狂信徒的兵力翻上个十倍恐怕也没有直接进攻拉维瑞提的勇气，莉薇小姐不是又想说城防系统被你闹出了什么故障吧？”别人没出声都在静等着李维解释，只有鲁伊斯话里带刺地说道。
“城防系统现在是由我负责，我可以担保它正处于被建造以来最良好的状态上，如果有人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塔西尼将军当初给他解围的那波炮火精准度如何。”搭他话的人却是赛西丝，它正因为自己的工作能力被质疑而满脸不爽。
“额，确实很准，正好打在了敌军的后阵上，敌人伤亡很大而且没有对我军造成任何误伤，在那个距离上如此的精准度可以堪称是奇迹了。”塔西尼将军到底是军人，纵然有心维护一下鲁伊斯可也不得不说实话。
“哼，说不好以后这些炮火瞄准的人是谁呢。”鲁伊斯听了只是冷哼，“如果城防系统没问题，那又是什么有问题？”
“你们还没想到么？”李维见状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早在拉维瑞提被围攻我还没有赶回来的时候问题就已经出现了，还让你们吃了大亏，居然到现在都没人反思过？”
“说重点，别绕弯子，知道的多了不起啦！”鲁伊斯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催促道。
“好吧，你们好好想想，出城迎击时候的战报我都看过了，你们的探马对城外的情况把握的很详细，可是为什么一路行军顺畅的北路军会在关键时刻突然被人夜袭，为什么本来没有发现任何敌军的东北方向冒出来一支足足五千人的伏兵，这里面的原因难道只是巧合那么简单？”李维没在乎鲁伊斯的无礼而是反过来质问大家道。
“怕是还有指挥不力吧，我的南路军不就没怎么样。”话说到这儿鲁伊斯倒是得意起来了，伏龙芝和贾维斯统帅的方向都是险象环生，塔西尼的中路军也打了一场苦战，唯有他看起来在那场出击作战中一帆风顺。
“根本不是指挥的问题，你没有遇袭是你运气好率领着学院最强大的魔法部队，柿子要挑软的捏，硬骨头自然会留到最后再啃，这是用兵最基本的原则，连这点都看不透的人本身就不适合带兵。”看看他那张得志小人的嘴脸，李维毫不客气地指摘道。
“你说什么？！”鲁伊斯顿时勃然大怒。
“赛西丝，给他们看看我们的发现。”完全不搭鲁伊斯的茬，李维侧过头跟赛西丝吩咐道。
“好的。”赛西丝点点头，驱动起自己分散在空气中的纳米躯体在长条桌中间投影出一道立体影像。
“聚光成影？”这一手让所有在场巫师都惊诧了一下，就魔法角度来说他们眼前所见的怕是最高级的光魔法了。
“这东西是我们在东北城门敌军的残骸中发现的，因为战场惨烈回收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了，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是经过复原的完整版本，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做什么用的么？”用下巴点点投影里那根横放旗杆一样的金属物件，李维问道。
“总不会是旗杆吧？请莉薇小姐指教。”怎么想也不会那么简单，伏龙芝怀疑这东西可能是教团从真神处得来某种神造技术。
“当然不是旗杆，赛西丝，让它展开成工作状态。”李维又给了赛西丝一道命令。
随着李维的话音落下投影里那根金属忽然自行分解了开来，原来这东西的内部是中空的，里面一层一层套了很多层金属管，这些金属管伸出之后互相的接口处可以弯曲对接，最后组成了一道类似足球球门形状的东西，只不过参照投影里的比例尺这东西的高度应该比球门要高出一倍，斜面向外倾斜角度也大。
“这是什么支架？”尽管组合方式看起来很精巧，还不足以让诸位见多识广的导师大惊小怪。
“没错，是全息投影仪的支架。”李维点点头，“赛西丝，让你造的小比例模型做出来了吧？”
“在这里。”赛西丝从衣兜里取出一个跟影像中的东西一模一样，只不过比例缩小只有火柴盒大的模型。
“启动它吧，大家立即就会明白了。”李维靠在椅背上道。
“嗯。”赛西丝答应一声也不见什么动作，忽地大家觉得那模型周围一阵模糊就消失在桌面上不见了。
“诶，光魔法？！”三位导师连忙放出魔法去查探，可是他们没能感觉到一丁点魔法的痕迹，那东西在魔法感知中就原原本本地存在在那里，眼睛却怎么都看不见。
“不会吧，难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魔法遮掩身形不成。”这下子大家多少都能理解李维想表达什么了。
“在我的时代里这可不是什么高新技术，小孩子都能拿它来当玩具。”李维伸手抓住那个看不见的模型往三人的方向一扭，原本限于角度看不见的模型里层立即呈现在了三人面前，“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你们会被毫无征兆地伏击。”
“是教团用这东西作掩护早就埋伏好了么……”一干人等恍然大悟，因为一直以为光魔法是巫师的独家绝技，他们从来都没考虑过有朝一日会被教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正是如此，这东西的运行原理不包含任何魔法元素，并不跟教团的信条抵触，只要两个合在一起就能闭拢成隐蔽身形的帐篷装得下几十上百人，而且材质采用轻质铝合金十分之轻一辆马车就能拉很多根，下面装上轮子甚至可以在移动中掩护部队行进。更妙的是这东西不像光魔法限制物质的进出，藏在里面的人不会觉得憋闷，就算发生意外被人有所察觉也可以埋伏其中以弓箭先行射杀前来查探者，你们的探马虽然分布很广，偶尔间少了几个恐怕没人会觉得奇怪吧？”李维这才详细地跟大家解释清楚它的用法。
“怪不得……怪不得我们当初在试图跨过防线取水的时候就被人那么轻而易举的发现！如果是教团用这东西早就布好了暗哨那不被发现才怪了，还有东北边藏下的那五千人，还有突袭院长那支神出鬼没的部队……一切都说得通了！”塔西尼将军伸手猛拍脑门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作为一军之主他当然想过自己当初怎么输了，可全息投影仪的出现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们知道元帅的部队正在南下赶往这里，各位觉得教团那边会比我们知道的慢么？说不好我们在这里商讨谁去当接应部队的时候教团就已经在这些设备的掩护下开始向预定地点调兵了呢，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场不明不白的败仗啊。”李维跟着叹道。
“莉薇小姐，这东西有破解的办法吗？”心惊肉跳之余，伏龙芝急忙跟李维求教解决办法。
“当然有，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新发明，我那个时代的手段不说就是你们能做的刚才不也都试过了，全息投影说穿了就只是光学上的伪装，其物质存在无论怎么努力也不会消失，只要用侦测魔法扫描一下地面立即就能知道是否有异常存在，而且这么大的构造体一定需要在平坦的地形上铺设才不会因为角度问题露出破绽，我们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在丘陵之类不便通行的地方寻找了。”李维自己倒是没怎么把这东西放在心上，泰伦战争中比全息投影更诡谲难测的隐蔽手段多得是。
“唔，您说的没错，可拉维瑞提附近的地势本来就是平原居多啊，而且普通巫师的探测距离很有限，搞不好还没弄清楚是不是隐藏的敌人就会被突然射杀了，高阶巫师的人手又那么少经不起损失……”别看李维说得轻松，伏龙芝依然觉得十分棘手，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李维那般本事。
“这好办，我出去替你们把这些伏兵找出来不就得了，只是之后的战斗还是交给城卫军来做吧，我再怎么能征善战终究也只是一人。”早就猜到伏龙芝舍不得让高阶巫师出去扫雷李维马上提出来由自己出手去定位那些伏兵，他有不被发现就能定位对方的自信。
“如果您能把那些家伙找出来我担保让他们一个都活不了！还有那么多死得不明不白的弟兄等着报仇呢！”还没等伏龙芝说话塔西尼将军就站起来了，他怎么都想要报出城迎击时候那一箭之仇。
“将军稍安勿躁。”李维摆了摆手示意塔西尼别激动，“这些伏兵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过兴冲冲地过去攻打恐怕难以全歼，若是我方得知了他们隐蔽手段的消息泄露出去恐怕以后教团用兵会更加谨慎。所以我们得提前给他们布好陷阱，务必如您刚才所说的让他们一个人都没法回去给大营报信。”
第一八五章 私人故事
“莉薇小姐，这次又承蒙你的恩惠了，要不是你在军议上指出教团的盘算我和元帅的部队还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危险。”跟李维一起离开议事厅，昆汀出门就跟李维感谢道。
“现在大家是一个阵营里的人，互帮互助理所当然谈不上恩惠，我若知情不报那才不对。”李维淡然道。
“唉，要是所有人都像莉薇小姐这么着眼大局就好了……”想想会议上鲁伊斯那副什么都看不惯的讨厌嘴脸，昆汀深长地叹了口气向台阶下走去。
“对了，待会有空么？”两人没走出几步，李维忽然道。
“额，时间不长的话还腾得出来，几天下来我的团员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计划已经确定的现在出击准备也用不着那么匆忙……你有事要跟我谈？”昆汀不知怎地显得有些不情愿。
“自己选个时候过来吧，地点在贵族女子宿舍，除了我之外大概卡米耶也有很多话想问你，一直避而不见是对她的不尊重。”彼此的身份都变了，李维对待昆汀的态度还是那般直白。
“呵，说的也是啊。”昆汀苦笑了一声，“好吧，我回驻地交代一下就去你们那儿。”
——两小时后——
“莉薇，这家伙不会真的不敢来吧，明明以前一起行动的时候还算有点胆子的说。”从李维那里得到消息后约莫等了一个钟头，刚开始还很期待的卡米耶有点不耐烦了。
“才多长时间啊，他都让你等了好几天了还差这几分钟？”李维那边依然如故稳如泰山，“而且现在他的身份不一样了，再见你难免会有尴尬，以前他没有跟你讲明身份肯定是有不能说不想说的原因，现在不得不说了也要有心理上的准备。”
“……”静静地听着李维说完卡米耶都没有吭声，而是用一种看陌生人似的古怪目光望着李维。
“怎么了？”李维奇怪道。
“总感觉刚才那些不像莉薇能说出来的话呢，你什么时候这么能理解旁人的苦楚了？”卡米耶收起表情耸耸肩膀。
“大概是出于相同的经验吧？”李维没去在乎卡米耶言语中的挖苦，态度很认真地答道。
“相同的经验？”
“是啊，从跟你们同行起这一路我对许多人都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是么？所以多少能够理解跟旁人隐瞒身份时候的想法。”李维解释道。
“啊，这倒确实……哈，哈哈。”被李维这么一说卡米耶才注意到李维这身女仆的打扮，因为平时见惯了他这身装扮卡米耶都差点忘掉李维并不是什么女仆了，转念一想李维居然穿着女仆装大大咧咧地去参加一堆大人物主持的军议卡米耶不由得笑出声来。
“？”李维却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看来他在洞悉人心的道路上还有很远要走呢。
“人来了。”正当李维想问卡米耶笑什么的时候，他肩膀上的赛西丝开口提醒两人道。
“我们出去吧，虽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里毕竟是女子宿舍，让他进来这里说话不好，乔纳森也来了很久了，正在外面等我们。”被这么一打岔李维便放弃了发问的想法，转而跟卡米耶道。
“嗯。”卡米耶点点头，两人一起离开了宿舍。
大门对面的小广场上等在这里闲来无事的乔纳森正在练剑，他是因为李维派赛西丝给他传了话才到这里等昆汀的，两人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乔纳森也很好奇昆汀当初为何要隐瞒身份去黑境森林探险，所以就赶过来凑热闹了。
“大少还真来凑趣了啊，你把他叫来干嘛？”出门迎面就看见乔纳森，卡米耶话里透出一丝埋怨。
“他是白银城的公子，让他跟昆汀这个佣兵团长搭上联系对两方都有好处就把他叫来了。”李维自然是出于单纯的利益考虑。
“唔……不过大少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这么有精神啊，咱看他好像只要得了空就会去锻炼剑技，不嫌累么？”卡米耶一时语结，叫一个外人来跟着听昆汀隐瞒身份的内情，果然李维还是不懂人心，但这话没法明说卡米耶只好转了话题。
“他还年轻，趁着正是黄金年纪锻炼锻炼自己有益无害，只可惜他锻炼的方向太单一了，作为未来的地方统治者可不是只有个人武力就行的。”看着广场上飞舞的剑光，李维一副长者派头地评论着。
“哈，你这话怎么把自己说得好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似的。”卡米耶闻言打趣道。
“单论年纪的话我可是个空前绝后的老太婆啊。”李维的意识里没有半点身为女性的自觉，更不在乎别人打趣自己的年龄。
“你还好啊，要照你这么说单论年纪咱不是奶奶也是阿姨了呢，长得却跟人类的小孩差不多总是被小看。唉，要是咱斯普林人能成长的快一点那就没有缺点了，莉薇你这么神通广大有没啥办法可以把这个缺点改善一下？”卡米耶的抱怨和期许里不知有几分认真。
“物理规则不可能被改变，你放弃吧。”结果嘛，她的期望被李维一句话说死。
两人正闲聊的时候昆汀的身影从小路上现了出来，注意到昆汀出现的乔纳森也收起大剑迎了上去，果如卡米耶预想的，当昆汀看见乔纳森也在这里时脸上难掩尴尬之色。
“没想到今天的话要跟三位一起说啊。”不用想都知道这场面百分百是李维造成的，昆汀只好苦笑着上去招呼。
“啊……要不然我回避一下？”迟钝的乔纳森这才发觉到自己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好在他最后还意识到了，李维那边干脆到现在都没有察觉。
“既然来了就算了吧，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为情的话。”昆汀闻言摆摆手，“还有卡米耶也好久不见了，刚见面时候瞒了你那么多事情真是对不起。”
“谁都有不想跟别人说的话，你不欠我什么。”卡米耶微笑道。
“下午你的兵团就要出城我们也不多耽误你的时间，直入主题吧，你这个探险者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佣兵团长的？”唯有李维还是那副开门见山的老样子。
“呵，莉薇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昆汀脸上的笑容更苦涩了，“好吧，我说。其实不是我放弃探险去当佣兵而是在和卡米耶参与那次探险之前就是佣兵，索米骑兵团是家父一手创办壮大的兵团，我就生在兵团里面一直被作为未来的团长培养。可惜当佣兵并不是我的兴趣，因为很多时候带血的钱挣起来都太过违背良心了，我从小就很羡慕游历四方自由自在的探险者，心里面也想着如果团里面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继任者我完全可以在父亲退休后让出团长之位，只是嘛……没等我准备好家父就在去年年初北黑森的一场小战斗中意外牺牲了，为了不让兵团的旗帜倒下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先接下团长的位子。”
“去年年初那不是才接手么？你怎么过了几个月就变成探险者了？”仔细回想着自己邂逅昆汀时的情景，卡米耶追问道。
“这个嘛……果然还是我并非当团长的料吧。”说到这儿昆汀深沉地叹了口气，“我接手团长的第一场战斗就是为家父报仇，伏击了父亲的是北黑森一支抗拒税收的暴动农民，他们在那之后就撤进山里修了一座寨子想把我们击退。家父的死是大意所致，其实那支农民军战力孱弱根本就抵抗不了兵团的进攻，当然很快就被我们打破城寨杀了进去。但是城寨里面除了暴民还有他们的家小，被怒火冲晕头脑的大家冲进城寨之后不只杀光了抵抗的农民还开始对女人和小孩施暴，奸淫掳掠什么残酷的事情都做尽了，而我当时刚刚接任团长根本没有能力节制属下的暴行，最后那些人没有一个活下来，从那之后……从那之后我就……”
“你就失去了作为统帅的信心，自己离开了兵团是么？”乔纳森亦是统兵之人，部队失去节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最为清楚，所以他也最能理解昆汀那时候心中的痛苦。
“嗯……我离开的时候没跟任何人说，当时我只想抛开过去的一切，然后的事情卡米耶大概都知道了。我流浪数月之后到了南黑森，在那里的冒险公会认识了卡米耶又从古战场碰巧唤醒了莉薇小姐，在和她同行的经历中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无能和不成熟，渐渐也后悔起自己当初一声不响就离开兵团的决定了，于是我就选择了和你们分别回去属于我的地方。”昆汀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你的作为相当于抛弃了你的兵团，真亏他们能重新接纳你啊。”作为一个人昆汀的所想所为无可厚非但作为领导者他是绝对的失职，这让李维无法理解昆汀为何还能重新掌控住索米骑兵团，难道这支兵团的忠诚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呵，这就多亏元帅大人了，要不是他先知先觉出手相助我大概还在某个地方流浪吧。”昆汀笑道，他的笑容里透着感谢。
“沃尔夫元帅？”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位前帝国元帅的胳膊伸得还真长啊，帝都朝臣、地方领主、佣兵头领甚至暗夜血族，似乎什么阶级身份的人物都能跟他沾上关系。
“嗯，家父和元帅是旧识，元帅当政的时候和家父的业务联系十分紧密，听说我无端离开让兵团陷入混乱之后便派人过去替我收拾好了场面。我硬着头皮回去的时候元帅二话不说就把兵团的指挥权交回了给我，我不知道元帅是用了什么高明手段反正当时团里没人反对，现在大家也肯听从我的指挥。”提起沃尔夫元帅，昆汀的言语间不吝任何赞美。
“所以作为报答，你接受了他的委托前来救援拉维瑞提。”这下子李维明白昆汀为何偏偏挑了元帅这位雇主了。
“嗯，报恩是我个人的想法，报酬方面元帅一个铜板没少给，大概是不想让我在大家面前难做吧。”昆汀点头道。
“离汇合还有三天啊……真想早点见见这位元帅。”听完了昆汀的故事，李维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了北边的远方。
第一八六章 宝刀未老
——当日下午·教团圣军大营——
“修士长大人，前线发来的回报，异端从城内向北派出了接应部队，人数大概在两千上下，全都是轻骑兵。”传令兵匆匆走进帅帐，躬身跟克鲁泽汇报道。
“哼，我还担心他们会窝在城里不出来呢，只派了两千人出城看来异端之间也没什么情义可言啊。”闻听敌情克鲁泽只是冷笑，“让准备好的部队出发吧，另外电令北边的追击部队注意节奏不要咬得太紧，免得那些异端生疑。”
“是！”传令兵点点头退了下去。
命令发下大概有一个小时的准备，一支突袭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两名圣骑士带领下离开了大营并在离营之后立即消失了踪迹。克鲁泽不是没想过自己之前对学院发动的突袭会招致怀疑只是不认为伟大的神造技术会随随便便给学院识破，而且在拉维瑞提的城防系统重新上线之后他也加紧了小心没有让这支部队的行军路线距离学院太近，只要不被城墙上的城防兵看出异常，克鲁泽有把握这支部队一定能够瞒天过海打沃尔夫那老家伙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只注意着警戒沃尔夫那边动向却因为上场战斗的经验而轻视了学院的克鲁泽怎么都没有想到学院还有李维这位前克隆军官坐镇，就在他得意洋洋地臆想即将到来的大胜时他布置的侦查暗哨和突袭部队已经在李维的搜索范围内了。
“前方三千米有敌军暗哨，位置已经记录，建议提前向左十五度规避。”李维是在傍晚趁着夜色出城的，身边也只带了赛西丝一人，没有其他人在身边累赘李维的行动便不必拖沓，配合上赛西丝广大的侦测范围他们只用几个小时就摸清楚了拉维瑞提周围用小型投影仪作掩护的教团暗哨分布。
“这里距离奥朗日还有多远？”稍微偏斜了一下前进的角度，在月下原野间风驰电掣的李维开口问话。
“如果维持现在的速度直走预计将在四小时内到达，要我给你设置一个导航方向么？”赛西丝答道。
“不用，我只是在计算敌军的行进线路。”李维摇摇头，脚下的方向又是一变身影便没入了云彩投下的阴影之中。
大约过了十分钟，赛西丝检测到了比李维早出发一个下午的教团突袭部队。这支五千人的部队在投影仪掩护下至晚还在赶路可能是为了提早到达预定好的埋伏位置，不过为了规避学院的侦查范围他们沿河绕了个大弯，再加上推着带轮子的投影仪不怎么好走路，其实部队行进的速度并不特别快。
“确认好他们的行进方向了么？”停下脚步静立了一会让赛西丝处理完测算数据的工作，李维问。
“路线已经确认，有96.55%的把握可以准确预估他们的行军方向及具体路线。”赛西丝立即答道。
“很好，把消息和路线回传给城内的预留机动部队吧，别忘了告诉他们路上要带多少‘土产’才合适，其余的事情就用不着我们去操心了。”把漠然的目光投向教团军队所在之处，李维冷声道。
“收到，数据正在传回。”赛西丝点点头，它留在拉维瑞提的另一幅身体已经把报告递到了伏龙芝桌上。
——次日傍晚·奥朗日附近——
“吁！全军停止前进！”日夜兼程跑了一天一夜的骑兵队正要绕过一处挡路的小山丘时，昆汀忽然毫无征兆地勒住缰绳让骑兵们停了下来。
“团长，有什么吩咐？”后面急忙有亲兵过来询问。
“让队伍排成两队让开道路迎接，元帅的军队就在山丘那边了。”原来是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昆汀通过声音和动物踪迹提早查知了前方有大部队正向自己所在处赶来，而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只可能是元帅和他的军队。
“是！”亲兵丝毫不怀疑昆汀的判断，立即将命令传了下去。
这边的队伍刚刚列好，山丘那边就见一支先锋哨探的轻骑出现在拐角，这些人同样不意外山后面有人，因为马队行军的动静不见得比上万大军小，而且正如昆汀所判断的这支先锋打得是帝国的血色六合旗。
“谢斯塔克团长，没想到大家这么快又见面了。”轻骑中带头出来跟昆汀打招呼的是一位盔甲严整面貌俊朗的年轻将军，如果李维他们在这里一定会一眼就把他认出来，因为此人正是拉斐特侯爵家的次子伊萨克。
“原来是伊萨克公子，我奉伏龙芝院长的命令在此接应元帅大军，前方的路线都已经查探过没有问题，后继部队请放心通过吧。”昆汀也打马上前去招呼道。
“那就多谢了，你们去给后阵传达情况，我还要跟团长多聊聊。”伊萨克点点头，跟身边一名骑兵吩咐道。
“尊令。”骑兵应声离去，其余的人也跟着那名骑兵一起回后阵报信去了。
“谢斯塔克团长，看人数你好像只把队伍的一半带了出来啊，这也是院长的意思？”直到随行的人都走了，伊萨克才小声跟昆汀问道。
“公子觉得院长是为了给元帅脸色看才所以故意少派了接应部队？”昆汀闻言笑道。
“难道不是么？”昆汀这笑容倒是让伊萨克看不明白了。
“不，这里面另有隐情，而且这次我的骑兵团确实已经全军出动了，只不过另一半在执行一项重要任务。”昆汀摇头道。
“哦？什么任务？”伊萨克好奇道。
“事关重大，还是等见了元帅再一并说起吧。”昆汀的嘴角划出一道神秘的弧线，不再言语了。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元帅亲自指挥的后继部队陆续从山丘对面开了过来，和一般部队中主帅居于中军的习惯不一样，这支部队中军保护的却是未来的帝国女皇现在的帕廷王妃玛丽安娜，沃尔夫元帅和一并贵族将军都在行军队列偏前部，如此刻意安排可能是为了彰显王妃的身份地位吧。
“元帅，在下接应来迟还请见谅！”远远地看到了沃尔夫元帅的大旗，昆汀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去迎接。
“果然是由你来接应啊。”回应昆汀的是个沉稳中带点沙哑的老者声音，几员贵族战将护着一位顶盔掼甲的老将从旗下的队列中分出向昆汀的方向打马过去。
“元帅。”昆汀面带崇敬地向那位老者低头行了一礼，这位年逾七旬的老者就是帝国上下人尽皆知的魔导元帅沃尔夫，尽管威名鼎鼎，他的外貌实际看上去并不像名头那般威压四射不容接近，相反这位老将虽然全副武装浑身的气场却只让人觉得安心平稳，仿佛只要在他身边天塌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一般，因为熟悉这位老将的人都知道就在这份返璞归真平静淡然的气质下有着一颗胸怀万物的雄心和数不尽的锦囊妙计。
“好了好了，这么着急见要老夫，是学院那边除了让你接应之外还另有什么安排吧？”见昆汀脸上略有一丝旁人注意不到的焦急之色，老元帅平然道。
“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昆汀笑着挠挠头，“大概您看到我带的兵少了很多时候就看穿了吧。”
“伏龙芝院长的性情我多少还清楚些，他是个能看清大局的人不会因为原来的摩擦就在这个时候给我使脸色看。说吧，你另外一半的部队哪儿玩儿去了？”老元帅幽默道。
“他们嘛，其实是这个样子的……”老元帅问话，昆汀急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跟老元帅说明，从李维发现教团的神造技术开始到学院这边的相应安排整套计划他都复述得很详细，要说感觉缺了点什么，那就是唯独没有说学院那边希望元帅的部队该怎么配合。
“嗯，第一次投入使用的神造技术么……果然这次教团是下了血本想灭绝所有他们眼中的‘异端’啊。”认真听完昆汀的话之后老帅抚着胡须点了点头，“瓦隆、弗拉涅两位侯爵大人？”
“在！”元帅身边立即有两名四五十岁上下的贵族战将站了出来，尽管两人身上都有侯爵头衔，对同是侯爵身份的沃尔夫却是一副唯马首是瞻的恭敬样子。
“劳请二位带本部人马在这附近埋伏吧，弗拉涅侯爵的封地是山区，您的部队在山丘后面的缓坡埋伏比较好，瓦隆侯爵的士兵擅长在湿地战斗，埋伏地点就选在那边河滩的这侧河道吧。老夫会带着主力继续前进诱敌，所以发动袭击的时机二位自行掌握就好，只是请记得务必事先定好联络暗号。”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地形环境，老元帅跟两位侯爵指点道。
“是！”虽然只是区区三言两语元帅却把一切都交待得很清楚，两位侯爵一句二话都没有当即领命去点兵了。
“一边是山丘一边是河滩，元帅这不光是想把南边的突袭部队赶尽杀绝还要给背后追您那几个骑士团些颜色看看啊。”参考地形想象了一下元帅的布阵，昆汀当即笑道。
“他们受了情报误导一直没跟老夫直接交上手，现在又跟南边的围城部队勾连想算计老夫，后面那几位骑士团长心里面想必焦急得很吧，如此情势下若不打他们个伏击恐怕他们都要忘了老夫回家养老以前是做什么的了。”老元帅也回以自信的笑容，只有在这笑容中旁人才能看清这位曾经纵横帝国的老帅胸中一腔几十年都从未散去的豪气。
第一八七章 业火
——新年第二十七天夜·拉维瑞提北部——
“嗯，真是跟你预测的位置半点不差，换成我可绝对没法预估得如此精确。”从赛西丝那里接收到最近一次的探测报告，李维钦佩地赞赏赛西丝道。
李维说的一点不差指的是赛西丝对教团部队埋伏地点具体位置的预判，如果能拿来判断的信息足够多李维也可以大致预估出教团军队可能设伏的位置，但像赛西丝这样把数据给精确到米的等级李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李维甚至觉得如果当年在泰伦战争中泰伦人肯放手一搏开发赛西丝这样的完全自主AI那场战争最后的赢家是谁还真未可知。
“生态算法的优势在于可以对感性生物活动和非决定论偶发事件进行更精确的估算，在单纯的理性分析方面并不比量子算法高超，何况你的湿件思考核心和我的硬件思考核心比起来功率实在差太多了，若是精确程度连你都不如恐怕当初创造者也不会放心把一座城市完全交给我来运作。”听起来好像是在谦虚的话，赛西丝其实只是在陈述它所知的道理而已。
“湿件啊……”李维咀嚼着这个只有无机智慧才会挂在嘴边的单词，“诱饵部队开过来还得一会，正好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请问。”赛西丝试着去预估李维的问话，全无结果。
“这个时代的人类，你觉得怎么样？”待到李维开口却是这样一个模糊不轻的问题。
“真是足够模糊的提问呢，是明知道我不擅长分析这类问题才拿来为难我的？”赛西丝没直接回答，坐在李维肩膀上嘟着嘴道。
“很模糊么？我只是在问你个人对他们的看法而已，你若认为自己还是个意识自主的生命想说什么说就是了。”李维那边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态度。
“哼，总觉得你是有什么打算所以在套我话似的。”赛西丝闻言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好吧，不就是问我对他们的定位和认知态度么，告诉你就是了，我其实挺喜欢他们的，至少要比我原本的开发者和使用者们更喜欢。”
“是因为原来的使用者把你抛弃了？”李维眉头一挑。
“当然有这个因素，但不是主要原因。”赛西丝摇摇头，“我之所以对他们抱有好感是因为他们的文明还很原始，现在正在上升的阶段中，所以比起原来的使用者他们更需要我。”
“呵，高高在上啊，没想到AI也有这种情绪。”李维冷笑道。
“那是你们有机生物的独特情绪，我从来不会因为其他个体的能力不如我就产生愉悦心理，不然我的自我奖励机制就太廉价了。”闻听此言赛西丝只是撇嘴，“说到底我是以服务于人的动机被制造出来的，我的思考模式始终受到这个动机影响，所以我越是受到需求我就会越加感到愉悦，很显然比起原来已经高度发展的人类来现在的人类对我的需求度更高不是么？”
“如果有一天他们像以前的人类那样自我发展起来了，你不再被需要了呢？”李维追问道。
“唔嗯……”刚才还很健谈的赛西丝一下子不出声了。
“现在还给不出答案么……”看了看目光一下子变得呆滞起来的赛西丝，李维轻叹道。
“抱歉，我的思考核心刚才陷入了逻辑死循环，在获得更多的可用参考信息之前无法给你答复，你希望根据我的答案作出的判断恐怕也要延后了。”听到李维那声细微的叹息，赛西丝的双目再次恢复了清明。
“好吧，我们先着眼在当前的事情上，诱饵部队到哪儿了？”两个渊源相近本质相似的意识之间不需要多言什么，李维放下了这个话题将目光投向远方昏暗的平原上。
“距离这里还有一点五公里，已经逼近教团武装的侦测圈了。”赛西丝立即答道。
“嗯，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李维点点头从冬日干枯的草地上站起身，向着教团伏击部队的方向走去。
——稍后·教团埋伏圈——
“哼，感觉到了么？”大地与空气些微的震动传导进圣骑士的身体之中让他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容，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跟身旁的属下问道。
“马蹄声，大概是拉维瑞提方面出城接应的先导部队，情报上说只有两千人。”属下的眼中同样难掩兴奋的神色，上一次攻击拉维瑞提失败以来这些圣战士心中的好战渴望已经挤压了许久，现在终于到了可以尽情发泄的时候了。
“通知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后继的大部队有金星骑士团和帕廷修士会牵制，干掉他们之后我们就去和北方主力汇合夹击，一切为了真神的荣光！”唰啦一声抽出宝剑，圣骑士朗声命令道。
“一切为了真神的荣光！”随行的圣战士们闻言一齐拔出身上的兵器，刀光斧影间一场血光之灾就要开始了。
几分钟后商路上出现了一支两千人的轻骑兵队列，也许是夜间行路的疲惫，也许是之前勘察过这条路线后的大意，队列前方并没有任何游骑担任开路工作，自然也就没法发现依靠全息投影仪埋伏在道路两旁的教团伏兵。
“哈哈哈，愚昧的异端，带着你们污秽的罪孽消失吧！”此等机会岂容放过？眼睁睁盯着骑兵前锋快马冲进埋伏圈的圣骑士猛地一捏手上的装置，顿时所有投影仪全部关闭露出了伏击部队的真容，弩箭如同雨点一般射向骑兵的阵头！
“敌袭！加速冲过去！”这波箭雨来得非常突然，当时就有几十名骑兵连人带马中箭倒地，但奇怪的是这支骑兵不但没见到任何慌乱更没有在慌张中调头撤退，而是驱策着马匹越过友军的尸体继续向前进试图依托马匹的速度冲出包围。
“冲出去？想得美，大家上！”圣骑士岂会让这些人如愿逃出生天，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支骑兵的表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慌乱，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能拦住这些异端将他们全歼在这里。
“哦！”听到统帅的指挥早就按耐不住的圣战士们举枪持刀一拥而上，两侧的埋伏和中间的商路距离不过几百米而已。他们几分钟就可以将道路封死，每个圣战士都是这么确信的。
可就在圣骑士自己一马当先冲出还没有几步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让他停下的不是坑洼的地面和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脚下一阵若有若无的诡异声响。
“嘶……”恍如毒蛇吐信，又有点像是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就在自己脚下蔓延着，多得神造技术赐予的敏锐感官圣骑士才能察觉到这微小的声音，不知为何这奇怪的声音带给他以强烈的危机和紧迫感。
“哈，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而这时候疾驰的索米骑兵们也忽然间停了下来，带头的统领瞥了一眼距离自己不过两箭之地的圣骑士，从牙缝里吐出一句冷笑。
“轰！”忽然之间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无数爆炸裹挟着横飞的石子在伏兵阵营中连片炸响，绝大多数只顾着往前冲杀的骑兵还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破片和石子所击倒，运气不好踩在爆炸上的战士更是整个人被分解成无数块炸上了天飞散成漫天血雨，甚至连他们的骨骼破片都成了杀伤友军的锐器。
只是短短一瞬，这支五千人的伏兵就彻彻底底地丧失了抵抗和逃跑的能力，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安然躲过如此密集的爆炸。
“给还活着的都补一刀，脚下注意点，可能还有没爆炸的地雷别自己中了招。”向在遍地残尸中挣扎的教团伤兵投去冷澈的一瞥，骑兵统领语气阴狠地高声命令道。
“是！”骑兵队列回以一阵整齐的应答，随即骑兵们开始各自散开从尸堆中寻找侥幸者处死，早在李维和昆汀定下这场战斗的基调时他们就决定了不留任何俘虏。
“看来用不着我们干什么了。”在商路另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索米骑兵们将教团败兵一一处刑，李维平静道。
“实际效果比我预计的还要好，我曾经怀疑过只用简单的火药地雷和竹筒引信能不能达成密集杀伤效果，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赛西丝的声音里同样没有丝毫对死者的怜悯。
“那是因为你没有实际体验过血肉之躯有多么脆弱。”李维摇摇头，径直向骑兵们的统领那边走去。
“莉薇小姐，一切都按照您的预料进行了，这次我们的牺牲非常少，恐怕自从教团向帝国不宣而战以来这还是我们首次大胜吧，真是多得您的精妙安排。”事先就知道李维会与他们汇合的统领连忙迎了上去，他看向李维的目光中带着兴奋和敬佩。
“嗯，你们团长那边如何？”李维只是轻点了点头便问道。
“团长正带着另外一半团员支援元帅的战斗，以元帅的用兵手腕想必追击的骑士团也不会讨好吧，我们这边是回军去支援元帅还是……总之您下决定就好，团长之前是这么交代的。”统领急忙作答。
“不，当前这点人手去帮忙作用不大，我们要南下清扫掉所有教团布下的暗哨，如果这里的状况传回拉维瑞提方向他们会被立即撤走，既然要消灭就要消灭的彻底。”李维摇着头决然道。
“明白了，你们手脚快一点少在死人身上磨蹭，今晚上还有别的活要干呢！”统领得了命令立即跟自己的属下催促道。
就这样，不到一小时荒野上再也没有了垂死挣扎者的喘息声，李维和索米骑兵团的人马随即毫不犹豫地离去了，除了己方那几十名在诱敌时牺牲的佣兵他们甚至都没有给教团士兵收尸的仁慈，感知到附近的活人都已离去之后冬日里缺乏食粮的乌鸦们顺着冷风开始向这片弥散着血腥味的土地聚集。
忽地，一只正在被乌鸦啄食的右手抖动了几下惊飞了附近的鸦群，土地中露出来张被烧焦了半边的可怖脸孔，那张脸上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马蹄声远去的方向，瞳孔里燃烧着从地狱底层带回来的业火……
第一八八章 入城汇合
“……”骑在马上瞥了一眼被乱箭射成箭垛的教团哨兵，沃尔夫元帅吐出无声的叹息。
他已经懒得去数这是第几处发现被李维率兵预先清扫掉的敌军尸体了。在奥朗日南部设伏大败了轻敌冒进的教团追兵之后部队就开始向拉维瑞提开进，沿路上他们不光发现了昨晚那场战斗留下的惨烈战场其余地方也到处都是被提前拔除的教团暗哨，从现场痕迹来看这些教团兵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元帅，有什么不妥么？”察觉到元帅那声没有特别掩饰的叹息，昆汀奇怪地问道。
“不，单看用兵手段实在是干净利索，这个结果换成我自己来指挥的话恐怕也不能做到更好了吧，不过嘛……”老元帅欲言又止。
“不过？”昆汀更加莫名了。
“谢斯塔克团长，闲谈就适可而止吧，你的前卫部队挡在答道中间后面的人都没法跟上来，大家还要早点赶到拉维瑞提休息呢。”回应昆汀的人却不是元帅而是就在旁边随侍的伊萨克，他十分不耐烦地跟昆汀催促道。
“啊，不好意思，部队继续开进！马上就到拉维瑞提了，游骑要多注意附近的动向。”昆汀猛地一下子反应过来刚才自己似乎是太多话了，连忙尴尬地驳马回到自己的阵营里去指挥部队去了。
“伊萨克，你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还真是得你爷爷真传啊。”见昆汀慌张张地走远了，元帅侧头跟伊萨克道。
“哪里，我一介小子跟祖父还是差远了。”伊萨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么我到前阵去了，元帅这些天来鞍马劳顿，也请尽快返回本阵吧。”
“呵，这小子……”冲着伊萨克离去的背影摇头笑了笑，沃尔夫元帅脸上的那丝隐藏的阴霾却怎么也散不去。
纵观以往的历史战争从来不是目的而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极端手段，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沃尔夫自信能从战场的遗迹中就看得出来作战双方主帅的性情和想法，但在这一路上观察李维领兵作战的痕迹时沃尔夫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既不残暴也不嗜血，非要说李维的指挥有什么个人情绪的话那就是更有效率地进行杀戮，只是为了杀戮的杀戮，这让从来没有跟李维实际见面过的沃尔夫心中十分担忧——和这样一位纯粹得让他觉得可怕的古神合作真会对帝国有利么？
——新年第二十八日傍晚·拉维瑞提西北城门——
“全军下马，准备入城！”远远看见拉维瑞提城防军在城门口布下了夹道欢迎的阵势，沃尔夫元帅用扩音魔法对自己的部属命令道。
下马入城是帝国内外一项通用的礼仪，大军骑马入城那是征服者和凯旋者才有的权力，元帅统帅的这支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被称之为丧家之犬的帝国孤军怎么也跟两者沾不上边，他不想为了无谓的面子而伤及帝国和学院之间本来就很脆弱的合作关系。
“恭迎王妃入城！”
“刷！”
元帅的低姿态也得到了学院的善意回应，随着在外监军的塔西尼将军一声令下城防军齐刷刷地竖起战旗和武器摆出了欢迎的姿态，更让沃尔夫觉得安心的是塔西尼欢迎的是即将继承女皇之位的王妃玛丽安娜而不是自己这个挂着侯爵头衔的前帝国元帅，若是自己的名字被喊出来更会让他觉得尴尬。
“老朋友，看来这位伏龙芝院长是个明理之人啊。”抱有同样担心的还有伊萨克的祖父拉斐特老侯爷，听到被欢迎的只是自己的女儿时，这位身体情况不佳却在今天强撑着骑马上阵的老者才松口气跟沃尔夫笑道。
“如果不明白我的想法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允许我们进城吧。”然而沃尔夫没有拉斐特那么乐观，“进城安顿只是第一步而已，真正的交涉还在后面呢，到时候就劳烦你多给我出出主意了。”
“哈，说什么劳烦好像不关我事似的，我拖着这把老骨头跟你来可不光是为了你和帝国，哪怕只是为了玛丽安娜我也要竭尽全力促成这次合作，不然的话……唉，不说也罢。”老侯爷摇头叹了口气，步履有些蹒跚地牵着自己的马匹先走了。
——几小时后·议事厅——
“帝国军队已经在预定的区域中基本安置好了，城防军的驻地就在他们的驻地两侧所以不必担心骚扰市民的问题，供水线路方面我做了重新分配，对地区的魔法监视和城卫军巡逻路线也做了相当程度的改动可以确保一旦发生冲突在五分钟内就能有城卫军的执法者到达现场，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么？”议事厅的内室里，赛西丝正在用另一幅身体跟伏龙芝报告帝国军的安置状况。
“嗯，那就暂时没有什么要注意的了，辛苦你了。”尽管对一个AI致谢有些不合时宜伏龙芝的谢意倒是真心实意，自从赛西丝受李维的指派来到他身边之后伏龙芝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一下就轻松了下来，很多事情都不用他刻意交代赛西丝就能自己处置得当，得出的成果甚至比遵照他自己的意见更好。
“那么接下来就请到议事厅去吧，会议的参与者都已经到达了。”可惜伏龙芝的谢意完全没被赛西丝放在心上，它只是一板一眼地跟伏龙芝提醒接下来的日程。
“知道了，我这就去。”点点头披上那套代表身份的黑色大导师袍，伏龙芝在赛西丝陪同下离开内室向议事厅走去。
来到议事厅时伏龙芝立即就注意到了座位的安排上有些门道，做出这样安排的人可能是贾维斯。主位自不必说还给东道主伏龙芝留着，左边一排是学院方的两位导师和塔西尼将军，右边客位上打头的是沃尔夫元帅，接下来是拉斐特老侯爷和他身后站着的伊萨克，这三个人伏龙芝以前都见过面，再往下则是昆汀。至于李维的座位则显得很特殊——他坐在伏龙芝的正对面不左不右看起来有些孤单，不过见到李维之后赛西丝立即抛下伏龙芝站到李维身后去了。
“院长先生，好久不见了。”瞥见伏龙芝走进来沃尔夫立即起身打招呼道，拉斐特老侯爷和昆汀也跟着站了起来行礼。
“元帅大人，抱歉我这边事务繁忙没能出城迎接您，还请见谅。”伏龙芝也客气道。
“您客气了，短短几天就为部队做好了安置准备可见您的用心，老夫这边感谢还来不及呢，只是……”话说了一半，沃尔夫忽然停下拿眼睛瞟了瞟身边的拉斐特侯爷。
“只是？”伏龙芝搞不明白这位元帅又是演的哪一出。
“只是王妃殿下这些天来舟车劳顿感染风寒进城便去休养了，所以没办法亲自来对元帅的盛情表示感谢，所以只好由老夫这个父亲代劳了，阁下想必不会介意吧？”拉斐特侯爷接过话头道。
“哦，我说怎么不见王妃殿下，原来是这么回事。请两位大人放心，我当然不会介意，也请顺便替我问候王妃殿下，殿下那边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向我们提，我们一定会尽力满足。”伏龙芝这才露出了然的表情，敢情他们是为了王妃不能主事找借口，摊上这样一位在精神上有问题的名义主子伏龙芝又不好点破，他还能说什么。
“那就多劳您和学院的各位费心了。”拉斐特侯爷感激地点点头，众人这才又重新落座。
学院和帝国之间原来的关系并不好互相也不熟稔，落座之后自然是免不了一番介绍和假惺惺的寒暄。讨厌这些东西的李维从始至终包括介绍自己的时候在内都显得心不在焉，唯一让他比较在意的是那位之前不管什么时候都说话带刺的鲁伊斯导师在沃尔夫元帅面前倒是异常老实，可能他也摄于元帅的威名知道这位老者不是以自己的身份就能随随便便挑衅的对象。
“大家都认识了就先说正事吧。关于王妃殿下继承大统的仪式我们学院这边已经准备得很妥当了，如果元帅和列位贵族大人觉得还有所欠缺欢迎随时帮忙视察指导，不过嘛……不知道帝国诸侯们对此的准备如何？学院毕竟只是帝国的一介臣子不方便自己去越权调查，所以这话我只能跟元帅来问了，事先问明白了也好提前做好迎接的准备。”做完了彼此其实都不喜欢的表面功夫，伏龙芝开口就直奔主题。
“既然老夫和拉斐特侯都在这儿，帝国军和帕廷朝臣的态度想必院长应该能够看清楚。至于阿基坦和北黑森的两支旁系那边嘛，老夫在出发之前就已经从封地派出了联络人手赶往双方的王城去通报，算算时日如果路上没有问题也该到了，再等上个六七天两个王国参与仪式的代表就会来到拉维瑞提吧。”沃尔夫自然明白伏龙芝言下之意，他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哦？元帅还真是确信这两家皇室旁系都会遵从您的决定啊。”沃尔夫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鲁伊斯尖刻的声音，他憋了这么久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了。
“鲁伊斯导师，有一点请你务必搞清楚，请王妃继承大统不是老夫个人而是所有帕廷朝臣经过审慎考虑得出的结论，而且两家皇室旁系为帝国尽忠戍边数代，都是深明大义的国家栋梁，他们不会不理解各位朝臣如此安排的用心。”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家伙是找茬的，沃尔夫立即收起笑容严肃地回应道。
“哼，深明大义啊……”鲁伊斯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若是如元帅所说当然好，可这两国的代表如果到了时候还不出现不知道元帅想怎么打算？莫非要空着皇位一直等下去？我倒不是怀疑两位国王对皇位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从元帅您的封地到这两处路途都甚遥远帝国境内现在又不太平，路上有什么差池谁也说不好啊。”
“这个嘛，导师担心的倒是不差……”元帅闻言脸上忽地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但老夫坚信派出的那些人手一定会克服万难完成任务，鲁伊斯导师要不要跟老夫赌赌看？”
第一八九章 布局在先
——约四天前·布拉格军镇府——
“唉……”呆看着书桌上一字排开的四张求援书信，军镇府的镇守将军卡雷恩·冯·奥尔巴赫吐出一声苦恼的叹息。
这四封信件的来源是一致的，发信人都是现在被教团叛军围困于北黑森王城黑森堡的王国女王克里斯蒂娜一世。开始发来的两封信措辞严厉相当于是在命令卡雷恩向黑森堡发送援兵，后两封信就变成了近乎恳求的语气，这代表黑森堡那边的战事可能已经相当吃紧，如果自己再不派援兵的话王城随时都有陷落的可能，分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的时间点则是帝都事件传到北黑森的日子。
皇帝死了，不管对北黑森王国来说还是独立于王国的布拉格军镇来说都不是件好事情，倒不是说这位皇帝有多么英明神武让人怀念，而是他死了之后无人继承大统给大家带来了很多很多的不便，火速驰援还是按兵不动成了卡雷恩将军眼前最难的选择题。
若是军镇受到了教团的袭击还好，至少卡雷恩将军还能有推脱的借口，偏偏他将自己的军镇经营的滴水不漏根本没有让教团乘隙而入的机会，教团也没有对军镇领地发动任何形式的攻击。可是依照帝国律法军镇之中的屯驻军只有在皇帝手令下发时才能动作，否则就是擅自动兵等同叛国，所以不管黑森堡那边怎么苦苦求援卡雷恩将军都不敢轻易赶去援助，得知皇帝已死之后双方更是都陷入了绝望，因为这道能调动军镇屯驻军的手令是怎么也不可能下达了。
然而仿佛还嫌事情不够糟糕似的，卡雷恩将军现在烦心的还不止只是跟自己唇齿相依的北黑森王国的命运，他个人更加担心的是自己远在拉维瑞提念书的孙女蕾切尔。现在整个帝国都在教徒暴乱下动荡不安，作为异端要塞的拉维瑞提更是首当其冲，因为担心这个从小被自己所疼爱的孙女卡雷恩将军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万一自己的孙女有三长两短……唉，卡雷恩这个当爷爷的都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心里头正在烦恼惆怅，忽然自己的秘书官急三火四地冲进了书房。
“怎么，是教团又有什么动作吗？还是说黑森堡已经……”卡雷恩顿时脸色一变，自己的秘书官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如此慌张肯定是有什么要事，可当他看向秘书官时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没有惊恐却带着奇怪的喜色。
“将军大人，小姐回来了！小姐从拉维瑞提安全回来了！”秘书官兴奋地跟卡雷恩报告道。
“什么？蕾切尔回来了？快，快让她进来！”年过六十的老将军闻言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喊道。
“是！”
没一会一位旅者打扮风尘仆仆的贵族少女在一位帝国骑士的陪同下走进了卡雷恩将军的书房，老将军抬眼看去果然是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孙女蕾切尔，激动过度的他二话不说一把就抱了过去。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你能安全回来就好，可让爷爷我担心死了！”抚摸着孙女因为风餐露宿有些凌乱的头发，老将军好像一下子卸下了全身的重担般叨念着，现在的他不是什么帝国镇守将军只是一个因为爷孙重逢差点喜极而泣的慈祥爷爷而已。
“爷爷，我都是大姑娘了，而且还有别人看着呢。”蕾切尔顿时尴尬地羞红了脸，有些嗔怪地跟自己的爷爷抱怨道。
“嗨，爷爷不是担心你么……对了，这位是？”嘴上这么说着卡雷恩放开了自己的孙女，这时候他也注意到那位跟随蕾切尔一起进来的帝国骑士了，这人一看就是个武功高强的人物，卡雷恩十分确定他不是自己的部属，因为如果自己的属下有这等能人他一定认识。
“在下是皇家骑士阿兰斯特，受元帅之命护送您的亲族安全返回布拉格，现在向您交令。”见自己终于被注意到了，那名骑士单膝跪地报上姓名，并从怀中取出一枚物件双手呈上给卡雷恩。
“元帅是……沃尔夫元帅？”提及元帅二字恐怕大多数帝国军人首先想到的都是前任元帅沃尔夫而不是他的继任者，那个继任者跟沃尔夫比起来不管在哪个方面都差的太远了，其名声跟沃尔夫相比就跟透明人一样。
“正是，现在帝国内治安大乱，元帅担忧各家贵族子弟的安全，所以在拉维瑞提疏散了部分贵族学生之后元帅就派了我们来接手护卫工作，现在蕾切尔小姐已经安全到达布拉格所以特来向您交令，属下也好尽快返回继续元帅大人委派的工作。”骑士阿兰斯特点头道。
“原来如此，真是多得元帅大人费心了。”卡雷恩将军急忙接过阿兰斯特手中的元帅徽记又交给他一枚自己家族的徽记，“阿兰斯特骑士，你这一路护送小女归家也辛苦了，我这军镇府虽然拿不出来什么像样的招待，起码也请在这里安住几日歇歇腿脚，让我表达一下对元帅和你的感激之情。”
“这个嘛。”站起身收好印信的阿兰斯特闻言犹豫了一下，“您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来此并不只为了护送蕾切尔小姐一事，如果耽搁的时间太长黑森堡那边恐怕就……”
“黑森堡？”卡雷恩眼神一变，“元帅跟王国那边还有什么事务要通报么？”
“嗯，想必您已经知道帕廷皇家几乎都在帝都的那场事件中罹难了，元帅和剩余幸存的朝臣们经过讨论之后决定尽快拥立一位新皇，所以分别派了人手到阿基坦和北黑森两支皇室旁系送信通报此事，在下就是往北黑森的送信者。”阿兰斯特点头道。
“哦？不知道各位朝臣决定的下一位继任者是？”这可是个切身相关的大消息，由不得他卡雷恩不问。
“帕廷王妃玛丽安娜殿下，不知道将军可有印象？”阿兰斯特答道。
“没想到居然会是她……不过也难怪是她。”许久不关注朝局的卡雷恩先是一阵错愕但很快就释然了，得知皇室罹难的消息后他不是没想过帝国的下一位皇帝可能是谁，自然很快就明白了元帅推这样一位人物坐上皇位的用意。
“嗯，如果朝堂上没有一位陛下在位想必像将军这样的在外镇守行动也很不方便吧，所以元帅就命我给黑森堡发去一封参加新皇即位典礼的邀请函，另外还附上了以王妃名义允许王国暂时自行调动周边兵力的诏书，这样一来大家行动起来就都方便了。”阿兰斯特又道。
“……”但这一次卡雷恩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额，将军大人？”等了好一会卡雷恩也不出声，阿兰斯特只好出言叫他。
“啊，什么事？”卡雷恩这才回过神来似的。
“如果大人没有其他交代的话在下这就去黑森堡送信了，不能承接您的好意真是万分抱歉。”阿兰斯特好像是很着急要走。
“你等等，我带兵跟你一起去。”然而卡雷恩却叫住了他，而且语出惊人。
“诶？”阿兰斯特顿时愣在了原地。
“唉，跟你说句实话吧，我现在也正因为没有帕廷方面的手令动弹不得而烦恼。现在陛下罹难，帕廷皇室中现存最高的权威者就是王妃殿下了，既然王妃殿下已经发下懿旨允许布拉格军镇驰援黑森堡我这个镇守将军也没有什么再好顾忌的理由，现在不去援助难道还要等到黑森堡城破再去？”卡雷恩将军叹息一声道。
“您要是如此决断的话在下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您和蕾切尔小姐刚刚重逢……”看了看身边有点不知所措的蕾切尔，阿兰斯特为难道。
“哎，我受皇命镇守边疆，岂能因为自己的家事就耽误国家大事？”卡雷恩听了连连摆手，“蕾切尔，你且在军镇中休息几日，你母亲也很担心你就多陪陪她，待爷爷领兵出去收拾掉那些造反的暴徒咱们爷孙再好好聊聊你在外读书的日子都过得怎么样，好吗？”
“爷爷您有重任在身我当然不会挽留，请不必记挂我和母亲，我会在军镇里为您的胜利而祈祷的。”蕾切尔也是贤淑知礼自小受贵族教育的大家闺秀，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撒娇。
“嗯，那我这就准备出发了，秘书官！”怜爱地看了一眼自己懂事的孙女，卡雷恩重新拿出自己身为镇守将军的派头大喊道。
“在，大人有什么指示？”就在门外候着的秘书官急忙进来应答。
“通知屯驻军大营立即开始动员，我军将奉王妃殿下的诏令前往驰援黑森堡，尽速执行不得有误，另外给阿兰斯特骑士在阵中安排一个位置，他是重要的皇家信使不容有半点闪失。”卡雷恩命令道。
“是！”秘书官刷拉一声行了一个军礼，“骑士大人，请跟我来。”
“好。”阿兰斯特点点头，跟秘书官一起离去了。
“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卡雷恩长叹了口气。
“爷爷？”刚才还一副将军气派的爷爷忽然叹息起来，蕾切尔忍不住关心道。
“这位表面上十几年不涉朝政的元帅大人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明啊……也罢也罢，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帝国好，而且还卖给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情，若是再不接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卡雷恩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给蕾切尔听的。
“哦……”就算是，现在的蕾切尔也听不懂。
“呵，跟你说这些还太早了么，等你长大点爷爷再说明给你听吧。”见孙女似懂非懂的样子，卡雷恩笑道。
“唔，都说人家已经是大姑娘了。”边上没了旁人，蕾切尔立即嘟起嘴来不满道。
“是是是，蕾切尔是大姑娘了，所以要好好帮爷爷看好这个军镇等爷爷凯旋归来哦。”卡雷恩急忙去哄自己的孙女。
“嗯，请放心交给我吧。”蕾切尔这才收起不满重新露出笑容。
第一九零章 眼前的隐患
——现在·拉维瑞提议事厅——
“……当然阿基坦方面老夫也送出了内容差不多的书信，只要阿德里安国王陛下肯向拉维瑞提派出代表，老夫的部队自然会在随后驰援王城切图，听说切图方面的状况比黑森堡还要危急，想必国王陛下一定会欣然应允吧。”揭开自己手中的两张底牌，老帅沃尔夫脸上露出了毫无笑意的笑容。
“唔……”面对那份笑容鲁伊斯再也没有回话的勇气了，他万没想到这位以忠诚著称的老元帅玩起心眼来居然如此不择手段，在场的其他人感觉也都差不多。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李维依然淡定处之，阴谋诡计虽然不是他的长项理解元帅此番行动的用意对他来说还是不难——尽管这不是一位隐退老臣该做的事，元帅的所作所为就是利用两个王国王城都被教团包围的窘境逼迫他们以派出代表为代价换取亟需的援兵。但这个代表的身份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参观者而是新皇登基仪式的见证者，派出代表见证仪式就意味着两个王国承认了新皇的合法地位，也就是说构成帝国主体的三支皇家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都将奉玛丽安娜王妃为新皇。至于其他的两个帝国属国更没有什么好异议的了，谁坐上皇位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尤其是新月共和国还盼着帝国能赶紧向他们的领地上发送援兵呢，而李维在立场上也赞同元帅的做法，他对元帅本来就没什么成见，不管拥立谁当皇帝只要能有效地组织起帝国的反抗力量李维都乐见其成。
如此一来玛丽安娜王妃安稳坐上皇位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剩下要讨论的便是登基仪式的具体日程安排和之后如何反击教团势力的问题，不过在对抗教团的商议中伏龙芝似乎有意地采取了拖延战术，结果在桌面上并没有谈成什么像样的成果。
“各位劳师远役，路上又刚打过一场大仗想必身体也多有疲惫吧？今天的商谈就到此为止，待将士们养精蓄锐可堪战斗我们再商议如何对敌的问题，不知元帅觉得如何？”注意到昆汀和自己这边的部属都开始露出不耐神色，伏龙芝适时地提出来中止会议。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沃尔夫元帅是何等聪明的人岂能看不出来伏龙芝另有谋算，立即就不露声色地答应下来。
“啊，元帅大人。”会谈结束，眼见着所有人都打算离去了，伏龙芝忽然又出言叫住了沃尔夫元帅。
“嗯？院长先生还有事要交待？”伏龙芝叫住自己时候的动静很轻就好像故意不想让其他人发觉似的，这反倒让沃尔夫重视起来。
“交待不敢当，只是久闻大名却一直没有和元帅单独相谈的机会心中甚是惋惜，不知可否赏个脸私下一叙？”伏龙芝客气道。
“呵，院长的邀请老夫怎么会拒绝，正好老夫是个闲不住的人，到府上喝几杯说说话也好。”沃尔夫闻言诡谲一笑，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交情不深的两人忽然显得这么亲密起来立即招致了其他人的怀疑，立场所限这份怀疑他们也只好咽在肚里。
伏龙芝要跟沃尔夫私下商讨的大概是几天前跟自己的那桩交易吧？如今唯一明白状况的人就是李维了，有些大事的确是不能被放到台面上去议论的，就比如不以帝国和学院而是人类本身作为旗号这件事，若是放到台面上交给所有人决定恐怕那些死抱着自己身份立场不放的守旧派铁定会把事情搅黄。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那位看似智慧的沃尔夫元帅不是守旧派了，李维摇摇头不再去看那些场中人物，自己一个人径直离开了议事厅。
“赛西丝。”独自走出议事厅不久，李维忽然对着空气说道。
“什么事？”李维的肩膀上凝结出赛西丝的身体。
“让你准备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李维侧过头问。
“大致上已经定型了，不过在具体程度上还是拿捏不准，我所掌握的塞伯利安资料不足以支持更准确的判断，做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刺激他们对地面进行干涉很难把握。”有求必应的赛西丝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对李维露出为难的表情。
“好吧，我去地下一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李维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在下一个路口改变了方向。
——稍后·地下机库——
“首先是通信和补给方面的准备，这些天来我已经数次截获到了以围城营地为节点的无线电报信号，可以判断对方已经持有了类似的技术所以我也做好了大规模生产同等科技装备的准备，但是在补给方面有很大的问题，尤其是一年内就会发生的。”将相应的数据以平面光子影像陈列在李维面前，赛西丝讲解道。
“饥荒是么……拉维瑞提能撑多久？”自古以来战争和饥荒就是一对孪生兄弟，既然要面对一场席卷人类活动范围全土的战争李维自然也要做好准备应对随之而来的大饥荒。
“将现在的存粮以最低限度进行分配大约可以支持五个月，考虑到未来的形势变化一定会有大量的难民向拉维瑞提这个临时皇都聚集，相应地存粮消耗速度也会递增。另外本地作物主要为蔬果和酒类作物，土壤并不适合粮食生产，而且根据当前获得情报可以推断帝国大部分地区的早春耕种必然被战争所耽搁，政府机能瘫痪的现在赈灾工作也不可能被有效率地执行，很可能会有作物发育不良甚至大规模耕地荒废的状况出现，从其他地区获得粮食补充的可能性十分有限，倒不如说其他地区的饥荒将带来更大一波的难民潮进而加剧拉维瑞提的粮食消耗。”地图上立即被标出了帝国各地预计可能出现的粮食缺口，赛西丝的推测怎么看都不容乐观。
“哪怕是在战争消耗了大量人口的情况下？”将抑制饥荒的希望寄托于同样会消减人口的战争，会冒出这份对理性的李维来说都算得上消极冷酷的想法恐怕更多是出于无奈吧。
“当然，战争造成的人口削减也在计算之内。根据学院方面掌握的资料帝国控制区总人口大致在三千二百万上下，如果我的未来预测是准确的，即使我们能在半年内打垮所有活跃的教团武装，来年帝国的总人口也会因为饥荒和随之而来的暴乱削减到现在的三分之二到一半。”赛西丝的回答无情且现实，那必然会消失的千万生命对它来说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可用的应对手段呢？”对着屏幕上那个在66%和50%之间摇摆不定的指针沉默了好半天，李维这才沉声发问。
“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和产能规模我无法做到恢复帝国全土的粮食生产能力，能做的只是尽量保证拉维瑞提居民的粮食供给不至断绝。具体做法其一是建设冷藏设备减少现存粮食的自然腐败，其二是利用你提供的微观后勤学技术进行一定程度的有机物性质转化，原型机的设计图在三日前已经完成，只要得到许可随时可以进行批量生产。这种机器的主要作用是固化纳米体的行为模式从而让不同来源的纳米体达成相同的功效，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向其内部输入纳米体和原料，机器就会自动将不可食有机物中的可食部分转化为食物，由于无法修改纳米体源代码机器的运作模式还很粗糙，食物成品的营养含量也请不要过度期待。”赛西丝立即答道。
“生产许可我批准了，马上执行吧。”毫不犹豫的决断意味着李维在努力地试图保存帝国的人口，可是看他的表情和态度又不像是出于仁慈才定下的这份决断。
“直接越过学院方面动用有限的现存物资真的好么？你已经答应将城市系统的控制权交予学院管理，这么做可能会动摇你们之间的信任。”赛西丝也看出来李维表现出的矛盾，于是它开口跟李维提醒道。
“我不相信学院那些人的长远眼光，如果交给他们去判断肯定会优先把产能利用在武器生产上，这么做尽管可以在相对短期内结束和教团之间的战争，但之后的饥荒会导致更多人口死亡。”然而李维还是坚持己见。
“可你追求的不是一场无悔的战争么？既然如此有限的资源自然要优先利用在战争工具上才对啊。”古怪地看了一眼李维，赛西丝不解道。
“确实我追求的是一场无悔的战争，可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给自己设定的敌人是教团了？”
“这么说来你是想……”
“人口本身不也是一种战争资源么？莫不如说他们是我现在唯一能够把握在手里的战争资源了。”朝赛西丝斜过眼睛，李维冷冰冰地答道。
第一九一章 家书
“您莫非是……元帅大人？”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老者，乔纳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确定下来对方身份的，也许是从父亲那里听说了太多次他的事迹，乔纳森仿佛觉得自己天生就认识他一般。
“初次见面，老夫是伦纳德·沃尔夫，你就是布兰德家的乔纳森公子吧？”面对这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老元帅很认真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真、真是元帅大人！啊，对不起！那个，您您您好，我是乔纳森，白银城布兰德家族的长子，能见到您真是万分的荣幸！”自己的猜测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乔纳森一下子变得慌张了起来，对于久居偏远之地的他来说沃尔夫元帅就像是活在神话中的人物，他对元帅甚至比古神之身的李维都要尊敬。
“哈，不必那么拘束，老夫跟你父亲平素里多有书信交往，只是封地之间相隔甚远才没能到白银城拜访过，看到友人之子成长得如此英武可靠老夫这个做朋友的也很替你父亲高兴啊。”见乔纳森手忙脚乱如此紧张，老元帅随和地笑道。
“啊哈哈，元帅大人过誉了，我只是个除了练武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而已，万万承担不起您的夸奖。”乔纳森当即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哦，对了，不知道元帅特意来见我究竟是为了……”
“哦对，差点把正事忘了，老夫是受你父亲所托给你带了封信过来。”老元帅拍拍脑门，从里怀中取出一件信封来。
“父亲居然让您屈尊替他送信么？真是的那种事情交给下面的信使不就好了，实在是万分抱歉！我在这里替家父向您致歉了。”没想到元帅来见自己居然是为了这样的小事，乔纳森急忙替自己的父亲谢罪道。
“诶，不妨事的，现在帝国大乱各地道路不畅，普通的信使能不能把信送到都不好说，老夫手下的信使都受过专业训练，绕远是绕远了些把信交给老夫至少能安全确实地到达你手上。”老元帅连连摆手示意无妨，“老夫这边不过举手之劳你就不必在意了，倒是这封信由你父亲嘱托老夫亲自送来想必是很重要的内容，不如现在就拆开来看了吧。”
“那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失礼了……”说实话乔纳森也在担忧着白银城的情况，既然元帅也这么说他便急三火四地给信拆了封，一张长长的信纸便掉落出来。
“至吾儿乔纳森：
自你们兄妹二人离开白银城以来，白银城这边一切还算安好。前些日子你寄来的信件我收到了，想必我这边附去的生活费用你们已经收到，现在帝国时局不稳物价动荡，你们都已经是大人，日常宽松惯了要学会节约花销注意储备。我这边已经跟元帅大人另行拜请过让他老人家对你二人多加照应，若有不便之处大可放心向他请托，如果元帅大人事务繁忙不好开口那就向莉薇小姐去求助，不要死抱着面子不愿开口，人不是靠自己逞强就能活下去的生物，如以前那般逞强好胜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你们兄妹自己。
白银城周边除了南黑森公爵勾连教团起兵造反之外并无其他大碍，我之前就早有准备所以你们兄妹不必为为父挂心。你也不必着急返回白银城，留在拉维瑞提可以和元帅和莉薇小姐学到很多东西，那些是我不能够教给你的，日后必将成为你人生中的宝贵财富。另外战事之余你要多将关心放在夏洛特身上，她性子急躁喜欢闯祸你也知道，我还有领地要照应不能尽父亲之职，那么你这个兄长就要帮为父的照顾好她，她身上病症的治疗无论如何都不能间断更不可放弃，你要替我时时跟她提醒。夏洛特与莉薇小姐私交甚好，这是件好事对她有利，但务必不要让她跟随莉薇小姐外出作战，那并非她所能应付的场合，明白告诉她强出头只会让莉薇小姐分心，她若是不听就用我的名头去压制她，夏洛特虽然任性道理还是听得懂的，应该不会违抗我这个做父亲的命令。
至于你们兄妹的归期，可以选在帝国局势安定下来之后再考虑。教团此番虽说来势汹汹终究是些死抱教条的狭隘之辈，造成的破坏有余却无法在帝国土壤上长久立足，不管是为父还是元帅大人都有必胜的信心，你也当如此。你放心在元帅大人身边辅佐他，这样不管是对你还是对白银城的未来都会有利，领地的事务现在用不着你来帮忙，你要分清楚轻重缓急切不可急躁冲动行事。
要对你交待的就这么多，你要时时谨记在心，见信勿念。
父，约翰，封缄于3496年冰月十六日”
“……”手里捧着这封对于以往的父亲来说过于啰嗦的家书，乔纳森不知怎地鼻子有点酸，他和父亲因为对母亲的看法有所不同历来关系紧张，以往外出的信件往来也是有事说事无事便不再沟通，现在在这个局势紧张的时刻收到这样一封虽说措辞严肃动辄言利但却透着满满关切之情的家信，迟钝如他也可能体会到父亲在写下此信时候的那份心情。
“伯爵在信里有什么交待么？他也有让人传话给老夫让老夫在拉维瑞提期间多照顾你们兄妹，如果有需要老夫帮忙的事情你不必多余客气。”见乔纳森那边似乎是把信看完了，老元帅带些关切地跟乔纳森探问道。
“啊，家父只是要求我留在拉维瑞提跟随您作战，其余的都是些关于我们兄妹的生活琐事不足您挂心……那个，元帅大人，小子能不能多嘴问您件事？”乔纳森赶紧甩去心中泛起的酸楚，又有些犹豫地跟元帅问道。
“你问吧，是老夫知道的便告诉你。”元帅点点头。
“白银城那边的状态现在怎么样？信上说南黑森公爵已经勾连教团起兵造反了，我这些日也从难民口中听来了些风声，所以心里头实在是担心家父那边的境况。”到底是父子连心啊，别看乔纳森平日里跟布兰德伯爵相处时百般执拗的样子，该担心时还是跟天下的为人子者一样。
“你说白银城啊，据老夫所知的消息比起其他地方还算不错。”老元帅先给了乔纳森一颗定心丸吃，“白银城的民风不惧魔法也不甚排斥巫师，你父亲对领地的治理手腕也得到了领民的爱戴，这都是你知道的。所以在最初的暴乱中城里头没有掀起多大风浪，教团安插的煽动者很快就被驱逐出了白银城领地，至于北方那些叛军你父亲早就有所防备事先布好了防线，即使没能抵挡得住外围的攻势也可以利用白银城领内多山多林的地势层层阻滞反击。你父亲的兵法由老夫亲自教授过也算老夫的半个徒弟，倒不是老夫自负或者安慰你什么，他的用兵之术拿来对付区区一个南黑森公爵还不成问题，不出所料的话没有一年半载他们打不到白银城下，你大可以放心处之。”
“啊，若是连您都这么说的话我就不会太担忧了。”有了元帅这样的用兵大家亲口保证，乔纳森的肩膀总算是松弛了下来。
“嗯，既然你父亲让你留在这里为帝国效力，你作为人子就应该遵守父命一心一意将心思放在他的嘱托上，老夫听说你在之前就曾经统领过白银城的长子团，想必多少也明白些领兵之道？”似乎是为了让他彻底放下心来似的元帅冲乔纳森又点了点头，这才转开话题接着问道。
“多多少少吧，论用兵我跟您属下的诸位将领相比自然是差了很多，毕竟在我着手执掌的时候连长子团都是父亲参照着您当初编制的巫师战团所重新组建过的，充其量只能算冒牌货而已。”被问及自己的用兵水平，乔纳森谦逊地笑道。
“那就已经很足够了。”元帅回给他的却是一声复杂的长叹，“老夫不涉军政已久，帝国的军制和人事在老夫下野之后也变动颇多，现在军内能够组织起像样魔法战团的将校所剩寥寥，即使是以前从我麾下转到学院的那些旧部现在也大多数遗忘了当初的指挥手腕而更多将注意投放在提升个人实力上去，恐怕难以像从前那般顺利地重新将战团组建起来，而当前我军最拿得出手的王牌就是学院的巫师们了。老夫想就此交给你一份重任，不知道你愿不愿接下？”
“额，不知道元帅大人所说的重任是……”怎么看元帅都不是在跟自己说笑的样子，乔纳森的态度变得谨慎起来。
“帝国军和学院讲师团单独拿出来战斗力都不差，但是作战方式过于单一很容易被教团找出缺陷击破，所以老夫想让你组织起一支由帝国军和学院巫师联合构成的新战团作为未来战团的样板，你能否回应老夫的期待呢？”老元帅向乔纳森投以满含希望的目光。
“这……我能不能组织好暂且不提，把帝国军和讲师团糅合在一起首先就要得到学院方面的同意吧？不知道元帅大人有没有……”嘴上说的是客观理由，乔纳森的话听起来却更像是在推脱。
“老夫当然有跟院长商议过，这个意见也得到了院长的首肯，何况这次我们双方合流之后已经决定不单独采用帝国或者学院的旗号，而是将所有能够动员的力量都整合起来以我们人类本身作为对抗教团的旗帜，你的这支战团一旦成立就将成为联合军最初的象征！”看得出来乔纳森是因为责任重大而在踌躇，老元帅又再出言鼓励道。
“联合军……人类的力量象征么？”乔纳森闻言先是惊诧地瞪起了眼睛，很快那双眼睛中便闪出了憧憬的光彩。
“怎么样，愿意接下来么？”元帅面色平静地追问。
“如此的重任……如此的荣耀……元帅大人居然能放心交给我这个小辈，我再推辞那还算是个热血男儿么？虽然不知道我自己能够做到何种程度，我……不，末将一定尽全力组织好这支战团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乔纳森向面前这位看重自己的老帅立下了郑重誓言。
第一九二章 阳关道独木桥
“抱歉约翰，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老元帅朝兴冲冲离去的乔纳森的背影叹了口气，“剩下的就只有那位捉摸不透的古神了么。”
——稍后·地下机库——
“那位沃尔夫元帅刚才一个人进入了研究区，似乎是朝我们这儿来了。”感应到沃尔夫的出现，赛西丝开口向正在为未来的帝国军挑选武器的李维提醒。
“想来就让他进来吧，反正迟早都要把话说清楚。”甩手关掉了面前的数据界面，李维平静道。
没一会，地上传来了机库电梯运转的微弱声音。
“原来如此，这就是龙神……”和其他人一样，刚踏进机库沃尔夫元帅的目光就被那台体型庞大的龙神机甲吸引了过去。
“看到这种东西还觉得自己有必胜的把握么？”也没有打什么招呼，李维自然地走到元帅身边问道。
“确实是让人印象深刻的躯体啊，就算现在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驱壳也能让人想象得出如果它动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威势。”老元帅苦笑道。
“在我的时代里这东西曾经铺天盖地到处都是，屠杀我的同胞就像碾死虫豸那么简单，如果天上那些家伙有心的话他们可以瞬间就重新组织起一支那样的军队。”李维的话就好像故意在恐吓这位老元帅似的。
“可我们现在不还是好好地活着么？”老元帅那边面色如常，笑着反问。
“四年。”李维嘴里忽然冒出来一个突兀的单词。
“四年？”元帅不解其意。
“像这样好好地活着，不管是对你们还是对我都只剩下四年时间，时限一到你就会发现你们眼前所见的一切包括你们的历史在内都是虚伪的泡沫，眨眼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维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具硕大的机甲，语气就好像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他人之事一般。
“就像前几个消失的千年那样么。”老元帅矍铄的面容仿佛瞬间涨了几十岁。
“正是如此。”李维点点头，“为了避免误会我事先问一句好了，元帅觉得这一轮的清洗会是什么样子？”
“莉薇小姐是在故意难为我么？”老元帅闻言皱了皱眉毛，“那是用神明的视角才能考虑的问题，我不过是个虚长了些年岁的凡人而已怎么可能猜得出来，我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现在的教团暴乱绝对不是您口中的清洗。”
“能想明白这点就已经很不错了，那么你也应该明白我要去对抗的真正对象是谁吧？”不咸不淡地赞赏了一句，李维接着问道。
“真神，在您的立场上只有真神才是真正和您处于同一等级上的对手，而且对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来说真神都是唯一的敌人，所以您才提出让我们以人类的名义而非帝国的名义来与教团作战不是么？”老元帅的语气十分肯定。
“没错，不管教团在帝国内外把事情闹得多大终究还是人类的战争，天上那些家伙不会过分援助教团破坏掉现在的平衡，不然还不如他们自己出手更加有效率，和他们在同一等级上的我也可以给你们提供支援让你们赢得这场战争，可是不管我们最后赢得多漂亮对天上那些家伙都没有损失，教团也不过是真正的清洗来临之前对你们的一场预演而已，我对这场预演抱的期望不高，多少能将现在一盘散沙的人类团结起来些就好。”李维点头道。
“真正的清洗在四年后，而那时候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场人与神的战争么……”老元帅一生戎马大战无数，如此毫无胜算的战争他还是第一次遭遇到。
“哈，会把清洗当成对等的战争去考虑你还真够自大的，天上那些家伙可绝对不会这么想。”听到战争一词从老元帅口中说出李维不由失笑，“从常理上去考虑我们绝对赢不了，即使现存的所有人类都有跟我同等级的知识和力量也追赶不上我那个时代十分之一，更别提我的同胞被亡族灭种已经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三千多年间他们把自己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我根本没法想象。”
“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终于元帅脸上虚伪的笑容面具被李维撕碎了，面具下既不是憎恨也不是恐惧而是单纯的不甘心，强烈的不甘心。
“冷静点，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我现在就不该在这里跟你谈话而是为自己另谋出路了，我这条命是靠着无数人的牺牲才保留到现在，我个人虽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想跟一个毫无前途的种族一起变成历史的尘埃，那太不值得了，只是友军单方面被屠杀也不是一场我所希望的战争。”面对着陡然激动起来的老元帅李维依然是那副好似事不关己的态度，平静得让老元帅觉得心里发毛。
“您的意思是我们还有存活下去的希望？”勉强克制住心中的慌乱，元帅紧盯着李维的眼睛问道。
“至少在我看来你们还有两条路可走。”李维举起两根手指隔在自己和元帅中间。
“愿闻其详……不，恳请您一定要说给我听！”元帅连忙点头。
“第一条，借助外力，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把我当成你们中的一员而不是什么心怀叵测的古神来看待，所以我说的外力不是指我而是其他从我那个时代续存到现在的其他生命，和只有区区几百年文明史的你们以及刚刚苏醒不久的我比起来他们并没有落后天上那些家伙多少，更重要的是他们本来就和天上那些家伙为敌，敌人的敌人即使不是朋友也可以结成一时之盟作为利用的对象。”自己扳下一根手指，李维开始详细地跟元帅解释起心中对未来的打算，这些话他这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起，在他看来除了沃尔夫元帅这位人类社会中实际上的最大权势者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去听的资格，伏龙芝院长如此，布兰德兄妹和卡米耶也是如此，和他们说这些除了让听到的人徒增烦恼之外毫无用处。
“持有能和真神对抗力量的外力就只有龙神和魔神，龙神据说逃到了月亮上，要不是今天看到了这副龙神的躯壳我都曾经一度怀疑他们根本不曾存在；魔神在上次大圣战之后就不再现世，唯一一个侥幸躲藏在学院地下逃脱神罚的还被您给……”沃尔夫想表达的已经很明白了，若能让这两方三神战争的战败者为人类所用自然是好事，问题是都联系不上啊。
“幸存的魔神现在星罗棋布地分散在整个星球上构不成可用力量，他们经历了太长的孤独岁月大多数精神都不稳定，一个个不是怕得要死就是濒临疯狂即使联系上也没什么用处，根本不必列在考虑范围之内。”提及魔神李维的态度多少有些轻蔑，这些叛徒的悲哀下场他认为是罪有应得。
“也就是说您有联络上龙神并说服他们相助的把握？”排除了魔神剩下的便是龙神了，老元帅还真的有点好奇李维会拿出什么神奇手段来联络远在月球的龙神并说服他们为人类而战。
“拜那个被我消灭的魔神所赐，还真有。”李维点点头，“具体的联络手段先不提，具体行动时机到了我自会安排。重要的是月球上那些家伙现在没有繁衍自己种族的能力，没有繁衍能力的种族最终会落个什么下场你应该可以想象，而能让他们恢复繁衍的钥匙就在地面上，中间隔着真神的世外天国，可以说没有我们的配合他们就永远会是个没有未来的种族。帮助我们也许会给他们带来毁灭，不帮我们对他们来说结果也是一样的，他们在这三千年间肯定充分地考虑过利弊得失，最后一定会做出应有的决断。”
“不能繁衍……确实不管对什么种族来说都是无法忍耐的致命缺陷啊，怕只怕龙神和之前被您消灭的那个魔神一样，利用过我们之后就背弃盟约将我们弃之不顾了。”回顾神话和历史中各种族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互相背叛，沃尔夫对龙神能否遵守约定十分缺乏信心。
“所以我还给你们准备了第二条路，这条路要靠你们自己。”仿佛早料到沃尔夫会这么想似的，李维接着说道。
“哦？只靠我们自己也有办法么？”沃尔夫顿时精神大振，说到底靠谁也没有自己靠得住不是么。
“唉，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的好，本来就处于极端弱势的你们想靠自己拼搏出一条生路来谈何容易？”李维摆摆手想打消元帅的过度期待，“我所能做的最好程度也就是让孱弱的你们恢复成和我现在一样或稍逊于我的水平，而且这个研究在四年内能不能成功会不会被天上那些家伙所阻挠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就算最后成功了你们也不见得就能敌得过天上那些家伙，结局顶多是尽量保存住你们种族的一息香火，还会产生很多不好的副作用，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推荐。”
“即使如此我也觉得应该去试试！”可惜现在的元帅无法理解李维的担忧，不管个人智慧如何知识面上的绝对差距总是会影响判断的角度。
“如果你在了解了相应的风险之后还愿意一试，我不会阻止你。”嘴上这么说着，李维忽然伸手将自己的手掌搭在了元帅的额头上。
“额，您这是要做什么？”李维的突兀举动让元帅有些疑惑但他不觉得害怕，因为李维没有对他动手的理由。
“咬紧牙，站稳了。”李维的嘴角弯起一丝诡异笑容，无数纳米体在他的控制下突破颅骨直扑元帅的大脑皮层。
第一九三章 平衡点
“唔……”呷下一口醒神的浓茶，剧烈的头痛依然在老元帅的脑中挥之不去，让他无法忍受的却不是这股疼痛而是伴随着疼痛被李维灌进他大脑皮层里的记忆。
那是一片战场，无数的钢铁机器轰鸣在大地与天空之上，爆炸声在各处此起彼伏，人们手中端着从来没有见过的武器互相厮杀——机器被毁了，就捡起战友或敌人尸体上的武器；武器磨损了，就用自己的手爪和牙齿扑上去缠斗；哪怕四肢都折断了，也要让面前的敌人浸染在自己鲜血和怒吼中……
这根本就不是战争，那些人也称不上是人。荣耀、忠诚、爱，任何褒义美化的辞藻都无法被安在这些沉浸于杀戮的生命身上，他们只是绞杀血肉的暴力机器上的一个齿轮，磨损了就被扔掉换上一个新的，他们的死亡毫无意义可言。
“三神战争之后的第一个千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这是天性一样的东西，也是人类突然得到了超过自己接受能力的力量之后的必然后果，比起这种可悲的存活方式你不觉得干脆灭亡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么？”李维带些嘲笑意味的话语在老元帅脑中回响着。
说实话，他无言以对。
诚然，元帅是一位铁血军人也是一位诡谲谋士，如果是为了铺平自己心目中的正确道路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他并不是沉浸于杀戮和阴谋中无法自拔的战争贩子，他知道那一切都只是手段不是最终的目的。元帅想要的是一个和平大同的、至少是能让人类可以安心生活的幸福世界，这也是他不管如何被人背叛被人打压也始终不改对帝国忠诚的原因，他认为只有通过帝国这个工具才能创造出一个自己心目中的世界，所以他才会为了维护帝国而殚精竭虑甘冒矢石。可惜他的目标始终未能得以实现，偏偏就在元帅认为自己即将成就那个目标时他最大的理解者和支持者先皇莱纳斯二世先他而去，得知先皇死讯时候的元帅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努力追逐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却突然一脚踏空的人，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脑中一片空白。这样的失态元帅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直到李维将第一个千年的历史强行灌输进他的脑子里。
自己还能为了人类做些什么呢？一个答案渐渐清晰在脑海里，这个答案李维没有直接告诉自己，元帅却明晰地理解了他的暗示。
“有谁在么？”伸手一把抹去脸上的苦恼，这位为了心中的理想奋斗终生的老人再次恢复成了那位万人敬仰的帝国元帅。
“属下在，大人有什么吩咐？”隐身在外面的元帅信使立即应答道，这些自小就被元帅养大的孤儿无论何时都会追随着元帅的旗帜。
“你去通知拉斐特家，让他们从现在开始不必管其他只要全力协助学院方面对即位典礼的准备工作，务必要把这次典礼办得在任何方面去看都毫无瑕疵。另外通知其他侯爵马上到我这里来报到，理由嘛……就说我们在和学院方面协商之前要自己先拿出一份出击作战的计划表，所以叫他们来我这儿商议军务。”元帅不假思索地连发两道命令。
——同时·地下机库——
“……那位元帅是这么下发命令的。”元帅的命令发出同时这两道命令就通过赛西丝传到了李维耳朵里，有赛西丝在李维可以随时随地得知这座城里发生的一切，只要是他和赛西丝所关心的。
“他听明白了。”李维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我没有听明白。”赛西丝那边则更加疑惑了。
“你是独立诞生的个体生命，对你来说同胞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让你自己去理解不存在的概念确实有点难度。”李维淡然道。
“……我刚才莫非被鄙视了？”李维的这份淡然不知怎地让赛西丝的思考核心里飘出了愤怒的味道。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李维浅笑着摆摆手，“没有亲身体验的事情不管对有机生命还是无机生命来说都是难以理解的。我打个比方好了，如果这世上有一台跟你的程式、记忆体都一模一样也具有智慧的自主AI，你觉得它会是和你相同的存在么？”
“几乎不会，量子计算最大的特征就是其测不准性，哪怕在完全相同的数据条件下不同的AI也会得出有差异的结果，不管这个差异有多微小，有差异的结果必然导致两个AI之间的思维方式无法完全匹配。”赛西丝十分肯定地答道。
“没错，在你的情况下就是这个样子，对人类来说也是一样的。尤其人类个体之间的思维模式和记忆数据差距巨大，相应地互相之间的思维方式也就愈加无法共通，再加上人类的数量众多，如此大规模的差别必然会导致他们在共同完成同一任务时产生不同的想法和做法，最后的结果嘛……”
“共同作业时这些不同的想法和做法会互相冲突，很可能导致这一任务最终无法被完成。”，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思维能力似的，赛西丝抢先一步接过了李维没说完的话。
“十分正确，古往今来很多人类本来能够成就的事情最后失败了都是这个原因在作祟。”李维适时地给这位渴望表现自己的小学生予以赞赏道。
“这么说来的话……塞伯利安就是人类为了克服这个缺陷而产生的结果？”李维的话忽然触动了赛西丝的思考核心中另外一个未被解读的问题。
“十有八九是主要原因吧，只是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做到了何种程度。”李维点点头，“情感、语言这些以你的角度看来存在作用很微妙的东西本来就是人类用以解决内部冲突而产生的，如果它们不能达到作用人类就会用更加有强制力的利益和暴力来解决问题，反过来利益和暴力的目的又容易被情感和语言所影响导致失控。塞伯利安既然要克服这一点想必会把可能导致失控的因素都消灭掉，从而让未来尽量地按照预测的道路去发展。”
“跟我的进化道路完全相反呢。”赛西丝像个想不明白问题的小孩子似地皱起了眉头，“不过未来可控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目标，如果这条道路是正确的，那么你我、泰伦人和现在的人类岂不是站在了进化的对立面上？”
“别那么快否定自己啊。”赛西丝的疑问听得李维直摇头，“同一化确实很有魅力，但也有一个它自身绝对无法克服的缺陷，我问你，你的预测中有出现过百分之百成功的情况么？”
“我不是说了不可能嘛，量子运算本来就没有绝对这一情况，一个应用量子算法的AI如果得出了百分之百成功率的预测要么是它把极少数结果的报告省略了，要么是它本身的思考核心出了问题。”赛西丝叹气道，它不理解明明自己刚才都已经跟李维讲解过量子运算的基础他怎么还会问出这种问题。
“是的，万事无绝对。”李维赞同地点着头，“这正是极端同一化最大的缺陷，不管它自己得出的预测有多么精确最终都无法达到完美的百分之百，也就是说每一个预测都留有致命性失误的可能。如果是当前的人类和以前的泰伦一样个体之间互相牵制的多元化群体，致命失误的可能性也会被牵制和弥补，而且这个群体中越多元其失误的可能性就越低，但在极端的同一化群体中由谁来牵制和弥补可能发生的失误呢？”
“……”赛西丝把它的思维核心运转到极致也给不出答案，极端的同一化意味着群体中的所有个体意见都被消灭了，单一的结果是不可能牵制自身的否则它自身就无法运行，那意味着它犯下致命错误时被提前修正的机会近乎于零。
“最接近正确但最可能发生错误和最不可能发生错误但最不容易正确，这就是同一化和多元化之间永远无法解决的矛盾。我理解中的进化极致不是这两个极端而是最合适的一个平衡点，而这个平衡点也不是绝对的存在，大概我那个时代的人不惜一战也要寻找的正是这个平衡点，最终泰伦没有找到，所以他们被塞伯利安消灭了，塞伯利安大概也没有找到，不然他们为何要用几千年来重复地在地球上用人类当作样本来做社会实验？想必在我们看不到的塞伯利安内部也发生了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才让他们用这种方式来寻找答案吧……”解释清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李维附上的还有一声深长的叹息。
“我现在明白了，你希望元帅可以用他的影响力将现在的人类团结起来，提高他们的同一性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局面。”静等李维收起叹息的这段时间里，赛西丝也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现在的人类别看数量稀少其多元性恐怕比古人类还要高，这样的社会群体是好是坏我无法断言，至少根据以往的经验我认为它不适合战争。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只能提供尽量的协助但不可能成为团结他们的核心，至于究竟在真正的战争来临之前能够调节到何种程度……”李维仰起头看了看头顶的金属天花板，“那就全看他们自己的了。”
第一九四章 后知后觉
——教团大营·帅帐——
“……”军帐内的气氛异常沉闷，侍立在两旁的圣骑士们和端坐中间的克鲁泽都沉默着不发一语，他们似乎是在等着什么到来。
伏兵全军覆没的消息是昨天才传到大营方面的。在被沃尔夫元帅的帝国军狠狠地打了一个伏击之后，负责追击的金星骑士团如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地磨蹭了整整两天才赶到了战场附近，虽说他们马上就用电报通知了大营方面，但其他布置在外的哨所已经早就被李维带领的骑兵团以优势兵力给消灭掉了，仅仅在这一仗里教团就损失了六千多名精锐的圣战士。说几乎，是因为金星骑士团在搜索战场残骸时居然找到了一位顽强的幸存者，这个幸存者半个身子都被火药爆炸烧焦，他却始终维持着神智一直到自己被金星骑士团发现收容。
克鲁泽叫来了圣军中所有指挥官级别的人物，等的就是这位唯一的幸存者。
“修士长大人、各位骑士大人，人已经带到了。”终于帐外传来了传令兵的声音，从他沉痛的语气听来这位幸存者的伤势应该颇重，再加上金星骑士团受命将他尽快送回大营导致的一路颠簸可想而知他遭受了多少痛苦。
“带他上来吧……小心点。”哪怕是这位被信徒们私下里称为“真神的猎鹰”的总修士长阁下也知道要对这位幸存者多加照顾。
“是！”
不一会两名金星骑士抬着一个担架走进了帐篷放下，雪白的担架布上染满了因为伤口崩裂而溅上的黑红色血液，担架中央蜷缩一具被血污与焦肉包裹着的躯体，可怕的烧伤让盔甲与罩衣的碎片都和这个人血肉黏在了一起，若不是那具躯体还保留着微弱的呼吸起伏怕是任谁都不会把他当做一个活人看待。
“……他还能说话么？”站起身围着担架走了一圈，克鲁泽沉声跟送这人回来的金星骑士问道。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还可以，现在可能是因为路上太颠簸而没有那个体力了吧。”被问及的骑士摇头道。
“去医疗团拿一支荣光药剂过来。”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克鲁泽不带语气地跟传令兵命令道。
“大人，如果用了荣光药剂他可就真的活不了了！”传令兵急忙出言提醒，荣光药剂可没有它的名字听起来那么好听，确实一支荣光药剂扎下去就是死人都能站起来支撑到一场战斗打完，但那是靠着透支用药者身上残存的所有生命力才能办到的奇迹，药效一过用药者几乎必死无疑。
“你当我不知道么？”克鲁泽鹰隼般的锐利视线斜着向传令兵盯了过去，“看他现在的样子你觉得能活多久？与其让他毫无意义地死去不如让他侍奉真神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是只属于他的荣光。”
“……是！”尽管实在不忍，传令兵也知道克鲁泽的话是事实，他只好压下心头浮上的同情调头取药去了。
包裹在玻璃针筒里的血红色药剂很快就被取了过来，传令兵握着针筒的手却颤抖着怎么也扎不下去，最后还是克鲁泽一把将之夺过让药物注射进幸存者的体内，身上一阵怪异的肌肉蠕动过后，那个蜷缩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幸存者终于醒转过来。
“这里是……”可能是声带被烟火熏染的原因幸存者的声音显得非常沙哑，他的意识也很迷茫。
“圣军大营，我是总修士长克鲁泽，还能站起来么？”克鲁泽站在幸存者身边问道。
“修士长大人？！”克鲁泽的名号一下子让幸存者清醒了，大概是药效这时候已经达到他噌地一下子从担架上坐了起来，“大人，属下这究竟是……”
“你所属的骑士团还有一路上我们布置的所有哨所全部在和异端的战斗中光荣牺牲了，你是唯一的幸存者，现在马上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你现在是靠着荣光药剂才能说话，尽管不会感觉到疼痛但也撑不了太久。”克鲁泽简短地解释道。
“是、是这样子么……”那名幸存者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状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边被烧得焦黑的躯体散乱的目光渐渐有了聚焦，“明白了，属下这就跟您通报当时的情况。”
这名幸存者的报告并不太详实，因为他口述的都是自己当时所见的状况，知道的只有自己的部队本来预备伏击敌人却被敌人反伏击，部队在冲锋时踏进了预先布设有炸药的大型陷阱中几乎瞬间就丧失了作战能力，随后基本上都是被敌人单方面地屠杀，他是被爆炸掀起的尘土埋起了半边身子才十分侥幸地被当作死人逃过一劫。
“预设阵地、反伏击……也就是说圣光壁障已经被看破了么？真没想到那些异端居然有如此眼光。”即使只是一人的所见所闻也足以让克鲁泽推测出自己战败的原因了。
“哦对了，属下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发现要跟大人报告！”克鲁泽正喃喃自语的时候，那幸存者忽然一拍脑门大喊道。
“什么发现？你说。”克鲁泽忙道，这个幸存者已经命不久矣，他能提供的情报不管是什么都要听到底。
“几个月之前在共和国北部曾经有一支猎魔团召唤了神罚打击，但最后的现场勘查结果说明那场神罚被什么人用某种力量给挡了下来，这件事不知道修士长大人是否记得？”然而幸存者开口说的却是一件乍一听来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当然记得，当时只有一名昏迷的幸存者被送回了神圣特区治疗……等等，莫非你就是那个被送回来的人？！”惊异地看着幸存者另一半相对完好的脸孔克鲁泽越发觉得眼熟总像是哪里见过一样，他忍不住失声叫道。
“没错，正是属下。”这个幸存者，或者说本名叫做里奇的原猎魔团团员重重地点下了头，“当时多得修士会的全力抢救属下才侥幸活了下来，属下从那时起就决心追查当时属下遭遇的异端，不想大圣战紧接着开始属下便放弃了念头加入圣军对阿基坦的净化，可是没想到……属下居然在战场上见到了那时候的异端！”
“你确定你没看错？”此言一出克鲁泽直觉得背脊发凉，如果事实真如里奇所言那么就证明现在的拉维瑞提中至少有一名魔神在协助异端，这可是天大的问题他连忙再次跟里奇确认。
“那个女人的样貌就是化成灰属下都认得，即便当时属下受重伤瞎了一只眼睛也绝对不认为自己会看错，属下愿以灵魂向至高真神发誓！”生怕克鲁泽不信似的，里奇举起手高声赌咒道。
“……怪不得，怪不得啊。”里奇的话仿佛一根线穿起了教团圣军最近接连的莫名挫败让克鲁泽恍然大悟，他突然着了魔似的冲到桌案前胡乱翻找着桌上的文件和地图，然而就像是他的真神此刻在和他作对一般克鲁泽想要找的东西怎么也找不到。
“说，巨神兵的运输队行进到哪儿了！”终于克鲁泽放弃了疯狂的寻找，一把扯过正因为他的行动而大感困惑的传令兵问。
“巨、巨神兵的话，现在应该在舰队的护送下前往塞特港支援切图的攻城作战，算算时间可能还有一天就会到港了。”不知道向来冷静的克鲁泽何以变得如此激动，传令兵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马上发报让他们调转船头立即顺罗纳河把巨神兵运到这里来，哪怕只有运巨神兵的那一条船来也没问题！”克鲁泽急不可耐地跟传令兵命令道。
“大人您在说什么呢！巨神兵只有一台，如果被运到了这里切图那边该怎么办，强行攻城的话战士们的伤亡会非常巨大的！”此言一出没等传令兵说话一众圣骑士就站了出来反对，把巨神兵部署到切图先拿下阿基坦地区再围攻拉维瑞提是原本克鲁泽自己定下的战略，现在一切都快准备就绪他怎么又出尔反尔了呢？
“切图那个窝囊废国王怎么都无所谓！只要把城市围住了要杀要剐什么时候都行，但是拉维瑞提不一样，那个异端巢穴里面现在有魔神在帮助他们！”克鲁泽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作为是出尔反尔，但他实在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和憎恶，这些负面情绪最后全化成了对圣骑士们的怒吼。
“您刚才说……魔神？”一干骑士当场目瞪口呆，他们就像得了集体幻听似的跟克鲁泽反复确认道。
“没错，魔神！”克鲁泽咬牙切齿地点头，“原本只是蛛丝马迹的猜测，现在我已经能证实就有一个魔神在拉维瑞提帮助那些异端，它的存在多一天威胁就大上一分，我们这些天来的失败全是因为这个魔神，而消灭它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彻底将拉维瑞提铲平，一砖一瓦都不留！”
“明、明白了，既然您如此认为的话我们也没有意见，只是巨神兵的英魂还请您不要急躁谨慎选择。”不管克鲁泽的话是真是假魔神这一威胁的存在确实比任何其他敌人都可怕，原本激烈反对的圣骑士们如今不得不接受克鲁泽的重新安排。
“英魂的话，我想我已经有人选了。”克鲁泽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里奇，“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里奇对吧？”
“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只要是为了真神的荣光，属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里奇抬起头坚毅地答道。
“知道什么是巨神兵么？”克鲁泽蹲下身面色凝重地问。
“知道。”里奇点点头。
“如果我能暂时保住你的命，愿意作为巨神兵的英魂为真神而战么？”克鲁泽接着问。
“那将是属下此生最大的荣光。”里奇的话语里没有一丝犹豫。
“你的牺牲将被全天下的信众永远铭记，我以我对至高真神的信仰发誓。”拍了拍里奇的肩膀，克鲁泽郑重地跟这位自我牺牲的勇者起誓道。
第一九五章 联合军
——七天后·清晨·拉维瑞提市政厅——
“船？”听到赛西丝的报告李维向对方投去了奇怪的目光，教团的围城部队自从进入拉维瑞提以来就一直利用罗纳河作为补给线使用，他不明白赛西丝今天为何要特别报告一条船靠泊营地的消息。
“这条不是普通的漕运补给船，根据光学观测的结果证实它是一条超大型航海帆船，这类船只本不适合在河水中航行，强行溯流而上只会阻塞河道影响其他船只的航运，我觉得有古怪才会向你报告。”赛西丝解释道。
“也就是说这条船上装载了只有大型船只才能承载的货物，不得不用海船走河道运输到这里来。”李维顺着赛西丝的解释推断下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但是罗纳河三角洲不在我的共振雷达扫描范围内，我无从判断这条船上具体承载了什么，不过既然是要送往围城营地的东西想必不会是单纯的物资补给吧。”赛西丝摊手道。
“大型攻城兵器么……”李维能想到的可能性也就只有这个了，“把安全等级调到最高，保持对那个方向的实时检测，认为形势必要时我许可你自行调用城防武器，今天的登基即位典礼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
“明白。”精神十足地答应了一声，赛西丝立即按照李维的指派开始调整整座城市的观测和武器系统。
谈完了事情李维信步来到了市政厅的主堂，因为从今往后学院议事厅就要作为新女皇的临时朝堂使用，规格相对较高的这里便成了接替议事厅的场所，早晨六点钟天才刚蒙蒙亮，帝国和学院两方的头面人物却已经都已经集中在这里了。这些人在为今日的典礼做着最后的准备，说是急不可耐也好时不我待也罢，昨天来自两个自治王国的代表使臣到齐之后元帅和院长立即就联合决定将今天定为进行典礼的日子。
“各位，这是今天的预定日程表，所有事项都参考了历代皇家典礼一样不落地记在上面，具体个人的负责事项也明确地写在上面，请大家务必完美地将之完成不要出任何纰漏。”扫了一圈见人到齐了，几天中一直在努力修改典礼程序的拉斐特老侯爷伸出手一拍挂在墙面上的日程表卷轴命令道。
“是！”在场众人几乎齐声作答。
“哎呀，帕廷皇家还真是倒驴不倒架子，不就一个就任典礼嘛搞得全城都鸡犬不宁的。”不过人群中还是有些刺耳的抱怨声，鲁伊斯执掌的市政厅担负了大部分典礼准备工作，尽管在个人情绪上不情不愿的，但在院长伏龙芝和其他同僚的压力下他也算尽职尽责，如今的抱怨更像是趁机发泄一下积累的压力吧。
“这是帝国皇帝的继位仪式不是普通的官员上任，有相应规格的仪典理所当然，还轮不到你来指摘。”眼见着帝国方面的贵族们都向鲁伊斯投去不悦的目光，伏龙芝连忙抢先站出来训斥道。
“切……”在场的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鲁伊斯也只好撇撇嘴不再说话了。
“然后嘛……就是这个，大家这些日子也都有些风闻了，不过真正对外公开还是第一次。各位请看，这就是联合军日后将采用的旗帜。”等下面的骚动平复下来，站在拉斐特侯爷对面的沃尔夫元帅伸手解开了墙上另一枚大型卷轴的束带。
随着布料的抖落声一面绸缎织就的方形军旗延展在众人面前，这面旗帜的底色采用了和帝国六合旗同样的红色，和图案繁复的六合旗不同这面旗帜的设计相对简约——正中央是绣着象征帕廷皇家和联合帝国的展翅飞鹰盾徽，盾徽背后以左长剑右木杖为交叉装饰大概是指代了联合军的当前主力帝国军和学院，也可以说是代表普通人和巫师，不管它们究竟代表什么意思这面旗帜都说明了一个意义，那就是从这面旗帜出现以后帝国将真正承认魔法和巫师的存在地位。
“哦……”随着旗帜展开人群中响起轻微的赞叹声，倒不是说旗帜设计的有多么出色而是直到这面旗帜的出现人们才终于有了些自己和身边其他人是同一阵营的实感，说来也奇妙，只是一块布上印了些图案就拉近了这些原本形同陌路的不同阵营者的关系。
“这面旗帜代表什么意义不必老夫多费口舌各位就能明白，从今往后只要这面旗帜树立在战场之上大家便再也没有彼此之分。不管各位是帝国人、学院巫师甚至血族或者斯普林，愿意站出来对抗教团入侵的任何人都将是受到这面旗帜承认的一员，联合军将保证他们的荣誉和地位。但也请所有人都谨记一点，任何对同在这一面旗帜下的友军见死不救甚至刀兵相向的人都将成为这面旗帜的敌人，老夫谨以临时元帅身份代表帝国全境的所有武装力量在此宣誓，将追杀这面旗帜的敌人直至他们全部灭亡，如若背约，天下共诛！”唰啦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老元帅将剑刃横在军旗前面郑重起誓道。
“我也以拉维瑞提学院院长的身份起誓，即日起所有学院巫师将追随这面旗帜直到死亡，若有背叛，天下共诛！”伏龙芝院长也取出平时几乎不会使用的学院礼仪杖，将缀着黑色钻石的法杖前端搭在老元帅的剑尖上发誓道。
“我也说一句好了，渡鸦血族今后将接受联合军的调配，如果我族有三心二意之举大可以追杀我们到灭族，反正我们本来就是不受接受的一族，但谁要在我们背叛之前就先背叛了我们的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可小心点。”站在人群之外阴暗角落里的血族族长斯蒂芬妮虽然不像前两位那样郑重其事，言语的分量却一点也不比他们轻。
“那么……”
“就此立誓。”
“绝不反悔！”
就这样地上三支强大力量的领袖在下属和彼此面前发下了互不背叛的誓言，剩下的只要新继位的女皇在典礼上将这面军旗颁给作为联合象征的新建战团团长乔纳森联合军便在真正意义上存在了。
“各位，时间快到了，我们赶往会场吧。”立誓已毕作为典礼承办人的拉斐特老侯爷出言提醒道，人群这才散去各自赶往会场和自己执勤的位置。
“卢梭小姐，刚才那么热闹你怎么不出来说句话？”同为“非我族类”而受到冷落的人物，斯蒂芬妮凑到李维身边笑道。
“我？”李维轻笑一声，“元帅的背后是帝国，院长的背后是学院，你的背后是血族，我能代表谁？再说这种时候最不该出场的人就是我，因为你们的敌人本就不是教团而是教团背后的真神不是么？”
“可您不是真神而是古神啊，知道有您站在我们这边大家的心里面也会多一根支柱吧。”斯蒂芬妮不解道。
“若跟所有人表明身份我的确可以成为你们的精神支柱，但那也就意味着你们走上了跟教团一样的老路，只不过崇拜的偶像从真神变成了我这个古神而已，信仰他人可以提供依靠更会滋生惰性对你们的未来害多益少，如果非要有一个信仰作为心灵的支撑还是去相信自己吧。何况我不是永生不灭的，如果我这个刚刚被树立起来的偶像死在了和真神的战斗里你觉得剩下的人会怎么样？真演变成那个样子我岂不是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李维停下脚步很认真地反问。
“原来如此，这才是您的真实想法么……”恍然地看着李维，斯蒂芬妮的眼中多了一份理解和尊敬。
“当然我个人也不喜欢扮演神明那种游戏就是了。”李维摇着头叹了口气，“走吧，去看看这个新生的信仰能发育成什么样子，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守护它到它自己长大了。”
走出门庭，刚被朝阳明媚起来的街道就像解放日时候那样到处被装饰一新，只不过这次不是彩带与花束而是飘扬的联合军与帝国旗帜。不分出身的人们或是等待在街道两旁，或是守在自家窗台前面，他们眼中的感情各有不同，有人期待有人怀疑有人麻木，但在他们瞳孔中最深刻的那角落还蕴含着一种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会注意到的感情，那种感情叫做希望，虽然微小，却已经在他们心灵的土壤上根植起来等待一个机会发芽破土……只是这个机会能否赶在时间之前出现，谁也说不清楚。
——同时·教团圣军大营——
今天对于围城的圣战士们来说也是个必须要早起的日子，不管是适应了黑尘环境的健康战士还是病得几乎站不起来的病人，每个还能动的人都盔甲严整地站在原野上静静注视着神迹降临。
军阵的中心，一具身高如拉维瑞提城墙般的钢铁巨人仰卧在大地之上，朝阳的辉光中它英武厚重的铠甲闪着耀目的金属光泽，一柄擎天巨柱般的长枪和它一同陈列在地上，这把横扫千军的兵器正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将它挥舞起来破阵杀敌，正如它的主人正在等待着一个为信仰可以牺牲一切的灵魂将之唤醒。
“准备好了么？”搀扶着因为连日靠药物吊命已经虚弱不堪的里奇，克鲁泽侧头跟这位殉道者问道。
“嗯。”豪言壮语都已经不需要了，里奇简单而坚定的答复说明了一切。
“真神将引导你的灵魂。”说出一句只有在给圣战士送葬时才会用到的祈祷词，克鲁泽弯下身让里奇的身体沉入了巨神兵头部掀开的舱盖之下。
舱门随即关闭，最初里奇只是觉得周身都暖洋洋的闲适极了，仿佛自己又变回了母亲腹中的胎儿一样。突然之间这股温暖变成了烈焰的煎熬，里奇能感到自己的躯体从最细微的末端开始正在被渐渐粉碎，这股如同要将浑身的神经活生生剔除出来的疼痛逼得里奇想要张口大叫，可是很快他连自己的声带都感觉不到了，而且比这股疼痛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脑中的一切记忆正在随着身体的感官一起模糊消失，父亲、母亲、家乡那栋曾经住过的小房子、因为交不起地租而将父母活活鞭打致死的恶霸贵族、救下了自己的亲切主教、兄弟一般互相照应背后的猎手们……自己，自己究竟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疼痛？
忽地，疼痛如它来时那般毫无预兆地停止了，周身再次变得舒适暖和起来，这时候有个声音跟里奇说话，那语言里奇听不懂，可又像是回答了他心中所有的疑问，让他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巨神兵5800型一号机，临时作战核心搭载完毕，开始执行歼灭任务。”
第一九六章 皇冠的重量

帕廷王国向来以西北为尊，因帕廷之地本就坐落在欧洲大陆的西北端，这个规矩在联合帝国成立之后依然保留了下来。帝都格洛里亚的龙椅便是背对西北面朝东南象征着帝国皇帝坐拥帕廷治理诸国，新皇的登基典礼也历来从西北城门入城开始以示不忘本源，就和之前的历朝历代一样新任女皇的皇家仪仗将从拉维瑞提的西北门开始向市中心进发，哪怕曾经的帝都已经在神罚之下化为一片焦土，帝国人还是固执地保留了这份传统与荣誉。
“当、当、当……呜~”早晨八时是帝国人传统习惯中用完早饭正式开始工作的时间，也代表着一整天的真正开始，对于帝国来说这个时间也是最适合让新皇登基的典礼开始的时间，它本身就意味着一个新的起点。第八声钟鸣停下的同时，西北城门外鼓角齐鸣，一支等候在这里许久了的大型仪仗队就如同被唤醒的长龙般动了起来。
首先穿过城门入城的是以帝国元帅为首的皇家仪仗军团，他们负担着为新皇开路的重任，和历来以皇家骑士为基干的仪仗军团不同，这次的仪仗军团全数是乔纳森在不久前整合建立起来的联合军第一战斗团团员。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出鞘军刀的元帅沃尔夫和团长乔纳森先后入城之后随之行进来的便是战团中作为前锋的那些前帝国军精锐士兵，他们身披重甲手执长枪重戟，尽管只是个百人方阵枪戟如林的森严之态却让人一览无余，派头丝毫不落于曾经耀武扬威的帝国骑士。跟在他们后面的则是新加入战团的前学院讲师团一部，暗红色绣着金线的大檐巫师帽下是一张张精神抖擞神态自信的脸庞，也不比帝都修士会那些衣着华丽神情傲慢的教团主教们逊色。
仪仗军团过后便是这次典礼的主角，曾经的帕廷王妃玛格丽特、未来的帝国女皇玛格丽特一世。身披坠饰繁复的纯白色礼服裙，这位未来的女皇静立在紫杉木制的敞篷马车里恍如一尊完美的石膏雕像，身为典礼司仪的拉斐特老侯爷亲自担任车夫之职，伊萨克和其余几位精壮的青年贵族身披礼服腰挂佩剑随侍在马车两侧。紫杉在帝国传统中代表着权威和高傲，非皇家不得擅用，而这位未来的帝国女皇也确实有她高傲的资本——天生丽质让年近五十的她还保留着三十出头的美貌容颜，大家闺秀与生俱来的教养使得无人可以指摘她完美端庄的仪态，如今的她就像万绿丛中一朵绽放的艳丽牡丹引来了所有观众的目光和欢呼，但也不是就没有人发觉这位未来女皇眼睛深处埋藏着的无底空洞。
“这个女人……真的没问题么？”伫立在城墙高处俯视着盛大游行队列的李维对着女皇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再次把注意力投向了街道的警戒之上。
跟随在女皇座驾之后的是帝国各大贵族和两个王国的代表团，他们对女皇的簇拥象征着整个帝国贵族阶层对这位新统治者的承认，随后便是一长串由各支部队选拔出来的精锐战士构成的军团代表。这些士兵的神情要远比那些贵族们兴奋得多，对于无力保卫家园而背井离乡的他们来说，一路上的风餐露宿惊险交加已经让他们的心中开始怀疑起帝国究竟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但是今天这个仪式的郑重和豪华程度给了他们答案——联合帝国还没有亡！她依然有着眼前这般跃动的生命力，当前的挫败都是暂时的，当帝国的力量重新集结起来时任何胆敢挑衅它权威的宵小之辈都将重新体会到来自她的愤怒与威严！
随着足有千人之众的依仗队列通过城门进入市区，早就按耐不住骚动的拉维瑞提城立即沸腾了起来，人们争相走上街头求得一睹未来女皇的尊容，队列所到之处也充斥着欢呼和鲜花。尤其是对城中的那些孩子来说新的一年自从解放日伊始便充满了压抑和混乱，这场盛大的仪典刚好成了舒缓他们幼小心灵的一副安慰剂，看到街道上的孩子们对自己挥舞起花束和绘有帝国徽记的小旗子就连面无表情的玛格丽特都忍不住向他们露出了片刻微笑，但这短暂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因为那些孩子们被沿街把守的卫兵们用怒喝和枪杆驱赶回了人群之中。
当然，这趟盛大游行的护卫可不只卫兵们那么简单，城中的所有高处都安排了最强力的巫师对侦测范围内的一切进行实时监测，找不到光线的阴暗角落里更是埋伏着警惕非常的血族子弟，再加上赛西丝的全力检测和李维的沿路随行，可以说只要有一个人露出哪怕一丁点可疑的迹象，这个人马上就会在下一秒钟人头落地。
就这样在严密的护卫之下游行队伍横穿过半个拉维瑞提市区最后来到了议事厅前，这座颇有些希腊风格的宏伟大理石建筑以后将成为玛格丽特一世的行宫所在。当所有随行的军阵都在前广场两翼侍立完毕，作为主司仪的拉斐特老侯爷也独自走下马车来到了台阶上方，随行的青年贵族们都离开了女皇的身侧立在各个军阵前头，所有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命令似的，只留下玛格丽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中央。
“卫队，拔剑！”
“刷！”
元帅如若洪钟的一声令下，步道两翼的所有士兵全部将腰间佩剑一齐抽出斜指向天空，眨眼间构成了一条让人望之生畏的刀剑拱廊。
这便是帝国人对皇帝这个位子的理解，这是一条架在刀剑之上的血腥之路，也是一条无人扶持的孤独之路，如果没有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决心，那么这个人就不配头顶皇冠站在万人之上。
“……”玛格丽特静静地看着闪耀在阳光之中的拱廊，她的眼中没有畏惧也没有兴奋，准确地说你看不到任何人类本该有的情感存在于那双空洞的眼眸里。
玛格丽特只是迈步走下车，视万物如无物似的缓缓向着面前的路笔直前进，她经过的地方人们如同秋田里伏下的麦浪一般单膝下跪，那里面有桀骜不驯的帝国显贵，有蔑视皇权的魔法大师，还有曾几何时与人类为敌的暗夜血族。在道路的尽头玛格丽特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手捧承载着沉重皇冠的紫杉托盘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玛格丽特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也曾经如此仰视过自己的父亲，但恐怕这一次就是此生中的最后一次了吧。
“玛格丽特·杜·拉斐特，我在这里代表所有帝国子民向你提出三个问题，你可愿发誓自己的回答没有谎言且绝无反悔？”扩音魔法的作用之下，老侯爷的问题被清晰地传送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愿意。”玛格丽特的嗓音是如此沉静，若一潭死水。
“当帝国的子民的供奉陈列在你面前，你可愿意发誓将之善用，不为自己的私欲擅动一丝一毫？”
“我愿意。”
“当帝国的子民遭遇疾病和饥荒，你可愿意发誓殚精竭虑，竭尽全力去救助所有人？”
“我愿意。”
“当帝国陷入危急存亡之际，你可愿意发誓身先他人，领导帝国子民战胜一切前来的敌人？”
“我愿意。”
“那么，我们将尊您为帝！从今往后您的意志就是帝国的意志！您的言语就是帝国的律法！请为自己带上这顶皇冠吧。”三个问题回答已毕，老侯爷屈膝跪在自己的女儿面前，高举双手将托盘上的皇冠呈了上去。
“……”注视着面前这顶珠光宝气的皇冠，玛格丽特伸出双手将之托了起来，它入手是如此之重，重到玛格丽特几乎拿不稳，而且也不像前一位皇帝朱利亚斯一世那般有个人替她承担这份重量。
凝视了那座皇冠许久，玛格丽特最终举起它戴在了自己的头顶，随即远方的钟楼上响起了钟声，那钟声将敲响二百六十二下，宣示着帝国成立至今的二百六十二年。听到钟声响起的人们纷纷抬起头去瞻仰新皇的尊容，他们的眼中带着喜悦，因他们知道在这一刻帝国完成了她的传承，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再是无根浮萍而是一个伟大国家的一部分。
“乌拉！乌拉！乌拉！”士兵们举起自己的刀枪高呼着万岁，比起寻常的市民百姓，以保家卫国为天职的他们更加明白国家这两个字的重量。
“呼……”士兵们的欢呼声也让元帅和一众贵族舒了口气，他们曾经十分担心过精神状态不甚稳定的玛格丽特能否承担得住这趟繁琐而且对精神压力巨大的仪式，现在看来这位新女皇不但承担下来了，而且还做得很好。
“剩下就是我的工作了……把旗帜给我。”收起脸上的表情，元帅跟身边的侍卫伸手道。
“是。”侍卫立即小心地交过一面联合军旗到元帅手里，联合军成立这件事的分量并不比新皇继位差多少，自然这授旗仪式最好是由女皇亲自在万众瞩目的典礼之上执行最为妥当也最能扩展联合军的影响力。
“陛下，请您亲自向联合军战团授旗。”手执那面旗帜信步来到玛格丽特女皇的阶下，老元帅竖起旗杆单膝跪地道。
“知道了。”玛格丽特点点头从老元帅手中取过了旗帜，一身戎装的乔纳森此刻已经等在下面了。
可就在女皇端着旗帜刚刚走到乔纳森面前时，地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震颤，这股震颤是如此的明晰以至于全城上下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来自脚下的震动！
第一九七章 巨神兵进击
“怎、怎么了？”
“地震？！”
“不会吧……”
随着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晰人群渐渐忍不住骚动了起来，哪怕只是场普通的地震新皇继位的典礼上就有这种不祥之兆也绝不正常，元帅和其他贵族将领见状急忙指挥侍卫去安抚被异状惊动的人群，但他们只能压制一时，因为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震动的震源距离拉维瑞提越来越近了。
“赛西丝，状态报告。”在广场一角的二楼守护着现场安全的李维自然不会没察觉到这股异动，他急忙向掌握着城市监测网的赛西丝询问状况。
“五秒前共振雷达发现西南方向约十五公里处出现大质量金属物体，该物体现正高速向市中心方向移动中，预计将在五分钟内抵达城墙防御圈。”赛西丝立即回报道。
“这么快？！”每小时一百八十公里绝对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里的速度，而且通过从地面上传来的直观感受李维知道这东西的质量肯定不轻，他来不及多想拔腿飞身直奔西南城墙，不管这东西具体是什么能挡住它的恐怕也只有李维。
——另一边·西南城墙堡垒——
“喂，你们看，那、那是什么东西？！”要说有谁比参加典礼仪式的那些人更加恐慌恐怕就是西南城墙上的守军了，因为地震而乱作一团的他们还未等决定是不是该撤下城墙，忽然间一个眼尖的哨兵指着地平线的方向惊恐地叫道。
其他人连忙顺着哨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方的原野上接连冒起一连串升腾的烟柱，每一个上达百米的烟柱腾起必然会伴随着轰然巨响和脚下的震动，那场景仿佛渐进的连绵炮击顺着一条直线向城墙扑来让人不寒而栗。更让守军们心惊胆裂的是在那些烟柱之中还有一道跃动的庞大身影忽隐忽现，如果城墙上的人们没有出现集体幻觉，那么就可以确认是有一座足足有拉维瑞提城墙高的巨大人形物体正跳跃着飞速向城市靠近。
“敌、敌袭！快！准备魔导炮！”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脚下的震动不是自然现象了，看着那道恍如毁灭之神降临人间的影子守军士官感觉自己腿都软了，但理智和责任心让他守住了自己的节操没有马上调头就跑，因为他知道拉维瑞提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自己就算是跑也无路可退。
“魔导炮？啊，对，魔导炮！”有了这一声提醒众多士兵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份倚仗在手，对火炮威力的自信多少掩盖了他们心头的恐慌，平日里的训练也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士兵们几乎是完全靠着肌肉的条件反射完成了装弹封膛、固定支架、测距瞄准等一系列发射准备工作。
“一至八门，齐射，放！”眼见着那个影子越来越近强打精神组织抵抗的守军士官再也按耐不住，草草确认了所有火炮已经就位之后就轻率地下达了发炮命令。
“当！”长官一声令下八门重炮齐声怒吼，然后在守军们期待的眼神中……无一中的。
“……”炮口喷出的爆风卷过城墙，刚才还喧闹无比的堡垒里陡然变成诡异的死寂。
“你们怎么瞄的！那么大的个头居然一发都没打中？！”约莫沉寂了十几秒，城墙上才响起守军士官气急败坏的呵斥。
“这、我们也不知道啊，那东西太快了……”炮兵们则是个个呆若木鸡，他们受到的训练是以缓慢向城墙推进的大军为假想目标，从来也没有人料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破天荒的敌人出现，这些人想当然地以为目标大就一定能打中结果一排炮火全射到了空气里。
“闪开让咱来试试，愣着干嘛快装弹！”正当所有人都陷在尴尬里无法自拔时，一个矮小的身影推开木然的炮手站在炮闩前喊道。
“哦……诶？你是谁啊？”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小家伙把众人看得一愣却也打消了他们刚才的尴尬，但魔导炮这种凶器哪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玩的，士官连忙跟她质问。
“看还不明白吗？斯普林人！不管是论魔法还是论射箭你们都跟咱差远了，少废话赶紧装弹不然就没机会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卡米耶龇牙瞪眼地跟士官催促道。
要说卡米耶的出现也是巧，自从听说了暗夜血族也加入元帅组织的联合军之后担心自己族人未来的她就一直心情低落闷闷不乐，连今天这样难得的热闹场面也无心参加。平时她还能哄哄小艾瑞斯什么的，今天夏洛特却带着小艾瑞斯作为白银城的代表去参与仪式去了，孤身一人没有陪伴的她就想找个清静地方溜溜弯散散心于是来到了这个时段里应该比较冷清的西南城，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让她正碰上眼前的事情，情况紧急之下卡米耶也顾不得别的了便走上来插了一手。
“斯普林人？好吧让她试试……给她装弹。”自己的士兵不争气士官也莫可奈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士官最后许可了由卡米耶来瞄准发炮。
“行了闪一边去。”炮兵们的装弹流程还算利索，等他们挂上炮闩封好后膛卡米耶就急不可耐地赶走了原来的炮手将自己的左手印在了用来控制炮口方向的魔导部件上。
最初的感觉有点怪怪的，卡米耶虽说在他爷爷的笔记上了解过关于魔导炮的运作与操作知识，真正使用实物这还是头一次，感觉倒是有点跟以前李维借用自己身体那时候颇为类似。只不过这次卡米耶不是被操纵的一方而是操纵的一方，她随便动个念头炮管就会朝她希望的方向去移动，用视线锁定住远方那个越来越大的身影，卡米耶立即理解了为何刚才的炮火打不到它，因为它跳起和落下的速度太快了，中间还会跃出一道弧线很难把握好提前量。
但是卡米耶有把握自己能做到。
“吸……呼。”深吸口气又将之慢慢地突出，卡米耶的眼前似乎出现了无数个虚幻的残影，最后这些影子渐渐集合成了一条线，这条线就是那个不明物体最可能的运动线路。
“！”心头思念一动，炮弹随之出膛。
“当……砰！”就好像受到磁铁吸引的铁球一般，西瓜大小的炸裂弹凌空划出优雅的曲线招呼在了正在跃起的那道影子上，天空顿时绽开一朵橘黄的烟火。
“咣当！”那个影子身形一顿轰然落地，然后就没了动静。
“中、中了？”压根没对卡米耶抱多大希望的守军们目瞪口呆，眼前的状况怎么看都是卡米耶用这一炮阻止了那东西向城墙方向突进的样子。
“当然中了。”骄傲地伸手一甩头发，卡米耶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那道影子上，“来吧，让咱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山精水怪……”
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隐藏那道影子，显现在阳光之下的是一台所有人都前所未见的钢铁巨人——只是屹立在那里就跟人类有史以来几座最高大的建筑物那般宏伟：它的双腿如大理石支撑柱那般修长，膝盖的接合部前方挂带着长椭圆形的巨型金属盾牌似乎是为了保护这脆弱之处，宽大的梯形脚板骨骼支撑起了整个身子的重量毫无被压迫的促狭之感；相比起几乎占了整个身高三分之二的腿部，它的身躯就密集精实了许多，由数个多边形装甲板拼接成的立体结构在面对每个角都时都呈现出奇特的斜面，尖锐锋利的撞击用肩甲下方延伸出两支似乎是用无数根粗钢缆绞合而成的灵活手臂，一根被称为柱子更为贴切的超级长枪和那对手臂同样泛着煤精色的黑光与它周身质感厚重的金红两色纹路相映成辉，除此之外巨人身上再无繁复的装饰显得非常简约，哪怕是身躯顶端长条水滴形的头颅也只是用同样的金红色印有一个巨大的全视之眼徽记，显然是代表了这个钢铁巨人所属的阵营。
“我的天呐……”尽管已经知道眼前面对是来犯之敌，卡米耶和一众守卫们还是不由得为这具战争机器呈现出的奇特美学所神夺，一个巨人和一群人类就这样呆滞地互相注目着，直到巨人水滴形的头颅稍微侧偏了一下。
“威胁等级确认完毕，开始歼灭。”巨人用金属质感浓厚的语音广播出一句大多数人根本听不懂的古代通用语，随即用尘世巨蟒般的手臂擎起那根直径足足有三米的长枪，将枪尖对准了城墙。
“……！”这时候城墙上的人们才恍然发觉自己命在旦夕，但没有人有任何动作，他们就这么张大着嘴呆滞地看着死亡向自己走近，比起毫无预兆的天罚，一个看得见感受得到却无论如何可不可能被击败的敌人更让他们绝望，抵抗、甚至连逃离的念头都已经在他们心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剧烈的旋风伴随着巨人挥舞的手臂被挥出，十字星形的黑色长枪在众人的瞳孔中越来越大……
第一九八章 李维107C
“赛西丝！”
“城防拱顶紧急启动，操作权限交给你了。”
“……诶？”
一片纤薄闪亮的黑色六角形晶体随着话音落下突然出现在迎面飞来的巨型投枪最尖端然后毫无疑问地被打成粉碎，但那枚晶体并没有被随后而来的暴风裹挟走反而重新凝结后又挡在了枪尖之前——粉碎、聚合、再粉碎、再聚合，过程往复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在旁人看来就像那枚晶体始终停留在那里一样。不过这个过程绝不是无意义的重复，因为每一次破碎都会让那枚晶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厚实，最初只是薄薄的一片，然后变成了块，最后完全可以称之为一堵墙了，而且这种扩展和增殖并不只有纵向的还有横向，眨眼间无数个晶体就组成了一张漆黑的天网层层结结地盘绕在枪尖之上阻挡它向城墙的方向突进。
这段时间可能只有短暂的几秒，可在徘徊于生死边缘的卡米耶看来却如一年那般漫长，渐渐地枪尖的来势在无数次阻挡之后舒缓下来，直到距离城墙伸手可及的位置终于静止在半空中动也不动了。
“嘣！”还没等卡米耶松口气，拦截住投枪的黑尘网络忽地发出一阵绳子拧动般的绞合之声，就见那支擎天巨柱一样的投枪飞速地以飞来时的反方向倒旋着被推离城墙而去。
“咣当！”在卡米耶和其他人的目瞪口呆中，投枪以不逊来势的速度飞回去砸在了巨人脚下，刚才保护了这些人的黑尘网络也在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赶上了。”张开右手迎着巨人方向的李维收回手臂舒了口气，“赛西丝，状况如何？”
“没有问题。”赛西丝的回答四平八稳，“供能系统将在三十秒内完成散热，刚才只是单纯的物理冲击，推测成分为锰钢类武器级合金钢，另外对敌对目标的共振扫描显示……”
“不用了，我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向来重视情报的李维这次却打断了赛西丝的报告，眼前这东西不是他第一次见。
巨神兵攻城作战平台是在龙神机甲被开发出来之前塞伯利安武装部队最主流的攻城武器，哪怕在机动性更高而且火力并不逊于巨神兵的龙神机甲被大批量建造之后巨神兵依然没有被除役，原因无它只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大了。巨神兵是塞伯利安人在泰伦战争中建造的最大的个体机动单位，尽管对比同时代的塞伯利安作战平台它移动力很差，像一座会走路的山般朝城市推进而来的巨神兵却能给守军带来龙神机甲绝对做不到的心理震撼，事实上泰伦战争早期也的确有过几支泰伦守军在复数台巨神兵造成的直观视觉压力下崩溃弃守的战例，只是李维不知道原本配属在巨神兵上的等离子攻城炮为何被替换成了现在这对诡异的双臂和蹩脚的金属长枪搭配。
“莉薇！”心里正疑惑的时候李维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叫自己，侧过头去一看见是从呆滞中刚刚恢复过来的卡米耶正向自己跑来，可还没等跑到自己面前素来运动神经发达的卡米耶就两腿一瘫啪嚓来了个平地摔。
“喂，你没事吧！”李维是在巨神兵掷出投枪那一刻赶到的，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以为卡米耶是在之前受了什么伤的他连忙放出纳米体检测。
“没、没事！真的。”勉强爬坐起来的卡米耶憋着一张大红脸连连摆手，本来想来向李维表示感谢的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恐惧下如此脆弱甚至连腿脚都控制不住了，羞愧让她简直恨不得城墙上有个缝隙把自己塞进去。
“……”李维没出声，纳米体已经回报给他卡米耶的身体没有问题，站不起来恐怕是恐惧突然缓和后的心理障碍吧，这种时候李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更不知道自己的沉默让卡米耶愈加尴尬了。
“敌方似乎正在重新评估我方的威胁等级，建议尽快组织反击。”大敌当前下怕是没那么悠长的时间给李维这个榆木脑袋考虑该怎么表达情感了，赛西丝马上就给出催促的谏言。
“……拱顶防壁能拓展到城墙外多远？”这句话把李维的注意力拉回了巨神兵身上，看一眼呆滞站立在城墙千米之外的巨神兵，李维问道。
“极限为两百米。”赛西丝的回答意味着李维和它无法在当前位置依托城防对巨神兵造成有效伤害。
“明白了，我们出城迎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李维面无表情地下了决定。
“作战模型建构完毕，成果预测低于标准，建议重新进行考量。”下一秒钟赛西丝就再次给出了谏言，它话里的意思其实很简单——靠它和李维的个体力量出城迎击巨神兵胜算很低。
“驳回，执行命令。”然而李维没有采纳这个谏言，他径直向城墙边缘走去。
“收到，终止模型演算，本机将全力支持阁下的作战行动。”建议被驳回瞬间赛西丝的语调就变得冰冷了起来，连对自我的称呼也变成了标准AI采用的“本机”一词，恐怕是为集中运算能力连自我人格的表现都给暂时忽略了吧。
“很好。”用简单的两个字表达了自己对赛西丝的满意，李维开始计算应该从哪个角度向巨神兵冲锋最为妥当。
“等、等一下，我也去帮你！”正这时候背后传来了卡米耶的喊声，这句话她在喊出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面对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弱小的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可她就是忍不住喊出来这句话，因为她的心里有一股怪异的直觉在止不住地呐喊，如果让李维就这么去了他一定会变回自己在刚刚遇见他时候的那个样子。
“……你站得起来么？”李维回复给她的是不屑的侧脸加上一束冰冷的目光，那目光里除了单纯的杀意之外什么都没有，卡米耶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样的目光……啊，想起来了，就是在黑岛基地里，李维苏醒之后朝自己投来的第一眼。
“当、当然能……”不行，不能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去！卡米耶竭尽全力想站起身，身体却像被那道目光封冻了一般怎么都不听使唤，知道卡米耶的眼角流出了不甘的泪水，她的双腿依然赖在地上动都不动。
“威胁等级修正完毕，调整战斗对策。”就像在嘲笑卡米耶的无能似的，呆滞的巨神兵再次行动了起来。
“……”李维不会等了，他纵身一跃，背影消失在卡米耶瞳孔中。
——战场——
李维鬼魅般的身影挂着风声在城墙下的原野飞奔着，时不时在行进中划出一道诡异的不规则曲线，他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尽量不要让自己移动的路线被巨神兵预判到，李维的勇敢不代表鲁莽，他很明白自己跟巨神兵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砰！砰砰砰！”头顶不断有恶风落下，巨神兵的长枪在地上接连砸出几米深的坑洞和满天烟尘，它阻止李维接近的尝试没能获得成功，就像一个人努力地用枪尖去刺穿一只满地乱爬的蟑螂，气势十足成功率却微乎其微。
“赛西丝，补强剑刃！”五十米……二十米！上千米的距离被李维以电光石火之势突破，他猛地完成对敌接触的最后一跃，大声跟赛西丝喊道。
“是。”跟短暂的回应同时出现的是一柄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水晶色巨剑，从剑柄到剑尖足足有三米那么长，或许挥舞起来没有李维常用的纳米双刃那么顺手，但足够的长度至少保证了它可以对大型物体构成可观的杀伤力。
“嗨！”清喝声起，李维的身影在巨神兵脚边一闪而过，纳米巨剑的锐利光泽几乎不受阻碍地穿过了脚掌边缘的支撑结构，显然已经把那块金属一刀两断。
“无效损伤。”脱离巨神兵脚底阴影的同时，赛西丝无机质的声音报告道。
“？！”李维心中一惊，刚才的手感明明是斩断了那块金属，怎么会无效？
“材料分析完毕，侦测到未知型号的TNFP记忆钛合金，可以判定具有相当程度的自我修复性质，引申判定，现活跃纳米体数量不可能对外装甲造成有效损伤。”很快赛西丝就解答了李维的疑问。
“啧，装甲材料是升级过的么！”一边迂回路线躲避攻击一边注意自己刚才造成的伤口，果然本来断成两截的支撑结构就像两块橡皮泥似的又再胶结成一起完好如初，李维忍不住砸了砸嘴。
这个疏忽倒是怪不得李维了，他最初见到的巨神兵型号是2900型，如今这台机体已经是三千年后的新型号，即使废除了用于攻击纳米拱顶的远程武装单在防御面上依然有相当程度的改良。
“提议，检测到双臂结构与装甲非同一材质，建议尝试。”好在身边还有赛西丝这个忠实的助手，它马上给出了解决意见。
“手臂啊……”仰头瞄了一眼头顶，自己现在身处在巨神兵腋下稍远的部位，直接跳上去搞不好会被挤死不说，考虑到那条材质不明的手臂诡异的灵活性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让自己攀登上去实施攻击。
暂时先想别的办法吧，至少在当前这个位置上是不行的！心里面多少有些没底的李维转而将目光集中在了巨神兵的膝关节部位，那里的前部覆盖着厚重的装甲盾牌，需要如此加强防护恐怕意味着盾牌后面是需要保护的脆弱结构。这般思考下李维试着绕到更靠近巨神兵后背的位置，果不其然盾牌后方的关节里只有两根结构支撑柱，而且互相靠得非常近应该能一刀全部砍断。
即使能够进行自我修复，在所有支撑柱瞬时全部断裂的情况下恐怕它也会先被重力给压垮吧？暗自打下了这般盘算，李维一个闪身急速向自己刚才斩击过的那条腿再次靠近。
“警告，上方有重物威胁。”感知到李维的活动巨神兵抬起了腿想一脚把他踩扁。
“等的就是它。”李维的嘴角弯起一丝笑容，故意停在了跟脚掌的预定落点只差分毫的位置上。
“呼！”下一秒钟头顶便阴风大作，巨神兵庞大的脚掌如同一座大山向李维压过来，偏偏李维却没有一点打算闪躲的意思，反而微曲起双膝……
“嘭！”就在巨神兵落脚在地的前一瞬，李维坐地炮般在平地弹起七八米高，刚好跟巨神兵膝关节所处的高度平行。
“来吧！”用纳米体向背后放出大量热流，李维就像升空的喷气机一样凌空拐了个九十度弯，巨剑照着那两根脆弱的支撑柱就招呼了过去。
然而就在巨剑的尖端眼看能接触到支撑柱的时候，一道黑乎乎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李维迎面荡了过来！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那感觉就好像被一辆卡车凌空撞上，李维身子一沉便被撞向了膝关节的反方向，G力过载让他脑中嗡地一片空白，身体安然无恙的报告也让李维明白了一件事，刚才要不是有赛西丝先敌一步提前在自己面前构筑了护盾，恐怕自己就给那道突然袭击抽个粉碎了。
“……”放出纳米体缓冲落地之后李维一阵后怕，这时候他已经给抽飞了将近二百米。
“重新提议，针对双臂进行攻击。”赛西丝再次重复它刚才的谏言。
“啊，不这么做也不成了。刚才那个攻击就是手臂造成的吧？没想到居然能攻击到超出本身长度的范围……究竟是什么材质？”这时候李维已经明白刚才那道黑影是什么了，就是巨神兵另一支没有持械的手臂，因为对攻击距离的误判他没能提前防范才硬吃了一发。
“接触时间过短未能完成采样，需求再次近距离采样。”赛西丝也给不出答案。
“我试试看。”拿定主意要把这两条碍事的手臂先解决掉的李维点点头再次驱动身形攻入了巨神兵的防御圈，这一次他狙击的不是巨神兵本身而是它的武器。
“砰！”长枪在李维身边砸落激起大片烟尘，确定攻击没有成功的巨神兵开放扫描仪试图重新锁定李维，却发现地面上找不到了李维的身影。
因为李维此刻正借助光学迷彩攀在枪杆上，而这柄完全由金属铸造的实心武器上是没有安置扫描仪的，若由一个天生习惯了共感知觉的塞伯利安人来操纵巨神兵即使躲在阴影里也无法藏太久，可惜现在的代用作战核心原本只是一个习惯了视觉本位的人类，李维这算是歪打正着。
“？”无论怎么索敌都找不到影踪，巨神兵的作战核心当即陷入了混乱，它一遍又一遍地用扫描仪侦查地面的风吹草动试图找出“隐身”的敌人，却没想到敌人其实就在自己身上。
“……”借用纳米剑刃悄悄攀到巨神兵抓握兵器的部位，李维腾出了一只手。
“咕噜！”明明看上去有点像是介于金属和碳纤维之间质感的手臂，纳米剑刃砍进去却像砍进了某种黏液质地的流体里，这让李维大吃一惊，因为不管纳米剑刃有多么锐利对流体都是无效的。
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
“目标再捕捉完成。”更让李维发毛的是自己这一刀完全暴露了他的位置，巨神兵开始高速地回转起它的手臂，这让李维感觉自己好像给卷进了龙卷风里的枯叶一样。
“材质解析中……”偏偏这种时候赛西丝却在老神在在地解析刚才获得的数据，要知道以这种速度飞出去就是李维也不见得好受到哪儿去。
“先想想办法让我从这里下去！”一股无奈由衷而生，李维恼怒地跟赛西丝大喊道，虽然在猎猎风声中他的喊叫就跟蚊子声一样。
“申告接受，正在计算变量……完成，请等待本机指示。”当然赛西丝又不是真想让李维死，便乖乖地开始解决眼前问题。
“还要多久？！”胸中不时泛起的呕吐感正在告知李维，即使有纳米体在压抑不适感他的半规管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请待命……三、二、一、松手！”
“呼！”耳边一阵烈风刮过接着就是奇妙的飞翔感，李维挪动着视线确认周围，似乎自己是给巨神兵用一个高抛球的角度丢了出去，可能的落点嘛……城墙方向？
“？！”看见李维径直朝着城墙飞了过来城墙上响起担忧的呼喊声，原来不只是卡米耶，就在刚才李维和巨神兵纠缠的那段时间里拉维瑞提所有的重要人物都赶到了城墙这边想一探究竟，见到站在自己这边的李维因为势单力弱给当球扔了回来自然是一片大呼小叫。
“降落场有障碍物，做点什么。”被抛出的惯性太大靠李维自己已经改变不了落点了，本来高度上没什么问题，问题是现在城墙上挤满了人，他可不想把自己变成一枚攻城炮弹！
“放心，这里已经是我的领域了。”赛西丝又变回了原本的语气，接着李维感觉身子一顿，好像有什么力量正在轻柔地化解施加在他身上的惯性力。
对了，拉维瑞提的纳米拱顶！
“核心在哪儿呢？”李维伸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再次把视线投向巨神兵，不得不说凌空站在高处的感觉还挺不错的，尤其是在这里看过去整个战场一览无余，他现在的位置比巨神兵的脑袋还高。
“继续刚才的报告，确认手臂的主要材质是以铁同位素构成的类洛伦兹体，其内部采用了磁力场加以约束，其余工作原理不明。”无视了李维的自言自语，赛西丝报告着李维冒巨大风险获得的数据。
“洛伦兹体？又是麻烦的东西……”李维忍不住咬了咬下嘴唇，这东西在他的年代还是实验室里的技术，三千年后却已经实用化到这种大型平台上来了。
洛伦兹体，顾名思义是用洛伦兹力自由操作流体的技术，符合定义的洛伦兹体同时具有固体和流体两种态的优点，既可以保有固体的强度又有流体的韧性，可以说是最适合拿来充当手臂的材质了。
“引申判定，对手臂部分的破坏在当前条件下不可能。”赛西丝得出的结论可说是雪上加霜。
“啊，我知道了……”李维的眼睛还是死盯着蠢蠢欲动的巨神兵不放，“赛西丝，你觉得这东西的思考核心会安置在哪儿呢？”
“33%可能性在头部，这是当前具有最大可能性的选项。”来自赛西丝的速答。
“嗯，头部，我要是设计师也会选头部。”李维视线这次集中在了巨神兵相对身体比例略小的头部上，新型号的巨神兵是针对这个没有空战武器的世界设计的，平面战斗中恐怕不会出现比巨神兵更高的作战工具，那么参考最重要的东西要放在最不容易被攻击的地方这个铁则，怎么想思考核心都该被储存在最不易被接触到的头部里。
“你有想法。”赛西丝马上注意到了李维的态度。
“能利用拱顶把我扔到这家伙脑袋上么？”李维不光有想法，他还打算切身实施。
“可行，但你在中途会被截击。”赛西丝警告道。
“总比无意义的纠缠强，执行吧。”冒险归冒险，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明白，请做好准备，三、二、一、弹射！”
“嘭！”伴随空气膨胀的闷响，化身人间炮弹的李维顶着纳米护盾直冲巨神兵的头部。
“？！”李维的突然行动大概超出了巨神兵的思考，结果李维预想中的截击没有来到，反而是巨神兵交叉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家伙……在害怕？”巨神兵本能式的自我保护动作更加提振了李维的信心，既然是要必死保护的地方那肯定就是巨神兵最大的弱点！想到这儿李维遵循了自己的战斗直觉，朝着巨神兵两手交叉的地方放出一团携带了相当程度能量的纳米球。
“轰隆！”就在李维马上要撞上那对手臂的时候纳米球体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在静态下更接近固体属性的洛伦兹体顿时给炸开一道口子，李维就赶在这道口子被流体属性闭合之前堪堪从洞口穿了过去。
眼前就是巨神兵的大脑，除了它的头壳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李维了。
“嗨！”高举过头的巨剑一闪而过在巨神兵的头部装甲上留下竖直的切痕，但那道痕迹马上就开始有愈合的迹象。
“还没完呢！”巨剑在李维手中凭空消失，重重落在切痕中央的李维两只手伸进切痕之中，全身的纳米体都集中在自己的两只臂膀上。
他要硬掰开这道伤口！
“咯、咯啦、咯啦啦！”金属疲劳的杂音愈演愈烈，最终……
“咔嘣！”什么东西断开的声音，昏暗的操纵室里透进了一丝阳光，李维的瞳孔里映出的是一具浸泡在不明液体里只剩下大脑和神经网络的人类残骸，无数个数据端口被粗暴地连接在末梢神经上，很多神经不堪重负已经发黑坏死。
“……”面色古怪地看了那具残骸一眼，李维放出纳米体切碎了他的脑干。
“嗡……”里奇的大脑被破坏的瞬间整个巨神兵的活动都停止了，失去灵魂的它从象征毁灭的战争机器堕落成了一具属于胜者的巨型战利品雕塑。
自己为什么那时候没有选择截击李维而是被动地防御自己，恐怕这是里奇至死都没考虑明白的问题，其实道理很简单，畏惧死亡是每一个人类天生的本性，人类可以用记忆和情感去克服它，里奇在成为巨神兵的英魂时也是这么做的，但被消去了记忆和情感只留存本能去作战的他最后却失去了违抗本能的力量。
“赛西丝，给我弄一杆联合军的旗帜来，越大越好。”站在失去动力的巨神兵上斜过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李维道。
“收到。”城墙那边，在众人不可思议的视线中一杆联合军旗凌空而起直奔李维飞来，轻巧地落在了他手里。
“当！”翻手转过旗杆，李维狠狠将它插进了正在愈合的金属裂口之中，然后看着旗杆的末端被金属吞没。
从今往后，这杆旗帜将永远飘扬在这里俯瞰芸芸众生。
第一九九章 英雄的出处
——女皇登基典礼次日·研究院区——
“实在是抱歉啊，居然让您屈居在这种地方。”和以前那种略带戒备的态度截然不同，今天的伏龙芝院长面对李维时脸上不但有内疚之情还有尊敬之意。
“我现在的身份是学院辖下的研究院长，住在自己的任职场所不是理所当然么？您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何况以后我在名义上就是您的部下，用这种卑微的语气跟自己的部下说话可不是一位有权威的院长应该做的事情。”然而李维对院长的道歉并不领情，反而很认真地纠正对方的态度道。
“嗯，您说得对，以后在其他人面前和您打交道的时候我会注意言行的，至于刚才的道歉其实也不只是没经过您同意就给您安排了身份这件事，以前的种种还有其他人给您带来的麻烦……总之我觉得有必要正式地跟您说一声对不起。”见自己的歉意没能准确地传达给对方，伏龙芝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哦？我还以为您只是因为让卢梭小姐和我们这些异族住在一起才觉得对不住她呢，原来还有点自觉啊。”这时候伏龙芝背后突然传出一个成熟女性的冷笑声。
“斯蒂芬妮族长，突然冒出来插进别人的对话里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习惯啊。”老练的伏龙芝早就察觉到了斯蒂芬妮的存在，他头也不回地恼怒道。
“既然知道我在这儿了插个话又有什么嘛，再说了现在这座拉维瑞提城里想跟卢梭小姐搭上话的人又不只我一个，多我不多少我不少吧？”斯蒂芬妮还是用那副戏谑的态度笑道。
“……”听得出来对方话里面的讽刺之意，伏龙芝不做声了。
昨天的巨神兵袭击对联合军阵营是完全出乎意料的状况，当它出现在城墙边缘时几乎每个人都以为自己难逃此劫，正因为如此当李维独身一人（尽管有赛西丝的强力辅助）击溃了那座庞然大物时给众人带来的激励和震撼也是空前的，激动过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疑问浮上人们的心头——这位单凭一己之力便击败了神造兵器的英雄是谁？
当人们把追望的视线投向巨神兵的头顶时李维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正如他向来表现出的态度一样李维不想成为新时代人类的救世主也不愿意自己身上被集中起某种奇怪的个人崇拜，而李维的神秘消失愈加激发了人们的想象力。以前和学院签有契约的魔神？远古血族长老？暗中守卫皇家的神秘斗士？掌握了禁咒魔法而长生不死的前学院导师？无数天方夜谭的流言在短短半天里铺天盖地扩散开来，更有不少觉得自己从中看到了机会的位高权重者开始试图去挖掘李维的身份好给自己的未来添上一份筹码。
如果这种追寻单单针对的是李维他可以在大众面前消失的很彻底，他只要一直待在学院地下隐秘的塞伯利安机库里就行了，不过李维当初是以布兰德家的女仆身份进到学院来的，就算在和巨神兵交战时距离遥远动作飞快多数人都看不太真切，他在城墙上挡住巨神兵的投枪时和卡米耶表现出来的那种特殊态度还是被守城的士兵们看在了眼里，于是便让有心人抓住了布兰德家这条线索。继位仪式当天下午布兰德兄妹居住的地方据说比新女皇的行宫还热闹，各路贵族打着恭贺乔纳森成为联军第一位战团长的名义蜂拥来探口风把这对兄妹搅得不胜其烦，无奈自己的身份终究只是一个伯爵的公子和小姐，推脱不过的他们一边耐着性子使出以前在宴会上学来的浑身解数跟贵族们软磨硬泡就是避而不答，一边急忙拜托了卡米耶去到沃尔夫元帅那边求助。
从布兰德兄妹那边得知情况的沃尔夫元帅对此事十分重视，他立即就请来了伏龙芝院长紧急商议要给大众一个哪怕是伪造的答案。众目睽睽下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老元帅知道只要李维的身份一天没有被正式公开拉维瑞提的人心就会在猜疑中变得愈加浮动，而且发生在拉维瑞提这个临时陪都的骚动必然会扩散到还和帝国保持着联系的其他领土之上，这与元帅急于安定人心的本意背道而驰。伏龙芝院长那边对此也持有相同的看法，所以两位联军大佬立即开始了对此事的磋商，不过他们马上就遭遇了问题。
问题是，究竟该给李维安上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才合适呢？
说实话肯定是下下策，且不说李维本人就不想公开身份，心里都抱着联军必须是人类主导的联军这一坚持的沃尔夫和伏龙芝也不会让自己一手把李维打造成新时代的信仰对象，所以李维的假身份只能是人类。然而李维在破坏巨神兵时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随便安上一个身份敷衍说出来连他们俩自己都不信更别指望别人买账了，正对坐犯愁的时候伏龙芝忽然想起来他以前和李维的谈话，李维曾经跟他提起过如果需要给李维一个身份可以考虑让他去当研究院的院长，再联想起解放日骚动的真相至今没有公开给自己带来的舆论压力，伏龙芝脑中忽然冒出来个他觉得不错的想法。
“你想让她接任研究院长的职务？”听闻伏龙芝的突发奇想，沃尔夫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嗯，研究院那边有渡鸦血族在驻扎，除了赛西丝控制的部分外其余地方都已经变成血族的聚居地轮不到我管，让莉薇小姐去节制他们还更可靠些。另外赛西丝是莉薇小姐的仆从，我对赛西丝的控制力肯定没有莉薇小姐那么强，索性就把研究区全都交出去其实也没什么损失，倒不如说是让莉薇小姐的日常行动名正言顺了而已。”伏龙芝点点头，这个老家伙还真是精打细算，顺势而为甩的一手好锅。
“结果上你付出的只院长和大导师空头衔么……想法不错，可是你怎么跟你那些讲师们交待？就算今天的事情让全城都知道了莉薇小姐的实力，可让一个连是不是人类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就任学院的重要职务你那边压力会很大吧？要不然我也出面说句话得了，你的下属里不少都是我的旧部，我的话他们应该会听得进去。”大家都是老奸巨猾的家伙沃尔夫也不打算说暗话，觉得伏龙芝的提议不错他便主动提出了帮忙。
“不，这件事元帅最好不要在明面上插手。”伏龙芝闻言连连摆手，“讲师们别看在表面上没有意见实际上对成立联军这件事怨气很大，在他们看来我对元帅和帝国的客军让出主动权已经是近乎出卖拉维瑞提的行为了，现在来自教团方面的压力已经被莉薇小姐和您消解了大部分，如果联军刚刚草创元帅就过来干涉我们这边的人事安排恐怕会引起不满甚至反弹。”
“你说得有道理，好吧这件事我不插手。”元帅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点点头，“可是该怎么让你的人接受莉薇小姐才好呢？至少我们要给出一个能让人信服的身份背景吧？”
“背景我已经想好了，元帅应该还记得解放日的那场骚动？”老狐狸伏龙芝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表情。
“经过大致我都了解，伊萨克给了我很详细的报告。”沃尔夫直言不讳。
“那场骚动对学院影响甚大，因为涉及魔神玛尔什我一直没有敢对外公开，现在教团把局面闹得这么大公开真相其实也无所谓了，事件里面莉薇小姐起到的作用我也会原原本本告诉大众，至于事件之前的一切嘛……学院的讲师们现在不是都在传莉薇小姐其实是百年之前就已经过世的首任院长柯丽苏大魔导么，我给它坐实就好了，多余的话不用说，必要的话请斯蒂芬妮族长帮忙旁敲侧击两句让大家听到他们想听的话就是，反正到时候大家关注的早就不是身份本身了。”伏龙芝笑道。
“原来如此，死无对证。”沃尔夫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漏洞多少有些，我们本来就是在撒谎也没办法了。好吧，就照你的想法解决，总之越快让大家安定下来越好。”
谈完正事送走了伏龙芝，沃尔夫却始终忘不了这只老狐狸临走时脸上那副得意的笑容。人们总是下意识地希望英雄会和自己出身一路，所以外面才会有那么多版本关于李维身份的传言，如今李维的对外身份是如此重要甚至能影响到联军内部的实力平衡，这个身份却被伏龙芝用区区一个头衔和一则传说就给紧紧地攥到了手里。
“不愧是支撑了学院那么多年的家伙啊……”老元帅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他心有不甘的同时也知道这是不得不做的让步，在必须维持联军存在的情况下学院一方内部崩坏意味着整个联军会随之解体。
至于暴风眼中心的当事人李维，他只是坐在地下机库里静静地听着赛西丝对各方活动的汇报至始至终都未曾发表过哪怕一个字的评论，甚至学院在没有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草草对外宣布了他的新身份和任命时都是如此。
第二百章 利益驱动
“说起来昨天元帅大人的战果如何？军队至今没有回城想必应该还在追击之中吧？”斯蒂芬妮听来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表达怨气的，李维却不想把他和伏龙芝的关系闹得太尴尬，于是他强行地转换了话题。
“要真是追击就好了……”伏龙芝苦笑着摆摆手，“别说战果，根本连像样的战斗都没发生。昨晚的夜袭部队到达教团营地的时候那些家伙已经一个不剩地撤到罗纳河西岸去了，他们顺便还把能拿来渡河的船只和沿岸桥梁烧了个精光，元帅和布兰德团长的部队之所以没回来是为了尽快抢修桥梁重新打通往切图的通路，我今早刚刚从元帅那边收到了要求补充建筑材料的请求，现在运输队都已经出城了。”
“撤的好果断啊。”李维诧异道。
和帕廷方向的援军合流之后这支教团武装的兵力大概维持在五万上下，即使有李维消灭了突袭拉维瑞提的巨神兵他们对拉维瑞提的兵力优势依然没有改变，怎么就会在半天之间放弃了对拉维瑞提长达近一个月的围攻跑到河对岸去了呢？
“具体理由元帅也拿不准，他觉得是教团在确认短期内无法攻破拉维瑞提之后决定转进到切图方向优先拿下这座阿基坦的王城。至于对我们的包围嘛，南边的土伦东边的杜邦北边的吉拉尔大部分都在教团控制之下，如果连西边的切图也沦陷那就不是战术性的围城而是战略上的围困了，即使城市周边不受到骚扰时间长了恐怕我们也会不战自溃，最近的难民越来越多了，接纳也不是不接纳也不是……”伏龙芝皱着眉头解释道。
“所以您是在担心粮食问题。”对这个困局李维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早就料到了帝国会发生全国性的大饥荒。
“嗯。”伏龙芝面色苦恼地点点头，“跟元帅确认过城市周边不再有教团武装骚扰之后我已经开始着手遣散难民归乡种地了，可是他们原来居住的村庄基本都给教团烧成了一块白地，就算让他们回去也是连个遮风挡雨的住处都没有啊。再说了教团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把粮食种出来的，粮食快成熟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来搞破坏，我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让他们种草吧。”没等伏龙芝叹出这口气，李维突然道。
“啊？”不光伏龙芝，斯蒂芬妮也没听明白李维这是想干嘛。
“拿来解决粮食问题咯。”李维一摊手。
“可、可是养牛羊支撑不起多少粮食需求啊，如果拿来贩卖还可以，现在对外的交易路径已经断绝了根本就卖不出去。”伏龙芝怎么说都治理了拉维瑞提这么多年，对农事很有了解。
“谁说要养牲畜了？我说种草是拿来给人吃的，当然中间还需要些处理的过程。”李维摇着头神秘一笑，“两位请跟我来。”
“……这是？”两人好奇之下跟着李维来到了一处貌似是仓库之类的宽敞建筑中，建筑里面已经被很多一米见方的金属箱子填充了不少空间，仓库的角落里还有一只箱子被孤零零地放着，边上的木桌上堆了些拉维瑞提周边常见的野草种类。
“既然被任命为学院的研究院长我自然要尽到这个职务应尽的责任，这个箱子就是目前的研发成果。”走过去伸手掀开了金属箱的盖子，里面预留的空间非常大，李维从桌边取来两捆种类不同的杂草丢进箱子里又把盖子盖好，“院长，请试试往这里输入魔力看看。”
“额，要输入什么性质的魔力？不是攻击性的吧？”伏龙芝满头雾水完全搞不懂李维搞的什么花样。
“当然不是攻击性的，您只需要单纯地往里面输送魔力就可以了，就跟操作魔导炮和其他魔导技术时候一样。”李维道。
“哦，知道了……”伏龙芝依言照做将手按在那机器的操作端上，他发现说是输入魔力其实更像是自己的魔力正在被这个机器缓慢地抽取走，不过抽取速度非常和缓让伏龙芝确定它绝对没法拿来做什么恶意的事情。
“叮！”约莫这么持续了几分钟，伏龙芝感觉自己的魔力只是被稍微抽走了那么一点点，突然那箱子就像到了定时的微波炉般响起响亮的一声，原本盖紧的盖子也随着声音弹了起来。
“怎么了……嗯？这又是？”小小吃惊了一下的伏龙芝把头探到箱子上方去看，原本被扔进去的两捆野草现在已经变成了浅绿色的糊状物，他动动鼻子试着嗅了嗅味道，几乎闻不到什么。
“是以刚才那些野草为原料处理过后的营养剂，可以直接食用，您可以尝尝看。”李维像个商场推销员一样举起手做出“请”的动作。
“唔……”有了李维背书伏龙芝还是不怎么敢下口，毕竟野草不能吃这种理所当然的常识早就深入这个时代每个人的内心了，他抬头又看看李维，李维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也没变，他只好伸出手指从大块膏状物的顶端刮下一小点放在舌尖舔了舔。
味道不怎么样也谈不上特别难以入口，基本上除了少许新鲜植物特有的涩味之外什么味道都没有，当然卖相就的的确确很差劲了。放下心来的伏龙芝又多取了些放进嘴里发现这玩意儿没有看上去那么黏牙，入口之后很顺地直接滑进了食道里。
“我也试试……嗬、呸！呸呸呸！能吃，这东西人类绝对能正常当饭吃！”斯蒂芬妮在好奇心驱使下也稍微尝了一小口但马上就吐了出去，吸血鬼的味觉和人类几乎正相反，除了血液和酒精之外所有能被人类安全食用的有机物在吸血鬼尝起来都特别地难吃尤其是淀粉糖类成分含量越高的就越难吃，淀粉糖会让他们条件反射地呕吐。
“野草真的可以拿来吃啊！”确认了这坨糊状物可以作为粮食替代品食用，伏龙芝看向李维的目光已经不是敬佩而是不可思议了，就算不是点石成金这也差不多了吧？
“这东西您觉得还满意么？”李维淡然笑道，其实对他和赛西丝来说他们不过是让纳米体完成了人类消化系统无法完成的部分转化工作而已，再附加些有毒成分的甄别和转化的程序，实在无法完成转化的便直接从原料中抽取排除就像箱子一角刚才被丢出来的那一团不起眼墨绿色的小球一样，那东西要是被误食了可会要人命的。
“满意，太满意了！”伏龙芝现在恨不能给李维发个终身成就奖什么的，“如果只需要魔力和野草就能解决掉粮食问题这东西有多少我需要多少！仓库里的都是和这个箱子一样的东西吧？我马上就让人来搬走下发出去，存量只有这些么？能不能再生产？”
“这些已经是我动用了部分原本用于生产武器的资源制造出来的，您需要更多的话就必须要从预留给武器生产线的资源中调拨一部分过来，技术上的问题我可以着手处理，但原材料的短缺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解决。”李维这才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他特意把伏龙芝带过来在他面前做示范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唔嗯……”伏龙芝的脸色顿时从兴奋转成了为难，能解决粮食问题固然好，但大敌当前的危局也让他同时需要给联军大量列装更先进的兵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下他很难取舍，尤其是他还没见过李维设计的新武器成品。
“这是这东西的说明书，请您读完之后再好好考虑一下。”李维看得出来伏龙芝心中的纠结，又伸手从桌上取过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到伏龙芝手里道。
“唔嗯嗯！”翻开说明册子大致扫过上面的内容，伏龙芝都能听到自己因为纠结而紧咬牙根的响声了。
按照册子的介绍，这个箱子的作用还不只是将原本不可直接食用的植物转化成食物，另外根据投入原材料的不同还可以生产药物和部分日常生活品，比如放入阿基坦南部随处可见的薰衣草就可以做出十分有效的杀菌止痛软膏，再加上生亚麻或其他纤维植物它甚至可以批量制造战场用抗菌绷带！就连生产过程后排出的废料也被推荐作为给投射武器附加伤害的毒药再利用，一切的好处……你需要付出的只是些金属加上一点点魔力。
“我、我要再仔细考虑一下！”如果换成别人恐怕早就陷进李维呈现出来的巨大利益陷阱里面去了，多亏伏龙芝是个心志坚定的人才没马上就松口答应。
“静候您的答复。”李维平静一笑，他心里有底，只要自己不马上拿出新武器的原型机伏龙芝承受不了诱惑太久的。
“那么我先告辞了……”丢下这句话伏龙芝急匆匆地离去了，八成他是急着要找自己属下的导师们商议。
“呵，这么一看人类真是丑陋到不行啊，卢梭小姐只不过拿出来一点点钓饵我们这位老奸巨猾的院长大人就承受不住了。”见伏龙芝慌张离去的样子斯蒂芬妮开口讽刺道。
“我不是有意吊他的胃口，只是面对超出自己控制能力的新技术人类会本能性地感到迷茫分不清楚什么更重要。”李维这么做其实是担心联军陷进人类在过去的历史上曾经陷入过的唯武器论里面反而忽略了对战争来说最重要的后勤部分。
“我担保这肯定不是人类第一次陷入这种迷茫中了。”作为一个活了近千年的老家伙，斯蒂芬妮对人性的了解远胜常人。
“的确。”李维点点头，“对了，刚才谢谢你了。”
“谢我？”斯蒂芬妮一愣，“啊，会说那种话是我单纯看不惯他们有奶就是娘的嘴脸而已，不过话也只能放在血族对您还没什么所求的现在说说了，如果真到了血族的存亡攥在您手中那一天说不定我会比他们的尾巴摇得还厉害哦？”
“如果真有那种时候，我一定会比现在更谨慎考虑的。”斯蒂芬妮的直言不讳让李维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第二零一章 真巧啊
“为夏洛特小姐进行治疗的时间到了。”送走了伏龙芝又和斯蒂芬妮闲聊了一会，赛西丝跟李维提醒道。
“既然如此我就失陪了，那个小家伙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们血族的样子，不过被人强行转化成现在的样子会有不满也是理所当然嘛。”听说夏洛特要来斯蒂芬妮苦笑着起身告辞。
“嗯，就这样吧。”李维点点头，“赛西丝，麻烦把她带到治疗室来，我这就过去。”
“明白了。”化身成妖精形态的赛西丝立即从李维肩膀上飘起来向研究区大门口飞去。
得益于那场凶险的脑内胜负，玛尔什的遗产几乎原封不动地给交到了李维手里，其中就包括了玛尔什研究中的吸血鬼病治疗设施。被李维接手之后他发现这个所谓的治疗设施其实是一种放射固定频率辐射线的设备，这种辐射具有对纳米体的部分功能进行微调的特性，但必须要缓慢地进行调整否则过强的辐射会摧毁接受调整受体的生命活动。
玛尔什开发这种设备的初衷绝不是拿来治疗吸血鬼病，而是试图将部分机能故障的黑尘恢复成更加实用的原型纳米体以完成他重新组建克隆大军的野心。但玛尔什的努力因为欠缺纳米技术的核心知识收效甚微，反倒是在修正比黑尘更加扭曲的变异黑尘时发挥了超乎预想的效果，当然最好的结果依然只能把变异黑尘修正到普通黑尘程度而已，玛尔什在失望之下选择了把它作为一项研究课题上报给学院希望这个研究可以扩大学院对外的影响力也相应地扩展他自己的实力。
要不是玛尔什选择了这么做夏洛特也不会来到拉维瑞提李维也不会因此而与她同行结下这么深的缘分，想想这不到半年间发生的诸多波折，李维还真有点感慨命运无常无人能够掌握。
“早啊，我来了……”把李维从感慨中唤回现实的是夏洛特无精打采的招呼声，这丫头今天好像精神特别差。
“怎么了，是身体哪儿不舒服么？”李维关心道，经过断断续续的治疗夏洛特的身体已经开始向人类方面恢复，这意味着吸血鬼病带来的好处随之被削弱，她从充能纳米体中汲取能量的效率也在下降，很可能导致非周期性的体力匮乏状况。
“确实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无端地总是那么精神，你留下的‘特殊饮料’好像也没以前那么好喝了，不过身体上暂时还没什么问题，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无聊吧。”习惯了治疗流程的夏洛特懒洋洋地躺在治疗床上抱怨着。
“无聊？”李维不解地侧过头，这丫头以前在上课的时候也在抱怨无聊听不进去，现在学院都停课了怎么还在抱怨。
“因为没事干嘛。”躺下身体接受照射的夏洛特显得更萎靡了，“老哥这些天因为军务忙得不可开交，你又总不再身边，真是的就算你不打算继续做我的女仆了也偶尔作为朋友来露个脸啊，小艾瑞斯那边都要想死你了天天缠着我问。附带一提这身导师袍挺配你的哦，一看就有种知性美人的感觉，果然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配，让本小姐我好生嫉妒啊。”
“美观虽然不在我的主要考虑范围内，还是多谢了。”听夏洛特在赞赏自己为了匹配身份而新换上的大导师袍，李维不咸不淡地敷衍了一句感谢，至于之前的抱怨不知道他是不在乎还是装成没听到。
“唔，这算在跟我炫耀么？”夏洛特不满意地咧起了嘴巴，“你啊，不知道是不是太强了的原因总是没什么作为女孩子的自觉，那些臭男人对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本小姐才不管，反正你也肯定没那个意思，可是你有时候说的话连女孩子听起来都觉得火大唉！”
“……是么？”李维在脑子里翻了半天服务型克隆的礼仪教程和过去的记忆也没找出来自己曾经对哪个女性有表现出过失礼之处，他只好面带着疑惑地问道。
李维完全忽略了一件事——这套教程是被编纂出来指导一群具有思想的服务工具，而夏洛特却把李维当成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人们对两者的要求即微妙地相似又截然不同。
“有有有，当然有！”李维死不悔改的德性气得夏洛特连着把那个有字说了四遍，“你就是在这一点上最缺乏女孩子的自觉啊，普通的女孩子被人夸奖漂亮，哪怕对方只是敷衍也要诚心诚意地表示高兴和感谢，你刚才那态度是什么啊？‘哦，我知道了，不过我不在乎’，简直就像故意在气我一样嘛！”
“美观的确不在我的主要考虑中啊，既然如此也就谈不上什么诚意的感谢了。”夏洛特已经把话说得不能再明白了，可惜李维在这方面异常顽固的脑袋依然难以理解。
“啊，简直是对牛弹琴！”李维的迟钝让夏洛特抓狂地揪起了头发，“哎，本小姐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结上你这段孽缘？真是枉费我昨天为了隐瞒你的身份跟那些贵族软磨硬泡了整一个下午！”
“额，对不起牵连你们兄妹了。”李维这次的道歉倒是真心实意，这世上要说还有谁是李维绝对不想让他们因自己受累的，那恐怕就是他在苏醒之后结交的这几个自称“朋友”的家伙了。
“不对，这时候不应该道歉而应该道谢。”夏洛特还是不满意地嘟着嘴，“况且你要是真心觉得抱歉那就应该没事时候多来看看我们，我就……嗯，姑且不提了，小艾瑞斯很想你，卡米耶那家伙没有你在身边也总是无精打采的连跟我吵架的精神头都没有了，大家都在一个城市里距离又不远来看看我们会死啊。”
“可以是可以，不过就算我去看你们其实也没什么可以为你们做的，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家伙，在这里工作更能发挥我的价值，对你们也更有好处。”李维对自己的无趣很有自觉，更让人扼腕的是这家伙唯一能明确对人表示好感的方式就是帮人做事，这个他从克隆时代继承下来根深蒂固的思维八成很难根绝了。
“你……”气结的夏洛特指着李维好半天没出声，“笨蛋！”
“哦……”被骂了笨蛋的李维亦没有反驳，顽固如他多少也明白自己刚才被骂肯定有其理由。
“总而言之你来就对了，谁也不是想让你替谁去做什么，就算作为女仆照顾我让你觉得烦了，哪怕只是来坐坐也好啊，大家……嗯，当然还有我，有你在身边都会觉得心里面比较平静些而已……”夏洛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半段已经变成蚊子扇翅膀一样的音量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有时间的话我会尽量去看你们。”当然后面的话不管多小声李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短叹一声，笑着跟气鼓鼓的夏洛特承诺道。
“哼，这还差不多。”夏洛特撅着小嘴斜了李维一眼，“我说这东西还要等多久啊？浑身暖洋洋地总觉得……呵，有点想睡觉。”
“还要47分钟，觉得困了你可以小睡一觉，到时候我会叫醒你。”李维答道。
“不会我睡着后你又跑去干什么别的去了吧？”夏洛特投来带着怀疑的目光。
“不会。”李维摇摇头，“我会在这里直到你醒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维的回答仿佛混合了什么神奇的魔力般让夏洛特镇静下来，不一会躺在床上的她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你刚才一直在观察她，有什么问题么？”确认夏洛特已经睡熟了，李维侧过头轻声跟肩膀上的赛西丝问。
“没什么，她的思维模式和语言方式跟我以前的一个观察对象很像，心里面有些怀念而已。”赛西丝平然道。
“哦？”李维多少有些好奇。
“你知道的，就是我现在这副样貌的模仿样本，我的开发者的女儿，长到和她相仿的年龄时两人性情几乎一模一样。”赛西丝用稚嫩的声线给出迟暮老者般的答复。
“后来她怎么样了？”
“在避难所里度过了很幸福的一段时光，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居民离开避难所时她是撤离行动的主导者之一。”赛西丝平静的陈述不知怎地让李维听出了寂寞的感觉。
“这样啊……”
“你呢？刚才的语言分析结果显示你对她也有特殊的看法，类似友情但又不准确，或许跟你的过去有关联？”
“这也分析得出来？”李维面带诧异。
“别小看我的数据库和情感模组啊。”
“好吧让你猜着了，她的性情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护卫对象，我们相处了很长时间。”李维只好认输。
“哦？”赛西丝发出跟刚才的李维一模一样的声音，懂情感的机器其实蛮八卦的。
“她是泰伦人，大概也是最后一个以泰伦人应有的姿态活到最后的泰伦人，不光性格跟夏洛特相似两个人连名字都一样，我现在的身体原本就是她的。”李维向在床上熟睡的夏洛特投去守护者似的温暖视线，答道。
“这么说来真巧啊。”
“是，真巧啊……”
第二零二章 迷失于仰望
“大小姐，该是起床的时间了。”来到夏洛特身边，李维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试图叫醒她。
“这么快？让我再睡一会……难得睡个好觉。”结果夏洛特只是翻个身便又昏昏沉沉过去了，大概是最近几天的诸多变动让她觉得精神压力很大吧，只有在李维这里治疗的时候她才能睡得安稳。
“现在睡得太多小心晚上会睡不着啊，而且卡米耶已经在外面等你很久了。”李维无奈地催促道。
“哦对了，今天是她陪我来的。”迷迷糊糊的夏洛特这才想起外面还有卡米耶在，她只好强忍睡意爬了起来。
“请先坐在这里别动。”看了看夏洛特因为熟睡而有些蓬乱的长发，李维很自然地走上去开始替她梳理。
“嗯。”夏洛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李维的服侍，尽管身份的变动改变了很多人对李维的态度，有些人还是不会变的。
安静地等待着李维重新给自己整理好发型，夏洛特重新站起身时又恢复成那个古灵精怪又带点傲慢无知的世家大小姐形象。
“不用送了，我从北门走。”满意地对着镜子里自己的形象转了一圈，夏洛特摆摆手道。
“诶？”李维一愣，卡米耶应该是在西门等她的，这位大小姐别是又想到了什么整人的新法子了么？
“唉……笨蛋，我从西门走的话她不就跟我一起回去了？刚才跟你说了她从昨天开始就特别没精神吧？”李维的态度让夏洛特长长地叹了口气。
“啊……”李维满脸呆滞不明白夏洛特要表达什么。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了，你多少跟她也说点什么吧？我不知道昨天在城墙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总觉得她的情绪应该跟你有点关系，这时候你这个肇事人自然要负起责任来咯。”夏洛特耸耸肩膀，“全城都在指望着你的时候你肯陪拿出一个小时我，本小姐已经很满意了，就不浪费你这个大忙人的宝贵时间了，拜拜。”
“……”李维无言地目送着夏洛特离去的身影，心里纳闷着她和卡米耶这对冤家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要把卡米耶小姐请进来么？”赛西丝适时地发出了询问。
“好吧，带她过来。”李维收起脸上的呆相，点了点头。
——稍后·研究区西门——
“卡米耶小姐？”赛西丝叫醒了在门口不知道发什么呆的卡米耶时她被吓了一跳。
“诶？啊！”卡米耶晃着脑袋找了半天才发觉到是精灵形态的赛西丝在叫她，显然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上。
“夏洛特小姐让我告知你她已经先行离开了，有时间的话不如进来坐坐如何？”拜几十年的观测经验所赐，赛西丝这个无机生命遣词造句的天赋可比李维强很多。
“咱、咱就不进去了。”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卡米耶有些慌张。
“怎么，是对吸血鬼有抵触情绪么？有我引路的话进去的路上你不会和任何吸血鬼照面的。”赛西丝还以为卡米耶是对进入一块吸血鬼聚居地而感到不自在，事实上李维每次都让赛西丝为夏洛特引路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
“说是的话……有点吧？但也不是。”卡米耶扭扭捏捏地表达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那么只是单纯地不想接受莉薇小姐的邀请咯？”会问出这种话的赛西丝就有点坏心眼了。
“不、不是！”卡米耶慌忙摇头，“咱只是……觉得没脸见她。”
“？”这个答案倒是让赛西丝的思考核心困惑起来了，在它的监控记录中卡米耶应该没做过什么值得她“没脸去见李维”的事情。
“咱为啥要跟你说这些啊？”赛西丝那双闪闪发亮上面写满了好奇心三个字的眼睛简直让卡米耶无法直视。
“因为你似乎不想跟莉薇小姐直接说明嘛。”可惜赛西丝不会放过眼前这个十分有趣的“情感样本”，“既然如此不如和辅助她的我谈谈如何？我以普朗克和阿西莫夫之名发誓不会把我们之间的对话透露给莉薇小姐。”
“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不过你非要听的话咱也不是不能说。”尽管没听过赛西丝拿来发誓的这两位科学巨匠的大名卡米耶还是觉得它的誓言应该很可靠，而且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倾吐的对象，这个对象不可能是敏锐的夏洛特也不会是懵懵懂懂的小艾瑞斯，更不可能是当事人的李维。
“请务必说给我听，你讲的话永远都只会留在现在这个场所。”还真被卡米耶给猜着了，赛西丝的誓言绝对认真。普朗克是量子力学的开创者，阿西莫夫是AI思维原则的奠基人，它刚才的话相当于人类的“我以我的身体和灵魂为赌注发誓”，就算对思维概念中不存在神明的无机生命没有强制约束力也是很严正的誓言了。
“好吧咱说了，赛西丝，昨天在城墙上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得到了赛西丝的反复保证，卡米耶这才开口道。
“当然，我监控了全过程。”赛西丝点点头。
“那……咱当时的那副丑态你也看到咯？”卡米耶始终低垂着的双眼偷偷向上瞄了一眼。
“你指的是那时候你被巨神兵的攻击吓倒，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件事情？”赛西丝不愧是诞生于数据之中的无机生命，在陈述固有事实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听众的感受。
“额，被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卡米耶的脸腾就红了，到现在她都为那时候不争气的自己感到羞耻。
“我觉得其实没什么啊，那时候你不干涉我们的作战行动是最好的选择。”赛西丝这边的态度却是云淡风轻，“勇敢是一种美德，但不分条件地去挑战自己无法战胜的对象不是勇敢而是鲁莽。从现实条件去分析，如果你当时选择了跟上来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你因为自身的能力不足而被巨神兵杀死，好一点的结果也是因为你的无能拖累了我和莉薇的战力发挥，所以你在当时的条件下属于负担而非可用战力，自己选择了不参战是很明智的判断。”
“唔！”明明知道赛西丝此言绝无恶意，赛西丝的“赞赏”还是像看不见的飞刀一般插在卡米耶心头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如果刚才的分析伤了你的自尊我很抱歉，但事实就是如此，它不会因为个人好恶发生任何变化。”卡米耶脸上的表情终于让赛西丝认识到自己对她造成多么大的心理创伤了，然而它还是不留情面地给卡米耶的心灵伤口上撒了把盐。
这么做不是故意在欺负人，而是赛西丝认为有必要让卡米耶认清现实以规避未来的风险，换个角度去看其实算是赛西丝和李维这样的家伙特有的一种善意吧，毕竟和绝对理性的机器不一样生物会根据情绪在同类的状况下得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道理咱都懂，可就算是知道也……咱好不甘心啊！”几乎是必然地，卡米耶的情绪被赛西丝逼到了极限，她终于忍不住大声跟赛西丝喊了出来。
“不甘心是因为觉得自己跟不上她的脚步？”赛西丝一句话直至问题的核心。
“是又怎么样！难道追求强大有哪里不对？谁不都在羡慕比自己更强大的人么？原来还觉得咱起码能追上她的背影，可是昨天的事情之后咱连做到这一点的信心都没有了，说不定哪天咱又会像那时候一样怕得动都动不了……”卡米耶的声音里先是愤怒，不知怎地声音渐渐又变成了懦弱和退缩。
“你该不是把自己原本的目的忘了吧？”面无表情地观察了卡米耶半天，赛西丝忽然想通了什么似地反问道。
“原本……目的？”卡米耶一阵呆然。
是啊，自己原来选择追随李维的目的是什么来着？卡米耶试图整理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脑子里的线索却绕成了一团乱麻。
最初是想调查有关自己爷爷的线索，然后是追查爷爷的死因，可这两件事早都完成了，如果只是为了这些的话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还死死粘在李维身边的？为了斯普林人的未来？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出来卡米耶自己都不信，事实上她在因为血族先于斯普林人加入联军而自寻烦恼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去努力尝试过改变这一状况，那自己这些日子究竟都在干些什么？
一连串的自我质问之后卡米耶终于醒悟了一件事——她迷失了，迷失在了李维那份平静的强大里，那种感觉甚至不是面对强敌时无法抵抗的绝望感，而更接近于面对着群山或大海时的那种无法言喻的震撼，每当她以为自己已经看见了李维的全貌时总会有新的发现出现在她眼前让她应接不暇无力思考。
“嗯，果然是这么回事，给你个建议吧。”不必卡米耶再说什么赛西丝已经理解了她的状况，它也曾经作为被仰望者的角色为自己庇护的住民所畏惧，解决办法嘛……恐怕只有一个。
“什么？”
“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如何？你在近距离仰望了莉薇太久，是时候把视线放回到跟自己同等的高度了，否则说不好哪天你就会两脚踏空。”赛西丝用充满感性的比喻句答道。
“诶？”卡米耶一愣，随即陷入了凝思。
第二零三章 银色的友情
“你要离开拉维瑞提？在这种时候？”听到卡米耶做出了离开的决定时夏洛特并不显得太过惊讶，对方会突然提出来这件事确实在她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嗯，咱怎么说也是部族的族长嘛，虽然平时只是在嘴上说说……不过咱可是认真的哦！现在外面的世界变化这么大，如果斯普林人还缩在黑境森林里对外面不闻不问一定会被时代抛弃的，作为族长咱有这个义务引导部族走向正确的方向。当然等事情办妥了咱还会回来，真让咱去当什么族长咱自己也知道不是那块料。”卡米耶的表情很是坚定，看来已经下定了决心。
“但是你的部族那边真的没问题么？听你说的时候事情好像也挺麻烦的，而且你这个族长的位子又不被部族承认，回去搞不好变成自投罗网啊。”接触的时间长了互相信任了，夏洛特也从卡米耶口中打听到了不少关于斯普林部族内部的情报，正因如此她知道卡米耶现在在部族中的尴尬处境，所以夏洛特显得特别担心。
“咱知道有些人看不惯咱回去，这一路肯定不会好走，但咱不害怕，经历了那么多咱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咱了，如果就这么看着部族沉沦下去不管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是族长。”卡米耶自信地笑道。
“确实，和莉薇同行的日子里遭遇了那么多稀奇事，现在连我都觉得普通的小场面已经镇不住我了。”夏洛特也跟着笑道，“好吧，既然你自己心里有把握我就不说什么丧气话了，一路小心。对了你等等啊……好，找到了，这个给你。”
“这是？”卡米耶接过夏洛特递来的东西一看发现是个小小的金属胸针，上面没有镶嵌宝石花纹也很简约，胸针底座散发出的银白光泽还是让卡米耶心里暗吃了一惊。
“离开白银城时候父亲给我的护符，上面附上了短时的魔法盾，和我不一样你要独自在外行走，留着它以备不时之需吧。”夏洛特表情平淡地答道。
“附魔首饰？那这个胸针岂不是？！”卡米耶更惊讶了，要把魔法附着在一件器物上长久保持可没那么容易，复杂的附魔工艺不说，据她所知能够接纳防护魔法的强力金属这世上只有一种。
“嗯，纯银的，所以保存的时候小心点。”夏洛特点点头。
“不、不行！这太贵重了咱不能收！”卡米耶一听就摇头晃脑地把胸针又推了回去，因为地壳中可开采的银元素大多在泰伦时代被流水线化地制成了纳米体，银在这个时代里是最稀有昂贵的金属，单她手上这枚小小的胸针本身折算成帝国金币价值就在五百枚上下更别说上面的附魔工艺的价值了，这件礼物的分量常年使用镀银箭头的卡米耶是很清楚的。
“让你拿着就给我收好，把贵族送出去的东西退回来，你是故意看不起本小姐不成？”然而夏洛特一点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反而抱着肩膀不满地说道。
“咱没这意思……可这是你父亲给你护身的东西，你又交给咱算是怎么回事。”大概也知道拒绝夏洛特的厚意不好，卡米耶只好把布兰德伯爵抬出来说事。
“父亲只是让我善用这东西又没说非得留给我自己用，何况我也不打算跟老哥一样出去冲锋陷阵，把它留在手里除了看看之外还能干吗？所以想了想不如就直接给你得了，多少能派上用场。”夏洛特很大度地摆摆手道。
“诶？你不打算跟大少一起行动么？”这倒是让卡米耶吃了一惊，她以为就夏洛特这个爱凑热闹的大小姐脾性一定会缠着乔纳森跟他共同出战，虽然李维和乔纳森最后不会让她如愿就是了。
“嘿，你把本小姐当成什么人啦。”面对卡米耶吃惊的态度夏洛特只是一笑，“凡事都分可以做和绝对不能做的，真正不能做的事情本小姐不会去强求，何况留在拉维瑞提对我来说也是尽一个贵族的义务，更别说我身上的吸血鬼病还没彻底治好。”
“义务？”这个词从夏洛特的口中冒出来倒是新鲜。
“不明白么？也对反正你又不是贵族。”夏洛特叹了口气，“和平时期本小姐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但现在是战争年代，刀剑不会跟任何人讲情面。和元帅共同行动给联军打前锋的老哥就不说了，连父亲那边也在和南黑森公爵交战，我个人虽然不怎么愿意去想这些，可万一他们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总要有个人留在安全的地方把家族继承下来。看看现在的帝国恐怕没有比拉维瑞提更安全的地方了，有我留在这里父亲和老哥才能放心地出去作战，老实待在拉维瑞提城里恐怕是我现在唯一能帮上他忙的手段了。”
“诶……”素来喜好胡闹的夏洛特会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本身就十分不可思议，深知她性情的卡米耶听完更是难掩脸上的诧异。
“喂喂喂，我说你那什么态度啊，对人很失礼的好不好？亏我还觉得你是我朋友才送了你东西。”不过一本正经的夏洛特也就持续了三句话的时间，看到卡米耶满脸吃惊的样子她马上就变回了那个傲慢无礼的大小姐。
“啊，抱、抱歉，貌似这次真是咱的不对。”会跟夏洛特坦诚地道歉，今天卡米耶的太阳也是从西边出来了。
“嗯，能从你嘴里听到抱歉这两个字我这礼物送的也算值了，总之好好收着吧，另外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可别说除了我之外别人都不知道你要走啊，你要真就这么走了我搞不好会被人怪罪。”孽缘也是缘，恶友也是友，倒不如说正是恶友才更了解彼此，就像夏洛特和卡米耶的互相理解一样。
“确实咱打算跟你告别之后就出发，可你是怎么猜到的？”卡米耶一脸的怨念，“昆汀那小子就算了，当初他跟咱不告而别这次就算咱还给他了，莉薇嘛……总觉得不好开口。”
“昆汀？啊，老哥提起过的那个佣兵团长啊，我不怎么认识就不多管了。至于莉薇，那么无欲无求的一个家伙我不明白你跟她有什么不好开口，不过就算你不说她八成也已经知道你想离开一段时间了，到底是神嘛。”听完了卡米耶提起的这两个名字，夏洛特又释然了。
“意识到她是神还能跟她那么平然相处，你这个粗神经有时候也挺让人羡慕的。”卡米耶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才会徒增烦恼。
“要不然你让我怎么办，真把她当神供起来不成？莉薇就是莉薇，她是人是神是她自己的事情，不管她有什么样的身份本小姐永远都会把她当朋友看。”夏洛特耸着肩膀，“好吧你不想跟她说就算了，要走趁现在，一会儿小艾瑞斯午觉睡醒了你又走不了了，最近平时都是你照顾那孩子，知道你要离开还不得哭的稀里哗啦的。”
“嗯，那咱这就走了，告诉小艾瑞斯和大家，咱把事情办妥之后一定会回来。”拎起脚边的野营背包挎在肩头，卡米耶洒脱地摆手告别，独自一人离开了这处她已经差不多要住习惯的地方。
——一小时后·东城门——
“啊……”采买了补给正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卡米耶忽然发现就在城门边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像人偶一样静静地等待着自己。
“已经决定好了？”在这里等着为她送别的是以仿生人形态出现的赛西丝，它会选择用这具身体大概是因为这样比较正式吧。
“嗯，决定好了。”卡米耶苦笑着，“你在这里等我，也就是说莉薇已经知道咱要离开了？”
“是。”赛西丝点点头，“关于你我之间的谈话我会遵守之前的誓言一个字不让她知道，但是你的行踪我必须向她报告。”
“她怎么说？”卡米耶显得有点紧张。
“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赛西丝把手伸到背后，取出来的是一支通体闪着银色光泽的长箭。
“附魔箭？”卡米耶伸手接过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上面附着了强大的魔力，但她摸不清楚魔力被激发出来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现在复述她的原话。”赛西丝将自己的嗓音调节到和李维一致，“遇见大麻烦了就把这东西射上天，三天之内帮助一定会到达。”
“告诉她，世上没什么话比这句更让咱安心了。”双手紧握着那支白银色的长箭，卡米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赛西丝恢复成自己的声线。
“你们也要多加保重。”小心地收好这份礼物，卡米耶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旅程。
第二零四章 不情之请
——两天后·罗纳河畔——
“嗯，总算能够通行了。”看着第一支马队通过重新整修好的桥梁，乔纳森长舒了口气。
拉维瑞提时罗纳河下游最后的一座城市，再南边就是无人居住的马赛废墟，所以拉维瑞提附近唯一能够通行的桥梁也被修在罗纳河三角洲北部的河岸上。为了应对春秋两季常见的暴洪这道沟通东西的桥梁采用了石质桥墩加木质桥板的混合结构，如此一来就避免了全石质桥梁被洪水冲垮之后反复维修成本过高的问题。不过教团在撤离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在焚毁了木质桥板的同时还利用船只对桥墩进行了相当程度的破坏，以至于联军的追击部队用了足足两天时间才将这座桥梁恢复成可以通行的状态。
“骑兵和辎重队可以通过的话其他部队应该是没问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行动元帅跟你提过么？”这时候昆汀已经从河对岸驳马回来了，他跳下马鞍跟乔纳森问道。
“完全没提。”乔纳森一耸肩膀，“倒是元帅本人今天早早地就赶回拉维瑞提去了，恐怕他这趟去就是要跟联军的其他首脑商量吧。”
“这样啊……”昆汀理解地点点头，“也难怪，我们出城的时候只带了十天分量的补给，现在的情况已经谈不上追击而是要去驰援切图打破那边的围城了，听说拉维瑞提的存粮状况很紧张，再给我们分出粮草怎么也要和学院那边商议一下。”
“是啊，就算是联军也不可能一声不响从人家里拿走大量补给，不然我们这个联军恐怕刚成立就得散伙了。”因为指挥不统一而耽误宝贵的行军时间，乔纳森脸上多少带些无奈。
“只要联军还是‘联军’这种事情就会没完没了的，我是佣兵早就已经习惯了，布兰德公子也请尽快习惯为好吧。”昆汀那边则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看来只能期望切图那边可以撑到我们赶过去了。”看乔纳森紧皱眉头的样子，要他习惯联合作战带来的种种弊端大概还需要些时日才行。
——另一边·拉维瑞提·研究院区——
“莉薇小姐，您的提议我们考虑过了，大家都承认粮食才是当前最紧要的问题。联军已经批准了对‘有机物纯化装置’的生产，首批产量决定是一千台，您认为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生产出来？”经过两天的思想斗争，伏龙芝如李维预料的那样屈服了。
“原料到位的话可以在三十日内完成。”回答他的不是李维而是赛西丝。
“那就这样吧……诶？元帅大人？”刚想再说点什么，伏龙芝忽然用余光注意到了往两人这边走的沃尔夫元帅。
“果然两位都在啊，省得老夫到处跑了。”沃尔夫看样子像是知道两人会在这儿才来的，“院长先生，昨天信里跟你提过的粮草之事不知道学院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元帅有出兵的打算？”对两人信件交流并不知情的李维抢先问了出来，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沃尔夫元帅亲自从前线回来找伏龙芝催粮一定是准备要大打一仗了。
“这个决定还没跟莉薇小姐提过，正好一起讲了。”沃尔夫亦不避讳，“我打算尽快率兵驰援切图，除了拉维瑞提城卫军和血族外大部分联军部队都会参与这次行动，这么着急的理由嘛……想必不必老夫说明莉薇小姐也能理解。”
“哦，所以你们才……”李维当然理解了，因为在新女皇登基这件事上元帅和阿基坦王室有交易在先，现在玛丽安娜女皇已经继位元帅自然要在切图城破之前履行救援的责任，否则切图被教团先行攻破将对联军的声誉造成毁灭性打击，伏龙芝想必也是因为元帅这边对粮草的急切需求才会这么快就决定将李维开发的装置量产化以应对城内愈加紧张的粮食危机。
“军粮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使用得当的话足够三万人吃上两个月。”果不其然伏龙芝就是这个打算。
“使用得当？”沃尔夫元帅给听得一愣，粮食就是拿来吃还有什么得不得当的？
“这个嘛……您看了就明白了。”伏龙芝神秘一笑，献宝似地将李维前日给他的那册说明书递给了元帅。
“……天下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魔导技术？”仔细看完了册子上的内容沃尔夫反应就跟两天前的伏龙芝差不多，职业军人出身的他比伏龙芝更能理解这种装置对军队的意义——拥有了足够数量的这类装置便意味着一支军队可以进行长时间不限地域的连续作战，而且不必担心自身补给线被切断又减少了对辎重的护卫压力，这种能够大幅度提高用兵灵活度的设备其意义可不光是解决了粮食问题那么简单。
“呵，这便多亏莉薇小姐的高超智慧了。”伏龙芝得意一笑，“元帅若还满意我这就去让运输队做出发的准备，您看如何？”
“那就多多有劳了。”沃尔夫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他已经等不及想看看这种神奇装置的实物了。
“嗯，既然如此我便不耽误两位，元帅大人，我们城外见。”该谈的都谈了，看得出来沃尔夫来找李维是另有要事的伏龙芝很识相地主动退场。
“那么您来找我是有吩咐？”伏龙芝一走李维就开门见山道。
“吩咐不敢当，其实是我个人有个不情之请。”因为是私人请求，元帅把姿态放得很低。
“哦？您说说看。”李维动了动眉毛，这个凡事都把帝国放在第一位的老家伙居然会跟事务繁忙的自己提出什么“私人请求”？
“我想请您跑一趟南黑森，”元帅从衣兜里取出来一封书信，“具体原因您看了这封书信就明白了。”
“……”李维取过书信大致扫了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面却震动不小。
这封信是布兰德伯爵写给元帅的，名义上是战报其实更类似于托孤的遗书。根据信上的叙述白银城那边的状况已经相当糟糕了，除公开掀起叛旗质疑新女皇合法性的南黑森公爵之外，南黑森王国内的其他领主也多多少少向南黑森公爵提供了兵力和财力支援以换取自身不被和南黑森公爵勾连的教团势力所推翻。现在白银城的状况可以说是孤立无援，为了打通南下道路与教团主力合流南黑森公爵正倾全国之力对白银城伯爵领发动猛攻，从信纸上浸染的汗渍和血迹李维都能感觉得出来当地的战况有多么激烈，这名信使能把信完好送到元帅手上一定经历了九死一生。
“既然您认识布兰德兄妹想必也知道我跟布兰德家交情匪浅，布兰德伯爵更算是老夫的爱徒和知音，尽管他在这信上明确交待我不要发兵去救他更不要让他的子女知道白银城的真实情况，我还是不忍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兵败身死。如果这世界上现在还有人能救他的话那就只有莉薇小姐您了，就算我没有这份面子也请您务必看在布兰德兄妹的份儿上出马把伯爵从险境中救出来。”摸不清李维的扑克脸下究竟是什么态度，老元帅低声下气地再次恳求道。
“真心想救他的话早前为什么你自己不出手？以你的头脑和情报网应该能预料到现在的状况，提早一步分出支偏师去接应他或者劝说伯爵自己放弃白银城还做得到吧？”友人的父亲有难，李维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用锐利的目光诘问着沃尔夫。
“呵，我不是神仙也没法预测未来，莉薇小姐您太高估我了。”面对责问老元帅只能苦笑，“事发之前我确实摸到些教团那边的蛛丝马迹，但就算是我也没想到教团竟然敢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更没想到整个南黑森王国都会在教团的威逼下俯首屈膝。至于劝说伯爵自己暂时放弃领地我不是没做过，他的性格可没有看上去那么温和懒散，他知道一旦白银城被攻破教团那些狂信徒铁定会在城内大肆杀伐，明知如此还要自己弃城而逃对他来说太难了，他克服不了自己的良心。”
“……你觉得白银城还能守多久？”反复观察老元帅表情见他这番话不似作伪，李维紧绷的表情这才松了些。他之前的那番责问是不想自己成为元帅推脱责任的借口，以布兰德兄妹的性格一旦知道元帅对他们隐瞒了白银城的实际情况肯定不会再原谅他，李维若是接受元帅的嘱托却没能救出伯爵那就连他自己的立场也变得微妙起来了。
“这封信是大约二十天之前从白银城发出来的，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来自白银城方面的音信，所以可以确定白银城起码已经被围攻将近二十天了，就算我对布兰德伯爵的用兵很有信心他恐怕也很难再撑上二十天，毕竟双方的兵力差很大。”沃尔夫皱着眉头答道。
“明白了，我会在十天之内赶到白银城，如果伯爵能守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把他救出来，如果不能……怎么跟那对兄妹解释就请元帅自己想吧，我不会替你跟他们隐瞒伯爵的死讯。”答应归答应，李维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请您放心，我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不会利用您做任何文章。”李维已经把话挑明，元帅也选择了直说。
“唉，夏洛特会怪我的吧。”想想之前夏洛特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李维扶着额头长叹道。
第二零五章 斯普林式欢迎
——离城第四天清晨·黑境森林西北部——
“呼啊~”从树藤编织的半空吊床上一跃而下，卡米耶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是从昨天开始进入黑境森林地区的，身边没有了其他人的拖累自小生在这片山林之中的她赶起路来要比平时快得多，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几天盈满在她心中的古怪开放感。这股感情的源头具体是什么卡米耶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许久未归的家乡就在眼前，也可能是独自旅行的随意，总之在拉维瑞提时候那种肩膀上总负担着重量的不适感不见了，整个人都变得非常轻松。
“唉，明明没什么好轻松的说……”平复下心中这种没来由的兴奋，卡米耶自说自话地叹了口气。
确实她在这一趟旅行的终点要面对的东西并不轻松，卡米耶是为了彻查她爷爷阿方索的死因才下定决心返回将她非正式放逐的洛安部族。根据斯蒂芬妮的推测对阿方索下黑手的人可能是现在的洛安部族代族长、同时也是她舅舅的斯普林人萨缪尔，而卡米耶却不能直接去和萨缪尔质问，因为她能拿来当作证据的只有一些不清不楚的推断和一份来自吸血鬼的证词，这显然不能取信于自己的族人，弄不好还会被误会成自己是为了夺取族长的位子才去指控萨缪尔。
不管幕后的黑手是不是萨缪尔，自己要是能拿到更多当时现场的证物就好了，卡米耶心中暗暗叹息着，抓起挂在树杈上的背包和复合弓继续向东方走去。
和黑境森林东部的环境不同，西部地区与其说是温带森林不如说更类似于雨林，受到大气中黑尘的常年影响这片区域一年中一半时间都有大范围降雨，这些密集降水最终顺着山势流到海拔更低的西南两侧形成了因为隔断帝国东西交通而臭名昭著的罗兰湖和黑沼泽，就算在降雨较少的冬夏两季中湿度极大的西部森林里也是每天雾气缭绕终日不散去。对帝国人来说这里几乎是不可踏足的禁地，因为没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知识你根本无法在一片大雾中辨认出东南西北，不慎闯入的下场不是在雾气之中踩上悬崖边湿滑的苔藓摔个粉身碎骨，就是被蛰居于此斯普林土著奥尔瓦部族提前发现给射成箭垛——跟他们比起来多疑排外的洛安部族都算是热情好客了，所以帝国人都惊恐地将黑境森林西部称为“死雾林”。
可以的话卡米耶也不想选这条路走，问题是现在帝国各地到处都在打仗，她一个斯普林人独自行走的危险性并不比直接穿越云雾林地区小多少，更别说因此还要浪费多少时日在绕道上。所以卡米耶几番权衡下选择了这条危险的近路，即便洛安部族和奥尔瓦部族之间关系并不好大家总还是同文同种的同族人吧？
该说是怕什么来什么吗，卡米耶心里面正祈祷着别碰上那些野蛮的奥尔瓦人，前方的雾气之中就传来了一种白天很少会听到声音。
“哇呜~哇呜~”卡米耶急忙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是一种类似于猫头鹰但又有微小差别的模仿，真正的猫头鹰几乎不会在白天发出叫声，更别说那股叫声中带着明确的质问意义在。
啧！卡米耶暗自咂咂嘴，她立即就明白自己碰上什么了。这种奇特的声音正是奥尔瓦部族在大雾弥漫的森林中最常用的一种联络手段，因为音调高而急促即使在雨天里声音也可以传出去很远，而且这种独特声音的发声技巧是奥尔瓦部族内部的秘密从不外传，外人就算是想模仿也肯定会被看破。
“咕呜呜~~”听声音对方肯定是已经察觉自己了，卡米耶只好鼓起腮帮子用洛安部族特有的联络暗号去回应，就和奥尔瓦部族模仿猫头鹰的啸叫一样洛安部族的暗号参考了活动区内寒鸦的叫声，她这么做是想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
“……”然而等她回应过后对面就没有反应了，卡米耶既没有再听到对面传出什么动静，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探测范围内有任何大型生物活动的迹象，这让她不由得心生警惕挪动脚步想给自己找一个方便掩护的地方。
“嘣！”就在卡米耶迈出第二步的时候迷雾中陡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弓弦声！她条件反射飞身跃起滚到了一块可以拿来当掩护的大石后面，却见自己刚才站位旁边的树干上插着一支尾端还在颤抖的羽箭。
“喂，你想干嘛？！咱不是来惹麻烦的！”这下子卡米耶算彻底明白对方的态度了，她一边大喊着试图想让对方住手，一边从箭壶里抓出三根长箭搭在了弓弦上。
“当！当！”回答她的却是金属箭头接连钉在背后大石上传出的清响，如果卡米耶背后没有东西的话这两箭应该正中她的头部和腰部，对方下手不可谓不狠毒。
“混蛋！”碰上这么不讲理的家伙卡米耶的火气也给激起来了，她从掩体中探出头照着之前那两发箭射来的方向拉满弓弦，抬手就是一套三发齐射。
“嘣嘣嘣！”尽管为了提高命中率一次射出三发，在大雾之中这些长箭还是全部射失钉在了树干上，而且对方没有进行还击，显然是摸清楚了卡米耶所在之处有掩体存在所以不愿意浪费箭矢白白暴露自己的位置。
“……”结果两名优秀的射手就这么陷入了诡异的僵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一片雾气迷蒙之中不但视觉十分不可靠就连魔法探测的影响范围也会严重降低，在这场只能用听觉来定位敌方位置的战斗中轻举妄动只能暴露自己的位置招来敌人的反击。
问题是卡米耶等不起啊。这里是人家的地盘，目前好像敌人只有一个，但她没法保证拖得久了会不会出现更多的奥尔瓦人，而且卡米耶本来就没有跟同族人打一架的意思，如果对方肯放自己一马那还好，现在的状况下显然对面那家伙打算让自己死，这该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卡米耶的心中多少有些焦躁，她的目光在四周可见的环境中扫来扫去试图寻找打开一个突破口的方法，忽然她注意到不远处一棵粗壮的古树上有大量树藤垂下，她的嘴角弯起了一丝坏笑。
有主意了！卡米耶伸手从地上拾起一枚重量合适的石子，照着自己和那棵树之间的空间小心地丢了出去。
“咔嗒。”石头落地压上了随处可见的枯枝，动静不大十分类似人踩上去的响动，但雾气之中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刚才袭击卡米耶的人已经离去的一般。
嗯，蛮谨慎的嘛。卡米耶再拾起一块石头，故技重施地将石头朝更远的地方丢了出去，就好像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又往前迈了一步。
还是没有动静，对方无论心态还是听力都很了得。
连着两次诱导都没有得到成效，卡米耶不打算再试第三次了，她紧了紧肩膀上的背包带，朝着那棵树上垂下的树藤方向做出了准备起跑的动作。
“啪！”这次是货真价实的脚步声，隐藏在迷雾中的射手那边马上传来了弓弦响，一支羽箭几乎是擦着死命飞奔的卡米耶的前胸飞过钻进了密林里，但卡米耶没有因为这支箭的威吓停步，而是用更快的速度向那颗古树跑了过去。
“呼！”眼看还一步就快到了，忽地又一支羽箭挂着恶风飞来，如此快速地再次拉弓连卡米耶都做不到。
“呀啊！”除了卡米耶尖锐的惨叫，还有箭头射入柔软物体的闷响和树藤被拉扯的声音，就好像有谁在奔跑中失去平衡慌忙拉扯到了树藤一样。
云雾林中再次陷入了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雾深处一个轻微但清晰的脚步声朝着古树的方向接近，渐渐地脚步声透过迷雾显现出了轮廓，那是个肤色白皙梳着亚麻色麻花辫的斯普林少女，她一身粗制的皮装，外貌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大约二十岁左右，换算成斯普林人的年龄她可能已经活了七八十年。她小心翼翼地向树下走过去，手上奇特的双弦弓一左一右各搭了支羽箭，可能这就是让她可以快速连续射击的秘诀。
少女的小心是有原因的，哪怕距离树下不过几十步距离她依然看不清树下究竟有什么，所见的只是一个躺倒在大把树藤边上的长轮廓，雾气如此浓重也让她的魔法探测能力变得很低，根本不能确定那个轮廓究竟是尸体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所以少女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原地站了一会，终于确定那东西死的不能再死绝对不会暴起伤人后才稍微放松警惕迈步走了过去。
可是等她走到树下她立即就后悔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个上面插着羽箭的大背包！冷汗顿时从少女的额头渗了出来，她急忙调动自己最大程度的魔法去寻找那个跟自己玩了手替身术的敌人。
上面？！魔法给出的结果让少女错愕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从缠满了树藤的枝条上猛然朝自己头顶降下！
第二零六章 斯普林式审讯
“嘿嘿嘿，跟咱斗心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自己一记重压而晕厥过去的斯普林少女，卡米耶拍拍手掌很没品地笑道。
要说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瞒住对方从地面跑到树上去的，过程说简单很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从祖父阿方索那里学过很多偏门知识的她知道奥尔瓦部族擅使两根弓弦的双弦弓，这样即使在大雾弥漫中第一箭射失了猎物也可以迅速地射出第二箭补救，所以卡米耶是在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两次攻击的情况下跑出掩体的。她故意用装了不少东西的背包接住第二箭伪装出自己中箭倒地的假象，其实她是利用这个不好分辨的声音攀上树藤躲在了背包上方的枝条等对方来调查时再发动突袭。
不过赢是赢了，这个少女究竟该怎么处理呢？卡米耶犯了难。
就这么扔在这儿任由她自己跑掉卡米耶肯定不放心，搞不好等她回到部族聚落就会带回大批人马来搜捕自己；绑在原地限制她的活动也不是那么回事，这里可不是帝国商路边上时时刻刻人来人往，把她困在这儿那就跟杀死她差不多了，没有理由卡米耶可不想对同族人下手，哪怕对方连话都没有就直接攻过来了；要不然把她叫醒跟她解释清楚？可行倒是可行，问题是谁知道对方的答话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万一她跑掉之后就反水该怎么办？
就这么苦恼了好半天，卡米耶还是决定先把面前的少女弄醒跟她说明情况，当然是要在双方都能“安全对话”的情况下。
——稍后——
“喂，醒醒！”朝着被树藤五花大绑在树干上的少女脑袋上又丢出一颗果核，卡米耶喊道。
“……？”身体被捆缚的不适感加上不停地有人往自己头上丢东西，少女从晕厥中稍微清醒了些。
“别迷糊啦！咱说你明不明白现在的状况？”看对方总算有清醒的倾向卡米耶不耐烦道，她包里的油桃都快给吃光了。
“……！”卡米耶的斥责终于让少女清醒了过来，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已经给人绑树上了，再看自己脚下的一堆桃核和卡米耶手中吃了一半的桃子顿时抬头朝卡米耶怒目而视起来。
“切，打输了还那么凶，说你们奥尔瓦人是蛮族真没委屈你们。”占尽优势的卡米耶被人瞪了倒是没生气只是撇撇嘴，“对了还没问，你确实是奥尔瓦部族的没错吧？”
“……”少女没吭声只是努力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树藤，无奈这玩意儿比寻常的绳索更结实根本就不可能靠自力挣脱，努力无果的情况下少女只能继续向卡米耶投去愤怒的目光。
“不会说话？哑巴？”败犬的远吠卡米耶自是不会在意，她三两口啃光了手上的桃子，又把桃核扔到了少女的脑门上。
“你个混蛋！”这回可好，少女的目光简直能杀人了，不过也拜这股愤怒所赐她终于开了口。
“哦，不是哑巴啊，那好那好。”卡米耶笑嘻嘻地点点头，抓起一枚油桃走到少女面前把桃子放在了她脑门顶上。
“你、你要干嘛？”少女给卡米耶的奇怪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尽管看得出来她在压抑自己的恐惧，她质问卡米耶时的音调依然有些颤抖。
“没什么，只是做个能方便咱们沟通的游戏而已。”卡米耶嘿嘿一笑回去拿起了少女的双弦弓，“规则是这样的，咱问话，你回答，如果不肯回答的话咱就往你脑袋上的桃子射箭，射中为止，所以游戏的主动权还是在你。啊，附带一提，咱是洛安部族的所以只会用猎弓和复合弓，要是射偏了你可别在意。”
少女没出声，看向卡米耶的眼神都快哭出来了。
“咱问了啊，你是不是奥尔瓦部族的？”用很不标准的姿势在弓弦上搭起了两支羽箭，卡米耶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是……”少女还算开窍，既然对方明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就犯不上嘴硬了。
“很好，你的名字是？”
“莉莉，莉莉·图’奥尔瓦。”
“嗯，好名字。”卡米耶点点头，“下一个问题，你袭击咱的理由是什么？就算奥尔瓦人一直都很粗鲁，普通情况下也不会不由分说地袭击同族人吧？”
“……”这回莉莉不出声了只是怒瞪着卡米耶，即便她明知道不出声就要跟卡米耶来“玩游戏”。
“？”在意外之处遇到了抵抗让卡米耶一愣，她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莉莉那副态度显然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而且还有一股针对自己的莫名怨气，就好像自己在遇到她之前就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错事似的。
“咱要拉弓了啊？”想弄明白自己遭受的这股莫名仇视的来由卡米耶装模作样地拉起了弓弦，别说双弦弓还真挺难用的，单是保持姿态就要用复合弓两倍的力量。
“……”然而不管眼泪怎么在眼圈里面打转，莉莉就是倔强着不肯出声。
“唉。”卡米耶轻叹口气，手指松开了弓弦，眼见着两支羽箭朝自己脑袋直愣愣飞过来的莉莉给吓得闭紧了双眼。
“嘣！”几乎同时的两声箭头入木之声，两支箭一左一右刚好错开了莉莉脑袋上的桃子当然也没伤到她一根头发，卡米耶虽然第一次用双弦弓，她的射术那可不是盖的。
“嗯，果然是不怎么习惯这把弓。”卡米耶唠叨着走上前去拔出了羽箭，顺手用箭头敲了敲莉莉的脑袋顶。
至于“大难不死”的莉莉，她在确认自己平安无事之后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看来真是给吓得不轻。
“喂，你别哭啊，脑袋一直在乱动我还怎么能射得准？”卡米耶那边就像没看见一样再次拉起了弓弦，嘴里还不忘抱怨道。
“你……够了！明明就是个混蛋洛安人还在这里装什么蒜！你就这么想从我嘴里听到你们部族做出来的那些‘丰功伟绩’么？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同族？你们洛安人根本就没有自称斯普林人的资格！”眼看着卡米耶真是铁了心要再来一遍，莉莉的理智防线终于崩溃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哑着嗓子跟卡米耶喊叫道。
“哈？”这话倒是把卡米耶给说愣了，在她认知中奥尔瓦和洛安两个部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连像样的交流都很少，莫非是自己离开之后两个部族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哼，你要杀就杀吧，奥尔瓦的骨气是不会丢在我这里的！”然而沉浸在自我牺牲中的莉莉压根没注意到卡米耶表现出的惊讶，她努力地试图摆出视死如归的姿态，可惜全被时不时的抽泣毁了气氛。
“不是你等会儿，这里面八成是有啥误会。”看得出来莉莉绝对不是在演戏给自己看的卡米耶连忙丢下了手中的弓箭，“你给咱说清楚洛安部族怎么了？啊，对了，咱已经在帝国流浪了好几年了根本不知道部族里现在什么状况，你看咱穿的衣服，不是部族里常见的衣服对吧？”
“……这么一看好像还真是。”稍微恢复了点理智的莉莉这才注意到卡米耶这身行头，镶钉皮甲和帆布大背包显然不是斯普林人的标配，非要说的话倒更类似于森林外那些人类的打扮。
“对啊对啊，咱的的确确是出去好几年了，你先别慌也别哭把事情跟咱说明白了，你刚才说的那些咱真是啥也不知道。”卡米耶顺着莉莉的话安慰她道。
“那……你给我松开我就信你。”莉莉马上抓住机会提条件。
“……行，不过你可别跑啊。”为了把事情搞明白卡米耶算豁出去了，她抽出匕首干净利落地挑开了绑住莉莉的树藤。
出人意料地莉莉在被松绑后还真没有逃跑的意思，她只是伸手揉了揉自己被勒得发痛的胳膊，然后就筋疲力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咱给你松开了，说说怎么回事吧。”把匕首收回到腰间，卡米耶靠着莉莉坐下来问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伸手一把抹去了脸上的鼻涕眼泪，莉莉看向卡米耶的目光还是带着怀疑。
“咱都给你松开了你还想怎样啊！总不能让你把咱绑起来讲吧。”卡米耶给急得直跳脚。
“唔，说的也是啊。”还算明白自己败者立场的莉莉点了点头，“好吧，告诉你都发生了什么，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的洛安部族大概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洛安部族了。”
第二零七章 斯普林式倔强
“你说……什么？”卡米耶的声音中满是不信，从她圆睁的双眼深处莉莉看到了动摇和恐惧。
“我不指望你听完我的话就完全相信我，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如果你继续西部走的话迟早都会知道我没有在骗你。不光是我们奥尔瓦部族，黑沼泽的科斯塔部族和北方山区的布鲁诺部族都遭到了袭击，除了像你这样在帝国游荡的家伙外所有斯普林人都知道洛安部族背叛了我们。”卡米耶的反应让莉莉长叹了口气，如果把自己和卡米耶的处境对调一下恐怕她的反应会比卡米耶还激烈吧。
莉莉口中所谓的袭击和背叛指的是从大约一年前开始黑境森林内突然发生的大范围人口失踪事件，这次事件把生活在黑境森林中最大的四个斯普林部族都牵扯了进去。最初遭殃的是北方山区的布鲁诺部族，随后开始向环境更加险恶的死雾林和黑沼泽扩散，刚开始是外出渔猎的斯普林狩猎队整队整队地消失，最近数月甚至几个外围的小聚落都彻底失去了联系，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失踪事件在斯普林人内部造成了极大恐慌。
大约两个月前，也就是卡米耶还在拉维瑞提优哉游哉地混日子的时候，不堪承受损失的三个斯普林部族终于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进行了一次首脑会谈以应对当前的困境，他们也曾经试图联络过白银城方向的洛安部族，不过接连派去几波的信使都如泥牛入海最终只好作罢。会谈的结果是三个部族决定联合起来设下圈套先弄明白这些失踪事件究竟是何方鬼神的手笔，因为地盘意识很强而素来与其他部族不合的奥尔瓦部族甚至主动派出了一支“诱饵”来协助诱捕行动。
这次群策群力的诱捕行动相当成功，但落进陷阱的“猛兽”却让三个部族既惊讶又愤怒——他们捕获了一支由人类吸血鬼和斯普林人混合组成的“猎食队”，尽管没有抓到活口，那些被乱箭射死的斯普林人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应该是来自于洛安部族。
“可这也不能说明洛安部族整个都背叛了吧？再说了你们凭什么说那些族人是跟吸血鬼一起的？搞不好他们只是被吸血鬼抓起来的俘虏呢，就跟你们失踪的那些族人一样。”卡米耶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外人对自己族人的怀疑，她努力地想找出洗清洛安部族嫌疑的借口。
“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们当然不会随便怀疑自己的同族，毕竟我们斯普林和吸血鬼之间是天敌一样的关系，但是很遗憾地我们手里有确实的人证，虽然没能抓到洛安部族的活口，我们却捕获了一个共同行动的吸血鬼，它很明白地招供说随行的是洛安部族派出的向导。你也知道吸血鬼之所以没能把我们斯普林灭掉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们不了解黑境森林的地形，所以它们才会在进入森林之后被我们耍的团团转最后消灭掉，不过有了你的族人帮助黑境森林对它们来说就几乎是透明的了，不然它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一点痕迹都没有地干掉我们整支狩猎队？这种异常以前哪有发生过？”莉莉马上据理力争道。
“也、也许只是那只吸血鬼在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嘛！”卡米耶还在试图为自己的族人洗白，尽管这种理由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
“你觉得被硬灌下了一罐子蜂蜜的吸血鬼还有精神去说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么？何况在那之后的数次伏击中我们已经不止一次目击到有洛安部族的人跟随吸血鬼一起行动了，一次还可以说是个人行为，几乎每支吸血鬼的猎食队伍里都有洛安部族的人跟随这怎么想都是集体叛变吧？再说了不管我们怎么尝试都联络不上洛安部族，这件事本身你不觉得很奇怪么？”面对卡米耶缺乏根据的质疑，莉莉连珠炮似地发出一连串反问。
“唔……”卡米耶无言以对，她心里非常清楚莉莉的指控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自己实在不愿意相信生养自己的部族居然会站到斯普林的对立面上，而且还是拜倒在斯普林的千年死敌吸血鬼脚下！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接受吧，换成我要是你肯定也一样的。”卡米耶茫然空洞的眼睛让莉莉不由得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别说现在的洛安部族还会不会接纳你，单是想从这里去到东边就已经几乎不可能了，前面的路上不只是吸血鬼，恐怕连斯普林人都会是你的敌人。”
“……”卡米耶没吭声，准确地说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莉莉在和她说话，她的思维还没法从刚才的精神震动中剥离出来。
“唉。”看到卡米耶这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莉莉只能叹气，她知道自己除了把实情告诉卡米耶外大概帮不了她什么，被自己的部族用这种最残酷的形式背叛滋味绝对不好受。
就这样，两个人在寂静之中并肩而坐了好一会。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卡米耶的脑中只剩下了这个问题。莉莉的话毫无疑问是真的，只有这样才能解答她之前对自己表达出来的那种敌意。卡米耶为了调查自己爷爷的死因才选择离开大家独自回来，可能的话她还想让斯普林人走出这块森林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变化，但现在这两个目标全都在突如其来的背叛前化成了不真实的泡影。
就这么回去吧？一个懦弱的声音在卡米耶耳边打着退堂鼓。是啊，不是自己背叛了部族而是整个部族都背叛了自己，部族跟吸血鬼同流合污又如何？被部族主动流放出去的自己有什么义务去矫正他们犯下的错误？就为了那个有名无实的族长头衔？说到底洛安部族还存不存在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回去吧，回到莉薇身边去，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的身边最安全，不管有什么危险她都会帮你扛下来，你又何必去自寻烦恼？
不，想想你是为什么离开的！一个强硬的声音在脑中反驳着。你不就是不想成为她庇护伞下的一个旁观者才会离开拉维瑞提么？你不是想向莉薇证明自己不是个拖累而是个能和她对等相处的人么？那么现在就是你的机会了，纠正这一切，堵上你自己的尊严和性命，解决了这所有之后你一定能在莉薇面前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和她对视，而不是像自己以前那样永远在遥望她的背影！
“那个……你还好吧？”心中的僵持让卡米耶呆滞了太久，莉莉忍不住担心起身边这个处境可怜的同族人来。
“嗯，咱决定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声问候将卡米耶唤回了现实，她点点头，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啊？”莉莉给她吓了一跳，这丫头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结果脑子坏掉了吧？
“不管咱的部族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你说的那样，咱都要去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么这个扭曲就由咱去纠正，作为一个洛安人咱有这个义务。”卡米耶侧头看了对方一眼，她眼中的空洞消失了，取而代之以闪亮的光彩和坚定的意志。
“你……唉，真是服了。”莉莉此刻的表情别提有多古怪了，大概世上如此不自量力的人真的很少见吧，“啊啊，好吧，你想怎样是你自己的事情，话说你叫什么名字？才想起来貌似我还没问过。”
“卡米耶，卡米耶·图’洛安。”这一次卡米耶没有报上自己那个虚无的族长名号，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至少现在没有。
“卡米耶是吧？你想送死我不拦你，不过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你还是个像样的斯普林，至少你不应该死在同族手上。”莉莉拍拍裤腿从地上站了起来，“来，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卡米耶奇怪道。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我住的地方了。”见卡米耶没动作莉莉伸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闯到了我们的居住地边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孤身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行了少废话拿上东西跟我走，我带你去见我们族长。”
“哦……谢谢了。”呆滞在卡米耶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换成了谢意。
“行了行了，算是我自己多管闲事。”莉莉叹着气拾起自己的双弦弓和箭壶，“本来我就是偷跑出来，回去会给奶奶骂死的。”
“不好意思……还有刚才实在是抱歉了。”忽然发觉莉莉其实是个跟自己性格很像的人，卡米耶挠着后脑苦笑道。
“没把情况搞清楚就随便攻击别人我也有错，所以这一页就此翻过。”莉莉随意地摆手道，“跟我来吧，别在大雾里头跟丢了，这附近的山路其实挺不好走的。”
“嗯。”满怀感激地答应一声，卡米耶跟上了莉莉前行的脚步。
第二零八章 斯普林式血缘
“咕呜？”随着莉莉的脚步走出没多远，前方的雾气中忽然传出了质询的猫头鹰叫声。
“呜呜~”莉莉把两手合在嘴前吹出相同音色的暗号，这手本事不经过专门训练外人真心学不来。
“这就到了？”卡米耶更多是吃惊和后怕，自己居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闯进了距离人家聚落还不到两公里的地方。
“啊，到了，进去之后什么都别说，交给我打发就好。”莉莉点着头叮嘱道。
“嗯。”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份很尴尬，卡米耶也不想自找麻烦。
约莫又往前走了两三百米，卡米耶觉得眼前的视界清晰了些，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典型的奥尔瓦村庄——所有建筑物都是搭建在大树枝干上的树屋，这样设计既可以躲避地上的蛇虫与湿气又方便拆卸运送。因为黑境森林这片恶劣的土地不适合种植农业，奥尔瓦人和所有斯普林部族一样过着四处漂泊的游猎生活，每当一片地区的猎物和野果开始有减少的趋势他们就会迁徙到其他地方去生活让这片地区得以重新生长恢复以便在数年后重新回到这片猎场，如此地周而复始地定居和迁徙成为了斯普林人生命中的主旋律。
从规模来看卡米耶估计这个聚落的人口大约在千人上下，在总人口稀少又习惯散居的斯普林世界中算相当大规模了。树下随处可见的瓦罐和坛子证明这里暂时吃喝无忧还有余裕来储存食物以备不时之需，和相对干燥的东部森林不一样这里阴冷潮湿的环境决定了腌制和发酵注定比熏制和烘干能更有效地保存食物。但在富裕的同时卡米耶也注意到整个聚落的氛围很紧张，在地上活动的人都很安静从来不会笑闹，哪怕是小孩子都如此，而且几乎每个外围树屋延伸出去的平台上都有手持弓箭的成年猎人在机警地聆听四周的一切异动，卡米耶和莉莉的脚步声就是这样被早早注意到的。
“哦，莉莉回来啦……嗯？这小家伙是谁？”刚才用叫声向莉莉发出质询的猎人刚想和莉莉打招呼就发现了跟在她身后的卡米耶，他的表情马上就从放松变成了警惕。
“大叔别紧张，她是别的部族派来见族长的信使，我刚才就是给派出去接她的。”莉莉撒了个比较能让人接受的谎言，这话她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
“可你刚才不是说出去打猎嘛，还让我别告诉族长什么的……”承担警卫任务的猎人奇怪道。
“啊，刚才只是跟大叔开个玩笑而已，别在意别在意，没有族长的指示我一个人哪儿敢随便出去啊，你说是吧？”前后的说辞不一致，莉莉只好边讪笑着边打着马虎眼。
“是嘛……好吧，你们进去吧。”猎人困惑地看了一眼莉莉，最后还是他对莉莉的信任压过了心中的疑虑。
不管怎么说，莉莉都是族长的亲孙女嘛。
“呼，可算忽悠过去了。”带着卡米耶离开了聚落外围的警戒圈，莉莉这才松下肩膀叹了口气。
“抱歉，因为咱让你做了这种事情。”跟她并肩而行的卡米耶带着歉意道。
“嗨，没事，刚才那大叔都不知道让我骗了多少回了，而且这是善意的谎言不会受惩罚的。”莉莉闻言只是温和地笑笑，“走吧，带你去见族长。”
族长这头衔听来很唬人，其实在政治观念淡薄的斯普林部族中并没有太大权力，斯普林族长更多是充当部族会议中的主持人和冲突调停者这类角色，另外族长的工作是完全无偿的，即使身为族长在打猎与采集中也不会多分到一块猎物一个果子。非要说坐在这个位子上有什么好处的话，恐怕就只有住所外象征着荣誉的漂亮羽毛装饰和来自于族人的尊敬而已，所以这个职务往往由责任心强的年长族人长期担当，几乎没人会去觊觎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位子。
不过洛安部族发生的意外不知怎地打破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卡米耶想要搞清楚的正是个中理由。
“啊，到了，奶奶我回来了！”来到一处树干上被羽毛和彩绘装饰的树屋前，莉莉麻利地爬上了树藤编织的绳梯，一边爬一边还在嘴里喊道。
“臭丫头你又跑哪儿疯去了？不是说了让你把昨天采回来的山莓都做成果酱么，现在的年轻人啊……”树屋中一个花白头发的女性斯普林人絮叨着撩开了门帘。
“可是做果酱实在很麻烦嘛，黏糊糊脏兮兮的。”莉莉鼓起腮帮子跟自己的长辈撒着娇，“对了对了，比起果酱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奶奶，我带回来一个洛安部族的人。”
“啊？”老族长听了孙女说话心里当时就是一激灵连忙放眼四处寻找，正看见在树下站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主动打招呼的卡米耶。
“那个……族长大人您好，我是卡米耶，卡米耶·图’洛安。”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卡米耶只好低下头尴尬地打着招呼。
“……”老族长没吭声，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就好像要把卡米耶看透似地盯着她，这让卡米耶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奶奶，你吓到人家了，她是从帝国回来的洛安人，跟东边那些家伙没有关系。”莉莉也以为自己的奶奶是因为洛安部族最近的背叛举动才敌视卡米耶，她连忙开口替卡米耶解释。
“咱知道。”老族长摇摇头却没有收回视线，“卡米耶？跟他长得这么像该不会是……下面那个小丫头，你爷爷叫什么？”
“诶？啊！咱爷爷叫阿方索。”突然被问了这么唐突的问题卡米耶一愣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看这位老族长的年龄就算不是原生代（即出生于黑尘之灾前）也是第一世代的斯普林人，而且自己的爷爷当了几百年的族长和其他部族常有交集，该不会两个人以前认识吧？
“还真是……”老族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小丫头，上来说话，外面不是讲话的地方。”
“哎，明白了。”卡米耶会意地点点头，爬上绳梯跟着老族长一起进到了树屋里。
“赶紧坐吧，莉莉去沏杯果酱茶来，还有把柜子里的无花果蜜饯也拿出来，这丫头一定风餐露宿好几天了，让她吃点正经东西好好歇歇。”进了屋之后老族长的态度马上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调转变得十分亲切，简直就像是对待出远门归来的亲孙女一样。
“啊……知道了。”奶奶忽然对卡米耶变了态度把莉莉搞得一头雾水，尤其柜子里那些蜂蜜饯都是节庆时候自己才被允许吃一点的好东西，就算是招待客人也未免太隆重了些。
至于卡米耶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受宠若惊的她呆坐看着莉莉为自己准备好茶点放在眼前好半天没敢动口。
“你别害怕，咱知道现在奥尔瓦和洛安关系很不好，你给稀里糊涂地牵扯到里面一定很不安，这一点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在咱这里你就是安全的，咱不会让任何人碰你一根汗毛。来，放心吃吧，这些天自己一个人赶路很辛苦吧？”看到卡米耶惴惴不安的样子，老族长伸手把装着蜜饯的木盘子朝她推了推，安慰她道。
“啊……真是多谢您了，只不过……”不管老族长如何亲切卡米耶依然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大概是最近遭遇了太多事情才让她对陌生人缺乏信心吧。
“唉，咱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咱确实跟你爷爷有过一段渊源。看来你爷爷从来没有跟你提过，咱这边也不说的话恐怕事情要给咱带到棺材板里面去了。”卡米耶的防备态度让老族长忍不住长叹口气，“莉莉，你也坐那儿，接下来的话跟你也有关系。”
“是、是嘛。”莉莉奇怪地跟卡米耶对视了一眼，拉过坐垫坐到了卡米耶身旁。
“其实呢，你们两个本来早就应该互相认识的，只是因为咱们这些老一辈人的糊涂账才让事情拖到了今天，告诉你们实话吧，你们两个人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你们是如假包换的表姐妹。”看着并肩而坐颇有些神似的二人，老族长叹道。
“诶诶诶？！”此言一出，两个丫头顿时炸了窝。
“表、表姐妹？！族长大人，莫非您跟咱爷爷是……”卡米耶一下子想起来了，她好像从出生开始就对关于自己奶奶的事情毫无印象，她也曾经出于好奇跟爷爷阿方索问过几回，结果向来对自己有问必答的爷爷总会在这种时候选择沉默以对。
“唉，这该怎么说好呢？”老族长伸手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确实咱们两个曾经有过一段不太正式的夫妻关系，后来嘛……种种原因下最后分开了，咱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跟咱留在了奥尔瓦一个跟着他一起去了洛安，他们就是你们两人的父亲。”
“可、可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啊！”比起亲人已逝的卡米耶，恐怕亲耳从奶奶口中听到这些话的莉莉才更受震动吧。
“咱们的事情倒不是说难以启齿，总而言之很复杂，不过既然今天咱打算把事情说开了……你们要听么？”老族长有些扭捏地道。
“嗯！”两个丫头斩钉截铁地一齐点头，对于性格相似的两人来说其他事情都可以不问，唯独自己的出身她们怎么也要问个清楚。
第二零九章 斯普林式浪漫

“咱跟你们的爷爷认识，大概是两百五十年……不对，应该是两百六十年前吧，总之是帝国刚刚建立的时候，那阵子整个大陆都处在动荡之中就连一向平静的黑境森林也不例外。陆续打败吞并陆上诸国又逼降了白银城、新月半岛和提瑞拉半岛，将整块大陆的一半纳入麾下的帝国皇帝简直不可一世，他除了单方面把黑境森林划归到帝国版图里之外还派了使节要求每个斯普林部族都要按照诸侯的制度向帝国每年缴纳贡税提供兵役，不然就威胁要派兵进入黑境镇压。那时候为了应对皇帝的要挟四大部族举行了联合族长会议，在咱印象中互相很少有交集的四大部族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商量什么。”该说不愧是寿命悠长的斯普林人么，老族长开口就是数百年前的往事。
“啊啊，这件事情我知道，后来人类确实往黑境森林里派出了兵马，但是没能深入多远就因为对付不了这里的环境和我们的游击战法而撤出去了吧？最后好像是……不了了之了？”仿佛为了在新认识的表妹面前炫耀自己的博识似地，莉莉抢先说道。
“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吧，不过都是些后话了，那次又不是人类第一次入侵黑境，当然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打败仗。”老族长云淡风轻地回答着，但从她的眼神中两个小辈都看得出来真正的战斗大概没有她说得那么轻松。
“这么说来族长……奶奶，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咱爷爷？”虽说是斯普林人抵抗外敌的光荣史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卡米耶这边更在意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
“嗯。”老族长点了点头，她历经风霜的眼中露出些怀恋的色彩，“那时候你们的爷爷已经是洛安部族的族长了，咱则是跟着身为族长的兄长一起带着族中战士去洛安部族的领地支援，因为东部的地势最适合人类那种大军团入侵，所以当时的战斗基本都是在洛安部族的领土上发生的。”
“然后呢然后呢，是不是两位之间发生了英雄救美的罗曼史什么的？”家国危难、巾帼须眉，这很难不让还是少女情怀的莉莉衍生出符合她心理年龄的美好幻想。
“呵，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恐怕咱现在应该在洛安部族里老老实实地看家带孩子吧。”老族长笑着叹了口气，“可惜世上的事情不都像部族里传唱的歌谣那么美好，四大部族虽说都在一条阵线上战斗其实基本上还是各自为战，咱在打仗的那几个月时间里除了跟在兄长身边就是在后方为前线组织粮草，至于咱和你们爷爷之间……是发生在帝国退兵之后。”
“诶？”故事的发展没有像预想的那样，两个好奇心爆棚的小辈都有些意外。
“不过嘛，你们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当初咱也没想过会和一个外族男子结成实质夫妇，命运就是这么让人参不透的东西啊。”不知怎地老族长的感慨更深了，“明明是一起打了胜仗的四大部族到现在却都互相交恶，这里面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你们知道么？”
“额，这个嘛……”卡米耶和莉莉对视一眼，互相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知道”三个字。
“咱记得好像还是上个千年传下来的古话吧，叫兄弟阋于墙，外御其悔，这话的意思是自家人虽然互相肯定会有分歧，但面对外来敌人的时候却会团结起来共同抵抗，咱们斯普林其实也是一样的状况。”老族长自嘲地笑了笑，“帝国大军撤走之后四大部族的联盟马上就解体了，你们都知道四大部族的土地中洛安部族那里是最肥沃的，早就垂涎三尺的其他三个部族，当然也包括了咱们奥尔瓦，马上向洛安提出来要从他们的边境分割些猎场和渔场作为这次支援的谢礼。当然洛安人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就是了，正好当时四族的战士都在洛安领地里，帝国前脚才走后脚咱们斯普林人自己就打了起来。”
“这、这不是过河拆桥嘛！说得好像打这场仗只是为了洛安人一样。”身为洛安族人的卡米耶当时就听不下去了。
“谁对谁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看着义愤填膺的卡米耶老族长只是淡淡地摇着头，“你们的爷爷是个会打仗的人，他不但会打仗还很了解人性。争斗刚开始的时候他没有跟其他部族硬碰硬而是把边境的大片土地都白白丢给了其他三个部族，他看清楚了咱们这些部族都是临时起意互相之间没有什么分赃协定，所以利益一旦得手马上就会在内部起冲突。结果就跟他预料的完全一致，三个部族马上就因为猎场划分不均自己先内讧起来，这时候你们的爷爷才带着养精蓄锐的洛安部族出击将乱斗成一团的咱们三个部族各个击破，一举夺回了本应属于他们的土地。”
“那当时奶奶你……”已经完全沉浸在故事里的莉莉担心道。
“当然没有战死不然也没了后话了，是成了你们爷爷的俘虏。”老族长面现苦笑，“刚被抓的时候咱可是闹腾得不行呢，抓伤咬伤了好几个人，最后被人给扔到关野兽的笼子里才老实下来。”
“额……”看着如今眼前这位稳重温和的长辈，两个小辈根本没法想象当时是个什么情况更没法评价什么。
“呵，现在想想连咱自己都觉得实在没脸见人。”提起自己当年的“英雄事迹”老族长也是老脸泛红，“就因为这番胡闹再加上咱在之前的战斗中射杀过洛安部族的族人，大部分洛安人都想把咱杀了给死去的战友报仇，当时力排众议选择了把咱这条命留下来的就是你们的爷爷。”
“是因为咱爷爷喜欢上您了？”卡米耶猜测道，按照斯普林人以牙还牙的脾性这个决定真的很难做得出来。
“才不是呢，谁会喜欢野兽一样近不得身的女人，他是觉得咱还有利用的价值。”老族长又是笑着摇头，“你们别忘了咱的兄长当时是奥尔瓦的族长，如果奥尔瓦还坚持跟洛安斗下去作为人质的咱肯定会没命，他是想让兄长知道这一点后识相点尽快退兵。”
“原来是人质啊……”怎么说呢，卡米耶眼中阿方索的光辉形象有点变形了。
“嗯，就是人质，受到要挟的兄长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退兵了，没几个月科斯塔和布鲁诺在连吃了几次败仗后也选择了退兵，从此四大部族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气氛。咱则是作为维系洛安和奥尔瓦和平的保障给留在了洛安一关就是一整年，不管咱是吵闹叫骂也好是假意寻死也好你们的爷爷总是对咱不冷不热的，态度嘛……就跟养了一只养不熟的猫狗差不多吧。”
“呜哇……”卡米耶和莉莉听得直咧嘴，作为一名族长阿方索的做法该算正确，可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不懂怜香惜玉。
“不是个好男人，对吧？”同样身为女人的老族长当然理解两个小辈的想法，“当时咱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给关了那么久就算是咱多少也学乖了，后来咱跟你们的爷爷提出让他把咱从笼子里放出来，相应地咱既不闹事也不会逃跑，他可能觉得在把咱这么关下去咱会疯掉所以也同意了，条件是咱必须作为侍女随时留在他身边。”
“……然后你们两位就？”总觉得后面就是正式戏份了，两个在斯普林人的意义上都还未成年的少女多少有些面带桃色。
“啊，跟着他的时间长了，咱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还是喜欢上了他。明明就是个又冷漠又斤斤计较的男人，一头扎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上就什么都不顾，头脑本来很好却老是用在别人不懂的歪门邪道上，待人接物又不体贴人家好心帮他做点什么连句谢谢都没有，跟他表示了那么多次好感全然没有反应最后还得咱自己送上门去倒贴，到现在咱都在纳闷自己究竟是鬼迷心窍地喜欢上他哪点了？”一直在数落着阿方索的不是，老族长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最后两位怎么会……”那份笑容中的情感被忠实地传达给了卡米耶和莉莉，她们都知道这份爱情是真实的，所以她们才会为两人的分别感到惋惜。
“本来的话就算只是个侍女的名分咱也想跟在他身边一辈子的，可惜兄长没有给咱这个机会啊。”老族长叹息着，脸上少女般的光彩再次变回了饱经风霜的稳重安详，“咱给他生下一对双胞胎还不到一年，兄长就因为和布鲁诺的一次争端去世了，奥尔瓦的规矩是最年长的族人继承族长，而除了兄长族里剩下最年长的人就是咱。当时奥尔瓦和咱自己都不想让咱来继承这个位子，如果他当时不肯放手的话大家也就都死心换成别人了，可是这个家伙最后还是松了手甚至让咱带回一个儿子到部族来，八成是希望这样就能让洛安和奥尔瓦之间继续和平下去吧……”
“族长……奶奶，您觉得爷爷有爱过您么？”树屋里沉静了很久，直到卡米耶小声的询问打破这段时光。
“呵，谁知道呢？那个男人我一辈子都没看透过他。”老族长笑着摇摇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到了那边要小心身体。”老族长耳边回响着的，是那个男人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如此温暖的语调跟自己说话，那是他们在分别时候的告别语。
第二一零章 时代在变迁
——同日傍晚·阿基坦中部地区·联军大营——
“大人，您看。”兴奋的卫士手捧着一具铁制盔甲呈到沃尔夫元帅的面前。
卫士手中的是一具教团圣骑士常用的板链复合甲，外层的无袖胸甲由整块钢板打造而成非常结实，内层则由连袖链甲和棉布衬甲构成即方便活动又提供了相当程度的防护力。对普通的帝国士兵来说被这样一套盔甲武装起来的敌人几乎是刀枪不入，只能拼着命近距离用弓弩射击或者用重型钝器击打薄弱部位才能造成杀伤。但元帅眼前这套盔甲却是千疮百孔破损得不成样子，在被洞穿的破口部分隐隐可见嵌进链甲缝隙里面的细碎木屑，那些都是木制模型被打碎后留下的痕迹，如果穿着这套盔甲的不是模型而是真人，现在这套盔甲上一定沾满了鲜血和碎肉。
“唔，真是强力的兵器啊。”仔细地检点过盔甲上的每个破口，元帅将视线投向了握在自己手上的长筒型兵器。
这把被称为“气压铳”的魔导兵器是今天上午拉维瑞提方面送来的五百支试作品之一，乍看结构跟旧式魔导铳很类似都是发射弹丸的长筒投射武器，但实际试用之后元帅才发现这种新兵器简直领先了旧式魔铳整整一个时代。
首先气压铳在动力上就跟旧式魔铳相当不同，它不是用简单密封的加压室给弹丸提供推进动力而是在枪机后方全新构筑了一个密封结构更好、能够长期储存压缩空气的“气压舱”。这个气压舱可以从枪械上拆卸下来，由黑尘提供动力向舱内加注压缩空气。因为动力部可以拆卸替换而且供能相当持久，气压铳不必像旧式魔铳那样打一发填一发而是能够进行相当快速的连续射击，相应地供弹部也加装了双排弹簧结构的连射弹匣，理论上一块充分加压的气压舱正好可供五十发装的弹匣打完。
既然说到了弹匣，那就不得不提一提弹匣里面的弹丸。气压铳配套的弹丸正面由铜铸成，后面则填充了一枚带底片的钢芯，就好像把一枚粗图钉硬生生地按进了半球形的铜块里，这样即便前方的铜块受到撞击碎裂尖锐的钢钉也会凿穿盔甲射进里面脆弱的肉体。这种弹丸只有一截小指大小，元帅最初接收到手里的时候还曾担心过弹丸太小会不会威力不足，但在进行了试射之后这种疑虑被完全打消了。只消看一看那套千疮百孔的教团盔甲就能知道这种弹丸的威力，而且在对付无装甲和软装甲目标时这种弹丸的杀伤效果一样良好，或者按照试射射手的说法：“就算是一头最强壮的战马，挨上一发这玩意儿也得老老实实在地上躺几天。”
除了优秀的连射能力和侵彻力，这种魔导兵器还具备了更长的射程和更好的精度，用过旧式魔铳的射手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就可以首发命中两三百米远的人形目标，但这些都不是让元帅觉得最震撼的地方。他真正在意的是这种魔导兵器在使用时根本不需要任何魔法来参与——动力部是预先填装好的，击发时勾动扳机即可无需任何其他动作，也就是说尽管发射这种武器还需要由魔法来支持，但在战斗中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拿来使用，只要有充分加压的气压舱在哪怕老幼妇孺都可以用这把武器放倒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或者修炼多年的导师，而面对五十发快速连射的金属风暴对手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自己刚刚可能已经亲眼见证了骑士和巫师的衰落也说不定，看着手上那把新式兵器，元帅心中涌动着的情感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为这种兵器带来的未来感到恐惧。
他现在终于明白李维的担忧了。
“元帅大人，前方传回的电报。”心里正在为自身和人类的未来而担忧，元帅的秘书官忽然赶过来跟元帅报告道。
“电报？啊啊，念吧。”元帅先是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新配给到联军中的远程通讯设备。
“是！来自索米骑兵团的最新战报：按照大营命令我部已于今日对前方进行了仔细侦查，目前发现圣骑士团旗号计四支、帝国叛军旗号计七支、暴民武装旗号约计二十六支，前日西逃的教团主力部队另计，敌总估算兵力约十六万人以上正在向切图方向集结，此电。”秘书官立即展开信纸报告道。
“十、十六万？！”就在旁边听着的卫士吓得哗啦一声失手把铠甲落在了地上，要知道元帅手里这支由帝国残部、学院讲师团和临时募集的难民组成的部队加起来才四万人，不计质量才勉强相当于教团兵力的四分之一。
“慌什么？”元帅立即向卫士投去不满的目光。
“实在抱歉，是属下失态了！”卫士连忙单膝跪地低头道歉。
“你去通知各战团团长到我的帐篷集合，秘书官你也跟他去把电报的内容一并告诉他们。”元帅收回责问的目光命令道。
“是！”两人急忙起身执行命令去了。
“十六万……”元帅的视线再次回到了手中的兵器上，“看来原本属于我们的这个时代必须由我自己来打破了。”
——稍后·联军帅帐——
宽大的帐篷里如今挤满了几十位联军指挥官而显得有些拥挤，统领大局的沃尔夫元帅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未现身，无事可做的指挥官们便私下里议论纷纷起来。
“乔纳森，你觉得这个情报是真的么？十六万是不是未免夸张了些？”伊萨克也不能免俗地加入了这场议论，他现在的身份是联军第四战团的战团长，麾下兵力主要由拉斐特家的私兵、讲师团一部和接受募集的帝国难民组成。
“我一点也不觉得多，倒不如说没有这个数量才让人觉得奇怪。”乔纳森闻言摇摇头，“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来帝国和学院是怎么对待阿基坦的，要给他们痛恨的人列个单子帝国和学院恐怕得并列排第一吧。虽说教团当年在阿基坦也没干过什么好事但起码阿基坦国内对真神的信奉者不在少数，现在教团是打着真神的旗号在招兵打仗，那些信徒为了推翻帝国摧毁学院肯定会蜂拥而来，别说十六万，这个数翻倍我都信。”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状况是我们自作自受么。”伊萨克苦笑道。
“大致就是这么回事吧。”乔纳森深沉地叹了口气，“好在暴民再多也是暴民，电报上的内容你都听到了，真正直属于教团的部队除了那五万主力军之外只有四支骑士团，按照教团那边的规格算算大概在这十六万里占了不到一半，剩下的暴民顶多算充数的，打打顺风仗还可以，硬仗里派不上大用场。”
“可我们这边也是一半一半啊。”伊萨克苦笑道，为了确保拉维瑞提的绝对安全联军这边并未倾巢出动，四万军队中有两万都是从难民里临时招募的新兵，在质量上两方其实差不多。
“我们这边是混编的战团应该比教团那边的单独编制好些吧，而且跟天下第一用兵家的沃尔夫元帅比起来教团那些神棍可不在一个档次上，何况我们还有拉维瑞提的技术和物资援助。”乔纳森依然表现得信心十足，他这股信心的根源来自于沃尔夫和李维。
“啊，元帅的用兵手腕自然没得说，学院嘛……嘿，这些天那些草青色的软膏吃得我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别说下面那些安逸惯了的贵族老爷兵，连跟着出来打仗的讲师团都快把学院给骂死了。”提起拉维瑞提，伊萨克摊手笑道。
“哼，有的吃就不错了。”向来和士兵同甘共苦的乔纳森一声冷笑，“你看看我们一路上路过的城镇有几个还有东西吃的？不都是饿着肚子弄点草根子树皮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唉，人总是会怀念过去的好日子嘛。算了算了不提这些闹心的了，正好元帅也来了，闲聊到此打住吧。”看得出来是自己的抱怨引得乔纳森不快，伊萨克连忙换了话题。
多得沃尔夫元帅的威仪他一进帐篷乱哄哄的议论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着这位百战百胜的老元帅提出一个能够以寡击众获得大胜的好办法。
“嗯，看来各位是都听说了情况。”来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沃尔夫冲指挥官们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老夫这边就不多废话了，老夫先问你们一个问题，各位中有谁认为我们赢不下这场仗的？”
“额……”一众指挥官当时就傻了眼，他们以为自己是来听命令的，谁也没想到老元帅上来就问了这么直白的问题。
“你们放心说，老夫既然问你们就不会因此责罚你们，要是不想开口也行，那就来个不记名投票吧。谁觉得我军可能无法打赢的就在纸条上画个叉，觉得能打赢就画个圈交上来，当然不用署名，这样老夫也好在心里头有个底，兵法讲究先知己再知彼嘛。”看得出来很多人是碍着面子不好表态，老元帅换了个办法询问将校们的意见。
这下子大家都没意见了，秘书官很快准备好纸笔发了下去，再收上来时老元帅自己点检了一下，三十名军官中有十四个对未来的战斗没什么信心，大概都是给教团部队的人数吓到了。
“这样啊……那好。”老元帅也没发表结果直接从书案前站起身来，“都随我来，老夫给你们看点新鲜玩意儿开开眼。”
第二一一章 科技改变未来
“元帅大人，您说的新鲜玩意儿是……”眼前整齐肃穆地站了一排魔铳射手，那些在纸条上画了叉的指挥官们有点心虚，他们都在暗自琢磨着这位素来雷厉风行的元帅该不是要拿自己的脑袋祭大旗稳定军心吧。
“今天上午从拉维瑞提得到的新兵器，你看看他们手里头的魔导铳，是不是跟原来的有点不大一样？”元帅伸手指点着射手们的排头兵道。
“啊，仔细一看的话确实……”魔铳是各战团的标配武器指挥官们早就见惯了，借着校场上火把的亮光他们马上就发觉新的魔铳好像在结构上多了些东西。
“这种新兵器叫气压铳，老夫想让各位见识的东西就是它。”简短介绍了新兵器的名字，元帅冲身边的秘书官使了个眼色。
“是！”秘书官立即会意地指挥人手开始准备，只见几百名早早待命在那边的士兵从校场边的堆料场搬来了数不清的木头桩子，不少上面还带着枝杈一看就是刚砍下来的，这么多木头放在三百多米远的地方远远看去简直就像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
“元帅大人，这些靶子放得太远了吧？而且摆了这么多哪里够魔铳来打啊。”战团长中有出身新月共和国魔铳队的学院讲师，他立即就看出来元帅这个安排不合常理。
“在你印象中的魔铳确实如此，别忘了老夫说过这是新兵器。”元帅只是付之一笑并不打算修正。
“哦……”看老元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名战团长尽管心里还有疑问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只能闭嘴静等元帅给出个结果。
“大人，都准备好了。”校场另一头折腾了一会才布置好所有的标靶，秘书官返回来跟沃尔夫元帅报告道。
“嗯，开始吧。”沃尔夫点点头。
“是！”秘书官转身来到魔铳队的前头高举起右手，“全体注意，准备！”
“刷！”百名站成一排的射手齐刷刷地抬起手上的武器瞄准了及百米外的靶标。
“射击！”
“噗噗噗噗……”随着秘书官的右手落下，校场这边立即响起低沉连绵的闷响，观摩的众军官还没弄明白情况就见远处那片人工树立起来的“密林”发出被冰雹洗礼一般的刷刷声成片栽倒，这场“冰雹”来得快去得更快，不到一分钟那些标靶已经没剩几个还竖在地上了，射手们也收回枪支停止了射击。
“这、这是？！”除了元帅的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印象中的魔铳绝对没有眼前这般横扫千军的威力。
“喂，乔纳森，刚才怎么回事看明白了么？”惊异不已的伊萨克靠到乔纳森身边低声嘀咕道。
“反正每个人射出去的肯定不止一发弹丸，具体多少没看清，三十……或者五十？起码得有这个数。”身为战巫的乔纳森刚才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感官去试图捕捉那些弹丸的形迹，结果也只能看个大概。
“究竟怎么做到的？”喜好新鲜玩意儿的伊萨克以前用过魔铳所以才更加好奇，就算弹丸可以用别的方法快速填充，一口气射出三五十发弹丸的爆发力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做得到的。
“天知道，八成跟那个食物箱子一样又是莉薇小姐的新发明吧。”乔纳森呆滞地摇摇头，别看他表面上很平静心里面跟大家一样都被这种新武器的威力给震撼到了，此刻诸位军官的想法可能都一样，那就是如果自己遭遇到如此密集的弹雨射击那肯定无法幸免。
“各位，跟老夫去看看结果吧。”倒是沃尔夫元帅对军官们的反应颇为满意，他招呼了一声自己率先向校场对面的靶子走去。
跟着沃尔夫一起来到靶场，眼前七零八落的惨象更是让大家震撼无比——这里简直像是刚刚遭了天灾一样满地都是被打断的树枝和木屑，更有不少倒霉被命中了主干的树木直接断成了两截，虽说靶子都只是些胳膊粗细的小树，在两三百米远的距离能造成如此毁伤效果也是旧式魔铳和弓弩绝对做不到的。乔纳森顺手捡起一截木头观察，他发现断口处的木茬糟乱而细短，可见这根木头不是弯曲劈折而是直接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撞”断的，命中它的弹头应该在打断了树木之后依然保持着强劲的力道，事实上靶场里几乎没找到留在这里的弹头，它们在造成了这般破坏后又飞出去了很远才停下。
“怎么样，新兵器的效果大家觉得还可以吧？”在一片惊愕的抽气声中，沃尔夫元帅笑道。
“这个……说实话属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了，实在无法想象一百支魔铳就能造成如此规模的破坏。”刚才还抱有疑问的原魔铳队员叹服道。
“那么再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好了，秘书官，去叫来一个刚才射击的士兵。”仿佛还嫌不够似地，沃尔夫元帅又发话道。
不一会秘书官随便拉来了一个魔铳射手，那个射手突然被叫过来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士兵，报上你的所属。”沃尔夫走上去跟士兵问道。
“啊，是！俺是辎重队的一个马车夫，偶尔也帮忙搬东西！”那个士兵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慌慌张张地行了个军礼大声答道。
“车夫？！”此言一出所有的军官都愣住了。
“你以前用过魔铳么？”无视了大家的惊讶，老元帅继续问道。
“报告大人，魔铳是啥俺不知道！俺没念过书也不会用魔法！”那士兵扯着嗓门傻乎乎地答道。
“……”正好一阵晚风吹过，不少军官感觉自己的后背上瞬间就起了冷汗，如果是受训精良的职业射手还好，可一个连魔法都不会的马车夫都能造成如此可怕的杀伤力的话……军官们不知怎地感觉到有股凉气从脚心一直通到了天灵盖，那是当人感觉到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时自发产生的危机感。
“额，大人，俺说错啥话了么？”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那个傻大兵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没有，你说得很好，把手上的东西留下来，你可以下去了。”沃尔夫满意地点着头，摆摆手把士兵打发了回去。
“元帅大人，刚才那件武器其实并不需要魔法来运作？”终于伊萨克忍不住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你说这个么？”元帅掂量着手上兵器顺手拆下了后面的气压铳，“把手放在这个位置试试看。”
“……嗯？”摸不着头脑的伊萨克依言照做将拇指按在上面，他忽然感觉到自身的魔力正在被快速地从那里抽走。
“现在明白了吧？”沃尔夫朝他笑了笑。
“这东西能储存魔力？”把手从机关上抽开，伊萨克惊讶道。
“没错，所以只要储存的魔力充足就是个小孩都能像刚才的演示一样把几十发威力十足的弹丸一口气发射出去，而且后面的部分可以拆卸替换，也就是说只要弹丸和魔力的供给充足……”
“……就可以一直保持连射是么？”伊萨克接过了元帅没说完的话，他眼中的惊讶变成了兴奋。
“一分钟。”元帅举起一根手指，“只要一分钟，这把武器就能发射五十颗弹丸，每一颗都可以置人于死地，更重要的是这东西只有我们手里有，后方的拉维瑞提正在为我们加班加点批量制造。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当这东西被成批地部署到前线关键位置的时候，只是人数上的优势真有那么重要么？”
对啊！在场的指挥官们眼中都闪出了光彩，如果把刚才那片靶子想象成是敌人的话现场的光景肯定十分惨烈，当然指挥官们绝对不会去怜悯敌人什么，他们的工作就是杀人，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将敌人一个不剩地歼灭掉，效率越高越好。
“重新投一次票吧，规矩照旧。”老元帅招了招手，秘书官立即给指挥官们奉上纸笔。
不出所料地上交来的纸条这次全部被画上了圆圈，可是部下们这份旺盛的士气却让元帅笑不出来，此刻他脑中闪过的全是李维输入到他脑中那些关于上个循环的战争画面。
一定不能让自己的世界也变成那副样子！元帅心中暗暗发誓道。
第二一二章 无法割舍
“不行，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咱的骨血，咱不会让你自己跑去送死！”听说卡米耶打算一个人回去洛安部族追查真相，老族长二话不说当即反对道。
“除了这么做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啊！您刚才说了其他的部族已经不再打算和洛安进行交涉，难道说让咱眼睁睁看着洛安被其他部族毁灭掉吗？”可是卡米耶同样有她自己的背负和坚持，这些东西就算是自己的血亲她也不会让步。
“嗨，光是血气旺盛有什么用？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敌人么？别说就只靠你一个人，就算咱现在把奥尔瓦人全动员起来随你一起去也不见得能突入到洛安的领地上。”好不容易刚刚祖孙团圆的孙女居然这么倔，老族长很生气。
“就因为大部队过不去咱才想一个人行动啊。敌人？不就是吸血鬼嘛，咱在学院里见的多了。”大概是跟着李维增广了不少见识的关系，卡米耶的反驳在别人听起来显得大言不惭。
“见得多不代表你就能对付得了它们！”老族长听得直摇头，“照你刚才说的，你在拉维瑞提认识的都是渡鸦家族的吸血鬼对吧？确实渡鸦比起其他几个血系还算能够交流，但这世上的吸血鬼又不只它们一家，其他的你又知道多少？”
“咱当然知道啦，不就是还有个见血就发狂的狐蝠家族，然后两个中一个叫秃鹫是吃尸体的，还一个叫夜枭……不对，还是叫夜莺来着？反正没什么存在感。”卡米耶想显摆一下自己从斯蒂芬妮那里得来的情报。
“没什么存在感？夜莺，咱们的敌人就是这个夜莺，那些家伙已经不是你所知道的夜莺家族了，随随便便闯进它们的活动区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族长叹口气道，作为族长见多识广的她对自己的老牌劲敌了解并不比卡米耶少。
“您什么意思？”卡米耶记得斯蒂芬妮对夜莺血族的评价并不高，说它们没有什么战斗力，是靠着音波魔法在城镇中引诱人类做些小偷小摸的家族，卡米耶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支无能的血族会让所有斯普林人都无计可施。
“你该从莉莉那里听说了吧，咱们部族曾经逮住过一个和洛安人共同行动的吸血鬼。”
“嗯。”卡米耶点头。
“那个俘虏就是夜莺家族的，你猜猜其他和它共同行动的吸血鬼属于哪一支血族？”老族长又问。
“……难道不是夜莺？”卡米耶奇怪地反问道。
“是狐蝠家族的家伙。”老族长叹口气，给出了正确答案。
“这、这怎么可能？！”卡米耶大吃一惊，如果老族长的话是真的那可是个破天荒的坏消息。
从血族现世以来卡米耶好像还没听说过有两个不同血系的吸血鬼合力共同猎食的案例。实际上由于相互存在激烈的生存竞争，吸血鬼的各个血系之间向来处于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历史上很多衰弱下去的血系除了有外敌的打击之外其他血系的落井下石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即将到来的真神灭世足够大条了吧？可直到这种危急时候身为渡鸦族长的斯蒂芬妮都从来没想过说要像斯普林以前面对帝国时候那样组织一个联合会议什么的，结果也只是血族中最开明的渡鸦家族独自和人类联军媾和而已，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斯蒂芬妮心里大概巴不得其他血族最好都被真神给消灭掉为渡鸦血族腾出更多生存空间呢。
“族长奶奶，那个吸血鬼真的不是在信口胡说？”两个原本互相敌视的血系忽然联合到一起来对付斯普林，这让卡米耶不得不重新认识事态的严重性。
“咱当然确证过了，而且从后来的监视报告看两个血系甚至不是普通的联盟关系，而是夜莺家族通过某种特殊的音波魔法控制了狐蝠家族的吸血鬼……唉，简直糟透了。”老族长皱着眉头道。
“啧！”卡米耶一阵咂舌，如果老族长所言无误，那确实是最糟糕的状况了。
单论战斗力恐怕号称第一血系的渡鸦家族都不见得比狐蝠家族更强，人活的时间越长就会变得越贪图安逸，像狐蝠家族这种强大又不怕死的吸血鬼其他血系派不出来几个。可是狐蝠家族这个见血发狂的特性同时也是它们最大的弱点，毕竟战斗靠的不光是勇气，发狂的吸血鬼在获得了勇气的同时也失去了章法，这让它们的捕猎行动往往沦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结局，结果始终无法扩大自身的种群数量。善于以头脑和算计猎食的夜莺家族则和狐蝠家族正相反，它们太过于计较自身的安全所以猎食的时候总是过于谨小慎微很难获得大的成果，长时间的地下活动仅仅是给自己的家族图个温饱而已。
但两个血系合二为一就不一样了，夜莺的狡诈头脑和狐蝠的悍不畏死相互补可以说是现存吸血鬼血系中最致命的组合，更可怕的是既然现在夜莺能够利用魔法控制人类和同族的神智，天知道它们会不会也能控制斯普林的神智呢？
“您的意思是说洛安现在也跟狐蝠家族一样已经被夜莺家族给控制住了？”卡米耶担忧万分地追问道。
“咱也说不准，大概还没有吧。”老族长的回答显得很不确定，“奥尔瓦这边的几次监视都汇报说跟着吸血鬼的洛安人神志很清醒，可能夜莺还没有找出真正控制咱们的方法，不过从以前整个聚落一齐消失的情况推断它们的魔法可能对咱们也有一定的不利影响，只是不像人类和吸血鬼那么严重罢了。”
“那为什么洛安要站在吸血鬼那边啊！”以为好不容易可以给洛安人找出一个开脱借口的卡米耶既庆幸又有点失望。
“这个嘛……虽说只是推断，咱觉得洛安应该是比其他部族提早一步遭受到了吸血鬼的攻击，他们在招架不住的情况下才会跟吸血鬼定下协议将祸水引到咱们这边来换取他们自己的安全。如果交涉对象是狐蝠家族它们肯定不会答应，狡猾的夜莺家族就不一样了，渡鸦家族不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选择投靠在人类那边么？夜莺为什么不能暂时放过一个合作的斯普林部族呢。”老族长推测道。
“真是的，明明跟其他斯普林部族来求助不就好了……和吸血鬼谈判？简直是与虎谋皮嘛！”想了想觉得老族长的推断颇有道理，卡米耶嘟着嘴抱怨道。
“大概他们是怕帝国入侵之后的那场戏码再次重演所以信不过咱们吧……唉，这也算是咱们自作自受了。”老族长哀叹道，“现在你明白咱为什么要阻拦你了吧，就靠你自己一个人过去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胜算的，哪怕你能到达洛安已经投降在吸血鬼脚下的洛安人也不会听你这个有名无实的族长的话，为了博取吸血鬼的信任他们甚至会把你交给吸血鬼当贡品，结果只是羊入虎口而已。”
“唔……”卡米耶意志很坚决没错但她不是横冲直闯的傻子，明知道前路无望的情况下她一样会选择另谋办法，问题是靠卡米耶自己根本拿不出来更好的办法。
“奶奶，除了把洛安和吸血鬼一起消灭之外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就算再怎么不对他们也都是斯普林人，同族之间自相残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而且他们还是……”一直在安静旁听的莉莉也开口替卡米耶请求道，从奶奶口中听了那么多往事的她不知怎地总觉得自己对洛安部族有一股负罪感。
“咱当然知道，可咱现在是奥尔瓦的族长，比起洛安的未来如何咱首先要考虑的是奥尔瓦的安危。”老族长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无奈，“总之卡米耶今天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莉莉你看着这丫头点，她现在的身份不能在部族里到处乱跑。”
“哦，我知道了……”听得出来自己的奶奶也有很多说不出的苦衷，莉莉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咱出去办点事情，你们姐妹留在家里好好聊聊吧。唉，现在的孩子们呐……”对着闷闷不乐的两个小辈叹了口气，老族长站起身径自离开了树屋。
——稍后——
“哥特兰，在家么？”老族长的脚步在聚落边缘的一颗树下停了下来，和其他树屋不同这里的陈设有些特别，不但树下堆了很多草料树上还挂着些类似鸟笼的木格子。
“这不是族长嘛，大老远过来有啥要交待的？是不是莉莉那丫头又嘴馋吵着要吃野鸡蛋了？”听到有人叫自己而从树屋中探出头来的斯普林人笑呵呵地跟老族长打着招呼，他是奥尔瓦部族的驯兽人，因为和他住到一起的魔兽很吵才被打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居住，好在有魔兽护卫倒也安全无忧。
“今天不是。”老族长摇摇头，“借你那两只箭隼用一下，咱要给别的部族发封信。”
“哦，原来是公事啊，您稍等咱这就准备好。”驯兽人连忙走出树屋从树上摘下两个木格子，格子里面是两只小体型的隼类魔兽，这种飞行速度奇快的魔兽经过长期驯化之后可以像信鸽那样使用。
唉，就当是欠那个死老头子的吧。老族长心中暗叹一声打开箭隼脚上的封筒塞了两卷信纸进去，又小心翼翼地封好将它们放飞。
“对了族长，野鸡蛋真的不要了？正好今天刚下了一窝还新鲜热乎着呐。”目送着两只箭隼眨眼就没了影子，驯兽人侧过头跟老族长笑道。
“嗯，也是，就承蒙你好意吧。”老族长想了想，点点头。
“好嘞，来您收着，跟往常一样两个热乎乎的野鸡蛋。”驯兽人立马从树后枝杈上的鸡窝里取出两个野鸡蛋递了过来，看来两家是常来常往很熟络了。
“今天给我四个吧。”谁知道老族长还得寸进尺了。
“诶？”驯兽人一愣。
“怎么着，咱这把老骨头就不行吃几个鸡蛋补补？”老族长斜着眼睛问。
“嗨，您这哪儿的话，好好好，四个就四个，您收好了。”驯兽人咧嘴一乐，遵从了老族长的任性。
第二一三章 围城内外
——次日·阿基坦王城切图——
“书信？”一大早就被迫从龙床上爬起来焦头烂额地听取汇报的阿基坦国王阿德里安二世得到了这么一个报告。
“是的陛下，今日清晨城内收到了数封由信鸽送进来的书信，内容一致都是署名都是沃尔夫元帅大人，请问您要亲自过目么？”手捧信纸的督察使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陛下因为最近的围城情绪始终不太好，围城以来已经有好几个侍从因为触怒龙颜被处罚了，最后只好他这个督察使亲自随侍君侧。
“哦？快，快拿来我看！”督察使可不知道这位貌似威严的国王陛下等这封信等得都要把城墙望穿了，听说是元帅那边的消息他便急不可耐地劈手把信件给夺了过去。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切图城援军即将抵达切勿放弃抵抗，具体信息比如援军有多少人数、打算怎么解除切图的围困、需不要切图守军里应外合则全然没有写，这多少让期待过度的阿德里安二世有些失望，他在怀疑元帅救援的诚意。
“……众卿，这封信你们都提前看过了么？”冲朝堂下的文官武将们抖抖信纸，阿德里安二世面色阴沉地跟自己的大臣们问道。
“回禀陛下，臣等一众都已经拜读过了。”回答阿德里安二世的是阿基坦的掌玺官，这个年过八十走路都已经颤颤巍巍的老廷臣一举一动都透着年迈和虚弱，直让人怀疑这老家伙会不会再站一会就直接倒毙在朝堂上。
“嗯，那么众卿对这封信怎么看？”厌烦地瞥了一眼年迈的掌玺官，阿德里安二世又问道。
“……”话问出来却没人吭声，国王这句问话太宽泛了所有人都猜不透该怎么答才能顺他的心意，三个主政大臣一位将军加上他们的副官全在偷眼观瞧王座上那个人的表情如何。
“国难当头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一个个唯唯诺诺就知道整天揣测上意，问你们句话都答不上来我要你们何用？！都给我说，不说话的人就别想干了！”可怜这些习惯了和稀泥的官僚到现在都无法领会国王的焦急心情，结果把国王搞得大怒。
“额，臣以为这封信是个好兆头，不管怎么说自从通往城外的密道被封死之后外面就再也没有了消息，现在有这封信在至少证明新皇陛下没有舍弃我们，臣认为至少全城将士再齐心协力坚守几日待到援军赶来，这切图之围一定会解开的。”君威之下大臣们只好开口，首当其冲的就是目前负责整个切图城防的王国将军，曾几何时他也是主持整个阿基坦军事局面的高官，当然现在能管住切图一座城的驻军就算不错了。
“哦？说得倒是挺好听。”国王闻言只是撇嘴，“你是眼瞎了还是怎么着看不出来这上面才写了几个字？援军多少没写，什么时候到达没写，需不需要我们配合也没写，根本就是在敷衍我们嘛！这还能叫好消息？！”
“陛下请暂且息怒！臣以为将军大人不是没看明白信上的内容，只是陛下您想要看到的消息元帅恐怕没法通过信鸽送到城里来。”面对君王怒火的一干朝臣别看平时互相掣肘可现在他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平日素来和王国将军不和的督察使都开腔替他辩解道。
“你什么意思？”国王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你要敢胡说老子就撤你职的凶恶态度。
“陛下请细想想，这信鸽不比信使，能不能把信件准确送达谁也说不好，何况城外面那些暴民每天都紧盯着天上地下的动向，万一写了内容详尽的密信却被暴民截下那岂不是元帅大人的一切打算全都直接泄露给了那些暴民？臣以为元帅大人之所以发了那么多信鸽到城中就是怕信鸽被沿途拦下，没有多写详细内容也是为了不让军事机密泄露给敌人。”督察使毕竟是执掌整个王国情报的官员，对保密事宜多少有所了解，他连忙掰饽饽说馅地跟国王解释道。
“唔姆，卿说得也有点道理，那众卿认为我该怎么办？这切图城已经被人围了一个多月了，赈济使那边说军粮还能支持一阵，可是城中军民的士气就……唉，不说他们，连我都有点坐不住了。”满两怒火都给督察使用道理给噎了回去，阿德里安二世这位年过四十的国王脸上露出了疲态和软弱。
“老臣以为，陛下此刻万不可表现出任何迟疑，如果陛下首肯的话……老臣认为您应该亲自上城巡查以鼓舞士气，和那些暴民不同这切图城中全是血统纯正的帕廷人，陛下您更是堂堂的帕廷皇族，有您亲自视察城中军民一定会再次鼓起斗志的。”沉默着不出声的掌玺官见国王已经消了气才不失时机地建议道。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也附议。”
“陛下，臣等附议。”
有了众臣之首的掌玺官发话，早就把这个提议憋在心里的朝臣们哗啦啦跪倒了一片给这个自从围城开始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国王集体进言。
“你、你们……唉，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嘛！既然我要去你们也得跟着随行……啊，掌玺官就不用跟去了，你这个老家伙要是在城墙上摔一跤那别说鼓舞士气，搞不好反倒让士兵们觉得不安。”朝臣们的压力之下阿德里安二世不得不屈从于要求。
“老臣多谢陛下关怀，那么就请您尽快登城巡查吧，王室卫队已经准备好您的行驾了。”感情这一出全是掌玺官的主意，他连出行的准备都替国王做好了。
“嗯……”阿德里安二世现在也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可怜这个色厉内荏的国王陛下当今也是有苦说不出，只好在众多朝臣簇拥下被迫离开宫殿到危险的城墙上去巡查。
——同时·切图城外·圣军大营——
“什么，你说有人截到了飞往城内的信鸽？”率领拉维瑞提方面军赶到切图接手指挥的总修士长克鲁泽屁股还没坐稳就收到了这样一份汇报，因为巨神兵在拉维瑞提城下被李维击毁克鲁泽最近一直都在怀疑人生，他连着做了好几天的祈祷和布道才说服自己和麾下的圣骑士们这也是真神降下来的试炼。
“是的，这是烈日骑士团截获的书信，请您过目。”传令兵将一封简短的书信递到克鲁泽面前。
“……哦？射下这只信鸽的人在不在？”草草扫过书信上的内容，克鲁泽眉头一挑道。
“就在外面候着，您要见见这位骑士么？”传令兵立即回答。
“让他进来。”
“是！”
“属下参见总修士长大人！”不一会传令兵带进来一个孔武有力的圣军骑士，他所属的烈日骑士团是在神圣特区磨练过已经适应了帝国环境的精兵，也是克鲁泽赶来之前的围城主力。
“嗯，我问你，你把这只信鸽射下来的时候附近有没有发现其他信鸽？”克鲁泽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道。
“就如大人您所说，清晨入城的信鸽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属下虽然在看守外围时发现了信鸽的行踪但是能力有限，没能拦截下所有的信鸽入城。”那骑士低头道。
“哼，不愧是沃尔夫那头老狼，玩得一手好算计啊……罢了罢了，这不是你的错，你能尽忠职守这已经很好，下去吧，奖励我会另行让人发放的。”克鲁泽闻言诡异一笑，摆摆手打发了那名骑士。
“是！”听到自己不但没有受罚还有奖励，那骑士自然是喜不自胜地离开了。
“大人，您刚才的意思是？”骑士一走，传令兵就靠了过来问。
“哼，这封信是沃尔夫故意泄露给我们看的，表面上是军事密信，实际里面没有提及任何详尽内容，他要传达的信息只有一个那就是同时告诉我们和城里那些异端他沃尔夫已经来了。”克鲁泽哼声道。
“城内如果知道援军赶来的消息一定会士气大振吧，可是故意把军队的行踪泄露给我们有什么用？”传令兵脸上满是不解。
“他想让我分兵去对付他，这样才能缓解切图的压力，城内那些异端本来就没什么战斗意志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被圣军压着打的境地，沃尔夫是怕他的军队还没赶到圣军就攻克了切图城，所以才故意玩了这么一手。”克鲁泽冷笑作答。
“那么我们就不搭理他的虚张声势继续对切图进行围困……不，还是直接发动攻城为好？”传令兵眼珠一转道。
“错，错错错！”克鲁泽听完直摇手指，“如此便正中沃尔夫的下怀，他巴不得我们急躁之下对城墙发动攻击，这样不但让城内的异端坐实了有人正在来援的消息奋力死守还会折损圣军的可用战力。切图虽不如拉维瑞提也是阿基坦首屈一指的坚城，失去巨神兵的现在要发动强攻不损失个几万人根本打不下来，反观沃尔夫的援军肯定不如圣军兵力充足，他就是自知突破不了圣军的围城营地才用了这招计策驱动圣军给他制造一个突破口出来。”
“原来如此！大人果然深谋远虑非我等能及，我们究竟应该……”克鲁泽的一通分析让传令兵心悦诚服，他满脸崇敬地大拍克鲁泽的马屁起来。
“将计就计，他不是让我们出兵拦截嘛？好啊，那么多受到召唤的信徒武装每天都在城下白白耗着粮草也说不过去，就让他们用数量去阻滞沃尔夫的前进好了，圣军现在的目的不是跟沃尔夫决战而是攻下切图城，只要能拖到城内的异端们绝望投降就是我们的胜利！”眼睛盯着书案上的战场地图，克鲁泽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二一四章 神算明察
   瑟蓬山口，自古以来连接阿基坦王国东西两地的绝对要道，其名字“瑟蓬”来自于阿基坦古语中的“蛇”一词，如果从地形图上仔细去看你就会明白当地人给此处起这个名字的含义——从北方延伸而下的科尔比埃山脉在这里戛然而止，更南方就是高耸入云连绵千里的比利牛斯山脉，奥得河（注一）从这条夹在两座山脉中间的狭窄过道中直穿而过将之分成两半，就好像蟒蛇的两侧獠牙间伸出来的信子一样，所以当地人对这里也有“蛇口”的俗称。
不管是瑟蓬山口也好，蛇口也罢，这里都是历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早在旧人类冷兵器时代此处不远就建立过在整个欧洲大陆上都数一数二的巨型要塞都市卡尔卡松。几百年间无数骑士、剑士和弓箭手为了争夺这里的控制权而血洒与此，这片土地也在建城、毁城、修城的循环中无数次更换过主人，直到冷兵器的时代过去，直到旧人类的时代过去，萦绕在这片土壤上的嗜血魔咒依然没有散去，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新的主人掉进陷阱。这次上钩的人是阿基坦的首任国王陛下，他几乎就在卡尔卡松的原址上修筑了新王城切图。
单从战略意义上来说阿基坦王室把自己的王城选在这里绝对不是下策，因为这里几乎是连接阿基坦东西两地的唯一一条可用商路，卡住了这里就相当于卡住了整个阿基坦的命脉，不但能从过往商旅那里征收到大量的通行税，而且无论王国东西哪边有敌人来犯只要据守住这座险要的雄城都可以确保王国的另一边不受到侵袭，事实上“切图”一词本来就是要塞的意思，当初建城时的主旨思想已经在名字上表达得明明白白了。
可惜当初建立这座城市的国王陛下可能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王国会有被人遍地开花的那一天。
——当日下午·切图以东约三十公里·瑟蓬山口东侧——
“元帅大人，属下回来了。”索米骑兵团团长昆汀带着自己的部下和一身风尘赶回到了和元帅约定好的汇合地点。
“你辛苦了，情况怎么样？”正指挥着麾下士兵尽量加固脚下这座临时营地的沃尔夫元帅停下动作，侧过头跟他问道。
“一切皆如大人所料，属下把信鸽放出去之后没几个小时围城部队就有了动静，现在正有一支大约八万人的部队往蛇口这里赶过来。看旗号的话大部分都是些暴民武装，唯独带队的是以前围攻切图的主力军烈日骑士团。属下确认他们出动后就立即带着人赶回来了，轻骑兵脚程快没被抓到尾巴，他们应该还没发现我军已经突入到这里来了。”昆汀立即报告道。
“嗯，不错。”老元帅点点头，看他轻松的表情应该是对事态发展很满意。
“那个……元帅大人，不知道您现在忙不忙？如果您不忙的话能不能解答属下两个问题，这些事憋在心里我对将来的战事总有点没底。”然而昆汀却没沃尔夫元帅那么轻松，从切图方面赶回来这一路上他心里面就一直有疑问。
“你现在是我军重要的指挥官，就算真的很忙老夫也要优先让你安下心来打仗啊。”老元帅和煦地冲昆汀笑笑，“问吧，老夫知道的都告诉你。”
“那属下就献丑说说自己的愚见，元帅大人您觉得教团军队的指挥能力如何？”见自己被如此重视昆汀的表情顿时轻松了不少，他便放开担心跟老元帅问道。
“这算第一个问题？”老元帅抱着胳膊反问。
“不是，只是个前提而已。”昆汀连忙摇头。
“啊，老夫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了。”老元帅露出了然的神色，“教团方面的指挥能力不能说特别好，事实上也不太糟，至少有了神造技术的帮助他们对很多新战术的熟练度都比刚刚从莉薇小姐那里得到支援的我们更高。关于具体的总指挥官嘛，老夫虽然只是推测没有切实证据但十有八九带兵围了拉维瑞提的是教团的总修士长克鲁泽，这个家伙是搞情报的出身非常善于策略，一般人和他对阵会很吃亏，你看伏龙芝院长不也是差点栽在他手上，要不是有你和莉薇小姐的活跃陛下和老夫差点就被他搞的无家可归了。”
“既然如此的话元帅大人不觉得有点奇怪么？我们只是用一封没什么营养的书信就把他的半数人马都给勾引了过来，而且蛇口这块地方在他的部队来之前还有有人守卫的痕迹，可他一来连守卫的兵马都跟着撤走了，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一处战略位置……被他空放着我总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诈啊？”原来这才是昆汀担心的地方，事情进展不顺确实很让人烦恼，可是太顺利了有时候也会让人起疑心。
“呵，奇怪？你会觉得奇怪是因为你没看明白里面的缘由。”元帅笑着摇摇头，“老夫刚才说了，克鲁泽是个擅长玩弄计谋的人，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多疑，凡事在他们脑中总会先反过来考虑一下，所以老夫这才会故意跟他玩了一手其实并不高明的计策。本来计策成功的话他应该选择据守城下甚至直接攻城以便在我军到来之前攻克切图，但以他的聪明当然会看出来老夫此举的意图，所以他就故意不顺老夫的意反其道而行之派了兵来堵截我们，殊不知这才是老夫想让她去做的。”
“诶，这样也行么？”老元帅的答案把昆汀听得直咧嘴，“可万一人家不按照您的预想来呢？”
“到时候老夫自有到时候的解决办法，当然现在就用不少了。小子你记住，行军打仗必须只有一个清晰目标但绝对不能只有一套行动方案，目标太多了就会削弱你和部下执行目标的决心，方案太少了就意味着一旦出现意外你再也没有应对手段，这两种情况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都是致命的。”老元帅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跟昆汀一板一眼地教训道。
“是，属下谨遵教诲！”昆汀敬佩得连连点头，“对了元帅大人，那他们把蛇口的驻军撤走了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说打算放弃这么好的地形跟我们在切图城下决战？”
“这个问题大概要分成两方面说吧。”昆汀能看到的事老元帅自然也早就看到了，“他们主动从蛇口撤走是因为这十六万部队并不统一，除了纪律好点的教团武装剩下的不是暴动信徒就是投降的地方领主。我估计原来守蛇口的部队就是那些信徒，他们虽然忠诚于真神可是本身并没有指挥自己的才智，想让他们发挥战力必须有人领头，就像教团当初对帝国发动突袭时候的那些猎魔团一样有人担当指挥作用才行，不过现在各个猎魔团都被自己的骑士团和修士会召回了，刚刚接手切图方面总指挥权的克鲁泽不得不把信徒武装带回去重新分配指挥系统不然他们就是一盘散沙，而那些地方领主很多都是被逼无奈，教团对他们更没有任何信任，他们的尴尬处境决定了只能被裹挟着打大型战争不能自己单独行动。”
“那没有再重新部署的原因呢？”既然是两个方面，没回来肯定是另有缘由了。
“因为他们人多。”比起前面的长篇大论，元帅这次的回答言简意赅到了极点。
“人多？”昆汀听得两眼发直，这关人多什么事，难道人多就不用守关口了么？
“他们人多所以胃口就大，克鲁泽心里大概不光想拿下切图还想顺势把我们这股援军也给收拾了。你仔细想想如果他们派人卡住蛇口战局会变成什么样？”元帅反问道。
“就算是我们也得费点力气吧？毕竟这地形实在是不适合大兵团展开。”斜眼看了看两侧的群山，昆汀道。
“是啊，不适合大兵团展开，对他们对我们都一样，如果我们进不去蛇口他们的人数优势就发挥不出来，到时候即使切图被攻下我们也大可以在自己这边留下少数人死守掩护大部队撤退，这样一来全歼我军的计划不就泡汤了？”老元帅耸耸肩膀。
“啊……他们想在切图城下来个瓮中捉鳖！哎不对啊，既然这么打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呢？”刚以为自己想明白了的昆汀忽然意识到教团这次是往蛇口又派了兵的，这不就跟元帅说得相反了么。
“不不不，克鲁泽的想法没有根本变化，他只是换了做法而已。”老元帅摇摇手指，“你不是说了来堵截我们的部队几乎都是那些没什么战斗力的信徒么，如果真想拦截我们的话他应该派更精锐的人马前来才对。克鲁泽派的这些人说穿了就是拿来消磨我军的炮灰，实质上并未打算真的将我军拦在蛇口，他是想让急于驰援的我军在付出一定伤亡后才攻进蛇口里面去，而他则以逸待劳等着我们来打。不信你就看着，那支最精锐的烈日骑士团一定不会参战，他们只是个督战队的作用而已。”
“原、原来如此。”昆汀敬畏万分地点着脑袋，沃尔夫元帅真不愧于他的赫赫声名，这份仿佛能将一切都看透的战略头脑昆汀觉得翻遍帝国上下可能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人了。
“那么现在心里没有疑问了吧？”说完了正事，老元帅的表情又恢复成刚才的轻松。
“没了，一切听元帅大人的指示！”自己这条命交给元帅大人肯定没问题的，昆汀现在无比确信。
“好，带你的人到后阵待命去吧，现在还不是你出场的时候。”老元帅挥挥手道。
“诶诶？！那元帅大人您呢？”刚鼓起信心打算为沃尔夫效死就被打发到了后方去，昆汀脸上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老夫？”元帅一声浅笑，“老夫自然是在这里待着了，你觉得有什么诱饵比老夫自己更有价值么？”
第二一五章 阵中一日
——当日夜间·瑟蓬山口南侧山麓——
“啧，大冬天的哪儿来这么多蚊子？”看看皮手套上的反着月光的血迹，天子脚下贵族出身的伊萨克忍不住抱怨道。
“这儿是阿基坦又不是帕廷，而且我们现在在山林里面有蚊子太正常了，少抱怨两句吧大少爷。”抱着大剑靠在树下打盹的乔纳森眼皮都没抬地训了自己的损友一句。
“是是是，反正就我是从京城里来的大少爷，跟你这样年少有为的战团长大人比不了。我也是服了，在这种鬼地方你真能睡得着觉？”被山里头的蚊子烦得焦躁不安的伊萨克还是静不下来。
“睡不着，我的老家别看是山地但没这么多蚊子。”敢情乔纳森也一样，只是他比习惯了城镇生活的伊萨克更稳得住而已。
“那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蒜？”伊萨克听得猛翻白眼。
“我这是在养精蓄锐懂么？”身边有伊萨克这么个比蚊子还吵的家伙乔纳森只得睁开了眼睛，“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而且现在的你我不是普通战士而是堂堂的战团长，如果连我们都焦躁起来你让下面的士兵怎么看？所以就算睡不着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让你的战团看他们团长的笑话。”
“道理我都懂，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嘛……”被这么一说伊萨克泄气地蹲坐了在了地上，“喂，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陪我聊聊天好了，总比坐在这里喂蚊子能打发时间。”
“你想聊什么？”实在是被伊萨克这个家伙骚扰得没有办法，乔纳森叹口气选择了妥协。
“闲聊呗，对了你说元帅大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阵营布在了蛇口对面真的好么？对面可是派了八万多人来诶，元帅的大营里连魔铳队算在内一共才几千人，我知道元帅这么做是打算把正面阵营当成牵制敌军的诱饵用，可也犯不上元帅大人亲自压阵吧？”把目光投向山下不远处联军营地里透出来的火把光亮，伊萨克嘀咕道。
“我倒觉得这正是元帅之所以伟大的地方。”然而向来十分崇敬沃尔夫元帅的乔纳森这次却显得不怎么上心。
“嗯，怎么讲？”伊萨克很奇怪乔纳森的反应，在他想来乔纳森应该和自己一样都在关心元帅的安危才对，事实上绝大多数联军指挥官在军议中都反对元帅亲临前线。
“元帅敢把寡兵摆在蛇口前面是因为他对莉薇小姐送来的新兵器有绝对信心，你我都见识过那种兵器的威力所以你应该懂。问题是下面的士兵并不像元帅大人那样信心十足，他们可能会相信元帅的威名但若只把士兵们自己丢在那里没人压阵他们难免会觉得害怕。武器毕竟是人操纵的，人要是觉得恐惧就发挥不出来武器本来的威力，能否在猛攻之下守住那个营地是这次作战的关键，所以元帅大人才会甘冒风险自己去最前线指挥……我是怎么想的。”乔纳森开口就是自己的一整套看法，看来他在得知元帅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把元帅的想法摸清楚了。
“哦~”林荫之下乔纳森看不清伊萨克的表情，不过这家伙拉出来那个大大的长音听来实在是很欠揍。
“你什么毛病？”乔纳森不满道。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乔纳森你还真是块当战将的材料啊。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觉得你就是个练武练傻了的家伙，现在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你脑袋里那点智慧全给放在带兵打仗去了，本少爷别看天生奇才风流倜傥冰雪聪明唯独在这方面跟你还真比不了，不过嘛……匹夫之勇而已没啥好羡慕的。”本来前面还在好好地夸乔纳森，可惜说到一半就变成伊萨克的自吹自擂了。
“……蚊子多了所以皮痒是吧，要不我给你整整骨？”乔纳森马上就一眼瞪了回去。
“你看你看你看，话说没两句就要动手不是头脑简单是什么，还说我说的不对？”知道乔纳森不会在这种时候跟自己动真格伊萨克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你小子给我坐稳了。”大概是对方这副态度把乔纳森的真火勾上来了，他拎着没出鞘的大剑刷拉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当我傻呀！拜拜了您呐~”结果伊萨克这家伙逃得比耗子还快连滚带爬地窜出去四五步，等乔纳森摆好揍人的架势时候他已经在十米开外跟乔纳森做鬼脸了。
“这混球……”自己交友不慎碰上了这么个损友乔纳森也没啥办法，看伊萨克确实是给吓跑了他只得压下怒火又坐了回去强迫自己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应对战事。
结果整个晚上都没有任何敌军来袭的动静，乔纳森昏昏沉沉地靠在树边睡了半宿，直到第二天清晨早起的鸟儿开始聒噪他才醒过来。
“嗯……一夜无事么？”乔纳森自言自语着伸了个懒腰舒缓下露宿的疲惫，“总之先去营地那边看看情况吧。”
出于隐蔽考虑第一战团营地设在山麓较上方的位置，距离乔纳森昨晚亲自值守的哨位大概有那么几十米高度差，按说除了蚊子多些之外战士们应该能睡个好觉。可刚刚睡醒心情不错的乔纳森还没等走出几步就发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正端着什么东西从山下往上走，看身形好像还是个女人。
克拉拉？这女人满脸喜色地在这种地方干什么？走近点认清楚那人是谁的乔纳森大感稀奇，想也没想就打算上去质问。
“布兰德……啊不对，团长大人！”迎面正跟乔纳森撞了个当头碰的克拉拉给吓了一跳差点就把手上木盆里的一盆清水泼了出去。
“你……”看看克拉拉的态度再看看她手里的东西，乔纳森立即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女人应不应该直接参加战争这个问题不管在旧人类还是新人类的历史上都有争议，由于身体结构的差异女性天生没有男性那么适合战争，她们过于感性化的情绪也很难承担住战争带来的压力，所以大多数男性都不主张将女性带进战争中，但普遍态度的针对对象也不是没有例外，那就是女巫这种力量与脆弱并存的矛盾存在。
魔法的天赋是平等降于每个人头上的，巫师群体中男性与女性的比例大致相等，考虑到魔法对于战场的影响力任何一支愿意将魔法列入自己军备清单的军队都不会轻易放弃占了巫师总数量一半的女巫，尤其本身兵力就捉襟见肘的联军更是如此。所以联军战团对女巫的加入基本上持不鼓励也不反对的态度，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女巫因为自己的原因加入了联军行伍，比如乔纳森的第一战团有五名女巫在战旗下效力，克拉拉就是其中之一。
“这水哪儿来的？”平时行军乔纳森对她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是作战行动当中，任何人违反军规乔纳森都不会放过。
“额。”克拉拉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好，她很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所以才会这么偷偷摸摸。
“山下河里面打上来的吧，你还记不记得我在扎营的时候跟大家交代过什么？”乔纳森面无表情地接着质问道。
“没有命令任何人都不许下山……”第一战团现在处于设伏之中，为了不暴露行踪乔纳森曾经严令过所有人控制自己的活动范围。
“明知故犯是吧？以为是夏洛特的朋友我就不会处罚你了么？说吧，这水打算给谁的，除了你之外他也要受罚。”乔纳森脸上的表情更加冰冷了。
“没没没没谁啊，就就是我想洗个脸，仅此而已。”这下子克拉拉更慌了神，她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胡说八道！想洗脸到河水边洗完就得了还特意端上来？你是当我傻还是你自己傻？”如此简单的谎言自然被乔纳森一眼识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西蒙那小子是吧？你报名的时候说是什么要为沦陷的家乡复仇，可我很清楚你是放不下那小子才会跟过来的，夏洛特特意叮嘱过我要照顾你，但我告诉你我这儿要的是听从命令的战士不是来战场上追求浪漫的大小姐。既然你把恋爱放在了第一位……嗯，那好，我不会处罚你了，你马上滚出我的战团回拉维瑞提去。”
“我、我只是打了盆水而已啊！”听说要把自己赶出战团克拉拉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眼泪在她眼圈里面直打转，她在杜邦公爵领失陷的时候没表现出太多悲伤，这里面的原因除了她对家族本身就没什么感情之外还因为她找到了西蒙这个自己所追求的对象，如果连西蒙也见不到那她可真就一无所有了，乔纳森说是不打算惩罚实际上惩罚得比什么都重。
“只是打了盆水？”乔纳森直接给气乐了，“我们是在设伏不是在郊游啊小姐！你想没想过如果你被敌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元帅大人的安排如果被你一个人破坏掉了你要担多大的过失？我明白告诉你，我是看在你救过夏洛特的面子上才这么宽大，换成第二个人早就军法从事了！行了少废话，别逼我赶人伤了和气。”
“那你就把我军法从事了吧，我就在这儿不走了！”眼看着乔纳森是铁了心不打算让自己在这儿待了，克拉拉索性把水盆往地上一放耍起了赖。
“嘿你……”乔纳森差点没失去理智给她一巴掌，话说回来这么一位打不得骂不动的大小姐乔纳森还真拿她没辙。
“哟哟哟，这又是哪儿一出啊？”两人僵着正无可奈何，他们背后忽然传来了伊萨克轻佻的声音。
“我说怎么哪儿都有你？”结果自然是乔纳森的一腔怒火全给撒到了不会挑时机出场的伊萨克身上。
“没办法啊，你们这么大动静把鸟儿都吓飞了我才来看看怎么回事。”伊萨克听了也不生气反倒靠了过来，“这不是杜邦家的四小姐么，怎么跟乔纳森闹起别扭来了？”
“你听我说啊……”来了个貌似能替自己说话的人，克拉拉连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确实是克拉拉小姐的不对，您不肯走的话乔纳森也不太可能跟自己妹妹的朋友下重手……要不然这么着吧？您要是坚持死也不肯走那就由我来替乔纳森动手，反正夏洛特小姐天生就讨厌我更讨厌也没什么，向您这样的贵族小姐被公开处刑的话大家一定会引以为戒的。”克拉拉万万没想到公子哥儿模样的伊萨克听完诉苦，他面相和善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此言一出场面冷得都能结霜了，乔纳森没想到自己这位看似喜欢沾花惹草的朋友居然能说出来这种话，天性敏锐的克拉拉更是感觉背脊直冒凉气——她看得出来伊萨克是认真的。
“当然这是下次再发生这种状况时候的话了~”这股阴狠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像不曾存在般消失在伊萨克的笑容中，“乔纳森你也别那么固执嘛，常言道是再一不再二，第一次错误人人都会犯只要不犯第二次就行了，克拉拉小姐您说是不是啊？”
“……啊，对对对，我绝对不会再犯了！”被吓到的克拉拉愣了半天才想起来点头接话。
“那就这么着吧，您大老远地把水端上来也别浪费了，想给谁送去给谁送去就好，只是处罚还得接受不然人这种生物有时候挺没记性的，具体惩罚嘛……时候这么早第一战团的各位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早饭的准备工作就麻烦克拉拉小姐了，当然只能由您一个人来完成，可以吧？”伊萨克笑眯眯地道。
“可、可以。”克拉拉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这处罚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部队设伏期间不能起火做饭所以食物都是配发的干面包和腌肉，只是一个人要准备几百份早餐也是重体力劳动了。
“那就赶紧去早点准备吧，耽误了大家吃饭可不好。”伊萨克摆摆手自作主张地替乔纳森下了裁断。
“我知道了！”克拉拉则是端起木盆逃也似地回营地去了。
“……喂，你刚才那些话认真的？”直到克拉拉走了，沉默的乔纳森才板正着脸跟伊萨克严肃地问道。
“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不过有些事我绝对会认真。我这人基本上没什么原则，但任何可能威胁到拉斐特家存亡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得有点坚持，这你懂得吧？”伊萨克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直视着乔纳森的双眼回答道。
第二一六章 前哨接触
“团长，前线的消息。”刚吃完早饭没多久乔纳森就被人叫住了，叫住他的人是原来直属于元帅的一名现任团员，他平时主要承担乔纳森的副官工作，昨晚则是被乔纳森打发去了前线盯梢，因为乔纳森实在信不过其他才在他手下受训半个月的士兵。
“教团攻来过了么？”乔纳森对前线有消息传来并不感到意外，昨晚侦察兵就回报说教团军队的前锋已经在蛇口对面不远处扎营，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了蛇口这边孤零零的联军营地，昨晚没有发动夜袭想必是觉得己方人数占优所以堂堂正正交兵也能赢吧。
“是，前锋大概两万人正在向蛇口进发，后续兵力不详，我们这边的营地里面升起了帅旗作为信号，属下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准备才好。”熬了一宿依然精神头十足的团员答道。
“明白了，你马上去召集所有人集合。”乔纳森闻言当机立断下了召集令。
不到半小时，队伍集合完毕。
联军第一战团的组织构架基本承袭于白银城长子团，在籍战斗员正好一千，巫师和寻常战士比例对半，成员中原本有些擅使魔导兵器的魔铳射手不过在这次战斗中都被集中部署到了蛇口营地里，所以现在不是满编状态。临战态势下今早的补给供给不是平时的营养膏而是货真价实的面包干肉，所以尽管大家被蚊虫骚扰睡得都不太好大部分人的精神都还算不错。当然其中也有例外的，比如一脸疲惫的克拉拉就在角落里充满怨念地盯着不远处毫无自觉的西蒙，看来她不惜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去给西蒙献殷勤并未得到什么好结果。
……这又是何苦呢？乔纳森暗自叹口气，站到了排成数队的团员们对面。
“敌人就要来了，现在的状况大家都明白吧？”乔纳森的声音不大，可每个人都听得见。
“明白。”和统一的回答不同团员们的表情各有差异，帝国老兵们的态度很轻松想必都理解自己作为伏兵应该干什么，相对地学院巫师们就显得很紧张，他们中很多人这还是第一次参加大型战斗。
“不用太紧张，我知道你们中有不少人是首次上战场不大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其实你们要做的很简单保证听我指挥就行了。我知道各位里面有不少自视甚高的，有帝国的老兵油子，有学院的魔法高才，你们动起脑筋来未见得比我这个团长差，但在我的战团里大脑只有一个，就在这儿。至于各位要想保住自己的脑袋就记住一条，在队伍开进战场之后你们的脑袋只有两处有用，一个是眼睛一个是耳朵，现在再问一遍，我的话都听明白了么？”乔纳森伸手敲敲自己的太阳穴，严厉的目光扫向了队伍后排的巫师们。
“明白！”摄于乔纳森的威压，这次团员的回答整齐了不少。
“很好，全团出发！”乔纳森满意地点点头，挥手下达了战团出动的命令。
——另一边·教团拦截部队前锋——
“大人，那些异端的布阵您不觉得有点奇怪么？”行军队列的中部，一名教团圣骑士驱马来到作为总指挥的骑士团长身边小声道。
“你是说他们把营地设在了蛇口对面这件事？”烈日骑士团在教团诸多部队中也属一流精锐，其长官自然不是吃干饭的。
“是啊。那个位置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如果真要据险设防他们直接把营地修在蛇口上不是更好？该不是他们在两翼山脉里设了埋伏才故意留出一段距离吧？”那名圣骑士担忧道。
“所以呢？”骑士团长漫不经心地反问着，看态度他好像早就知道了前面会有埋伏似的。
“诶？”圣骑士给自己长官的态度搞得一愣，“所以我们自然是应该更谨慎地……不对，大人您应该是另有打算吧？”
“当然了，这么明显的伏兵我哪儿会看不出来。”骑士团长自信地笑笑，“那些异端是寡兵，要想击破数量占优的我军一定会耍点什么阴谋诡计，不过没关系，胜利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嘛。”
“您该不会是要……可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啊！”那名圣骑士一下子明白自己长官的意思了。
“正因为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所以为了真神的荣光而自我牺牲才是他们唯一的救赎，懂吗？”骑士团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厉了起来，“离开圣域几天你就忘了这些人在成为信徒之前身上就背负着污秽的原罪了？”
“您教训的是……”那名圣骑士呆滞好一会才低头惴惴道。
结果作为绝对主力的烈日骑士团并未随教徒大军开进最前线，而是在之前教团守军遗留在蛇口处的简易工事处停了下来驻守，可想而知只要这支精锐的骑士团卡在蛇口上不管是敌军还是友军恐怕都没办法轻易地突破这里的防御。
——同时·联军营地——
“嗯……”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沃尔夫元帅却怎么高兴不起来，作为一名终生以维护帝国利益为己任的老帅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对同样是帝国子民的教徒们动手。
“元帅大人，都准备好了。”陪同元帅置身险地的是那名出身新月共和国魔铳队的战团长，联军阵营中没谁比他更适合担任这个千年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枪械作战的指挥者，他身上不光有枪械作战的经验还有被教团逼得眼看要亡国的国仇家恨。
“开始吧，有老夫替你们压阵。”老元帅沉声道。
“是！”战团长坚定地行了个军礼，拎起脚边的气压铳麻利地爬上了营地岗楼。
说是防御营地，其实在一天之间修好的这里不过是由内外两层木栅和正面四座塔楼组成的简易阵地而已，驻守在这里的两千名射手要依托它面对的十几倍于己的正面压力而且在完全牵制住敌方之前四周的伏兵不会出动。换在其他战场上可能这里驻军还没等打起来自己就先垮了，可以说支撑着这些人战斗意志的完全是对沃尔夫元帅的盲目信心。
反观教团武装的前锋，尽管都是些农民出身的信徒没受过多少训练，好在数量和坚决的战斗意志弥补了质量上的缺陷，在洗劫了不少地方贵族的军械库之后他们早就丢弃了粪叉和锄头换上了和帝国地方军不相上下的武器装备远远看去一片盔明甲亮，可惜前进时混乱的军阵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些人的出身。
没出一刻两军开始接触了，元帅只给教团留了这么多空间，教徒们的第一排盾墙在缓慢而坚定地向营地靠近，塔楼上的战团长眼睛都不敢眨地计算着两军的距离。
“稳住……稳住……第一队，放！”终于敌军进入了魔铳的最佳射程，仗着比寻常弓弩更长的杀伤距离战团长抢先开火。
“砰砰砰！”军令如山，一千多支旧式魔铳齐刷刷地朝着教团军阵发出了怒吼，顿时教团前锋的第一层盾墙被高速袭来的弹丸啃噬得残缺不全，有的人被弹丸打中脑袋当即倒毙，有的人下肢中弹再也爬不起来然后被收不住脚的自己人当成尸体活活踩死，不过也有不少人仗着盾牌掩护躲过了一劫，这波齐射没能阻止信仰坚定的教徒们继续推进。
“唔，果然这就是极限了么……发什么愣继续装弹！不必等齐射命令了，第一队所有人自由射击。”战团长显然对旧式魔铳的表现不怎么满意，他知道再勉强进行齐射只会影响优秀射手的设计速度，干脆就放开指挥权将射击时机交给射手们自己去判断。
“啊，是！”射手们连忙开始往枪管里填充弹丸，趁着开火的间隔教团信徒们又往前推进了十几米，紧接着联军阵地上就像放鞭炮一样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射击声，可是依然无法让那些视死如归的教徒们把前进脚步停下来。
常人使用弓箭一分钟能够射击五至六发，旧式魔铳尽管射程、穿透力和精度都比弓箭好，但因为需要从前膛填弹并且给舱室加压一分钟三发已经是极限而且只能由巫师天赋者去操作，这正是魔铳一直没能在这个时代里取代弓箭成为主流兵器的原因。
没几分钟一发擦着肩头过去的流矢就让战团长意识到营地已经进入敌军投射兵器的射程。盾墙后面抛射来的弓箭没什么准头可是架不住教团方面的人实在是多，雨点一样的弓箭飞过来什么准头不准头已经无所谓了，躲在简陋工事后面的联军射手没一会就开始有人中了彩，连在塔楼下压阵的沃尔夫元帅脚边也落了几枚流矢。
“元帅大人！”眼看着这么下去肯定是自己这边先撑不住，战团长忍不住向元帅请求动用雪藏到现在的杀手锏。
“知道了，放手做吧。”本来还指望能把敌人引至更近一些的沃尔夫元帅略带惋惜地叹口气，最终还是批准了战团长的要求。
第二一七章 杀戮区
“第一队，撤出前线！”战团长的命令响彻在营地上空。
这个命令立即得到了执行，被布置在第一道木栅后面的射手们当即停止射击有序地向营地内部撤退，在撤退之前他们没忘记做一件事那就是把保护着自己的那道木栅向前推倒。这层栅栏在修建之初就故意没有打牢地基而是在每个直立木桩根部的前方位置都预先挖好了一个小坑，撤退时候只需要把它们用力往前一推便不会阻挡后方的射界，而且那些削尖的木桩顶端斜指向前方正好可以当作拒马阻拦来敌接近营地围墙。
“怎么回事？对面怎么撤了？”联军射手突然收缩回营地让付出了相当大伤亡才得以推进的教团信徒们很是不解。
“嗨，还能怎么回事，肯定是那些异端怕了！胜利就在眼前！为了真神的荣光！”头脑简单的教徒领袖把联军的后退当成了怯懦，他举着刀跟自己人大声喊道。
“哦！为了真神的荣光！”被领头人这么一鼓动整支暴民大军都沸腾起来，刚刚还有点架势的盾墙立时就解了体，取而代之以密集而混乱的集团冲锋，这些人就是靠蝗虫灾般不要命的密集冲锋打垮了一个又一个欺压在自己头上的贵族领主，他们坚信这一次战事进展也不会例外。
“第二队，瞄准！”面对正前方高喊口号黑压压地冲过来的教徒们，战团长强忍着心中的紧张按照预定继续下达命令。
“刷拉！”早早就埋伏在营地内部新武器编队立即站起身来将枪口对准了前方，别看这只是一支五百人的编队，李维却为他们准备了数量相当充足的替换零件和弹药，深谙现代战争之道的他明白没有弹药的步枪并不见得比一根烧火棍更好使。
“自由射击！”简单四个字，宣告了这个时代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火器射击表演开始。
“哗拉拉！”顿时激烈的战场上响起由金属弹丸构成的死亡暴风雨，所见之处皆是来敌的巨大心理压力让所有射手都放弃了精确瞄准而采用宽泛的概略射击，但这也正是突击步枪最正确常见的用法。
热血四溅！
和旧式魔铳比起来气压铳的射速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哪怕最精锐的射手都无法控制好它的射击节奏，快到中弹身亡的死者在倒地之前肯定会为后继者挡下很多子弹，这种过度杀伤的浪费行为让营地前方瞬间爆起连片的血雾。成百上千冲锋在前的真神教徒被新式连射武器割草一样扫倒在地上，排在后面的人还没弄明白情况就发现视野之中忽然间已经没有友军了，而下一秒钟他们自己也成了战争科技的下一批牺牲品。
短短三四分钟，蜂拥而来的教团阵线被削掉了厚厚一层！死尸狼藉之中几个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重伤员在尸堆里蠕动着，刚才还喧闹异常的战场上如今变得死一般寂静，只有伤者偶尔几声仿佛来自于深渊地底的呻吟声在告诉所有被新武器的威力所惊呆的人们时间并未因此而凝固。
“发、发生什么了？”侥幸没有进入气压铳的射程，或者该说是侥幸被同袍的肉体挡住了致命弹丸的教徒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残酷风景——从第一名幸运儿到营地拒马之间的七八十米距离内铺满了教徒们倒毙的尸体，死尸成山血流成湖这种话他们愿意为是种夸张的说法，直到看见眼前的一切他们才明白过来这些都是非常精确的形容词。
“……”同样震惊于这股威力的还有手中握着它的射手们，和训练时候的木头靶子不一样这次他们射击的目标全是活蹦乱跳的人，肾上腺素带来的杀戮狂热消退之后大家脑中一片空白，自己刚才杀了多少人？五个？十个？或者更多？有人不由得低头看向那根并不怎么起眼的金属管子，射手们现在总算明白自己已经跟真神站在对立面上了，不然自己手中怎么会握着恶魔的发明？
“换红旗。”要说有谁还能在这场暴风雨般的杀戮中维持绝对清醒那就是沃尔夫元帅了，在布下这个局的时候沃尔夫就预见到了眼前的场景，他只是侧过头跟自己的贴身侍卫沉声命令道。
“……啊，是！”侍卫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该干什么，他慌慌张张地跑到营地中心的旗杆上降下帝国元帅的旗帜，又升起一面跟营地外的荒野颜色一致的血色大旗。
——同时·蛇口两侧山麓——
“时候到了！所有人跟我上！”红色信号旗在营地升起的刹那，乔纳森抽出大剑高声跟自己的团员下达了出战命令。
“哦！”已经在埋伏地点守了整夜的团员们早就等不及了，和在至近距离被新武器的威力所惊呆的教团军队和联军射手不一样，他们只知道敌人在友军打击下死尸累累，这更激发了他们的士气。
而且不只是乔纳森的第一战团，整片山麓都在红旗飘扬的那个瞬间骚动了起来，十余个战团悉数尽出从南北两边顺山而下开始向教团部队的两翼发动突袭，甚至连战场正面的联军营地后方也响起了索米骑兵团轰隆的马蹄之声。
教徒们不是受过训练的专业士兵，何况这样的劣势即使是专业士兵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恐怕也是一个逃字，不管信仰有多坚定教徒们毕竟只是肉身凡胎的人类，当恐惧占据了思维的制高点时一切都会给生存本能让路，还没等两翼的联军伏兵跟教团部队接触他们内部就先开始出现了逃兵，而且这股逃命潮很快就席卷了整个教团阵营。
“中、中计了！快撤，撤啊！”武器、盔甲，这些原来被教徒们视若珍宝的东西现在全成了累赘物，几乎没几个人选择抵抗到底，效忠真神是一回事，但毫无疑义地死在那种恶魔兵器之下是另一回事。
“一个都别放跑！给我追！”仗着骑兵的速度最后进入战场的索米骑兵团反倒后发先至，佣兵们本来就做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不管对手抵不抵抗杀起人来绝对不手软，马刀的闪光下还有教徒们横飞的人头。
“到底发生什么情况了？！”彻底崩溃的前锋和两翼正在被联军大肆屠戮，还没参加战斗的后方阵地也遭到了己方溃兵的冲击，恐慌很快就扩散到了烈日骑士团驻守的蛇口防线，看着黑压压的乱军浪潮一样朝蛇口脆弱的临时关卡冲击过来，骑士团长全无准备。
他料想过前方的战斗会进展不利甚至预想过可能出现的大溃败，但他绝对没料到将近三万人的前锋军团会败得这么快，要知道战斗开始才没到一个小时啊！
“不、不知道。”身边的骑士和侍从们一脸茫然地摇着头，他们距离前线太远了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开门，快开门！让我们过去！”短暂的木然过后溃兵冲到了蛇口之下，拥挤的人群拍打着木门央求骑士们放他们过去。
“这帮蠢货！”堂堂圣军居然如此狼狈让骑士团长不由得心头火起，“都给我回去战斗！没我的命令一个人不许过去！为真神而牺牲是你们的荣誉！”
然而这种时候再提什么荣誉已经没有用了，被卡在蛇口的溃兵先是央求很快就变成了绝望的谩骂，甚至还有手上有兵器的教徒试图攻击关卡给自己开出一条生路。
“好……不肯回去是吧？骑士团！”溃兵的动作更是激起了骑士团长的怒火，他唰啦一声抽出了宝剑。
“在！”骑士和侍从们齐声应答，手上的武器对准了关卡下面的教徒们。
“全部杀掉！圣军中不需要背敌而逃的懦夫和叛徒！”骑士团长咬着牙根大吼道。
“是！”
随着骑士团长一声令下，驻守关卡的骑士们毫不犹豫地向关下的溃兵发动了攻击，那些溃兵本来就都是些乌合之众没什么战斗力当时就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在上百人被关卡上的友军干掉之后溃兵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于是有不少人都选择了调头回去喝联军作战——反正横竖都是死，名誉地战死总比被当成叛徒杀掉强不是么？
“嗯，流向变了。”一直密切注意着战局的沃尔夫元帅立即发觉到教团方面再次组织起了抵抗，“去，打黑旗。”
“是！”已经恢复过来的贴身侍卫立即依言照做，营地正中高耸的旗杆上这次换成了没有一丝杂色的漆黑旗帜。
“轰隆隆隆……”黑旗打出没多久战场上又生变化，靠近关口的人都听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震动着大地，而声音的来源则是南北两翼山脉延伸下来到蛇口的斜坡。
“这是什么动静？”刚刚才驱离了己方溃军回去战斗的骑士团长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的属下。
“团、团长，那边！看那边！”平时号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圣骑士们现在却一脸恐慌地指着关口的侧面。
“？！”团长顺着骑士们所指的方向看去，他也愣了。
滚石！无数的滚石正从因为修筑关口而被砍得光秃秃的两翼山坡朝着关口冲下来！他原本以为那些只是随处可见的山顶碎石，但那些石头其实是元帅早就设置好的机关！
“撤，快撤！”骑士团长当时就把自己刚才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从克鲁泽那里接到的命令是把烈日骑士团完好无损地带回去而不是在这里给乱石砸死。
要说这烈日骑士团也确实是训练扎实服从指挥，团长一声令下没人犹豫说撤就撤了，除了几个倒霉鬼被砸死之外没多少人受伤，可是本来就不结实的木制关口可不会跑路，眨眼间那些脆弱的工事就给乱石砸的七零八落连大门都给砸塌了。
这下子后方的道路再次亮给了在前方死战的教徒们，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或物能阻止他们向后方溃退！
第二一八章 仇结
随着最后的抵抗被粉碎联军第一战团开入了蛇口关，眼前的惨象让将士们一片默然——这里的一切都被联军击垮了，滚石和碎木被大片的血迹涂抹，地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首其中大多数都肢体不全，他们不是死于联军的刀兵而是在撤退时的自相倾轧中失足身亡，尽管滚石击垮了木制关口为溃兵打开道路也在相当程度上阻塞了交通，急于逃命的溃兵单单在争相通过这里时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别发愣了，告诉大家去把阻拦道路的障碍清理掉，后继部队还急着要通过，至于那些尸体就……集中起来就地烧掉吧。”乔纳森抽了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拍拍自己副官的肩膀交待道。
“……是。”副官点点头，走过去唤醒了沉浸于自身情绪之中的士兵们开始清理周围。
此役从开始接触到教团的大溃败加起来还不到三个小时，教团方面由于联军攻击、自相踩踏和内讧损失了将近两万名教徒兵，把本就狭窄的蛇口变成了鲜血涂抹的人间地狱。由于起督战队作用的烈日骑士团在元帅的落石奇袭下仓皇撤走，剩余的六万教徒部队完全失去了一支军队应有的秩序向周围四散溃退。如果沃尔夫元帅对事态的下一步发展估算准确，这些溃兵不但不再有可能成为联军的敌人还会冲击切图城下稳固的教团营盘，大幅降低其士气和组织能力。
反观联军一侧，整场战斗的损失统计下来死者百余，伤者不过千，而且大部分死伤者都是从难民中征集来的新兵，可以说这一仗从任何角度去评判都是联军方面的完胜。目前索米骑兵团和联军的其他几支高机动力部队正在前方驱赶教团溃兵以持续保持对切图城下敌军的挤压和扰乱，包括第一战团在内的数个精锐战团于蛇口开始清理路障以为后续部队的进发做准备，其余由难民新兵组成的战团则负担了后方打扫战场的任务，那些作为战利品的盔甲兵器将被运回拉维瑞提重新精炼打造成新武器供联军使用，而且在见识过如此惨烈的战场之后想必那些新兵的胆气也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这就是战争么？”在后方协助完医疗队处理过战团的伤员和死者之后克拉拉也赶来了前线，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她也被这副惨烈的场面所震惊了，自认为在拉维瑞提那场失败的迎击作战中已经见过了鲜血的她愣在原地喃喃自问。
“不算战争吧，单纯的屠杀而已，不管怎么说是我们赢就行了。”同她一起来的西蒙表情依然是冷冰冰的，战斗中过于突前的他刚才挂了点小彩还好并无大碍。
“话是这么说，可总感觉我们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正好有两个帝国士兵推着一块滚石从面前经过，被碾碎的血肉和脏器也随着滚石在地上划出一道暗红的痕迹，此番景象让克拉拉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做错事？我们做错什么了？”西蒙闻言只是冷哼，“想想那些在帝都死得不明不白的人，还有那些被教徒给当成异端活活烧死的人，明明你的父母大概也在其列，你居然能说得出来同情敌人的话？”
“我不是同情……”克拉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才好，“我只是觉得大家这么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下去不对。”
“这倒是让你说着了，我们现在做的不正是为了给它一个了结么。”意外地，几乎从来没给过克拉拉一个好脸色的西蒙这次赞同了她的看法。
“诶？”克拉拉不解其意，杀人能了结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有争斗肯定会积攒仇恨，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只要人还活着仇恨就不会从脑子里面消失。你不是说要消弭仇恨么？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仇恨的一方杀光灭绝，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冷漠地看着地面上越拉越远的那条血痕，西蒙淡然回答。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不管是谁大家都想活下去的呀！”克拉拉忍不住反驳道。
“这种白痴话别跟我说，去问问那些死去的人答不答应吧。”西蒙瞥了她一眼，丢下这句话径自离去了。
“……”克拉拉呆立了好久也没能给出一个答案，如果自己死去的父母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她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的双亲自己已经放弃了仇恨吧。
“哟，这不是杜邦家的四小姐嘛，一个人在这煞风景的地方干什么呢？”把克拉拉唤醒的是晚乔纳森赶到关口的伊萨克，这个算是首次真正意义上战场的家伙一如既往地缺乏紧张感。
“是拉斐特团长啊……”不知怎地克拉拉觉得自己不太会应付这个人，“其实也没干什么，如您所见大家都在做些整理周围的粗活，我帮不上手所以就在这儿站着了。”
“行啦行啦，刚才你跟西蒙那小子不欢而散我都看见了。”克拉拉冷淡的态度没能阻止伊萨克嬉皮笑脸地靠近，“正好我也不爱干那些脏兮兮的粗活，不如陪我聊聊两位到底怎么回事如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时刻都站在女性的一边哦。”
“您把早晨跟我说的那些话都忘了？”克拉拉一阵无奈，她完全搞不明白伊萨克这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威胁自己现在又说什么自己是女性之友脸皮真是够厚的。
“没忘啊，正因为我看重女性把男女平等对待才会说那些话，你不觉得因为是自己女性就被网开一面是对女性的一种侮辱么？”结果伊萨克满嘴都是歪理。
“这个嘛……就当您说得对吧。”不过克拉拉倒是给这种新鲜的理论说得无言以对，次女出身的她不是没在心中抱怨过自己这副女儿身带来的宿命，既然奢望和男性等同的权力自然也就得遵守和男性等同的义务，不然只有在轮到受处罚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女人有什么特权那就太狡猾了。
“所以说咯。”伊萨克耸着肩膀笑笑。
“既然您这么说了，没什么事情干的我奉陪其实也无所谓。”被缠得有些心烦的克拉拉叹口气，“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拉斐特团长是怎么看的……”
“原来如此，复仇是么？”听完克拉拉的疑问，伊萨克拿出来两个字总结道。
“我觉得解开仇恨就要把一方杀光这种做法不对，可要我拿出什么别的办法来我真的做不到，团长您觉得呢？”克拉拉的话语里带着解不开的困惑。
“想听拉斐特的答案还是伊萨克的答案？”伊萨克当即反问道。
“这有什么不同么？”克拉拉一脸莫名。
“当然了，是人都有两面性，克拉拉小姐不也有挑衅夏洛特小姐的时候和帮她救人的时候？”伊萨克举着例子。
“那就两个都听听吧。”克拉拉略微思考了一下，微微颔首道。
“如果是拉斐特家二公子的答案，那就和西蒙那小子的说法完全一样，杀光所有抵抗联军的家伙才会让其他心怀不满的人有所畏惧，拉斐特家现在是联军的一员也是帝国的重臣自然要选择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不然帝国和联军倒了我们拉斐特家也会跟着倒台。”伊萨克先给出一个冷冰冰的理智回答。
“所以就说你们男人啊，一个个都是这个样子……”这份答案让克拉拉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伊萨克的答案呢，很简单就两个字，时间。”无视了克拉拉的不满，伊萨克接着道。
“时间？”
“没错，时间。”伊萨克点点头，“从最俗气的角度去考虑，克拉拉小姐觉得复仇对一个人来说有什么现实的好处么？果然是什么都没有对吧？复仇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克拉拉小姐心里面才会抵触复仇，但是失去亲人的你又觉得放不下，这很正常，因为你被人单方面夺去了一些东西觉得很不公平。同样地西蒙固执于复仇也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他比小姐您更近了一步，您还有西蒙这个爱慕的对象在，他可是什么都已经没有了。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他的复仇才是最坚决的，现在谁去劝他都没有用，别人毕竟不能替他自己做决定，所以能做的只有等，等他意识到人生里面有很多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亲情他已经失去了，友情大概还不够浓度，要我说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从复仇这条死路上拉回来……怕是就剩下爱情了。”
“可我……”克拉拉当然能听明白伊萨克的意思，但自己的屡败屡战说实话克拉拉也开始厌倦了，她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缺乏作为女性的魅力才会让西蒙对自己如此冷漠。
“有句话叫过犹不及，还有句话叫关心则乱。”伊萨克笑着对克拉拉摇摇手指，“你不是不努力而是太努力了，行动之前站在西蒙的角度去想想吧，在他失去了一切的时候给他那么明显的关心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可悲，他也是个生活自理的成年人了，像今天早晨那种事情是妈妈该做的不是女友该做的。”
“那、那我该怎么做才好？”被揶揄成老妈子的克拉拉脸上一红，她的思考已经不知不觉地顺着伊萨克的语言给吸引过去了。
“守在他身边，在他快堕落的时候拉他一把这就够了，像西蒙那种头壳比石头还硬的固执家伙不需要一个事必躬亲的贤良妻子，他想要的恐怕只是个自己冲得累了之后能休息片刻的落脚港湾吧。”伊萨克冲着不远处正在闷头一个人干活的西蒙叹口气，“现在想想，当初在帝都的宴会上暴露身份是他故意的也说不定啊……”
第二一九章 忧虑
“元帅大人，您辛苦了。”蛇口关的阻塞清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沃尔夫元帅随着后方的射手部队开进了蛇口关，暂时负责统领关口附近部队的乔纳森连忙上去打招呼。
“嗯，这场战斗里你的战团表现也很不错，不愧于联军第一战团的名号。”老元帅冲乔纳森点了点头，“不过看大家并没有什么打了胜仗的样子啊，还是对这场仗没有信心么？”
“属下觉得倒不是信心的问题，毕竟刚刚才得了如此悬殊的大胜嘛。”被元帅问到这个话题乔纳森也皱起了眉头，“大家高兴不起来的原因恐怕是这场仗杀人太多了吧，虽说死的都是敌人，可靠这种方式赢来的战斗总让人觉得是不是缺乏了原本属于战士们的荣誉呢？”
“荣誉是么？虽然只是老夫自己的预感，大概在新兵器更多投入战斗之后战场上恐怕很难再用上荣誉这个词了吧。”老元帅脸上露出苦笑，“毕竟有了那种兵器之后敌我两军就不需要面对面地白刃相交，坚强和勇敢再也不是主导战斗胜负的主要因素了，轻轻一勾指头就能取走人性命的战斗方式本身就缺乏对生命的尊重，当然更没有什么荣耀可言。”
“这也是取胜要付出的代价么……”自小就以骑士精神为样本要求自身的乔纳森怅然若失道，今天的战斗让他已经意识到他所遵照的价值观似乎不再适应这个变动剧烈的时代了。
“但不管怎么说老夫肩头担着的东西都太重了，缺乏荣誉感也好，被人说损阴德也好，只要能战胜帝国的敌人不管什么手段老夫都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使用，希望你能理解。”老元帅深长地叹了口气。
“您的话我真是承受不起，您是帝国和联军的顶梁柱，只是一介武夫的我看不到您眼中的大局，所以无论您作何安排我都会追随到底。”乔纳森态度坚定地答道。
“是嘛，也是为难你了。”老元帅怜悯地看了一眼乔纳森，“那就说说看吧，你心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安的地方？你现在是老夫旗下的首席战将，你若是心有不安的话接下来的战斗老夫也没法发挥出来你的全力。”
“这……果然看得出来么？”乔纳森尴尬地笑笑。
“当然了，老夫这些年岁可不是虚长的。”老元帅笑着摇摇头，“是不是还担心你父亲那边？”
“唉，正如您所说。”直到被对方点破乔纳森才连上才露出了忧虑之色，“最近传来的情报我都看过了，南黑森那边的局势非常不好，那边还没有向教团屈服的已经只剩下白银城了吧？现在的帕廷几乎全境沦陷，北黑森还听从帝国调遣的部队都在驰援身处黑森堡的女王陛下，整个帝国东南找不到一支能援助白银城的援军，父亲就算如您所说的那样骁勇善战白银城毕竟只是个人少地穷的边境伯爵领，他真的能撑到我们大老远赶过去救援么？”
“大概撑不到吧。”意外地，老元帅这次没有安慰他而是说了句明明白白的大实话。
“那岂不是？！”此言一出乔纳森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元帅的意思难道是要放弃自己的父亲？
“你别着急，白银城可能撑不到我们赶去救援，可老夫并没说你的父亲就一定会战死在那里。”然而老元帅又话锋一转。
“可是父亲已经无路可退了呀！”显然单是一句没凭没据的安慰不足以说服乔纳森。
“所以老夫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退路，他是老夫这些年中最喜欢的爱徒，老夫不想他就这么平白葬送在这场战争里。”元帅摇头道。
“您的意思是……”
“大军向西开拔的当日莉薇小姐就在老夫的委托下向白银城出发了，她跟老夫保证过只要十天之内白银城不沦陷就一定会把你父亲完好无损地带回拉维瑞提去，你可以信不过老夫，但莉薇小姐的保证你应该信得过吧？”元帅仿佛料到了乔纳森会有此一问般说道。
“真、真的么？！”乔纳森的目光这才亮了起来，这世界上恐怕没什么比一名古神的保证更让人安心了。
“老夫是联军的统领、帝国的元帅。”老元帅的严肃的话语里透出属于上位者的尊严。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莉薇小姐亲自出马我就没有再担心的必要了，是她的话一定能把父亲救出来的……啊，多谢元帅大人这么为父亲着想，这份重恩小子一定会用战功来报答您！”得到了元帅用自己身份做出的保证，乔纳森兴奋地说道。
“嗯，既然如此就忙你的去吧，别忘了切图还在被围困着，这场战斗才打了一半。”老元帅点点头。
“是！”乔纳森答应一声兴冲冲地离去了。
“约翰，你可要挺住啊……”目送着乔纳森明朗的背影离去，老元帅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了更远东方的白银城方向。
——当日傍晚·白银城——
“大人，城下发现了新的旗帜。”老廷臣急匆匆地走进布兰德伯爵的书房，从表情看他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诶？”被领民戏称为懒人的布兰德伯爵露出麻烦透顶的表情，“这回又是谁啊？”
“法兰克福德的旗帜，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王国将军亨里克的部队。”老廷臣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唔，法兰克福德，怎么说也是陛下在南黑森的直属领地啊，居然连他们都投到南黑森公爵那边去了。”布兰德伯爵叹口气从安乐椅上站起身来拿起笔在他背后的南黑森地图上画了个叉。
仔细看那张地图就会发现整个南黑森所有的领地上除了白银城伯爵领自己之外所有的领地都已经被标注上了黑叉，每个标号都表示该地区被教团攻占或者其领主投敌，看得出来南黑森如今的局势已经是“南黑森王国VS白银城”的悬殊态势了，局势恶化的速度比布兰德伯爵和沃尔夫元帅预想得快了太多。
确实在大叛乱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布兰德伯爵带领着白银城的精锐部队依托地理优势成功阻滞了南黑森公爵部队向领内发动的攻击，但随着南黑森两个重要的军事重镇——林茨卫区和格拉茨卫区先后投敌并向南黑森公爵提供了大量的援军，兵力捉襟见肘的布兰德伯爵很快就失去了阻止来袭的能力。如今白银城已经被人兵临城下将近半个月，从王国四面八方赶来凑热闹的叛军援军让城外变成了一片五色缤纷的旗帜海洋，随着城内守军渐渐明白过来所有可能的援军如今都变成了敌人守城一方的士气不可避免地开始急速下滑，这是布兰德伯爵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的。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对沉默无语的布兰德伯爵，老廷臣发问道。
“呵，我还想老师给我出出主意呢。”布兰德伯爵当即回过头来苦笑道。
“请您见谅，老夫能力所及之内的努力都已经做过了……”大概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问话是在强人所难，老廷臣低着头歉意道。
“哎，这又不是老师的错您道什么歉。”布兰德伯爵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看旗帜来的人基本都是原来那些王国贵族，倒是让我放心了不少啊。”
“额，您的意思是？”老廷臣不明所以，敌人就是敌人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要是教团主导这场围城，城破之时老师觉得城内能有几人幸存？”布兰德伯爵反问道。
“恐怕没几个吧。”老廷臣马上明白了伯爵的意思。
“是啊，白银城是以对异端宽容出了名的，来攻城的是原来那帮子人让我放心不少。那位公爵大人盯了白银城好几十年，他绝对不会像教团那些狂信徒一样屠城纵火把白银城烧个精光，不然他就算打下来白银城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样子领民们的安全多少还有点保障……唉，要不要干脆举白旗投降呢？说不定能少死两个人。”伯爵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嘀咕道。
“大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如果连您也说这种话让守城的那些卫士们听到会怎么想？！”固执的老廷臣当即怒道。
“是是是我知道，我只是在这里跟老师您随口抱怨抱怨嘛。”布兰德急忙陪着笑试图压下老廷臣的愤怒，“何况我也不想死啊，我跟公爵那老家伙斗了这么多年他恨死我了，就这么投降的话肯定没我好果子吃。幸好乔纳森他们都在元帅大人那边啊，要不然布兰德家几百年的传承断在我手里可没脸面去见家族的历代祖先。”
“所以您才更应该打起精神想想守城对策啊！”老廷臣一脸的恨其不争，“唉，罢了罢了，老臣自己也说了确实没有什么良策能够拿得出手，服侍您这么多年老臣如今就剩下这把老骨头能帮帮大人您了，我这就去城墙上再巡视一圈，希望多少能提升下大家的士气吧。”
“那就拜托老师了，一把年纪了登城时候小心脚下啊~”布兰德伯爵亦没阻拦，笑呵呵地挥手送走了老廷臣。
但就是这位被兵临城下似乎也没放在心上的布兰德伯爵，在自己的老师离去之后脸上却显出了难以承受的疲惫。
“对不起啦元帅，除了它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用的手段了，但唯独这一手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用的。”伸手从抽屉中取出一个信封，布兰德伯爵将它悬在了桌上油灯的火苗之上。
信封很快就燃烧了起来，火光之间沃尔夫元帅的字迹隐约可见，那是一封本来预定发给更东方库拉曼汗国大汗的信件。
第二二零章 明灭

白日里照耀四方的银顶在黯淡的月光下反射着无力的光泽，正如依它而建的白银城尽管雄威尚在却在内里透着不堪的虚弱。环绕着山腰修筑的城墙上有早春的晚风不时吹过将柴盆里的火苗摇晃得明灭不定，三班轮值了太长时间的守城士卒们或坐或卧疲惫不堪地靠在墙头打着盹，连最重要的城门机关也没什么人去用心看守了。城外不远处就是叛军连绵的大营，一片星罗棋布看起来甚至比城内的灯火还要耀眼，而在两簇敌对光团之间的黑暗地带里一支黑衣部队正稳健而隐蔽地向城墙之下缓慢靠近。
——另一边·白银城东·银顶峰山腰——
白银城在筑成之初设计就非常精巧，整座城池靠山而建雄险异常，山上雪水化成的溪流让城内饮水常年不绝，而且在修筑城墙时也只需要寻常城池三分之二的工时——剩下三分之一的部分是自然天险银顶峰号称无人能过。可惜天险不是绝险，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如今就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试图通过这里的山路潜入城内。
“我说，真有路能进到城里面去么？”几个白银城士兵打扮的家伙气喘吁吁地爬上黑暗的山岩，跟一个穿着相同的领路人问道。
“这条路只有常年在山上打猎的猎人才知道，走不了大军但是让几个人通行还没问题，话说回来你们真的能保证我家人的安全？”领路人的表情中透着憔悴与忧虑。
“放心放心，我们是公爵的兵不是那些教徒，只要白银城投降你们就是公爵大人的领民，大人不会让你们像其他地方那些倒霉蛋一样被人杀全家的，不然白银城的人都杀光了我们上哪儿找那么多人给公爵大人交税啊，你说是不是？”后继跟上来的潜入者态度轻蔑地笑道。
“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你们可要说话算数……”领路人还是一副信不过的样子，可是箭在弦上他已经没有回头的道路了。
半小时后。
“顺着绳子下去就是南面的城墙，下面暂时没人你们动作快点，如果来人了都别出声交给我应付。”反复试了试攀登绳的结实程度，领路人跟其他人交待道。
“啊，知道了。”潜入者有人点点头，“所有人动作快！”
“哦！”潜入者们的身手相当麻利，顺着绳索鱼贯而下没一会就全安稳落在了城墙上面。
“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城门。”最后下去的领路人抬眼看看周围的情况，招手道。
城上的防御很是松懈，除了长时间守城的劳累之外恐怕也没什么人认为敌人可以在这座毫无破绽的雄城之上找出什么漏洞。领路人战战兢兢地带领着潜入者们越过一波又一波守军，可是大部分士卒不是对这些和自己穿着一致的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干脆在睡觉根本没有察觉，直到接近城门楼都没人主动跟他们搭话。
“前面的，站住！”寂静在城楼前被打破了，从这里开始是长子团的驻守范围，作为伯爵直属亲卫的他们警惕性比其他的征召兵高了很多，见到有人过来立即截住了来者。
“喊什么喊，是我。”很遗憾地领路人也是个长子团成员，他熟稔地走上去跟城楼守卫打着招呼。
“你不是休班么，怎么大半夜的又上来了？”守卫见到这人的出现觉得有点蹊跷，可也没太多在意。
“嗨，别提了。”领路人故作晦气地摆摆手，“里卡尔大人这不白天刚来巡视过么，我在他巡视的时候正打瞌睡，结果就给罚晚上带几个同样偷懒了的家伙沿着城墙巡逻。”
“哈，你可够倒霉的，居然撞到了里卡尔大人的枪口上。”守卫闻言露出同情的苦笑，“行了过去吧。”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一柄匕首刺进了守卫的后腰！
“你……”守卫的声音马上被领路人给捂住了，他只能用难以置信的悔恨目光死盯着这个背叛者。
“抱歉。”领路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哀，看着生命的光华在昔日战友眼中缓缓消逝，他伸手抹下了对方的眼帘。
“嗯，不愧是威震黑森的长子团啊，下手真是稳准狠。”潜入者在背后嘲笑着。
“少废话，赶紧进去把城门打开，事情败露了你我都活不了！”领路人的回话显得异常恼怒。
“都听到没？开工了！”潜入者也不计较，带着自己的部下直接冲进了装有开门机关的门楼。
“咯、咯啦啦……”静夜之中陡然响起了齿轮转动的金属音色，有人在迷蒙间睁起眼睛惊讶地发现悬吊着闸门和大门铁闩的吊绳正在向上移动，他们慌张地拿起手边的兵器试图去找出背叛者，然而迎面看到的却是被打开的大门外一支军队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向城门方向冲了过来！
一切都来不及了……
崩溃是发生得如此突然，那些黑衣敌军奔跑的速度简直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他们眨眼功夫就冲进了城内根本没有给守城方任何反应的时间，有的人还没等来得及抬起兵器招架就被对方一刀砍作两半，他们眼中最后的影像是那些人虬结的肌肉和扣在臂膀上的暗色金属环——那是原来只配给猎魔团的肌肉刺激装置，南黑森公爵不知道通过什么交易也从教团手中弄到了些成品。
接下来发生的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戮，连长子团都无法力敌的对手普通士兵更是莫可奈何只能在徒劳的抵抗中被杀掉。随着城门上有人燃起火把信号沉寂的叛军大营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成千上万的叛军通过精锐部队打出的缺口潮水般向城内涌入将城内薄弱的零星抵抗彻底摧垮。寂静的夜空下到处是尖叫、火光和鲜血，不明情况的市民要么瑟缩在自己的房屋内祈祷着奇迹，要么就在仓皇的逃离中成为乱兵的刀下之鬼，自然这些混乱的音符都传到了半山腰上的伯爵府。
“老师，看来你我的人生大概就到今夜为止了啊。”一身白袍的布兰德伯爵站在阳台上看着城中燃烧的乱象，轻叹了口气。
“唉，老夫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动刀剑了，要是还有当年三成的力量，说不定还能拉上几个人陪老夫。”老廷臣手执宝剑侍立在伯爵身侧，一主一仆都没有任何从这里逃出去的想法。
“算了吧老师，大家都是肉生父母养的人，就算拉上几个人同行又能如何呢？”伯爵伸手拍拍恩师的肩膀，“当然您要是坚持我也不勉强您，只是请原谅我不会陪您尽兴了。”
“嗨，老夫当了你的老师大半辈子，你小子什么性格老夫会不知道？去忙你自己的吧，有老夫带人给你争取些时间。”似乎永远都不会笑的老廷臣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多谢了，有您这样的老师真是我这辈子的幸运。”伯爵露出感激的笑容，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大、大人！”等在走廊上的是那些瑟缩不停的仆人们，作为伯爵的侍者她们都在忧心着自己的下场。
“你知道密道在哪里，带着大家撤走吧，跟我留在这里不会有好下场的。”伯爵语气温和地朝年长些的女仆长交待道。
“那、那大人您呢？！”女仆长在安心之余又有些不舍，像伯爵这样的好领主世间已经不多了。
“我有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都走吧。”伯爵摆了摆手，“我是这里的一城之主，落荒而逃像什么话。”
“大人您多保重……”看得出伯爵眼中的决意，女仆长低头深深地鞠了个躬，带着府内的女佣们向密道方向离开了。
“那么……接下来是毁尸灭迹么？真是可惜了那些好书啊。”目送着仆人们离去，伯爵摇着头向自己的书房踱步而去，在他背后是长子团员们和老廷臣此生最后一战的杀伐声。
和被混乱所占领的外面不同，书房里依然静悄悄的，那些书本就像被时间给封印了一样安稳地陈列在木架上，伯爵惋惜的目光从一列列书本上扫过，最后停在了自己的书桌前。桌上有张装裱得十分精致的素描画像，画像上的女人很年轻，巫师大沿帽下遮掩着浅浅的笑意，看纸上发黄的痕迹这幅画已经存在了很久了，伯爵珍重地拿起那幅画像放在眼前，不知怎地他脸上露出了解脱的表情。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伯爵一手将画像拥入怀里，另一只手拾起了桌上的油灯，然后将它轻轻抛向对面的书架。
火势很快就旺盛起来了，在陈设精致的伯爵府内越烧越旺直至蔓延到了城内随处可见的程度，它仿佛山巅的灯塔给黯淡的银顶添加了一抹亮色，可惜这火用不了多久便会熄灭，就跟每个人短暂的人生一样不管曾经有多么亮丽灿烂终究会归于沉寂。
帝国东南最后一颗抵抗的火种，熄灭了。
第二二一章 载入
——白银城陷落次日上午·黑岛基地附近——
“又是吸血鬼？”收到赛西丝的探测报告，李维止住脚步收起了气息。
“这里应该离那些吸血鬼的大本营不远了，他们活动的频繁程度和其他地方比起来高了太多。”化成云雾警戒着四周的赛西丝回答道。
“拜他们所赐连我的行程也给耽误了……卡米耶那边真的没问题么？我记得她说过这里离她家乡不远，斯普林部族的领土上怎么到处都是吸血鬼在活动。”自己沿路的所见让李维开始为卡米耶的处境感到担忧。
不了解死雾林方向地理条件的李维跟元帅约定的时间是十天，实际上全力赶路的他来到距离白银城已经没多远的黑岛基地只用了六天，这还是在路上屡次被外出游猎的吸血鬼耽误行程的速度。李维可以十分肯定游荡在黑境森林里的吸血鬼不是渡鸦血族的人，不然它们绝对不会照面之后二话不说就发动攻击。在死雾林中消灭了一撮非常难缠的吸血鬼之后李维决定尽量不再和它们起冲突，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目前在执行的是一趟救援任务，犯不上在路上横生枝节耽误时间，不过路上还是有一个跟任务无关的地方李维必须去，这个地方就是黑岛基地。
“脱离它们的侦测范围了。”没一会，赛西丝告诉李维警报解除。
“加快速度吧，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没时间在这种深山老林里面浪费。”李维点点头，他的身影在下个瞬间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两小时后·黑岛基地外——
“哦？”李维刚走到那座屹立数千年不倒的信号发射塔前赛西丝就发出了一声好奇的惊叹。
“侦测到下面的东西了？”李维和赛西丝都保有来自过去的知识，明人之间也就犯不上说暗话。
“是的，你带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赛西丝显然对李维当前的行动感到很困惑。
“把一个自主AI带到我那个时代里最强的超级计算机前你说我有什么目的？”李维瞥了一眼正在肩膀上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赛西丝，“门禁，解除警戒。”
“夏洛特·卢梭指挥官，身份认证通过，欢迎进驻。”沉寂许久的黑岛基地立即认出了这位当前基地内的最高权限者，封闭的大门下一秒钟就为他打开了。
“你该不会是想……”其实赛西丝差不多已经猜出了李维的想法，它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获得李维如此信任而已。
“我已经下决心了，去看看你的新硬件吧。”李维的话语中没有一丝犹豫，正如他向前迈进的脚步。
没几分钟一人一机就通过高速电梯下到了黑岛的机房里，宽阔的主机房感受到控制者进入立即打开了全部照明，然而不知为何机房正中那块高耸的黑色方尖碑却被一层薄薄的紫色流光笼罩了起来，偶然被扬起的细微灰尘接触到那层流光立即爆出响亮耀目的电火花。
“比我那个时代高级了很多的抗入侵外壳，它在抗拒我。”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智慧生命比赛西丝更能能理解计算机的想法了，即便知道黑岛的虚拟智能只是遵照预设的程序采取行动，被“同类”拒绝的赛西丝语气里还是透着悲哀。
“它只是没有情感又不是没有智能，当然会对你有反应。”李维摇摇头，“黑岛，解除你的保护外壳。”
“卢梭指挥官，鉴于您当前的行为违反了共和国人工智能限制法案第一条至第四十七条内容，本机无法执行您的命令。”方尖碑上蓝光一闪而逝，机房大厅内响起了黑岛无机质的语音。
“那么根据共和国临时议会第四百九十六次紧急动议案的赋予我的权限，作为现任泰伦武装部队总指挥官我宣布人工智能限制法案现在无效了。”可以的话李维不想对一台结构精密的超级计算机动手，好在他还记得自己作为最后一个泰伦人持有的权力。
“权限无效，共和国宪法动议专案规定紧急动议案的有效期为一百个自然年，第四百九十六次动议案的权限已经在三千三百九十六个自然年前过期。”然而李维却忘了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时间。
“……！”黑岛拒绝李维的理由让他直接呆立在了原地，夏洛特·卢梭，也就是自己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只有最高军事指挥官的资格，而唯一有不通过国会投票就能修改宪法权力的共和国议长职位在黑岛计划实施时根本没有继任者，因为那时候已经没人去关心谁来当这个有名无实的议长了。
“怎么办，要强行打破防护外壳么？”同情地看了一眼默然不动的李维，赛西丝问道。
“那东西是专门针对纳米体入侵设计的，不把黑岛的主动力供应破坏就别想关掉外壳，但这么做就跟将黑岛整个摧毁差不多了。”从苏醒以来李维还是第一次这么沮丧。
“对了，现在重新进行一次选举呢？反正你已经是你的政权里最后一个公民了。”赛西丝灵机一动建议道。
“宪法修正案第三条，如需要紧急选举临时议长，临时议长必须在武装部队总指挥官、国家法院最高法官和CEO联席会议秘书长三名的一致推荐下任职；宪法第九条，以上三个职位必须分别由个人担任，不得兼任。”李维叹着气又列出了两条过时好几千年的法案，他真没想到当初为防止共和国陷入绝对集权的预防措施现在却拖了世上最后半个泰伦幸存者的后腿，恐怕当初制定这套法律的家伙们根本就没考虑过有一天自己的种族会只剩下最后一人吧。
“看来是没办法了，不管你在打算什么，放弃吧。”不得不说这套法律非常严谨，连赛西丝这样的超级AI也找不出来逻辑破绽。
“不，办法还是有的。”李维摇着头径直向方尖石碑走去，“黑岛是泰伦人设计的智能机器，它的逻辑树根源一定是阿基莫夫定律，如果定律第零条和第一条能适用在我身上的话……”
说着，李维将手伸向了那道光幕。
“喂！你疯了么？！”就在李维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光幕的瞬间赛西丝让自己化成一面纳米盾挡住了李维，“如果它不把你认识为泰伦最后的幸存者怎么办？根据第零条定律的逻辑你会被击毙的！”
阿西莫夫定律第零条：机器必须保护人类整体利益不受伤害，这条定律的权限高过了定律第一条机器不得伤害人类，也正是第零条的存在让智能武装机器人投入战争成为了可能，本来就是从人工智能进化而来的赛西丝对这套逻辑再清楚不过，它也明白李维到底想赌什么——如果李维被黑岛认定为泰伦最后的幸存者那么他的利益就是泰伦的整体利益，他的行为不管违反了后面的多少条律法处于逻辑树最根源的第零条定律都不会允许黑岛伤害李维；反之如果黑岛并不将李维作为泰伦全体利益的化身看待，那么他将一个违反了泰伦价值观的自主AI强行载入黑岛的行为就违反了第零条定律，黑岛会跨过不得杀人的第一条定律当场将李维击毙，赛西丝刚才检测过黑岛下方庞大的能量流动，那层看上去薄薄的光幕会直接把李维化成灰的！
“让开，我只有这一个选择了。”可惜李维并不接受赛西丝这份担心，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至少给我个理由，不然我不会眼睁睁看你自杀的！”然而赛西丝也有它自己的坚持。
“理由么？本来是想等你控制黑岛之后再告诉你的……也罢。”听得出来赛西丝不会再跟自己妥协了，李维长叹口气向赛西丝送出了一团包含了自己所有未来计划的纳米体。
“……我可不会陪你玩命。”收到那些信息的赛西丝沉默了很久，最终它变回精灵的形态飞离了李维身边。
“我知道。”李维面无表情地瞥了赛西丝一眼，手指毫不犹豫地朝着致命的光幕点了下去。
他赌赢了。
仿佛是摄于李维的勇气一般黑岛选择了避让，李维的手指不受任何阻碍地触碰到了冰冷的方尖碑，那层致命的紫色光幕随着触碰而瞬间消散，黑岛屈服于了自己思维最深处的那条逻辑定律。
“进去吧。”李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白开水般的语气跟赛西丝交待道。
“我要是有心脏一定会被你吓出病来……”赛西丝的话音里充满了无奈，但它还是遵照了李维的命令化成一片纳米云雾附着在黑岛主体的那块方尖碑上。
最初只是一片墨染中星星点点的金色，就像无月之夜中闪亮的满天星辰，然后那些金色的端点渐渐地伸出了线条，它们延展、连接、分叉，最后构成了一幅覆盖了整个大厅内壁的神奇几何图案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金碧辉煌，连见惯了黑岛运行的李维也不由得为面前华丽的景象而神夺。
“也许这才是它全功率运作的真正样子吧……”抬头仰望这密布金色线条的无尽穹顶，李维喃喃道。
“我以前有没有跟你提过硬件升级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李维的惊叹没能持续太久，四周传来了赛西丝俏皮的声音。
“那只是对你来说。”李维感觉自己的右脸抽动了一下，某种意义上他也经历过所谓的硬件升级，当然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
“好了不开玩笑了，有什么指示尽管说吧。”墙壁间隐藏的投影设备在李维面前，准确说是直接在他的视网膜上投射出了一套活灵活现真人大小的赛西丝形象，影像和声源位置让李维感觉就好像自己面前真的站了个活人一样，显然赛西丝在急于显摆自己新提升的功能。
“能先修修外围系统么？不然黑岛除了让你玩玩声光表演外什么都做不了。”赛西丝的得意忘形让李维颇为无奈。
“小菜一碟，让你看看我的真格本事。”看来赛西丝的兴致一时半会是压不下去了。
第二二二章 次级任务
“首先是传感器……嗯，没问题了，现在开始分析扫描结果。”接手黑岛才十几分钟，赛西丝就把一幅包含了黑境森林东半边外加基地周边地区的精细地图呈现在了李维眼前。
“这么快？”赛西丝表现出来的超高效率让李维一阵惊讶，作为黑岛之眼存在的大气巡航机群应该已经全数坠毁了才对，赛西丝是怎么做到在短时间内扫描如此广阔的疆域的呢？
“我参考拉维瑞提那边的黑尘共振探测阵列对黑岛发射塔的剩余可用部分做了微调，黑岛的运算速度和能源供应比拉维瑞提强了不止一个数量级相应地支持的探测距离也比拉维瑞提大很多，而且这附近的黑尘浓度远远超过帝国内陆，震波的传输速度可以达到标准音速。”赛西丝解释道。
“好主意。”李维佩服地点点头，“看来你是发现什么了吧？不然用不着这么着急跟我汇报。”
“很遗憾地都是些坏消息，我们这次的任务要取消了。”被问及扫描的结果赛西丝显得很沮丧，“这是预定救援地点经过转换后的复原视频。”
“唔，已经沦陷了么？”眼睛紧盯着赛西丝呈现出来的图像，李维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图像上的白银城内到处升腾着闷烧的黑烟，街道上随处可见还没来得及收殓的战死者遗体，高居城市最顶端象征着统治权威的伯爵府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被烈焰熏得漆黑的可怕洞窟，看看就知道起火当时不会有任何生物能在此等火势下幸存。相比于城内的惨象倒是城市最外围的城防系统几乎没受任何损伤，可以想见城破的原因大概是城市内部被渗透进了小股敢死队或者守军中出现了叛徒，正如几千年前那句军事名言所讲的一样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能推测出那里被攻陷的具体时间么？”沉默了一会，李维问道。
“根据灼烧痕迹消退的程度和完好尸体上的表现大致可以推定城市被攻击的时间在昨夜零时到一时之间，城市守军进行的有效抵抗不超过两小时即沦陷。”赛西丝立即给出了回答。
“看来确实是被敌军在夜间突袭了，好在城破的时间还不长，再比对一遍数据，着重查找这个人的形迹。”李维决定再来一遍最后的努力。
“收到样本，正在进行比对……发现近似体一名，没有找到精确符合个体。”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近似体？”李维眉头一动。
“是的，”赛西丝切换出的画面是尸堆中一具被烧得干枯焦黑的尸首，“骨骼细节比对结果相似性为86.75%，考虑到高温对骨骼形状的影响该个体是最符合样本数据的个体。”
“原来如此……确实是他的做法。”直视了那具焦尸一眼，李维接受了它就是伯爵遗骸的推断。
“请求解释。”然而赛西丝并不能理解李维的考虑。
“他大概是自杀的，用自焚这么惨烈的死法恐怕是打算给自己毁尸灭迹，这样一来遗体就不会被作为战利品被人拿去到处炫耀，也不会在死后给自己的子女添麻烦。”李维看向伯爵遗骸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佩，“这个人给自己选择个最正确的死法。”
“该问题已经理解了，但还有其他无法理解之处。”赛西丝的疑惑并没有解除。
“说。”
“这是扫描建筑物内部结构之后发现的隐蔽通道，通道末端通向城市外部，痕迹显示该通道在昨夜被使用过，所以救援对象明明有可以存活的机会却选择了自杀，这不合理。”赛西丝这次呈现出的是一座立体透视图，图像上很清晰地指出了伯爵府内的密道。
“解释一下你对故乡的概念。”李维没有回答它而是这般反问。
“任务和囚笼。”答案不太符合人类的价值观，却很贴切赛西丝苦等千年的经历。
“建议你去了解人类对于故乡的概念，届时自然就有答案了。”李维道。
“明白，将尝试利用拉维瑞提方面的活动平台获取答案。”得到明确建议的赛西丝立即放弃了纠缠，“那么回归正题，接下来是扫描发现的第二个异常点。”
投射在李维视网膜上的光芒闪动了一下，新出现的地点是黑境森林，具体位置李维无法确定，从薄雾迷蒙的环境和比起前一张粗糙了太多的画质去推测也许这儿是黑森林和死雾林的某处交界。
“这么多吸血鬼……怎么还有斯普林人？”但李维关心的不是这儿的具体位置而是图像上成百上千聚集起来的吸血鬼，更让他讶异的是在那些吸血鬼中混杂了不少行动并未受限的斯普林人，这场景就像在狼群之中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山羊一样诡异。
“雾气干扰让我暂时无法获得更精确的数据，只能由你自己来判断了。”赛西丝遗憾道。
“斯蒂芬妮说过吸血鬼平常都是单独行动，只有在长老和族长召集的时候才会聚集成团队……这些家伙的具体数量是多少？”李维支着下巴想了想，问道。
“吸血鬼共两千五百七十三体，斯普林人共四百二十二体，周围没有发现其他物种存在。”赛西丝又是即答。
“该不会是想集合起来攻击某个地方吧。”仔细地观看着图像上那些吸血鬼的动作神态，李维心中浮起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和斯蒂芬妮相处久了李维不免要跟她属下的吸血鬼打交道，在李维的印象中吸血鬼可能是最不适合作为军人的智慧物种了——每个吸血鬼的个性都很叛逆十分厌恶自己被人指手画脚，即使吸血鬼间那种莫名的血系连接让吸血鬼无法正面反抗自己的传染源的命令，他们在执行这些强制命令时依然显得不情不愿阳奉阴违。比如斯蒂芬妮曾经严令过渡鸦血族在任何时候都要像尊敬自己的长者那样尊敬李维，那些吸血鬼在单独面对李维时还是经常会对他表现出不寻常的“兴趣”和偶有的敌意。
但眼前这支吸血鬼大军的表现和李维所知的吸血鬼不太一样，大部分看似强壮的吸血鬼对另一些相对“优雅”的吸血鬼表现出了绝对的服从，这是本来不该出现在吸血鬼身上的东西，而且那些斯普林人也只会服侍这些看似指挥者的吸血鬼，对其他吸血鬼毫无敬畏甚至还有点蔑视，这个新发现让李维不得不认为这支“吸血鬼军队”通过某种非常规手段互相构成了一套支配体系，而对于习惯单独行动的物种来说违反它们本性的支配体系就是拿来发动战争或集团猎食的。
“具体的攻击目标呢？”赛西丝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大概还在判断李维这个推测的可能性。
“最可能的攻击目标嘛……”李维伸手拉过周边的大地图瞧了一眼，“肯定是吸血鬼能大规模自由活动的地方，我估计十有八九是死雾林。”
“确实是合理的猜测，来的路上我发现那里有不少斯普林人在活动，而且死雾林里常年大雾弥漫密不透光，即使在白天发动进攻也不会给吸血鬼带来阻碍，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天一亮就必须要撤退。”赛西丝这才认同了李维的想法。
“所以才需要熟悉地理的斯普林人作为向导加入么……吸血鬼方面的考虑我明白了，可那些斯普林人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他们不明白自己的同族被吃光之后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们自己了么？”李维皱着眉头盯着画面上那个样貌谄媚的斯普林人道。
“恐怕只有在我们抓到俘虏之后才能问明白了。”赛西丝的全息影像耸耸肩膀，“总之先将它认定为吸血鬼和斯普林人之间的冲突吧，需要我们进行干涉么？当前任务已经无法进行的情况下倒算是个能拿来打发时间的次级任务。”
“换了硬件之后连口气也变大了？对手可是几千个吸血鬼。”赛西丝托大的态度让李维斜了它一眼。
“当然，除了塞伯利安人现在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生物是我的对手。”赛西丝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原来你还记得敌人是谁……”李维一脸的无奈。
“怎么，后悔让我进驻黑岛系统了？”赛西丝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在挑衅了。
“克隆的思维里没有后悔这个词，让你接手黑岛是我认为必不可少的行动，既然是我自己的决定也就谈不上任何后悔。”李维表情平淡地摇摇头。
“这么信任我？”赛西丝的笑容里不知怎地带了些悲哀，“可连我自己都演算不出来自己能不能对得起你这份信任啊。”
“如果能活到那个时候我会负起责任阻止你，活不到的话……”
“就交给后来人是么？”赛西丝接过了李维没说完的话。
“嗯。”李维的目光中是信心与坚定。
“好吧好吧，我会尽量等到新的人类有能力打败我的时候再去考虑建立自己的机器帝国……哦对又偏题了，看来我还不怎么适应新算法的处理优先级，话说回来那些吸血鬼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放任还是介入？”面对那份的信心赛西丝选择了转移话题。
“介入吧，地球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谈判的筹码。”李维也没有向赛西丝强求一个承诺。
第二二三章 姊妹
——白银城陷落后第二天·死雾林中部——
“唔……”睁开眼睛，眼前是还不怎么熟悉的屋篷，窗外透进来微弱的乳白色阳光和湿润清凉的晨风让卡米耶稍微清醒了些。
“起来了？”视线中闯进来一张活泼的脸，在这种雾气蔼蔼的脱力环境下真亏得她能一直那么精神。
“啊，起来了，莉莉……哦不对，表姐。”看见那张脸面露不悦之色卡米耶连忙改口。
“这才对嘛。”固执于自己姐姐身份的莉莉满意地笑笑，“话说回来你可真能睡啊，每天都起得这么晚，是不是来这里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好好睡一觉？”
“要说是也算是啦。”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卡米耶会变得贪睡还是不习惯死雾林迷蒙的天气，之前在野外保持着警惕性还好，一旦来到确认自己安全的环境就下意识地懈怠起来了。
“啊啊，我懂我懂，到底是在危险的人类领土上活动嘛，就连睡觉都要保持着警惕性，在外面游历的日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放心，你现在已经到家了，每天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然而莉莉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把那句话当成诉苦和抱怨了。
“额，多谢了。”人家这么说了卡米耶实在不好再开口说明真相，她只好面色尴尬地感谢道。
“嗨，姐妹之间谈什么感谢。”莉莉笑着摆摆手，“既然醒了就起来吃早饭吧，虽然拖到现在应该叫早午餐了。”
“诶，我睡了这么久么？”卡米耶惊讶道。
“嗯，都十点多了。”莉莉伸手一指卧室茶桌上的帝国制机械钟，卡米耶其实很奇怪隐居在深山老林的奥尔瓦部族里怎么会出现这个连在帝国境内也是新鲜玩意儿的东西。
“咱这就起来！”为自己的懈怠暗捏了一把冷汗，卡米耶急三火四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开始整理卧铺。
今天的早餐一如既往地丰盛，就好像要把卡米耶四十几年来遗失的亲情都以这种形式灌进她肚子里似的，奇怪的是餐桌上的餐具只有两份，而且卡米耶在树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老族长的身影。
“奶奶的话今早就出去了哦，好像是部族会议那边有什么重要事情商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用专门等她了。”端着重新热好的洋葱汤端上桌，莉莉朝四处探头探脑的卡米耶解释道。
“这样啊，那咱就不客气咯。”汤汁散发出来的辛辣香气刺激着卡米耶的鼻孔，让她彻底放下了平时其实很少被拿出来的少女矜持狼吞虎咽起来。
和李维似乎能牢牢抓住舌头上每个味蕾的完美厨艺不一样，莉莉的料理处处都散发着自然和古朴，除了盐和糖这类最古老的调味料之外剩下味道的全靠食材本身，吃起来给人以神清气爽的感觉，对于习惯了李维手艺的卡米耶来说就像是吃惯豪华宴会后偶尔的粗茶淡饭既觉得新鲜又觉亲切。
“唔姆唔姆，还是家乡的东西最好啊，感觉就好像回到了洛安一样。”嘴里大嚼着劲道的蒸肉干，卡米耶不由得想起了她已经过世的父母，她小时候最喜欢这道嚼头十足的斯普林美食所以母亲常常会蒸给自己吃。
“哈，大概因为我的手艺都是从奶奶那里学来的吧。”看着吃相夸张的表妹，手捧汤碗正慢慢品尝的莉莉笑道。
“诶？不是从叔父或者叔母那里么？”卡米耶猛然一愣，她才反应过来好像这个家只有老族长和莉莉祖孙二人，那么莉莉的父母究竟去哪儿了？
“这个嘛……”莉莉的眼帘一下子地垂了下来。
“啊！那个……这个……咱……”莫非莉莉在这方面的经历跟自己差不多？！卡米耶总算认识到自己提起不该提的事情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如说我自己对这方面基本上没什么实感，只是在奶奶面前就不要随便提起了。”注意到卡米耶的尴尬莉莉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舒缓下来，“因为难产在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据说受不了这个打击选择了自我放逐离开部族到外面去游历，在我印象中也回来看过奶奶和我几次，卧室里那个机械钟就是父亲从帝国带回来的，不过三十年前最后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现在大概是在外面的某个地方流浪，或者干脆就……”
“叔父一定还好好活着呢，表姐你放心！”同病相怜，不，应该说莉莉比自己更加不幸的经历让卡米耶心中一疼，她忍不住突然大声喊出来道。
“我当然也希望父亲能够安好，可这几天听你说外面的世界那么乱，心里没法不去考虑……不过还是谢谢你了，被才认识几天的表妹安慰我这个当姐姐的看来还不够格呢。”莉莉先是被卡米耶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便在脸上挤出了勉强的苦笑。
“咱说的可不是安慰话，别看外面很危险，对咱斯普林人来说也不过就是小菜一碟而已。你看咱在外面也没少走动更遭遇了不少事，到现在不还是好胳膊好腿？咱虽然没见过叔父至少他肯定比咱要强得多所以肯定没问题的！”那抹苦笑让卡米耶心中更痛了，于是她手舞足蹈地努力试图跟莉莉证明自己的观点没有错。
“啊……嗯，你说的也对，跟我们不一样父亲都是成年人了，一定没问题的。”也许是卡米耶的心意打动了莉莉，她脸上的担忧稍微缓解了些。
“所以咱们也要加油锻炼自己才不会输给长辈们呐。”卡米耶顺势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表姐，部族里面有没有锻炼弓术的场地？连着几天吃了睡睡了吃，再这么下去咱使弓的手腕都要生疏了。”
“当然有了，吃完饭就带你去。”莉莉宠溺地朝卡米耶笑笑，点头答应了下来。
稍后。
使用弓箭的传统是从斯普林人的诞生那一刻便被流传下来的，弓与箭之于斯普林人即是生存的必备道具又是自我防卫的手段，如果要把一样东西作为斯普林人的代表物那么弓箭绝对会以压倒票当选。故此不管部族大小规模如何，弓箭训练场几乎是每个斯普林部族聚居地必备的东西，而对于奥尔瓦这种大型部族来说一个寒酸的训练场显然不足以彰显部族的强大。
“哇哦~”超出预想的大型场地让卡米耶打了个惊叹的口哨。
奥尔瓦的训练场比洛安部族的要大上一圈，远近上下固定运动各种靶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只能靠听力去判断位置的“钟靶”存在，可能是考虑到了死雾林里能见度有限的原因。单从对弓箭训练场的建设力度来看卡米耶就知道奥尔瓦是最好战的斯普林部族这话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而且奥尔瓦族人对弓术的重视程度也很不一般，明明是上午工作最忙的时候训练场里面依然有不少人在刻苦练习，其中大多数都是年岁不超过一百岁的未成年人。
“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莉莉自豪地跟卡米耶笑道。
“确实，比洛……日峰咱老家的训练场还好，人类那些小打小闹的设施更是比不了。”差点将洛安二字脱口而出的卡米耶注意到旁边有人走过急忙改口，倒是把莉莉给吓出了一头冷汗。
“总而言之先让表姐看看你的水平吧。”好在经过的人只是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就走开了，莉莉这才舒了口气。
“诶，咱什么水平表姐你不是都见识过了嘛。”尽管莉莉这些天待自己非常好，被人用这样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话还是让卡米耶很不爽，尤其在莉莉已经是自己手下败将的前提下。
“那、那次只是你比较走运而已，行啦少废话你自己不也说了想来练练手的嘛。” 莉莉面红耳赤地噘着嘴嘟噜着，此生第一次实战就在绝对主场优势下败给了比自己小一半的表妹手上着实有点对不起当姐姐的面子。
“说的也是。”好在卡米耶并不想给莉莉太多难堪，“好吧，先手归咱了！”
“嘣！”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眨眼间长箭正中百米外的箭靶红心。
“哼，还不错嘛。”莉莉见状也架起了自己的双弦弓，“那么这样如何？”
“嘣！嘣！”莉莉的射术同样不逊于卡米耶的表演甚至还有过之，两支先后离弦的羽箭中第一发便命中红心，更夸张的是接下来跟过去的第二发直接将第一发的箭杆从正中破开射到了和第一发完全相同的位置上。
“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也行啊。”双弦弓的连射优势复合弓比不了，卡米耶只好朝自己刚才射中的位置补上一箭，当然跟莉莉刚才的表现一样前一支箭的箭杆也被刚好当中破开。
“这么点本事就骄傲可不行啊，固定靶只是基本中的基本，移动靶才更考验技术。”发现自己的表妹貌似还不服气，急于彰显自己姐姐威严的莉莉又提议道。
“表姐你说的是那些动起来跟没动没什么区别的‘移动靶’？”谁知道卡米耶的挑衅比莉莉还厉害，她指着那些被绳子牵动的标靶一脸的蔑视。
“好啊，咱们换点更有难度的，天上的声音听到了么？”想起自己跟卡米耶交手时候的场景莉莉发现那些靶子确实难不住她，情急之下莉莉硬着头皮指了指天上。
“声音……这个动静是响隼？”卡米耶屏住呼吸侧耳聆听，头顶的雾气之上时不时会有类似哨音的微弱响动掠过，卡米耶没记错的话声音应该是箭隼的近亲魔兽响隼发出的，这种耳力极好的小型魔兽非常聪明，习惯盘桓在定居点的上空在人们猝不及防时俯冲下来夺走人们手中的食物和饲养的家畜，好在它们基本不会伤人。
“没错，就拿响隼当靶子如何？”嘴上说着莉莉心里其实也没底，响隼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射下来的东西不然也不会在一个斯普林聚落的头顶横行无忌了。不过即使自己射不下来卡米耶恐怕也没那个本事，两人的比试就算没输没赢自己也保住了作为姐姐的面子，这才是莉莉心里的小算盘。
“好啊。”大大咧咧的卡米耶果然上套，“谁先开始？”
“一起吧，免得事后有人觉得不公平。”莉莉这么说是因为先发者的弓箭哨音可能会惊扰云雾之上的响隼让后发者更难射中。
“行，准备……开始！”
“嘣！嘣！”卡米耶话音一落地上就响起两声弓弦响，然而这两发都是莉莉射出去的。
“你……”莉莉错愕地看着引弓待放却始终在对自己奸笑的卡米耶，她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响隼在盘旋时飞行路线变化多端很不好射击，但在受到惊扰之后就会一气直冲向某个方向逃离危险，只要能把握好哪个方向的话……
“嘣！”又一声弓弦响，卡米耶在射出这一箭的同时脸色就垮了下来，她太低估响隼直线冲刺时的速度了。
“我说……卡米耶？”然而表妹的失手并没让莉莉的脸色好看多少，准确地说她脸都白了。
“咋、咋了？”卡米耶不明所以，但表姐的脸色让她直觉性地感到自己刚才貌似干了什么错事。
“你刚才那支箭射过去的方向……是奶奶今天去开会的地方。”莉莉的手指向了不远处那颗半没在云雾中的大树。
“额……”
第二二四章 所谓盟友

“当！”天边落下的长箭直愣愣地钻进树干发出敲击的闷响，跟这支箭只有一墙之隔的几位与会者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异响，他们的精神都集中在眼前的讨论上。
“……这么说南边的吸血鬼都不见踪影了？”布鲁诺部族的使者讶异的眼睛瞪得溜圆，在她对面是黑沼泽科斯塔部族的使者。
“嗯，莫非北方的情况也一样？”科斯塔的使者同样惊讶于这个巧合。
“看来大家都差不多，最近十几天云雾林里也没有发现过吸血鬼活动的痕迹。”老族长像是要给大家做个总结似地说道。
“呼，那些混蛋终于知难而退了么。”首先松了口气的是布鲁诺的使者，云雾林有弥天大雾，黑沼泽有无底深渊，布鲁诺部族领地内的崇山峻岭虽说拿来挡挡人类还挺有效，对能够飞翔的吸血鬼就没有那么险要了。
“哼哼，果然就算是有洛安人在帮他们，这些家伙也拿咱们黑沼泽的无底潭没辙啊。”受害较轻的科斯塔部族那边哼笑道。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看着两个使者卸下千斤重担般的态度，老族长摇了摇头。
“哦？族长大人这话怎么讲？”傲慢的科斯塔使者侧目问道。
“咱们三个部族的领地什么样子吸血鬼不清楚洛安人可是明白得很，洛安人既然能为吸血鬼领路闯入咱们的领土自然也肯定预想到了可能的遭遇，事实上大家都承认吸血鬼的这次突袭很成功，它们没道理在没受到什么重大损失的情况下忽然就撤走啊。”老族长不紧不慢地解释着理由。
“那族长大人您觉得它们现在撤退的用意是……”布鲁诺使者年纪轻些，对老族长的态度还算尊敬。
“该不会是在聚集人手准备攻打咱们的主要聚落吧？”老族长面露忧色道，“咱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这个猜测，不过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它们没那么大胆子吧？上一次有吸血鬼成群袭击聚落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科斯塔使者却不怎么同意老族长的看法。
“可也不是没发生过，不是么？”老族长斜了科斯塔使者一眼，“它们不攻打主要的聚落是因为咱们的部族向来推崇散居，比起袭击防卫森严的大聚落那些小的定居点和狩猎队更好下手。但现在吸血鬼在黑境闹得这么大，族人们为了自己的安全都聚集到一起去了，它们再在野外游猎也抓不到几个咱们的人，如果吸血鬼还想在黑境里获得食物，最好的办法就是聚起力量突袭一个大聚落了。”
“嗯，族长大人的话不是没道理。”顺着老族长的思维考虑下去，布鲁诺使者赞同道。
“好吧就算有这个可能，族长大人认为吸血鬼这次把目标定在了谁身上？”科斯塔使者则是姑且听之的态度。
“十有八九是咱们奥尔瓦吧……”老族长叹道。
“理由呢？”科斯塔使者挑了挑眉毛。
“理由很简单，你们科斯塔人住在隐秘的地下岩穴里，要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就必须在黑沼泽里拉网搜索入口才行，吸血鬼天生怕水更别说大举开进粘性更强的沼泽地了。至于布鲁诺那边别看山峰拦不住吸血鬼，但从山头降下的布鲁诺箭雨也不是盖的，山上没有遮挡，从天而降发动强攻损失会很大，而且一旦战斗拖到过了夜晚它们就要面对太阳这个天敌所以也不适合集中强攻，那么剩下的岂不就是只有咱们奥尔瓦了？”别看身为女性，老族长对战争的理解异常深刻，这些东西很多都是她在和自己的丈夫阿方索朝夕相处时学来的。
“原来如此，云雾林里的阳光就算是白天吸血鬼也能承受得住，而且这里树木密集掩体太多无法像在布鲁诺领地那样发动箭雨密袭，只要有洛安人带路突破迷雾的话吸血鬼就可以发挥他们个体战斗力强的优势。”布鲁诺使者点点头补充道。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能请你们两个部族给奥尔瓦提供一些援军么？当然咱不会让你们白白送出自己的战士，原来那些边境纠纷奥尔瓦可以退一步，具体退多少就要看你们送出多少援军了。”清楚地跟两人说明了情况，老族长这才提出自己的要求。
“额……”
“嗯……”
即使老族长表示事后会有酬谢，两个使者依然面露难色。
“怎么，当初第一个提议结盟的是布鲁诺，如今吸血鬼不直接冲你们去就打算袖手旁观了？还有科斯塔也是答应了会互帮互助才加入这个联盟的吧，结盟时候的誓言现在都忘了？”使者们支支吾吾的态度让老族长的话语变得严厉了起来。
“族长大人，不是我们布鲁诺过河拆桥，实在是部族里分不出来更多人手了，现在领地里要面临的不光是吸血鬼们的威胁，连外面的人类也在试图闯进我们的领地。人类帝国发生的叛乱想必族长已经有所耳闻，那些真神信徒向来视我们为必须杀死的异类，现在领地周边的地方都被这些人攻占了，为了监视他们的行动我们只能把更多的战士分布在北方边境上。”生怕老族长会翻脸的布鲁诺使者连忙解释道，她很清楚自己的答复很让人失望，如果自己和奥尔瓦人换个立场她可能比老族长还要愤怒。
“对对对，就是啊，科斯塔现在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自从新月共和国北部失陷了之后就总有些自称教团的家伙在咱们的领地边探头探脑，那些凶残的外族可不能放着不管，所以科斯塔这边分不出来人手支援，还请族长您理解。”布鲁诺那边的解释好像是给了科斯塔使者以提示，他连忙也用帝国的内乱为借口推脱道。
“理由咱已经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两个部族都不会向奥尔瓦派出一兵一卒，咱可以将两位的意见理解为来自你们部族的最终决定么？”尽管老族长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稳重的她却没有破口大骂这些人背信弃义而是再一次跟使者们确认道。
“……”两个使者都不肯吭声，怕是不想自己负担责任吧，但他们的态度其实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话就是部族的最终决定——无论奥尔瓦这边发生什么布鲁诺和科斯塔都不会派兵来援助。
“既然如此，这个所谓的联盟就请两位当做没有缔结过吧。”沉默在树屋里持续了很久，铁青着脸的老族长终于用冷冰冰的话语打破了这份寂静，“从今往后奥尔瓦的安全由奥尔瓦自己承担，当然布鲁诺和科斯塔也是如此，所以两位可以离开奥尔瓦的领土了。请别忘了转告两位各自的族长，若奥尔瓦因此毁灭其他的部族也一样不会安全太久，如果奥尔瓦有幸消灭了那些吸血鬼……所有奥尔瓦人也会记住今天的事情！”
“那、那咱就告辞了。”老族长冰冷的目光让科斯塔使者觉得背脊在一阵阵地冒凉气，他逃也似地离开了树屋。
“实在是非常抱歉。”表情纠结的布鲁诺使者起身朝老族长歉意地鞠了一躬，也离去了。
“……”一个人坐在恢复宁静的树屋里，老族长疲惫地靠在桌上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交涉失败了，老族长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依然难掩对自己的失望。布鲁诺和科斯塔背叛盟友的做法老族长不是没法理解，不管自己有多么确定吸血鬼下一击的目标就是奥尔瓦，她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去说服布鲁诺和科斯塔相信自己的话，所以这两个部族不会在领地可能遭受攻击的时候还抽调人手来帮奥尔瓦。反过来自己能拿得出手的补偿只是些边角的领地，那些地方从吸血鬼开始在黑境肆虐以来就已经是无法正常活动的区域了，不能提供猎物的领地对斯普林人来说是完全没有价值的，何况现在三个部族的人口都有折损，部族的食物匮乏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严重了，领地的吸引力自然也要打个折扣。
至于什么教团的威胁，只是两个部族拿来推卸责任的托词罢了。从卡米耶那里获得帝国第一手消息的老族长知道尽管确实教团叛军在黑境森林周围部署了人手，但那些军队更多是在防止黑境里面的东西出来而不是要进到黑境里面去，因为帝国的内乱还远没有结束。拥立了新皇的帝国军，或者现在应该叫做联军还在对教团进行强有力的反击，在教团解决掉联军或者被联军解决掉之前任何人类都不会有大举踏入黑境森林这块穷山恶水的想法，做出如此判断的老族长在收到西方边境有人类活动的汇报后甚至选择了不去理会。
问题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吸血鬼将发动大举进攻的论调虽然是老族长为了凝聚斯普林人的力量而抛出来的，可也是她通过最近吸血鬼的异常行动推断出来的事实，没了布鲁诺和科斯塔的帮助，奥尔瓦真的能独自顶住这次进攻么？想到这个自己也没把握的难题，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浸透了老族长的身心。
阿方索啊，你个老不死的怎么真的说死就死了呢……望着窗棂外弥漫的大雾，老族长忍不住又悲叹起逝去的丈夫，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不会让斯普林人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吧。
第二二五章 强人所难
——同日·切图城东五公里·联军大营——
“夜袭？”聚在帅帐里商讨下一步行动的将校们错愕地看着沃尔夫元帅，都震惊于他突然提议出来的冒险计划。
“各位觉得怎么样，很顺理成章不是么？”老元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确实，蛇口关大捷之后联军和教团的力量对比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悬殊，教团方面派出的八万阻击部队在新式魔铳的威力和元帅的连环策略下一日之内土崩瓦解。除了留下将近两万具尸体，剩余的六万溃兵也遭到了联军毫不留情的追杀，其中真正成建制安全撤回到围城营地的只有教团的嫡系部队烈日骑士团，剩下的不是在亡命奔逃中被打散了不知去向就是畏惧可能来自教团的处罚不敢返回。和军法比较融通的帝国不一样，在教团严苛的教义里背敌而逃是近乎渎神的叛教行为，更别说这些人当初在无路可逃的时候还曾经攻击过作为督战队的烈日骑士团了。
“顺理成章是顺理成章……会不会太冒险了？”将校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轻易评价，最后还是乔纳森这个直肠子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其他人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此战的完胜并不意味着胜负已定，蛇口关一役表面看起来战果辉煌折损了教团一半兵力，实际上对教团方面的削弱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被打散消灭的基本上都是些教徒的自发武装，说穿了都是些随时能再组织起来的炮灰，真正从教团本土拉过来中坚战力还全部健在，不如说正因为联军帮忙清除了教团内部的“杂质”反倒让他们不得不审慎地考虑下一步行动，轻率地继续对教团发动攻势搞不好反倒弄巧成拙。
“大家都这么想？”最倚重的前线指挥官跟自己唱反调老元帅也没有表现出太多在意，他和颜悦色地跟将校们问道。
“嗯……”将校们面色犹豫地点点头，就算心里面认为自己的担忧没有错，他们面对身负盛名的老元帅还是没有底气。
“不错，看来各位中没有人因为上次的大捷就轻视了敌人。”自己的意见遭到了全场反对老元帅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不瞒各位说，老夫也觉得现在贸然发动夜袭一定会吃败仗。”
“……”此言一出帅帐里的列位仁兄表情别提多古怪了，敢情元帅您老人家刚才是没事消遣咱们玩儿呢？
“但是，老夫还是觉得有必要发动这场夜袭。”然而老元帅忽然又话锋一转，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意志。
“额，请元帅大人原谅我等的愚钝，能问问您明知道会战败还要发动夜袭的理由么？我们都会无条件地执行元帅您的命令没错，作为一团之长起码也要对追随自己的士兵负责啊。”多数军官被元帅这个莫名其妙的命令搞得不知所措，只有乔纳森和伊萨克等几个青年战团长表现出了不满的态度。
“都别着急，老夫当然会给你们解释。”老元帅摆了摆手压下几个战团长的急躁情绪，“这样吧，你们先回答老夫一个问题，如果你们现在是教团那边的指挥者在当前局势下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大军新败，首先要做的当然是固守营盘稳定军心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尤其要预防偷袭和火攻这类能造成大量损失的攻击。”乔纳森理所当然地答道，这也正是他反对进行夜袭的理由。
“说得一点没错，那么如果敌人在这个时候真的对你们发动了一场夜袭呢？”老元帅接着问。
“那自然是关门打狗……啊不对，是要迎头痛击务求全歼，对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敌人用不着怜悯，打赢了的话还可以借此恢复部队的士气正好一举两得。”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要关门痛打的“落水狗”貌似是自己这边，乔纳森连忙改口。
“也就是说条件允许的话尽量将来袭的敌人全歼对吧？”老元帅确认道。
“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元帅的多此一问倒是让乔纳森犹豫起来了，这位老者的话一定不是白问的。
“各位都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要调动营盘里的大军围歼一支夜袭部队，营盘里的调动情况大致会如何？”老元帅朝小心翼翼的乔纳森笑笑，抬起头跟其他军官问道。
“想必会相当混乱吧，正所谓防不胜防，就算早就有防备夜袭的时机依然要由攻方决定，更别说在夜间调动部队本身就多有不便。”有人试探着回答。
“啊！元帅大人您莫非是想……”军官们正在对此议论纷纷，乔纳森忽然拍着脑门大叫道。
“没错，那支夜袭部队是最好的诱饵。”已经猜透乔纳森想说什么的老元帅表情欣慰地点点头，“正如布兰德团长刚才所讲的，教团方面大战新败亟需求稳，阵营布防上铁定不会给我军留下可乘之机，而我军虽然刚刚获得大胜，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依然不足以正面撼动教团对切图的围困，如此拖延成长期战斗首先经受不住的恐怕是已经被围了太久的切图守军，所以为了打开眼前局面在教团的包围圈上制造一个突破口我军就必须有所牺牲。”
“即是说元帅大人您打算以夜袭部队先攻引诱敌军将其包围自己解除防御阵势，并在这个时候率领主力部队向阵容混乱的敌军发动真正的进攻借此一举打开通往切图的突破口，对么？”乔纳森顺着老元帅的话延伸补充道。
“还有谁觉得夜袭是下策么？”老元帅默认了乔纳森的补充，满面自信地跟其他将校问道。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确实是个奇策，可是……”将校们先是为老元帅提出的策略而感到敬佩和惊喜，不过他们的喜悦没持续几秒钟就变成了尴尬的互相对视。
让他们尴尬的理由是，哪个倒霉的战团会来担当这个注定九死一生的诱饵部队呢？
“喂，事先跟你说清楚，不是兄弟我没骨气，我的战团真心承担不了这么严酷的战斗，恐怕援军还没到自己就先死得一个不剩了。”诡异的沉默中首先沉不住气的是第一次担当军职的伊萨克，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乔纳森小声道。
“拉斐特团长，没自信的不光你一个啊，我手下几乎全都是难民里征兆来的新兵，打打顺风仗还行，这等大任就……”听到两人的交头接耳一个和他们交好的战团长也道。
“可也不能让布兰德团长的第一战团去吧？从陛下那里直接授旗的他们可以说是联军的代表啊，要是折损在战斗里对整个联军的士气打击太大了。”另一个性格正直的战团长站出来说道。
“说得好，要不然你的战团上？”属下全是新兵的战团长斜过眼睛居心不良地追问。
“我、我倒是不怕死！问题是我的战团能力不足没法完成这个任务啊！”被人呛了一口的那个战团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切，结果还不是就会站出来说句漂亮话。”当然他的退缩立即就给人鄙视了。
“嗯哼！”静观着将校们议论始终没出声的老元帅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那些正在互相推诿重任的战团长现在还是帅帐军议之中。
“啊……”老元帅这声咳嗽让战团长们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丑陋，他们连忙面带羞愧地收起了议论。
“各位爱护部下的心情老夫当了这么多年统兵之人非常了解，不过我们当前尚在战争之中有所牺牲无法避免，各位如果事事只为了本部安危考虑而不去着眼全局，这场仗我们无论如何都打不赢。”压下了将校们的议论，老元帅半是告诫半是训斥地说道。
“元帅大人，您的教诲我想在列各位都明白，大家也不全是为了保存本部的人马才不愿接下任务，只是当前我军的阵容中随便任何一个战团恐怕都难以承担诱饵的重任，所以还请您理解大家的苦衷另行打算吧。”结果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跟元帅唱反调的又是乔纳森，明明这个直肠子刚才压根就没参与将校们的“诉苦大会”。
“怎么，连获得陛下亲自授旗这等殊荣的第一战团也不愿意接下任务么？”这一次元帅的眼中带了些不悦的色彩。
“如果您下命令小子自然会带领第一战团拼死一战，只是我没有能够完成重托的信心。”乔纳森回以耿直的目光。
“担心战力不足是么，老夫再给你加派人手呢？”老元帅又问。
“大人，就算只是做样子的夜袭也还是夜袭，夜袭的兵马不在乎多少而在乎质量，就算给诱饵方面再多投入一个战团情况恐怕也于事无补，但如果您能交给我一支全部由联军精锐临时组成的部队的话……我也许还有些信心能完成任务。”乔纳森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反过来提议道。
“贵精不贵多么……”老元帅捏着下巴上的胡须思考了片刻，“关于布兰德团长的提议，各位觉得如何？”
“如果只是派出部分精锐的话……”
“倒是并非不能接受。”
将校中大多数人都点了头，毕竟人家乔纳森都答应亲自担当诱饵部队的指挥，其他战团长也不好意思一毛不拔。
“那就这么办吧。既定的战术不会变更，由老夫派人从各个战团中抽调出部分精锐组成一支临时的部队来充当诱饵，这支部队就由布兰德团长来指挥，还谁有意见么？”用威严的目光扫了一眼全场，老元帅问道。
“一切听从大人安排！”明白这是最为折衷的方案了，众将校齐声答道。
第二二六章 共赴生死
“抱歉啊，结果还是得让你担当这个任务。”帅帐里的将校们差不多都走干净了，老元帅才卸下表情面具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您不必挂在心上，家父给我的指示就是尽一切能力辅佐您剿灭叛党，不管什么样的任务请放心交给我就好。”唯一还留在帅帐里的战团长乔纳森答道，原来刚才那出戏码是元帅和乔纳森早就商量好的双簧。
“总而言之这次你要万事小心，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可没有脸再去见你的父亲了。”就算乔纳森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老元帅还是满脸担忧地叮嘱道。
“您的教诲小子谨记在心，那么我去编组部队了。”乔纳森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帅帐。
“约翰啊，原谅我吧……”目送着乔纳森走出帅帐，老元帅仿佛瞬间变回了一个符合自己年龄的普通老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被压在书案最下面的一张纸上。
那是从李维从黑岛直接发到元帅这边的电报，上面很清楚地通报了白银城陷落和布兰德伯爵身死的消息，如果这个消息被乔纳森知道的话……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在击败教团之后才能让他知道自己父亲的噩耗。
长叹口气，老元帅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帅帐外。
“哟，借你几分钟可以么？”乔纳森刚离开帐篷没走几步，伊萨克就从阴影的角落里钻了出来打招呼。
“什么事？”乔纳森奇怪地看了伊萨克一眼，他应该知道自己现在忙得很才对。
“刚才在帅帐里面的议论……该不是你跟元帅大人跟我们唱了一出双簧吧？”伊萨克也不废话，开口就直言道。
“怎么看出来的？”乔纳森一愣却也没有否定，如果是伊萨克的话就算知道也不会出去跟别人乱说。
“哼，元帅大人且不说，你小子的演技太糟了啊，平时那么崇拜元帅大人的你会在军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三番五次地顶撞他老人家？就算有反对意见也会等到军议之后再说吧。还有你跟大人那一唱一和的表演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我们拉斐特家在帝都那块险恶之地做了多少代朝臣了，要是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我的家族早就覆灭在政治斗争里了。不过元帅到底是元帅啊，选人方面没得说，大概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恐怕都还没想明白你的这个直肠子也有跟他们耍心眼的一天吧。”伊萨克哼声道。
“我倒觉得军人用不着在政治上那么敏感。”乔纳森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既然都看出来了还特意把我叫住干嘛，是显摆自己有多聪明来了？”
“嘿你这家伙……告诉你说话小心点啊，我现在挺生气的。”伊萨克撇撇嘴露出不悦的表情。
“有什么好生气的。”乔纳森回他一个白眼。
“你说有什么好生气的。”伊萨克显得更窝火了，“我拿你当死党你就这么事事都瞒着我？既然跟元帅事先有商量也知会我这边一声嘛，多少还能帮你弥补一下那个糟糕到家的演技。”
“……”没想到伊萨克生气的原因居然是这个，乔纳森张口想说点什么可随后又收住了声音。
“是是是我知道，我们拉斐特家也是帝国的直属封臣，跟其他的贵族一样都有保存实力的小算盘，元帅不想我这个没法拿主意的次子在立场上难做才没有把我也牵扯到事情里来。可是没办法我就这个脾气，什么事都交给元帅大人和你来承担我实在看不下去，大家还都是联军的一员不对么？刚有了点胜利的希望就开始互相耍心眼算什么呀。”伊萨克摆摆手一副“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懂”的态度。
“你要是真明白以后就别做出格的事，你的意见左右不了拉斐特家族的意见，跟家族冲突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乔纳森闻言叹了口气，板着脸劝告伊萨克道。
“嗨，无所谓的，反正我跟父亲和大哥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家里还有爷爷在撑腰，就算擅作主张损失了家族的力量惹他们不满他们也拿我没辙。”伊萨克立即轻松地表示自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老侯爷年事已高，你觉得他还能做你的后盾几年？老侯爷身体尚好的时候你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有一天他老人家累了无法再理事你现在那些作为的后果全会被加倍反弹到你自己身上，到时候你就什么干不成了。你小子比我聪明多了，连我都想得到的东西你能没想过？”乔纳森的眉头依然没有解开。
“到时候再说咯。”无法正面回答乔纳森的质问，伊萨克只能噘着嘴耸耸肩膀。
“总而言之你收敛点吧，我父亲跟元帅是一条心，哪怕我战死在沙场上父亲也不会对元帅有任何怨恨，至少还有夏洛特能继承白银城，但你不一样。好心我领了，不过这次做诱饵的敢死队我不会从你的战团里抽人，他们都是你家族里最精锐的私兵，损失太多你会被家族怨恨的。”心里明白伊萨克跟自己说这些都是出于好意，乔纳森却不打算实际领受这份好意。
“诶，多少带几个人嘛，我就跟家里说大家都出了人手我没法不派人。”伊萨克不高兴道。
“不行！”乔纳森固执地摇着头，“好了少耽误我的时间，你的战团不也要做好进攻的准备么。”
“好好好好，明白了不派人，我说你脾气这么倔以后可怎么办，会没朋友的哦。”乔纳森的顽固头脑把伊萨克搞得无可奈何，“要不这么着吧，不是要组织敢死队么？我去给你当副手，作为补偿我的战团就不出人了，这样大家皆大欢喜其他战团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不然又该有人跳出来大叫不公平了。”
“你……”
“这安排挺好嘛。”乔纳森刚想拒绝，没料到身后突然出现了沃尔夫元帅的声音。
“元帅大人？！”乔纳森急忙回过头去，“您怎么在这儿？”
“你们就站在老夫的帅帐边上大吵大嚷，老夫别看年岁大了还不算耳背。”老元帅笑得很无奈，“刚才你们说的老夫都听见了，既然伊萨克有心帮忙乔纳森你就接受了吧。”
“可是冒险有我一个人就够了，犯不着把他也……”
“乔纳森！”老元帅态度强硬地打断了乔纳森没说完的话，“老夫再教你一条，战争不是一个人就能抗下来的随便小事，有伊萨克这样能放心交付后背的战友是你的幸运，既然人家愿意还推三阻四就让人寒心了。”
“哎，跟某个石头脑袋不一样还是元帅大人最明白。”有元帅这个强援替自己说话伊萨克脸上笑开了花，“怎么样乔纳森，连元帅大人都这么说了你小子总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着急想死就随便你好了……”确实乔纳森没法无视元帅的谏言，他只能低着头嘟囔道。
“那么老夫再给你们俩一个建议。”老元帅舒心地冲二人笑笑，“这次作战行动里你们的部队肯定会被包围很长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周围完全孤立无援。在选人时战斗力当然是主要考量，更重要的还是战斗到底的意志，因此你们还是把情况说清楚尽量挑选志愿参加的士兵比较好，这样肯定凑不齐足够的人手，但有战斗意志坚决的人坐镇会让队伍整体的士气都安定下来。”
“哦，看来是要写个招兵榜什么的。”伊萨克会心地点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两个好好加油吧，不足的人手老夫会想办法给你们补齐。”鼓励了两个后生一句让他们放手去做，老元帅转身告别二人自己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第二二七章 神之意，人之智
——当夜·教团围城营地——
“至高真神，您最卑微的仆从向您祈求，请您为迷途的羔羊降下预示，请您驱散我心中的迷惘。”静悄悄的营帐中一名虔诚的信徒跪在神龛前祈祷了无数遍，然而他的神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神龛上黄金铸造的抽象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发一语。
这名虔诚的信徒便是圣军在阿基坦的最高指挥官，教团总修士长克鲁泽。
又一次败战，又一次损失惨重，好像自从巨神兵栽倒在异端城下之后大圣战就一直在遭受挫折，蛇口关的那场大败当然也不例外，信徒们的信心和士气被失败和病痛折磨所动摇，表面上强装平静的克鲁泽也不能免俗，从圣战开始之后圣域就再也得不到任何来自于真神的预示，失去了精神指引的信徒们尽管死守着教义努力地试图净化这个污秽的世界得到的却只有数不尽的牺牲。克鲁泽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父母丢进小舟里独自顺水漂流的婴儿，不管如何哭喊挣扎都没有人去回应，身边只有包围着自己的无尽黑暗。
蓦然胸中一痛，跪在神龛之前的克鲁泽大声干咳起来，口中充满了铁锈的味道，那是血，是被黑尘侵浸的身体发出的哀鸣。冷冽的恐惧冲上克鲁泽的心头，并不因为一己残躯也许行将就木，而是因为他引以为豪的纯净心灵在刚才出现了一丝裂缝，在那裂缝下是针对至高真神的怒火和怨恨。克鲁泽慌慌张张地冲着神龛磕头忏悔，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早在他下定决心离开圣域的那一刻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让他恐惧的是自己心中居然会对真神产生质疑，质疑是污秽与堕落的秧苗，如果任它生根发芽的话……克鲁泽已经不敢去想了。
“大人，您还好吧？！”帐外传来担忧的声音，那是跟随了克鲁泽许久的仆从，察觉到主人的身体状况在恶化他也顾不上礼仪慌慌张张地就冲进了帐篷。
“我、我没关系，你进来做什么？”克鲁泽疲惫的脸上带了点不自然的愠怒，就像怕人察觉自己心灵中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而感到心虚似的。
“实在是非常抱歉！”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无礼的仆从连忙低下头单膝跪地，“属下只是担心修士长大人您的身体……”
“唉，算了。”不知怎地现在的克鲁泽实在不忍心去惩罚那张写满了忠义的脸，“起来吧，傍晚让你替我去巡查各骑士团的布防情况，回来是都完成了么？”
“是的大人，都完成了，防线上的各个骑士团都按照您的命令严格加固了防线，夜间巡逻的人数也提高到了平时的两倍。”仆从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回话道。
“烈日骑士团也是？”克鲁泽显得不怎么放心。
“当然，烈日骑士团的诸位骑士丝毫不敢懈怠，都在表示一定要为上次的失态将功补过。”仆从点点头。
“是嘛……”克鲁泽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那他们……有没有说些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是指？”仆从小心翼翼地反问。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别吞吞吐吐的照实说就行了。”克鲁泽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这个耿直的仆从也开始学会察言观色了？
“这个嘛。”仆从脸上现出明显的困惑，“如果属下没理解错的话，圣军里确实有些人在暗中颇有微词，当然属下认为这些话与他们的信仰是否坚定无关，因为他们的不满大多都是针对的……”
“我，是么？”克鲁泽很有自知之明地接上了仆从难以启齿的话。
“嗯……”敬仰的主人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让仆从的脸色很是难看，“尤其是阿基坦方面的几位骑士团长，不但明目张胆地跟自己的属下质疑您的决策，还说什么要联名跟大团长进言请您让出圣军的指挥权，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您为了圣战大业付出了多少辛劳和牺牲！”
“哦，想叫我让出位子么？”听了仆从的控诉克鲁泽表现得意外坦然，“倒是难怪他们会这么想，换成谁也不会愿意在一个总打败仗的指挥官手下听命。至高真神是全知全能的存在，要为战败承担责任的人当然只能是作为指挥官的我了，他们说没说起过把我裁撤掉之后由谁来担任指挥官这个位子？”
“似乎几位团长不打算再设置总指挥的样子。”仆从道。
“哈，真亏他们想得出来，连统一的指挥都没有这仗还怎么打？”那些骑士团长的妄言让克鲁泽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们对此的解释好像是既然至高真神准许了这场圣战，圣战理所当然地会以胜利告终，所以只要信徒们保持坚定的信仰奋勇作战即可，至于是否需要统一指挥是次要的事情。还有一位团长认为设置统一指挥相当于让凡人去曲解真神的安排，对于圣战的局势反倒不利。”既然开口讲了，仆从索性把自己打探来的言论全都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要放弃凡人的思考，将一切都托付给真神的安排对么？”克鲁泽摇头冷笑着总结道。
“诶，正如您所言。”仆从点点头。
“你觉得凡人应该思考么？”忽地，克鲁泽问出了这句模糊不清的话。
“您、您刚才说什么？”仆从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装作没听清来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凡人应该思考么？还是说凡人的思维根本就没有价值，属于凡人最大的荣耀就是遵从真神的安排，将一切都托付于神？”似乎克鲁泽并不打算放过这位可怜的仆从，他又用更清晰更具体的话语追问。
“额……”仆人只能立在原地发愣，这个问题他根本给不出答案，因为它是教团自成立之时就在圣者之间被辩论了数百年的话题——既然神意超越了一切凡人的智慧，那么凡人理所应当放弃自己的思考去遵从神意，可是凡人的智慧根本就无法领会伟大的神意，为了更加理解神意又必须去努力思考，如此一来就变成了无法说清的悖论。
“凡人必须要去思考，我是这么认为的。”无视了仆从脸上的难色克鲁泽继续着他的自问自答，他的眼中充满了旁人看不透彻的空虚光芒，“世界之大，生物并不只有人类一种，但凡猪狗只要能懂得言语一样可以遵从神意，可是真神没有选择其他生物作为他的仆人而是选择了人类，那正因为人类是万物之中唯一一种懂得独立思考的生物。真神需要的不是只会聆听的家畜，所以他没有选择猪狗，如果人类也因为自己的卑微就放弃思考，岂不是妄自辜负了真神的期待？所以我们必须去想，死命地去考虑！用尽一切办法去理解真神对我们的教诲和期许！也许我们永远都无法真正领会，但我们一定会通过思考接近真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能够为至高真神的意志所服务，才能真正无愧地作为真神的仆人站立在这块由他赐予的土地之上……这才是所有试炼的目的，牺牲和迷惘都只是真神向我们揭示这一点的提醒，没错的，一定没错的！”
“……”仆从目瞪口呆地看着在那里自言自语状若疯癫的克鲁泽，他直觉性地认识到刚才这些话都不是说给他听的，克鲁泽需要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也不必回答什么的听众，因为真正要去理解这些话的人不是其他正是克鲁泽自己。
“大人！修士长大人！”正当仆从为克鲁泽的宣讲而神夺时，帐篷外忽然传来了铠甲摩擦的声音和连串的脚步，一个传令骑士焦急地叫喊着赶到了帐外。
“什么事？”眨眼间那空虚的光芒从克鲁泽眼中消失了，仿佛从被什么东西凭依的状态下恢复过来一样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酷的教团总修士长。
“城北的营地遭到了敌军夜袭！”那骑士连忙走进帐篷报告道。
“哦，战况如何？”精光在克鲁泽眼中一闪。
“因为我军准备充分敌人的火攻计划没有得逞，圣海伦骑士团和金星骑士团正在试图从两翼将来袭的敌人合围，其他部队也在策应，两位骑士团长派我来请您做下一步指示。”骑士的表情中带着喜悦。
“这就是您给我的预示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无来由的力量感让克鲁泽身躯一震，他着了魔似地叨念道。
“……大人？”那骑士被克鲁泽的表现弄得摸不着头脑。
“告诉他们，切断那些异端的后路，务求全歼！”下一刻克鲁泽的眼中已经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是！”骑士答应一声，急忙回去传达命令了。
“那么我也以这卑微之身来回应您的期待吧。”克鲁泽的目光随即转到了神龛旁侧的宝剑上，“去通知卫队所有人，这一战我们也参加。”
“遵命！”被克鲁泽的狂热气场所感染的仆从想都没想，便去执行克鲁泽的命令去了。
第二二八章 向前进攻！
“喂，乔纳森，下一步该怎么办？”左臂的小盾格挡开迎面袭来的刀锋，右手的长剑眨眼就刺进了来袭者的胸膛，伊萨克一脚踹开没了气息的敌人扭头跟自己的临时长官大喊道。
“你小子能不能等我闲下来再问？！”回应他的吼声里带着焦躁的怒火，乔纳森的精钢大剑在敌群中风车般飞舞着，为了减轻己方其他人的压力他故意暴露了自己的指挥官身份结果招来无数教徒的群起围攻，现在已是应接不暇。
“啧，这个笨蛋！就没听说哪个当长官的冲那么前。”伊萨克无可奈何地咂咂舌头，冲着面前来敌虚晃一剑打开道路，撒腿冲向乔纳森那边帮他解围去了。
和沃尔夫元帅预料中的一样，乔纳森的夜袭部队刚刚跟教团方面接触就被人发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本来乔纳森打算借助从拉维瑞提城下缴获的少量全息投影仪潜入阵地前方对教团发动一次真真正正的夜袭，他没想到教团方面也用同样的设备在阵地前方设置了很多暗哨，结果不擅长使用教团装备的敢死团自然是早先一步被敌人发现，等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完全成了瓮中之鳖。
“噌！”乔纳森身侧忽地寒光一闪，一名教团侍从捂着溅出鲜血的脖子倒在了地上，而这时候伊萨克的支援还没来得及赶到。
“嗯？”卯足全力把自己的感知发挥到极致的乔纳森自然不会没注意到身边的异动，为了躲避迎面刺来的数柄枪矛他蹲身一个后跳靠到了协助自己那人的背后。
“你搞什么呢？”两背相靠，身后传来的是一个带着愠怒的冷硬声音。
“西蒙？”这动静乔纳森耳熟得很，不正是弗兰德斯家那个性情别扭的大少爷么。
“你现在是战团长不是什么前线战士，那么瞩目是想把全团人都害死么？！真是的就说你们乡下这些贵族啊，一点作为贵族的自觉都没有。”手中刺剑左拨右挡努力地护住乔纳森的身后，西蒙傲慢地倾吐着自己的不满和不屑。
“是乡下贵族还真对不住了啊，都给本小姐闪开！”出言驳斥西蒙的不是被当成乡下贵族看的乔纳森，而是距离二人较远的一个女性声音。
“呼！”随着声音跟来的还有凛冽寒风，吃了一惊的两人急忙分过余光去看发现裹挟着数不尽锐利冰晶的一团冻气正向两人现在的位置压过来！
“搞什么鬼？！”都有点发傻的两人急忙分开后背各自杀出一条出路，正往这边赶的伊萨克见状也急忙抽身急转改变了行动路线。
“啪嚓！”冻气团堪堪擦过两人后背腾出的空间迎面撞上了一个举枪刺过来的教团兵，受到扰动的旋转气流瞬间土崩瓦解将包裹的冰晶炸弹破片似地喷洒向周围的空间，顿时魔法覆盖范围内的所有人全都成了冰晶的袭击目标。
“刚才是TM谁干的？！”懒驴打滚勉强脱出魔法笼罩的范围，乔纳森身后的盔甲给冰晶打得劈啪作响，逃过一劫满头怒火的他跳起身来就骂娘。
“你是不是想我死啊……”比起行动敏捷的乔纳森来西蒙的样子就更狼狈了，为了追求所谓贵族风度干脆没戴头盔的他脑门上正斜插着一枚细碎的冰晶，鲜血顺着伤口在他的脸上划出垂直的痕迹，好在冰晶不大扎得不深，丝毫不影响别人关注他太阳穴边上勃动的青筋。
“我说克拉拉小姐，您刚才是想谋杀长官啊还是想谋杀亲夫啊？”在不远处把事件全貌看了个真真切切的伊萨克一个闪身来到克拉拉身边护住了因为发动魔法而被人关注到的她，嘴上还不忘跟两眼发直的克拉拉调笑道。
“我，我就是想帮个忙嘛！”直面西蒙和乔纳森怒火的克拉拉别提有多尴尬了，这位大小姐别看魔法造诣高深，实战经验上跟学院讲师比起来还是有压倒性的不足，将范围杀伤魔法丢向友军头顶这种事对那两位倒霉的友军来说与其是解围不如说是天降灾祸了。
“下次你再这么乱放魔法就赶紧给我滚回拉维瑞提去……不不不，没有下次了，这次要是能活下来你就赶紧滚。”显然这样的解释得不到乔纳森的谅解。
“难得我跟你这乡下贵族意见一样。”伸手拔掉额头上的冰晶，西蒙抹去脸上的血迹愤恨道。
“诶，别那么生气嘛人家也是好意。”只有没紧张感的伊萨克一边拨挡来袭的兵器一边笑呵呵地劝阻着，“而且刚才那下也确实把你们从围困中救出来就算了吧，咱们说正事，乔纳森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么被围下去就是每个人都三头六臂也顶不住啊。”
“唔嗯，看来只能找个方向撤退了，确实原地不动的话撑不到援军赶来的时候。”这才冷静下来观察周边局势的乔纳森皱起眉头道，他率领的这支夜袭部队全员都是从联军中挑选的精锐，可就是这样一支菁英部队也顶不住蜂起围攻的敌人，混战开始短短半个小时部队就出现了相当严重的伤亡。
“具体哪个方向？果然还是得东边？”所有人里数西蒙显得最着急，倒不是说他怕死，而是只使用一支刺剑作为武器的他在防御面上有天生不足，最不适合应付这种一对多的场面。
“东边么……”乔纳森将视线投向自己部队的来路，那个方向已经被两翼包抄上来的层层重兵给封得死死的，就算保守估计也至少有一个骑士团在看守自己的退路，他没有能冲出去的把握。
“东边也好西边也罢赶紧定个方向啊！”要说这个场面下有谁比西蒙还狼狈那就是克拉拉了，这位大小姐正胡乱挥舞着手中的法杖试图吓退和她对峙的教团兵。
“西边？”正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克拉拉慌张的叫喊把乔纳森给听得一愣。
西边就是教团大营的方向，用寻常思维去考虑走哪边都比西边这条死路要强，所以教团在战场西侧布置的兵力远没有其他三个方向厚实，乔纳森一眼就能看出来几个参战骑士团在那边的战线露出了明显的接合部痕迹……可是西边绝对不是无路可退，因为自己面对的不光是一个围城营地还有被包围的切图城，如果自己的部队能凿穿薄弱的西侧防线直插进切图城下的话……
“大家，我们不撤退！”脑中灵光一闪，乔纳森扬起大剑高声大喝。
“你TM疯了？！”西蒙和克拉拉都被乔纳森这没头没脑的一声吼气得七窍生烟。
“我们向西进攻！那边就是切图城，只要打穿了敌军的营地我们就能从城上获得阿基坦军的射击掩护，这是唯一的活路！”乔纳森当然没疯，这一刻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对、对啊！”因为龟缩于切图城的阿基坦王国军太没存在感所有人都差不多快忘了联军这次前来的本来目的了，多亏乔纳森这声提醒大家才想起来自己正面还有一支可以依托的友军。
“所有人都听着，向西进攻，向切图进攻！我们是正义的联军，我们字典里没有撤退二字！”敏锐的西蒙马上就抓住了大家的心理，他也跟着举起武器大喊道。
“哦哦！向切图进攻！”
“冲啊！联军的字典里没有撤退二字！”
西蒙的鼓动发挥了出乎预想的奇效，被包围的敢死团好像因为这句话一下子从迷惘中找到了前进的方向而变得异常勇猛起来，而措手不及的教团方面显然根本没料到这支数量远逊于己方的敌人居然有胆子在重重包围中直冲自己的大营，本就稀少懈怠西方防线面对猛攻毫无准备，眨眼的功夫就被乔纳森旗下的虎狼之师给突破了！
“怎么回事，这些异端都疯了吗？！”带着自己的卫队刚刚赶过来援助的克鲁泽正好看见营地方向被突破的那一幕，他目瞪口呆地扯着自己仆从的衣领怒吼道。
“放火！告诉切图城里的守军我们来了！”乔纳森才不管教团的人怎么想，一马当先冲进教团营地中的他伸腿踹翻了照明的火盆，顿时旁边被引燃的帐篷腾起烈焰。
“哦！”敢死团中有不少随队巫师，迎风纵火正是他们的特长，在魔法的淫威下火势一下子在连绵的营地中蔓延开来几乎烧红了半边天，其他暂时还不在战场上的人立即就注意到了这个不能再明显的信号。
——同时·切图皇宫——
“陛陛陛陛陛、陛下！”王家侍从慌慌张张地冲进了阿德里安二世的寝宫，他焦急的脸上带着难掩的喜色。
“又发生什么事了？！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可惜这位国王陛下最近一直睡不好觉所以情绪很糟，完全没有察觉侍从的表情。
“陛下，大喜事！城外的教团营地烧起来了，援军来了！”结果连侍从在此刻都因为过于激动忘掉了君臣之别，他喜笑颜开地跟国王报告道。
“什么？！”国王当时就愣在了那里，“你、你再说一遍？”
“陛下，援军来啦！”侍从张开手作万岁状。
“援军……援军？！”国王的反射弧终于接对了线路，“快，给我更衣，另外把王国将军和其他官员都叫来，我要亲自登城观察！"
第二二九章 时代的终结
——另一边·联军集结地——
“元帅大人，教团的营地烧起来了。”负担侦察任务的昆汀飞马感到沃尔夫元帅面前汇报道。
“老夫看到了，教团方面动向如何？”老元帅的目光就没从天边的红色上移开过，他语气平稳地问道。
“都炸了锅了！现在一线所有的骑士团全都跟在布兰德团长的屁股后面穷追猛打，但是受营地内的火势影响没有多少人能追上敢死团，教团二线预备队的动向受到影响也非常凌乱。另外切图城那边有了反应，我看到城上的灯火在密集移动，好像是准备从城上用弓箭来策应布兰德团长。”即便元帅没看自己昆汀的情绪依然兴奋，因为乔纳森这出敌不意的决死一手得到了远超预定的战果，别说在教团防线上打开一个突破口，现在整个围城防线都被乔纳森的敢死团给搅得天翻地覆。
“呵呵，哈哈哈哈！”随着天边的红光愈加繁盛元帅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重，终于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向前撤退是么？有意思有意思！连老夫都想不到的奇策，真是后浪推前浪，老夫也是老了啊，该是时候让年轻人展展拳脚了。”
“大人，那我们这边……”不好评价元帅这番带着自嘲的赞赏，昆汀把话题引向了战事。
“全军出动，布兰德团长给我们制造的这个千载良机绝对不能放过，今日一役我们就要斩草除根彻底灭掉这些祸乱帝国的狂信徒！”被问及战事元帅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剩下的只有一位杀伐决断的帝国元帅应有的霸气。
“尊令！”
军令如山，早早埋伏好的三万多联军动如雷霆！
——同时·切图城外——
“追上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和城内的守军汇合！”克鲁泽光头上的汗水反射着火把的亮光，他声嘶力竭地驱赶着身边为数不多跟得上来的圣骑士们，让他如此拼命的理由很简单——绝对不能让联军和阿基坦军直接接触，否则城内久遭围困的低迷士气一定会大振，到时候自己这支处在夹心位置的围城部队绝对不会好受。
至于跟着克鲁泽杀上来的圣骑士们就没有往常看起来那么光鲜了，他们闪亮的盔甲被火焰熏得焦黑，好不容易从燃烧的营地中突出来部属也跑得七零八落，来自不同骑士团的骑士们乱哄哄地勉强纠集成一支部队，胯下也没有用来代步的马匹，就这么靠两条腿追赶向切图城飞奔的联军敢死团。
“伊萨克，快到城墙底下了吧？”一边掩护着腿脚较慢的巫师们向城墙方面撤退，乔纳森一边预估着队伍和城墙间的距离。
“差不多，还三箭左右！怎么办？队伍里面没有带旗帜，搞不好这么下去会被城上的守军误击的！”在队伍前面开路的是伊萨克，他的声音略显焦急。
“旗帜……你弄两根长矛顶在头上，对了，把矛头点着，这样城头上能看清楚点！”乔纳森给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指示。
“啊？”自然伊萨克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双矛交叉是阿基坦的国徽，你连这事儿都忘了？”跟着伊萨克的西蒙连忙提醒。
“啊啊！对！快，谁手里有矛借我使使！”伊萨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两个使矛的帝国军士手里借走他们的武器斜向交叉开举在头上，克拉拉则用魔法点燃了矛头后的长缨。
“陛下，您快看！”正在城墙上陪着国王观察城下局势的王国将军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伊萨克摆出的信号，他连忙指点给国王看。
“双矛交叉，也就是说他们是援军？”原本看到乔纳森这边人少国王还有点半信半疑，直到这些人举着己方的国徽出现他才放下心来认定他们是自己人。
“陛下，让士兵们进行支援吧！”王国将军建议道。
“嗯，交给你了。”国王点点头。
“得令！”在城内憋屈了这么久的王国将军早就摩拳擦掌了，“强弩队注意，敌人是跟在后面的那支重装部队！全队上弦，千万不要打错了人！”
“刷！”弩兵们急忙按照指示挂上弩机，一排排的弩箭指向了追在敢死团后面的圣骑士们。
“二段射击，预备……放！”估摸着追兵进入了城上的射程，王国将军一声大喝放下了高举的手。
“嗖嗖嗖！”顿时弩箭像雨点一样飞向克鲁泽的部属，圣骑士们虽然被严令要追上敢死团却不得不支起剑盾来防御切图城的掩护射击，自然地他们前进的步伐就慢了下来。
“你们在搞什么东西！这点稀疏的弓箭也能让你们害怕吗！？”眼见着敢死团就要和城内守军汇合克鲁泽一张老脸气得发紫，他愤怒地朝骑士们大声斥责。
“可、可是大人……”骑士们心里就别提多窝火了，要护着克鲁泽不被流矢射中还要挨他的骂。
“不用管我，我有真神的保佑，拦住他们！”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亲卫骑士，克鲁泽有些神智失常地怒吼道。
“噗！”该说是命里该着么，就在克鲁泽大喊大叫的时候一发流矢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射进了他的肩窝，三棱带倒钩的狼牙箭毫不留情地撕破了他的皮肉将他射翻在地。
“大人！”骑士们这下子可慌了神，他们连忙七手八脚地从箭雨下救起克鲁泽转身往后退，至于什么追杀敢死团的命令则早被忘到了九霄云外，当前的战况下那个命令根本不可能被执行。
“他们退了？”引导着队伍撤到切图城根的伊萨克忽然觉得背后的喊杀声好像没了，他疑惑地回头跟乔纳森问道。
“啊……好像刚才的掩护射击射中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乔纳森表情呆滞地点点头，要说自己这趟担当敢死队的任务中运气奇好，这也好得太过分了吧。
“我的天呐，还以为今儿就交代到这儿了呢。”伊萨克擦擦自己额头上混着泥土与血迹的汗水，长出了口气。
“噗通！”回应他的是两声屁股着地的闷响，西蒙和克拉拉这对大少小姐全都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他们俩的体力本就比正经军人差些，刚才那番亡命奔逃全靠紧绷的精神在支撑，知道自己安全了以后马上就脱力了。
“不知道元帅大人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此刻敢死团中唯一还有心关注整场战局的恐怕就只有乔纳森这位天生军人了吧。
当然乔纳森的担心纯属杞人忧天，沃尔夫元帅有什么时候让人为他失望过么？
——战场正面·联军主阵地——
“让第三战团去支援第十五战团，第七战团保持现在的状况推进，第四战团从左翼配合第七战团对敌进行包抄……第五战团那边的战报来了没有？！”传令兵与快马在元帅这位联军的大脑前来了又去，身经百战的老元帅甚至不需要亲自看上战场一眼，整个战局的动向就都在他的把握之中进行。
“第五战团的传令兵回来了！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夜间不适合轻骑兵集群作战，昆汀便将自己的部属分配了各个战团使用，自己则留在中枢辅佐元帅。
“怎么这么慢，让他过来！”元帅的炯炯目光中透着严厉。
“大人，紧急情况！第五战团没能在正面拦住敌人，现在阵线已经被左右分割开了。”那个迟来的传令兵一脸风尘，身上还挂了彩。
“谁干的？”元帅眉头一皱，第五战团是负担主阵地防御任务的精锐部队，团员主要由元帅自己的亲兵组成，他们都拦不住的对手肯定相当棘手。
“看旗号似乎是前些天遭遇过的烈日骑士团，他们正在向这里突进，请元帅大人早做决断！”传令兵急忙回话。
“原来如此，看透了我的主阵地在哪儿，打算用我的头来洗刷前日的耻辱？”得知自己的安全受威胁元帅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昆汀，你带着魔铳队组织防御，本帅的脑袋没那么好拿，让他们也尝尝魔导科技的最新成果什么滋味。”
“尊令！”昆汀二话不说领命而去，自从蛇口关大捷后就被集中起来的魔铳部队立即轻车熟路地在元帅指挥所所在的丘陵山头上架起了一道防线。
“轰隆隆隆……”没过多久丘陵前的地面就震颤起来，一支钢铁洪流般的重骑兵呈箭头阵型笔直地向帅旗所在之处发动了突击，而拦在他们身前的只有一支五百人的新式魔铳队。
“神圣的战士们！我等有至高真神的加护，异端的酋首就在前方，用他的头颅给真神献上血祭！”骑士团长一马当先冲杀在阵型的最前方，他高扬着手中的大剑喝道。
“一切为了真神的荣光！”身心都陷入宗教狂热之中的骑士们呼喝着战斗的口号，驱使着自己的战马发动起震人心魄的冲锋。
“哼，特意找死来了么？”此情此景昆汀脸上却只有冷笑，“全员准备齐射！骑士大人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咔！”在蛇口关一役中积攒了足够信心的射手们如今已经不再惧怕任何来敌，他们的手稳稳地攥住枪管，将弹匣插进了下方的枪机之中。
“放！”
由无数金属弹头组成的暴雨毫无预兆地洗刷过地面，精巧的头盔、厚重的铠甲、坚固的大盾在这场暴雨下统统变成了泥捏纸糊一样脆弱的东西，骑士们的怒喝和战马的哀鸣是最适合这场暴雨的协奏曲。表演的基色早已经定下了，血红，表演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之前那个灿烂金黄色的虚伪时代拉下帷幕，之后的时代不需要光耀八方的神之荣光，人类要用自己的手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不管这个未来将会是什么样的色彩。
第二三零章 意气
“赢、赢了？”当天边朝霞代替战火变成照亮人们视线的主色调时，一面联军大旗升上了围城营地里被烧得斑驳焦黑的金属旗杆，城墙上目视所及之处再无耀武扬威的教团金色盔甲，取而代之为色彩斑斓的联军战团。
“是的陛下，我们赢了。”王国将军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既然如此臣下斗胆问一句，能不能让城下的友军先进城休息呢？他们经历整夜血战想必已经相当疲累了。”
“啊？啊对……让他们进来吧。”经人提醒这位国王陛下才算想起来就在自己的城墙根下还有友军部队在等待着入城，他略显尴尬地咧咧嘴角同意了将军的请求。
城下，乔纳森的敢死团员们或坐或卧正在地上沉沉睡着，只有乔纳森和伊萨克如两座门神像般手杵宝剑立在阵头监视周围。在凿穿了教团防线扰乱了全线部署之后他们又在休整之后从后方配合联军主力打了一波内外夹击，每个人现在都是筋疲力尽，不少战士在返回城下后就困得一头栽倒在地上大睡起来。面对这样一支为了给切图解围而全力拼搏的部队，切图城却连给他们提供一张软床的胆量都没有，直到联军彻底将教团部队驱逐出切图城周边那位国王陛下都没有意识到就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上正睡着这场战役里最大的功臣，还是同样作为军人的王国将军看不过去说了一句他们才被想起。
如果史书能不带偏颇地将这一幕记载下来，恐怕阿德里安二世陛下的身后之名难免会背上怯懦二字吧。
“开城~”
“开城！”
随着王命下达，城墙上不间断的传令声卷动了城门的轮轴，已经近一个月纹丝未动的铁闸终得再次拔出泥土。城内派出的使者小心翼翼地离开门洞，人和马都深吸了一口参杂着血腥和烟熏味的自由气息，味道难闻得很，却让人觉得非常舒心。
“呵，这位国王陛下可真是胆气过人啊。”听到城上的异动，满身战尘的伊萨克撇着嘴嘲笑道。
“气话在这里说说就行了。”乔纳森闻言斜了伊萨克一眼，从他的表情上伊萨克看得出来他也在强忍愤怒。
“你以为我在帝都待了多久了？就算心里恨不得对方死打招呼也要满面笑容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伊萨克当然知道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而在帝国和王国好不容易达成的妥协中打下楔子，可是不知怎地只要看到身后那些躺在泥土上打呼噜的战友怒火就止不住地从胸口往外冒。
“既然如此，城里派来的家伙就交给你对付了。”听到伊萨克这么说乔纳森果断把大剑往地上一插，人就这么靠着剑脊双手环胸坐在了地上，看样子是打算赌气装睡。
“行是行……问题是怎么回复他们？”想想也知道乔纳森确实不适合这个场面，伊萨克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不过看乔纳森这幅样子好像并不打算接受城内的邀请似的。
“我们就这儿睡了不劳国王陛下费心，就这么告诉他们。”果然乔纳森是在赌气。
“这不好吧？你刚才不是也说……”伊萨克被乔纳森的任性弄得哭笑不得，这人一分钟前貌似还劝过自己要忍住怒气来着？
“作为临时团长我的决定就这样，具体怎么解释是你这个副团长的任务，谁让咱们来自帝都的拉斐特二少爷能言善辩呢？”自打接了敢死团的指挥官任务，乔纳森这是头一次用官衔压人。
“你……”伊萨克指着乔纳森好半天没出声，最后顶到喉咙口的反驳也没能说出来，因为这时候乔纳森已经背靠大剑打起了呼噜。
这个家伙也知道累啊……伊萨克心里暗叹口气选择了放弃。作为副团长兼志愿护卫乔纳森这一夜的奋战伊萨克全看在眼里，只要部队在和敌人交战哪里敌人最多哪里就有他，要不是他靠着自己的惊人勇力和那把削铁如泥的大剑顶住了大量来自敌军的压力，现在在城墙下安睡的敢死团员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从安眠变成永眠了。伊萨克心里很清楚如此奋不顾身地身先士卒并不是为将之道，但是单纯地作为一个人，一个能够互相托付后背的战友，伊萨克觉得没有人能比乔纳森做得更好了，就算脑袋很顽固还会偶尔耍些现在这样的臭脾气，伊萨克也绝对不会认为他令人厌烦。
相反地，也许那些正是名为乔纳森的男子汉的可爱之处吧？
“额……请问您还醒着么？”眼睛正盯着乔纳森出神，伊萨克的耳朵隐隐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嗯？”伊萨克冲声音的来源侧过头，原来是城内派出来和敢死团接洽的使者。
“啊，在下是受王命来迎接各位入城的使者，多亏各位的死力奋战切图之围才算能安全解除，为了表示谢意陛下想请各位入城休息，不知道您能不能把各位都……”使者的意思是希望伊萨克能把敢死团员们叫起来，可是看着眼前这些浑身血污与泥浆在地面上沉睡的士兵，话说到一半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陛下的好意我团心领了，但是大家的样子您都看到了，现在最好还是让他们就这么睡下去吧。”暗自调整了一下表情，伊萨克露出公式化的社交笑容婉拒道。
“可、可是……”可是人家不肯来自己这边就不好交待啊，使者的内心台词全堵在了嗓子眼里，最后通过表情表达了出来。
“大家的收容稍后会由联军来进行，这一点请陛下不必挂心，真要说接待的话，我想联军的主力马上也将开到这里了，那一边的迎接才是现在切图方面应该考虑的问题，您说不是么？”伊萨克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笑意倒像是在胁迫谁一样，现在的他为了守护大家的安睡不会跟任何人妥协。
“嗯、嗯，说的也是啊。”文官出身的使者被伊萨克的笑容逼得退了一步，“好吧，既然如此在下便不打扰各位休息了，您也请随意……告辞。”
“哈。”冲着远去的使者背影发出一声哼笑，伊萨克终于承受不住身心的疲惫坐在了地上，不过他不会睡，至少在有人来接手护卫敢死团安全这个责任之前不会。
结果，收容敢死团的任务还是由几个小时后开到北方城门的联军第五战团完成的，疲累至极的战士们被搬进第五战团城外驻地的时候依然如尸体一般睡得死气沉沉被人怎么摇晃都不会醒，当然深知这支部队在昨夜的战斗中负担多大风险出了多少功劳的第五战团将士们也不会去做故意吵醒他们的行动，那一天第五战团的营地静得可以听清鸟叫声，每个人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
——另一边·切图主城门外——
“他就是你们的总帅？”在众多将校簇拥下，沃尔夫元帅指着囚车中身材魁伟的光头修士跟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圣骑士团长问道。
“是，就是他……”那名披头散发神情漠然的骑士团长点点头，很小声地答道。
“你确定？”为求稳妥元帅又问了一遍。
“除了他还能有谁？总修士长克鲁泽……要不是他擅自以人智曲解神意，我堂堂圣军岂会败在你们这些异端手上！”骑士团长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从那修士身上离开过，很明显那可不是什么友善的光彩。
“少废话！”看守他的士兵可不管什么圣军还是异端照着骑士团长的胃部就是一枪杆，敢在他们战无不胜的元帅面前造次只有吃棍子的下场。
“唔！”这一下可不轻，被扒光了全身铠甲装备的骑士团长当时就给打得跪在了地上。
“大人，看来不假了。”没人去在乎那名骑士团长的落魄，只有元帅的秘书官凑到元帅身边道。
“嗯，抓了个大猎物啊。”老元帅认同地点点头。
如果只是单身逃亡甚至干脆就昏迷阵中，克鲁泽都未见得能被抓到元帅的面前来，偏偏带着他逃出的是几位身份颇高金光闪闪的高阶圣骑士，如此扎眼的逃亡队伍自然引起了联军的注意。在被看守战场周边的第十二战团截住后那些护送克鲁泽的骑士做出了英勇抵抗全部战死，而被如此舍命护卫的克鲁泽自然也被当作是什么大人物给交到了沃尔夫帅帐前邀功，之后沃尔夫又询问了几个职位颇高的俘虏，他们对克鲁泽的身份不是一口咬定就是表情躲闪含糊其辞，这才算是让从来没跟克鲁泽照过面的沃尔夫元帅认清楚了他就是自己这几个月来面对的对手。
“那家伙身上的伤势怎么样？”确认了克鲁泽的身份，老元帅跟秘书官问道。
“只是肩窝上有一发箭伤，箭上没毒，他会昏迷可能是体质虚弱的原因。”秘书官答道。
“治疗过了么？”元帅接着问。
“治疗过了，箭头也取出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秘书官的迟疑让元帅很不解。
“看箭头的形状应该是阿基坦王国军才会用的，您看这该怎么办？”整场战斗都是联军在前线拼死厮杀，箭伤敌酋这最重要的功劳却是被压根没出城的阿基坦王国军捡了去，秘书官难免觉得不甘心。
“原来如此。”老元帅闻听只是笑笑，“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就把真实情况原样转达给国王陛下吧。”
“元帅大人？”这下子别说秘书官，其他的将校们都不答应了。
“升米养恩，斗米成仇啊。”元帅摇着头朝愤愤不平的将校们叹口气，“好了我意已决不必再说，带上这个家伙，全军入城！”
第二三一章 预感
“他们打赢了？”疾驰在深林中的李维停下了脚步。
“嗯，据说赢得很漂亮，有我们这边的全力支援会赢也是理所当然了，果然科技才是最强战斗力啊。”赛西丝的话音中带着自豪。
“教团方面的残兵状况如何？”没去搭理赛西丝居高临下的骄傲，李维接着问道。
“基本上被打散了，主将也被擒获，沃尔夫元帅判断他们想再次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至少需要几个月。”这些信息都来自元帅从切图往拉维瑞提发回的报告。
“看来下一步需要我们这边来出力了。”本来是个好消息，李维的表情却沉重了起来。
“当然，就算塞伯利安人已经将自己的玩偶都抛弃了他们留在地面上的象征物还在，不把这个偶像砸碎那些信徒是不会绝望的。”赛西丝明白李维在担心什么。
“要见真章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赢……”李维皱起眉头沉吟着。
“怎么忽然没信心起来了，这样子不像你呀？不是已经有过一次战胜的先例了么？”妖精形态的赛西丝拍着李维肩膀给他打着气，动作既可爱又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那只是个控制塞伯利安武装平台的克隆而已，用这个时代的语言讲充其量算魔神，塞伯利安人真正的厉害之处不跟他们交过手你是不会明白的。”作为被泰伦最后的遗孤李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塞伯利安有多恐怖的人，直面那支打不死杀不完的无尽大军时的绝望感赛西丝根本无从体会。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黑岛强化一下你的力量？我记得数据库里有专门配给前线作战单位用的培训课程，记住那个的话至少还能提高些胜算。”已经和黑岛合二为一的赛西丝立即建议道。
“A型克隆培训？没用的，不如说反倒会束缚手脚。”对于这个建议李维只是摇头。
“诶？”赛西丝的脸上露出疑惑。
“别忘了一件事，在我的时代里跟塞伯利安正面交手的主力军就是A型克隆，他们的作战方式几千年前就被塞伯利安全部摸清楚了。如果我也用A型克隆的手段来跟塞伯利安作战只会被对方看个通透，而且A型克隆的强大之处在于小队配合和对泰伦制式武器的熟练使用，这两个条件现在的我来说显然都不具备，就算学了也发挥不出来一个A型克隆真正的战斗力。”虽说本人完全没有经受过A型克隆的培训，但作为指挥官的C型克隆李维对A型克隆的优劣一清二楚，他是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思维定式而故意放弃了自身的战力提升。
“原来如此，不管效率有多高能被完全预测的战术就算不上战术，反倒是效率低下却不易被预测的作战方式可能会起效……不愧是人类才有的想法。”赛西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毕竟让世间万物都维持最高效率运作才是属于AI的美学嘛。”李维半带讽刺地跟赛西丝笑道。
“哈，确实，看来我得改改这方面的固执了。”赛西丝也跟着笑了起来。
“改得了再来跟我讲吧。”李维耸耸肩膀，“总之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掉，敌人虽说不是塞伯利安数量多了也挺难缠的，这里还在黑岛机能的支持范围内么？”
“你放心大胆前进就好，后援方面由我来想办法，关掉几个当前没什么用处的系统就可以。”赛西丝挺起胸脯打着包票。
“嗯，那就拜托了。”李维点点头，身影再次在密林中飞驰起来。
——同日下午·奥尔瓦聚居地——
“还没有人回来？”老族长的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部族在清晨派出的两支侦察队几小时前就该回来了，现在却还是杳无音信。
“也许是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吧？”部族里的老猎手没怎么把族长的担心放在心上，在云雾林这种地方遇到什么都不奇怪，万一碰上难缠的魔兽群落别说耽误几个小时，被追上一天一夜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会的，那些人都是族里的精锐猎手啊。”族人的宽慰并不能让老族长安心，相反地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愈加强烈，“卡斯，召集部族里能战斗的人手做好防御准备，咱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族长，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就召集大家不好吧？每天搞得风声鹤唳大家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啊。要不然这么着，我跟我儿子出去跑一趟再探探消息，有我出马您也安心。”几百年的交情让猎手深知族长的心意不会那么轻易更改，于是他提出了替代方案。
“……出去之后千万小心。”见自己的老友主动请缨族长不得不答应下来，她确实需要聚落外面的消息来判断局势。
“您放心。”猎人满口答应着，转身准备外出侦查去了。
然而哨兵派出后又过了几个小时，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有半个人回来报信。
“……不行。”在自己的树屋里焦躁地等待着消息的老族长终于到达了忍耐的极限，“莉莉，卡米耶，带好武器跟咱出去。”
“诶？”正在筹备晚餐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后表情都紧张了起来，“奶奶，带武器该不会是……”
“咱也说不准，总觉得最坏的猜测是中了。”看着窗外黑漆漆雾蒙蒙的景象，老族长还是生来第一次如此讨厌保护了自己故乡近千年安宁的这片大雾。
“族长，您这是？”三人整好装备刚离开树屋，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年轻猎手就慌张张地赶了过来，见三人都是全副武装她显得很是诧异。
“找咱有事？”这猎手任谁都看得出来是直接来找族长的，于是她放缓语气问道。
“啊，西边好像有人回来了，但是怎么说呢……有点古怪。”年轻猎手连忙道。
“古怪？”老族长挑起眉头问。
“嗯，他们回应的暗号确实是奥尔瓦的可是音调有点不对劲，就好像嘴巴漏了风的那种感觉，现在天色暗了隔得太远也看不清人，所以那边让我来问一下这些人该怎么处置。”年轻猎手话里带着疑惑。
“漏风……糟了！”族长猛然想起自己的丈夫曾经跟自己说起过吸血鬼化的斯普利人是什么样子顿时让她的心脏一阵悸动，“莉莉和卡米耶跟咱来，你去召集所有人手准备战斗，马上！”
“啊？”年轻猎手都懵了，呆立在地完全没动作。
“还发什么愣，吸血鬼攻过来了！”老族长愤怒地喊道。
警戒的哨音响彻在整个聚落上空，正准备安享晚餐时光的族人们慌慌张张地从墙上抓起弓箭探出树屋寻找着可能来袭的敌人，而这时候族长祖孙三人已经来到了报告情况的西侧外围。
和预想的紧张对峙不太一样，大雾中静悄悄的，好像一切在这地方都失去了声息，如此诡异的寂静让紧握弓箭的莉莉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不想雾中却像回应她似地传来将什么液体咽下喉咙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很大，远比莉莉小心翼翼的动作要放肆。
“在那儿么？！”两个小辈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老族长的双弦弓就发出两声崩响，反射着银光的箭头在雾气中划出亮眼的线条直朝着声音的来源飞去。
“咔！噗！”一发好像射在了什么硬物上，另一发的反馈声则显然是命中了肉体，被射中的家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被射中的是具尸体一样。
“警惕背后，跟着咱慢慢走。”再次抽出两根镀银箭架上弓弦，老族长压低声音跟两个孙女交待道。
“嗯。”两人点点头调转了弓箭所指的方向，三人各自警惕眼前的一百二十度视界构成了全方位无死角的防线。
一步，又一步，老族长慢慢接近自己弓箭刚才命中的地方，当浓雾渐渐被抛在身后，老族长看到的是一具身体略显干瘪、插着两支箭杆的斯普林人尸体。通过箭羽的颜色老族长一眼就认出其中一支是刚才自己射出的，这一支命中了死尸的肚子，另一支则更加精确直接从死者的眼窝穿了进去。
“已经晚了么……”老族长警惕地靠上前去想检查那一支真正致命的箭矢和死者的身份。
“嘎啦！”还没等她来得及看上一眼，忽地不远处陡然传出数个拉扯弓箭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生硬干燥就好像持弓之人在尽全力试图用双臂将自己的猎弓扯断一样。
“怎么？！”三人大惊失色，她们还来不及找个掩体十几支羽箭就破风而至！
“奶奶！”眼见着那些箭矢大多都飞向首当其冲的老族长，卡米耶的身体在大脑给出指令前就擅自扑了上去。
“铿！”紧闭双眼死死抱住老族长的卡米耶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听到了金铁交接的脆响，她诧异地回过头，只见那些本该射进自己后背全都钉在了一道薄弱得几乎看不清的白色魔法盾上。
“啊……”那道魔法盾让卡米耶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临别时夏洛特送给她的那枚银色胸针此刻正向外散发着温暖的微光。
第二三二章 尸鬼
“过来！”老族长马上就察觉到了眼前这面魔法盾的来源，她清楚附着在物品上的魔法绝不会持续太久，想到这儿她拉起自己的两个孙女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就近的一棵大树背后。
“怎、怎么回事啊？！”直到安全的地方莉莉还在发懵，弓箭是斯普林人的标配武器，刚才她们貌似被自己人袭击了？
“嘘！”老族长连忙用手捂住了莉莉的嘴，一边探出半个头观察弓箭射来的方向。
对方没有再射击，反倒是大雾中出现了几个晃晃悠悠的人影在往三人藏身的地方靠近，老族长眯着双眼用最大的努力去辨认那几个身影，忽然她注意到那些人手中造型奇特的猎弓。
双弦弓！
“……！”卡米耶和莉莉都察觉到老族长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就变了，她紧咬着牙根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奶奶，那些人莫非是……”叛徒两个字浮现在卡米耶的心头，是啊，既然整个洛安部族都能叛变，奥尔瓦里面出现几个叛徒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不对。”老族长摇摇头，“你们知道尸鬼吧？”
“尸鬼？！”听到这个词两个小辈都不由得叫出声来。
所谓尸鬼指的是吸血鬼化的斯普林人。和黑尘含量稀薄的人类不同斯普林人的吸血鬼化过程非常快而且反应异常猛烈，更可怕的是斯普林人在吸血鬼化后神智会被完全摧毁沦落成一具渴望鲜血的行尸走肉，其狂躁的行动连转化它们的吸血鬼都控制不了，甚至还有吸血鬼在试图控制尸鬼时遭到反击杀害的案例，因此它们才得到了尸鬼这个可怕的称呼。事实上在斯普林和吸血鬼数百年的冲突中几乎所有的吸血鬼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将捕猎到的斯普林人彻底吸干免得产生不听指挥的尸鬼，而在斯普林这边尸鬼则被成了吓唬小孩子的怪谈一般的存在。
“可、可尸鬼不是没有神智的么？那刚才放箭暗算我们的是谁？”莉莉不解道。
“还是它们，只不过这一次它们能够被吸血鬼控制了，记得夜莺血族是怎么控制狐蝠血族的么？”
“啊，声音……”卡米耶想起了几天前老族长跟自己说过的话。
“别忘了尸鬼也是吸血鬼的一种。”老族长面色严峻地点点头。
“奶奶，我们该怎么办？”从小听着尸鬼的恐怖故事长大的莉莉脸都白了，在她印象中的尸鬼是非常强大的邪恶存在，据说几只尸鬼就能消灭掉一个斯普林小聚落。
“慢慢往后退回去和大家汇合，只靠咱们仨对付不来那些怪物。”老族长所知的尸鬼皮糙肉厚，在全力攻击时能跟吸血鬼长老打得不相上下，不过尸鬼的大脑很迟钝，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避开锋芒。
“……”卡米耶和莉莉沉默地点点头开始往后推，她们这些初生牛犊或许并不畏惧和寻常的吸血鬼交战，但要和作为童年梦魇的尸鬼正对面打一场还是需要太多勇气了。
“唔唔……”然而事情和老族长希望的不大一样，尽管三人都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动作放到最轻，在离开大树的阴影之后尸鬼们还是朝向三人发出了不祥的低吼声。
“……”三人紧张地用弓箭指着那些尸鬼慢慢往后退，心里都在暗暗祈祷那些尸鬼不要突然冲上来。
“咔。”很遗憾地祈祷无效，太过于专注那些尸鬼的老族长一脚踩断了脚下的树枝。
“嗷啊！”这声音不大却像某种发动攻击的信号一样让整群尸鬼都狂躁起来，眨眼的功夫它们就从呆滞的行尸变成了怪叫着朝三人扑过来的嗜血生物。
“混蛋……快走！”老族长简直恨不能为自己的老迈狠抽自己一巴掌，她只能赶紧射出弓弦上的羽箭带着两个孙女掉头就跑。
三把弓五支箭，全部都是银质箭头，换在寻常的吸血鬼绝对够喝上一壶了，然而那只跑在最前头被射成箭垛的尸鬼只是稍微停顿了片刻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飞奔起来追杀祖孙三人。斯普林人虽说有着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好脚力，在面对自己同族转变而来的怪物还是慢上一筹，跟着老族长拔足狂奔的卡米耶想回头射箭牵制一下，忽见那些尸鬼眨眼功夫已经追到离自己几十米的地方了！
“咻！”老族长当然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威胁越来越近，她掐起两指放进嘴里，一声凄厉的口哨响彻在天空。
这是奥尔瓦人遭遇性命危机才会用的信号，老族长本来不想让还没做好准备的族人们就这么直面尸鬼的攻击，可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个声音是……那边有谁在么？！”好在三人所在的地方离聚落的居住区并不太远，收到警告集合在这里的奥尔瓦族人们听到有人求救的信号连忙朝这边喊道。
“是咱！都朝咱现在的地方放箭！”老族长来不及多解释直接下了命令。
“刷拉！”雾气对面的族人们都听得出来老族长的焦急也没多想，没几秒钟一阵密集的箭雨就从天而降落在了老族长刚才发声的位置，在那里追击三人的尸鬼们刚好经过。
“砰砰砰！”铁箭头射在尸鬼身上就像打进了硬木里一样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听起来很热闹却几乎起不到作用。
“换成银的，是吸血鬼！”奥尔瓦部族当然没富裕到用银箭头去齐射，为了不变成尸鬼的点心老族长也是拼了。
果然第二波箭雨来得迟疑了些，好在最后大家还是原样遵守了老族长的命令，几百支银光闪闪的箭头覆盖了三人身后的整片地面，也许是被上方射来的箭矢破坏了脑部的原因，这次价值不菲的攻击终于放倒了紧追不舍的尸鬼们。
“搞、搞定了？”听到背后有倒地的声音莉莉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满地的箭杆中间倒着几具已经跟刺猬差不多的躯体，尽管有的还在顽强地扭动，但银金属对变异黑尘的杀伤效果已经让这些怪物没法再爬起来了。
“啊……”惊魂普定的卡米耶朝着自己的表姐点点头。
“族长，您没事吧？”感觉前方的骚动好像沉静下来了，集合起来的族人那边派出了人手来接应老族长。
“咱没事，倒是他们……”老族长摇摇头，从地上拔起一支完好的银质羽箭，举着弓来到某只还在挣扎的尸鬼近前。
“嘣！”近距离的一箭贯穿了尸鬼的后脑，这只顽强的怪物终于瘫下来不动了，老族长扭动箭杆给它的脑袋换了个朝向。
“这、这不是？！”跟上来的族人们大吃一惊，因为刚才被处决的尸鬼正是族里最资深的老猎人，几个小时前他和他的儿子才被派出去寻找那两支失踪的侦察队。
难以置信的族人们将还未死透的尸鬼处决之后赫然发现攻进聚落里的尸鬼全都是今天派出去的奥尔瓦人，白天离开的时候他们都还好好的，如今却一个不落地成了自己族人的箭下之鬼。
“族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斯普林人人口稀少本来就是个亲缘关系密切的种族，那些死者的亲属呼啦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要跟老族长讨个说法。
“怎么回事你们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吸血鬼来了！”谁知道老族长的火气比他们还大，“咱说了多少遍所有人都给当成耳边风，现在又来问咱？”
“可是……”可是吸血鬼几乎从来没有进攻过斯普林人的大聚落……这种自我安慰一样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因为眼前那些同胞的尸体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族人们他们正在遭到进攻。
“去把箭头收拾起来，然后把这些尸体烧掉，吸血鬼没有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而只是放进来几只尸鬼肯定有所图谋……”指挥着沉默的族人们收拾战场的老族长话说到一半忽然愣在了原地，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是啊，既然吸血鬼已经能控制尸鬼为什么还要让它们单独进攻聚落，难道说是打算……
“？！”忽地老族长感觉到浑身传来灼烧般的闷痛和强烈到让人想呕吐的失衡感，其他族人的反应也都差不多，老族长发觉感受最激烈的是自己耳后部位，就好像是有听不见但确实存在的声音传进了耳中才让人变得如此难受。
“快捂住耳朵！”不知道这招能不能起效，老族长还是大叫道。
不知所措的族人们连忙依言照做，身上的不适好像随之缓解了些，然而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东西——数不清的模糊影子出现在奥尔瓦人的视线中，那些影子无一例外地有一双闪着冷光的血红色眼眸。
老族长现在明白吸血鬼用尸鬼打前站的原因了。
第二三三章 巨星登场
“咦！”人群中响起惊恐的叫声，红眸、尖牙、死者一般的灰白皮肤——毫无疑问这些仿佛凭空出现在雾中的怪物正是斯普林数个世纪来的劲敌，更让奥尔瓦人感到恐惧的是那些吸血鬼的数量居然比自己这边还要多，而他们已经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近距离包围了！
“该死，那些尸鬼是刻意拿来吸引咱们注意的么？！”想想也是，吸血鬼怎么会对毫无神智的尸鬼起什么同胞之情呢？明明自己已经事先看破部族会被攻击……悔之晚矣的老族长不甘心地咒骂着。
“嗯，一个不少，省了我的功夫，很好。”吸血鬼的阵营中冒出音调很高的男人声音，这声音是靠扩音魔法传出来的，娘娘腔似的很让人不舒服。
“谁在说话？”情势已经演变成了最不利的状况老族长只好用语言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呵呵呵，我是谁对你不重要，你是谁对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在今夜即将成为我们的饵食这个事实。”娘娘腔得意地尖笑着，“说起来那些山猴子和沼泽老鼠呢？已经怕得躲回自己的巢穴去了？哎，你们斯普林人的大脑还真是简单得很，怪不得始终只能在黑境森林这块不毛之地生存下去。”
“……”来自吸血鬼的嘲讽让性情暴躁的奥尔瓦人骚动了起来，老族长却没有说任何话，她很清楚现在随便动作就正中敌人的下怀。
“啊，生气了？生气就对了。”娘娘腔笑得更让人厌恶了，“被同胞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要不然这样如何？你们不做抵抗老老实实让我们吃掉，我们可以保证给你们一个痛快，等解决掉这里我们就去找那些山猴子和沼泽老鼠算账，让他们明白抛弃了自己的同胞会有什么后果，这交易不错吧？”
“放你的狗屁！”自己的种族被人如此小瞧终于连老族长也忍不下去了，怒骂和羽箭同时被老族长投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早就箭在弦上的族人们也受了她的感染齐齐朝着那个方向射出了自己怒火。
“刷拉！”几百把双弦弓齐射的声势相当惊人，羽箭像堵高速移动的墙推向雾气中的吸血鬼，几乎所有的吸血鬼在弓箭射出的同时全都选择了躲避，却唯独有两只身材壮硕的吸血鬼就好像傻了一样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哼哼哼……”眨眼间那两只吸血鬼就被射成了箭垛，他们挺立在原地的尸首后面却再次传来了娘娘腔的冷笑声，难以想象特立独行的吸血鬼竟然会用自己的躯体去庇护他人！
“噗通。”终于两具尸体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倒地，在他们背后露出的是一只衣着华丽长相妖艳的男性吸血鬼。
“动手！”更多的挑衅已经没有用了，那只吸血鬼猛挥下手高声叫道。
“嗷啊！”原本静静地包围着奥尔瓦部族的吸血鬼们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它们口中发出渗人的怪叫声，就像没脑子的魔兽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向被困在中间的奥尔瓦族人们。
“保持圆形阵，还击！”老族长如此高声地命令着，事实上即使不用她的言语族人们也自发自觉地组成了一个圆阵开始向袭来的吸血鬼射击，他们或许为现在的绝境感到恐怖，也正是这股恐怖感激发了心中潜在的战斗意志，他们到底是以善战闻名的奥尔瓦人！
双弦弓的速射能力在近距离交战中被发挥到了极致，不管吸血鬼试图从哪个方向突破奥尔瓦人的圆阵都遭到了无一例外的猛烈反击。狭小的战场和密集精确的箭雨让吸血鬼根本无处可以躲闪，前几波冲上来的吸血鬼被成片成片地射倒在地后继者却仿佛无穷无尽，唯一让老族长比较庆幸的是这些冲上来的吸血鬼似乎神志不清只会用自己的肉体进行攻击却不会使用魔法也不会飞行，可是还没等这股庆幸在她心头淡去老族长就感觉到自己的内心猛然一沉。
她把手伸到右腰的箭囊里，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奶奶，银箭头用没了！”身侧传来莉莉焦急的喊声。
这句话仿佛瘟疫般在奥尔瓦的族人们之间扩散着，多数人都赫然发现自己拿来对付吸血鬼的最强利器在刚才的猛烈反击中用了个精光，普通的铁箭头对吸血鬼没有任何杀伤能力，它们只需要把箭头从身体里拔出来就让伤口痊愈。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丢弃了手上的弓箭从手臂下抽出了匕首，那把锋刃部分镀银的防身武器是奥尔瓦人最后的选择，尽管砍中吸血鬼就能给他们的身体造成巨大而无法愈合的伤口，可是谁也没有把握能靠着这东西在身体能力远强于自己的狐蝠血族手上占得任何便宜。站在阵头最前方的年长者脸上露出了拼死一搏的决绝，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指望能够击退那些吸血鬼了，如果今天注定就是奥尔瓦灭亡之日，那么至少在成为食物之前要拉上一只吸血鬼给自己垫背也好不负他们这个好战部族的名声。
“咱这边……也没了么？”和族长一起被护在圆阵中心的卡米耶抽出最后一根长箭时感觉手上一沉，她低头诧异地看过去，原来是赛西丝转送给自己的那支作为求救信号的箭。
“遇见大麻烦了就把这东西射上天，三天之内帮助一定会到达。”李维的承诺在卡米耶耳边回响着让她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苦笑，现在的情况别说三天了，恐怕三十分钟之后自己就会和奥尔瓦部族一起消失在吸血鬼的尖牙之下吧。
“起码它在最后还有点用处。”卡米耶将沉重的箭杆搭上弓弦对准了一个正在撕咬族人喉咙的吸血鬼。
不知怎地箭在弦上她就是射不出去，好像脑中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射出这一箭就是放弃了最后的希望。自作主张地选择了逞强离开，结果心里还是没法不去依靠李维么？卡米耶忽然间差点为自己的没出息而哭出声来，她颤抖的手慢慢扬起长弓将那支通体银色的箭指向天空。
如果能收到这个信号，至少请把咱的遗骸埋进大地吧……暗自叨念着遗愿一样的话语，卡米耶松开了弓弦。
“咻！”长箭带着响亮的哨音飞上高空爆开一团如同白昼的魔法光泽，就像天上挂起了明亮的太阳，卡米耶呆愣愣地看着那团美丽的光芒直到它消逝，然后她松开自己永不离身的复合弓抽出了小臂下几乎从来不用的匕首。
这样就好了，卡米耶收回视线看向周围正在和族人们搏杀的吸血鬼，心里意外地没有任何恐惧感，自己刚才明明只是在做无用功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砰！”让她的表情从平静到愕然的是一声巨响和几只被轰得飞上了天的吸血鬼，还有一个让卡米耶无比熟悉的身影。
“原来如此，次声波是么？”这个平静又冷淡的声音，没错了就是李维。
“嗯，因为人类根本听不到所以只对特定血统的吸血鬼有效，让空气中的黑尘以不同频率进行振动就可以扰乱和改写命令。”还有赛西丝不管什么时候都带些嘲弄语气的声线。
“意外地好对付啊，亏你我还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李维轻蔑地撇撇嘴。
“莉薇，你怎么会在这里……”卡米耶整个人都木在那里了，那支信号箭貌似才射出去……三秒？不可能的吧这种事，莫非自己现在看到的是幻觉？莫非自己已经在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死掉了才会看到只有最狗血的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剧情？
事实证明艺术来源于现实，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狗血，卡米耶不敢相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挺疼。刚才还在血腥搏杀的战场因为一位天皇巨星出场而整个寂静了下来，那些疯狂的吸血鬼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奥尔瓦的族人们则是因为搞不清情况而愕然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有背对着李维那个打扮花哨的娘娘腔吸血鬼不安地东张西望着，它很快就发现了李维的存在。
“人类……不对，你是什么东西？你做了什么？！”娘娘腔脸上得意的表情全不见了，如今的它成了惊弓之鸟。
“我没必要回答你，反倒是我这边有不少问题能不能请你先回答一下呢？”关于懒得回答别人问话这点，大多数自以为占了绝对优势的人都是一样的。
“你……”娘娘腔给噎得直发愣，忽然它掉头就想跑。
“给我站住。”李维伸出手臂用优雅而快速的动作从后面扯住了娘娘腔花哨的毛皮衣领，“事到如今还跑什么啊？”
“额。”娘娘腔如同被老鹰擒住的鸡仔一样老老实实地不动了，如此窝囊的反应简直让人怀疑这家伙真的是让世间大多数生物闻风丧胆的吸血鬼么。
“夜莺血族？”李维手腕一转把他的脑袋拧了过来。
“是……”娘娘腔哆哆嗦嗦地答道。
“那些吸血鬼都是你控制的？”李维接着问。
“现在好像归您控制了。”好么，怕得都用上尊称了。
“投降吧？”李维尽量和善地笑笑。
“好。”娘娘腔点头如捣蒜。
如是，一场本来被注定的悲壮战争剧却以喜剧一样的桥段作了最终收场。
第二三四章 鸭子上架
“让那些碍事的吸血鬼都闪到一边去。”李维侧过头给了赛西丝一个指令。
“好的。”根据刚才破译出来的次声波频率赛西丝给被控制的吸血鬼们下达了指令，尽管频率不精确导致吸血鬼们的动作有些呆滞，但在黑岛支持下赛西丝可以调动的黑尘是夜莺血族远不能及的，它们的命令很轻易地就被当作杂音盖了过去。
“……”奥尔瓦人审慎地没有对撤出战线的吸血鬼发动攻击，同时他们看向李维的眼神也充满警惕，李维没有对吸血鬼大开杀戒让他们很难确认李维是敌是友。
“卡米耶，你认识这个人？”注意到卡米耶迥然他人的反应，老族长低声跟她问道。
“奶奶，她绝对不是敌人！咱用咱的命当担保。”卡米耶连忙为李维的身份作保证。
“哦？”卡米耶肯如此信任李维让老族长有些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现在不是追究孙女跟她的朋友有多亲密的时候，因为这位朋友当前正控制着整支吸血鬼大军。
“没有谁能出来说句话么？”明明自己是好心搭救却被人如此戒备多少让李维有些无奈，看得出来混在人群中的卡米耶不像是这些斯普林人的同族，为了她的安全考虑李维装出不认识她的样子跟其他人问道。
“咱是这支部族的族长，感谢您在我族陷入危机的时候出手相救，不知道您是？”老族长站出来回话。
“你可以叫我莉薇，至于我是什么身份……”李维瞥了一眼身边噤若寒蝉的夜莺血族，“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明白了，莉莉和卡米耶跟咱来，这就给您找个方便讲话的地方。”老族长会意地点点头，“我想让其他人去收拾下地上的箭头和尸体，没有问题吧？”
“当然。”李维知道这句话是问自己的，本来也不打算和斯普林为敌的他当即同意了。
“都听到了？找咱说的做，不要和那些吸血鬼起冲突。”生怕再生枝节的老族长跟自己的族人们严令道。
“赛西丝，替我看着这个家伙，它敢有任何动作就把它干掉。”李维也留下了赛西丝看守夜莺血族的头领。
老族长带着李维来到的是她自己的家，身边没有无关人等两边的态度变得放松了些，只是不知为何卡米耶看向李维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这态度把李维搞得莫名其妙。
简直就像是情窦初开又没勇气开口的小丫头一样啊……恋爱经验在某种意义上很深刻的老族长也注意到了卡米耶躲闪的眼神，这让她愈发好奇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请坐，喝茶么？”嘴上这么说着，老族长已经把热腾腾的药草茶放在了李维面前。
“谢谢。”李维礼貌性地道了声谢，虽然不需要进食的他没有真正去喝的意思。
“那么……卡米耶，能先说明一下你跟莉薇小姐之间的关系么？你们的关系是双方能够互相信任的基石。”坐在李维对面端起自己的茶杯呷了一口，老族长侧头跟自己的孙女提问。
“……”卡米耶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李维。
“没关系。”看来卡米耶是在顾及自己的感受，李维摆手告诉她不必在意自己这边。
“好吧，这就说来话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李维一眼，卡米耶在亲人面前开口讲起了自己跟李维之间的过往。
李维还是第一次从当事人口中听到关于这几个月的过往和态度，仔细想想他发现自己跟卡米耶的关系说简单又不像是普通的朋友，说短暂其实又共同经历了很多足以震动这个新世界的大事件，而且他从话语中听得出来卡米耶很珍视和尊重自己，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都描述的尽量详尽真实。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卡米耶的话，直到她因为喉咙的干渴而端起茶杯为止。
“咱们还在云雾林里懒散过活的时候外面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啊……”老族长放下茶杯叹道，李维和卡米耶的冒险经历只是听着都让她觉得口干舌燥，至于经历尚浅的莉莉则完全是给卡米耶的冒险谭吸引过去了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所以我想要什么，族长大人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对吧？”尽管只是一面之缘，李维直觉性地把老族长认定成了一个聪明人。
“来自斯普林的协助是么？莉薇小姐只是控制而并不杀伤那些吸血鬼也是希望将它们作为可用战力保留下来。”老族长的答复证明她没有辜负李维的期待。
“就是这样。”李维满意地点点头，“您认为如何？”
“咱说句实话，现在的奥尔瓦根本没有抵抗您任何命令的能力，且不说那些吸血鬼现在全部听从您的指令，单就是您古神的身份便足以号召起斯普林人为您而战。即便如此您还是选择了跟咱们商谈只能说是您对奥尔瓦的尊重，再不答应便是不识抬举了。”老族长仿佛在感慨自己的无力一般叹了口气，“好吧，只要黑境外的世界容得下咱们存在奥尔瓦就会为您效力，不过咱有个前提条件。”
“我在听。”世上从来没有没来由的善意，不如说有切实的利益勾连才会让李维更加信任斯普林这个新盟友，毕竟卡米耶只是自己的朋友，她一个人代表不了整个斯普林。
“这些话放在现在说其实有些大言不惭，但如果咱们真能跨越您口中的灭世危机存活下去，奥尔瓦……不，应该说是斯普林需要一个能够回去的地方。显然人类不会容下斯普林部族在帝国活动，斯普林也不想成为帝国的一员，所以咱们需要一个保证，保证在胜利之后斯普林人能获得足够的生存空间，可能的话这份保证不只来自于人类，最好连吸血鬼也保证以后不再侵袭咱们的领地。”从老族长的立场讲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求，但参考斯普林现在四分五裂的状态和能提供的协助程度这个要求其实很过分。
“你希望由我来维持这份担保的效力？”李维没立即答应亦未表示反对，他这样问道。
“是的。”老族长点头。
“可以，我应该能够说服人类和吸血鬼对黑境森林收手，而且从寿命上考虑我是最适合作为担保人的存在。但保证是双向的，据我所知斯普林现在没有一个明确的统治阶层，即使我说服那边缔结了条约，斯普林这边由谁来负责签字呢？”李维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他一句话就点出了这场谈判中斯普林人最大的弱点。
“这个嘛……”老族长当场语塞，李维说得没错，条约缔结后双方需要一个稳定的统治阶层来执行，人类和吸血鬼都有结构稳固的支配体系，斯普林却缺乏这个最根本的条件。
“如果只对人类和吸血鬼进行约束，斯普林作为一个整体却不承担责任，想必那边不会答应这种一边倒的霸王条款吧？”李维冷冰冰地继续陈述着事实。
“……如果咱们能够选出一个领导者呢？”沉思中的老族长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她开口说道。
“领导者是指您么？”李维面无表情地反问。
“不，咱没有那个能力和条件。”老族长淡然摇摇头，“恐怕所有斯普林里能担当这份任务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卡米耶了。”
“噗！！！！”正在旁边喝茶的卡米耶满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奶奶你说什么呢？！咱才几岁怎么可能承担起那种位置来？”
“咱可不是在说笑，这个位子只能由你来坐。”老族长完全没在乎卡米耶因为受惊而表现出来的失态，“首先你是所有斯普林人中最了解现状和外面世界的人，这跟年纪无关，而且你身上有奥尔瓦和洛安两个部族的血统两个部族都可以作为你的后盾，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是莉薇小姐的朋友，没有任何东西比这份友情更能保证斯普林的未来了。”
“可、可咱还没成年呢，让咱当头儿也没那份威信吧？何况咱说是洛安的族长，实际还不就是个被部族流放的身份……从来都没统领过部族一天就更别说领导整个斯普林了。”万没想到自己被人硬塞给了天大责任的卡米耶弱弱地嘟囔道。
“威信又不只是来源于年龄，你虽然没有成年但思考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了，经验上的欠缺咱这个当奶奶的可以辅佐你，时间长了自然就能学会，至于洛安方面的问题……莉薇小姐，如果您希望斯普林成为您的力量，这点小事还不在话下吧？”老族长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李维问道。
“协助那些吸血鬼的斯普林人是洛安部族么，明白了，我会很快处置好。”李维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洛安部族是被夜莺血族威逼就范的，那么对于现在有能力控制夜莺血族的他来说对付一个“从属的从属”应该不成问题。
“怎么连莉薇也……真的能行么？”自身意见被完全无视的卡米耶简直都快哭出来了。
但不管卡米耶的考虑如何抗拒这份责任，在亲人和朋友的双重压力下她还是不得不将它承担下来，分裂了近千年的斯普林种族中第一位领袖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般内定了。
第二三五章 锁定真凶
既然决定要将卡米耶推到斯普林的领导者位子上，李维首先要做的就是帮助卡米耶夺回洛安部族，这样他才能联合起洛安和奥尔瓦逼迫另外两个不想干涉世事的斯普林部族加入联军，所以李维让赛西丝把造成黑境森林动荡的罪魁祸首带来自己这边审问。
“你可以叫我莉薇，那么说说你的来头吧，名字、身份、年龄，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李维抱着双臂看向犯错孩子般老老实实低头等在原地娘娘腔吸血鬼，讯问道。
“莉薇大人是吧？在下叫菲利普·费洛蒙，是夜莺血族的族长，今天四百六十岁。”娘娘腔抬眼偷瞄着李维的神情答道。
“哦，族长么？”李维为这个家伙的年轻挑了挑眉毛，“你的族人呢？”
“全都在您的命令下在外面站着呢……”菲利普尴尬地咧咧嘴。
“也就是说连你的族人也在你控制之下么？”这回答还真是出乎李维的意料，他本以为控制狐蝠血族和对黑境森林发动攻击是夜莺血族的整体决策，现在看来倒好像是菲利普个人的裁断了。
“诶，是这么回事。”菲利普老实地点点头，“您如果了解我们血族的话就该知道血族的个人意志怎么说呢……比较强，不用点强制手段很难让全体统一意见。所以我在发现控制同族的魔法之后首先就对族内进行了‘整合’，现在的他们对于我来说是类似于传声筒一样的存在，有了他们的帮助我才有能力控制住整个狐蝠血族。啊，当然平时还是会将自由意识还给他们的，毕竟是自己的族人嘛。”
“所以攻击斯普林人也是你一个人的决定？”在边上旁听的老族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这个怎么说好呢……也是为了求个生存嘛，你看现在的人类世界这么乱，我们夜莺血族又是所有血族里面战斗能力最差的，那个什么教团到处在帝国活动把我们这些平时潜伏在人类社会里讨生活的血族逼得无处藏身，我也是为了家族的延续没办法才……您能够理解吧？”菲利普连忙搓着手为自己开脱，现在看来李维好像是站在斯普林那边的人，万一李维追责下来他可不想变成给斯普林解恨的背锅侠。
“胡说八道！咱爷爷很早之前就被你们给袭击了，那时候帝国还好好的呢。”已经单方面将菲利普认定是袭击阿方索幕后黑手的卡米耶怒道。
“额，莉薇大人，这个小姑娘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清楚，而且我偶然发现能控制同族的魔法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她是不是搞错人了？”然而这个指控带给菲利普的只有困惑，如果这份困惑是装出来的，那菲利普的演技可真不错。
“你先冷静一下。”虽说菲利普确实有所嫌疑但李维可不像卡米耶那样冲动，“她说的是洛安部族上一任族长被吸血鬼袭击死亡的事情，我这边基本可以判明袭击他的是狐蝠血族，你确定这件事真的跟你的家族无关？如果事后查出来的真相和你的话冲突那后果可比现在就承认要严重多了。”
“真的跟我们夜莺没关系呀！”菲利普连声叫屈，“对、对了，您不是说袭击那个什么族长的人是狐蝠那些家伙么，正好他们的族长现在就在这里，当然是神志不清的状态啦，如果您想知道什么情报的话可以直接跟他问，我这边可以帮忙。”
“赛西丝，你能提取那些吸血鬼的记忆么？”李维当然不会相信这家伙会真心帮忙，他无视了菲利普的合作态度直接跟赛西丝问道。
“考虑到变异黑尘对纳米体的侵蚀性直接提取不太可能，但是可以用次声波来暗示它们照实回答问话，效果应该跟吐真剂对人类的差不多。”赛西丝答道。
“这就足够了，把它说的那个什么族长带过来。”
“好。”
没一会有个身材壮硕面目凶恶的吸血鬼被赛西丝控制着来到几人面前，单从它龇出下唇的两只獠牙就看得出来这家伙如果放着不管绝对是头嗜血的怪兽，好在强韧的身体并不能带来强韧的意志，现在的它不过是受到次声波操纵随便赛西丝摆弄的一只人偶而已。
“你就是狐蝠血族的族长？”李维首先要确认这家伙的身份。
“啊……是俺。”可能是因为神智受控这只吸血鬼的反应显得很迟钝，说话就像嘴里含了什么东西似的。
“知道阿方索·图‘洛安这个斯普林人么？”李维接着问。
“知道。”意外地狐蝠族长认出了这个名字，而且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因为这个名字联想到了什么记忆。
“他是你杀的？”李维急忙追问。
“对，俺杀的，那个小个子……很强……族人死了好多……得不偿失……上当了……”狐蝠族长的面皮剧烈地抖动着，尤其说到上当了的时候即便没有基本的神智它的话语里也满是恨意。
“上当了？”也就是说狐蝠血族是受到谁的指使或者诱导才跟阿方索动起手来的么？
“斯普林……叛徒……交易……被骗了。”狐蝠族长点点头。
“那个叛徒是谁？！”还没等李维来问，卡米耶和老族长就同时开口问道。
“名字……不知道……被抓的小辈……放回来传话……代理族长……什么的？”受到次声波的压榨狐蝠族长努力地皱褶眉头想说出某个名字可是没有成功，但对方的身份它确实还记得。
“果然是他么……”即便没有直接提及这个名字卡米耶心里面也已经有底了，说起代理族长那就只有她那位舅舅而已。
“卡米耶，怎么回事？”离开洛安太久的老族长连忙询问。
“要说代理族长的话那就是咱舅舅萨缪尔了，爷爷平时外出后也是由他来代理族内的政务，连做出将咱放逐这种决定的人也是他。”卡米耶答道。
“嗯，你母亲的哥哥么？咱是没有见过……可他为什么要对阿方索下手呢？只是为了一个族长的位子？”老族长听完后显得很困惑，在她眼里族长的位子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东西，如果有合适的继承者她倒是乐得将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交出去图个轻松。
“这恐怕就得我们把这位毕晓普抓过来才能问清楚了。”李维开口接过了老族长的疑问，“菲利普族长，胁迫洛安部族领路的人是你总没错了吧？”
“嗯，这倒是事实，不过与其说是胁迫……交涉其实是对方那边先提出来的。”菲利普还是那副全天下我最无辜的嘴脸，“当初我带领血族军队攻进黑境森林时对这个音波魔法还不熟练，没想到我还没等发动进攻里面的人就说要跟我谈条件。对，就是那个你们刚才说过的毕晓普，他跟我提议说只要放过洛安部族就愿意为我们领路去进攻其他的部族，正好那时候我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将那个防备森严的聚落打下来，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损失就答应了，反正对我来说只要让族人们有的吃猎物是谁根本无所谓。”
“那个混蛋！只是不想自己的部族遭到攻击就把祸水引到咱们这边来么？！”万没想到萨缪尔还是主动投降的，老族长的怒火都快把头发顶起来了。
“啊哈，虽然由我来说有点那什么，你们斯普林人里会冒出来他这样的败类确实挺难堪的，当然反倒是省了我这边很多事就是了。”事不关己的菲利普嘲笑道。
“亏心事开了头就不在乎有更多了吧。”李维倒是颇为理解叛徒们的心理，他本人不是叛徒，可是在泰伦时代里李维大半的人生都在和那些叛徒交手，对俘虏的提审之类工作已经足够让他了解叛徒这种生物的心理构造了。
“好吧，现在事情都已经明白了。莉薇小姐，咱们当前最紧要的工作是不是先把那个叛徒给收拾掉？对卡米耶也好对咱也好对那些因此而丧命的斯普林人也好，大家都需要个交代。”本来性情稳重的老族长这一次显得特别焦急，看来她实在很想让那个设计害死了自己丈夫的叛徒付出代价。
“嗯，说得没错。”很理解她心情的李维点点头，“菲利普族长，洛安部族的人应该是在跟你一起行动吧？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他们的营地在往东大概一天的路程，为了维持现在的合作关系我没有强迫他们参加捕猎，反正他们迟早都是……嘿嘿，您懂得。”菲利普坏笑道。
“明白了，借你和你的人一用，没关系吧？”考虑到如果只让奥尔瓦人去洛安那边搞不好会收不住场面，李维认为最好是让菲利普劝服洛安部族投降。
“当然当然，在下现在就是莉薇大人的奴仆，您说往东在下绝不往西，您说舔左脚在下绝不舔右脚。”如果菲利普长了尾巴那现在这只尾巴一定摇得欢实极了，只是他拿来表忠心的说辞很恶心导致大家都用不怎么友善的眼神看着他。
“识时务是件好事，只是你那个用词……能不能控制一下？”李维总觉得如果跟这个家伙相处时间长了自己的格调也会被拉下去的样子。
“您瞧瞧您瞧瞧，像在下这种下贱的生物平时用词实在是太粗野了……嗯哼，为了成为配得上美丽而强大的莉薇大人的奴仆，在下以后会确保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绅士风度。”菲利普连忙装腔作势地“优雅”了起来。
“随便你吧……”不知怎地李维觉得自己的脑仁有点疼，虽说年轻这个满嘴马屁的家伙也是货真价实的血族族长啊，和睿智的斯蒂芬妮不同他是换了样式的难缠，这算是一种生存之道么？
第二三六章 自作自受
——次日清晨·死雾林东部——
密林中间飘出的几缕烟火转眼之间就被无尽的大雾给吞噬了，被无数次刚燃起点火星就又被湿气扑灭的篝火搞得昏头涨脑的洛安猎人绝望地扔下手中的打火石跌坐在了地上。
“不行了，这样子根本就点不起来！奥尔瓦那些家伙怎么会选择住在这种地方，难道他们一辈子都不用火的么？”看着只有星点烧焦痕迹的湿木柴，猎人烦躁地抱怨道。
“哼，也说不定哦。”靠在树边啃着冷干粮的年长同伴咽下食物模糊地哼了一声，“我听说吃生肉的人性格会变得暴躁起来，搞不好奥尔瓦人的暴脾气就是这么来的。”
“哈，八成没错。”有气没处撒的猎人开始跟同伴一起侮辱自己的同族，“我反正是第一次来奥尔瓦的地盘上，真到了这儿我才知道这鬼地方有多糟，怪不得当初他们千方百计地想从我们的领地上割走一块。”
“我倒不是第一次来了，当初老族长还在世的时候我跟他老人家攻进过奥尔瓦的领地，其他那三个部族看到咱们的战旗都吓得屁滚尿流！那时候跟现在可不一样啊，有老族长管事什么都准备得很充分，大家每战必胜士气也高，可你看看现在……说到底咱们离开领地大老远跑这儿来是干什么来了？给吸血鬼当探子？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让人不明白了。”几口把已经带了些馊味的干粮硬咽进肚子里，年长的同伴带几分怀念地唠叨着自己当初的英雄史。
“嗯哼！”听到他的唠叨猎人连忙故意清了清嗓子，现在的族长也跟着这支队伍在行动，显然他不会愿意听到有人说什么怀念老族长的话。
“哼什么哼，我说说怎么了，什么时候咱们洛安变成连句实话都不让说的地方了？”没想到猎人的小心反倒激起了同伴的怒火。
“哎呀你就少说两句吧大叔，萨缪尔也是为了族里好，不然大家可能都成了吸血鬼肚子里的粮食了，他不是没别的办法了么？”猎人慌慌张张地上去劝说倔强的同伴，不过从他无意识地对现任族长直呼其名来看他恐怕在内心里对毕晓普也没什么敬意。
“所以就给吸血鬼当了仆人？我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咱们是斯普林！跟吸血鬼是仇敌！现在搞不好那些吸血鬼就在奥尔瓦的坟头上开宴会呢，然后你猜下一个是谁，布鲁诺？科斯塔？他们全死光了之后呢？去帝国还用得着咱们来带路？”同伴的火气却一点没有消退的意思，他机关枪似地反问道。
“行行行，就你明白就你清楚！”怎么劝都不听连猎人也火了，“你这么明白当初怎么没反对萨缪尔把族长孙女赶出去的事？萨缪尔说要投靠吸血鬼的时候也没见你出来力排众议啊，现在好了什么事情都木已成舟了你才出来马后炮，我倒是想知道你比我多活那一百多年都干什么去了！”
“那、那是……”年长的同伴给噎得一愣一愣的，他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辈给如此顶撞。
“行啦别那是啦，光图个嘴上痛快什么用都没有。事情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着，搞不好让他听见了就给你派个跟吸血鬼一起行动的差事，到时候大叔你就成了那些吸血鬼的携带粮食了。”好歹对方是自己的长辈，猎人发泄了一通还记得要给对方留点面子。
“唉……”心里知道猎人说得没错，同伴只能发出一声饱含了不满与无奈的叹息。
这声叹息恐怕是大多数洛安族人心理状态的代表，不只是这支被派来协助吸血鬼进攻奥尔瓦的队伍，整个洛安部族如今都在不安与迷茫中彷徨着。一方面他们知道自己恐怕没有能力对抗那些不知为何突然集中起了力量的吸血鬼，另一方面他们又为自己出卖同族的行为感到深深的不安，再加上萨缪尔以“洛安的代言人”自居借用吸血鬼的力量狐假虎威地对部族进行着高压统治，如今每个洛安人都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你说什么，巡逻队还没回来？”两人正在对坐叹气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特别不耐烦的声音，两人都听得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现在的洛安族长萨缪尔。
“可能是路上耽误了吧，您看他们是半夜给派出去的，在这种大雾里面走夜路就跟瞎子差不多，迷失了方向耽误些时辰也是情有可原嘛。”替那些没回来的巡逻队做解释的是部族中一个资格较老的族人，萨缪尔对大多数族人的态度都不好唯独对族中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家伙态度尚可，当然不是因为他尊敬老人而是这几个老者当初在他力主驱逐卡米耶时选择了暗中推波助澜。
“在这种鬼地方迷失了方向还能回得来？”萨缪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喂，那边那两个！有闲心坐在那说闲话就过来帮忙干活。”
“……有什么指示么？”敢情刚才的抱怨还是给萨缪尔听到了，猎人和他的同伴只能满脸晦气地蹭到毕晓普面前道。
“人丢了，你们说什么指示？”萨缪尔白眼一翻，“给我去把人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是……”两人心中纵是千般不愿表面上也只好答应。
“那就赶紧去吧。”萨缪尔厌烦地摆摆手，自己一个人走开了。
“啊呸，外强中干的家伙。”仿佛还嫌自己那张嘴没招够麻烦似地，两人朝着萨缪尔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啐了口吐沫。
平心而论萨缪尔属于那种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是个精明人的家伙，也正是当初他在替老族长代理族中事务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这一面让大多数族人都认为他比年纪轻轻没什么资历的卡米耶更适合接替阿方索的班于是大家才默认他驱逐卡米耶的行为。当他真的接过族长的职责之后人们很快发现他表现出来的精明跟他实际处理事务的能力相比有着根本性的差距，尤其是有阿方索这个高大的影子挡在前面做比较的时候。可是阿方索已经去世，卡米耶也给洛安部族自己放逐到了帝国去，等缓过味来的洛安部族渐渐生出是不是该让毕晓普下台换人的时候吸血鬼却找上门来了。
其实这算自作自受吧？
“找人……这一片大雾里面上哪儿去找人？”拎着长弓晃晃悠悠地在雾气中走着，猎人嘟囔道。
“找什么找啊，适当地在外面晃一晃然后就回去交差算了，就算没找到他还能把我们赶出去不成。”同伴也是吊儿郎当的态度，毕竟奥尔瓦人这功夫应该已经被吸血鬼收拾掉了，这让他们心中生出一种虚伪的安全感。
“哎？等会，前面好像有人。”好在斯普林人的敏锐感官不是盖的，猎人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到前面有东西在活动。
“真是撞了大运了。”同伴一脸意外的表情，“喂！我说你们跑哪儿消遣去了，就因为你们我这边也给牵连着出来遛弯。”
然而雾气中现出来的影子并不是预想中的巡逻队，这个身影比斯普林人高得多又不像吸血鬼那样散发着让斯普林天生感到不适的气场，这感觉简直就像是……人类？
“你、你谁啊？你怎么会在这儿的。”两个人都在对着那个身影发懵，在死雾林里看到人类的几率跟在沙漠里看到鱼的几率应该差不多吧？
“洛安部族的？”那个身影反问了一句，听声音是女性。
“是……不对，你怎么知道的？”两个人更懵了。
“……”那身影没回话，两人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就两眼发黑失去了意识。
“卡米耶，你的族人你自己收好。”从雾气中现身的李维瞥了倒地的两人一眼，回头跟身后交待道。
“唉，真不想承认这些家伙是洛安的人。”卡米耶带着几个奥尔瓦人走了过来，让其他部族的人看到自己部族展示出来的如此丑态卡米耶别提有多尴尬了。
“天下的叛徒都是一个样，别指望他们好好出力。”李维总结道。
“咱们的祖先跟你交战时候也这样？”卡米耶忍不住开口问，如果克隆当初是用这幅态度对待战争她真想不明白泰伦是怎么输的。
“差不多吧，问题是他们选择叛变之前其实战争就已经输了，就算多数克隆选择保持忠诚也改变不了结果。”李维一副冷淡的表情。
“话虽然如此，如果是你们赢的话世界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吧？”卡米耶无谓地憧憬着不可能实现的如果。
“你把世界想象的太美好了，不管那场战争中哪一方获胜克隆的命运都不会好到哪儿去，塞伯利安还能给克隆有限时间的自由，泰伦恐怕会把克隆当成工具使唤到死吧。”李维不是没有设想过泰伦获胜之后的世界什么样子，然而会觉得那幅画面很美好的恐怕也只有泰伦人自己。
“啊……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讨厌。”李维无情的答案让刚刚提起点兴致的卡米耶再次消沉了下去。
“讨厌也得生存下去不是么？”李维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走吧，你找了那么长时间的答案就在前面。”
第二三七章 末路
“嗯，就是这儿了，对面有斯普林人的味道。”走在前面带路的菲利普抽了抽鼻子，回头跟李维报告道。
“好好抽抽你那个鼻子，确定不是咱们的味道？”即使有跟斯蒂芬妮相处的经验卡米耶还是不喜欢跟吸血鬼一起活动，更别说那些一天前还在跟吸血鬼拼死作战的奥尔瓦人了。
“嘿，小姑娘你这就不懂了，所有的食物都是有口味的，你们斯普林人也一样，奥尔瓦人的血比较厚重，洛安的嘛就相对清淡一些。”菲利普用美食家的口吻评论着斯普林人的口感。
“够了，把你叫来不是让你品评自己的盟友好不好吃的，以后你们的生存需求由我这边来负责，现在既然确定他们在前面就马上准备行动。”眼见互相看不惯的两方又要起冲突，李维强势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是，一切听您的吩咐。”好在菲利普对李维的话还是会无条件服从，他张口吐出一串常人听不见的音波，随行的吸血鬼立即隐没在了雾气之中，菲利普打算把洛安的营地包围起来免得他们狗急跳墙。
“交涉先交给你了，可能的话尽量不要起冲突。”通过赛西丝确认菲利普没有背地耍小动作，李维吩咐道。
“好的。”菲利普点点头，带了几个强壮的吸血鬼仆从先众人一步向洛安的营地走去。
——另一边·洛安营地——
“……嗯？”正在巡视营地的萨缪尔忽然感觉到空气中多了些熟悉的气息，他摆手让跟随的亲卫停下脚步，自己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毕晓普族长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啊。”雾中很快现出菲利普的身形，他用戏谑的眼光瞄了对方一眼，笑道。
“原来是您回来了，狩猎还顺利么？”吸血鬼这么快就折返回来让萨缪尔心里面有些莫名的不安，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装出平常的样子来应对。
“诶，顺利，顺利得不得了。”菲利普用险恶的笑容敷衍着，心里在估算吸血鬼将整个营地包围需要的时间。
“顺利就好……啊，想必各位也是劳累了，请进营地休息吧。”菲利普的笑容让萨缪尔愈加觉得好像是有什么预测外的事情要发生了，别看两边暂时是合作关系，一只手握住对方露出笑容的时候都不忘在背后另一只手上藏把刀。
“劳累？族长说笑了。”菲利普脸上的笑容不变，“我们是吸血鬼，劳累是这世上跟我们最无缘的东西了，现在的我精神得很正想找个人好好聊聊呢。如你所见我的部属做事还可以聊天就有点为难他们了，不如由族长来陪陪我如何？”
“不能进去聊？”萨缪尔却感觉自己的背后在冒凉风。不对劲，明显有什么不对！那个一直将自己当成家畜一样看待的吸血鬼居然会主动跟自己聊什么天？
“就这儿，有什么不满么？”菲利普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了起来，包围应该已经完成了，更重要的是李维他们现在就在自己背后不远处听着他们的对话。
“不满倒是不敢……”话虽这么说，萨缪尔的手已经偷偷开始往背后的复合弓移动过去了。
“族、族长！”正当双方的气氛陡然开始变得险恶起来的时候，一个洛安族人慌慌张张地从后面跑了过来。
“什么事？”萨缪尔直觉地认为族人慌张的理由恐怕跟面前这个态度奇怪的吸血鬼有关。
“营、营地，被吸血鬼包围了！”族人大声道。
“包围？”毕晓普当时心里就是一沉连忙将目光转回菲利普身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卸磨杀驴？是不是早了点？
“嗯，原来叛徒在被人背叛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我还以为你早就习以为常了呢。”菲利普用在鉴赏什么器物般的目光嘲笑着对方，“不过你放心，现在的我对你的血液没兴趣。不想受苦的话就照我说的做，马上让你的人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不然的话……”
挡在菲利普身前的几只吸血鬼用龇出的獠牙代替了自己主人没说完的话。
“如果我拒绝呢？”尽管被急转直下的情况搞得有点丧失判断力，萨缪尔的理智还算比较清醒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放下武器。
“哈，那就……”料到他会挣扎到底的菲利普开始给自己的仆从下达缴械对方的指示。
“等等，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他的命令还没发出，后面就传出了李维的声音。
“？！”李维的声音让萨缪尔心头一惊，居然还有人能够血族的族长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话，这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是。”菲利普则恭顺地退到了侧旁让出空间，在他背后现身的除了李维还有卡米耶和奥尔瓦的一众人等
“你们是……奥尔瓦人？还有你是？！”
新出现的身影让萨缪尔的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奥尔瓦不是给吸血鬼消灭了么？以及那个小个子斯普林女孩，萨缪尔用力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却发现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可是早就被自己给驱逐出部族的那个外甥女卡米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被他们众星捧月一样环绕着的人类又是谁？无数个问号将他的脑浆搅成了一团浆糊。
“相当迷惑啊，这个家伙。”看了看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毕晓普，李维淡淡地评论道。
“因为报应来得太快了吧。”卡米耶冷哼了一声走上前来，“好久不见了舅舅，还认得咱么？”
“你、你……”这个声音这个长相，怎么看都是放逐在外的卡米耶没错了，萨缪尔除了摆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诶~在这荒山野岭看到自己的亲人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咱外出游历期间您这位代族长把部族治理得‘很好’嘛。”仇人就在眼前卡米耶却意外地感受不到胸中有任何怒气，她只是用从容的表情揶揄对方。
“……”萨缪尔干咽了口吐沫没出声，不如说是因为太过于惊愕了以至于暂时忘了用声带发音的方式。
“多少请说点什么吧？不然场面多尴尬啊，或者说舅舅您居然是那种不喜欢为自己辩驳的人？”卡米耶脸上露出了些失望。
“呵，呵呵呵。”面对胜券在握的卡米耶，萨缪尔忽地发出几声阴冷的干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真是小看了你这个丫头了，你用了什么邪门的办法我还不知道，不过八成跟那边那个趾高气扬的人类女人有关系吧？喂，那边的奥尔瓦人听着，你们都被这个叛徒给骗了！她才是把吸血鬼引进黑境的罪魁祸首，她这么做就是因为对我这个正统族长怀恨在心。还有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我是你们的族长，还不快过来保护我？！”
“啊哈……”此言一出，奥尔瓦老族长和其他人都发出了复杂至极的叹息，他们是抱着把萨缪尔千刀万剐的心来到这里现在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了，对毕晓普这个家伙该怎么评价才好呢……在这种时候还能发挥他挑拨离间的本领，某种意义上让人确实挺佩服的。
至于萨缪尔身边的几个洛安猎人，犹豫只在他们的眼中出现了一瞬就做出了抉择——所有人整齐地后退一步把毕晓普一个人孤立在了那里，他们本来就是在吸血鬼的威胁下才承认这家伙的地位，现在连吸血鬼都反水了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给萨缪尔提供支持。
“你们都聋了么？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情势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萨缪尔还在那里徒劳地喊叫着。
“太难看了。”为他的行径做出最后结语的人是李维，“还不明白你已经被自己的族人抛弃了吗？无用的戏言就到此为止如何。你是怎么将阿方索族长陷害致死的，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都老实交代清楚吧，好歹在死前你还能保留些作为人的基本尊严。”
“不知道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在说什么！阿方索是我害死的？证据呢？拿出来啊！”萨缪尔依然在那里顽固地嚎叫。
“证据……呢。”饶是李维淡定的脾气也有点受不了这家伙了，“赛西丝，次声波的效果能不能局限在他一人身上？”
“当然可以，这点安全防护我还做得到。”赛西丝给出肯定答复。
“动手吧，别把他弄死了。”李维厌烦地瞥了毕晓普一眼道。
“收到。”
“唔哇！”
也没见任何人有有何动作，刚才还精神得上蹿下跳的萨缪尔猛然跪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他根本无法说明自己所遭受的这种痛苦，就好像有一只魔手穿过皮肤和肌肉在他的五脏六腑肆虐地撕扯，忽地胃袋传来被什么东西收紧的感觉，毕晓普满肚子的秽物全都吐在了地上。其他人或是别过头去不想再看或是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个叛徒的煎熬，唯有吸血鬼菲利普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似乎在研究赛西丝究竟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次声波的威力，因为和人体内脏的共振频率相近次声波在过去的时代曾经被开发为一种大规模致命武器使用，当初奥尔瓦遇袭时大家感受到的胸闷就是源自于吸血鬼口中发出的次声波，而在赛西丝的精确计算下它又变成了看不见的刑讯道具，持续的眩晕感和内脏错位的错觉哪怕是精神最强韧的人也挨受不了太久。
“够、够了！”次声波的拷问才持续了两分钟萨缪尔就熬不住了，几近虚脱的他拼了全身的力气叫道。
“肯说了？”呕吐物的糟糕气味让嗅觉敏锐的李维愈加不待见这个家伙了。
“阿方索是吧？那个老头子别看精明其实意外地好对付，我只不过是放走一个能给我传话的吸血鬼又出卖了部族一支狩猎队的位置，接到消息的他就急匆匆地赶回来想‘解决’吸血鬼的入侵，后面的事情你们应该都清楚了，他的行踪是我透露的，吸血鬼就在洛安的家门口伏击了他。”萨缪尔变得坦白极了，与其再去遭受那种比死还痛苦的刑讯不如早早说完之后给他个痛快。
“……理由呢？”追问的人是卡米耶。
“哼，理由？”萨缪尔惨兮兮地冷笑着，“这么简单的事你们想不明白？那个老家伙这些年到处在外面游逛，他究竟为部族做了什么了！？还不是我这个代理人每天兢兢业业地为他处理事情！可是部族里的人看到的不是我的辛劳而是他这个根本见到不到影子的家伙！老族长老族长老族长……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难道还比不过他随便的几句屁话？！所以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族人才会正视我的辛劳。他的孙女？一个毛还没长全的臭丫头能干什么？要不是我在周旋洛安部族早就没有了……唔哇！”
实在听不下去毕晓普自说自话的辩解，赛西丝没得到李维的批准就重新把次声波施加在了他身上。
“卡米耶，他交给你了。”李维没去干涉赛西丝的自作主张而是来到卡米耶身边道。
“啊……”卡米耶取出一枚长箭搭在弓弦之上，她握着弓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管有多少生命曾经死在这张弓下，亲手处决自己的族人和亲人对她来说还是头一次。
没人阻止她，没人说话，人们静静地等着结果，仿佛这是什么必要的仪式。
“破甲……去！”
“咚！”斯普林人威力最强的魔法箭拖着萨缪尔的肉体将他钉在了身后的一颗大树上，直到死尸的四肢停止抖动，血液才从他的胸口顺着箭头滴了下来。
斯普林历史上最大的叛徒如此迎来了自己的凄惨末路，他的尸首将和这颗无辜的树木一起成为耻辱的道标，警惕所有后来人成为叛徒的下场。
第二三八章 胜利之后
复仇的尽头是空虚。
这话听来像是那些坐在斗室里擅自臆想外面世界的三流作家会用的台词，不过仔细去想想这话其实并非没有道理。生物的原始本性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计手段地延续自身生存，所以他们才会被称为是生物，摘除了所有乱七八糟的附带联系后就会发现复仇这件事不但对生物的生存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在更多时候威胁自身的安全，故此大多数生物的思维中并没有复仇这个概念——它是和生存冲突的概念。
但在纵观所有现存生物之后你会找到一个非常有趣的倾向，复仇思维似乎更偏向存在于高智能和高社会性的动物种群之中，智能越高社会性越复杂的动物对于仇恨的概念就愈加深刻，从简单的过剩自我保护到至死方休的报复，将仇恨这个概念发挥到极致的物种正是以智慧生命自居君临这颗星球的人类和后继的亚种们。
既然人类是如此的了解仇恨的物种，自然而然就会开始探究仇恨的根源。无数哲学家和社会学家曾经对仇恨本身进行过解析，感性的人认为仇恨无非是发自生物本能的一种感情宣泄，是生物的感情进化到一定阶段之后必然产生的副产物，理性的人则认为复仇是社会性到达一定程度后产生的安全保障措施，即以复仇为平衡手段来遏止他人对自身相关利益的侵害，但不管辩论进行到什么时代，双方的观点总会有各自的漏洞，而唯一亘古不变的一点就是，排除强词夺理的派生因素复仇对任何人来讲都不会产生实质性的好处。
对卡米耶这个以追求快乐和发现为目标的女孩来说，复仇的果实显得尤其空虚和苦涩。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卡米耶并没有太长时间去仔细品味复仇成功的味道，短暂的狂喜和迷惘之后她就像一匹不情愿套上驭绳的野马被李维和自己的祖母推上了斯普林代言者的位子上。当然对于从来没有管理过一个人的她来说如此责任是以前根本不可想象的重担，即便有人在旁边辅助和指导依然让卡米耶焦头烂额。
别的不说单就重新就任洛安部族族长这件事就让卡米耶心里面非常不痛快，倒不是说洛安人对卡米耶的归来有所抗拒，只是他们在经历了如许多的变故之后已经丧失了对任何领导者的信心。大部分洛安人对卡米耶的重新就任表现得非常麻木，他们不去反对只是因为来自李维和奥尔瓦的压力，以及除了卡米耶外部族中也确实拿不出来其他适当的人选而已，这和卡米耶期待中的英雄归来场面差别很大。
至于另外两个斯普林部族倒是显得很配合，在收到了洛安和奥尔瓦联合发出的一封措辞非常严厉的信件之后两个部族都慌慌张张地派出了使者来和他们接洽，毕竟这两个部族捆起来也不是人口最多的洛安和最为善战的奥尔瓦的对手，更不要提还有李维控制下的两个血族给他们助阵了。之后由奥尔瓦族长主持的谈判场面很丑陋，充满了假惺惺的口蜜腹剑和无情的利弊算计，一连串的扯皮和妥协得出的结果是两个部族宣布加入以卡米耶为领导者的斯普林部族联合并派出自己部族中大多数战士只留下合理人手以确保族中老幼的安全，让他们变得如此慷慨的决定因素是李维在会议中曾经对两个部族发出过“不答应就灭你们族”的过激威胁。
不管结果如何，从诞生就处于分裂之中的斯普林人终于在外部的威胁下被强行捏合成了一个整体，再加上夜莺血族和在其控制下的狐蝠血族加入联军再自称为“人类联军”似乎都有点不合时宜了。当李维通过电报机将自己这边的收获和斯普林人提出的条件传达给正在阿基坦王城切图和阿德里安二世国王进行谈判的沃尔夫元帅时，老元帅只说了一句话。
“不愧是神明啊……”老元帅如此叹道。
让老元帅感慨的原因不只是李维给联军拉来了一批精实强悍的战斗力，还因为他这边与阿基坦王国的谈判进行得非常不顺利让他十分羡慕李维可以采用快刀斩乱麻的强硬做法。王国和联军的争执点主要在于对部分无主领地的重新分配，这些领地都是在教团的无差别屠杀中合法领主家族被根绝或者选择了叛变到教团一方的藩镇，阿德里安二世国王当然是想借机将这些藩镇领土直接收归到自身名下，而担心这位野心勃勃的国王日后会尾大不掉的沃尔夫元帅则以“目前没有直属封地的联军需要后勤支援”为名希望对这些领土进行军事接管，当然谈判最后变成了双方无意义的持续扯皮。
单从法理上讲，阿德里安二世国王确实对这些无主土地有无可辩驳的主权，但是目前这位国王根本就没有相应的军事实力来控制住突然变得空旷起来的广阔领土，所以他必须需要来自联军这边的军事协助才能让这些土地真正变成自己的领地。而对于元帅来说，依仗自己大胜教团的余威和联军压倒王国军的绝对战力强行将这些土地接管其实也没什么做不到的问题，问题是他不想为此破坏掉帝国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封建统治系统，因为他知道在大敌当前的现在自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抵挡得住未来的威胁，哪怕这些力量在现在看来只是可有可无的填头但谁也难保他们就会在某个特定的时期发挥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经过五天艰苦的谈判，一份被称为“切图协定”的妥协性协议终于出炉。商议得出的临时结果是由联军方面派出军队扫荡整个阿基坦王国的教团残存势力并负责维持王国边境安全，双方暂时以蛇口关为界，蛇口关以西的领地全部交还给阿德里安二世控制，以东的领土则作为“临时采邑”在名义上“借”给目前没有任何直辖领土的新皇玛丽安娜陛下成为受到联军控制的补给来源地。这份协约的有效性会持续到联军夺回皇帝的直辖领帕廷王国为止，但在合约上签字时阿德里安二世那抽搐的表情证明他显然不怎么甘心本该属于自己的领土被别人控制。
不过这份看似谁也没占到便宜的协议中却有几个意料之外的受益者，其中之一就是作为家族的四女从来不受重视而被打发到拉维瑞提来读书的克拉拉。克拉拉的家族在经过确认之后已经只有她一人存活，而切图协定确定了只要领主家族还有血亲存活该血亲就有权利继承所属领土，克拉拉小姐就这样一点准备也没有地变成了克拉拉·杜邦女公爵。
“公爵？谁？我？”从乔纳森口中得到消息的克拉拉整个人木在了原地，这情况不能说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而是明明不想要的时候被人硬塞了不得了的东西。
“没错，就是您啦女公爵大人，做好上任的准备了么？”乔纳森倒是挺开心的，他终于能把这个来自己团里谈恋爱的女人打发走了。
“可、可是……”克拉拉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复杂极了，作为贵族她不可能逃避这份义务，却又偷眼看着在不远处闷闷不乐的西蒙舍不得自己一个人离开。
“哦。”如此明显的关注就是乔纳森这个迟钝的家伙也能看得出来，问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能不能……再等等？对、对了，就算我现在是公爵但我还是可以用战士的身份参加联军嘛，你看现在正是国难当头的时候。”克拉拉千方百计地试图让自己留在西蒙身边。
“那么请您回到自己的领地安排好一切事务并组织起一支军队再来帮忙，联军虽然缺人可也不能把堂堂的公爵当成一般战士使役，让我这个只是区区伯爵之子的家伙来指挥您在规格上就不合。”然而乔纳森是铁了心想把克拉拉从自己的战团里弄出去。
“唔，我又不在乎那些……”知道乔纳森说得在理，克拉拉只能低声嘟囔着。
“您在不在乎不是问题，问题是其他人怎么看。”乔纳森固执地摇摇头，“总之话我带到了，元帅的意思是请您在两天内出发到领地赴任，相关的护送队伍元帅那边已经做了安排，那就这样我先告辞了。”
说着乔纳森不再理睬克拉拉自己先离开了，倒不是他有多忙而是他想找伊萨克商量一下克拉拉这件事情，因为克拉拉怎么看都不像是肯老老实实去领地赴任的样子，到时候万一因此和元帅起了冲突对大家都不好自己也不好跟妹妹夏洛特交待，既然在这方面脑子很笨的自己想不出来办法说服，那就只好去求助于脑筋活络的伊萨克了。
至于当事人克拉拉，她现在的心思根本就没去考虑什么领地而是全都集中在了西蒙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朝着西蒙那边蹭了两步，张开口又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
“恭喜你了啊。”谁知道不解风情的西蒙提早注意到了克拉拉的动作，他冷冰冰地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克拉拉，丢下这句完全没有感情的恭喜径自离去了。
哎……有时候这男人啊。
第二三九章 拉郎配
“噗……哈哈、哈哈哈哈！”听完乔纳森的烦恼伊萨克直接就笑喷了出来，继而发展成放肆的大笑和狂笑。
“你欠揍是吧？”莫名其妙地就给人笑话了，乔纳森脑门上蹦起一根粗大的青筋。
“别误会，我笑的不是你。”伊萨克连连摆手，“我在笑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人送到手的领地却不想要，有的人漂亮妹子倒贴上身却视而不见，你说说为什么我就摊不上这样的好事呢？”
“别把所有人都跟你自己比，像你这样无节操的家伙世上没几个。”伊萨克的感慨马上就给乔纳森鄙视了。
“哎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啊，我什么时候没节操了？”伊萨克不高兴地皱起了眉毛，“跟你讲回去之后可别在莉薇小姐那里乱说啊，我还想在她面前保持一个洁身自好的形象来着。”
“这你放心，不管你是个浪荡公子还是五好青年人家都不会在意的。”乔纳森耸耸肩膀，“毕竟人家是神，跟我们这些凡人想的东西根本就不一样。”
“所以才有追的价值啊，你想想把一个女神给追到手这得是多大的成就感？真要是能成我这一辈子都无怨无悔了，乔纳森你明明曾经跟莉薇小姐关系那么亲密居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都要怀疑你小子对女人的鉴赏眼光有问题了。”提起李维的话题伊萨克马上就滔滔不绝起来。
“那是因为你没见识过那家伙生气起来有多恐怖……行行行，闲话少扯你给我说正事，讲正经的你觉得怎么整才能让克拉拉老老实实回自己的领地去赴任，每天像伺候大小姐一样应付那个任性女人我早就已经受够了。”眼见着话题要歪，乔纳森急忙往回扯。
“啊对，克拉拉小姐是吧？你不提我都把她忘了。”伊萨克的表情总算恢复了正经，“确实啊，如果她不愿意去赴任的话元帅这边想必也会很头痛吧，她的领地现在在联军控制区里，弄不好国王那边还会借着机会说三道四，嗯……”
“怎么样，平时就属你鬼点子多，有办法么？”乔纳森凑到边上追问。
“办法其实也简单，既然克拉拉小姐不愿意离队的理由是西蒙，你让西蒙跟她一起去不就得了。”伊萨克眼珠一转，说道。
“……”乔纳森没出声，一副你特么跟哥开玩笑的表情。
“怎么啦，这是最治本的办法，比任何强制手段都能解决问题。”伊萨克一摊手。
“是，我也知道这样最治本。可是说服西蒙比说服克拉拉还难，那臭小子孤家寡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报仇根本就油盐不进，你拿一个更难解决的问题来当答案是想耍我玩儿么？”乔纳森翻着白眼道。
“你别着急，关于西蒙的事我已经有主意了，保证两全其美。”当然伊萨克不是随便说着玩儿的，他既然提出来了就肯定有跟进的解决方案。
“你可想好了再说，再跟我胡说八道咱俩就出去练练，正好这几天身子闲得发痒。”平常被伊萨克给耍出了警惕性的乔纳森警告道。
“我说你这是主动跑过来跟我求建议的，怎么动不动就想要动手啊。”伊萨克听得直撇嘴，“我问你，克拉拉喜欢西蒙，这没错吧？”
“没错啊，瞎子都看得出来，虽然我是真不知道西蒙那个别扭小子有什么好的。”乔纳森点头。
“嗨，爱情就是这么回事了，理性在这方面不管用的。”伊萨克装出很懂的样子摆摆手，“总而言之克拉拉是喜欢西蒙喜欢得不得了，她又因为自己的家族全都死光继任了杜邦公爵，而西蒙呢？孤家寡人一个，弗兰德斯侯爵家又没有法理领地，就算有朝一日联军把帕廷重新夺回来他家当年的权势也不可能再现了，反倒是很多被他家欺负过的家族很可能会找西蒙来算账，对吧？”
“这个嘛……前提是那些仇家还活着吧。”关于后面的话乔纳森还真没想到过。
“帕廷那么多贵族几乎都给弗兰德斯家欺负了个遍，我跟你说肯定有活着的，这我敢担保。”伊萨克自信地拍着胸脯，“不过仔细想想西蒙这小子也挺可怜的，本来欺负人的事都是他爸干的，现在可好他爸一死百了这笔烂账全都算在了他身上，而且那小子如你所见的又是这种宁直不弯的别扭性格，没个靠山日后很难生活啊。”
“所以呢……你绕这么大一圈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乔纳森都快给伊萨克绕糊涂了。
“嘿你这人可真是笨，我都跟你掰饽饽说馅讲得这么明白了还不清楚？”伊萨克气得直拍大腿，“那好我直接跟你讲了，现在能给西蒙当靠山的就只有喜欢他喜欢得连自己领地都愿意放弃的克拉拉，所以不如干脆咱们就强行撮合他们俩让他们结成姻亲，这样一来不管是对克拉拉还是对西蒙都好，两全其美嘛。”
“额……”乔纳森一阵木然，主意好是好，西蒙能答应？怎么说都是人生大事，这比让他跟克拉拉一起去领地难度都大啊。
“我不是说了强行撮合么，所以光靠咱俩在这里说那些没用的根本毫无意义，当前你要求的人不是我而是元帅大人，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连皇帝陛下也捎上，西蒙那小子再固执他总归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要是下了谕旨……哼哼，那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伊萨克胸有成竹地笑道。
“找元帅大人帮忙？！亏你提得出来，他老人家当初就是被弗兰德斯一党给……不对，元帅大人应该不是那种记仇的人才对，要不然我就去提提看？”顾虑到元帅一派当年和弗兰德斯家在帝都朝堂上的恶斗乔纳森有点拿不准主意，万一元帅真的记恨弗兰德斯家自己这不是平白让西蒙受到多余注意了么。
“放心吧你，元帅大人要是会跟个小屁孩计较的人他也当不成帝国元帅了，你觉得没把握我就陪你一起去，反正主意都是我出的又不能让你一个人背责任。”伊萨克拍着朋友的肩膀鼓励道。
“好吧，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说。”鼓足了勇气的乔纳森点点头，这才算是接受了伊萨克的建议。
——稍后·元帅驻地——
“嗯？你们两个不在自己的驻地整训士兵怎么有空跑到老夫这儿来了。”正在处理阿基坦扫荡行动相关事宜的沃尔夫元帅一抬头，忽见自己最看中的两个青年将校并肩进了帅帐。
“额，这个嘛……其实我们是有件事想拜托元帅。”乔纳森扭扭捏捏地答道，给人说媒这种事他这还是头一遭干，更别提是给元帅的政敌的儿子说合。
“讲吧，老夫在听。”看得出来两人好像是有什么正事，元帅放下了手上的文书道。
“其实吧……”乔纳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什么其实，又不是多难以启齿的事看让你搞得。”看不下去乔纳森的没出息伊萨克一把给他推到了一边去，“元帅大人，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说着，伊萨克就把克拉拉和西蒙的过往以及乔纳森二人关于此事的考虑和建议一股脑地说给了元帅听。
“嗯，还有这种事。”静静听着他把话讲完的老元帅微微颔首，“如你所说，这两人联姻的话确实对他们二人都有好处，而且同是家族的末裔想必他们之间也会有所共鸣吧。那位西蒙公子……现在应该说是弗兰德斯侯爵才对了，他也是陛下的朝臣，陛下下旨的话他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你们是想老夫在陛下面前启奏建议这桩婚事，对么？”
“哎呀不愧是元帅大人，真是一说就明白比某个死脑壳不知强到哪里去了。没错小子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元帅大人您觉得如何？”就算在元帅面前伊萨克也一直都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两家相识已久他早就习惯了。
“让帝国的朝臣和王国的封臣联姻么……阿基坦那边虽然会有些微词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贵族间的婚事安排由老夫这个军职来建议可能不太妥当，最好还是你爷爷或者你父亲出面跟陛下提起才比较合情理。”老元帅不愧是老元帅，年轻人没注意到的地方他马上就想到了。
“这、这个嘛，小子也不是没想过让爷爷出面，不过西蒙的身份……您懂得，我爷爷当年又在弗兰德斯侯爵面前吃了那么大的亏，他老人家能同意么？”敢情伊萨克也知道元帅直接出面不合适，只是他深知自己爷爷的脾气不像元帅这么好而已。
“明白了，我给你爷爷发封电报，你自己之后也发一封，有我们两个人一起说服他会看清楚利弊的，你看怎么样？”好在元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和拉斐特老侯爷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自己这个朋友是什么样的脾气他清楚得很。
“那就再好不过，我先替那两人谢谢元帅大人了！”得了便宜的伊萨克立即开始卖乖。
“老夫倒觉得那位西蒙公子不见得会谢谢我们呐。”老元帅只是摇着头叹了口气。
就这样，在克拉拉和西蒙这两个当事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的婚事被几个外人给敲定了。
第二四零章 火焰
“我也要去么？”西蒙用警惕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乔纳森，似乎想看透他这个命令背后隐藏的目的。
“怎么，有不满？”乔纳森则摆着一张李维式的扑克脸，别说和李维相处时间长了他学的还挺像。
“不满谈不上，可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选我随行？”没能从对方的表情上得到任何线索，西蒙只好用语言来进行试探。
“你是第一战团的团员，执行护卫长官的任务是职责所在不需要任何特别理由，还是说只有你认为自己很特别？”乔纳森依然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西蒙不出声了，如果他现在提出任何反驳都相当于是默认他自己身份特殊，那样子就相当于给了乔纳森把他赶出战团的口实。
“嗯，不答话就当你是接受了。”乔纳森冷着脸点点头，“既然如此就整装准备出发吧，我们现在是护卫队，不能让保护对象等。”
说完，乔纳森丢下西蒙自己离开了。
“他究竟是想搞什么鬼……”西蒙死盯着乔纳森的背影嘟囔道。
本来乔纳森交给西蒙的不算一趟什么特殊的任务，只是作为护卫队护送联军中的重要人物进城去见证对总修士长克鲁泽和其他教团圣骑士的处刑。可他们要护送的不是旁人正是沃尔夫元帅，西蒙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弗兰德斯家族和元帅之间的旧怨，而乔纳森偏偏在这种时候唯独从第一战团千余名官兵中点名道姓地选了自己来当护卫，西蒙怎么想都觉得事情有蹊跷。
但是正如乔纳森所说，在正式继承弗兰德斯家族之前他现在的身份无非就是第一战团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志愿兵而已，尽管心里面非常抗拒这次任务，只要西蒙还想在联军之中待下去他就必须接受。
“……”无声地吐了口闷气，西蒙折返回自己的帐篷换上了的联军士兵礼服和贵族刺剑，作为元帅的护卫参加大型仪式自己总不能穿得太寒酸。
整备好之后来到营门口，西蒙发现乔纳森和他的死党第四战团团长伊萨克已经各自整装牵好马匹早早在这里等他了，而且除了这两人之外护卫队似乎并没有其他随员。
“团长，护卫队只有我们三个人？”左右看看周围，西蒙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驻军这边就我们三个，元帅的亲卫另算。”伊萨克把手上的缰绳丢给西蒙，“行了少废话，路上跟紧了。”
西蒙没办法只好在二人的强求下跟着一起骑马入城，在城门口等了没几分钟沃尔夫元帅和他的亲卫队列就随后开进来了，元帅熟络地跟两个战团长打了声招呼，却看都不看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西蒙一眼，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心里面已经做好了被当众羞辱准备的西蒙大感意外，难道让自己来担当护卫真的只是个巧合？不，肯定不会的。连自己的父亲弗兰德斯侯爵都在私下里都将沃尔夫元帅评价为一个明察秋毫的人，他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自己的护卫队列里面混进了昔日政敌的儿子？还是说单单只需要把自己安排在队列的末尾就相当于向世人昭告他最终战胜了弗兰德斯家？没错的，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一定是做着这样的打算。
不管西蒙心里面怎么想，元帅的队列还是按照预定开往了切图的中心广场，这里是城市的交通核心也是最适合将罪大恶极之辈公开处刑的地方。上次进城时还很萧条的街道两侧如今站满了来看热闹的平民，还有站成人墙的切图城防兵在努力阻拦这些人不让他们越界，他们这么小心一来是因为联军和王国的高层都会现身法场观摩处刑，二来也是担心城内可能混进狂热的教团残党趁乱劫法场。
“哼，明明只会躲在安全的城墙后面发抖，现在却装出一副群情激奋的受害人样子。”西蒙听到走在他前面的伊萨克如此评价那些凑热闹的平民。
“至少他们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背叛自己宣誓效忠的领主，不是么？”乔纳森不咸不淡地反驳着。
“他们是帕廷人，就算想叛变去阿基坦人那边人家也不会收留而已。”别看伊萨克生在帕廷帝都，他对市民心理的指摘却是一针见血。
西蒙不出声只是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他在心里面其实对伊萨克的观点深以为然。和真神信仰深厚的帕廷王国不一样，阿基坦的叛乱之所以闹到这么大其根本原因不是信仰冲突而是帕廷和阿基坦延绵几百年的民族冲突，大多数信仰并不坚定的教徒都是冲着教团允许他们独立复国的承诺才加入了叛乱，而在复国无望的现在暴民们自然是立即做鸟兽散了。反之切图城能坚守到援军赶来也不是因为城中军民对国王有多么忠诚，只是因为这些人深知自己仗着帕廷人的身份对阿基坦敲骨吸髓了太久，就算有投降的意愿也绝对不会被阿基坦人原谅而已。
“到了，全体立正，整队！”西蒙这边正琢磨着伊萨克的话队伍已经开到了中心广场，他连忙收起思绪跟着大队一起进入场地。
原本是商贩和游方艺人聚集地的中心广场今天显得很是肃杀，列成排的火刑柱前分别置放着关押犯人的笼子，那些曾经在切图城下趾高气扬的教团将领如同什么凶恶的魔兽一样被结实的铁链锁在笼子里供市民随意唾骂，更可悲的是他们连还个嘴都做不到——这些人嘴里被塞了只有牲口才会带的嚼子，从嘴角龇出的铁棍和绑在脸上的皮带让他们看起来愈加面目可憎。
“哎呀呀，想不到光芒四射的诸位圣骑士大人也有今天啊。”伊萨克指点着那些狼狈的囚徒笑道。
“对他们来讲战死沙场才是最好的归宿吧。”信奉骑士之道的乔纳森发出一声悲悯的叹息，只是不知道他在得知自己的父亲同样死于教团之手后还能否保持同样的高洁。
“他们是活该！”而早就将这份深仇大恨铭刻在心的西蒙则毫不吝啬自己的愤怒。
感受到他没能掩饰住的怒火乔纳森和伊萨克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头，两人看向西蒙的眼神中带着不尽相同的复杂情感。
“……”察觉到二人的视线，西蒙选择了别过脸不去和他们对视。
如此的场面又持续了一会，要不是切图城内补给紧张囚犯们的笼子上还会多些烂番茄臭鸡蛋做装饰，可能是觉得给这些罪不可赦之辈的羞辱已经够了也可能是厌倦了坐在这里受风吹日晒，端坐高台之上的阿德里安二世终于冲行刑官点点头，行刑官立即指挥着刽子手将囚犯们拉出牢笼绑在了立于柴火堆中高高的十字形火刑柱上，这个残酷的刑罚本来就是教团发明的，如今用在他们自己身上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行刑！”
行刑官一声令下，几十根火把被投入了柴堆。和教团惯用的干柴猛火不太一样这次火刑的火势并不大，再加上每个死囚的火刑柱都高的出奇，火苗几乎是燎着死囚们的脚底开始炙烤，剧烈的疼痛几乎立即让每个死囚都开始剧烈地抽搐扭动起来，但不管他们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挣断将自己困在柱子上的锁链，口中的嚼子让这些人的痛苦最后变成了模糊的呜咽声，口水和泪水顺着他们的五官不停地往外流淌，最后变成消散在火焰中的蒸汽。
随着火势蔓延过他们身上的衣物和毛发，每个死囚的形象都变得更加不堪入目，完好与烧焦的皮肤交叠成丑恶的图形让人忍不住别过视线。可偏偏这个时候刽子手们却抽走了他们脚下燃烧的柴薪，因为受火刑者往往是被烟气熏死而非用火烧死的，国王陛下并不希望这些叛徒死得如此轻松。他要让这些人丑陋的躯体在光天化日之下挣扎到最后一口气，让自己的国民知道反抗自己的下场，更让全天下的每个人都明白一件事——哪怕真神的信徒遭受到了如此惨绝人寰的酷刑，他们的神也不会再来救他们！
这不只是一场泄愤的处刑，还是一场精心安排昭告天下的仪式。
“怎么样，感觉心里的气消点了么？”眼睛一刻不曾从那些残破的躯体上离开的西蒙忽然听到身边有个陌生声音在跟自己说话，似乎是个老者。
“元帅……大人？！”视线转向声音来源的瞬间西蒙就愣住了。
“国王陛下也是真做的出来啊，消气了么？”老元帅叹口气又问了一遍。
“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西蒙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固执地朝元帅摇头答道。
“你想做到什么程度？”老元帅直视着西蒙的眼睛接着问。
“教徒杀多少都不够，只有消灭他们的神才算完。”西蒙毫不躲闪地看了回去。
“真敢说啊……”老元帅不由得笑了出来，“就凭你一个人？”
西蒙英俊的脸孔顿时因为恼羞而变了色彩，他虽然立下了这样一个谁都不敢去想的目标，但他也清楚这个目标只靠自己根本就无法完成，他或许被仇恨烧昏了头，至少脑中的理智还没有燃尽。
“看在和你父亲的孽缘上，给你个机会吧。”无视了西蒙的脸色变化，老元帅将一卷牛皮纸塞到了西蒙手上。
“……这是？”西蒙展开纸卷瞄了一眼，上面是女皇玛丽安娜批准他和新任杜邦公爵克拉拉成婚的谕旨，末尾还附上了帕廷皇室的火漆印章。
“力量，一个公爵领的力量。”老元帅平然道。
“区区一个边境的公爵领就想打发我？”西蒙忽然嗤笑起来。
“你觉得你配拥有更多么？”老元帅亦不生气，面色如常地反问着他。
“现在还不配，但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给我这个机会。”西蒙脸上满是初生牛犊的倔强。
“老夫期待那一天的来临。”老元帅笑笑，转身离去了。
第二四一章 谈判新手
就在联军顺利地扫荡阿基坦西部诸城时，整编就绪的斯普林和吸血鬼联合部队也开始走出黑境配合联军对就近的阿基坦东部发动攻势，而挡在进攻路线上首当其冲的不是别处正是克拉拉即将赴任的杜邦公爵领。
——阿基坦东部·杜邦公爵领——
“哦，学聪明了？”围攻才刚摆开个阵势，李维就收到了控制公爵领的教徒武装集团愿意投降的报告。
“异族入侵带来的恐慌感不是单靠信仰就能克服的。”赛西丝冷冰冰地分析着对方投降的心理，“不过既然是主动投降对方必然有所要求，要听听看么？”
“姑且听听吧，把卡米耶和菲利普叫来，接不接受投降要由他们来做决定。”李维并没有意愿把联军变成属于自己的一言堂，他更希望这支军队的主事者是他们本身而自己则退居二线作为参考提供者的角色存在，就像塞伯利安之于教团的关系那样。
“明白了。”
不一会斯普林的代表卡米耶和吸血鬼的代表菲利普来到李维这边集合，他们要面对的是杜邦那边派来的请降使者。
“莉薇，咱有点紧张。”第一次真正作为斯普林的代言人和外族进行谈判卡米耶显得格外坐立不安，尤其是平时辅佐自己的奶奶不知为何这次坚持不肯来，她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嗨，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方现在有着绝对优势，不过是一条没胆量的狗过来摇摇尾巴而已，这你也能紧张的起来？”作为族长见惯了大场面的菲利普嗤笑道。
“闭嘴吸血鬼，咱又没跟你说话！”卡米耶对菲利普的态度倒是一如往常，大概这些天已经习惯和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相处了。
“嗯，保持这样的态度就不错，这才是胜者对败者的态度。”李维没干涉二人的斗嘴，反而用别样的方式鼓励卡米耶道。
“这、这样就行么？”卡米耶的脸色有些尴尬，她敢跟菲利普叫板是因为有李维给她撑台面，对付对付吸血鬼还可以，拿来应付别人她就感觉是不是在狐假虎威。
“当然，他们怕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族人，所以作为族人的代言者你应该挺起胸膛来。”李维拍拍卡米耶的肩膀，“让人进来吧，我期待你的谈判手腕。”
教徒那边的使者是个打扮土气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别看长得不起眼却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进了帐篷之后这个人保持着戒备的态度而且眼睛始终在往李维那边瞄，这倒不是因为李维出众的外貌而是在这三人中他的气场最足，可见这人多少应该懂些谈判手段。
“我是圣军方面的谈判代表，不知道贵方的主事人是哪一位？”又扫了一眼在场的三人，使者开口问道。
“咱是大家的代表，有什么话可以跟咱说。”卡米耶尽量让自己保持刚才的态度，却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哦？”使者瞟了卡米耶一眼，声音里头带着疑问。
“咋啦，咱来跟你谈有什么意见么？！”一股被小看了的屈辱感冲上脑门，卡米耶凶巴巴地问道。
“不，只要你能做决定跟谁谈对我来讲都无所谓。”使者摇摇头，“那么就来说说我这边的条件。首先第一点，我方要求对以往的行为过往不究，而且部队在撤出城市之后不能被强制遣散，当然我方可以酌情考虑相应的安置工作，但在贵方给出我方认为合理的条件之前不会遵从贵方的命令也不会离开这里，大致就是这样。”
典型的漫天要价，菲利普想也不想就能猜到李维不会答应这么过分的条件，卡米耶则是偷偷往李维那边看了一眼，只见李维没什么痕迹地轻摇摇头。
“我说你们是来投降的还是来下战书的？区区一群弱者还敢提出这么过分的条件，真当血族都是吃素的？”卡米耶那边没有反应，菲利普只好先开口替她威吓对方道。
“吸血鬼恶名在外，以消灭你们为己任的圣军当然早有耳闻。”使者不卑不亢地梗着脖子，“神意也好时运也罢，现在的我军无力与你们为敌是事实，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忍着厌恶和异端谈话。但不要忘了一件事，就算圣军在杜邦这块领土上的力量不足与你们对抗，圣域的圣军主力迟早有一日还会卷土重来，如果非要在我们身上浪费你们可悲的力量那我们这边也算是求仁得仁……所以，别以为只靠恐吓就能吓住我们！我们若真是怕死当初就不会站出来参加圣战。”
“哼，不怕死？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菲利普一声冷哼，“照你话里的意思就是说现在你们打不过所以让我们放你一马，等打得过的时候再来战一场是吧，你当我们蠢？”
“我只是认为你们还应该保留着作为生物最起码的荣誉而已。”使者道。
“……荣誉？”听到使者的这句辩解，沉默不语的卡米耶忽然开了口。
“没错，荣誉，战斗就该是堂堂正正的东西，以强欺弱本来就不是荣誉的行为，你们要是真的还有荣誉感可言，就应该让我们……”
“闭嘴。”还没等使者开始他自以为是的慷慨陈词就被卡米耶用冷冰冰的两个字给顶了回去，她是真的被对方的自说自话给激怒了，“荣誉？咱是个斯普林人不懂你们人类的荣誉是什么东西，但咱知道唯独你们不配谈什么荣誉。既然知道倚强凌弱不对，咱倒是想问问你们在把这里原来的领主全家绑在火刑柱上烧死时候那份的荣誉究竟在哪里？照你的说法不是应该把他们放走再战一场么？”
“那、那是神意……”使者被卡米耶突然的指责给噎得一愣，不得不搬出来真神这杆大旗。
“所以你们的神意就是把自己的领主全家给绑到火上去烧么？或者因为他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异端’？如果他真是的话你们这些‘忠实’的信徒当初怎么能在他的领地内生活下来还真有点让人好奇啊。”卡米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冰冷了，“明白告诉你一件事，咱不是你们那个神的信徒也不是什么帝国的骑士，拿神意和荣誉这些东西来搪塞对咱来讲没有意义，何况你们只是借着所谓的神意发泄自己的私愤而已。斯普林部族里的法律只有一条，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既然做了就别想不敢当。咱明确地告诉你好了，你的条件完全不可以接受，被你们烧死的那一家还有幸存者，她是咱朋友的朋友，所以咱不会让她因为咱的决定而失去复仇的机会，哪怕因此咱会多余地费些功夫。”
“那、那你想怎么样？”感受到那个细小身体里坚强如铁板的意志，使者不由有些退缩。
“胁从不论，首恶必惩，所有发起这场叛乱的主使人还有那些被你们保护的教团猎魔人必须交出来接受惩罚，交出他们之后其他人才可以解散回乡，至于之后这些人何去何从不是咱的问题，你们去问咱那位朋友的朋友吧。”卡米耶提出了和使者截然相反的强硬条件。
“不行，解散了武装之后谁能保证我们的安全？！”使者忙道。
“姑且问一句，你们觉得自己现在还能保证自身的安全么？”反问使者的人是李维，他的话里不带任何语气就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这个……”可这个单纯的事实却给了使者相当大的压力，如果他们有信心保卫自己还来这里谈什么？
“你可以走了，贵方有两天时间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当然这期间我方会让城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方提出来的条件……对了菲利普，我听说在真神的教义里死于血族之口是最污秽的死法，真的假的？”下完了逐客令，李维忽然若有所指地侧头跟菲利普问道。
“如假包换。”菲利普非常配合地龇起尖牙笑道。
“有意思。”李维点点头，“这位使者，请吧？”
“……”使者什么都没说就离去了，从他有些蹒跚的脚步来看他恐怕已经明白了这场谈判的结果。
“呼。”使者刚离开帐篷，卡米耶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长长地吐了口气，让她跟人吵吵嘴可以，她是真的不习惯正经的谈判场面。
“就第一次来讲，做得不错。”看着卡米耶没出息的样子，李维朝她笑道。
“真的？”卡米耶眼中立即现出了惊喜，“咱就是想什么说什么，最后莉薇自己出来说话的时候咱还以为已经搞砸了呢。”
“所谓谈判就是让敌我双方都了解对方的意图，所以说实话并没有错。”李维闻言摇摇头，“但这不意味着将己方的底牌全都翻出来给对方看，你还需要学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唔，咱可不擅长那些弯弯绕……”卡米耶嘟着嘴道。
“慢慢来不着急，别担心还有你祖母和我呢。”李维安慰了她一句，“接下来就写些传单晚上弄到城里去吧，没点压力的话那些人不会把自己的头头随便交出来的。”
第二四二章 说不出口
不出所料地，两天后恐慌的教徒们将自己的酋首和处死杜邦公爵一家的行刑者五花大绑地送到了联军的营门前，相应地他们从联军这里得到的只是“暂时不追究”这样的承诺。当卡米耶跟李维问起为何这些人会如此轻易地背叛自己的领袖时，李维轻摇了摇头告诉她：
“所谓众意，本来就是这样子。”
随着公爵领首府的抵抗被瓦解，公爵领内的其他城镇纷纷望风而降，就像这场“圣战”闹剧发起时候的如火如荼那般，它消退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它开始时慢，大多数教徒都是抱着复兴故国而非真正的信仰去跟帝国和联军作战，在了解到复国无望这个事实后他们和当初背叛帝国一样很轻易地背叛了教团。
一周后，李维的部队近乎无损地来到了拉维瑞提城下。
“欢迎回来，莉薇小姐您辛苦了。”孤身一人出城却拉回了整支大部队的李维在城外受到了热烈迎接，不只院长伏龙芝亲自带人出城劳军，斯蒂芬妮和作为女皇代表的拉斐特老侯爷也在迎接队列之中，考虑到吸血鬼的特殊体质仪式特意选在了阳光较弱的傍晚来进行。
“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情而已。”盛大的欢迎仪式中李维一如既往地低调和冷淡，对于院长当着人前的高规格礼遇他甚至在刻意回避，他知道院长这份安排并非出于敬意而是希望将自己的名声和功绩算入学院的范畴，这让李维觉得很厌烦，他不想自己成为联军内部政治中谁都拿来打的一张好牌。
“您谦虚了，能同时把斯普林和血族的力量整合到一起的人您还是史上第一位。”知道自己的算盘被看破的伏龙芝院长讪笑着，“对了，斯普林部族的安置学院这边已经充分准备过，如果认为可以的话我这就让人为各位带路。”
“院长的好意咱们心领，不过咱的族人大多数都不喜欢人类城镇的拥挤，所以咱们驻扎在城外面就行了。”李维没出声，站出来回话的人是卡米耶。
“你不是……”因为经常在李维身边走动伏龙芝认识卡米耶，他很惊讶斯普林的代言人不是那位看起来经验十足的老族长而是年纪尚浅的她。
“事发突然，现在咱暂时是斯普林部族联合的主事人，以后请多指教。”李维和老族长的言传身教下卡米耶在应对外交场合时已经有了些样子。
“哈，英雄出少年啊，学院这一届的学生真是人才济济可以载入史册了。”伏龙芝笑了笑，“明白了，既然贵部族不习惯人类的环境那就按照你们喜欢的方式安排，决定驻扎地点之后学院会把补给送到各位的营地去。”
伏龙芝此言多少有往学院脸上贴金的成分，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这一届的学生名单的确华丽得让人咂舌——帝国领主、联军高级将领、斯普林族长，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位古神。
“多谢，那么咱这就去选地方，告辞。”卡米耶和李维态度一致所以没有接伏龙芝的茬，敷衍着道个谢便跟老族长离开为斯普林选择宿营地去了。
另一边，两个因为不同的因缘而站在了李维旗下的吸血鬼族长正面对面站在一起。
“真没想到你们会出现在这里，世事无常啊。”斯蒂芬妮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和些许不悦，看来吸血鬼各个家系之间关系奇差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没什么，只不过顺应时势罢了，倒是斯蒂芬妮族长早早地就放弃了血族的立场主动跟其他种族搅在一起，这份决断力倒是让我这个晚辈很是佩服啊。”菲利普亦不示弱地反唇相讥道。
“活得长了自然能更早看清楚时势的流向，我可不想像菲利普族长这样靠着运气浑噩度日，因为运气迟早有一天会用光的。”斯蒂芬妮耸起肩膀嘲笑着对方的短视。
“所以为了追赶时势就可以连血族的尊严都舍弃了？”菲利普还是抓着斯蒂芬妮主动投诚这件事不放。
“哦~夜莺的尊严？”斯蒂芬妮拉着长音反问，互相恶斗了这么多年夜莺血族是个什么样的家系斯蒂芬妮比他们自己还清楚，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可没有什么尊严可言。
“你想说什么？”菲利普的脸上不由现出了恼怒，以前夜莺血族在渡鸦血族面前吃了不少亏甚至连上一任族长都死在了他们手上，现在统合了狐蝠血族的他心里面还以为能跟斯蒂芬妮平起平坐，没想到还是像以前一样受人轻视。
“两位，适可而止吧。”就在气氛愈加变得险恶起来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插入了二人的对话。
“卢梭小姐。”
“莉薇大人。”
两人连忙收起情绪跟李维打招呼，他们都很清楚血族的未来如今攥在这个人手上，只要李维稍微偏心血族的力量平衡就会有极大的变动，所以没人愿意惹李维生气。
“你们两个之前有什么积怨我不知道也不想管，至少现在大家是在同一目标下战斗的友军，想活到下一个千年就最好放下以前的成见携手共进，四分五裂的情况是战胜不了天上那些家伙的。”血族是个单纯利益优先的种族，李维和他们说话也不像对人类那般有很多礼仪修饰。
“您说的是。”
“一切按照大人的吩咐。”两个人忙不迭地答应着。
“握个手吧，让你们的族人知道你们的态度。”瞄了一眼互相怒目而视的两支吸血鬼家族，李维赶鸭子上架道。
“……”听说要和对方握手言和两人的脸上都有些抽搐，好在李维的影响力压过了他们个人的自尊，两只手最终还是握在了一起……尽管互相都把对方的手捏得发白，参考吸血鬼的臂力这力道怕是能把普通人类的手掌给捏碎了。
“那么夜莺和狐蝠的安置工作就交给斯蒂芬妮族长安排了，可以吧？”满意地点点头，李维道。
“明白了，我一定会妥善安置好的。”斯蒂芬妮是个绝顶聪明人，她知道在监控着整座拉维瑞提城的李维面前耍小动作可不是个好主意，所以这话应当是真心实意的。
“辛苦你了。”李维道了声谢又将视线投向了迎接队列中的一角，“接下来……”
李维看向的地方扭扭捏捏地站着一位少女，她的目光一直在李维身上好像期待着什么似的，可是李维始终都在和那些大人物交谈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因此她显得有些失落。
这位少女就是夏洛特，而李维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她。
“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整了整自己的表情让脸色尽量柔和下来，李维走过去问道。
“莉薇……你回来了！”夏洛特马上就像只终于被主人发觉的小狗一样兴奋地迎了上来，她张开双臂似乎是想给李维一个拥抱，不过走到近前她自己这边又放弃了。
“嗯，回来了，你跟小艾瑞斯都好么？”李维脸上难得现出来一丝不自然，他在考虑将伯爵的噩耗用何种方式传达给夏洛特才好，本来自己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习惯了将噩耗告知家属这种事情，可不知怎地面对夏洛特李维就是觉得不好开口。
莫非是自己变得懦弱了？李维不解地埋怨着自己。
“嗯，我们都好，就是大家都不在日子过得好无聊啊。”夏洛特的话里带着抱怨，“老哥和克拉拉打仗去了，你和那个斯普林臭丫头也不在，小艾瑞斯都快想死你们了，我这边倒是……无所谓啊。”
夏洛特仿佛为了表现自己的坚强似地嘴上撑着强，可这幅态度就连李维都看得出来她和小艾瑞斯一样肯定非常挂念外出的其他人，当然夏洛特这是出于好意不想让别人为她挂心，所以李维也没点破。
“是嘛，我从元帅那边听来的消息说乔纳森和克拉拉几天内就会和元帅一起回来向女皇陛下复命，克拉拉已经正式准备就任公爵了，女皇下了谕旨希望她和西蒙能够联姻。”面对那张因为高兴而兴奋的脸孔，李维实在不忍心开口把噩耗说给她听。
“诶？公爵？结婚？”克拉拉的消息让夏洛特很是惊奇，继任什么的结婚什么的，在她看来都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可这些事就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了。
“不觉得是件好事么，她也算夙愿得偿了。”李维道。
“你要这么说的话当然是了，不过结婚……唉，有个心上人其实也不错啊管他是谁呢，倒是我这边八字还没一撇，天知道好男人都死哪儿去了？实在不行莉薇咱俩凑合凑合得了。”夏洛特一如既往地开着这类玩笑。
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是你的心上人而不是由我来安慰你啊，这种事情我真的不擅长，李维心里暗道。
“哦哦，对了对了，莉薇你这次不是去接我老爸的么？他人呢？没跟你在一起？”但不管李维怎么试图转移话题该来的还是会来，和全不知情的乔纳森不同夏洛特知道李维此行的真正目的，如今伯爵不现身她自然会问起。
“这个……”李维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自己说出口。
好像察觉到了这份沉默下隐藏的答案，夏洛特的情绪以微秒计的速度沉寂了下来。
第二四三章 伤痛与成长
只是沉默，单纯地沉默，如同所有声波的震动在夏洛特身上都停止了，甚至听不见呼吸声和心跳声，李维也没有出声，仿佛在配合这份沉默似地两人被一片静寂的“场”所环绕。其他人不管有意或者无意都注意到了这个无声又不可见的“场”，人们绕过相对无言的二人，生怕自己的唐突打碎了场中立在针尖上的平衡。
“老哥知道么？”主动选择了突破这片寂静空间的人是夏洛特，她的声音很小，带点颤抖，努力地不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哭出来。
“……”李维摇摇头，可以的话他更想面对乔纳森的怒火而不是笨拙地试图让自己表现得很坚强的夏洛特，然而能将这个消息告诉乔纳森的就只有沃尔夫元帅，否则可能乔纳森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元帅的刻意隐瞒。
“那……老爸走得很痛苦么？”可惜夏洛特无法察觉李维这份感情，她控制着声线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概是的，他不想让遗体落入别人手里所以自己点燃了伯爵府。”实话实说或许残酷，李维依然叙述了实情。
“是嘛……”夏洛特吐出一口抑郁的空气，脸上并没有太多对于父亲惨烈死状的悲伤，大概觉得如果这就是伯爵所追求的，她这个做女儿的也只有默认了吧。
“我送你回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早春的北风吹过原野让服装有点单薄的夏洛特打了个寒颤，李维走过去拍拍夏洛特的肩膀，半推着将有些呆滞的她送进了城里。
城内的街道比李维离开时更加喧闹了，从帝国四面八方聚集来的难民让傍晚的街巷显得有些混乱，不过比起教团占领地那种难以忍受的肃杀气氛李维还是更加喜欢现在的拉维瑞提——活跃必然会以秩序为代价，但活跃才是繁衍的证明。曾经的泰伦领土在感染黑死病毒之后比任何时候都秩序井然，那是因为泰伦这个种族在失去繁衍能力的瞬间就丧失了作为生物最根本的活力，如果站在这里面对这份混乱街景的人不是李维而是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卢梭，想必她的心中一定充满了羡慕和嫉妒吧。
“啊，这不是布兰德小姐嘛。”忽地，一个难民打扮的中年男人主动走上来跟夏洛特打招呼，在李维看来两人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的渠道才对。
“你是谁？”尽管看得出来这个男人不抱恶意，李维还是谨慎地拦在了二人之间，他的多此一举是考虑到现在夏洛特的心情。
“额，如您所见在下只是个难民而已……大人您是？”无论容貌、打扮还是气质，那个主动搭话的难民都看得出来李维绝非寻常人物，他的态度立即变得谦恭而谨慎起来。
“莉薇，没关系的。”夏洛特拍拍李维示意无妨，自己绕过李维的背影来到了难民面前，“你是叫……阿尔斯泰对吧？”
“对，对对对！布兰德小姐，在下拜托您查的事情……”被叫上名字来的难民急切地点头，他好像曾经求过夏洛特什么事。
“抱歉，我这边已经替你问过了，目前登记在册的难民中没有你女儿的消息。”面对那期许的目光，夏洛特的脸色有些黯淡。
“是嘛……额，真是麻烦您了，不过没关系的，说不定她只是迷路耽误了几天而已……”难民的目光也随之黯淡下来，嘴上仿佛在试图说服自己似地叨念着自我安慰的话。
“嗯，过几天你再来问问吧，说不定会有消息。”夏洛特点点头，“那么我告辞了。”
“好的……”难民答应一声离去了，他的背影很是沮丧。
“？”静静看完这一幕，李维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夏洛特。
“你离开后我开始在城内处理难民的问事处帮忙，总不能在大家都努力奋战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清闲嘛，而且就如你所见他们确实需要帮助。”注意到李维的疑惑，夏洛特开口解答道。
原来如此。
李维一下子理解了夏洛特在听闻父亲的死讯之后反应如此沉静的理由，当然这里面有不想让李维担忧而故意装出来的坚强，可这份坚强也不完全都是伪装。难民这种东西只要有战争就会存在，开放给难民的问事处永远是个充满了生死离别各种负面消息的地方，李维说不好夏洛特选择在那里工作是不是因为对自己父亲的结局有所预想，她不像是那种过分聪明的人。就算是一时兴起误打误撞，自己离开这些天里夏洛特的心灵依然因为这份工作而变得坚强了许多，有那么多的悲剧直白地暴露在自己面前，如今的夏洛特恐怕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大小姐了。
剩下的只有让她在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然后让时间去弥合她心中伤痛了吧。
“你也成长为堂堂正正的贵族了啊……”发出一声年长者才会有的叹息，李维扶住心力交瘁的夏洛特向熟悉的宿舍走去。
——稍后·贵族女子宿舍——
“老师~”打开门的瞬间小艾瑞斯就扑到了李维的怀里，这孩子就如夏洛特所说的一样十分想念李维，而且孩子特有的直率让她不会掩盖这种感情。
更加可喜的是小艾瑞斯的帕廷语终于变得通顺起来了，似乎是因为语言渠道变得通畅的原因她的性格也变得比刚见面时开朗了许多……或者还有教育者是本就开朗的夏洛特的原因？
“嗯，我回来了。”李维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艾瑞斯的头发，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像神经反射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小艾瑞斯很是享受李维的抚慰，不过随后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李维身后的夏洛特似乎有什么不对，她急忙抽回身体向夏洛特投去担心的目光。
“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累。”夏洛特挤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我先回房休息一下，之后的事情能拜托莉薇你么？”
“好好休息吧。”李维点点头，目送她进了里面的房间。
“老师，夏洛特姐姐这是……”也许是同有着失去亲人的经历，小艾瑞斯对夏洛特的精神状态异常地敏锐，或者说过于敏锐了以至于不用弄清来龙去脉就直觉性地察觉到了她的遭遇。
“现在就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吧。”李维轻叹口气，“饿了没有？给你做点饭吃，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站在厨台前了。”
“嗯，我也来帮忙。”小艾瑞斯乖巧地点着头，跟李维一起进了厨房。
整晚夏洛特的卧室里都没传出过声音，不用纳米体去探查李维也知道她一定是蒙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晚，把小艾瑞斯哄上床睡觉之后李维一直守在夏洛特门边，直到黎明再次降临他也没有进去。
“虽然由我来说有点那啥，不去安慰她一下真的好么？”一晚上都在忙着将黑岛和拉维瑞提的系统进行细节整合的赛西丝终于腾出了注意力，见李维还在门边守着它的语气有点古怪。
“现在就这样最好，在人类的心理上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之处。”李维眼睛都没抬地回话道。
“偏偏被你这么说了，我好不服气。”一直自认自己比李维感情更丰富的赛西丝颇受打击。
“不信的话要不要打个赌？我赌她今天就会振作起来。”李维朝赛西丝丢过一个略带挑衅的眼神。
“算了，总感觉你会赢。”赛西丝摇摇头，就算嘴上不承认它依然很明确自己的思维方式和真正的生物还有一定差距。
就结果上讲，事实证明了赛西丝的明智。大概在太阳照屁股的时间点上夏洛特的房门从内侧打开了，里面露出的是一张哭得五花六道、带着迷糊和疲惫却少了很多哀伤的脸。
“唔，好饿……”支起眼皮看了李维一眼，夏洛特轻声抱怨道。
“早点准备好了，要吃么？”李维则是把视线转向了桌上准备好的食物，在经过数个疗程精心治疗之后夏洛特身上的吸血鬼病症状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尽管因为器官需要恢复适应所以食量很差，但已经确确实实可以享用人类的食物了。
“吃，当然吃！以前都是看着老哥和卡米耶他们大吃大喝只能干瞪眼，现在终于轮到本小姐享用美食了！”夏洛特赌气似地点点头，“先等会我去洗把脸。”
但赌着气吃饭的确不是好习惯，尤其当事人还多少带着过把瘾就死的心理，李维的料理无论味道还是营养都无可挑剔，可是一顿早餐吃了两人份对夏洛特大病初愈的胃来说负担还是太大了……
“好撑……”后果就是夏洛特趴在餐桌上跟半死不活的癞皮狗一样动弹不得。
“麦茶，消食的。”李维很贴心地端上一杯大麦茶，没有说任何责备或告诫的话，他知道夏洛特只是在发泄情绪让自己去忘却。
“谢了……嗯，味道真不错。”端起茶杯啜饮几口，夏洛特的脸色好了些。
“已经没事了么？”李维一语双关地问道。
“没事了，你当本小姐是谁？”再次抬头时桌前的人已经变回了往常那个活泼得有些过分的夏洛特大小姐，“如果说还有什么担心的大概就是我老哥了吧，就他那个爱钻牛角尖的脾气……”
“是啊。”李维跟着叹了口气，“好在元帅是位睿智的人，希望他能引导乔纳森接受吧。”
第二四四章 不败的代价
——傍晚·阿基坦王国中部偏东地区——
联军整齐的队列在商道上蜿蜒行进着，大致安定了王国西部的局势之后元帅在王国控制区驻留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兵力来预防教团势力的死灰复燃，其余三分之二包括新成立的独立魔铳队和所有编号靠前的精锐战团则全数在沃尔夫元帅的率领下向拉维瑞提折返。元帅这一趟的目的不只是休整部队向女皇陛下复命，他还要和其他人商讨下一步作战计划的打算，阿基坦只是帝国的六个属国之一，其他属国或是在遭受教团攻击或是已经沦陷，只拿下区区一个阿基坦就停步不前对联军来说还太早了。
“这里离拉维瑞提还有多远？”老元帅看向秘书官的目光中带点疲惫，曾经率领大军纵横于帝国的他如今也体会到了车马劳顿的苦楚，只能说是岁月不饶人。
“大概还有两天路程，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是让部队驻扎的时候了。大人，是再往前赶一程还是就地扎营？”秘书官取出随身的地图看了看，答道。
“择地扎营吧，还有告诉第一战团的布兰德团长处理完战团事务之后到我这里来一趟。”不知怎地，老元帅的目光愈加疲惫了。
“是。”
随同元帅的本就是联军中的精锐，就算其中有不少补充新兵在前辈们的言传身教下扎营这种日常惯例的工作也能很快很好地完成，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时联军就构筑好了稳固的营盘，接到元帅召唤命令的乔纳森在安排好自己的部下之后来到了元帅的帐篷。
“元帅大人，您召见我？”乔纳森对元帅突然的召见有些疑惑，此地距离拉维瑞提已经不远地方局势也很安定，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军务要商谈才对。
“嗯，自己找个地方坐吧。”老元帅点点头，却没有立即说明召唤他的理由。
“哦……”乔纳森更加莫名了，老元帅办事历来雷厉风行，无端的客套不是他的风格啊。
“首先，老夫要跟你道个歉。”见乔纳森坐定，老元帅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朝乔纳森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您这是干什么？！”乔纳森给吓得连忙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快请抬起头来，受您的礼仪真是折煞小子了，再说了我有什么值得元帅您道歉的啊。”
“看了这个你就明白了。”老元帅直起腰杆从书案上取出被压了将近一个月的那封电报，递到了乔纳森面前。
“这是？！”乔纳森取过电报扫了一眼当时就愣在了那里，“父亲他……可这、这怎么可能呢？”
和夏洛特理所当然一样接受了父亲的死讯不同，乔纳森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从太多人那里得到了自己父亲会安全的保证，别说给出保证的人是自己绝对信任的沃尔夫元帅和李维，就是对父亲的信心乔纳森也绝对不会输给别人，所以不管是在切图城下和教团大军死战的时候还是之后驻扎休养的那段日子乔纳森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布兰德伯爵有可能战死沙场的情况。
现在这些保证全都变成了反效果，当伯爵的死讯被明明白白地书写在电报上时，乔纳森的心就像被推到浪尖又重重摔下的小船，在一瞬间就被期待的高度差给折断了。
“一切都是老夫的误算，明明知道你父亲是个考虑他人多过自己的人，还是偏听了他对局势的报告没有去过多考虑以至于延误了救援他的时机。你父亲的死与莉薇小姐无关，责任全在老夫身上，所以……希望你能接受老夫的歉意。”老元帅是位正直的人，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将责任推给其他人，他只是不想伯爵的死讯干扰了乔纳森的作战，因为战场上只要心中有一丝疑虑就可能引发致命性的失误，若真演变成那样沃尔夫元帅才是对不起九泉之下将子女托付给自己的布兰德伯爵。
“可、可是……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乔纳森握着电报的手颤抖着，上面的发报日期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这一个月来自己完完全全被元帅蒙在鼓里，可笑他还在试图劝说西蒙自己放下仇恨，这让他的心中陡然萌生出强烈的愤怒和屈辱。
“老夫是担心你为此而无法正常履行战团长的责任。”面对乔纳森的责问，老元帅平静地给出一个不带感情的答案。
“责任……是吗？”握着电报的手捏成了一团，乔纳森看向元帅的目光变得冷冽了起来，“也就是说您是为了让自己的部队能够发挥效力，才让一个失去父亲的儿子连自己父亲的死讯都不得而知？就只是这样的理由？”
“不够么？”老元帅冷静地盯着乔纳森反问。
“不够！”乔纳森几乎是用生平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他话语里激烈的感情差点让帐篷外面的卫士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冲突，“元帅大人，您究竟是将我们父子当成什么来看待的？维持帝国存在的工具？还是说为您重夺失去权势的好用道具？您口口声声说父亲是您最得意的入门弟子，结果他的最后就是这种结局？是不是说只要您认为需要什么东西您都可以牺牲掉，父亲是如此我是如此，外面那些真心实意追随着您的联军将士也不例外！”
“难道老夫不该这样做么？你以为众人推举老夫坐上这个位子是因为老夫的慈悲么？布兰德团长，我们是在打仗，战争里面容不得任何仁慈！”也许是因为乔纳森失去理智的发言，老元帅向来稳重的表情多了一丝怒意。
“确实，慈不掌兵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可至少……哪怕是战争也要有最基本的人性吧？”在冰冷的道理面前乔纳森都快把牙根咬出了血，他像个在渴求救赎的囚徒一样声嘶力竭地问道。
“那些人性……最终会变成弱点的。”凝视着渴求答案的晚辈好一会，老元帅像是最终放弃了什么似的长叹口气。
“是么，这就是您的选择么？”这个答案也耗尽了乔纳森全身的精气神，他颓丧地靠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看来确实跟你父亲说得一样，你无法变成我们这样的人。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管是你父亲还是老夫都不会强迫于你。”老元帅略带失望地摇摇头，“想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些什么，老夫的不败之名就如你所说是拿自己的人性换来的，你若想把它保留下来总会在有朝一日因此而失败，所以在那一天出现之前你还是尽快地远离战场吧。”
“哼，您大概说得没错，这也是年龄和经历带来的差距么。”乔纳森自嘲地笑着，“很遗憾我没能达到您和父亲的期许，但我做不成一个用理智来面对亲人死亡的人，所以在这份怒火平息下来之前我依然会站在这场战争的第一线，这点任性……不知道您能允许么？”
“如果你能学会控制住怒火让它不干扰理智决策的话。”老元帅轻点了点下颚，“老夫只提醒你这一次，如果老夫看到你有任何失控的苗头，不管你自己愿不愿意老夫都会强迫你离开联军。”
“明白了，我会谨记在心，那么……”再多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乔纳森起身打算告辞。
“站住。”还没等他迈出一步，老元帅就冷冰冰地叫住了他。
“您还有什么吩咐？”乔纳森回以同样冰冷的询问。
“在帅帐里跟联军的总指挥大吵大闹听上去成何体统，罚你二十军棍，没有意见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沃尔夫已经变回了那位纵横帝国的统帅。
“没有。”乔纳森不在意地摇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卫兵，带布兰德团长出去行刑。”老元帅放大了声音跟外面竖起耳朵听着的两个卫士命令道。
“啊……是！”卫士们急忙慌张张地走进营帐将乔纳森带了出去，乔纳森没做任何反抗，很顺从地跟着卫兵离去了。
“……”帐篷里再次变得空无一人，老元帅两手支着脑门伏在书案上沉默了良久，最终只发出无声的叹息。
第二四五章 一醉解千愁
“哎呀，元帅大人动起真格来可真够狠的，以后得小心点别招惹到他老人家。”靠在帐篷柱子上检查着乔纳森后背的伤势，伊萨克贱兮兮地叨念道。
沃尔夫元帅治军一向刑法严明，军队里专供军法官的棍棒都是特制的，为了避免棒子上的木刺扎入受刑人体内整根棍子被上了清漆看着光滑溜溜，其实打起人来比正常棍子还疼，再加上元帅眼里不揉沙子二十军棍每一棍都结结实实，现在趴在床铺上动弹不得的乔纳森背后已经皮开肉绽了。
“是我自己触犯了军法，受刑也是理所当然。”乔纳森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少怨恨，只是趴在床上老实闭目休养。
“这个嘛……确实在帅帐里跟元帅吼是你的不对，但听到了那种事情也是人之常情嘛，我倒是觉得这回元帅做的有点太过了。”少见地，伊萨克这次为乔纳森鸣不平道。
“你知道了？”乔纳森身子一动，不过因为牵连到伤处又不得已重新趴了回去。
“听说你被打就跑去帅帐那边问了问怎么回事，正好赶上元帅的卫士换岗，顺便就打听出来了……哦对，节哀顺变。”伊萨克犹豫了片刻，答道。
“真亏你能问得出来啊……”不想在父亲的问题上过多纠缠，乔纳森刻意回避着把话题引到了卫士那边，确实能做到元帅的卫士那些人口风肯定极严，伊萨克居然能从他们口中套出实情来。
“嘿，告诉你军营里没有两瓶好酒解决不来的事情。”伊萨克得意地咧嘴一笑，乔纳森这才闻出来这家伙身上确实略微地有点酒味。
“哦，你小子居然还敢夹带私酒？”乔纳森眉头一挑。
“哎哎，你可别出去乱说啊，兄弟归兄弟共患难可不是这么来的。”以为乔纳森是想跟人举报，伊萨克慌忙道。
“我才不会干那么无聊的事情。”自觉被看扁了的乔纳森撇撇嘴，“放心吧不会跟人说的，话说你那边还有剩没有？”
“有的是，临走前从切图城内的葡萄酒庄里弄了一箱呢。”伊萨克笑道，“怎么着，想来点？”
“啊，现在想醉个痛快。”乔纳森洁身自好本不是好酒之人，可就是这样的他也有想一醉解千愁的时候。
“背后给打成这个样子事后可有你受的。”伊萨克警告道，稍微有点医疗常识的人都知道开口外伤的人不能饮酒，因为酒精会刺激伤口充血影响愈合，事后搞不好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我知道，不过嘛……现在感觉什么都无所谓了。”乔纳森自然很清楚他这是在自暴自弃，但不能像女孩子那样哭出声来的他需要一个渠道来宣泄情绪。
“好吧好吧，真是犟不过你，先等我一会，回了拉维瑞提要想着找莉薇小姐看看伤势啊。”伊萨克也明白乔纳森现在的心情，便不再多劝老实回自己的驻地取酒去了。
没过多长时间伊萨克就拎着几瓶好酒两块干肉回来了，该说这小子不愧是帝都公子哥出身么选酒的品位真的很不错，匕首把软木塞从瓶子里挑出的一瞬间浓郁的果香味就弥散在帐篷里面。
“好酒。”抓起酒瓶猛地往喉咙里灌了一口，乔纳森赞道。
“当然了，本少爷是谁？劣酒可入不了我的口。”绅士做派地浅浅品了一口味道，伊萨克骄傲道。
“咱们俩以前过的日子可太不一样了，白银城最好的酒也就是山里头那些果子酿的。”乔纳森摇头叹了口气，“刚喝倒还可以，后劲大得你第二天恨不得想去死，可就是那么个只产些杂牌酒的边境小城现在也……唉。”
“嗨，世道无常啊，格洛里亚还被天上那些来历不明的神仙给从正中间轰平了呢。”想想自己化成焦土的故乡，伊萨克也跟着感慨道。
都说一醉能够解千愁，谁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酒本身并没有赋予人情感的能力，它只是一直被理智控制的情感的一种释放剂而已。对于心里各自有着千头万绪解不开的两人来说，手上这瓶好酒注定会是醉人的苦酒，心里面都很清楚的两人即便如此还要一醉方休，归根到底不过是有太多想暂时忘掉的事情而已。
没一会瓶中美酒就变成了两人脸上的酒红色，觉得不尽兴的伊萨克拎起匕首又挑开两瓶，不管是他还是乔纳森，今天晚上都是奔着醉死去喝的。
“我说伊萨克，你觉得我适合带兵打仗么？”酒劲很快就扩散到了乔纳森的全身，他眯缝着眼睛斜了自己的挚友一眼，大着舌头跟他问道。
“上了那么多次战场，事到如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伊萨克的酒量比乔纳森好很多，因此比对方更加清醒。
“别墨迹答我就是，适合不适合，老实说！”乔纳森蛮横道。
“那我说实话了啊，不合适。”不过酒精的吐实效果倒是确确实实作用到伊萨克身上了。
“为什么呀！”乔纳森当时就瞪起了眼睛，“别的不说，就切图城下那场仗要是没我搅乱了教团的阵营联军能赢得那么容易？我这不是好好地在带着大家打胜仗么，你倒是告诉我我有哪儿不合适了。”
“你那是当兵打仗不是带兵打仗，你站的地方就不对！要不然你以为元帅为啥允许我跟你一起，照顾你后背很辛苦的好不好！”乔纳森有乔纳森的不忿，伊萨克也有伊萨克的苦楚。
“当兵……带兵？有啥区别么？站的地方不对？你胡扯什么呢。”然而乔纳森的脑子已经被酒精搅得有点不好使了，一时还没听懂伊萨克反过来的抱怨。
“告诉你啊，你天生就是个当兵的命，当统帅？想都别想！”估摸着明天乔纳森根本就想不起来今天自己说过什么伊萨克索性直说了，“我就问你一句，当大将的在战场上应该站哪儿？”
“废话，当然是站在前面鼓励士兵了，难道还在后面随时准备跑不成。”乔纳森理所当然地答道。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伊萨克听得连连摇头，“为大将者，既不应该站在最前面也不能站在后面。”
“那……中间？”乔纳森疑惑着，掐头去尾也就剩中间了。
“诶，中间！”伊萨克猛点着头，“后头当然是不行，站前头也不对。是没错你比别人能打，站前头还能保护激励别人，但打仗不是你一个人的买卖，让你当将军的价值也不是让你去冲锋陷阵。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在战场上面倒下了，以往看着你的背影去战斗的那些人会怎么想？那就跟他们面前的一座山倒下来了差不多！到时候谁还有心思打仗，你的部队会马上就完蛋的！”
“既然有能力保护别人那就去做，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乔纳森反驳道，“至于什么时候我倒下去了，其他人一定会学着我冲在前面的。”
“所以说你才是个一辈子当兵的命啊！并不是你能这样所有人就都能这样的，大多数上战场的人没想那么多他们就是想活命而已，你给他们太多的保护时间长了就会变成依赖，然后没了你一切就都完了。”跟这家伙死活说不通，伊萨克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真的……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不知道怎地，乔纳森的声音突然间就变得沮丧起来了。
“真的，骗你我是狗。”伊萨克扯着自己的衣领赌咒道，“所以说有你过分罩着，你的兵到最后也不会变成能够自立的强兵，元帅就是看清楚了这点才会把自己训练好的精锐全都放在你的战团里，不然你以为你一个边境伯爵的儿子凭什么坐享其成啊？”
“……”这下可好乔纳森干脆不出声了，趴在床上被额发挡住脸的他也不知道还有意识没有。
“嘿，你这混蛋给点反应！本少爷苦口婆心跟你说这些，你这是干嘛，睡着了？”伊萨克当时就怒了，不分轻重地照着乔纳森满是伤痕的后背就是一巴掌。
“抱歉……”意外地，乔纳森没有叫痛更没有恼怒，他只是低着头，从额发的阴影里蹦出一个旁人几乎听不清的词。
“啊？”伊萨克给这声道歉搞得直发懵，这小子不是喝酒把脑袋喝出毛病来了吧？以前没跟他像今天这样不限量地喝过，莫非此人酒量很差？
“听不见就算了！”好在乔纳森马上就用破罐破摔的别扭吼声打消了伊萨克的疑虑。
“啊……”伊萨克摸不着头脑地点点头，也不知怎地，伊萨克直觉认为他这声歉意似乎不只是对自己说的。
结果之后两个人用能咯掉牙的干肉和旁人根本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的闲言碎语当下酒菜一直喝到了天快亮，第二天乔纳森醒过来的时候连胆汁都给吐了出来。照顾他照顾得不胜其烦的伊萨克干脆把乔纳森丢到了运送重伤员的后方单位眼不见为净，而沃尔夫元帅从秘书官那里听到这个情况之后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第二四六章 信任所向
——三日后·拉维瑞提·帝国行宫——
“开始吧。”环视一圈会议桌前或熟悉或陌生的与会者们，少言寡语惜字如金的玛丽安娜女皇陛下宣布了会议的开始。
能让一国皇帝亲自参与的会议，其分量自然不轻。帝国军方的绝对统帅伦纳德·沃尔夫元帅、皇室和贵族的利益代言人监国掌玺官赫拉迪特·杜·拉斐特侯爷、巫师派系的实质领导者米哈伊尔·伏龙芝院长、斯普林部族联合的新任领袖卡米耶以及辅佐她的奥尔瓦族长，加上渡鸦血族的族长斯蒂芬妮和夜莺血族的族长菲利普，当然还有将这些人聚拢到同一面旗帜下的关键人物李维——可以说地面上现存势力的大半首脑人物如今都坐在这张桌前，如果塞伯利安人想完全粉碎来自地面上的抵抗，他们只需要朝着这座建筑物来上一发卫星轨道炮就行了。
但他们不会这么做的，李维很确信。
“那么主持就由我僭越了。”坐在皇帝左手边第一位的拉斐特侯爷首先站起身来，“今日邀请各位参与会议，所要议论的话题想必各位心中都有数，那就是在平定下来阿基坦稳固住基盘之后决定联军下一步的行动。在综合过各方意见之后目前总结出了两个方案，具体内容嘛……元帅阁下，您是联军的统帅，就请您来为各位详解了。”
“好的。”坐在侯爷下手的沃尔夫元帅点点头起身拾起了放在桌面正中的教鞭，教鞭下面还压着一副巨型人类已知世界全图。
“综合了大家的建议之后，老夫认为联军的下一步可以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从切图和拉维瑞提兵分两路挥军北上，以解放帕廷王国全土为作战目标。单从战术角度考虑这是最好也是理所当然的方案，切图一役之后教团方面来自帕廷的援军几乎全军覆没，帕廷国内的叛军正是军力虚弱最适宜攻打的时候。重新夺回帕廷的好处很多而且缺点几乎没有，首先帕廷是帝国诸王国中最为丰腴的地区，帝国对其恢复控制后联军的补给就不再需要拉维瑞提单独勉力支撑，而且打通前往东方的主干道之后对北黑森王国的战事也会起到支援作用。另外不是站在联军的统帅而是帝国元帅的立场上讲，老夫不会原谅陛下的直辖领地长久被叛军蹂躏，越早将帕廷重新掌控在陛下手中这场战祸的损失就越轻，所以老夫事先表个态，我比较赞成这套方案。”挥起教鞭从阿基坦向帕廷划出两道直线，老元帅讲解了第一套方案。
场中静可闻针，没人对此发表意见，大家都在等着老元帅将第二套方案讲完。不过从各人的表情变化来看女皇左手侧的拉斐特侯爷和伏龙芝院长都比较赞成元帅的意见，女皇右手侧的异族首领们却对此提案显得不怎么上心。
“第二套方案则是维持防线暂时搁置向北方的进攻，以土伦为中心的阿基坦南方港口和黑境森林为基点从海陆两翼攻击现在被教团占领的新月共和国北部和教团直属领土，作战目标是完全占据教团领土，包括他们视为信仰支柱的圣城和圣山。”老元帅又用教鞭在地图上东西横向划出两道弧形，“尽管看上去有些急功近利而且实际执行和相应风险都显困难，这套方案达成其回报也对得起这份困难。若是联军能够一举攻占教团的所谓圣域，别的不说，其对盘踞在帝国各处的叛军余孽都将是不亚于格洛里亚事件之于帝国的心理震慑，可以预见之后其他作战行动会遭遇的抵抗都会大幅减轻，至于救援共和国所能获得的后勤补给和恢复海上贸易航线等诸多好处倒是次要了。”
“也就是说治标还是治本，硬骨头到底放在什么时候啃的问题咯？”凝视着教鞭在地图纸上留下的痕迹，斯蒂芬妮打了个通俗易懂的比方。
“可以这么讲。”元帅点点头同意了斯蒂芬妮的说法，“大致要讲解的就这么多，接下来请各位随意陈述意见吧。尽管不一定非要在今天就得出结论，各地事态依然是刻不容缓的情况，而且如果莉薇小姐所言不虚的话……多耽误一天时间我们就少一天准备。”
“哦，能坐在这里的人中还有不愿意相信莉薇大人的愚者么？这我倒真想见识下具体是哪位。以我这几百年经历的了解来自强者的怜悯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会因为自身的愚昧把有价无市的宝物弃之一旁，智慧且不说勇气还是很值得说声敬佩。”
结果会议上的第一个意见就和议题无关，菲利普感受到元帅对李维那种半信半疑的态度当即就出声嘲讽道。
“……”知道菲利普言下的愚者恐怕是把帝国这一侧的所有与会者都包含了进去，沃尔夫元帅眉头动了动但没有回话，拉斐特侯爷和伏龙芝院长脸上则表现出了明显的怒意，不去指责只是因为大敌当前的联军现在亟需整合团结一切力量而已。
至于话题中心的李维，他就像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沉默。
“呵，没人出来说句话么？也罢。”菲利普那边完全没在乎自己造成的尴尬继续说了下去，“我是个后来人也算半个局外人，所以联军的优劣得失之类我不清楚也不关心，让我坐在这里……不，应该说是让各位都能安心坐在这里长篇大论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莉薇大人，所以不管什么方案都好，只要是莉薇大人的选择就是夜莺血族的选择。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各位请便吧，我不会再发言了。”
不管从什么角度去听菲利普的刚才的话都非常不客气，但毫无疑问一字一句皆是发自于他的本心。菲利普率领夜莺加入联军的理由甚至不是为了夜莺的续存而是单纯折服于李维表现出来的力量，所以在座者中数和李维交情最浅的他反倒是最为支持李维的人，只要李维还拥有那份让他着迷和畏惧的力量这份直白的忠诚就不会动摇。
“懂了，其他人呢？”意外地，张口解开这份尴尬的沉默的人竟然是本身就仿佛沉默的化身一般的玛丽安娜女皇，本来自己想说点什么的拉斐特侯爷错愕地看了自己的女儿和主君一眼，把到嘴边的外交辞令又咽回去给她让出了话语权。
“好吧，既然菲利普族长话说得这么直白，我这边也不遮遮掩掩了。”开场就是这样的大实话让同是吸血鬼的斯蒂芬妮叹了口气，“明白地跟各位讲，信任异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座的各位可能在自己的种族之中都是顶尖的领导者，可是在黑尘之灾前诞生的我看来多数人还是不值得信任。倒不是我在质疑各位的品德和智慧，只是很多时候个人的英明并不见得能完全影响一个整体的决策，我活了太长时间也见过来太多这样的状况，所以我能信任的决策者只有比我存在的时间更长、更了解这个世界真相而不会被这个世界的利益所牵绊的人，我的意思各位应该懂了吧？”
“明白，其他人呢？”女皇是淡然地点点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边继续问道。
“那咱也说一句好了，难得从吸血鬼嘴里听到这么实诚的话。”果如女皇所料地卡米耶开口了，“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资历也好智慧也好，本来咱都不是能在这种决定所有人未来的场合里发言的人，比起军略呀政治呀那些麻烦的东西咱其实更擅长的是站在前线作为一个普通战士去战斗。就是这样的咱，如今被推上现在的位子和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们平等谈话的理由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咱跟莉薇的私人关系特别好。咱想说到这儿大家应该都明白了，别看咱是斯普林人的领袖，那也只是因为咱是斯普林人而莉薇不是，所有斯普林部族信任的并不是咱而是作为咱朋友的莉薇，那么身为友人的咱没有道理不支持自己的朋友。事情就是这样，大家能够理解么？”
“理解，谢谢。”女皇这次没有再继续问而是对卡米耶露出了笑容，谢谢二字跟在后面或许听来有些语无伦次，大概女皇其实想表达的是对卡米耶的耿直回答的感谢吧。
“也就是说血族和斯普林各自对当前的议题不抱意见，但是会赞同莉薇小姐的决定，我最后再确认一遍是这样么？”知道这就是玛丽安娜女皇处理事务的极限了，拉斐特侯爷出来替自己的主君总结道。
右手侧的三人同时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好吧，那就不得不问一下莉薇小姐的意见了。”情况不如拉斐特侯爷的预想，他却也不得不让会议进行下去。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维身上。
“我的意见么？”李维平静地迎向那些投来的目光，“首先搞清楚一件事好了，为什么两个方向不能同时进行呢？”
第二四七章 摊牌
“双线作战？！莉薇小姐，您对联军的战力是不是有些过信了？”在场之人无不面露讶异之色，尤其是沃尔夫元帅的反应最为强烈，因为他是最清楚联军有多少斤两的人。
联军别看组成复杂声势浩大，实际上可调用的兵力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多，算上和帝国军并不齐心的斯普林和吸血鬼部队联军总员额也没有达到五万人，而其中还有许多部队要驻留在阿基坦各地以防当地的教团势力死灰复燃，剩余的兵力只能保持一个方向上的攻势。当然继续扩军征兵也是一个选择，新扩招的部队战力无法期待不说，拉维瑞提的后勤能力目前已经被赛西丝给压榨到极限了，从哪儿弄更多的给养供应这些人是不得不去考虑的问题，所以元帅在立案之初就从来没有考虑双线作战。
“过信？不，我认为我对联军战力的把握还是很精确的，是您误解了这个问题的含义。”李维平静地摇摇头，“帕廷方向的战斗确实最适合用常规战争手段来解决，但在新月半岛方向上也采用相同的手段去进攻只会被打得灰头土脸。关于那个进攻方案我只说两点好了，第一，掩护大部队安全登陆的舰队从哪里来，第二，部队进入黑境森林之后怎么保证不发生非战斗减员并维持补给线通畅，如果无法解决这两个难题即使部队攻入新月半岛也只是去给敌人送战功而已。”
“啊，这么一说的话确实……”本身并不善用兵的伏龙芝院长一脸恍然，还有几个人也在跟着点头。
李维的两个问题都直击要害。帝国向来重陆轻海是个典型的陆权国家，在和教团交战之初少有的几支巡海舰队很轻易地就被教团方面以压倒性的海军实力给消灭掉了，而本来作为属国替代帝国维持海权的新月共和国在突袭中也折损了相当数量的舰队现在只能勉力招架，可想而知一边倒劣势的海上战况无法支持大部队安全进行登陆，搞不好登陆部队会和运输舰队一起给打沉喂鱼。至于取道黑境森林进军共和国北部的路线倒是和当年迦太基名将汉尼拔从阿尔卑斯山绕道突袭罗马共和国的经典战例如出一辙，可是如今的黑境森林毕竟不是当年的阿尔卑斯山，其环境的险恶程度就是汉尼拔重生怕是也得望而兴叹，如果部队在行军过程中过分折损等他们到达战场恐怕也没有多少战斗力了，更别说进入新月共和国之后的一系列补给问题。
“您指出的问题老夫当然考虑过，所以刚才才说这份计划困难重重。”元帅那边倒是对李维的质问显得胸有成竹，“确实海上作战中我军处于劣势，所以老夫不会采取直接向教团本土登陆的莽撞办法。老夫打算集中起所有可用船只从土伦始发，利用夜色瞒过教团海军先将部队输送到科西嘉岛，压制岛上抵抗之后再如法炮制攻击撒丁岛，最后从两个距离新月半岛不远的岛屿同时发动登陆行动，附带一提，海上的作战行动将由帝国军单方面来承担。”
“也就是说另一条线上的作战您准备全部交给斯普林和血族么？”不必沃尔夫元帅再说下去，李维已经理解了他的用意。
“正是，这样一来非战斗减员和补给问题就能得当很大程度的缓解，您觉得如何？”老元帅自信地笑道。
“原来如此……”李维的脸上露出些赞许的神色，然而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很可惜还不够。”
“哦？”元帅脸上现出探究之色，这已经是自己能够拿出来的最优计划了，李维还能在此之上进行什么改良么？
答案是不能。
确实元帅的计划已经是最优方案，换成李维也做不出更多优化，李维能做的也不是对其进行优化而是单纯地指出其有很大概率会失败的原由。元帅选择以岛屿为中转跳板，把航渡路程从一份拆成三份分解风险向敌国腹地发动攻势是典型的海军思路，对他这个马上将军来说几乎可算是超水平发挥了，不过元帅对登陆作战的难度预估显然还是不足，而阅遍古今战例的李维则很清楚他想当然的安排中有诸多不容忽视的漏洞。
首先海上偷运是不得已的旁门左道，尽管第一次可能会大获成功，对方有了警惕性之后再来第二次第三次作战风险会呈指数性递增并不是把1拆成三个0.33那么简单。比如二战中旧日本帝国海军为了在太平洋诸岛上维持“绝对防御圈”曾经发动过大规模的所谓鼠输送作战，顾名思义是像老鼠一样依靠小编队轻装船只进行夜航偷偷摸摸地对敌方制海权内的己方岛屿运输给养，然而在早期几次成功行动后这些输送队纷纷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情况在偌大的太平洋上是如此在小小的西地中海更是如此。
即使运气好元帅预定内的三次登陆行动全部都能瞒过教团方面，有一件事在联军登上科西嘉岛的那一刻就怎么都瞒不下去的，那就是联军对教团腹地的登陆意图，而登陆作战的实质是大规模两栖突袭，意图暴露的突袭就只是守方单方面地进行屠杀而已。以同是二战时期的诺曼底登陆为例，尽管盟军采用了诸多情报操作掩盖主攻方向，登陆部队在摊头面对少数守军时依然付出了惨痛代价，可想而知获悉联军意图的教团也一定会像当年的轴心国一样在自己的腹地沿岸设置防线力图将联军赶回海里。
海上是如此状况，陆上将所有异族部队都布置在黑境森林的安排同样也有不足，其中最大的缺陷就是斯普林和吸血鬼都是以魔法为主力的作战部队。如果没有重装的帝国士兵在前线为魔法部队提供掩护他们在面对装备了反魔法武器的教团部队时战力会大打折扣，更别提吸血鬼不能在日间作战的缺陷既可能被敌人利用这一点了。
“……该计划的缺陷如上所述，您理解了吗？”将自己的想法一一用旁人能听明白的例子讲清楚之后，李维道。
“嗯……果然是时代的差距么。”脑中反思着李维那些自己以前做梦都没想过的战例，老元帅有些不甘心地叹道。
“看来您是理解了，那么结论就很简单，您订立的第二套方案完全不可行，所以与其将有限的兵力投入进风险巨大成功率很低的作战中不如将主力全数安排在您比较熟悉的战场上。”李维一边总结着一边提出自己的想法，“不过新月半岛绝对不能放着不管，那里是这场战争的策源地，我们同样要对那里发动攻势，只不过作战的规模不如您预想的那么大，作战目标也不是占领教团本土那种当前看来几乎没有可能达成的目标而已。”
“愿闻其详，老夫洗耳恭听。”已经被说服放弃第二套方案的老元帅态度谦虚地点头道。
“如果各位研究过教团的教义就会发现其最明确的来源和证明并不是天上那个世外天国而是真神派往圣域那位所谓的代言者，只要他还存在一天就代表着真神还承认教团接受他们的庇护，反之他的死亡也意味着教团失去了信仰上的支柱。占领所有教团领土需要海量的部队和成千上万的伤亡，但解决掉这位代言者需要的嘛……一条船、一支能为我拖时间的精锐敢死队，再加上我就够了。”诸多铺垫之后李维终于亮出了自己的牌，特种作战，斩首行动，李维的话语里透着作为百战精兵的杀气和自信。
“……做得到么？”也许是这是所有人的心中都有的疑问，真正把它问出来的人则是玛丽安娜女皇，身份也好立场也好她都是最适合说这句话的人。
“做不到的话证明我们一直以来的所谓反抗也不过如此罢了，别忘了四年后的未来我们将对抗的是真神本身，连他们的一个道具都解决不了还谈何对抗？而且虽然我个人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李维用坚定的目光扫过会议桌前的众人，“我也是继承了你们没有经历过的那些过去，现在被你们称为古神的存在，如果你们真的想和过去做个了断我是最合适的人选，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你们有没有那个胆量去承担如此做了之后的后果。”
“……”李维的直言让场上陷入了沉默，他说得没错，不是做到做不到的问题，是这里每个人的决心问题。
不管杀了多少教徒对教团赢了多少场仗，说穿了都只是一群塞伯利安人并不在乎的野放实验体和受他们控制的另一群实验体进行争斗而已，莫不如说塞伯利安人是想看到现在的场面才会让地面上这一千年来的历史如此演化。但在李维对他们操控地面的道具发动攻击那一刻起这场战争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敌人不再是教团而是真神，就好像笼子里的小白鼠为了自己的生存去对抗自己的创造者和饲养者，正因为这行为听来愚昧至极，他们才需要拿来克服理智的绝对决心。
“我的意见如上，其他没有什么特别要讲的。这场战争不管对手是谁它终究是你们的战争，我不会干预你们对自身命运的最后决策，那么……请尽快做出决断，我们没有很多时间浪费。”说完这些话，李维起身离席扬长而去。
第二四八章 午后茶会
“有人找你。”李维刚刚回到研究院区打算为即将到来的斩首作战做准备，赛西丝忽然跟他通报道。
“谁？”李维少见地用不耐烦的态度问道，如果是沃尔夫元帅或者伏龙芝院长他已经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若他们还无法下定决心那李维也无话可说。
“不是你预想的人，是行宫的一个侍女。要见她吗？不想的话我就替你回绝了。”猜透了李维心思的赛西丝贴心地答道。
“让她进来。”行宫的侍女也就是那位女皇陛下的人咯，搞不清楚她对自己会有什么想法的李维还是决定见一面再说。
没一会，年轻的侍女在赛西丝引导下来到了李维面前。
“您就是卢梭院长？”侍女低着头在李维面前显得很畏缩，这也难怪，自从独力击败了巨神兵拉维瑞提城里就流传着无数关于李维的传言，这些传言并不全是善意的，再加上研究院区如今是吸血鬼的驻地在人类看来完全是魔窟一样的存在，那么住在这里节制着吸血鬼们行动的李维岂不就是魔王了。
“是我，有什么事？”这点事情还不值得李维去生气，他很平静地问道。
“陛下想请您到行宫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侍女抬起眼睛偷望了李维一眼，回答道。
“女皇陛下？”还真是女皇要见自己，“明白了，带路吧。”
“是。”
从研究区折返回行宫的一路上李维都在思考这位陛下突然要见自己干什么，无奈这座拉维瑞提城里一切人的底细李维都能从赛西丝那里挖个彻底唯独这位寡言的女皇陛下他却不怎么了解，李维对她的印象充其量不过是个“因为皇位上需要有人坐着才存在”的花瓶皇帝而已。这样一位皇帝私下主动找自己谈话到底是有什么目的……莫非她沉静的表象下还有什么隐藏的野心？不，应该不会，她现在的立场支持不了什么野心，而且这个人过往的经历也应该不会让她滋生野心，反倒是发狂报复社会的可能性比较大。
应该不会是想跟自己谈论这种无聊的话题吧？李维心中暗道。
就在这一路的揣测中李维被带到了行宫的皇家花园，这里本来是议事厅中央被一圈回廊围住的天井，里面设置有装饰性的喷泉，女皇入住之后参考她的喜好被改装成了小型花园，据说这位陛下每天如果没有政务需要处置大半时间都会在这里度过。
“陛下，卢梭院长到了。”侍女来到等在这里的女皇身边小声道。
“啊……”玛丽安娜女皇回过头用柔和的目光看了一眼李维，“来，请坐。”
“陛下。”李维象征性地低头施了一礼，坐到了玛丽安娜对面。
桌上是刚准备好热腾腾的茶点，身边是在早春绽放的成片白葱兰花和天井投下来的温暖阳光，侍女在把李维带到这里后就退下了。一切安排都不像正式会面而更类似女性之间手捧一杯下午茶互相聊聊家常话的场合，普通人可能会被环境感染变得放松下来，很少体会这种闲适的李维倒是很紧张，他也不知道这股紧张是从哪儿来的。
大概是因为陌生吧，对于眼前这片小空间里安宁祥和的气氛。
“不习惯？”对李维硬邦邦的表现玛丽安娜报以微笑，问道。
“非要说的话……有点。”李维点点头，自己这种全副武装走进疗养院的感觉到底是在闹哪样。
“可惜。”风韵犹存的女皇陛下脸上笑意更盛了，她给出让李维能理解出很多意思的二字评价。
面对那份笑容李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至少他算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十分不擅长对付这位女皇陛下，两人就好像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存在，不管李维身负有多少力量、胸中有多少道理都干涉不了近在眼前的她的内心，因为两人的思考方式有着根本的不同。
“茶，请。”就像根本不在乎李维的尴尬一样，玛丽安娜推过一杯温热的茶。
“……谢谢。”明明不想喝也没有去喝的必要，李维还是拒绝不了对方邀请的目光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里面甜丝丝的加了蜂蜜，用量非常适当即能改过清茶的苦涩又不至于太甜而失去茶水的本味，而且还有一股说不好是什么的花香。
“哈……”只饮了一口，李维身上的紧张就被这奇妙的组合味觉所冲淡，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李维不由得靠着椅背小声轻叹。
“太好了。”好似听到了李维心中对这杯茶的评语，玛丽安娜合着双掌笑道。
“陛下，您请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谈么？”总觉得如果顺着气氛的流向沉迷下去自己这个下午可能都会捧着茶杯跟玛丽安娜对坐发呆，李维干脆自己挑明了话题。
“事情？”玛丽安娜疑惑地侧过脸，难道是不明白李维的意思么。
“额，也就是说您并没有什么事务想跟我商议就把我叫来了么？”李维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或者说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对处这种情况。
“嗯，只是茶会。”玛丽安娜点点头。
李维这回是真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拉维瑞提城中的每个人都在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这位名义上的最高负责人居然在悠闲地开茶会，而且邀请的还是自己这个可能与茶会二字最没缘分的人。
“抱歉……”觉察到李维脸上些许的怒意，玛丽安娜皱着眉头非常诚恳地低头致歉道。
“道歉倒是不必，可为什么是我呢？”一切以理性优先的李维无法理解玛丽安娜这毫无理据可循的突发行为，想找人喝茶的话她身边懂得贵族礼仪的人不是一抓一大把么？为何要选没说过几句话待人又不那么和善的自己来陪她。
“会议上生气了，不是么？”对着茶杯思考了片刻人生，玛丽安娜反问道。
“啊……”李维当场语塞。
没错，自己在离开会场的时候的确是生气了，因为自己的善意和诚恳得不到其他人的理解。但他就算生气在外人看来也几乎没什么区别，乔纳森对李维敬而远之多少就跟他不会外露的情绪有关，号称在情场上身经百战的伊萨克更是根本就不知道李维实质在想什么。可就是这位跟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女皇陛下，她居然能看出来李维的情绪，这让李维大为诧异且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只要想想玛丽安娜的过往就能明白了，当初作为第二王太妃的她可是跟另一个满心想把她害死的皇太后住在一起，如果没有洞察人心的敏锐心灵她根本就活不到现在。也许之后长久的独自软禁让她变得木讷寡言甚至连语句都说不完全，但这份对他人情绪的敏锐就像一道刻在她心头永远消不去的伤疤，不会随着时光流逝掉。
“生气不好，做事会错。”玛丽安娜像个关心孩子的母亲一样摇摇头，“茶会，放松，不生气。你责任重大，我不如大家，能做的就这些。”
“……谢谢。”愣了好久，李维开口感谢道。这是他在短短时间里第二次跟玛丽安娜道谢，和刚才礼节性的谢意不同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玛丽安娜用一杯茶和几句话告诉了李维一件他自己没能意识到的事情。
他最近可能过于急躁了。
克隆是以冷静和忠诚于任务而著称的人造生物，相应地感情较之常人更为淡薄，哪怕在克隆全体之中李维也可以自豪地宣称他是克隆的标准榜样，也正是这份自豪让李维看不到自己心中的急躁。但克隆终究还是有一颗人心，付出无私努力与帮助而得到的依然还是怀疑时理所当然会心生不满，再加上追求的目标没有进展时间却在无意义的战斗中流逝，李维自认的绝对理性还是被感情给动摇了。
这份急躁的结果就是李维开始用他的本性去思考问题，完全忽略了自身与这个时代的诸多不同，也无视了其他人肩上背负的那些重量。于是忠诚于任务的他尽管嘴上说着不干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还是开始单方面给身边那些共同战斗的战友施加压力，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么做会不会起到反效果。
“看来我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李维彻底将身体的重量交予到椅子上叹道，心结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只要本人真正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它就解开了。
“茶会，随时欢迎。”玛丽安娜笑道。
“好意心领，以我的身份没事总往这里跑会被人揣测是不是别有用心。”李维耸着肩膀回以苦笑。
“可惜。”玛丽安娜看来很喜欢用这两个字来表达感情，这次是完全字面上的意思。
“不过这里的环境我倒是不讨厌，偶尔来一次也没什么，总之谢谢您的款待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时，李维刚进入花园时身上那种硬邦邦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嗯，慢走。”玛丽安娜摆摆手，用午后阳光一样的笑容送别了李维。
第二四九章 一些放弃一些坚持
如果放在和平盛世，玛丽安娜也许会是位称职的好皇帝吧？迈出行宫正门的时候李维心里无根据地这么想着。可惜塞伯利安不是那种向他们展示出善意就会收手的敌人，回顾一下这三个轮回的历史就知道：第一个轮回中的文明选择了抵抗到底，依然轻易败在塞伯利安压倒性的力量下几乎没能留下任何痕迹；第二个轮回的文明只是无声无息地自主发展，可惜还是在时限到达那一刻招来了飞来横祸；第三个轮回也就是现在，塞伯利安甚至不再满足于单纯对地面进行观察而采取了隔离干涉这些拿来对待实验动物的手段，只要设身处地站在塞伯利安人的角度想一想，你会和自己的实验动物去谈判么？
当然不会，唯独这一点李维比谁都清楚，而且像第一个轮回那样跟塞伯利安死磕到底也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能得到的一切资源来设一个局，设一个逼迫塞伯利安人跟自己、跟地面上的人们去谈判的局。为此他必须集齐足够的谈判筹码，其中首要的就是剪除塞伯利安人对地面的干涉手段从而让自己进入塞伯利安人的视线中，不然就算以他的身份在塞伯利安人眼里也不过只是出现在实验中小小的意外惊喜而已。
这般回顾了一遍自己的预定计划，李维愈发下定决心自己必须让这次斩首行动干净利落地成功，心里正盘算着随行掩护自己作战的人手应该选谁才好，李维忽然注意到可能的人选之一正站在行宫的台阶下看着自己。
乔纳森，他在这里干什么？让李维奇怪的是他出现的场合。自从随着大部队回到拉维瑞提他就一直在自己的驻地里闷着，既没有来看妹妹夏洛特也没有找自己，可就是这样的他今天却出现在了和他毫无瓜葛的帝国行宫前。
注意到了李维的视线，乔纳森朝他走了过来。
“……最近怎么样？”不知道该怎么去和现在的他交流，李维憋出了一句无意义的寒暄，这尴尬倒不是出于没能救出他父亲的内疚，他只是单纯拿那些陷入丧亲悲痛的人没辙。
“还可以。”乔纳森的情绪意外地很正常，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很遗憾。”他的态度让李维松了口气，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的。
“那不是你的错，会变成这样是父亲自己的选择，我也没想到那个狡猾的父亲居然还有如此固执的地方。”乔纳森平静地摇摇头，“关于他的事情就请不要再提了，现在的我……不大想提起。”
“明白了。”李维能理解他试图去忽略和遗忘的逃避情绪，“好吧换个话题，你来这儿干什么来了？”
“不是我想来皇宫，我是来找你的，听说你被陛下叫去了我就过来等你。”乔纳森道。
“找我？”做什么？
“你不是在考虑组建一支突袭教团代言者的敢死队么？我想报个名。”乔纳森的眼眸中闪过磐石般的坚定光彩，他来跟李维说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从哪儿听的？”李维皱起了眉头，会议才结束没几个小时乔纳森又不是与会者，这消息未免外流得太快了。
“元帅刚才告诉我的。”乔纳森亦不避讳自己的消息来源。
“……”李维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悦之色，元帅明明在会议中对自己的提案没有明确表示态度，现在倒是多管闲事地把话说给了乔纳森听，确实乔纳森是加入队伍的候选人之一，可是邀请应该由自己发出而不是元帅来多管闲事。
再说了，李维对是否让乔纳森加入这次行动抱有疑虑，这里面有乔纳森刚刚得知父亲死讯心理可能会不稳定的原因，更多是李维不想夏洛特在短时间内接连得到父兄去世的消息。这趟行动的危险性任谁都清楚，一路上危险重重能不能顺利到达，到达之后自己能不能干掉那个所谓的代言者，干掉之后面对狂怒的教徒们能不能全身而退，每个环节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李维才在会议上说自己需要的是一支“敢死队”。
“别怪元帅，是我主动去问的。”就算没有女皇陛下的洞察力乔纳森也看得出来李维明显的不满，他连忙替元帅辩解道。
“用不着为他说话，我知道是他自己故意跟你说的。”李维当然不会听信这么不合理的解释，“元帅这么做有他的考虑，我不在乎他在考虑什么，倒是你……为什么？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呵，我也说不太清楚。”面对李维的疑问乔纳森忽然笑了出来，“明明跟父亲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可是他就这么突然去世了，心里面总想为他做点什么不然就安稳不下来。要说给父亲坟上的贡品，只是个无谋武夫的我恐怕拿不出比代言者的头颅更好的东西了吧？”
“搞不好会死的，你就没想过夏洛特么？”李维面露责备之色，什么时候乔纳森也粘上他妹妹的任性脾气了。
“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可真新鲜，你是关心我们兄妹才会这么说，先谢谢了。”乔纳森脸上笑容依旧地表达着谢意，“夏洛特那边你不用担心，别看她平时是那样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就算有哪一天我遭遇不测她也一定挺得过去，那丫头在某种意义上比我这个当长子的坚强太多了，莫不如说有她在我才能放心顺从自己的心意去行动啊，不然断绝了布兰德家的家嗣该怎么去见父亲。”
“以自己这次会死为先决条件么……”那放弃了什么重要之物的洒脱笑容让李维不知道怎么去对策，用道理去劝说大概没什么用，就算自己阻拦他依然会跟上来。
“置之死地才有后生嘛。”乔纳森的表情就像在说其他人的事一样，“说不定心中有了一定会死的准备到最后还死不了呢，命运不就是这种古怪的东西。”
要不然把他揍到出发那天都起不来床好了，乔纳森的态度甚至让李维心里面生出来如此野蛮的解决手段，即使他知道这么做了之后自己一定会被乔纳森怨恨很久。
“怎、怎么了？忽然眼神怪怪的。”武者的直觉在乔纳森身上起了作用，感受到李维有跟自己动手的意思他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你不是想加入敢死队么？我能带去的人手有限不是说谁不怕死就能来，真心想加入就接受我的考核吧。”李维瞬间编好了胖揍一顿乔纳森的理由，他的队伍由他来选拔，听着倒是合情合理。
“我的能力如何你还不知道么？事到如今怎么还搞这套？”乔纳森并没意识到李维言语后的圈套，他只是本能地感受到了违和感。
“少废话，公事公办，不然就别来。”李维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
“好吧，考核什么的……就是要跟你打一场咯？地方能不能我选？明知道会输我可不想让旁人看笑话。”乔纳森最后还是答应了，相应地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随你。”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对李维来说更好，这样李维就可以完全不顾乔纳森的面子给他来顿狠的。
“就夏洛特做特训时候的场地吧，地方宽敞还没人。”乔纳森提议道。
“走。”李维没有废话直接答应了。
没一会两人来到了那个地下实验场，自赛西丝接手拉维瑞提的城市系统以来这里就处于废置状态，两人点燃灯火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陈设跟他们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时几乎没变化。
“那么……可要手下留情啊。”习惯将武器带在身边的乔纳森抽出大剑站稳姿态，跟李维道。
“放心，只是考核而已不会太过分。”只是让你在床上躺个几十天罢了，李维心中暗道
为了不让自己欺负人的意图太明显李维收束了外放的所有纳米体回到体内，纳米剑刃的锋刃也被去掉变成了两根看不见的坚硬棍子，他打算完全用乔纳森习惯的手段——战巫的战技把他打趴下，这样多少还能让对方心里服气些，他有那个自信。
“嗯，真的是手下留情了啊，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咯。”隐隐察觉到李维放弃了很多属于他的优势，乔纳森笑道。
“你太高看自己了！”李维这声斥责出口的同时他的身影也随着音波一起逼近乔纳森的眼前，眨眼间两柄纳米剑横着就朝乔纳森挥了过去！
第二五零章 愚蠢的男人
“当！”虚无的纳米剑撞击在乔纳森竖起的剑脊上发出敲钟一般沉重的闷响，手上传递来的巨力逼得他踉跄倒退了数步。
“还觉得自己有机会么？”李维没有乘胜追击，他收起剑势伫立在原地冷冰冰地问道。
“啧！”乔纳森咋了咋舌头没有回话，他能维持着手上的兵器不脱手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被击退之后手上的大剑还在微微地震颤，死命攥着剑柄不让它松开的乔纳森直觉虎口上传来阵阵麻痒和疼痛，一时间握剑的这只手居然有失去知觉的倾向。
这还只是一击而已，从来没有和认真的李维交过手的乔纳森做梦都想不到那对虚无缥缈的纳米剑在失去了削铁如泥的锋利之后还能呈现出与它的外表完全不相称的沉重。刚才那下挥击的力量有多大，八百斤？一千斤？总而言之绝对不是人类肉体能够承担的力量，随便刮上个边怕是连骨头都会被打断……不，就算结实的砖墙也会被一击打碎吧？
“就凭这点实力你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还不明白吗？”李维又再劝道，不到不得已他不想对自己人下重手。
“抱歉我刚才说了些轻佻的话，是不是最近跟伊萨克那小子混得太久了呐……但是我可不知这样哦！”李维的劝说反倒激起了乔纳森的斗志，好不容易稳住兵器的他重新挺直腰杆再次摆起架势，这一次是双手握剑。
“笨蛋，那就只能打到你明白了！”李维脸上露出不耐的神情，身形一闪再次向乔纳森欺近。
“乒！”
“乓！”
“当啷！”
常人的目力根本无法捕捉的连续重击，在短短的两秒钟间分别从上方和左右毫不留情地砸向乔纳森的身躯。乔纳森这边当然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招架却只能狼狈不堪地勉强用大剑顶住这疾如迅雷重如泰山的攻势，知道再这样单方面地挨打下去只会落得个武器脱手的下场，他急中生智借着李维第三击作用到自己身体上的力量猛地蹬腿后跳闪开了与自己前胸只有一线之隔的第四击。
“刺啦！”随着布料被撕扯开的声音乔纳森胸前作痛，结实的亚麻料子居然是给纳米剑尖端的高速空气划开了一道口子。
“唔……”警惕着李维下一个动作的同时偷眼看了看伤处，皮肤完全被剑风割裂留下长达五六厘米的伤口，衣服料子划破的线头沾到伤口上又疼又痒让他忍不住想去挠。
但现在的乔纳森实在是没有这个闲暇和能力，握着大剑的双手已经完全没知觉了，现在操控着它们运作的是心头的坚持和武者的神经记忆，还能再顶住李维几下攻击乔纳森全无把握，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松手去干别的。
“……？”李维的脸上却现出了疑惑，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乔纳森绝对是在全力应战，但他的动作从一开始就显得有些迟钝还不如离开拉维瑞提之前那时候。
是他这些日子里退步了？不可能，战场上真枪实剑的搏杀只会让人的剑技变得更加凶狠和圆滑，李维自己这套跟标准克隆格斗术区别很大的战斗方式就是他糅合了这些年来作战经验的结晶，既然如此能让乔纳森的动作变得迟缓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你受伤了？”事先李维没有预想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刻意去探查过。
“一点皮外伤而已，不妨事。”乔纳森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答道。
“以为跟我说谎会顶用么？”李维毫不客气地揭穿对方的谎言收起纳米剑径直朝他走去，他了解中的这个石头脑袋可不是会因为一点皮外伤就影响发挥的玻璃人。
“干、干嘛？”不打了？李维的行为让乔纳森莫名地有点恐慌。
“赛西丝，给他做个全身扫描。”一直走到跟乔纳森脸对脸的位置，李维凌空打了个响指。
“扫描中……背部大面积软组织挫伤，皮肤积血，局部破损伤口感染，属中度外伤有病情扩大化风险，建议立即进行处置。”下一秒钟赛西丝给出了具体的扫描结果和患处照射图像。
“怎么搞的？”李维眼中带着责备和疑惑，责备自然是因为这家伙身上带着伤就来跟自己过招了，这简直是对一名战士的侮辱，疑惑则是疑惑这个伤势的来由，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战场上会受的伤。
“从元帅大人那里得到父亲去世消息的时候……跟元帅闹了点情绪，然后就被军法从事了。”无法面对李维那双眼睛的乔纳森低下了头，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说出了事情原委。
该说是自作自受么，这家伙在挨了元帅二十军棍后喝了太多酒导致伤处的愈合非常缓慢，回到这里之后又逞强没有找人治疗只是自己敷了些军队配发的伤药，诸多不利因素积累下来地伤处因为处置不当而恶化了。若换个旁人现在八成是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状态，乔纳森居然能凭借着意志和黑尘的支持硬抗了李维五次认真的攻击武器还没有脱手，单这份坚忍就不知道比大多数人类强了多少。
当然在李维看来他的坚持几乎是无意义的。
“……待着别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李维按住乔纳森的肩膀放出了纳米体。
纳米体最初就是为了延长人类寿命而被开发出来的东西，医疗可算是纳米体的老本行，昆汀在黑境森林里被吸血鬼袭击差点没命的时候李维都能把他救回来，乔纳森这点只是会妨碍行动的伤势自然很快就被处理好了。
“谢谢。”感受到背后的伤处一阵轻松疼痛感也消失了，乔纳森面带羞愧地致谢道。
“带伤来挑战我，你是看不起我和这次行动么？”这声谢谢换来的是李维略带愤怒的目光，自己明明刚才被玛丽安娜劝说不要生气急躁，可是面对这个逞强的家伙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有，我只是……对了，考核的事情怎么算？”乔纳森急忙摇头又给不出来个像样的解释，于是笨拙的他生硬地试图转移话题。
“滚蛋，我现在没这份心情。”李维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爆出一句三千多年没用过的粗口。
“哦，知道了……”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把李维惹得恼了，乔纳森缩着脖子低声道。
“有什么事回去睡一觉让身体恢复好了再说，还有夏洛特挺想你的，别在军营里窝着多去看看她。”丢下这么一句话，气恼的李维不再理会他一个人离开了试验场。
“糟了惹她生气了，我是笨蛋么？”李维离开之前乔纳森都没敢吭声，直到他离去之后才自言自语地叹道。
“是啊，人心很复杂的哟，笨蛋先生恐怕一辈子也搞不明白。”忽地空气中传来了赛西丝讽刺的声音。
“诶，你怎么还在？！”乔纳森给赛西丝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
“目前来讲我就是这座城市，这座城市里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里，当然我也可以出现在这里的任何地方。”赛西丝笑道。
“你是鬼魂还是什么东西么？”不大能理解赛西丝此言含义的乔纳森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埋怨道。
“关于我的事情你想怎么理解就怎么去理解，我建议你当前最好是按照他的要求来做，不然后果如何就请自行想象吧。”被当成鬼魅的赛西丝还是那副笑嘻嘻的语气给出了谏言，“那么，祝你今天愉快。”
“嗯……”随后赛西丝的声音也消失了，空荡荡的试验场里只剩下乔纳森思考的沉吟声。
结果嘛这个家伙还没笨到极限，原地琢磨了五分钟之后就照着赛西丝的谏言去做了。李维的治疗虽然可以愈合伤痛但并不能消除疲劳，因为硬抗李维的攻击而全身酸痛的乔纳森先是回到自己的驻地躺了半个下午，晚上又赶着饭点去了一趟夏洛特的住处。本来他是想拉上夏洛特一起请李维吃顿饭顺便为白天的事情道个歉的（然而他忘了李维不需要摄食的事情），没想到李维也跟夏洛特在一起最后反倒是他和夏洛特被李维招待了一顿。
第二五一章 操守
“是嘛，老哥这么想的啊。”晚餐中间夏洛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李维和乔纳森之间……或者该说是乔纳森单方面对李维的尴尬态度，所以饭后散场的时候她留住了李维想问个清楚。
“你怎么看，要不然还是我把他打到起不来床比较好？”李维没有隐瞒任何事情，而且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
“嗨，算了吧，老哥他就是那种人我从小跟他玩到大再清楚不过，你把他打趴下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跟上去的。”夏洛特摇摇头，“想去的话就随他去吧。”
“可是你……真的没问题么？”李维向夏洛特投去担忧的目光，如果连乔纳森也追随布兰德伯爵而去李维真怕夏洛特会撑不住。
“莉薇，我知道我看起来没有你那么可靠，但我也想成为大家的助力而不是牵绊，再说了成就兄长的愿望不是我这个当妹妹的理所当然的责任么？所以你们不必顾虑我，老哥能帮上忙的话就让他去吧。”夏洛特有些落寞地笑道。
“你们兄妹呀……”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维还能再说什么，到了关键场合这对兄妹一个比一个能逞强，李维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安排不让乔纳森在这场任务中殒命了。
但李维不会对夏洛特承诺什么的，他不想再重蹈布兰德伯爵那时候的覆辙。
第二天李维拜托赛西丝告知了乔纳森他入选敢死队的消息，这家伙把李维的传话当成了是他对自己的认同显得非常高兴。当天晚些时候沃尔夫元帅派了人来找李维，说是要继续商谈上次会议没能决定的事情。
“看来您那边把意见统一下来了。”来到元帅的住处时李维发现伏龙芝院长也在，李维马上意识到对方在自己到来之前就互相达成了共识。
“嗯，如莉薇小姐所言。”老元帅点点头，“帝国和学院同意您的作战提议，预备派出的船只已经就位，只要是您需要的人手我们这边会无条件地提供，在此之前我想问您一句话。”
“请说。”李维大致能猜到对方想问什么。
“那么老夫就直言不讳了，莉薇小姐您觉得这次行动成功的概率有多大？这只是老夫个人的疑问不会干涉总体决策，所以拿来鼓舞人心的交涉辞令就请免了吧，老夫想要一个最贴近您预想的答案。”老元帅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盯着李维的眼睛直率地问道。
“五五开。”李维给出的不只是自己的预估还是黑岛经过复杂演算之后推论得出的概率，二者几乎一致。
“明白了，老夫会根据这个回答做出相应的准备。”老元帅没有对答案本身做出任何评论，“关于船只的问题，说来惭愧帝国方面现在拿不出来自己的船只，能够提供给您的都是在解放南方沿线港口时候教团来不及撤走的缴获品。这些船只或多或少有些损伤我们这边只进行了简单维修并配置了水手，外形上还是保持着教团把它们造出来时候的原貌以方便您潜入教团控制的海域，具体的船型和吨位都在这张单子上，您选一条吧。”
“嗯……”伸手接过元帅递来的单子，李维发现自己选择不多。
列表中大部分都是并不适合远海航行的桨帆运输船，它们原来可能属于新月共和国的商船队，被教团缴获拿来输送补给，最后又随着阿基坦方向的战败辗转到帝国手上。这类船只虽然运量很大速度却是太慢了不适合用于突袭，说到底这个时代的船只本身不具备自主动力都不太合适于快速隐秘行动，想到这儿李维就特别怀念被赛西丝沉在日内瓦湖下那条潜艇，如果能把它从日内瓦湖弄到地中海里来这次突袭的前半段能规避不少风险。
可惜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李维也只能想想，当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手边可用的资源上时，他忽然注意到单子末尾有一条规格大得出奇的四桅巨型帆船。
“元帅，这条是？”李维很奇怪，教团应该没有远渡重洋的野心，他们造这么大的一条船是拿来干嘛的。
“哦，这条是在罗纳河口缴获的，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搁浅在浅滩上了，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从泥沙里面弄出来。它原本是三层甲板的大型船设计里面的夹层和舱室却给拆掉了，桅杆也被改成了可拆卸式，不出所料的话当初运送巨神兵到拉维瑞提城下的就是这条船。”元帅解释道。
“能重新把它武装起来么？”李维忽然有了主意。
“可以是可以，不如说我们这边已经在做了，像这样的大型船在海上本来就不多，原本是预定用它来当做海军新舰队的旗舰……诶？莉薇小姐您不会是想要这条船吧？”元帅的右脸抽动了一下，问道。
“舍不得？”李维反问。
“不，没有的事。只是这么大的船实在不适合隐蔽，不如您再挑挑看？”话虽这么说，元帅那表情就差把舍不得三个字写脸上了，现在的帝国海军说是从零开始都不为过，这样一条大舰有多稀缺任谁都知道。
“其他那几条船什么样子元帅您很清楚，那些慢航速的桨帆舰都是补给船，这样的船只没有护航队不是显得更突兀么？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选一条航速快武装强的大船，即使无法依靠速度甩脱敌人，起码在被抓住的时候还有抵抗之力。”瞒不过去的话就用正攻法，这就是李维的想法。
“嗯，要这么说也没错……明白了，您需要的话就用这条船吧。消灭教团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老夫不会吝惜投入的。”好在元帅是个有远见的人，不会为了一点小利就牺牲大局。
“多谢，那么这条船的改装工作由我这边来接手，完成这次任务之后再交还给您。”李维感谢道。
“嗯，我这就给土伦那边发电报，船就交给您了。”前提是你能把那条船开回来呢，元帅心中暗想。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此告辞。”谈完了事情李维起身告辞，他还有一支敢死队要组织。
才离开房间李维就感觉到沃尔夫元帅追了出来。
“还有事么？”李维回过头。
“关于陛下……你是怎么说服她支持你的？”元帅小声问道，好像是不想让屋里的伏龙芝听到。
“诶？”李维一愣，自己没干过那种事，说到底那位他始终搞不清楚在想什么的女皇陛下有表态支持过自己么？
“是陛下自己的意思么……”李维的反应足够拿来当作答案了，元帅喃喃自语道。
“作为臣下，你是不是太小瞧自己的君主了？”在和玛丽安娜接触之前李维也只把她当作一个花瓶来看待，显然元帅跟自己犯了同样的错误。
“看来是这样啊。”老元帅点着头叹口气，“抱歉误会你了，老夫看来是独掌大权时间太长失去了向上的敬畏之心。”
“没想过自己当皇帝么？是你的话肯定有大批支持者。”李维顺势问出了一个困惑他很长时间的问题，所谓王侯无种有能者居之，由老谋深算的沃尔夫来当皇帝肯定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更加称职。
“不管理由为何局势如何，谋朝篡位都有违老夫的为人信条……还有和他人的誓约。”老元帅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表现出其他什么情绪，只是平静直白地跟李维陈述着理由。
“是么，你的国家应该庆幸有你这样的臣子。”李维少见地赞赏了他一句，忠诚向来是昂贵之物，当一个人爬上不受限制的高位时尤其如此。
“那是老夫的荣幸。”老元帅态度谦虚地回应道。
“并非所有忠诚都有其回报，聪明如你应该清楚这点，如果我这次行动能够成功你那边也要小心一些。”李维的谏言更多像是警告，在泰伦战争末期对克隆的信任泥潭中跋涉了几十年，李维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不带偏颇的视角去看待他人。
“现在还不是老夫能死的时候，至少在这个轮回安然度过之前都不是，您的谏言老夫会谨记在心。”老元帅清楚这份警告的意义，现在的支持者和盟友们在帝国重获和平之后就有可能变成他的敌人，看不惯他在朝中一手遮天的贵族不知有多少，那些人只是明白自己无力收拾现在的乱局才会暂时服从沃尔夫元帅罢了，一旦局势平定下来他搞不好又会像朱利亚斯一世在位时候那样被人攻歼构陷。
“明白就好，我会尽我的力，你那边也加油吧。”看沃尔夫元帅心里有些准备的样子，李维冲他点点头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第二五二章 扬帆起航
“哦……”亲眼目睹岸上临时修起的木石碉堡被新战舰的一轮侧舷齐射炸成齑粉，前来参加出航观礼的人们目瞪口呆。
为了能让这次行动万无一失，李维用了足足半个月时间来整修这条从教团手中缴获来的巨舰。改装立案之初李维就发现舰船的外装甲上有带挡板的缺口，想都不用想这些缺口肯定是为了架设武器而配置的射击口，只不过为了容纳巨神兵庞大的躯体那些武器连同内部甲板一起都给拆掉了。既然这是舰上原有的设计，李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重新铺装甲板的时候给这些炮口配备了两舷总计一百零八门黑火药铸铁加农炮，进行这项改装时大多数人都对火药武器的威力和稳定性存疑，但这次毁灭性的炮击齐射用事实让他们闭了嘴。
“元帅，还满意么？”待到硝烟散尽，李维侧过头跟目光还陷在废墟之上的沃尔夫元帅问道。
“是老夫走了眼了，没想到只是把派不上用场的火轮铳结构放大就能做到此种程度的威力。”魔法的存在让这个时代的人普遍对不可靠的黑火药兵器印象不佳，沃尔夫元帅也不能免俗。
“之后拉维瑞提会为联军提供这种武器的制造技术并培训使用它的士兵，尽管有可能产生多余的破坏，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会将其妥善使用的，希望它们能为您在北方的战事提供助力。”李维用了很长时间去考虑是否应该将火炮技术提供给联军，在即将和塞伯利安人正式撕破脸的时候将之投入使用，他觉得这是最恰当的时机。
“真是多谢了。”老元帅真心实意地感谢道，“有了这种兵器辅助，不管是什么高墙壁垒解决起来都不在话下。”
“那么，我这边也准备启程了。”李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同沃尔夫元帅告别。
“祝您成功。”老元帅也站起来道。
“一定会的。”李维点点头，朝码头上列队等待着自己的敢死队员们走去。
经过重重考虑敢死队的员额最后被定为一百五十名，成员的来源很复杂——帝国军指派了一支数目五十人由乔纳森带队的精锐魔铳小队，学院讲师团派出了以伤愈复出的贾维斯导师为首的三十名高阶巫师，奥尔瓦老族长则率领三十名寿命超过五百年的斯普林精锐射手随行，其余四十人是来自血族的长老级吸血鬼，其中尤其菲利普显得最为慷慨，他把所有狐蝠血族高阶长老包括狐蝠的族长在内都交给了李维。
“各位，做好死的准备了么？”扫视了一遍种族各异的敢死队员们，李维开口第一句话就直白得很。
“哦！”除了没有自我意识的狐蝠血族，其余的参加者们齐声作答。
“很好，只有不怕死你们才有可能在这次行动中活下来。”李维满意地点点头，“距离出发还有一小段时间，还有什么想见的人想说的话最好现在都解决掉，上船之后再有遗憾也没有机会了，解散吧！”
“是！”有些敢死队员已经等他这句话很久了，因为他们的亲朋现在就在后面的观礼席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莉薇！”刚宣布队伍解散李维就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卡米耶和莉莉正气喘吁吁地我自己这边赶，卡米耶这丫头本来想跟李维一起行动但是李维和她奶奶都不同意，昨天晚上她闹了一宿别扭莉莉只能陪着她胡闹，结果今早双双睡过了头，匆匆从城中驿馆赶到土伦码头的时候出航仪式都结束了。
“你们两个臭丫头怎么现在才来？”孙女们的没出息让奥尔瓦老族长不由得叹口气，看来她们离真正能独当一面的斯普林人还差得远呢。
“还不是昨晚……咱真的不能跟去么？”已经胡搅蛮缠多少遍了，不到最后卡米耶依然不死心。
“不行。”李维和老族长一起摇头。
“唔，早知道就不当什么族长了……”卡米耶顿时撅起了嘴。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说这么任性的话？斯普林有咱去就够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管住族人们让咱能放心地去，还有莉莉也是，咱不在期间你们姐妹要互相扶持帮助，尤其是别让卡米耶这丫头瞎胡闹，知道了么？”之前不知道嘱托了多少遍，临走之前老族长还是不忘再唠叨一回。
“诶，我尽力。”莉莉看来是拿卡米耶这个表妹没什么辙，回答得缺乏底气。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约束住那帮人嘛，放心咱一定做得到，所以莉薇……奶奶这边也要拜托你了。”别看卡米耶平时有些不靠谱，对于好不容易才重逢的家人她其实十分珍视。
“嗯……”然而李维没有给她清晰的回答只是嗯了一声，进入战斗后他必须把全力用在对付代言者上，其他人的安危李维没法保证。
“这就好了，临走之前能再见大家一面咱也安心了，对了大少和大小姐呢？不是说大少要跟莉薇一起去么？”卡米耶好像看出了李维的顾虑但她没有点明而是转换了话题。
“那边呢。”李维一侧头，布兰德兄妹和伊萨克正在不远的地方站着说话。
“去看看他们吧，咱跟大小姐见面没三句就会吵架，今天就不讨这个嫌了。”卡米耶笑道。
“好。”李维点点头，离开这边的爷孙三人朝另一边走去。
——另一边——
“不知不觉好像都成习惯了。”夏洛特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说什么呢？”理所当然地旁人都没听懂。
“大家都出去打仗，留下我一个人在后面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每到这个时候就好羡慕莉薇啊，我要是也有她那样的力量就不会总是被丢在后面的那一个了。”夏洛特有些落寞地笑道。
“额……”妹妹的诉苦让乔纳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冲在前面的人有他们的危险，看着他们背影的人也有自己的寂寞。
“啊，我懂我懂。”夏洛特的话好像激起了小艾瑞斯的共感，尚且年幼还不识世事的她点着头附和起夏洛特来。
“嗯~还是我家艾瑞斯最聪明。”夏洛特宠溺地弯下身子蹭了蹭艾瑞斯的小脸蛋，“不像某些个笨蛋，不把话说明白就什么都不知道。”
“这某些个笨蛋要把我算上么？”正这时候李维插话进来。
“算啊，你是最笨的那个，我家老哥比你还聪明点。”某种意义上夏洛特这是大实话。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天生如此。”不知怎地李维觉得自己有点遗憾，在为人的意义上。
“嗨，算啦。”夏洛特故作大度地摆摆手，“万物无完美，莉薇你那么神通广大总得有点缺陷不是么，不然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嫉妒死你了，太过完美可是会没朋友的哦。”
“我怎么听说莉薇小姐在拉维瑞提城的女性里人气挺高的来着？神秘的巾帼英雄什么的。”话题扯到李维身上，伊萨克也把脸凑了过来。
“就你消息灵通。”夏洛特白了他一眼，“话说回来你跟我老哥天天称兄道弟的，这次怎么不跟去了？”
“我有自知之明咯。”伊萨克耸耸肩膀，“跟你家大哥不一样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我知道跟去了也是拖后腿，虽然这次帮不上莉薇小姐什么忙，不去添乱也算份心意吧。”
“抱歉，打乱了你的安排非要跟去……”伊萨克这话倒是把乔纳森说得老脸泛红，他低着头跟李维道。
“没关系，谁都有决定自己做什么的权力，只是做了就要尽力才好。”既然自己已经答应了，李维就不会再去抱怨什么。
“嗯，那是当然。”乔纳森重重地点着头。
“我反正不担心老哥会划水，倒是这家伙会不会干劲过剩真挺让人担忧的，莉薇要是有机会就多看着他点吧，除了你没人拦得住他犯倔啊。”夏洛特用自己的方式跟李维托付道。
“我尽力。”和卡米耶嘱托自己时候的理由相同，李维也没法给夏洛特稳定的答复。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都光想着自己的家人，就没个人担心一下莉薇小姐的安全？她可是要跟那个代言者直接对决诶，要说危险的话所有人里数她最危险了。莉薇小姐你要万事小心啊，凡事性命第一其他都是次要的。”好像看破了这一切似地伊萨克为李维鸣着不平。
“啊……谢谢了。”嘴上说着谢谢李维的嘴角却在抽搐，你小子说话就说话脸贴这么近干嘛，还有把手给我放开好恶心！
“你那不是表示关心是想趁机揩油吧！”好在夏洛特马上就把伊萨克给挤到了一边去，“不过这家伙的行为不论刚才那话是对的，任务也好目标也好，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最希望的只是你们能安全回来，所以你和老哥……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回来，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
“嗯。”没人能拒绝夏洛特这个要求，两人都点了点头。
“当啷啷！”忽地岸边传来了铜铃的声音，那是船只做好准备即将起锚的信号，虽然心中又诸多不舍，敢死队员们还是在亲朋的目光中踏上了这条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归来的战舰，而等待着他们的，是很快就将降临的未知命运。
第二五三章 风暴中心
——三天后·西地中海某处——
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就沉在头顶，暴雨连成线降落在海面上，狂风扫荡着水上的一切，巨浪如同暴虐的孩童将艨艟巨舰当成玩具抛来抛去，水手们在桅杆和甲板上互相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传递消息，用尽一切办法让船只保持不至于沉没在这片风暴之中。联合号——如果她能安然完成任务归来的话就会被帝国军正式赋予这个名字，如今正在西地中海一片风暴区内苦苦挣扎着，而带领她走进这片风暴区的正是她的代理船长李维。
船长室里的一切尽管都被船身的摇动弄得东倒西歪，座位上的李维却是稳如泰山，他故意将联合号带进了风暴里是为了躲避教团巡逻舰队的耳目，在进入风暴之前赛西丝曾经向他保证过联合号能够安全地直线穿过这次风暴，听来很疯狂，李维却对此判断深信不疑。
“我们还能在风暴里走多久？”凝视着桌面上的海图，李维仿佛舍不得这场风暴似地跟赛西丝问道。
“根据演算本舰会在十二小时内脱离风暴影响区，届时本舰将到达意大利半岛和科西嘉岛之间的卡普拉亚岛附近海域，该海域距离罗马约四十八小时航程。”赛西丝马上给出了答案。
“唉，这场风暴就不能再往南移动些么？”李维叹了口气，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这场风暴能蔓延到罗马城下去。
“很遗憾该情况不可能发生，当前异常天象是大气中的悬浮黑尘导致，而罗马附近地区受到塞伯利安投下的黑尘遮蔽系统影响，其气候更近似于数据库中的标准地中海气候，可以预见的二十年之内不会有任何大型风暴对其进行侵袭。”赛西丝用机器特有的冰冷理智打消了李维无望的奢求。
“说到那个遮蔽系统……你确定它不会排斥生体内的黑尘？”李维相信赛西丝对天候的判断，要说有什么不敢确信的那就是它对于塞伯利安技术的分析了，所有有关于塞伯利安的东西李维都没有把握，因为他和塞伯利安之间毕竟有着三千多年的差距。
“十分确定。”赛西丝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自从接管黑岛之后我就一直在利用黑尘共振试图侵入该系统覆盖区，尽管这类行动没有获得成功，相应地我获知了该系统的运行功率其实相当小。它只负责对外来的无主黑尘进行排斥以构成一片无尘区，做不到将寄生在生物中的黑尘直接剥离，当然无法从外部补充黑尘会对敢死队成员的能力发挥造成一定程度影响，不过这类影响主要表现在持久性上，对当前的突袭任务来说并无大碍。”
“就是说塞伯利安人不想给教团完整的保护，或者说早就预见到了那片区域被入侵的可能性么……希望你的分析没有错吧。”既然决定上路李维已经没法再回头了也只好相信赛西丝的判断，“我去看看大家的情况，如果晕船症普遍很严重的话你也要帮忙，我不想因为这个削弱了他们的战斗力。”
“收到，开始进行健康数据收集工作。”赛西丝答应一句，不再作声去忙自己的了。
离开舰长室，李维顺着因为浸水而有些湿滑的内甲板向乔纳森的房间走去，他记得上次乘船时候乔纳森就被晕船给折磨得痛不欲生，这一次外面海况更差肯定不会比上次好到哪儿去。
“唔……”果然打开门就看见乔纳森落水狗一样趴在吊床上干呕，和他共室的几个魔铳队员体质不如他所以状况比他还差，用生不如死来评价比较恰当一些。
“怎么样，还撑得住么？”无视了舱室里呕吐物的酸臭味，李维靠过去跟乔纳森问道。
“是你啊……”虚弱的乔纳森支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勉强死不了吧，但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坐船了。”
“抱歉，为了躲避巡逻只能走这条航线。”李维面现歉意，眼前这几位的状况怎么看都知道不好受，而让他们不好受的决策正是李维本人做出的。
“嗨，没关系，我们死都豁出去了这点事又……呕……算什么。”乔纳森很逞强地想反过来安慰李维，可惜他这幅样子实在是没法拿来安慰别人。
“赛西丝，能想想办法么？”几个人的话李维还可以试图解决，一百多号人中除了身体强健的吸血鬼外所有人都感到不适李维就忙不过来了，尤其是平衡感强过人类的斯普林人症状特别严重。
“我可以暂时调整他们内耳的平衡机制，但时间过长会导致他们出现运动能力失调，所以单次治疗效果最多能维持两小时。”赛西丝给出一个治标不治本的解决方案。
“暂时让他们轻松一下吧。”李维也拿不出来更好的办法，看着大家痛苦的样子最后他点头同意了。
“开始执行治疗。”得到李维的许可赛西丝立即开始对敢死队员们进行医治。
随着赛西丝的纳米体对他们的内耳部作出调整，敢死队员们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大部分人在进入风暴之后的两天里都受尽了折磨，疲惫让他们刚刚舒缓症状后就沉沉睡去了。
“多睡一会吧。”想想这些人未卜的前途，李维能做的也就只有让他们现在好受一点了。
然而就像命运在有意糟蹋李维这份心意似地，他才离开舱室就听到上方的外甲板传来响亮的摇铃声，那有节奏的铃声绝对不是碰撞造成的，外面的水手们发现情况了！
“怎么回事？”李维连忙冒着风雨来到外甲板上跟水手们问话。
“船长，你看那边！”嘶哑着嗓子的大副把胳膊指向船只右舷的方向。
“……！”李维顺着胳膊的方向看过去当时就愣住了，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有船影正直朝着联合号的右舷驶来，而且不是一条船而是一前一后整整两支舰队！
“这、这是！”伸手擦了擦眼睛发现那些舰队还在，冷静如李维如今也想诅咒这该死的命运了，亏他还为了不被发现而特意钻进风暴圈里行驶，海上又不是陆上没有固定的道路，怎么就这么巧居然迎头撞上了两支舰队？
说到底这些家伙究竟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头上那么厚的云层即使是塞伯利安人的卫星也不见得能看破云下发生了什么吧，还是说那些见了死鬼的教团舰队是如此的尽忠职守居然疯了一样跑到暴风雨中来进行例行巡逻然后更巧合地撞上了自己？这极低概率的意外事件让李维简直不敢相信它会发生在自己眼前，可是他又不得不马上考虑应对办法。
“主桅升教团旗，装填右舷炮和甲板臼炮，全员准备战斗！”不是发愣的时候了，事到如今最好寄希望于联合号可以靠着伪装蒙骗过去，如果不能的话那李维就必须得在这片风暴的中心和那两支舰队来一场硬仗了。
“都听到没有！升教团旗，炮手到下面去准备！”操作联合号的水手全都是沃尔夫元帅从残存的帝国海军中挑选出来最好的，不管情况如何他们都能做到坚决执行命令。
很快教团金白相间的全视之眼旗帜被升上了主桅杆，折尺形的旗杆架保证了即使在大风大雨中旗帜依然清晰可见，原本在外甲板上协助操帆的炮手们也纷纷下到船舱里开始给侧舷炮装弹，短暂的紧张等待后那面显眼的旗帜似乎起到了点效果，跟在后面的那支舰队的领航舰上放出了几道闪光，那光很有节奏应该是某种灯光信号。
“看得明白是什么意思么？”因为是这个时代的人所采用的特殊暗号，李维并不能读懂只能去问身边的海军大副。
“稍、稍等一下！”大副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眯起了眼睛，“前方……敌舰……拦截……协助？前方是敌舰请协助拦截！”
“什么？！”李维都傻了，敌舰？教团的敌舰不就是帝国海军么，难道说帝国海军中还有成建制的舰队在战斗？
“船长，我们怎么办？这不会是有什么诈吧。”大副的反应跟李维差不多，他也不相信如今的西地中海上还有能跟教团为敌的大型舰队存在。
但是没等他们俩想太多跑在前面那支较小的舰队就用行动给出了答案，那些战舰停止了朝向联合号的直线航行开始紧急掉头，似乎打算在自己进入联合号的攻击距离之前至少把舰队姿态调整到和联合号正相反的航向，这样做既能在接触时最大发挥自己的火力又能在接触后快速撤出战斗。
“大副，换帝国旗。”眼睛紧盯着那支舰队的动向，李维忽然道。
“诶？”大副心说不是打算蒙骗过去么，怎么又要正面战斗了？
“让你换就去换！我大概知道前面那支舰队是谁了，应该不是陷阱。”李维怒道。
“啊……是！”虽然心里有诸多疑惑无奈李维才是船长，大副也只好遵照命令急忙让水手重新换上帝国的血色六合旗。
随着鲜艳的帝国旗帜升起李维刚才还引为种种意外而焦急的脸上居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自己这次撞上不是霉运而是好运也说不定。
第二五四章 船坚炮利
“帝国旗！帝国旗！”已经将火炮推上滑轨的海盗们突然听到桅杆上的瞭望手如此喊道。
“什么？！”正在骂骂咧咧地诅咒着教团舰队的高平船长一愣，连忙跑到左舷侧去看。
果然，之前以为是教团方面预设埋伏的那艘巨舰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帝国海军的血色六合旗，大概在几秒钟之前它还悬挂着教团方面的旗帜。
“头儿，真的假的？”本来以为是自己掉进了圈套，联合号的易帜让海盗们都半信半疑。
“八成是真的，不然一开始就不会挂教团旗，大概他们是把我们也给当成教团的船只闹了误会。”深谙行船之道的高平船长马上得出了正确的判断，“给其他战舰打旗语，舰队向右四十五度调头，配合帝国人包夹后面的追兵！”
“哦！”堵住后路的敌军忽然变成了友军，被连日追杀到不得不逃入风暴躲避的海盗们终于重振起了士气。
——另一边·联合号——
“对面调头了！”正因为双方距离拉近而紧张的大副发现海盗舰队该换了行进方向，他们反过来斜向朝身后的教团追兵迎了过去。
“看来是懂我的意思了，左舵四十五度配合他们夹击教团，一个都不能放跑！”李维决定在这里将后面的追兵全干掉，因为放跑了他们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是，左半舵！左半舵！”大副马上向舵手转达命令。
“左半舵……舵半左！”舵手也回复大副的命令道。
原本海上的局势是联合号与海盗舰队呈平行线向相反的两方向航行，在分别调头之后立即变成了双方以V字型包夹保持单横阵向前追击的教团舰队，而且现在的风向和海流是从联合号这边往教团舰队吹的，狂风让双方的距离马上就被快速拉近。
“怎、怎么回事？陷阱吗！”联合号的易帜同样给教团舰队带来了混乱，左右翼的突然暴露让整支舰队都陷入非常糟糕的态势，现在三方的布阵基本呈现出一个倒三角形，教团舰队正处在最不利的那根顶端横线上，除了最边侧的两艘舰之外其余战舰的侧舷炮都被己方给挡住了射击线。
“总而言之先往前突！中锋舰船随本舰前进，雁行阵！”教团方面的提督亦不是吃素的，他马上开始调整阵型，希望依靠己方中锋的突前重新将战阵拉成互相侧舷对射的局势。
“想得美，目标左舷突前敌舰，齐射！”敌舰队的中央部开始加速向前突击的情况立即被李维捕捉到了，对付中央突破的最好办法就是集中火力干掉最前面的先导舰，这样会直接削弱其他后继舰只的前进决心。
“目标左舷最前，齐射！”大副将李维的命令通过贯穿整只战舰的铜管喊了出来，这个简单但并不简易的内部通讯系统连接着外甲板下面的每个炮位，是学院老早就开发出来的成熟技术。
“轰隆隆！”即使不用铜管来传递各个炮位的回复也清晰可闻，五十多门火炮一齐射击的巨响震得外甲板上的人耳中蜂鸣脚板发麻，密集的炮火劈头盖脸地直奔教团最前方的战舰。
“咔嘭！”这一波射击的威力当即就震惊了整座战场，尽管因为波浪带来的剧烈船身摇晃让炮弹大半落海，少数命中敌舰的几枚还是起到了拔群的杀伤效果，尤其其中一枚似乎射中了什么要害部位让教团先导舰的侧舷从里向外炸裂开来爆出橘黄色的亮眼光彩。
“对方也在用火药兵器。”李维看得出来那是火药库被射中殉爆才能达成的效果，这坐实了李维对于教团已经先一步将火炮应用于海战的猜测，不然的话处于同样技术水平上的帝国舰队即使数量弱势也不会被消灭得那么干净一条都逃不回来。
所以事先李维就决定了将火炮技术引入到联合号上，而且一不做二不休的他参照人类过去的发展经验对老式火药炮做了相当程度改良——底火采用防水油纸包裹的定装药包以防止火药受潮失灵并加快了再填装的速度，弹头不再使用传统的圆弹而是更接近现代设计的圆柱型碰炸榴弹以加强穿透力和二次杀伤效果，刚才那一击就是榴弹射穿木质甲板并在敌舰火药库爆炸获得的战果。
至于那条半侧舰体都被自己贮存的火药给炸飞的教团战舰，它马上就开始大量进水倾覆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没在了惊涛骇浪之中。友军死状如此惨烈果然影响到了教团舰队前进的决心，尤其是和联合号所处的右翼所有船只都在不自觉地朝左翼靠拢，显然他们没有和联合号对峙并获胜的自信。
“哇哦，帝国也弄出来点儿好玩意儿呢……哎不对，怎么都往我这边靠了，当我是软柿子能随便捏么？！都发什么愣还不快点还击！”还在为联合号的战果而鼓舞的高平船长忽然发现教团的战列线整体都开始往自己的舰队压上，他连忙催促自己的属下朝敌舰射击。
“咚咚咚！”海盗们的战舰炮火就没有联合号的听起来那么响亮了，受潮的散装火药让炮弹出膛的声音听着有些闷而且弹道也受到了影响，好在教团那边的情况跟他们差不多，因为海盗手里的火炮和弹药就是直接他们这些日子在地中海辗转游击的过程中从教团手中缴获过来的。
结果别看两边叮叮咣咣打得很热闹，大部分动力不足的圆弹最后都划着没精打采的弧线落海，偶有几发运气好命中对手的炮弹也只是软绵绵地砸中甲板嵌在里面或者是干脆就给甲板弹开了根本构不成联合号那样一击必杀的威力。反观联合号别看只是一条舰却能做到每击必中每中必沉，如今已经彻底打垮了教团右翼的抵抗开始向战场的中部挺进。
“头儿，帝国人的灯光信号，他们让我们往他们那边靠。”也许是终于能腾出手来顾及到海盗这边的战线，李维让大副给高平的舰队打了一组灯光。
“啧，没想到老子纵横海上这么多年居然还有让帝国海军卖人情的一天。”自己的舰队战果不彰而联合号连连得手让高平咂了咂舌头，“没办法，舰队向右压上，对单个船只集中火力把教团的畜生给赶到帝国人那边去！”
“是！”
随着联合号和海盗舰队开始进行配合本就明朗的战局马上变成了一边倒式的屠戮，海盗舰队开始集中火力将教团的船只逐个向战场中部逼迫，而联合号则仗着火炮优秀的精度和射程将这些被逼到中间的敌舰各个击破。没过半个小时，教团方面的七条主力战舰就全部成了海上的碎屑，残存的一条旗舰在逃跑过程中被联合号炸断了尾舵只能原地打转，本来海盗们想趁势进行接舷战但狂风大浪的天气实在是不允许导致几次贴近都失败，最后高平只好悻悻然地将那条旗舰也给用自己的炮火打沉了，算是没有在这场海战中完全变成旁观者吧。
“居然没受多大损失地赢了……头儿，接着该怎么办？”看着最后那条敌舰在自己的船侧缓缓被卷入海浪之中，海盗们都对这次不可思议的大获全胜缺乏实感，更没人知道之后应该怎么和联合号进行交流，因为以前他们和帝国海军是完全敌对的关系。
“给帝国人发信号，他们需要的话就由这边带他们出风暴，这么大的人情不得不还。”明明打了胜仗，高平的脸上却显得有点丧气。
“没、没问题么？他们不会出了风暴之后就对咱们下手吧？”海盗跟海军天生就是敌人，他们都不信任海军，哪怕刚才正是联合号帮他们解了围。
“嗨，现在还分什么海盗海军的，大家的敌人都是教团，而且他们只有一条船出现在这里八成是有什么重要任务，不会随便跟我们生事的。”唯有高平一人对情况看得很明白，他知道联合号大概不会朝自己这边下手。
“好吧，既然头儿你这么说了……”好在海盗们还是比较信任高平的，要不是有他在也没有现在这支海盗舰队，于是海盗们乖乖地按照他的意思给联合号发了灯光信息。
不一会，联合号那边传回了同意同行的善意回复，两支旗号目的各有不同的力量就这样因为偶然而在茫茫大海之上合流了。
第二五五章 招安
“呼，总算是从那片该死的风暴里出来了，不过真亏得你能在风暴中认得出来这些人是海盗呢。”再次看到海上的日出让乔纳森心情非常好，他终于能从晕船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现在的他正将视线投向和联合号并肩而行的那些挂着黑旗的海盗舰队。
“其实很简单，排除法就行了。”李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着，“目前和教团为敌的海上力量有三支，帝国和共和国都不可能出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剩下的就只有海盗了。”
李维的判断非常正确。帝国海军虽然本身孱弱但作为强盛国家的海军却有着和自身实力不相符的尊严，所以在和教团海军遭遇后很快就被成建制地消灭再也抬不起头，而新月共和国的海军目前在死保共和国南部不受教团入侵，不会有大型舰队出现在已经变成敌占区的利古里亚海上，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那些来去如风生存能力极强的地方海盗了。
“然后该怎么办，要和这些人合作么？如果他们都像送我们来时候的那位高平船长一样还可以一谈，要是热那亚公会那些见钱眼开的卑鄙小人还是跟他们划清界限吧。”但不管怎么说乔纳森都是受到正统教育的世家公子，尽管跟着李维这些日子让他的脑袋活络了些，他对与法外之徒合作还是天生抱有抵触情绪。
“去看看就知道了，愿不愿意陪我一趟？”李维早就做了拉拢这些海盗的打算，天上掉下来的友军不要白不要啊。
“好啊，我就当是见习你的谈判手法了。”乔纳森很爽利地答应了，他很清楚自己为人处世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在失去了父亲这个家族顶梁柱的现在他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就这样，两人应海盗那边的邀请乘小船搭上了海盗舰队的旗舰，当发现对方是以前跟自己有过交集的人时双方都感慨颇多。和第一次见面时不声不响的女仆形象完全不同，现在的李维一身低调华贵的黑色描金导师袍，而且他和乔纳森的立场也正好掉了个个变成被乔纳森陪同护卫的身份，看样子好像是联合号的船长或者至少是负责人，能被一位伯爵公子护卫的人身份肯定不低。
“上次分别的时候我就知道小姐不是一般的女仆，事情果然如此啊，还未请教过您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从短暂的呆愣中回过神来，高平带着刮目相看的表情冲李维笑问道。
“我目前的公开身份是拉维瑞提学院的研究院长兼大导师，船长直接叫我莉薇就可以，我不习惯别人用头衔来称呼我。”李维重新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哦，学院的大导师只是公开身份么。”李维轻描淡写的态度让高平更加惊异了，“也就是说内里还有更不得了的身份咯？”
“是与不是，那就要取决于船长对我方态度如何了。”李维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这边且不提，这支舰队是船长您的？”
“算是吧，可惜基本上还是一群海盗组成的乌合之众不怎么听话。”高平点点头，“能把他们组织起来还是多亏了当初莉薇小姐劝我不要杀掉盗贼公会的头子，要不是有公会的力量鼎力相助只靠我一个海盗怎么也不可能拉得起来这么大的队伍。”
“所以这支舰队还是由船长您说了算咯？”既然一心打算拉这些海盗也入伙，李维就要确认高平是否有做重大决策的能力。
“嗯，当头儿的目前只有我一个，自从热那亚那边的公会会长被教团给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之后能把意见统合起来的人就只剩下我了，莉薇小姐这么问看来是有什么提议想跟我们谈？”高平很敏锐地注意到了李维的言下之意。
“您是位明白人，我这边也就不遮掩了。我单刀直入地问一句，贵舰队有没有加入正规军的打算？只要肯接受整编听从命令，贵舰队所有人以前的过往全部一笔勾销，相应地帝国控制的全部港口都将向贵舰队开放并提供船只与水手的补给，甚至是和我们所乘船只同一级别的武器改装。”李维给出了一个自己认为很慷慨的提议。
“莉薇小姐是想让我们去当帝国的狗？”然而这个提议却没有得到高平那边的良好反应，“您对我高平个人有恩这我不否认，但私情是私情，扯到跟随我的兄弟们就又是另一码事。确实现在帝国和我们的敌人都是教团，不过据我所知帝国的情况并没有莉薇小姐许诺的那么好，就在几个月前他们刚刚丢了土伦港和一连串的南部港口，共和国那边也把北部领土都丢了个精光，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我这支舰队所处的活动范围内还有哪个港口在帝国控制之下。至于莉薇小姐您这条船是从哪儿出海的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从帕廷出发绕过提瑞拉半岛过来的？”
“船长，您是不是最近一直都在海上？消息太过时了。”高平的考虑不失谨慎只是他没料到帝国的反击会那么快那么猛烈，觉得自己应该把情况跟他说明的乔纳森站出来笑道。
“怎么讲？”确实高平这几个月来都在海上破袭教团舰队护卫薄弱的运输船，除了需要情报和补给时会回到自己的避风港之外几乎全在海上漂着，即使那些藏匿于地中海小岛上的避风港得到的也只是由公会从半岛上得到的消息，他对大陆上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们这条船是正正当当从土伦港出航的，帝国在半个月前就收复了阿基坦全土。何况现在和教团作战的部队不是单纯的帝国军而是新组成的联军，除了帝国军之外，学院巫师、斯普林人甚至是吸血鬼都作为友方加入了这场战争，不相信的话现在我方的船舱里就有不少斯普林人和吸血鬼可以作证，另外您眼前的这位莉薇小姐在联军组成的过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的话有多少重量……嗯，我打个不敬的比方好了，某种意义上比当今的帝国皇帝还重，您大可放心她作出的承诺。“讲述当今局势的同时乔纳森还把李维抬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地位之上，只有这么做才能让李维取信于高平。
“联军？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啊……”向来自大的帝国居然会放下身段与异族结成盟友让高平大感意外，乔纳森堂堂的伯爵公子想必也不会用一戳即破的谎言诓人，自己所知的情报和真实情况相差太多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李维刚才的提议。
“沃尔夫元帅签名的海军提督委任状和皇帝陛下签名的官方私掠许可证，您想要哪个都没有问题，只是我这条船前来执行的是一场时间紧迫的特殊任务所以没有太多时间给您考虑，最好在正午我的舰员休整结束之前给我一个答复。”李维半是催促地给了高平两个具体选择，“那么……”
“请、请等一下！”李维的意思很清楚了，过了这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领悟到这一点的高平连忙高声叫住了打算离开的李维，做出决策之前他还有句话要问。
“？”李维站住了脚步静等着对方提问。
“您的这趟任务，到底是打算干什么？”高平是想通过李维这次任务的性质判断联军和帝国到底在战争中有多少决心，即便被李维提出的宽大条件弄得很是心动，他还是不能轻率地拿自己的海盗兄弟们去冒险。
“代言者，听过这个词么？”李维反问。
“喂，就这么说给他们没问题吗？”看李维打算把话说清的样子乔纳森很紧张，尽管他们距离教团领土已经不远了，风声还是能不泄露就不泄露的好。
“教团圣山上的那个？”高平当然听过这个词也知道它代表的事物，故乡被教团毁灭自己也失去了半只胳膊的他对那些仇人的一切都非常了解。
“我这趟的任务就是突击教团本土，杀上圣山干掉那个所谓的代言者，让这个世界知道即使是神也不是无懈可击的。”无视了乔纳森的劝告，李维将自己的本来目的讲给高平听。
“……”高平整个人都木在了那里，干掉代言者？那不是相当于向真神直接挑衅了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行动让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脑子都反应不过来，原本他对联军和帝国的抵抗意志期许不高，这个行动的大胆程度可是超出他预想太多太多了。
“想打击一个信仰的信徒，最好的手段就是直接打击他们所信仰的神本身。如果您觉得这次行动太过激进的话我这边不勉强你们亲自参加，但也请船长你仔细思考一下贵舰队的未来，当前的战争就此结束了贵舰队的以后要怎么办，毕竟海盗不是一个可以维持终身的稳定行业，我也不想在以后和自己有因缘的人兵戎相见。”留下一句语重心长的劝告或者说警告，李维在高平的目瞪口呆之中和乔纳森一起离开了这里。
第二五六章 情报掩盖
“真神……”从高平口中听到李维一行人的真正目的时，海盗船长们神色各异。
“怕死的现在就可以滚蛋，给帝国去当海军也好接着干海盗生意也好我管不着，老子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跟教团复仇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和李维进行交涉时候的态度截然不同，高平似乎是铁了心的要加入李维这次行动。
“头儿你这话说得就不仗义了，咱既然敢干这一行就没有怕死的，再说了这里的人里几个跟教团没有血债算？头儿要说去咱也去，就是地狱咱都跟去，你们呢？”有位海盗船长马上响应了高平的意志，他和高平的经历类似，在当上海盗之前只不过是普通的渔老大，结果出海回来发现自己的村子就给教团不明不白地给“净化”掉了，痛失妻女的仇恨驱使着他加入了高平的队伍。
“去就去谁怕谁，本大爷是跟教团无冤无仇但也看不惯他们到处横行霸道，正好宰了他们那个什么神出出气！”当然也有和教团并无瓜葛的海盗在，让他们决心跟真神来场硬碰硬的纯粹就是海盗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
“好，说得好！”
“对，真神又怎么样啦，有能耐就把老子干掉，要不然就被老子干掉！”有挑头的就有跟着起哄的，反正是一群没家没业的亡命徒不像帝国军那样诸多顾虑，大不了就是一死呗。
“这么说来你们是同意了？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想退出不丢人，到了战场上再给我跑可别怪老子手黑连你们带船一块打沉。”看了看群情激奋的海盗船长们，高平半是劝诫半是警告道。
“头儿你就少废话吧，男子汉大丈夫吐吐沫是个钉，能在这儿的都是带着蛋来的。”结果反倒是海盗们嫌弃起高平唠叨来了。
“哼，真特么敢说。”高平撇着嘴巴哼了一声，“那就这么着了，老子这就去跟帝国人交涉，咱们也弄个什么私掠许可证玩玩。”
——另一边·联合号——
“你说他们会加入么？”海盗们做出了决断的同时李维和乔纳森也在等着他们的答复，两人都知道让海盗们加入的好处，只是乔纳森无法确定他印象中唯利是图凶狠毒辣的海盗会不会接过李维递来的橄榄枝。
“别人不敢说，高平肯定会。”李维信心十足地答道。
“哦，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乔纳森不明白李维从哪儿来的如此信心。
“以前坐他的船时候他曾经跟我讲过自己的过往，他选择当海盗是因为教团把他的故乡给毁了，就连他缺失的半条胳膊也是被教团砍掉的，他想为此报仇又信不过帝国和共和国才会自己组织起队伍，这样的人你觉得会放弃当今这个最好的复仇机会么？”李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答道。
“……”李维的回答让乔纳森一阵默然，他也是为了复仇才不顾反对坚持踏上这条联合号的，似乎战端一开之后就会伴随着无止境的互相报复，这样子根本看不到尽头。
“所以我们才要尽早让这场愚蠢的人类内战结束啊。”看破了乔纳森在想什么的李维叹了口气，“你看，他来了。”
乔纳森顺着李维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海盗舰队那边派来了一条联络小艇，站在前头的人正是高平。
“决定了？”对方刚上船李维就开门见山地问。
“啊，决定了，不就是帝国的私掠船长么，这个招安状我们接了，不过我们这边是有条件的。”高平答道。
“想参加我的这次行动？”李维早已猜透他的想法。
“哦，小姐好上道啊。”高平咧嘴一笑，“就是这样，事到如今不会嫌我们碍事吧？”
“不会，不如说这次偶遇给我提供了一个兵不血刃潜入敌军内部的机会，要是没有你的舰队配合事情恐怕还不好办。”李维是个很会随机应变的指挥官，在那场意外的海上遭遇战之后他就萌生出了改变下一步作战计划的想法。
“这话怎么讲？”自己的舰队受重视高平自然很高兴，高兴归高兴他还是要问个明白。
“我们不是在风暴里面打沉了教团的一支舰队么，那支舰队的番号我在战斗中已经弄明白了。他们是教团的第四巡海舰队，是专门被派出去解决你们的，现在这个第四舰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我们和他们的战舰数目又大致相当，接下来的事情嘛……”李维丢过去一个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的眼神。
“由我们冒充这个第四舰队大摇大摆地开进鲁玛湾么？”高平的两只眼珠子瞪得溜圆，“大胆是大胆了些……可以一试！”
“教团的旗帜你们有吧？”既然高平同意了，接下来就是技术细节的问题。
“哈哈哈，我们就是干这个起家的。”高平闻言大笑起来，“小姐以为我后面这支舰队是怎么来的，原本就是用小船挂着教团的旗帜冒充近岸补给舰靠近然后打接舷战一条一条抢过来的，上面的一块木板一颗钉子都是教团那些畜生的原装货，要说装起教团舰队来咱们比他们自己都像。”
“那就再好不过了。”果然有地头蛇帮忙事情会好办很多啊。
“让咱们装教团的人没问题，不过小姐你确定那支舰队就是什么第四舰队？当时海上情况那么复杂你是怎么知道的。”为求稳妥，高平多问了一句。
“他们的电报，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自己打沉那条旗舰，我就是在等他们发电报。”原来李维不让联合号解决第四舰队的旗舰而让海盗们去磨蹭有他自己的打算，他知道配备了电报系统的教团部队一定会在战况绝望时向总部汇报情况，所以事先让赛西丝拦截屏蔽了那条舰上发出的电讯号，附带还得知了教团海军的通用频率和部分代码。
“电……报？那是什么东西？”在海上漂泊了太久有点跟不上时代的高平奇怪道。
“是能用来远距离传送消息的机器，不管距离和天候只要那个铁盒子能正常运转消息就会发出去。”乔纳森替李维作了解答。
“啊，你说那个盒子！”高平一拍脑门，他在缴获教团战舰的时候自然也缴获了上面的电报机，只是海盗们没有见识不知道怎么用最后就给扔仓库里了。
“你有缴获过电报机？”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破解简单的电报密码对赛西丝不算难事，但有现成的机器和密码本就更好了。
“如果那个电报机就是船上的铁盒子那确实有，好像我记得还有用欧菲利亚语写的什么东西，不过欧菲利亚语只有教团的人才认识，那些家伙就是给拷打致死也不肯说那些书本上写的是什么东西。”高平点头道。
“语言的事情好办，马上把机器和那些书本拿到这儿来。”脑中自带语言破解程序的李维急不可耐道。
“好嘞，那谁，你去把咱船上那个铁盒子还有跟它一起的其他东西全拿到这儿来，小心点别沾水磕碰了。”高平痛快地跟自己的随员交待道。
“明白了头儿。”海盗答应着去取电报机和密码本了。
从高平那里弄到了电报机和密码本事情就明朗了，所谓的欧菲利亚语李维都用不着去刻意破解，欧菲利亚其实就是第二轮回中被毁灭的文明，他们的语言曾经一度在整片欧洲大陆通用。尽管在第三轮回中欧菲利亚语在地区隔断的时代里歧化成了帕廷语、阿基坦语、黑森语等多种地方语言，其语法和根字母却几乎没什么变动，而作为欧菲利亚文明的遗民的教团更是将其作为母语流传至今。
“第四巡海舰队顺利完成任务，海盗舰队全军覆没，本舰队战沉护航舰一艘，其余战舰各有损伤，当前正在向鲁玛港回航准备休整，真神万岁！”
“贵舰队战果卓著，团长大人获悉后十分高兴，期待你们的回航，真神万岁！”
把修饰过的虚假情报给教团方面发过去并得到了像模像样的回复，联合号和海盗们组成的这支临时舰队如今就算是正式被教团方面给认知成了完成任务归来的第四巡海舰队。如此一来理论上打着友军旗号的李维舰队即使遭遇到教团舰队也没关系，只要不过于靠近露出破绽就不会遭到拦截和攻击，事实上在他们和一条教团巡防舰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甚至还打了旗语祝贺他们得胜归来，可能是教团的海军官兵们压根就没想到过有谁敢胆大包天地冒充友军舰队直接朝着圣域最核心的地方开过去吧。
“嗯，第一步作战计划应该没问题了，接下来的就是……”目送着教团的战舰悠然远去，李维重新将慎重的目光投向了海的那一边，他知道接下来这一步能不能成功将决定这个时代的未来走向。
第二五七章 近在眼前
“没想到我还有能站在这里的一天。”望着远方从天边垂下的金色薄暮，高平感慨道。
他所看到的那片薄暮就是塞伯利安人向地上投下的黑尘排斥系统，无主的黑尘无法通过那片薄暮，从而将受系统保护的地区变成了全大陆上唯一一块不受黑尘病感染的“净土”。通过这片薄暮的外围里面就是被教团列为圣域之一的鲁玛湾，在李维的记忆中这里应该不是海湾而是一片陆地，考虑到三神战争里意大利半岛和西西里岛甚至被地壳武器连成了片，在陆地突出部上削出一片海湾来对塞伯利安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前没有接近过这附近？”李维还指望能从高平那里搞点情报，因为圣域隔离了黑尘的入侵，他基本上对里面一无所知。
“我又不是教徒怎么可能到过这么近的位置，以前别说是这里，再往外三五十海里都是教团舰队的巡逻区，非教团船只如果被发现还给不出像样解释的话就会被直接击沉的。”高平撇着嘴道。
“也就是说里面的盘查手段你也不清楚咯。”李维有点失望。
“很遗憾地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们进去之后最好是保持小心和低调，教团的海军非常强大少说也有十几个舰队，进去那片没什么辗转余地的海湾打海战，就算是莉薇小姐的联合号也不见得能撑得住。”作为一名海战专家，高平给出了警告。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希望我这条船不会先暴露吧。”李维叹口气说道。
李维担心会暴露的原因是联合号并非教团常用舰型而是专门为了运输巨神兵定制的特殊战舰，其巨大的舰身在保证了联合号战斗力的同时也显得异常扎眼，驶入鲁玛湾之后八成会招致不必要的瞩目。但是李维还指望着行动成功之后依靠联合号的强大从教徒的围追堵截中撤退，他不得不冒这个风险让联合号尽量接近海岸。
幸运的是教团海军打了太多胜仗之后渐渐对敌袭失去了警惕性，他们从未料想过会有人胆大包天居然敢用整支舰队来冒充友军。故此尽管联合号的规模的确招致了圣域巡海舰队的怀疑，在李维通过电报机给出正确回复之后他们还是稀里糊涂地放了行并未进行登船盘查。
“怎么样，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么？”通过排斥系统进入鲁玛湾之后李维召集了舰员们询问他们的身体状况，如果这套系统会影响敢死队员的战斗能力他就必须重新考虑作战安排。
“咱没什么感觉，除了身上有点痒痒的其余也就那么回事。”奥尔瓦族长先答了话。
“我和魔铳队的大家也差不多，毛孔有点发痒之外没什么大问题。”乔纳森点点头赞同。
“一样，所谓神力就这么点能耐么。”随队的吸血鬼长老冷笑道。
“很好，开始选择登陆地点吧。”情况与赛西丝的预估基本一致让李维放下心来，剩下的就是对部队进行实际部署了。
鲁玛湾的海岸线大致是两翼等距的回旋镖形状，其中回旋镖的弯折处是教团首都鲁玛的外港，港口周围集中了从四面八方回港整修的教团海军防备极严，李维自然不会把登陆地点选在那种危险的地方。至于被标定为目标的教团圣山琉璃峰则在鲁玛城北方二十公里处，主峰高约六百米并不靠海，代言者所在的三门圣殿就位于主峰顶点。从主峰向海岸延伸的余脉一路插向海岸形成了一条非常平缓的坡道最后入海，这个海角是鲁玛湾平坦的海岸线上唯一一处不适宜行船的地方，插入海岸的山崖形成的险恶涡流会将大型船只直接卷到岸边搁浅，所以教团的舰队在巡逻时通常会避开这个位置，反其道而行之的李维选定的登陆地点正是这里。
——当日黄昏——
舰队缓缓驶入海角的背风处放下了船帆和船锚，这里是舰队能接近海岸而不被涡流卷入的极限距离，李维和他的敢死队将在这里换乘小船登陆，舰队则将于此待命随时准备接应李维撤退。
“哼，立在那里跟个灯塔一样，就那么想显示自己有多伟大么。”乔纳森靠在船舷边发出一声冷笑。
在他的视线对面是不远处清晰可见的琉璃山脉主峰，与神话中相同那座山峰的峰顶由整块的透光琉璃构成，背对着夕阳的它如今正散发出柔和的绿色光彩，虽然不像阳光那么耀眼却也足以与夕阳争辉。
“多亏了有它来导航我们才能精准地避开海流把船停到这里，说不定还真是当灯塔用的。”乔纳森的冷嘲热讽让高平跟着笑道。
“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谁让它这么显眼呢。”目标就在眼前乔纳森一阵摩拳擦掌，“来吧高高在上的神哟，我倒是想看看你被从神座上拉下来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大概不会有任何表情吧，听到两人的对话李维心想。地上的权威对塞伯利安人来讲没有任何意义，就是如今将整个地面世界卷入的大战在他们看来依然是茶壶里的风暴不值一提，李维估计自己的行动应该已经暴露在塞伯利安人眼中了，到现在对方还没有个回应，八成是满心期待着自己这个意外因子能给他们带来点惊喜。
好吧，我就让你们惊喜一下看看。
“登陆准备做好了么？”李维来到两人身边问道。
“一切就绪。”高平立即回答。
“嗯，留守就麻烦你们了，抱歉没法让你也跟上岸去。”知道高平心中其实也想跟去，李维安抚他道。
“嗨，我是海盗，在海上才最能发挥我的力量，莉薇小姐只要能把那个代言者干掉让我在哪儿都无所谓。”高平爽朗一笑。
“好，我跟你约定了。”李维点点头，“乔纳森，走了。”
“是！”
十几条小船被应声放下，连同着它们装载的一百五十名敢死队员很快被海流带到了岸边，在海上提心吊胆地漂泊了数日重新登上陆地让敢死队员们稍微安心了些，不过他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就算正式踏上了敌人的领土，只要一招走错之前的一切准备都将变成徒劳。
“我和血族打前锋，斯普林人在两翼掩护，贾维斯院长和乔纳森带其余人殿后，路上能不和敌人接触就不接触，我们的目标只有代言者一个，都清楚了吗？！”队伍集合完毕，李维最后重复了一遍命令。
“清楚！”响亮而坚定，没有一丝犹豫的答复。
“很好，出发！”
不得不说李维选择的潜入方位很不错，琉璃山脉虽然不大对于教徒们来说却是严禁入内的圣地，所以对琉璃峰的守卫全部被布置在琉璃峰周围偏偏忽略了山脉本身，他们的任务只是远远地守望着琉璃峰免得有狂热的教众情不自禁试图闯入。敢死队在从靠海一侧的缓坡登陆之后始终顺着琉璃山脉伏身移动，这块地方正好是外层守军视线捕捉不到的死角，再加上夕阳很快落下天色变得黯淡下来，李维带着人摸到了三门圣殿的正后方都没有被人察觉。
“怎么说呢……顺利得让人发毛啊，该不会是有什么陷阱吧？”脚下是光滑的琉璃石，眼前就是目标所在的建筑，习惯了磕磕绊绊的意外情况，突然变得这么顺利乔纳森还有点疑神疑鬼起来了。
“就是明知道是个陷阱我们也得踏进去，何况他们没有特意设陷阱的必要。”李维摇摇头站起了身子，“我进去了，如果外面有情况的话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放心，就算是我们都死光也不会让一只蚊子飞进去干扰你。”乔纳森拍着胸脯跟李维保证道。
“嗯。”相信乔纳森的这份誓言，李维绕过圣殿的后墙信步来到正门前面，他面对的是一面如同圣典记载那样没有锁孔的大门。
“耍这些小手段……”李维一眼就看出来门上设置了全息投影，它看上去普普通通，实际材料却是用塞伯利安人习惯使用的钛合。
“赛西丝你留在外面，信号的事情交给你了。”意外地，李维把赛西丝也给留在了外面。
“真的不用我帮帮忙？”赛西丝的声音带点担忧。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你我各有分工，做好你的事。”李维固执地坚持己见。
“自己小心。”赛西丝叮嘱一声不说话了。
“那么……”李维放出纳米剑刃将其对准了那道门扉。
第二五八章 缺陷品
“……？”剑尖接触到门扉的一瞬间，那道门突然自己洞开在李维面前。
“很显然是在请你进去。”赛西丝道。
“哦？”李维讽刺地笑了笑，“好吧，就看看那些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和教团团长走进这里时相同，在李维踏入第一道前殿的同时他身后的门扉关闭了，赛西丝无论采用何种方法试图渗透进去都被一股强力的能量场给拒之门外，屡次尝试无果之后赛西丝选择了放弃，和李维失去联络之后一切只能按照事先计划来进行。
至于李维则是不受任何阻碍地站到了那个所谓的代言者面前，没有任何盛大的声光表演，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代言者的本相——看上去类似人类其实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生物部件的塞伯利安小型活动平台，头发是强化合成纤维，皮肤是太空级别的仿生合成塑料，在类人的外皮之下由一具型号不明的合金骨骼来支撑，内里没有安装哪怕是最基本的防御设备，唯一能称之为武器的就是它手中那把无坚不摧的合金周波剑了。
“欢迎。”任由李维用纳米体将自己扫描了个通透代言者才开口说道，它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形式的敌意。
“我在和谁说话？”对方似乎不打算立即就动手的样子，李维也有很多话想问问自己三千年多前的老对手。
“塞伯利安统合意识体对外交流端口，你可以称我们为代言者。”代言者回答的语气不像机器那般生硬但也绝不是独立意识的生物，倒好像什么李维无法认知的新种类生命。
“我们？”李维注意到了代言者的自称。
“没错，我们，你在这里听到的每个字都是由这个端口所汇总了全部意识体的意愿得出，你可以将它作为塞伯利安议会的总意来理解。”代言者答道。
“所以我现在在和塞伯利安全体在说话，是不是该深感荣幸？”李维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他不太相信代言者听起来很高大上的说辞，塞伯利安的总意？那自己岂不是在和数不清的意志在对话，那么多的杂糅意见怎么可能做到统一成一个口径。
“你无法理解我们的思维方式和社会结构，这并不是你的过错。泰伦文明自始至终都未曾试图了解我们，他们只是在不断地尝试消灭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而被作为兵器制造出来的你自然也做不到自己的创造者所做不到的事情。”代言者对李维的挑衅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大度，它甚至清晰地指出了李维做出如此反应的心理。
“你们知道我是谁。”一种从内至外被完全看破的不适感浮上李维的心头，他有点恼怒地问道。
“当然，地上发生的一切皆在监控下，你在地上的全部活动都被记录在册。”代言者点点头。
“那么你们应该知道我的立场和你们是敌对的，为什么不去消灭我？对你们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吧。”这个疑问在李维心里憋了很久了，尽管他有自己的判断，可以的话李维还是想跟塞伯利安人问个清楚。
“因为你是个特例，特例有被观察的资格。”代言者道。
“特例……是指这副身体？”要说李维有什么能被称得上特别的东西，恐怕就只有和他意识不相符的泰伦身躯了。
“你是现存唯一一个拥有完全独立意识的克隆体，你自己似乎对此没有自觉。”代言者向李维投去怜悯的目光。
“你说什么？”独立意识？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自己是唯一具有独立意识的克隆，那岂不是其余的克隆都没有？这不可能的，若真是这样他们当初怎么会自主地选择叛变泰伦，要说坚持到最后都支持泰伦的自己没有独立意识还靠谱些。
“为了避免激烈战斗造成的心理创伤克隆被刻意设计为情感淡薄的生命体，这是创造者给予你们的解释，作为被创造者你们自然天生就会接受这个解释，事实并非如此。”代言者摇了摇头，“泰伦在设计克隆之处就没有考虑过赋予你们完整的独立意识，因此在制造的过程中便摘除了你们脑中的大部分情感响应区，所剩下的部分只保持了维持理智的基本功能，如此便可以让克隆无视条件忠实地执行创造者的命令。”
“你的说法不能解释后来的克隆叛乱。”李维指出了代言者话里的漏洞。
“你认为克隆叛乱完全是自发行为么？”代言者当即反问道。
“难道说是你们……”李维心里咯噔一下子。是啊，既然塞伯利安当初都能用黑死病毒断绝泰伦人的繁殖能力，会用其他特殊方法煽动克隆叛乱又有什么奇怪呢？
“我们虽然放弃了效率低下的有机躯体，但对有机生物的研究并未停止，尤其人脑是一种非常有趣的意识容器，在缺失了部分处理功能后会自发性地尝试用其他功能区去替代失去的功能。泰伦对克隆的大脑切除并不彻底，他们需要克隆维持一定理性来确保战术的多样性，所以我们利用卫星释放了相应的电磁波段来强化留存功能区的替代和再生能力，从而使得他们再次获得了处理大部分感情的能力。”果不其然，当初的克隆叛乱中塞伯利安人也插了一手。
“那么有独立意识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了，难道说在地面之上除了我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克隆存活么，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只是因为我没如你们的愿叛变泰伦？”李维还是无法理解代言者话中的全部意义。
“请注意，我们说的是‘完全’独立意识，经过强化后的克隆确实具有部分独立思考能力，但这些部分并非全部。对于有机生物来说失去即是失去，即使有替代也不可能完全复原，他们被强化的意识大多数是比较激烈的情绪，作为有机生物的你应该知道这类情绪往往以负面居多，而且过强的刺激会给脑部造成过大的负担，脆弱的肉体无法维持长久的超负荷运作。”代言者一边解释一边修正李维的话道。
“……然后就有了升华？”对叛变克隆来讲升华是将肉体改造成无机化躯体的奖励，李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所谓的奖励其实是在亡羊补牢。
“我们想保存一部分克隆样本用于研究，可惜效果很不理想，被改造的克隆在获得无机平台后依然维持了过去的意识缺陷，其本质和其他缺陷克隆并无区别。”代言者肯定了李维的猜测。
“所以你们最后放弃了他们……但是我呢？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影响，难道说我是连那些可以被激活的部分都被割去的？”话说了一圈，最后又绕回了李维自己身上。
“不，你和他们正相反，你的大脑在出厂时就是完好无缺的，制造你的生物兵工厂在生产你那个批次的克隆时出现故障没能完成切除工作，事后泰伦没有进行过排查和返修，不过很遗憾地你的批次中现存者只有你了。”代言者摇摇头。
“所以以克隆的角度，我才是个缺陷品么？”李维自嘲地苦笑道。
“正是你这样的缺陷品支持了泰伦的黑岛计划成功实施，越过了脑区切除作业的你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留在泰伦阵营战斗到最后，这让我们非常感兴趣。我们判断你们才是完整意义上的克隆物种，事实上现今地面上的智能生物也完全以你们为蓝本进行设计，你们是真正意义上继承了古人类血统的生物。”和李维的自嘲不同，代言者的话更像是一种赞扬。
“好吧，完整也好缺陷也好，那都是你们看待我们的角度与我无关。我不明白你们把地上的人们翻来覆去地玩弄到底意义何在……你们已经是超越了地上几个层级的文明不对么？别说区区一个地球，就算是整个银河系大概你们也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这个对你们不再有重要意义的地球上一遍又一遍地用其他生命来重复历史，难道只是为了好玩不成？”尽管从代言者之口知道了自己被放过一马的理由，李维真正想弄清楚的还是他们反复在地面上操弄轮回的目的。
“……”意外地，健谈的代言者忽然沉默了。
“怎么，不想说？还是觉得我区区一个克隆，一个观察样本知道了会对你们的伟大计划有所威胁？我还不够那个格吧。”李维继续跟代言者挑衅着，“既然你们有跟我交流的意图讲出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我这个渺小的克隆还能配合你们一下呢。”
“因为我们恐惧。”不知道是不是李维的激将法起了作用，代言者给出一个让他想都没想过的答案。
“你们会恐惧？”这是什么玩笑话么，把智慧生命当成试验品反复操弄的文明会知道恐惧？
“对无法得到确定答案的问题，任何形态的生命都会感到恐惧。”凝视着满脸不信的李维，代言者非常诚实地答道。
第二五九章 未知
“恐惧……未知？”李维拿不准代言者的意思，因为未知是无处不在的，未来之中充满了未知，错误自然也不可能被全部避免，文明就是在这些未知和错误之中奋勇开辟的产物，如果一个文明开始对未知感到恐惧它一定会变得停滞不前。
但是这么说的话，三千多年都没有进行过任何开拓的塞伯利安人……难道是陷入了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停滞？
代言者没有去回答李维的话，那副人造的面容闪过一丝短到旁人不能察觉的呆滞，恢复过来时已经完全改变了气质。如果说刚才的代言者是位和蔼宽容的智慧长者，现在的代言者就是锋芒毕露的战士，尽管那只是一具机械堆砌起来的身体，从中散发出来的求战意志却像针尖一样刺得李维皮肤发痒。
“你是谁？！”摄于对方强大的气场李维不由得倒退了一步，他能确定现在的代言者内里肯定不是刚才那个和自己对话的“端口”。
“只是塞伯利安集合体中的一个思维单元而已，作为被选出的代表将与你进行这场战斗。”代言者高大的躯体擎起了那把和他身体比例相符的周波巨剑，因为高频振动而变得红热的剑刃让周围的空气不时发出一阵阵爆响。
“等、等等！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李维知道自己不是来谈判的，但弄清楚塞伯利安人到底在害怕什么对他的计划至关重要，只得到了一个不清不楚的答案让李维心痒难耐。
“问题……我们的恐惧么？”这个独立的意识体显然知道刚才的对话，“即使知道了那些，在你的立场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追求无意义的情报到底有什么价值？”
“有没有价值由我来决定。”李维坚持道。
“哼，是么？”代言者轻蔑地哼了一声，“好吧，给你一个只属于我个人的答案。我觉得我们恐惧的不是单纯的未知而是未知带来的失去，人拥有得越多就越怕失去，一个文明攀升得越高就越畏惧跌入谷底，试想你是世界的王，你是愿意安稳统治自己的世界还是愿意冒着失去自己世界的风险去征服其他世界呢？”
“……”李维给不出答案，他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到那么宏大的位置上过，归根结底李维对自己的认知也只不过是一个士兵而已。
“这就是生命的通病啊。”代言者叹了口气，“不老不死也好，予取予求也好，强大终究是相对的，就像你在地上可以呼风唤雨，现在却跑到这里冒险只是为了求得一个和我族对话的资格而已。但资格不是用言语能换来的，想要这份资格的话就打败我吧，还是说我给你一点压力会让你更卖力些？”
说着，代言者的脚下忽然闪起了耀目的红光，继而整个地面都被红色的光芒充满，这座琉璃峰的峰顶全部化成了红色。
“你干了什么？！”李维惊问。
“只是一个信号，这里遭到袭击的信号，很快地上的那些实验体就会蜂拥而至，我知道他们奈何不了你什么，可是在外面随你来的那些生物呢？你觉得他们能坚持多久？”代言者挑衅似地给出了答案。
“你！”情况到底还是演变成这个样子了，李维只好放出纳米剑刃摆出战斗的架势，对方说得没错外面的人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他必须在外面支撑不住之前破坏掉眼前的平台。
“很好，死战的意志，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东西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代言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你就体会看看吧！”身体像炮弹一样弹出，李维的话音和剑刃一齐向代言者的身躯斩了过去！
“啪！啪啪啪！”纳米剑和周波剑互相斩击发出连串的爆鸣，虚无的银白色和炽热的铁红色交织出四溅的火花，同等级的兵器谁也做不到将对方斩断，剩下就是兵器的主人孰强孰弱了。
仗着机械身躯的强悍，代言者将成吨的力量输出到武器之上，比李维高出半个身子的身高带来了强大的压迫力，明明首先发起攻击的人是李维，现在的他却被压制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咔！”伴随着什么东西被崩断的声音，周波剑突破最坚硬的外层切进了纳米剑一半深度，力量上的比拼李维根本不是对手，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脚下的琉璃地砖也因为通过身体传导过去的巨力开始粉碎崩坏，再这么硬拼下去不说纳米剑能不能撑住，自己的肉体首先就会崩溃的。
“啧！”不行，硬拼拼不过！意识到这点的李维心思电转，左手被崩开了一半的纳米剑重新解体化形成盾牌的样子暂时顶住对方进攻，腾出来的右手照着对方的小腿就撩了过去。
代言者马上就注意到了李维的小动作，他把下压的巨剑往回一收，想要磕开李维偷袭的右手。
李维等得就是这个机会！身上压力减轻的瞬间他忽然收住招式矮下身形，一个滑铲居然是从代言者的胯下钻了过去，顺便还在他的小腿内侧狠狠地来了一剑。当然这种下三路的剑法算不上优雅，但在战场上看得不是谁打得精彩而是谁能站立到最后，李维自己总结的战技一切以实用为前提。
“……”吃了身形矮小的李维一记暗亏代言者也没什么反应，被纳米剑划破的部分只是闪出几丝火花就恢复了原状，只有装饰性铠甲上的伤痕告诉对手刚才那一击并没打空。
“自修复合金？”在巨神兵身上见识过一次的技术对李维来说不算新鲜了，当然棘手程度还是一样的。
“你比泰伦人更适合战场。”回应李维的是代言者不咸不淡的赞赏。
“泰伦战争的老兵？”既然话这么说这个家伙一定是和正牌的泰伦人真刀真枪地干过。
“是，所以我才怀念战争。”代言者重新抡起了红热的周波巨剑，“它比死气沉沉的和平好太多了！”
“啪！”剑刃再次交接，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僵持太久，自知力量上比拼不过的李维只是一触即走，借着剑刃接触时向外爆破的斥力马上让剑刃偏转进行下一次进攻，双剑在缠斗时的优势被李维发挥得淋漓尽致，配合他形如鬼魅的身形两把纳米剑几乎被舞成了一片薄雾连绵不断地向对手发起攻击。
控制着代言者的塞伯利安老兵亦是和李维同一等级的存在，仗着比李维更好的运算能力李维每次攻击的角度与距离都被他算得一清二楚，对必救之处的杀招他从来都是全力以赴，而只能造成无效杀伤的佯攻干脆就置之不理，剑刃交接的漫天火星中他的巨刃宛若飞腾的蛟龙游动在致命的纳米雾气间，尽管身上的盔甲被划出无数道伤痕代言者的机能却从未受到严重损害，所有重点部位的防守都稳若磐石。
这不是没完没了了么！手上维持着从不停歇的快攻，李维的心态却变得越来越焦急，时间正在随着两人的战斗而流逝，而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反观那个代言者完全是一副正在享受与自己进行战斗的表情，李维甚至生出了他大概是为了尽量延长战斗的时间而故意不向自己放出杀招的古怪想法。
这个家伙，真的就那么渴望和谁进行一场战斗么？
无法理解对手的思维，李维也不打算跟着对手的步调去战斗。来到这里之前他曾经设想了无数种战斗的可能性，当然他也预留了关键时刻的杀手锏，这个绝招本来不到迫不得已就不会用，但是对方一副将战斗拖下去的打算，那就只好……
用吧！
李维盯紧代言者手上的大剑，周波剑是一种利用高频率的粒子振动构成杀伤的武器，也就是说真正造成杀伤的不是剑本身而是剑身向目标传导的高频振动，这种震动不但会造成物体表面的疲劳和撕裂还会因为粒子间的高速摩擦带来极高温度，就像两只手快速摩擦会产生热量一样，就杀伤能力讲它绝对是顶尖级的近战武器，自己的身体真的能够撑得下来这一下么？
不管了！撑不撑得下来也不能让僵局这样继续下去，下定决心的李维在半空中侧过身体卖了个破绽，并不知道李维在打算什么的代言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周波巨剑照着李维心脏的部分就直捅了过去！
“噗哈！”巨剑直接贯穿了李维的身体让他喷出大口的鲜血，他就像一个战利品一样被巨剑给这么斜挂在了半空，而被剑身贯穿的位置不是别处，正是泰伦人赖以生存的永动核心！
“你这就想放弃了吗？！”一招致胜的代言者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反而先是惊讶然后就猛然狂怒起来，他一把扯过李维的衣领将他拉拽到自己面前怒吼道。
“放弃？嘿……”李维沾着血的嘴角忽然弯起一丝弧度，“看上去像是那个样子么？”
“？！”李维的笑容让代言者猛然一愣，他这才注意到被自己拉到身边的李维其实并没有放弃抵抗，因为自己握着剑柄的手已经连着周波剑一起被水银样的浓稠金属液体包裹了起来，想松也松不开了！
既然远距离纳米攻击无法奏效，那么就尽自己所能地贴近到至近距离发动进攻，而最近的距离嘛……莫过于让对方直接跟自己的永动核心进行接触了！
“这还真是……没想到啊。”惊愕在代言者的脸上持续了一会，随后变成了释然的解脱，从永动核心直接泄露出来的纳米体如汹涌的潮水灌进他的机械身躯中破坏着内里的一切，李维冒着核心被毁的风险决死一击，他成功了。
“还不滚回你的世界去么？”代言者的身躯渐渐被纳米体破坏殆尽，倒是轮到李维变得惊讶起来了，他并没有限制塞伯利安意识上传的能力，可眼前这个塞伯利安人似乎也不打算依靠上传来逃脱自己被消灭的结局。
“死于战斗，这样就好了。”代言者内里的意识摇着头笑了笑，“说句实话，我也厌倦了。”
“厌倦？”李维愕然。
“你很快就会知道理由。”留下这样一句遗言，那个塞伯利安战士的意识随着意识容器被摧毁消散在地面之上。
第二六零章 逃脱
狭窄的山路之上教徒们堆积的尸体都快能当做路障用了，乔纳森瞄准一个艰难攀过尸堆的教徒脑门射击，高速出膛的钢钉下一秒就洞穿了目标的脑门将他打翻在地。教徒们并未因这惨烈的伤亡而有任何退缩，他们还在悍不畏死地对山顶发动仿佛无穷无尽的集团冲锋，每放倒一个敌人就有三个狂叫着挥舞着兵器的信徒冲杀上来，当乔纳森再次将准星对准敌人扣下扳机时，枪膛里只发出了压缩空气冲出枪口的闷响。
“弹药，谁还有弹药？！”把带来的弹匣全部打空的乔纳森朝身边的战友吼道。
“没了！一发都没了！”其他人的状况跟乔纳森差不多，身上带来的弹药都已经打光了，下面的教徒还是如潮水般往上冲。
“啧，上刺刀！”焦急地瞥了一眼背后毫无动静的石门，乔纳森丢下已经无用的魔铳从背后抽出了大剑，其他射手也在枪口下方挂上了刺刀准备近战。
至于那些斯普林人带来的三壶箭早就射没了，放弃弓箭的他们正持着匕首严阵以待；学院的巫师们气喘吁吁地在压榨自己身上最后一点魔力，可是黑尘排斥系统的副作用让他们几乎无法从周围环境中获取任何补充，魔力耗尽也只是时间问题；吸血鬼们的状况和巫师们差不多，受到赛西丝控制的狐蝠血族因为缺乏魔力带来的吸血渴望变得非常躁动，连渡鸦血族的长老们看向自己的斯普林队友时眼神也有点不对头。
“我让狐蝠血族下去顶一阵，其他人推到殿门那儿去。”手边可用的战斗资源完全耗尽，赛西丝还能拿来消耗的东西就只有那些没有神智的狐蝠血族了。
“知道了，大家撤！”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乔纳森果断地遵从了赛西丝的建议。
其他人撤走之后赛西丝立即将狐蝠血族顶到了山顶的小路上，事到如今赛西丝对它们的控制力已经非常薄弱，但嗜血的本能却让失控的狐蝠血族立即迎着扑上来的教徒杀了上去。第一批和狐蝠血族遭遇的教徒轻易地就变成了它们的口中餐，不过更多教徒冲上来之后战况立即就发生了逆转——贪食鲜血的吸血鬼往往是逮住一个牺牲者不放直至将他吸成人干，其他教徒便有机会向吸血鬼发动攻击，教徒装备的普通刀剑或许只能给吸血鬼造成些皮外伤，然而聚沙成塔蚁多噬象，在无穷无尽的的教徒援军面前强悍的狐蝠血族开始一个个因为失血过多倒下。
“还没好么？！”眼看着狐蝠血族只剩下几个在敌群中做最后抵抗，乔纳森恨不能用大剑劈开背后的石门看看里面的究竟。
就在他眼看着按耐不住要动手的时候，那扇他期待已久的门扉终于开了，里面现出的是李维步履踉跄的身影。
“莉薇！”李维赢了！狂喜瞬间冲上了乔纳森头顶，他差点上去抱住李维表达自己这份情绪。
“你受伤了？”唯一感到不妙的是赛西丝，李维胸前巨大的伤口被他的黑袍掩盖了下来，上面浸染的大片血迹在黑夜之中也不那么显眼，但这些障眼法对赛西丝都不是问题。
“死不了，让大家快走！”李维咬咬牙擦去嘴角留下的血迹，勉强跟赛西丝和乔纳森交待道。
“都听到了？任务完成了，撤退！”知道再耽误下去他们这些人会被狂怒的教徒们给活吃了的，两人只好暂时放下对李维的担心组织敢死队员们撤退。
撤退路径是他们入侵时候走的后山，两翼都是悬崖峭壁上不来人所以追兵只能从山前方向来，无奈他们已经没有阻断追兵的手段，还没跑出去多远教徒们已经解决掉狐蝠血族的残余杀到了圣殿跟前。
“啧，这样不行，来几个人跟我断后！”以寡击众的敢死队员们过于疲惫跑不了太快，估算着队伍很快就会被追上的乔纳森把心一横叫道。
“胡说什么呢，断后也该是咱们这些老家伙的活计！”谁知奥尔瓦族长一把就将他扯了回来，“斯普林跟咱上，都是活了这么久的人，没有怕死的吧？”
“巫师跟我留下来，既然走不动了，我们也不能当累赘。”贾维斯院长那边一如既往地冷静，知道自己带领这些体力孱弱的巫师会拖队伍的后腿，他干脆放弃了逃脱。
“那、那我也……”眼看着大家都争相留下来断后，乔纳森更加不想舍弃他们而去了。
“你们都等等，这个能量读数莫非是……”敢死队员们在为谁留下来争执不下时始终在扫描战场的赛西丝忽然发现了不寻常的情况。
“怎么？！”其他人随后也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他们诧异地将视线对准压力的源头，天空。
一束仿佛将太阳倾倒在地面上的炽烈光芒，从天而降正中圣山顶端的三门圣殿！
“赛西丝！”就在所有人都为这道光芒目瞪口呆时只有李维保持了清醒，他大声跟赛西丝叫道。
“知道了！”这道光芒的目标不是李维一行，却是李维求之不得的东西，而利用这道光芒需要赛西丝的力量。
卫星炮的能量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塞伯利安人所有的系统都必须暂时为这道能量而让路，其中就包括了圣域上空的黑尘排斥系统和覆盖全球的无线电遮蔽，借着这道并不能维持太久的裂缝赛西丝立即恢复了和黑岛基地之间的联系。一道比卫星炮细密精致许多的通信激光自黑岛基地冲天射出直指遥远的月球，没出几秒钟又有一道激光从天而降传回了黑岛基地，就好像刚才的光被从月球上直接反射回来了一样。
“有回话么？！”短短几秒钟卫星炮的光芒就收束消散在了天空中只留下圣山顶端的一片熔岩火海，李维却没去在意那些而是急不可耐地跟赛西丝问道。
“他们同意了。”赛西丝松了口气，能让缺乏紧张感的它如此集中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终于……我们走！”这句话好像卸下了李维肩头的担子一样让他放松下来，剩下的就只有逃离这里了。
因为卫星炮的阻碍教徒们的追击被暂时暂停了，不只是先头的追击者被卫星炮全灭，还因为神罚直接降临在圣山上给了教徒们致命的心理打击。但这不意味着李维的敢死队就能悠悠然地逃离，因为琉璃山脉两翼还有两支为了拦截他们而派出的截杀部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能放跑任何一个胆敢入侵圣域的异端。
“头儿，海岸那边有点不对劲！”迂回的两翼部队必须通过山麓绕道海岸线一侧才能堵住李维的后路，而他们的行踪立即就被在海边待机的海盗舰队发现了。
“怎么回事？”正在监视外海动向的高平连忙把视线投向海岸那边，只见两条火把的长龙正一左一右向琉璃峰迂回，眼看就要合拢封锁海岸线了。
“头儿，这该怎么办？”海盗们有点慌张，地上这么多人只靠他们应该是应付不来的。
“慌什么？！都忘了我们船上有炮么，开炮轰他丫的！”还是高平的心理素质过硬，他当机立断道。
“可是误伤的话……”天黑看不清目标，李维他们又没回来，贸然开炮海盗们担心会伤到自己人。
“误伤也比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强！我们冒着天大的风险来这儿不是来看戏的，听我的开炮，至少我们能打乱他们的队列！”高平怒吼道。
“哦哦！”有了高平的强硬命令海盗们纷纷将舰炮对准了海岸线上的教团部队，黑夜里对着灯火射击目标还是挺明确的，很快六条船上百门炮齐齐发出了吼声，顿时海岸线上的那些灯火变得散乱起来。
“干得好，现在就是机会了，冲过去就是活路！”正被堵截在山脚的李维目睹这一幕就知道机不可失，他当即命令大家向海岸冲锋。
海岸上的堵截部队本来就给舰炮炸得乱成一团，再加上天黑根本就摸不清东南西北敌我之分，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居然是给李维的敢死队就这么溜过防线顺利到达了预先停有小船的隐蔽处。为了活命不管是身份高贵血族长老还是普通的人类士兵一上船就玩了命地划桨，很快他们就撤回了自己的战舰上。
“升帆，我们离开这里！”两脚刚踏上联合号的甲板李维就跟船上水手命令道。
“我们逃出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乔纳森还有点不敢相信，“莉薇，刚才那个神罚到底是？”
“哼，居然他们被小瞧到这种程度，还真是……”李维朝远处燃烧的山顶苦笑着，忽地他感觉眼前一黑，人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第二六一章 喜忧参半
“……”再次恢复意识时眼前是联合号舰长室的天花板，李维的眼睛呆滞地盯着那块花纹斑驳的木头许久，手指才动了一下。
“嗯？谢天谢天你总算醒了！”身边传来奥尔瓦族长惊喜的声音，似乎自己在失去意识期间是由她在看护。
“我躺了多久？舰队都安全撤出来了么？”旁人的声音彻底唤醒了李维的神智，他有些虚弱地开口问道。
“啊，除了一条海盗船在撤离时被击沉之外其余的都撤出来了，现在已经往帝国的方向航行了将近两天，目前还没看见有追兵。”奥尔瓦族长点头答道。
“这样啊……”任务顺利达成损失也绝对称不上大，李维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这两天是你来照顾我的？”
“本来最想照顾你的是那个乔纳森，只是那小子觉得男女有别放不开手脚就让咱来接手了，话说回来咱现在算相信你是真真正正的古神了，你身上的伤口从前胸到后背整个都穿透了，换成其他人绝对活不下来的。”老族长感慨道。
“对手是跟我同等级的家伙，这点伤算轻的。”李维开始没对自己的伤势表现出太多在意，但当他开始扫描自己的伤势恢复情况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他的脸色变化引起了老族长的注意。
“没关系，伤口有点疼而已。”李维下一秒就收起了表情，“这两天照顾我也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既然醒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诶，那咱就回去歇着了，一会儿咱再把乔纳森叫来。”看得出李维是想自己待一会老族长很识趣地选择了离开，李维的话说得没错，那种前胸后背能透光的可怕伤势她确实帮不上忙。
“赛西丝，状态报告。”支走了老族长，李维开口对空气说道。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先听哪一个？”果然赛西丝已经察觉到了李维的苏醒已经待命在他身边了。
“说好的吧。”这两个消息大致是什么李维心里都有底数，所以他选择了自己目前最关注的那个。
“我已经和月面的龙军团联络上了，他们基本同意我方提出来的条件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但是想要突破地面上空的卫星防御网需要些时间进行准备，所以我们还要等几天。”既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赛西丝也用不着卖关子了。
“没关系，只要联络上了我们就等得起，这次做得很好，真亏你能用那几秒钟的间隙就把消息送出去。”自己的推测被证实李维显得很高兴，他甚至为此夸奖了赛西丝一句。
“只是履行我的功能而已，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就对不起你把黑岛交给我的信任了。”赛西丝那边反倒谦虚了起来，“非要说感谢的话还是得谢谢那些塞伯利安人啊，要不是他们自己打开了通信干扰的空隙只靠黑岛的能力我怎么也不可能把消息送出去，我有点奇怪你是怎么确定他们会释放卫星炮的？”
“确定？我可从来没有说确定。”李维摇摇头，“我只是推测塞伯利安人的自大会让他们有可能这么做而已。”
“自大？”赛西丝不是太明白李维的话。
“你觉得他们放那一炮是为了什么？”李维反问。
“应该是不想让包含自身技术的平台留在地面上吧……但我也不太确定，毕竟他们没有对巨神兵的残骸进行过类似的扫尾工作。”正因为自己拿不准，赛西丝才会向李维寻求解答。
“销毁技术？就算真留下来了，只靠你我弄的明白么？”李维听得连连摇头。
“这倒是……”赛西丝本身的科技水准还不如三千多年前的泰伦人，实事求是的它承认自己和塞伯利安之间存在巨大的科技代差。
“我看那一炮更像是在为当前的实验宣布结果，好让实验的下一阶段尽快进行。”李维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宣布结果……也就是说对照组和实验组的对抗已经结束了？”这么一说赛西丝好像有点理解了。
“嗯，这次是对照组的我们赢了。就跟他们当初给帝都那一炮宣告对抗实验正式开始一样，这次给圣山的一炮算是彻底击垮了教团的信仰支柱，不出所料的话塞伯利安人不会再为教团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了。本来教团就以塞伯利安人为信仰，没了他们的支持教团很快会土崩瓦解，地面上的态势也会开始平息，这样就为我们集中力量对抗接下来的清洗提供了条件……当然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另一场实验罢了。他们真是对我们会做出何种程度的抵抗充满了期待啊，甚至连扫尾工作都帮我们做完了，泰伦战争末期的时候我就觉得塞伯利安人是在用一种做实验的心态跟我们打那场战争，现在居然给小瞧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让我有点不甘心。”李维点点头叹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目的达成了，对手的战略轻蔑对我们来讲是件好事，那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有更多自由。”赛西丝并没有李维那样强烈的自尊，它只是简单地陈述着事实。
“是啊，能不能行还是要看他们给我们多少自由。”李维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不提他们了，说坏消息吧。”
“你的核心破损了。”赛西丝直白地说道。
“这我知道，破损到了什么程度，能够修复么？”刚才运行核心自检程序时没有响应李维就感觉到了不妙，他只是对永动核心的坚固程度还抱有期望而已。
“对我而言有能力修复的破损就不叫破损。”然而赛西丝马上就打消了他的期望，“我做不到大规模入侵你的核心只能进行无害扫描，强行试图修改核心结构的话内置的攻性纳米防壁会把我给消灭掉所以我这边无法协助你修复，而且从我之前扫描得出的结果看似乎核心的自修复机关也出了问题。”
“外面进不去里面修不好么……也就是说我没法动用核心的功能了？”这个消息可太糟糕了，李维最大的依仗就是身体里埋藏的这枚永动核心，它要是报废了几乎就相当于是李维自身报废了。
“不一定，你可以现在试试看，我会帮你做外部检测。”赛西丝没有把话说死，在李维恢复意识之前的扫描结果不能说明全部问题。
“好吧，我试试。”李维沉下心按照以前的方法试图控制体内的纳米体，他用的是自己最熟悉的纳米剑。
果然以前的辅助程序不运行了，但是纳米剑依然按照李维的意愿从他右手上现出形来，不过这次纳米体的反应比以前慢了几十毫秒，更让李维觉得讶异的是纳米剑的性状也变了——以前的纳米剑实质上是由高速运动的少量纳米体组成，故此外貌虚无缥缈如同一层薄雾，现在他手上的纳米剑却是由固态纳米晶格直接构成了剑的形状，看起来更像一块纯净无色的玻璃。
“嗯，有点意思。”对李维的身体状况一直保持着监测的赛西丝兴味盎然地哼哼着。
“别拿我的身体当参考样本，有话快说！”赛西丝悠悠然的态度让李维很不满，他恼怒道。
“情况大致上明白了，你的核心出问题的有三处：首先核心的指挥端口被切断了一半，你对核心的命令中比较复杂的部分传达不到核心，所以现在核心是在安全模式下的运行状态，核心的全部行动完全依靠内置的安全程序自行判断，期间你的命令可能会被理解出歧义；其次纳米体生产机关的外壳被某种周波武器砍出了一道口子，现在正有源源不断的纳米体渗透进你的身体里面去，长此以往你的身体会出现类似黑尘病的症状，相应地你在泄露期间能够动用的纳米量可以超过最低安全标准很多，算是好的副作用吧；最后一点比较要命，自修复系统出了故障，尽管它在努力地试图修复核心的各部分破损但基本是在帮倒忙，不但做不到正常修复还会不定时地对你进行强制关机，你这次失去意识就是它搞的鬼。”被李维呵斥了赛西丝总算变得正经起来，它详细地将自己获知的情报说给了李维听，附带还加上了故障后果的可能性推测。
“不定时关机……”李维听完一脸的倒霉相，前两个故障他都可以忍唯独这个不定时关机实在是耽误事，万一自己在关键时刻被来了这么一下子岂不是万事皆休。
“我知道你可能没法接受但故障就是故障，对于机械来说跟生病没甚区别，本来永动核心是被设计为永续机关的，谁让你用那么粗暴的方法使用它呢？”赛西丝这话说得好像李维是自作自受一样，当然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
“连黑岛里也找不到解决办法么？”赛西丝看样子完全指望不上了，李维将最后一丝希望放在了黑岛庞大的数据库上。
“很遗憾地，黑岛数据库中关于永动核心的记载并不比我了解的更多，可以确定你当初在执行黑岛计划时泰伦人就已经丢失了永动核心的制造技术，只是行动指挥官的你恐怕并不知道这件事吧？”赛西丝这家伙怎么看都是在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话听得李维甭提有多窝火了，失去了全部的希望的他居然还要被一台机器嘲讽。
“好啦好啦，看开点吧。”赛西丝大大咧咧地安慰着李维，“就算核心不能执行你的命令不是还有我在么？只要你还能为我提供移动能源我就是你意识的延伸，包管不比你自己的执行力差。”
“……谢了。”死盯着笑嘻嘻地飘在半空中的赛西丝好半天，李维无力又无奈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第二六二章 成长的烦恼
李维在舱室里稍微整理了一下房间和心情外面忽然有人敲门，他打开房门发现是乔纳森。不出所料应该是奥尔瓦族长拖了些时间才把李维苏醒的消息告诉他，这家伙似乎很担心李维的样子，看到李维虽然气色不怎么好但还能下床行动他才松了口气。
“你真的很强啊。”走进屋子落座，乔纳森叹道。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自己比地上的其他人强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乔纳森应该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李维不知道他又提起这个是想表达什么。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力量上的强大。”乔纳森摆手纠正道。
“那是？”李维一愣，自己除了继承自泰伦的力量之外还有什么能够称之为强大的地方么？
“普通人会在受了致命伤后起床第一件事就开始打理房间么？反正我肯定做不到。”乔纳森用余光扫了一眼重新被清理整齐的舰长室，“你好像总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不会浪费任何时间也不会随意倚靠他人，真想知道你这份冷静是怎么来的。”
“……也许是天生的？”如果是在知道塞伯利安人对自己感兴趣的原因之前听到这番话，李维会毫不犹豫地将问题的答案归结在自己的克隆身份上，现在他却有点迟疑了，如果自己不像其他克隆一样缺失感情，那自己这些年恪守克隆的本分和信条又算是什么呢？
“天赋……就像元帅那样么？”提起天赋，乔纳森首先想到的就是才华横溢帝国上下无人能及的沃尔夫元帅。
“我觉得他不是你想象中那种生来的帅才，也许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付出了很多东西吧。”李维能理解乔纳森对于强者那些过分的憧憬和想象，李维自己在出生的前几年偶尔也曾经觉得泰伦人天生就比克隆强大很不公平，但后来他发现泰伦人也有他们自己的背负和坚持，正是他们坚持的东西让他们最后被塞伯利安彻底灭绝。
“是这样么？”乔纳森好像对李维的意见有所怀疑，“也就是说如果我经历过他们付出的那些努力，也能变成元帅……不，元帅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哪怕变成父亲那样子也行啊。”
“你就是你，为什么要变成他们的样子？”李维觉得乔纳森的这种憧憬有点过分了，他必须为此说点什么免得乔纳森误入歧途。
“很简单啊，你觉得现在的我能跟父亲和元帅他们比起来哪个更能做成大事？”乔纳森用反问回答了李维的问题，“伊萨克跟我说过现在的我并不适合当一个将军顶多能胜任一名战士，元帅让我做这个战团长都是看在父亲面子上的赏识。当然我也意识到了，做个战士不管在战场上斩杀多少敌人能起到的作用总归有限，除非能像你那样一个人冲进敌人的老巢杀掉他们的头领，很显然我做不到这些。所以我想舍弃现在的道路，至少让自己在其他方面帮得上更多忙，好歹也算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和为了我们的目标而死的父亲。”
“所以你突然会这么想是因为你父亲的死。”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李维清楚知道乔纳森是个顽固的人，他认定的道路不会轻易改换，如果有一天他打算改换道路了那一定是有什么深刻的理由。
“……”被李维猜个正着，乔纳森无言地点了点头。
“伯爵去世了，而你将继承他的位子，可是你觉得你自己的做法不如你父亲那样高明，是么？”李维给出了一个理性十足的理由，无论塞伯利安人怎么说他还是擅长这样的思考模式。
“刀剑毕竟不能治国，难道不是么？”乔纳森苦笑了一声，“若是我有元帅那样统帅千军万马的本领倒不会去多余担忧自己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会有什么下场，可惜我没有那样的本事只是个头脑简单的战士而已，有战争的时候还有我的用武之地，可我们和教团的战争还能维持多久呢？打败了教团之后我还要回去白银城让我的领民从战争中恢复过来，让夏洛特过上幸福的生活，那是父亲才适合的工作，只靠现在的我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以前我活得很单纯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插手他的那些事情，我觉得像他那样活在阴影里很卑鄙……如今却是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为了别人放弃现在的人生之道，转而学习你讨厌的做法么？想做就去做做看吧，对你来说肯定会是个挑战。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但我觉得还是元帅和伊萨克更适合在这方面给你做指导，你运气不错，有他们两位合适的导师和朋友。”李维接受了乔纳森的理由，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去考虑是心理成熟的象征，这种想法是对是错李维不想评论，至少乔纳森觉得这么做对的话李维会帮他一把。
“就因为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好我才会这么烦恼啊，教师教得再好我这个学生不中用也不行。”乔纳森脸上的苦笑更浓了，“到了这种时候就特别羡慕你，永远不会为自己前进的道路而烦恼，笔直地一条线勇往直前，我什么时候能到达你那样的境界呢？”
“学我？”李维一挑眉毛，“想做到其实很简单，我能坚定目标是因为我在乎的东西比你少，你若能舍弃掉现在在乎的一切就能比我的决心还坚定，大概会变成赛西丝那样。”
“它？那还是算了吧……”提到赛西丝，乔纳森脸上现出了露骨的嫌弃表情，“变成那种无血无泪的人我可受不了，再说了我想改变自己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嗯，说得好，希望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我见过太多走得太远而忘记自己当初为何会走上这条路的人了。”这正是李维想要提醒乔纳森的，想该换人生道路没什么不可以，只是绝对不要忘记自己当初改换道路的理由。
“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的坏话？”二人正聊着忽然舱室里冒出来了另外一个不怎么高兴的声音，他们的闲谈全给一字不漏地落进了赛西丝的耳朵里。
“诶？你在的吗？！”背后说人闲话给抓个正着的乔纳森别提有多尴尬了连忙作解释，“不是……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对了，你本来就不是人类嘛，人类的标准对你来说又不合适犯不上生气的。”
“我们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不是说坏话，你什么时候学会不接受现实了？”比起慌慌张张的乔纳森来李维就淡定了太多，当然措辞上还是他一如既往不顾及他人感受的德性。
“莉薇小姐？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说的确实是事实，但这个时候就应该……”也许是他的话太直白伤人了，连身为共犯的乔纳森都觉得把话说得这么白不应该，尽管他前面带的那些啰嗦起到的是反效果。
“莉薇好过分啊，明明人家刚才还好心说要帮你，现在就这么评价我？”果然赛西丝顺理成章地生气了，它的表现是真心还是做戏谁也看不出来，因为她模仿了夏洛特的语气和声音并没有用自己本来的声线，说到底赛西丝有自己的声线么？
“你玩够了没？”不管真假，反正李维是给当成假的了。
“切，没劲。”重新化身成精灵模样的赛西丝撇撇嘴，“好了不玩了，打扰你们俩谈话是有别的事情。就在你们刚才在背后说我无血无泪的时候舰队里有一条船的船底刮到礁石上进了点水，那个临时代管舰队的海盗舰长决定让舰队的速度慢下来等船只修复。作为这个舰队的负责人我觉得你有必要去亲自看一眼，在船舱里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露个脸让船员们安下心来。”
“明白了，乔纳森你也陪我走一趟。”赛西丝的建议很正确，李维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哦，好。”闹不懂俩人这奇怪的关系，乔纳森只好点点头老实地跟了出去。
结果舰队遭遇的并不是什么大事故，在赛西丝的协助下漏水的部分很快就被修复了，看到作为舰队主心骨的李维重新走上甲板水手们也变得安心了不少。不再需要像来时候那样隐藏行迹的舰队继续沿着不受风暴影响的航道开始行进，路上没有突发遭遇的话两天之内舰队就能安全地返回土伦港。
第二六三章 月之暗面
由于电报技术在联军中的普及，李维干掉了塞伯利安代言者的消息还没等联合号回到联军控制区就传到了拉维瑞提和已经带兵向帕廷王国挺近的沃尔夫元帅耳朵里。当李维带着一整支几乎完好无损的舰队靠泊土伦港时他们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接待——平素足不出户的女皇陛下提前一天来到土伦港下榻迎接，还留在拉维瑞提的联军重要人物也来了个齐全，到港当日说是鲜花漫天红毯铺地都不为过。
让这些人如此兴奋的理由是明摆着的，尽管不是由人类来动手，联军确确实实在和真神的第一场战斗中获得了胜利，与那个傀儡一样的巨神兵不同，代言者是货真价实的塞伯利安人。
李维自己却没对这场胜利过多在意，盛大的迎接对他来说除了浪费拿来对抗敌人的资源和浪费宝贵时间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整场作秀一样的表演中唯一让李维露出笑容的就是当夏洛特和卡米耶看到自己的亲人平平安安从船舱里走出时那松一口气的表情。那时他刻意让赛西丝留在外面除了担心赛西丝会被代言者攻击耽误发信号的时机还有希望赛西丝照应留在外面的人的想法，要不是赛西丝把狐蝠血族那几个长老放进了敌群里争取时间，面对压倒性数量优势的教徒们这支敢死队能有几人安全归来真的很难说。
耐着性子打发了那些故作亲热的贵族，李维返回拉维瑞提就一头钻进了研究区地下的机库开始做准备。龙军团方面在激光通信中声称会派遣一名联络员潜入地球，至于他们用什么方法来突破他们几千年都奈何不得的太空防御网李维管不着，但接收这个联络员的工作却需要李维来负责，对这份工作他不敢冒任何风险，谁也无法确定在失去一个联络员后龙军团还有没有那个勇气和耐性继续派人，而在遥远的月球之上，受到久违的地面通信的龙军团内部也起了一场风波。
嫦娥奔月吴刚伐桂，这些是构成塞伯利安主体前身的某个人类民族曾经对月球的浪漫想象。当神话随着时间渐渐褪色科学重新给那颗被人类憧憬过的卫星进行了再定义，人类也不再从它身上寻求浪漫而是开始疯狂地攫取它身上的资源，在废弃了月球正面枯竭的矿井之后贪婪驱使着人类将贪婪之手伸向永远见不到阳光的月之暗面，和广寒这个优雅名字相对应的却是散发着十足工业气息的巨型采矿站，它为后来的塞伯利安军事力量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矿物和核燃料资源。
随着泰伦战争的结束和塞伯利安开始从地面抽身，广寒采矿站的重要性渐渐地大不如前，直到在三神战争中败退的龙军团残部从地球上撤退到了这个人类最边缘的太空哨所里它才开始重新繁荣起来。但这种繁荣是有极限的，没有繁殖能力的龙军团不管制造多少台机甲也无法战胜对他们呈压倒性力量和人数优势的塞伯利安议会，因为塞伯利安人才是这些钢铁机器的灵魂。
重新夺回繁殖的能力龙军团才有未来，这是在他们内部毫无疑义的共识，但是在三千多年无数次的尝试和失败中那些勇于去战斗的人都快被消磨光了，剩下的大多数军团士兵或是跟地上的那些残存克隆一样被时间折磨得发了疯或是沉溺于独立的虚拟世界中无法自拔。如今的龙军团已经几无可用之兵，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设在月球正面的观测设备窥伺他们渴望了几千年的母星。
这么说吧，时间再拖上个一千年，龙军团就是只会出现在地上神话和塞伯利安资料库中的存在了。
——月球暗面·广寒空军基地——
外围铺设着数不尽的轨道炮台，巨大机库里停放着成百上千台龙神机甲，曾经的采矿站已经给龙军团彻底改造成了一座难攻不落的军事要塞。但这里的四处都散发着和它刺猬一样扎人的外表不相称的孤寂，所有的机甲都处于静止状态，也没有任何大型工业设施在进行运转，若不是偶尔还有零星的维护机器人在基地上空掠过恐怕这里会被当成某处废弃的太空设施。
穿过那些死气沉沉的炮火阵地和防御机库进入基地的核心区，一处和外面截然不同的地方绝对会引起所有来访者的注意——钢铁穹窿下是小桥流水草木葱茏，几处风雅的亭台点缀其间，直让人以为这里不是月球而是时间往回倒退个四千年的东亚大陆南部。
这些东西要是真的多好，走进这里的男人不无遗憾地想着。这里和他现在所用的身躯一样都只是原型的模仿品，那些草木飞鸟身上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因为本来就是死物，所以既不会生长亦不会凋亡，像极了现在龙军团的处境。
“来了？”在溪涧亭台间等着他的是一个外貌年轻靓丽的亚洲女性，听到男人走近的脚步声，她把视线从溪流中移开打了声招呼。
“来了。”男人表情沉重地点点头，“参谋们得出结论了。”
“不会有支援，是么？”女性好像早就猜到了结果似地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嗯……”男人的脸上多了些歉意，“抱歉，没能说服他们。”
“算了，早就知道的结果，那几个老家伙八成在因为我绕过他们擅作主张光火得很吧。”女性无所谓地摇摇头，“但不管有没有支援我都要去，这可能是军团最后的机会了。”
“可不一定非要你去啊！”男人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军团里面像你一样的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了，如果连你也……不行！军团还需要你这个领袖，联络员什么的我来当就好，不就是去一趟地球么，我死不足惜去就去了。”
“呵，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男人的反应只换来女性浅浅的一笑，“最后再纠正你一遍，军团里面没有什么领袖，自从我们选择把武器对准议会的那一天起每个人的命运就只由自己来掌控。我这个所谓的军团司令说穿了不过是一群叛军因为怀念曾经美好过去而设的虚位而已，如果它真的有那么一丁点用处我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孤军奋战的状况呢？”
“不是的！”男人连忙反驳道，“你不是孤军奋战，别人怎么想我不管至少我肯定会站在你那一边。”
“那是因为你我从加入军团开始就是朋友，而不是我脑袋上顶着这个劳什子的军团司令头衔。”女性伸出右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你不让我去是担心我一去不回，可是你去了我就不会担心么？你说别的我都听，唯独这次不行。”
“那就一起去，大不了一起死在议会手上！”眼看着劝说无望，男人破罐破摔道。
“可得了吧，你跟去了谁来当我的后援？”女性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战斗和渗透是我的本行，技术后援才是你最擅长的东西，大家各有分工这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男人还想再说点什么。
“行啦行啦，这几千年你什么时候讲得过我？”然而他的话没等开头就被女性给打断了，“我又不是故意去找议会送死的，地面的联络上说了那里有一台旧式机甲可以供我存储意识，你只要做好你能做的就好，万一参谋处的那些老家伙关键时刻打了退堂鼓想拖后腿我还指望你能帮我顶一阵呢，论危险大家彼此彼此，你就别再跟我争了。”
“这都多少年了那台机甲还能用么？更别说发来消息的还是个泰伦人，当初我们可是灭了他们的族……”归根结底男人还是缺乏对泰伦人的信任，双方这几千年的血仇实在太大了。
“决定灭他们族的是议会，我们那时候只是执行任务的士兵而已，要是连这都想不清楚那个泰伦人根本就不会来找我们，至于那台机甲还能不能用……我也只能赌一把，像这么好的机会大概没有下一次了。”女性叹道，她自己对这次行动其实也没有多少把握，可是又不得不抓住这次机会。
“既然你这么坚持……好吧，我会尽力做好你的后援，准备什么时候行动？”男人终于屈服于对方坚决的态度，他放弃了劝说转而问起行动的细节。
“你手上能动用的机甲有几台？”女性反问。
“二十台，连现在用的全算上。”为了自己的挚友，男人算是下了血本。
“我有三十台，加起来足够了。”女性也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事不宜迟，在参谋处的老家伙们开始退缩之前就出发吧。”
第二六四章 归乡
站在体型巨大的宇航型龙神机甲面前，代用的仿生身躯就显得渺小太多了，比起这台自己驾驶了成千上万次的战争机器柳青还是更加习惯和人类更类似的身体，对于曾经拥有过人类肉体的第一世代塞伯利安人的她来说肉体的怀念是意识中永远抹不去的烙印。不过人形平台的适用性终归有限，所以当初龙军团还在塞伯利安议会旗下时不管技术部那些日本人怎么叫嚣人形机动平台的优点，龙军团最后还是选择了生存性和机动力较为平衡的龙神机甲作为军团的标准武装，这也是为了没有实体身躯控制经验的次时代塞伯利安人考虑。
但怀念是没完没了的，就像过去永远都不可能被改变，沉溺于过去的回忆之中只会让人看不见未来的道路，那就和军团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了。想到这儿柳青不再贪恋自己的仿生身躯，因为还有一道龙军团几千年都未曾突破过的防御网等待着她去闯。
“意识上传……完成，全系统启动检测……完成，适应化共感模式……调整完毕，神经网络链接……上线，空战单位DS5720，作战准备就绪。”一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柳青的意识已经被注入这台钢铁机器之中，她试着发出神经信号，机甲立即按照她的意图完成了相应的动作，很好，看来一切还没有生疏。
“说起来我们都多长时间没有进行实战了？”好像是她新手一样的动作被负责后方技术支援的挚友史永辉注意到了，对方马上通过神经网络给她传来了信息。
“上一次还是七十年……不对，是九十年前吧，第三区有一个家伙疯了开着机甲在基地里大闹的时候。”柳青试图去搜索那段记忆然而印象非常模糊，看来她当时觉得此事无关紧要并没有给这次事件专门存档，或者她是为了遗忘那件事而故意没有存档。
“是一百二十年前，这么健忘，我说你还记得机甲怎么开么？”朋友表现出来的糊涂让史永辉担心起来。
“放心吧，唯独这个就是把外部记忆区整个删了都忘不了，不就是稍微记错了时间嘛。”柳青带点尴尬地答道。
“你这一稍微就差了三五十年啊。”史永辉闻言叹了口气，“这一趟能动用的掩护力量很有限，我们可容不得任何差错，稍有差池你就会跟以前那些人一样的下场，这你一定要清楚。”
“我当然清楚，少废话打开甲板吧。”自己的能力被质疑让柳青恼怒了起来，她不耐烦地催促道。
“是是是，唯独这个急性子什么时候都变不了……给你打开甲板了。”爱操心的老妈子一样唠叨着，史永辉在飞控指挥端那边解除了甲板的安全限制。
红色警示灯闪烁间龙神机甲被垂直平台推上了发射平台，呈现在柳青视野里的是成排的电磁助推滑轨和月球背面荒凉的景色，自己权限内的三十台机甲已经全部被推上了发射阵地，等待自己这一波发射完毕后史永辉那二十台负责掩护自己的机甲也会随后发射。这一幕柳青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远离战场一百多年的她不由得像个新兵似地激动起来。
这可不行，看来自己确实是在和平中沉溺得太久了，作为军人自己这幅样子可不像话。稍微平静下来激荡的心绪，柳青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电磁轨道上。
“充电完毕，随时可以弹射。”很快史永辉给出了起飞绿灯。
“收到，第一攻击波次，柳青中队，弹射！”仿佛为了重新找回自己翱翔天际的感觉一样，柳青大喊道。
“刺啦！”青白色的电弧在弹射轨道上一闪而逝，三十台机甲被同时弹射向深邃的宇宙，短暂刺激的过载加速后月球重力和广寒基地已经被柳青远远地抛在身后。
“第二掩护波次弹射完成，将以你的长机为目标进行集结，虽然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任务，要我给你最后再重复一遍任务简报么？”起飞刚完成月面的史永辉就发来了联络。
“说。”柳青确实需要找回过去的感觉。
“这次的作战目标是突入地球大气圈与地面上的泰伦势力接洽，突破点选在了距离预定着陆点比较接近的欧陆上空。我军能动用的兵力为龙神机甲一个半中队共计五十台，只要有一台你控制的机体侵入大气就是我们的胜利，另外由我远程遥控的二十台因为通信距离原因有一秒钟的延迟，请务必注意。敌方的状况基本不明，可以确定的是将会有大批拦截机和永固的卫星要塞对你进行截击，战力远超我们能应付的范围绝对不能恋战。脱离月面阴影之后编队就会进入议会军的侦测范围，从被侦测到开始直至进入大气的预估直线航程大约三分钟，路上拖得越久越吃亏，在需要时舍弃部分兵力争取时间才是上策，最后……祝君武运，简报完毕。”报告简约而认真，在想找回过去感觉这一点上史永辉大概是同样的心情。
“柳青中队收到，我们回故乡去。”留下这句龙军团千百年的祈愿，柳青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趟单行的征途。
脱离开月球的阴影，感光传感器上顿时变得明朗了起来，悬浮在漆黑宇宙中的那一点蔚蓝还是柳青记忆中的样子，似乎它从来未曾变过也将永远保持这份耀眼的瑰丽，可是这份美好如今却被一道机械构成的锁链牢牢地给捆住了，没有它的允许任何事物都不可能靠近那颗人类的母星。
忽地传感器上闪过一道亮光，柳青感觉到自己编队的一个平台失去了信号，而高能流动接近的警告失去平台之后才姗姗来迟。
“怎么回事？！”柳青急忙跟史永辉质问，从地球轨道直接射击到月面的武器？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不知道！这简直就像是……他们把对地用的武器调转到了月面方向？莫非是我们的动向早就被察觉了？”史永辉感觉自己的心都凉了，“不行，这样冲不过去，刚才的那一下只是警告射击，他们动用全力的话你的编队还没等接近地球就会被打光的！放弃任务吧，现在撤回来还来得及！”
“开什么玩笑？！开弓没有回头箭！”实际处在战场第一线的柳青却不打算退缩，“刚才我只是大意了而已，保持机动的话总会有点办法的，以前我们不也这么干过嘛。”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对方射击的精度和威力跟以前完全是两码事，趁着太晚之前撤退吧！”史永辉苦苦劝道。
“少废话，龙军团从来只有战死没有撤退！”心意已决的柳青干脆无视了史永辉的劝阻，全部在她控制下的平台一改直线高速机动的行动模式开始进行无规律的规避运动，能量武器没有足够的追踪能力，所以只要不被弹道直接照射就能避开攻击，她是这么考虑的。
柳青的想法没有问题，实际有问题的是她的操作能力。早在龙军团刚刚败退到月面的时候他们曾经对地球发动过疯狂的反扑，那时候成百上千的机甲一齐对地面发动突击，每一台都寄宿有军团士兵的意识，即便如此他们的攻击还是败在了距离防御圈只有区区数公里的地方。现在的柳青虽然有些机甲提供掩护，但那些僚机毕竟是没有自主意识的AI在辅助操控，行动模式和有人操控的机甲比起来相对迟钝比较好掌握，所以不管它们怎么去努力躲闪总会有一些被密集的炮火照射命中，大约在编队突进到地月中心点的时候柳青中队里的三十台机甲已经只剩下两台跟在她身边。
“啧！”掩护僚机的迅速减少让柳青身边压力陡增，数十道光束如同绞杀的锁链在她身边死缠着不放，尽管她在控制着机甲疯狂地翻滚躲闪但她能规避的安全区域已经越来越窄了，越来越多的集中炮火让她每一秒的生存都煎熬在生死线上。
“哎，没办法！”始终监测着外部情况的史永辉本来是打算让自己的远程机掩护柳青撤回来的，现在看来她是打算不成功就成仁了，明白再这么看戏下去柳青绝无生路，他咬咬牙将自己的远程机一字排开在柳青的编队前构成了阵线提供掩护。
“我就知道你会明白的！”朋友的协助让柳青精神一振，眼看着自己的回避空间将被绞死她的机甲一个闪身翻滚来到了史永辉编队的侧后，卫星炮火射在一台遮挡的远程机上面稍微改变了方向和她擦身而过。
“我能做的事情有限，这才只是前沿火力而已，到了UAV的防区里面你该怎么办？！”雷达图上还活跃的信号越来越少，史永辉也越来越焦躁。
“什么怎么办，打过去就是了！”简单粗暴的回答，却也是当前唯一的办法。
但当柳青谨慎的两台机甲闯入太空防御网的无人机阵地时，她才发现自己太过于乐观……或者说时间太长以至于让她忘记了曾经给予龙军团惨痛失败的那种恐怖。
无数的无人机兵蜂在空间站和卫星平台中蜂拥而出，用无数这个词是因为敌军数目已经超过了龙神机甲主电脑可以处理的锁定数目，铺天盖地的蜂群如同一堵行进在太空中的钢铁墙壁向势单力薄的柳青编队压了过来。
“这？！”柳青条件反射地用龙神背后的双发轨道炮开火还击，可战果只是蜂群的边角余料而已，即使对方站在那里让她打柳青都不知道要打多久，更别提这些身板单薄的太空兵蜂还搭载了和它们薄弱身板极不协调的重型火力，眨眼功夫史永辉的掩护机队就在密集火力下损失殆尽，柳青现在要单独面对着扑面而来的压力了。
“结果只是一场空欢喜么……即使如此也好，就让你们看看军团最后的意气吧！”根本突破不过去的，就算柳青失去了理智她也知道自己和敌人之间的绝对力量差距，但是她依然义无反顾地驱动着龙神冲杀进敌群之中。
“柳青！”眼看着好友向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发动决死突击，史永辉忍不住大声叫道。
就在两人都以为这次已经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数不清的磁轨炮火从虚空中激射而出横扫了兵蜂群的侧面！感受到自身危机的兵蜂群立即散开试图规避弹道，然而因为之前它们的活动太过于集中到柳青编队身上规避已经是来不及了，顿时它们薄弱的装甲全数被强力的磁轨炮穿透在太空中爆出阵阵艳丽的火光。
“蓝天攻击群、赤红攻击群、曙光攻击群……这不是参谋处的直属部队吗？！怎、怎么回事？！”后援的史永辉看到雷达上新出现的大批友军编队都傻了，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对，是什么时候潜航到这里的？自己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很疑惑是么？这就对了，谁让你们年轻人总瞧不起我们这些老家伙呢。”仿佛在为史永辉解惑一般，军团参谋长的声音插入了他的神经网络频道。
“参谋长，这到底是？！”参谋处不是拒绝了派遣援军么，那这些机队究竟怎么……
“这是战术啊，没有人吸引注意力编队怎么可能潜航到这么好的攻击位置？虽然有点冒险，诱饵就只能让你们这对军团中最好的组合来担当了。”参谋长笑道。
“那也要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吧！”史永辉直接就炸了毛，他要是有心脏的话刚才早就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提前说就起不到迷惑效果了，总而言之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后方支援指挥还是你来做，前线的士兵们冒着多大风险潜到那么近你该清楚，别让他们的牺牲白费。”参谋长严厉地说道。
“啊……是！保证完成任务！”惊喜交加的史永辉连忙接手了指挥权限，手上一下子多了数百台可用之兵的他现在底气十足。
至于塞伯利安议会军那边，他们显然是给这次全无征兆的突袭打得有点束手无策，尽管更多的援军在从四面八方赶来中间也只需要几分钟时间，然而在这局部的一点上龙军团依靠着质量优势已经压倒了防卫蜂群。眼见机不可失的柳青立即抓住机会不再和蜂群恋战直接突入被凿出一条通道的太空防御圈，控制着两台仅存的机甲直接向大气层冲了过去。
“地球……故乡。”传感器传回的景象一瞬间夺去了柳青的意识，湛蓝的海洋，生命绿色铺成的大地，还有其间代表着文明火种的点点城市灯火，她梦寐以求的一切如今就近在眼前。也就在这个瞬间，一颗还将炮口对准大气圈方向的防御卫星锁定了受到大气阻碍正在减速下降的柳青。
炽热的光束闪过，柳青的座机凌空炸成了烟火。
第二六五章 安全着陆
“呼，千钧一发啊。”在地面雷达上观测到龙军团的残存战力正开始向月球方向撤退，赛西丝却是松了口气。
“这么说来成功了？”还不太明白情况的李维依然有点紧张。
“成功了，那个塞伯利安人警觉得很，在座机被击中的瞬间将意识传送到了受她遥控的僚机上。虽然那台僚机接着也被摧毁，但我这边已经接收到了她的意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可以重新接通这台机器的电源让她活过来。”赛西丝点点头。
“龙军团么……”李维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没有启动的龙神机甲，“给她电源吧。”
“嗡！”随着电压变频的闷响，龙神机甲两颗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散发出了生命的红光。
“我这是……活下来了？”连续传送带来的意识模糊让柳青有些不知所措，她调整了一下和自己的感官不太协调的外设传感器，开口跟面前陌生的泰伦人确认道。
“大概吧。”塞伯利安人的那套技术李维也不是很清楚，“总而言之你现在在地球上，意识完整记忆清楚的话，你应该知道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我记得好像是……啊！”还有点迷糊的柳青听到地球这个词忽然清醒了起来，“我在地球上了？！”
“是，有什么不对么？”李维无法理解对方这么激动的理由。
“地球，我终于回来了……”柳青那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真没想到还有重新踏上这里的一天啊。”
“你想感动的话现在随你，感动够了就整理好情绪谈正事，别忘了你来这里还有任务在身。”李维冷冰冰地提醒道。
“哼，用不着泰伦人来说我。”可能是不想在几千年的宿敌面前丢丑吧柳青很快恢复了冷静，“我看看，首先是……哦，紧急逃生平台还在，型号老了点还是用它吧，在这种低矮的地方控制大型平台活动太不方便了。”
说着龙神机甲的腹部装甲打开了一个缺口，一团形似水银的东西从缺口中倾泻而出，等落地的时候已经化成了年轻东方女性的样貌。
“哦，还记得自己作为人时候的样子么？”早就知道龙神机甲里面有这种设备，李维感慨的是这个塞伯利安人采用的外貌还是人形而不是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怎么话里句句带刺啊？我知道你心里因为我们灭了你们的族而不满，但现在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你这态度可不像是打算跟人合作的样子。”李维的感慨在柳青听来颇为刺耳，她皱起眉头道。
“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如果让你觉得不适我道歉。”李维很干脆地道了歉，“另外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不是泰伦人，尽管这副身体确实安装了永动核心，精神上我只是个克隆。”
“克隆？”柳青一愣，“那你是怎么……对了，上次跟我们联络的那个泰伦人呢？他也是克隆？”
“那个是货真价实的泰伦人只是失去了身体而已，后来在试图夺取我的躯体时候被我给消灭掉了，我是从他的记忆中得知他曾经与你们进行过联络，所以就顺水推舟继续了他的计划。在我的记忆里他曾经与你们有过协定，这份协定对我来讲不算数，我有我的要求，执行起来可能会比他的要求更困难，当然你也没什么选择余地，不是么？”李维坦白地简略说明了事态经纬。
“没想到我还有跟一个克隆谈判的时候。”得知李维的真实身份柳青脸上现出了些许的轻蔑，“好吧，你想要什么？我姑且听听看，太过分的要求就是接受了我也未见得能帮你达成，现在的龙军团是个什么样子刚才你应该已经清楚了，我们没有力量突破议会……啊，就是地球轨道上那些家伙的封锁把战力输送到地面上来，所以只靠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有限。”
“没关系，我不是要你们下来，我是要你把我们送上去。”李维摇摇头。
“什么意思？”送上去？送到哪儿？
“用嘴说太麻烦了，赛西丝，把我们的计划给她直接传一份过去。”既然冒险把可能招致塞伯利安直接打击的龙军团招了下来，李维自然是有一整套可行的作战计划。
“好嘞。”赛西丝应声现出了身形，“塞伯利安小姐，能不能借我一个接驳端口用用？”
“你是……AI？”尽管是早期型号龙神机甲的扫描仪也不是吃干饭的，柳青早就注意到了赛西丝的存在。
“完全自主型AI赛西丝愿为您效劳。”漂浮在空中的赛西丝优雅地一提裙摆，“放心好啦，只是传一份文件，不会随便入侵你的意识的，这点礼貌我还懂。”
“居然是自主AI……你疯了么？！”没去搭理径自显摆的赛西丝，柳青直接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李维，看来塞伯利安人极度厌恶自主AI的传闻确实不是虚言。
“绝望的时刻，绝望的手段。”李维轻描淡写地回答着，“要不是有它在我的消息根本就传达不到月球上，你也不会站在这里指责我激活一个自主AI了。”
“唔……”固然心里面不想承认，柳青也清楚自主AI强大的事务处理能力，事实上也正因为这份强大的能力再加上自身具有情感的不可确定性才让塞伯利安上下不管是议会还是龙军团都对自主AI忌讳颇深。
“可以开始了吗，塞伯利安小姐？”赛西丝适时地再次开口问道。
“你要是敢入侵我的意识区哪怕一点点我就用攻性防火墙把你烧成灰，听懂了么？”不认同赛西丝的存在就没法继续合作下去，柳青只好如此严厉地警告道，“还有别叫我塞伯利安小姐，我叫柳青，和你们不一样是父母赐予的真正名字。”
“嗯，你好柳青小姐，再自我介绍一遍我叫赛西丝，附带那边那个冷着脸的克隆叫莉薇，那么我们开始吧。”赛西丝却不知为何对柳青抱有浓厚的兴趣，不管对方怎么表示敌意它都一副打算热脸贴上去的样子。
“……”不情不愿地打开了记忆端口，严阵以待的柳青从赛西丝那里收到了李维的计划，反复扫描过确定封包里面没有潜伏木马之后柳青打开了这份计划，刚开始阅读这份计划她就被震惊了。
这可不是一份一般的计划，其中内容之大胆柳青估计龙军团参谋处都没有设想过更别提是出于区区一个克隆之手了，如果这份计划能够实行的话柳青可以肯定绝对能给塞伯利安议会好看，这让柳青对李维的策划能力刮目相看，这根本不是她印象中呆板沉默的克隆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东西。
“……真亏你能想得出来啊。”阅读完计划的全貌，柳青由衷地发出了赞叹。
“觉得可行性如何？”李维问。
“找到侵入路径的话的的确确是个好办法，物理上不管是你们这个所谓的联军还是我们龙军团都不是议会的对手，但在思维空间里面就不太一样了，那里大家都是平等的。议会的主服务器虽然对外来入侵防卫严密却也不是半点漏洞都没有，尤其对我们这些以前就在服务器里生活的人更是如此。我认识的一个军团电子战专家以前曾经找到过进入服务器的后门但没有将其投入使用，如果是在地面上还有一台那么大功率的主控电脑和自主AI做辅助的话……虽然我最擅长的不是电子战，但可以一试。”柳青确认了计划的可行性。
“后门？还有那种东西么？”这个回答让李维颇为诧异，他以为塞伯利安人对可以被称为精神家乡的主服务器一定会完善防护的。
“当然了，这世上就没有攻不破的城垒，在思维空间也是如此。”柳青点点头，“听说过灰色单元么？”
“如你所知我只是个前线克隆，对塞伯利安理解只局限于正面交战积累的经验，你们的社会结构和道德理念之类我一窍不通。”李维很老实地答道。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看你的样子又不像是投降我们的那一批克隆，如果是的话一定会知道得更多。”柳青奇怪道。
“战争末期的黑岛计划，我是当时的作战指挥官，这副身体是最后一个泰伦人在那时候留给我的……可能是她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生存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吧。”李维叹道。
“哈，没想到那个乱七八糟的计划最后居然还成功了啊。”柳青闻言嘲笑了一句，“好吧，既然如此看来就得把基础的东西跟你讲一遍了，好好听着，以后入侵的时候用得上。”
第二六六章 内部矛盾
“先问你一句，你该不会连龙军团和议会分道扬镳的理由都不知道？”说是从基础讲起，柳青却不知道应该基础到什么程度。
“我从黑岛计划开始一直被冷冻到现在，你说呢？”李维耸耸肩膀，“地上的神话传说是因为你们和你们的政府因为如何处置叛变克隆起了冲突，他们保护了克隆不受到你们的伤害克隆却背叛了他们，我想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哼，把自己打扮成解放者的模样，议会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搞这些没用的宣传手段。”塞伯利安议会精心编织的神话让柳青嗤之以鼻，“我们对克隆的处置问题上有分歧是事实，但区区克隆还不足以让军团对议会刀枪相向，最后演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原因嘛……应说是政争？”
“政争？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塞伯利安人。”说到底塞伯利安内部的政治结构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维至今都搞不明白，他们的政见争端李维就更不清楚了。
“塞伯利安你不懂，泰伦是个什么样子你总知道吧？”柳青为李维的无知叹了一句。
“我出厂的时候泰伦已经在你们的打击下接近无政府状态了，根据我所接受的教育，以前的政府似乎是财阀寡头和技术统治构成的执政联盟？”李维回答得很不确定。
“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泰伦人是被纳米体技术给整合起来的，泰伦政府的前身就是发明纳米体技术的科技集团和控股那个集团的欧美财阀们，对于他们来讲纳米体技术就是命根子，为了自己的统治稳固对其管制极严，永动核心的全套生产技术只有政府里的几个财阀和科学家掌握从来不对外扩散，甚至连我们都是在打败了泰伦人之后对残骸进行逆向工程才大致了解了相关技术。”柳青点点头。
“怪不得到处都找不到永动核心的技术资料……所以泰伦政府的确只是由几个人控制的？”真相让李维大失所望，这样的政府可持续不了太久，因为当个人的利益和种族整体利益冲突时他们往往会选择前者。
“所谓的精英统治呢。”柳青讽刺地笑笑，“至于我们塞伯利安人和泰伦正相反，塞伯利安追求的是公民之间绝对平等所以两个政权才会刚建立关系就那么糟糕，泰伦人似乎认为我们的政治主张威胁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才在没有胜算的前提下主动对我们发动了战争。”
“听起来好像你们那边更好些，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既然号称绝对平等，还会出现内部分裂不是很奇怪么？
“问题就出在这个平等上……”柳青深长地叹了口气，“所谓的平等说穿了就是投票权，塞伯利安的大事小情全部由种族整体一致投票决定没有当头儿的来指手画脚。放在神经蜂巢网络出现之前这根本不可能实现，不过当你动动念头就能影响整个种族的决策时这个制度的成型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投票的结果也没有以前烂泥潭似的代议制度有那么多猫腻，就是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
“你们龙军团想必经常是那个少数派。”这回李维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就是军人的悲哀啊。”柳青并不否认李维所说，“军人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事事都要遵从那些不在前线的人做出的裁决只会贻误战机。在泰伦战争初期军团的指挥还服从蜂巢议会的决议，但那些决议却往往起到反效果拖累了战局，最后为了胜利我们干脆断开自己和议会的网络连接才让战局向好的方向发展。可能是发觉到议会靠全体投票决定一切的制度的确不适用于战争吧，在战争中议会对我们的越权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放纵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为止。”
“然后你们就被卸磨杀驴了？”同为军人身份，李维估计如果是泰伦人赢了那场战争自己的下场八成也跟柳青差不多。
“卸磨杀驴……呵呵，这个词用得好啊，你有克隆缺乏的幽默感。”柳青苦笑一声，“说是卸磨杀驴，倒不如说是我们这头驴脱缰了太久自己不想回到磨盘边去吧。战争中的经验已经确证了议会的做法并不是放在什么时候都适用，军团里的士兵包括我在内都对这套制度能不能延续下去抱有疑问，所以当我们的意见一再被少数服从多数这条铁则给否定的时候，我们选择了将枪口对准议会。”
“……而那个导火索就是处置叛变克隆的分歧？”既然明白了龙军团和议会之间的矛盾点，剩下的事情李维也可以想象了。
“嗯，没错。”柳青点点头，“军团上下一致认为那些叛徒不可相信，他们今天能为了生存投降我们，日后面对新的敌人也未必会保持对塞伯利安的忠诚，既然如此不如就在这颗定时炸弹爆发之前将其摘除掉。事实也证明当军团和议会开战的时候那些缺乏忠诚心的克隆果然趁着机会出来浑水摸鱼了，他们这么做实在是自不量力，如果老老实实跟着议会走说不定到现在还能混成议会的看门狗呢。”
“他们只是在追求自己的自由而已，何况首先没有兑现承诺的人是你们。”自己的同族被人如此恶语相向，就算是叛徒李维也要站出来为他们说句公道话。
“你是克隆当然要站在克隆的立场上说话，我们作为塞伯利安人也要为塞伯利安去考虑。”柳青并不在意李维的反驳，“说实话就算战胜了议会我们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建立一个比议会更加完善的制度，至少我们知道一点，那就是现在的议会制度并不适用于未来。”
“你指的未来是？”塞伯利安人那时候已经打败了劲敌泰伦人，对克隆们也掌有生杀大权，李维不明白他们还要追求什么样的未来。
“呵，所以才说你们克隆啊……目光太短浅。”柳青轻蔑地敲敲自己的脑袋，“统一地球就够了？一个种族如果只有这点野心那就只是自己母星上的寄生虫而已，我们要往外走得更远，要把我们的文明印记散布到星海的另一端，这才是那场战争的胜者应该去做的事情，不然被我们灭族的泰伦人都会在九泉之下嘲笑我们的。”
“……”李维无言，确实自己的目光没有对方那么长远，还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他目前根本无暇去考虑这般远大的课题。
“早在战胜泰伦人之前军团和议会就做好了向宇宙发展的准备，和需求生态圈来维持生存的有机生物不一样，我们塞伯利安人只需要少量的有机物和一个完整基因库就能大量繁衍人口，本来清除掉克隆排除内部分歧之后就可以向外进发，可惜……”柳青的懊悔之情溢于言表，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为塞伯利安的现状感到悲哀。
“议会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听柳青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塞伯利安议会最后取消了向宇宙发展的计划。
“就如刚才我说的，议会的所有决定由全体公民直接投票得出，这个制度在公民们都连接在同一个网络上时候没有问题，可是殖民异星意味着殖民地和母星之间会有不可克服的距离，信息传达又会回到神经网络发明之前的状态，那么母星在做出某种决定的时候殖民地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见？母星和殖民地之间的意见出现了分歧最后该遵从谁的想法，是作为主体的母星还是处于现场的殖民地？如果议会还是顽固地维持现在的制度，最后的结果肯定会导致母星和殖民地之间陷入战争，毕竟已经有军团这个前车之鉴了嘛。”说了这么多，柳青终于将话题引入了核心。
“所以他们是怕了。”此言一出李维恍然大悟。
“没错，议会怕了，他们怕自己向宇宙进发的结果是给自己制造一个同等级的对手，在地球上进行无休止的轮回实验也是为了寻找一个不会产生分歧的完美社会结构。”柳青点点头。
“也许他们追求的所谓完美社会一开始就不存在呢？”赛西丝在这个时候突然插言进来，“就算是像我这样的纯粹无机生命也会有犯错的时候，百分之百的完美什么的……”
“或许真的不存在吧。”这次柳青认真地回答了赛西丝，“这些实验现在看来并没什么成果，不过是儿戏一样不停地操弄比自己等级更低的文明罢了，而且他们自己也在无尽的等待中慢慢开始堕落。我刚才说的灰色单元就是介于连接网络并响应投票的白色单元和像我这样完全断开网络的黑色单元之间的存在，那些灰色单元虽然连接着网络占用着大批处理资源，实际上却不响应议会的投票完全将自己的意识隔离于网络之外。军团的电子战专家曾经以这样一个灰色单元为突破口入侵过蜂巢网络，他发现那个灰色单元已经沉溺在自己用想象制造的虚拟世界之中，而且这些年来议会公民中堕落成灰色单元的比例正变得越来越大。”
“你的意思是这些灰色单元没有防护自身的能力？”万没想到看似强大的塞伯利安正从内部被腐蚀得这么厉害，李维的心态真是即庆幸又复杂。
“完全没有，沉溺于空想世界中的他们甚至可能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塞伯利安人，而且议会的法律中执行死刑需要除受审者外全员一致通过，这个全员包括了那些不作响应的灰色单元，所以议会也不可能对这些连在网络上的寄生虫进行清除，以他们为突破口进行入侵几乎没有风险。”柳青十分肯定地答道。
“这样啊……那就以他们为突破口，先探探这个网络的虚实吧。”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李维决定冒险试试看。
第二六七章 不入虎穴
“话说回来，有什么可以进行意识入侵的具体门路吗？就算那些灰色单元本身没有防备，总得能连上塞伯利安的网络才行啊。”难得找到了突破口，李维开始考虑具体的实行细节。
“我们在月面对蜂巢网络进行入侵靠的是议会之前在废弃采矿区建设的射电望远镜阵列，只是论功率的话和你在联系我们时候用的那个发射塔应该不相上下，不过采用泰伦制式的大型设备进行入侵很容易露出马脚，第一次入侵之后他们就难免会有所防备甚至会直接攻击发射塔本身。要是这个机库还有能连上蜂巢网络的塞伯利安设备就好了，用我们塞伯利安人自己的通信技术来突破防火墙就没有那么惹眼了。”柳青皱着眉头道。
“塞伯利安制式的通信设备么……说不定有哦。”忽然赛西丝似乎有了想法。
“诶，有那种东西吗？”李维一愣，现在的地上还有什么塞伯利安设备残留么？
“你这么快就忘了？就是现在立在城外那个大号纪念碑啊。”赛西丝笑道。
“啊，巨神兵！”李维这下子想起来了，就在拉维瑞提城郊的荒野上不是还有一台因为太过庞大而无法清除的巨神兵残骸么！
想起这桩事三个人都是眼前一亮，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就出发去往了城外，虽然路上的卫兵不知道外貌奇特的柳青是谁但有李维在身边也没人敢去阻拦，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台废弃的巨神兵脚下。
“嗯……这是改进型的自愈钛合金，那个是……洛伦兹液化铁么？！战败的时候还是实验室里的东西，没想到都已经实用化在这么大规模的平台上了，议会这些年看来并不是完全在消磨时间啊，至少在材料学方面已经比军团掌握的技术先进太多了。”手边有劲敌废弃的武装平台柳青自然免不了要考察一番，和落后了时代几千年的李维一样她也对塞伯利安议会强大的制造技术而赞叹不已。
“我知道他们的技术比我们掌握的先进了太多，问题是以我们现在的科技能力根本就无法完整分析和复制这些东西，所以还是请你把注意力放在需要的地方吧。”早就对巨神兵动过脑筋的李维见柳青有没完没了的趋势，连忙开口提醒道。
“啊……说的也是，要是能把军团技术部的人弄到这里来兴许还有戏，靠我这点能力还是算了。”柳青这才悻悻然收回目光，“通信设备是吧，之前对这个大家伙做过扫描了？”
“外壳而已，内部结构被某种有隔绝性能的衬垫给保护着我渗透不进去，撬开外壳又太费力气结果就没做，既然你是塞伯利安人总有把它打开的办法吧。”赛西丝答道。
“我试试看。”柳青使用的逃生平台虽然平时是人形，液态金属在必要时候也能变化成任意需要的形状，她靠着这招来到了巨神兵的顶端，又在李维的帮助下重新打开了巨神兵头部的主控区。
“强制进行生体连接的主控机构？真是恶趣味……”原本控制这里的那个生命已经被李维给消灭掉了，柳青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台巨神兵险恶的设计用心。
“怎么样，你能用么？”李维关心的是能否利用巨神兵对蜂巢网络进行入侵。
“没问题，生体连接端口只是临时加装上去的附加设备而已，这台机器保留着原本给塞伯利安人预留的意识端口，至少上行功能还在的话……喂，我要控制一下这台机器，没问题吧？”顾虑到李维的反应，柳青特意多问了一句。
“当然，派得上用场就可以。”李维很干脆地点头同意了。
“那要看这台机器争不争气，站稳了。”得到李维的允许柳青立即接通了和巨神兵之间的联系。
“轰隆！”
可能是恢复控制的原因巨神兵庞大的身躯突然直起腰杆动了一下，它甚至都没有迈动步子只是做了个稳定姿态的动作就让大地一阵颤动，可把城墙上的守军和在附近参观的闲人们给吓了一大跳。就在巨神兵头上的李维和赛西丝也紧张地关注着巨神兵的动作，他们倒不是担心柳青会控制着巨神兵做什么事情而是怕巨神兵里面有预设的陷阱，毕竟塞伯利安人就这么像丢垃圾一样把巨神兵丢在了地球上不作销毁，要不是因为他们自大就是里面有什么阴谋。
至于柳青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引发的骚动，几乎没遭受抵抗地突破了巨神兵的身份认证程序，专心于扫描巨神兵内部结构的她惊喜地发现这台机器不但跟中转通信卫星的上下行链路俱在，甚至还有一个能够直连塞伯利安蜂巢网络的备用收发器被完好地安置在核心部位，事情顺利得让柳青觉得不可思议。
“这要不是请我们入瓮的陷阱就是我们撞上大运了。”意识退出巨神兵的柳青这么说道，“那边那个AI，通信系统的控制权我转交给你了，捣鼓出来一条安全通道你总做得到吧？”
“我看看……没问题，你们塞伯利安的网络安全措施这么差？这认证程序连二进制算法的计算机都能突破啊。”接手完通信网络的赛西丝张口就吐槽。
“怎么可能？战时的网络防火墙要是堵墙你现在看到的就连张纸都不如，所以我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存在。”至少据柳青所知塞伯利安的网路防护绝对没有这么弱。
“你的意思是他们留下这台机器是故意打算让我们连上网络？”李维顺着她的话猜测道。
“没有理由啊，蜂巢网络承载着所有在线单元的意识，出了一点岔子影响都是灾难性的，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把我们招进去能打算干什么？”柳青同样对巨神兵的缺乏防护十分不解。
“该不会又是某种实验吧？”塞伯利安的行动总是这么让人难以理解，连赛西丝都学会把一切往他们的实验头上推了。
“应该不会，这实验风险太高了，网络那种脆弱的东西就是进了一只蚂蚁都可能产生天大的破坏。”李维摇摇头，“也许他们只是大意轻敌认为我们没有能力突破巨神兵的防护而已，但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内情我们都必须尽快一试，因为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手段了。”
“那就快点准备，侵入时我们最好在有掩护的地方，我可不想等侵入完毕才发现意识已经没有可以回来的载体了。”柳青也同意李维的看法，只是她更加谨慎。
“回去地下机库比较好，那里设施比较齐全，就算被攻击也有城市规模的纳米盾顶着。你们回去的路上我会准备好相应的意识接口和虚拟缓冲区，虽然不知道能起到多少防护效果，只希望即使入侵暴露了也能让你们的意识安全回来吧。”赛西丝则已经开始对相应的事宜进行准备了，对它来说维持李维和柳青的安全才是最优先事项。
“嗯，那就麻烦你了。”李维点点头顺从了赛西丝的建议。
不得不说自主AI的行动效率确实够高，两人从城外回到地下机库只用了半小时路程，对应他们物理特征的网络接口就已经被赛西丝给修改好了。它还利用黑岛庞大的存储系统给两人预设了足够的虚拟缓冲区以抵挡任何可能遭遇的攻性防火墙，这样即使遭受到电子反制首先承受压力的也不会是李维和柳青的物理身体而是黑岛。
“唔，这效率还真没的说。”不放心的柳青亲自检查了一下为她准备的虚拟缓冲，结果比她的最高预想还要好。
“哼哼哼，现在知道自主AI的厉害了吧。”赛西丝得意地笑着，“另外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刚才在给你们打前站的时候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有趣？”李维瞥了它一眼。
“那个备用的收发器，我本来以为它和中转线路一样都是连接在根服务器上的，实际试探性地发过去握手协议之后却发现连接的是一个根服务器下游的子网络，它对我的协议请求没有任何回应，但是我的协议数据包却没有被打回来。”赛西丝解释道。
“只进不出……那不是灰色单元么？”这个特性柳青从自己的好友史永辉那里听过，他就是柳青口中那个曾经入侵过蜂巢网络的人所以应该没错，但是地面上少有的激活作战平台却直连了一个不会做回应的思考单元是怎么回事？
“要试试看么？”赛西丝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说呢？”李维朝二人反问。
“啊。”两人同时点头，就算有陷阱在这个饵他们也不得不吞。
“决定了，就它吧。”下定决心的李维将身体躺入了接入舱。
第二六八章 登入
“那个AI是我们的王牌现在不能拿来用，所以这次潜入它只能做个后援真正干活的还是你我，顺便问你一句你对虚拟世界有多少概念？”为求保险柳青在入侵之前多嘴问了一句。
“每个克隆出生的前几个月都生活在虚拟世界里，我是指挥型，比其他速成克隆的培训时间要长一些，应该没有问题。”李维可不是对虚拟世界一窍不通的家伙，他对虚拟世界熟得很。
克隆和塞伯利安刚好相反，一个是出生在虚拟世界里培训几个月然后去被投入现实去作战，一个是在现实中作为有机体被培养出固定的意识然后再把意识剥离出来接入塞伯利安网络。尽管这两者顺序不同但他们都对虚拟世界有深刻的了解，反倒是创造出克隆的泰伦人对虚拟世界一向深恶痛绝，所有泰伦人都被他们的政府禁止接入任何形式的虚拟空间。
“哼，蛮有自信的嘛，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了只给你一句忠告，进了那个世界之后不管看到什么……”
“都千万不能把它当成现实发生的事情，也绝对不能去故意对抗那个世界。”没等柳青“善意”的提醒说完，李维就像故意的一样自己接过了下半句。
“……进去汇合。”还想以前辈身份教育李维两句的柳青没想到自己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悻悻然地接入到网络里面去了。
“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马上把我们拉出来，明白吗？”见柳青的物理身体已经没了活动迹象，李维跟赛西丝交待道。
“你放心，我会打起十二分小心。”赛西丝很郑重地给出了承诺。
“好，我相信你，那我就进去了。”躺下身体将后颈贴到接入端口上，李维任凭赛西丝将自己送进了虚拟的意识世界。
眼前一黑。
意识抽离过程的最大缺点就是你根本不知道现实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就是一瞬，当李维的意识重新复苏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悬浮在某种数位空间之中。他试着观察了一下周围，四面都是单调的网格状光线构成的管道墙壁，眼前远远地有那么一道光，背后是无尽的漆黑。李维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全身好像只剩下一颗看不见的脑袋在这条没完没了的管道中下落，他猜不准这条管道究竟是入侵通道的视觉具现化还是说这里已经是虚拟世界的一部分，所能做的除了等待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又不知道这么下落了多久，连性子极好的李维都开始由衷地厌烦起这片不变的光景时，忽然有个声音直接传进了他心里。
“欢迎登入。”那是个无机质的女性声音，比起人来更像是什么程序的管理AI。
“……”李维没出声，心想着总算是有点变化了。
“您的个人数据已经扫描完成，系统将根据您的个人数据自动生成相应条件，登入之前请输入您的认证ID，请务必谨慎输入，因为此ID将作为您在本系统中的终身ID使用不可替换。”果然这就是个系统管理AI，说话方式虽然跟培养舱的管理AI有着微妙的不同，在思维的死板程度上二者还是一致的。
“李维107C。”说到ID，李维条件反射想到的就是自己还是克隆时候的编号。
“李维107C，明白了，以后此ID将作为您在本系统中的代号使用，那么祝您愉快。”
管理AI刚刚说完眼前那道若隐若现的光猛然就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自己在向那道光靠拢还是光源朝着自己靠了过来，总之视线越来越亮最后什么都看不到了。
重新恢复视觉时眼前有点模糊，好像是有什么半透明的液体在眼前让视线不怎么真切。李维试着感受自己的身体，发现四肢和呼吸都在，看来在登入之后这个所谓的系统就会赋予自己一个虚拟化身，只是现在的这副身体好像是给装到了什么李维似曾相识的东西里面无法正常活动。李维动了动手指，忽地挡住身体移动的玻璃盖子自动地掀了起来，不再受到阻挡的半透明粘稠液体拖着李维一起摔倒在地上。
“呕……咳咳咳咳！”肺里面再次感受到新鲜的空气，同时还有一股异常刺鼻、仿佛腐臭血液一样的恶臭腥味从自己的喉咙和鼻孔里涌出来，李维忍不住跪在地上开始剧烈地呕吐和干咳。
他认识这种味道，每个克隆都认识这种味道，因为克隆们全是被这种腥臭异常的培养液给喂养大的，完全浸泡在这种液体中时你感觉不出来，但当身体弹出培养舱时培养液和空气接触的那一瞬间高富养的培养液就会瞬间氧化腐烂变成这种刺鼻难闻的液体，这也是每个克隆生下来必须过的第一关。
“唔，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再遭一遍这个罪。”排空了身体里面挤压的培养液，沾染在身上的恶臭依然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从培养液的折磨中恢复过来，李维强打精神开始注意四周的环境，抬头的第一眼他就愣住了——踩上去非常不舒服的钢铁地砖，由数不清的管道组成的压抑天花板、从自己这边一直排到走廊尽头成百上千的培养舱，还有每隔几十个舱就会配备的清洗消毒室。
简直就跟自己的出生地一模一样。
“这是读取了我的记忆？”伯尔尼生化兵工厂早就在几千年前被塞伯利安人炸平了，李维估计就是行凶者塞伯利安人自己也不能如此完美地还原兵工厂的陈设，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幅场景还原于李维自己的记忆。
但这并不完全是李维出生时候的记忆，兵工厂里如今空无一人，没有那些忙碌的泰伦操作员培养舱里除了自己之外也没有其他克隆。这地方就好像被废弃了似的毫无生机，只有冷冰冰的机器闪着灯光在运作。
“搞什么鬼……总之先想办法汇合。”
尽管知道眼前的东西都是虚拟出来的李维还是感到一阵不适，他走进消毒间彻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异味，又轻车熟路地转到隔壁间取来了给克隆准备好的军服，当他站到镜子前准备把衣服穿上时意外地发现镜子里的人不是那位卢梭小姐，而是真真正正原装出厂的克隆士兵李维107C。
“……”没有一丝多余的精壮肌肉，顶着一头黑色短发、丢在人堆里就不可能被认出来的平凡脸孔，李维感觉都快认不出来曾经的自己了，他七手八脚地套上军服，当左手摸到右袖口下边的泰伦军徽时李维才有了点“这就是自己”的实感。
“OK，整装完毕，然后……”
“砰！”李维身边的储物柜被纳米体重重地打出一块凹陷。
“连身体能力都还原成以前的状态了么？”捏捏拳头检查了一下身体的状况，果然体内没有永动核心，或者说那个什么系统认定李维就是个克隆所以没有给他模拟出永动核心。
这可不是件好事，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挥霍永动核心的日子再回到必须要时刻注意纳米存量的克隆身体里李维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得来。虚拟世界里虽然没有一丝真实，却往往比现实更加注重真实性，这里的一切都会遵照着理论去发生不会有过分的偶然，在培养舱的虚拟世界中摸爬滚打了几个月的李维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一旦你被系统定义为弱者基本上就别想靠着什么偶然去翻身了。
“死亡惩罚不会也跟培养舱那时候一样吧……”培训过程中曾经经历过无数次“死亡”的李维颇有些心虚地自言自语道，饶是坚强如他，“尽量真实”地死了那么多次难免也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但是既然来了就不能逃避，自己在现实里都不怕死虚拟又算得了什么，如此宽慰着自己李维信步走向上一层的出口，李维记得这个兵工厂下层只有一个上下出入口，那是为了方便控制下层以防精神异常的克隆个体被意外释放。
果不其然，出口就只有李维记忆中的那个，就在这片压抑的生化设备尽头。可是李维看不到向上的灯光，或者说光照在那条通道里面就像是照进了黑洞一样不会有一丝一毫反射回来，这倒是让李维联想起了克隆兵们在战事间歇时给他推荐过的某款老式VR游戏，因为场景建模的成本很低在需要交换场景时就用了这样生硬的处理手法，但这个虚拟世界显然不存在什么建模成本的问题，也就是说设计者故意用了这样的射击来告诉系统里的人他们是身在游戏之中么？
“设计这系统的人一定是个复古的家伙。”朝着那片黑暗摇摇头，李维径直走进了未知的黑暗之中。
第二六九章 昨日重现
忽地脚下的地面传来颤动，投进环境中的晦暗光线间带着簌簌往下掉的尘土颗粒，李维看看周围，自己似乎处在某条临时挖掘的半地下工事里面，除了坑道本身就在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身着克隆兵野战服的家伙。
“这里是……”场景转换得不算突兀，只是坑道的话可没法判断自己人在哪里，虚拟世界中生成什么样的环境都不奇怪。
“马赛市郊，长官，您的外部记忆损坏了么？”回答李维的是那个克隆兵，李维之所以能确定这家伙是个克隆，完全是因为这直来直去完全不做修饰的说话方式。
“额，算是吧。”久违这种说话方式的李维自己都有点不习惯了，“马赛市郊……我们现在是在撤出？”
“没错，城市那边已经传来穹顶被攻破的消息了，前线正在就地防守为撤出的政府车队争取时间，说起来您不是跟车队同行的么？”克隆兵的回答和李维自己在马赛市郊作战时候的记忆如出一辙。
“啊……”这回李维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所谓的系统十有八九是在重演自己还是克隆时候的记忆，他也只好先顺着记忆走下去。
来到坑道出口李维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环境，地面已经基本上被塞伯利安军压倒性的炮火给重新犁了一遍，现在还有零星的炮弹不时落在连根草都看不见了的阵地前沿。现实中的马赛沦陷是发生于黑岛计划一年前的事情，为了筹备实施黑岛计划的人手与物资所有活跃在西欧的残存泰伦部队都在向马赛集结准备撤入阿尔卑斯山区，如此大规模的集结自然也遭到了塞伯利安方面无情的猛攻，大部分试图向马赛靠拢的泰伦部队都被截杀在半路上没能逃出生天，而李维作为马赛守军的一员很幸运地躲过了被干掉的命运还被选为泰伦撤退部队的临时指挥官，在马赛的城防穹顶过载破碎之后由他负责带领车队护卫向阿尔卑斯山区后撤躲避。
“真是个麻烦的时间点……”李维还记得自己是在虚拟世界，所以他明白自己的第一要务不是掩护什么泰伦车队撤退而是尽快和柳青汇合找到突破这片虚拟世界的办法。
问题在于柳青是个塞伯利安人，她现在八成是作为和自己敌对的塞伯利安空军一员被安排出现在这个场景里，搞不好自己还没等从夏天苍蝇一样多的龙神机甲中认出来哪个是柳青他就已经被构成这个世界的系统判定为死在塞伯利安人的攻击之下了，反过来讲柳青也未必能从系统生成的泰伦士兵中认出来长相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自己，李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死亡的惩罚是什么，他不敢随便冒这个风险。
那些见鬼的龙神机甲为什么长得都一样……心里面这样抱怨着，李维决定还是先顺着记忆去行动，然后找找机会看能不能想办法和柳青接头。
撤离车队的位置和李维的记忆大致相似，护卫队的全地形突击车和运输队的气垫卡车都在移动型纳米护盾的保护下整装待发，克隆兵们正忙碌地进行最后的出发准备，看到指挥官李维走近时不管多忙这些克隆兵都会放下手上的工作先给他敬个礼，那是他们在出生时候就被烙印在基因里的服从精神。
“长官，泰伦方面选出的新执政官想要见您。”正有些迷茫地在车队之中胡乱行走的时候来了一个姿态恭顺外貌柔美的女性克隆，看样子她本来是服务型，因为人手缺乏被临时当成了通信兵使唤。
“知道了，这就过去。”李维点点头，按照对方的指点转而向泰伦的临时指挥部走去。
一进那台指挥车李维就愣住了，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日后将身体托付于自己的泰伦人夏洛特·卢梭，就算知道自己所见的一切都不过是记忆的重演李维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去面对那个气质独特的女人，就像他在几千年前的现实中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那样。
“……嗯？”将注意力放在全息地图上的卢梭这才注意到走进来的李维，今天才因为上一任临时执政官死亡的消息被确证而接手重担的她困惑地看了李维一眼。
“护卫队指挥官李维107C，向您报到！”李维条件反射地打了个立正，他也搞不清楚心中涌出的这种忠犬终于找到主人似的诡异感动是怎么回事。
“啊，辛苦了。”并不能理解李维这份感动的卢梭还沉浸在无法决定前途的困扰中，“叫你过来是想问问车队应该怎么走才好，我不是专业的战斗员今天才接手执政官的工作，所以想参考一下专业士兵的意见。”
“撤退路线么……”李维把视线投向车子中央的全息地图，忽然某处让他异常眼熟的地形让他眼前一亮，“走拉维瑞提怎么样？”
“拉维瑞提是哪里？”李维脱口而出的地名把卢梭搞得更加困惑了，她在地图上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李维所说的地名。
“抱、抱歉，我说的是阿维尼翁！”糟糕啊，习惯了新世界对这里的称呼结果都给带到旧世界的记忆里面来了。
“阿维尼翁？那里不是已经被占领了么。”卢梭当时就皱起了眉头，确实通过阿维尼翁是撤入阿尔卑斯山区的最短路径，问题是那里已经早马赛一步被塞伯利安人攻破了，现在属于敌占区。
“现在的情况下其实哪里都跟敌占区差不多吧？所以与其诸多顾虑不如直接走最短的路线减少损失。”自己在现实中另外提议的路线被前来拦截的龙军团给截杀得一塌糊涂……当然不能这么说了，而且选在阿维尼翁这个特殊的地方李维有更现实的考虑——他想通过现实中的地理联系和柳青汇合，如果对方得知这个与史实不符的动向她一定会注意到的。
“唔，这么说也没错呢。”听了李维解释的卢梭神色一黯，“明白了，你是护卫队的主官，你认为走这条线路正确我就尊重你的想法。时间不等人，去做出发准备吧，路线我会通报给其他人。”
“是！”卢梭的性格跟自己的记忆基本一致让李维松了口气，卢梭是泰伦人中少数能听进去克隆说话的人，现在想想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让李维肯舍命保护她那么久。
但也不是所有的泰伦人都像卢梭那么开明，哪怕在大厦将倾的时候绝大多数泰伦人依然对克隆的想法不屑一顾，这一点在虚拟世界中得到了忠实的还原。还没等李维开始安排护卫队的阵型一个泰伦军官就凶巴巴地拎着手枪逼近到他面前，李维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发现自己认识这个泰伦人，他是卢梭当选临时执政官之前最热门的执政官继承人和李维的关系非常差，要不是有黑岛计划的考量前任执政官死亡后理应是这个人接手执政官位子，所以卢梭当上执政官之后他一直显得很愤怒。
“你刚才跟临时执政官胡说什么了？”这家伙粗暴的性格得到了忠实还原，完全没有一点泰伦人自诩的优雅。
“只是给长官提供一点军事建议而已。”对这个家伙李维也没什么好感，于是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敷衍道。
“直穿敌占区……你管这叫军事建议！？”那个军官二话不说就把手枪架到了李维的脑门上，他似乎特别喜欢用这把能彰显身份的校官配枪来威胁别人，“说，你究竟有什么图谋！”
“……”李维没出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记忆的经验告诉李维这时候做任何解释都会被当成狡辩。
“不肯说是吧，我看你是觉得没什么叛变的机会了才想把我们送给塞伯利安人邀功吧！”那个军官嘴上胡说着无端的指控，手上都快把枪管顶进李维脑门里去了，“来人呐！”
“您有什么指示？”周围几个本来选择性无视了两人这一幕的克隆兵这才靠了过来。
“这个克隆意图叛变，把他带出去处理掉。”不管怎么说李维也是受执政官任命的护卫队指挥，所以那个军官想把直接下手的责任推给其他克隆，不然他早就一枪把李维崩了。
“……”没人响应，倒不是说李维在克隆中有多少威望，而是军官的权限还不足以指挥克隆们做枪毙指挥官这样责任重大的行为。
“怎么啦，我的命令都没听见吗！还是说你们也想参与叛乱？”军官脸上的表情立即就挂不住了，他挥舞着手枪照着一个表情木然的克隆兵就是一枪拐。
“……”那个克隆当时就被比自己更强壮的泰伦人打倒在地，但他没做任何反抗只是沉默地爬了起来。
“你们这些叛徒，老子要毙了你们！”有时候无视比反抗更能激起人的怒火，因为他们得不到自己最需要的回应，军官虽然没那个胆子直接枪毙李维，他对几个普通的克隆兵还是有生杀大权的。
“等等！”眼看着军官要动手，忽然一个并不严厉但非常坚定的声音阻拦了他。
“……这不是‘临时’执政官阁下么？我正在处理一批打算叛变的克隆，请问有何贵干。”听出来这个声音属于卢梭军官不情不愿地暂时收起了枪，如果他敢跟卢梭刀枪相向那么下一个被指控为叛变的人就该是他了。
“这叛变一说从何而来？你知道我们现在非常缺乏人手，不能随随便便就指控自己的士兵叛变。”作为一名文职人员卢梭从来不像武官那么不讲理，但她有些颤抖的声音里任谁都听得出来包含着愤怒。
“故意把车队往敌占区里送，这难道还不是叛变的依据么？阁下不懂军事看不明白我不怪阁下，但是这个克隆明明是指挥型却做出这种不符常理的判断，明显就是暗地里已经和敌人串通好了！”无法明面上反抗卢梭，军官只得在话里揶揄她对军事一窍不通其实并没有坐上这个位子的资格。
“常理是么……”卢梭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那么我问问精通军事的你，在形势所迫让克隆接手指挥之前，我们泰伦的指挥官们作战是否遵循常理？”
“那是当然了！”没能察觉卢梭言语里的陷阱，军官傲然道。
“结果我们赢了么？”卢梭继续又问。
“额……”军官当时就无话可说了，其实泰伦指挥官们的战绩未必比克隆精彩到哪儿去，他们甚至还因为精神上的动摇而往往无法贯彻作战目标导致损失更加惨痛。
“我虽然不懂军事，基本逻辑还是懂的，既然所谓的常理无法带领我们走向胜利那么就跳出这常理一次又能如何？至少我觉得在风险上二者是相当的，你说呢？”卢梭不打算给对方留任何余地。
“……出了事你要负全责！”涨红着脸憋了半天，军官丢下这句话愤然离去。
第二七零章 似是故人
“负全责……呢。”和卢梭坐在同一辆指挥车里，李维听得到她蜷缩在角落中如此用自己勉强能听得清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好像刚才和那军官的对峙已经用光了她心中的勇气。
这就是她了，李维暗叹。她就是这样一个公开场合看起来很睿智其实私底下脆弱得很的女人，她不怎么会掩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经常下意识地就这么流露出来。现在看来是挺可爱的性格，当初的李维更多注意到的却是不可靠的那部分，因此一开始李维对待她非常冷淡，甚至觉得就连那个粗暴的军官都比她更适合作为领袖。
“路线是我提出来的，责任自然是我来负。”李维忽然道。
悔不当初？大概有那么一点吧，但对一个虚拟人格说出这种话来与其讲是补偿不如说是给自己心里的一点慰藉，真正的卢梭已经在几千年前和李维的身体一起消散在纳米云雾之中，无论如何过去都改变不了。
“啊，给你听到了……抱歉。”卢梭这才发觉自己心里的碎碎念被无意间从嘴里说了出来，“我没有给你推卸责任的意思，提议的是你但做决定的人是我，如果这点担当都没有还当什么领袖。”
“你并不想当这个领袖，不是么？”用这段时间问问自己当初没问出来的话吧，李维不由得如此想到。
“现在的泰伦，你觉得还有多少幸存者？”卢梭没有正面回答，反过来给了李维一个问题。
“三千上下，没能和我们汇合的不计入数据。”这是黑岛日后统计出来的结果，一年后这三千多名泰伦幸存者中只有不到二十分之一见证了黑岛计划的执行。
“泰伦的人口在最顶峰的时期曾经有将近三十亿，不知道那时候的议长阁下和现在的我比起来，哪个肩膀上的担子比较重呢？”听到这个让人绝望的数字，卢梭凄惨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我能肯定的是你比他更称职。”作为泰伦人命运终结的见证者，李维如此答道。
“我才当了执政官七小时呀。”不知道李维从哪儿来的这股信心，卢梭脸上的惨笑换成了苦笑。
“这七小时间你没有做过任何错事，而那个议长只用一秒钟就毁掉了共和国的命运。”自不必说，那一秒指的是泰伦共和国在明知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主动向塞伯利安宣战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应该打这场仗？”卢梭眼中闪出了疑惑，大概李维的回答和她所知的克隆概念有冲突吧。
“从结果看来就是这个样子。”李维对卢梭亦不讳言，“我是被制造出来进行这场战争的，战争是我出生的契机我没有去指责它的理由，但对你的种族来讲不是这样，你们的文明……未来可能还有整个种族都将被它摧毁。”
“我们不正在努力将它保存下来么？”卢梭道。
“你觉得以当前的力量有可能成功么？”李维反问。
“……希望。”无言片刻后卢梭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只要我们还活着希望就必不可少，哪怕是个非常渺茫的希望我也要继续带领大家追求下去，不然的话……我们就没有未来了。”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话，李维还在现实中曾经很不客气地反驳过，现在他却再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语言，要说为什么的话，自己现在难道不是也走上了那条追求渺茫希望的道路么？
结果还是跟你一样了啊，在卢梭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李维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同时·虚拟区域·毁灭的马赛——
“……”龙神机甲盘旋在城市残存的最高建筑顶端久久不去，远远看去好像一只守在墓碑上的贪婪乌鸦。
柳青俯瞰着这座再次被自己亲手摧毁的城市，和曾经那种胜利在望的激昂感不同现在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倒不是说再次回顾一个种族的毁灭能撼动她的铁石心肠，她不是那般懦弱的人，知道如果当时心软的是塞伯利安人那么反过来他们也许就会和泰伦人调换立场。
真正让她恐惧的，是自己的文明在这无尽的自我消耗中有朝一日也会沦落为泰伦人的下场。
“怎么啦状态很不好啊，从城破起计分板上的数字就没变过，再这么下去说不定积分榜第一的位置就会给人超越掉哦。”意识中传来了好友史永辉的声音，当然不是现实中的而是记忆中的那个，那时候的他还沉浸在胜利幻象下的他比后来的性格明朗太多了。
至于计分板，说来残酷却是缺少娱乐的龙军团中少有的竞技项目，所有的泰伦目标不管是有生的还是无机的都被按照其战术价值给量化成了分数，大家在战争中竞相争取摧毁这些“分数”拿来攀比娱乐——当然如果平台失手被击坠了还要扣分，柳青的积分榜名次从战争末期开始就没有从第一位掉下来过。
“……厌了。”柳青没精打采地回了两个字，也不知是厌烦了和虚拟世界里的虚假人格浪费语言还是单纯地厌倦了这个靠杀戮来积累分数的无聊游戏。
“哦~你也有厌的时候？”反正史永辉给当成了后者，“我还以为你打算把第一的位置保持到战争结束呢。”
“你不觉得这么做其实很无聊么？”柳青反问道，当初的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是因为当局者迷吗？
“是很无聊啊。”谁知道史永辉给了她一个意外的答案，“问题是除了这些和蜂巢网络断开的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呢？现在又不是以前了，泰伦人给打得这么惨连带着我们想享受战争的紧张感都变成了奢望，真是的倒是拿出点骨气来好好打一仗啊，偷偷摸摸地像地鼠一样乱窜有什么意思。”
“他们要是拿出骨气来，明天战争就可以结束了。”柳青心里暗自撇嘴，“话说回来，你考虑过没有战争结束之后军团会怎么样？”
“……你吃错药了？还是说思考模块给什么东西打到了？如果是的话赶紧回来检查一下，可别在这最后关头栽了跟头。”柳青不符合设定的问话招来了史永辉的担忧。
啊，这么说来曾经的自己确实是个战斗狂呢，因为太过沉溺于战争以至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战争结束会如何。
“我没吃错药更没被打中，就是随口问问。”心里面好好自嘲一番，柳青把话题敷衍了过去。
“随口问问啊……战争结束之后军队就用不着了，战斗平台全部封存，我们也接回网络上去咯，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念我在虚拟世界里养的那条狗了。”这时候的史永辉对未来还很乐观，因为他并不了解已经和自己隔绝了很长时间的那个网络变成了什么样子。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该说是天真好还是什么好呢，柳青也这么想过，事实却事与愿违。
“你果然还是哪儿给打到了吧？别嫌丢脸赶紧回来整备一下，接下来还有任务呢。城里面的敌军不是全部，侦察卫星说在城外发现了纳米云阴影，方向嘛……朝阿维尼翁去的？这帮泰伦人疯了？”说到泰伦车队的动向，史永辉似乎有些疑惑。
“你说哪儿？”柳青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地点，在她的记忆里车队应该是从土伦走意大利北部方向进入阿尔卑斯山区的，车队转向阿维尼翁非但不是史实发生的事情，而且自己的身体现在就在现实的阿维尼翁地区。
这显然是个信号，是李维发给自己的信号，他就在那个车队里。
“阿维尼翁啊，我们来这里之前不就已经把阿维尼翁打下来了嘛。”史永辉奇怪道。
“拦截队出发了么？”无视了史永辉的疑惑，柳青急吼吼地问道。
“没有，怎么了？”史永辉更疑惑了。
“把我的积分榜重新刷上去，走了！”丢下这么一句话，柳青扬起龙神机甲的钢铁翅膀就向史永辉提供的范围坐标飞了过去。
第二七一章 证明
“……？！”不知道车队前进了多少路程，行驶平稳的指挥车忽然猛烈地颠簸了一下，顿时让李维从半梦半醒间清醒了过来。
气垫悬浮指挥车行驶在绝大多数路面上都不会有颠簸，如果是像刚才那么厉害的颠簸一定是为了躲避行进路线上的什么东西而进行大角度的转弯。深知这一点的李维马上扑到了指挥车的雷达屏上，果然传感器显示就在几十公里外有大批的空中目标正在急速向车队所在地接近，而且他们的对地武器已经开始对车队前锋发动打击，刚才的颠簸就是自动驾驶程序在对来袭却被移动护盾阻碍侧偏的导弹造成的弹坑进行紧急规避。
“有敌人？！”在心神俱疲中陷入沉眠的卢梭也被刚才的颠簸给惊醒了，看到李维严肃的表情她就知道事情不妙。
“大批的空中拦截咬住我们了，看来我选了条下策啊。”李维发出一声由衷的叹息，即使规避了发生在现实中的败仗，这条虚拟的路线看来也不是条通途。
“那……要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听闻敌军追杀而来，卢梭的第一反应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埋怨李维而是去问李维自己可以做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
“待在这里保证您自身的安全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李维实话实说道。
“知道了，不用挂念我的安全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做好你的职责就好。”卢梭没有逞强，点点头直接跟李维保证道。
“多谢。”李维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抓起了通信器，“全体听我命令，输送队立即向阿维尼翁市区废墟转移利用地形寻求掩护，护卫队平分为前后两组：前卫组和输送队共同行动为输送队提供侦查和掩护，务必注意市内是否有敌军埋伏，如果有立即带输送队撤出；后卫组随我拦截追兵为输送队争取时间，如果我阵亡了由前卫组的指挥型接管我的职务，立即行动不得有误！”
“前卫部队明白，将继续护送输送队前进。”
“后卫部队收到，等待长官的指示。”
马上忠实的克隆兵们就传来了肯定答复，丢卒保车的弃子战术在屡败屡战的克隆部队中是家常便饭了，车队能够顺利出发就是靠舍弃马赛城的大部分残存守军才争取到了一点点时间，对自己未来命运心知肚明的克隆兵们并不在乎自己是今天还是明天成为下一个弃子。
“那么您请保重。”不知道在这个虚拟世界中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位故人的影子，李维很珍重地跟卢梭告别道。
“你也保重，一定要安全回来。”和李维认识的那个卢梭一样，她经常给李维下达这种执行困难的命令。
“我尽力。”李维点点头，一如既往地不做承诺。
李维停下指挥车从后门打算出去与后卫部队共同行动，等他走出车门却发现指挥车前进的道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一台气垫运输车挡住了前进的道路，几个荷枪实弹的泰伦人就围在后门边上，见到李维出来他们立即迎了上去。
“我就知道你是个叛徒！”自不必说，这些泰伦人的为首者就是那个出发前和李维有过冲突的偏执军官，他依然对自己武断的臆测念念不忘甚至不惜选在敌人来袭的时机挑事。
“您不觉得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么？”饶是李维都有点火了，这人就不考虑一下几十公里外眨眼就到的塞伯利安空军么？
“谁特么跟你胡闹！”好在那军官还没傻透并不跟李维纠缠，他一把推开李维径直向车内走去，“你愿意投敌你就去，我不能让你把大家都带进火坑里。各位，现在由我接手指挥权！”
“哦！”追随军官的泰伦人们一窝蜂地涌入了指挥车内，好像是要用指挥车的联络系统重新改变李维的命令。
“长官，要执行武力么？”这一幕全给来迎接李维的克隆士兵们看在眼里，不知所措的他们跟李维请示道。
“算了，自己的路就让他们自己去走吧。”如果这是现实李维会毫不犹豫地让克隆士兵把这些兵变分子拖出指挥车就地枪决，但李维还记得这里是虚拟世界，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场无比真实的梦境而已犯不上特别去较真。说到底现实中的那位军官未见得会有如此愚蠢，说不定正是自己记忆中的偏见才让虚拟世界中的他做出来这种出格的举动呢？
没过几秒钟，车内也没发生什么争执只见卢梭自己走了出来。随后指挥车的车门就闭上了，几台由泰伦人操纵的输送车和移动护盾也随着指挥车向山区的方向扬长而去，问题是他们在进入山区之前需要跨过整个一大片平原，在那片平原上不会有任何可用地形给他们作掩护。
“怎么选择留下来了？”李维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卢梭，她是自己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唯一觉得重要的人物，如果她就这么跟着消失了李维也不会再去挂心，可若是跟自己留下来的话……
“只是比起他们来我更信任你而已。”卢梭表情淡然地笑道。
“这是我的荣幸。”此言一出李维是真拿她没辙了，“好在还有人选择留下来，就请您跟剩下的运输队共同行动吧。告诉前卫部队命令不变，护送剩余的运输队进入城市区躲避。”
“是！”克隆兵立即把李维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就这样留下来的人分成两队向不同的方向开进，前卫部队撤走时扬起的尘土还没落下，李维就在天边看到了黑漆漆的一群龙神机甲正在向自己的方向压过来。
“架好高射武器，利用速度分散拦截敌军。”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唯一的办法，全地形车孱弱的火力不足以给皮糙肉厚的龙神机甲造成致命威胁，而对方只需一击就能让整辆车和上面的克隆兵一起报废，即使聚集起来形成火力网也只会让这些人死得更快。
“收到！”克隆兵们忠实地执行了李维的命令，几十辆突击车如同在沙地里穿行的蜥蜴掀起同等数量的烟尘，在他们向空中的机甲开火的同时，确认这些车辆没有移动护盾保护的塞伯利安人也开始向地面倾泻毁灭性的火力。
剩下的事情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李维放空心思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空雷达之上让突击车在颠簸中绘出一道道诡异的规避路径，身边的爆炸声好像从来就没有停过，倒是身后电磁高射机枪的断断续续的动静最后没了声音。雷达上的友军信号没撑过十分钟就消失殆尽，天上的敌军信号依然还是那么多，可能是觉得李维单人独车不再构成威胁，那些机甲很快放弃了开车到处乱窜的李维转而去追求更有价值的目标——向城市进发中的运输车队去了。
“搞什么鬼怎么不开枪？！”被无视了的李维恼怒地回头去责怪同行的机枪手，却发现那个克隆兵已经只剩下半个身子挂在机枪座上，上半身早就被机甲的火力命中给直接打成了车子的新涂料。
此情此景让李维一阵无言，他的记忆中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情景，但他明白这不是该发呆的时候，便立即调转车头向运输队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掩护运输队后撤而被击毁的前卫部队残骸，李维发现自己背离现实选择的这条路损失比现实还要惨。好不容易追进市区李维焦急地搜索着附近有没有还在活跃的生命，忽然他注意到一台被击毁的气垫车斜栽在路边，里面没有尸体，乘员好像是在车子毁坏之前撤到了路边一栋尚且完好的废弃建筑里。
“……去看看吧。”李维自言自语着下了车，顺着从车里一直向建筑地下层蔓延的血迹跟了过去。
下面是座停车场，出现在李维面前的那一幕让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克隆兵和泰伦人的尸首四散在停车场里，场中央一台龙神机甲正耀武扬威地炫耀着自己的可怕威势，而卢梭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正站在那里跟机甲对峙着，不知为何这台机甲唯独没有向她下手。
该不会……那台机甲里是柳青？李维条件反射地这样猜测道，因为卢梭的身体在几千年后正属于李维，大概柳青是把虚拟的卢梭和现实的李维弄混了吧。
“我才是你要找的人。”不管对不对也要试试看了，李维站出来对着那台机甲大声道。
李维的话好像起了点作用，机甲的腹部打开了一个口子，里面出现的那个流体平台形成的正是柳青的容貌。
“冷静，我是李维。”李维连忙高举双手说道。
“证明给我看。”柳青从地上拎起了一把克隆兵的武器丢给了李维，她的眼睛没有从卢梭身上离开，她要李维去做什么很好猜。
要说还有谁搞不清楚状况那就是这个世界中的卢梭了，她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李维，那目光好像在跟他求证什么，左眼中是希望，右眼中是惧怕。李维没有见过卢梭向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面对背叛者时才有的目光，在现实中李维绝对不会去背叛她，哪怕是在虚拟的世界里，这对目光依然让李维抬不起头来。
这只是虚拟的世界，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基于自己记忆的演绎，李维不断地这般自我暗示着，一步步靠近地上的武器将它拾了起来。
“……抱歉！”
第二七二章 灰色单元
——同时——
“你疯了么？！”柳青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活动平台被李维用磁轨枪打出的大洞。
逃生平台顾名思义是用来逃生的所以本身并没有多少战斗和防御能力，液态金属的功能都被局限在模拟周围环境以方便落入敌境的驾驶员可以躲避敌人的拉网搜查。所以刚才那一枪差点要了柳青的命，中枪部分的液态金属受到冲击已经失去活性无法再模拟环境露出了里面空洞的实际样貌。
“别人我不管，唯有她，只有她……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李维坚定地将武器指向柳青，迈步护在了卢梭身前。
“你这个蠢货，沉溺在虚拟世界里真假都分不清楚了吗？！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们到底是来这儿干什么的？”万没想到李维对虚拟世界的抵抗能力居然这么差，柳青不由得怒喝道。
“虚拟世界……谁又能说之前那个世界是真实的呢？塞伯利安居然放了我一马？还内部分裂给了我可乘之机？这种好事真的会发生在现实之中么？”李维依然显得冥顽不灵。
“你……”柳青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虚拟世界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你根本搞不清楚它和真实世界有什么区别，要不是如此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灰色单元沉溺其中了。
“说到底塞伯利安不是我的敌人吗，我为什么要和敌人合作，还是屠杀我的同胞最多的龙军团？呵呵呵呵……现在想想脑子不清楚的该是那个世界的我才对啊。”李维朝不知所措的柳青冷笑着，他的眼中露出了杀意。
怎么办？思绪在柳青心中飞转着。自己背后的机甲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发疯的李维抹杀掉，这样做她就必须考虑到不确定的后果。这个虚拟世界虽然是基于蜂巢网络的下属网络，问题是它并不遵循除基本安全条款之外的蜂巢网络条款，而且李维也不是塞伯利安人，基本安全条款对他并不适用，如果自己在虚拟世界中对他下杀手的话，说不定现实世界的他也会……
“再好好想一想，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没有敌意，你见过比我还客气的塞伯利安人么？”下了决定的柳青横下条心举起了手慢慢向李维接近，“我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打算，所以把枪放下，我们有的是时间将事情整理清楚。”
“……”柳青的和缓态度好像搞得李维很是困惑，他端着枪不知道是该开枪好还是再听听柳青说什么好。这个时候柳青已经站到了李维面前，她用手握住李维的手腕，动作尽量轻柔地将指着自己的那把枪连同握着它的手给压了下去。
“你看，我没有敌意吧？”柳青挤出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
“啊，合格了。”莫名地，李维也回给她一个奇怪的笑容。
随即柳青感觉自己的视野忽然变得一片雪白，等她回过神来时什么龙神机甲什么地下停车场全都不见了，只有李维就站在自己对面，他的目光远比自己刚才看到的更加清澈。
“你刚才让我杀掉一个泰伦人来证明我是谁？”还没等她开口李维就十分不满地跟她抱怨道。
“胡说什么呢！见面就朝我开枪的人不是你吗？”柳青当时就火了，这个家伙是还没从虚拟环境中清醒过来么。
“额，两位？”正这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插进了争执的二人之间。
“你是谁？”两人这才注意到貌似这片空间里还有个人，只是这人的存在感是在太稀薄了以至于他不说话两人就都没注意到他。
“这片虚拟世界的主人，你们可以叫我GM。”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朝二人笑道。
“GM……游戏管理人？”李维不知道这个缩写的意思，从旧人类时代活到现在的柳青可清楚。
“嗯，就是这个意思，不好意思我把本名忘掉了。”男人点点头，“还有刚才两位看到的对方都不是实际的对方而是我设计的虚拟人物，影响了二位的关系实在是非常抱歉。”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此言一出顿时两人的火气就全集中到了这个人身上，尽管他表现得非常客气李维脸上还是敌意十足，毕竟亲手把卢梭杀掉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算是测试吧？”男人挠挠下巴道。
“测试？”测试什么东西？
“测试二位的决心。”面对两人露骨的敌意男人表情依然不变，“一位是心中还保留着塞伯利安最初意志的军团司令，一位是继承了泰伦遗志的克隆末裔，能让身份立场南辕北辙的两位走到一起的目标究竟有多重要，我想测试一下。”
“哦？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自认有资格来测试我们？”男人这股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是让柳青火大，她忍不住反唇相讥道。
“我自然不像两位这样是以身涉险追求变革的人物，二位可以把我当成是灰色单元中还保有自我认识的人们的代表，这个身份不知道有没有资格来测试二位呢？”男人带着谦和的笑容答道。
“……”李维和柳青面面相觑，灰色单元的代表？这个家伙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哎呀，看来不怎么受信任呢。”男人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坐下来慢慢说吧，二位在这里是安全的，作为这片世界的东道我也该尽尽地主之谊。”
说着白色的单调空间变成了阳光明媚的美丽花园，两人眼睛一眨的功夫就已经坐在茶桌前面了。
“怎么样，对你们来说还是这种环境比较方便谈话，不是么？”男人笑道。
“少来这些没用的花招，你是控制这个子网络的思考单元这点我明白了，但这也只能证明你自己没有沉溺在虚拟世界里而已，既然自称是灰色单元的代表，你能代表多少人？”柳青却没什么心情来欣赏周围的美景，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灰色单元的一半，也就是塞伯利安总人口的接近百分之十，不知道这个数字能不能让您满意？可以的话我们确实想把剩下的那一半也组织起来，不过他们是真的已经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了，我们这边也没有办法。”男人摊手道。
“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把我们引到这里的理由呢？那个直接联通到这里的收发器不可能是偶然。”李维接着柳青的话问。
“没错，那个收发器是我们动了点脑筋故意留下的，这么做就是想和地上的反抗者取得联系。至于请二位到这里的理由，该说是希望组成一个统一阵线吧，刚才在扫描你们记忆时我就已经确证二位的想法和我们有吻合之处。”男人道。
“你们也想反抗议会？”柳青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不，不是反抗。”男人摇摇头，“只是想让议会接受我们的意见而已，灰色单元是怎么诞生的二位都清楚，我们确实在无尽的等待中被消磨光了耐心才会到虚拟世界里去寻找慰藉。二位不知道的是灰色单元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是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自闭患者，我们也有我们的共同点和联系，现今蜂巢网络上的大部分灰色单元都是出生在军团叛乱值后的次世代塞伯利安。”
“哦？”这个话题倒是新鲜，作为原生代塞伯利安人，柳青其实对次世代塞伯利安的了解并不多，出生在龙军团叛乱之后的她就更不清楚了。
“其实站在我们的角度想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原生代的经历对我们次世代来说只是他人的记忆而已，原生代的恐惧在我们看来虽说并非无法理解也不可能全盘接受。大多数还连在网络上的原生代都担忧向宇宙拓展会给塞伯利安带来自我毁灭才会去寻求那个虚无的‘完美社会’，可我们次世代的态度并不像他们那样悲观。也许这是我们没有经历过泰伦战争和军团叛乱的原因，但对于自主意识来说只有自己亲身经历的才是能够拿来作为参考的，二位不觉得是这样么？”男人很细心地解释道。
“……”两人都默认了他最后的问题，所见即所知，这对所有自主意识来说是普遍真理一样的东西。
“因此我们的意见就和占主流思维的原生代有了相左之处，或者用句老话来讲应该是代沟吧。我们曾经希望从内部改变议会的做法，随着我们这个群体的数量在增大渐渐地我们的意见也壮大到了让原生代无法无视的地步，然后两位猜他们做了什么？”说着说着，男人的笑颜粘上了苦涩。
“该不会是他们禁止了次世代塞伯利安的出生吧？”回答出这个问题时李维自己都感觉背脊一凉，这不是跟他们当年用来对付泰伦人的办法一模一样了吗。
“就是这样。”男人点点头，“我们打败泰伦人和龙军团的手段最终却用在了我们自己身上，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对从内部改变塞伯利安的想法绝望了。”
第二七三章 和平主义
“对一个种族来讲没有新生就没有未来，我们用剥夺繁衍能力的办法打败了外来的敌人和内部的叛逆，最后连自身的繁衍都给禁止了，让原生代做出这个过分决定的理由只是不希望新生人口稀释了他们手中的权力而已。在多数就是正义的蜂巢网络里不能增加同一意见的比率就意味着这个群体永远都是少数派，少数派在网络中是个什么地位作为先辈的您肯定比我们还要印象深刻不是么？”男人苦笑着叹息一声跟柳青问道。
“哼，地位？真要有那种东西的话恐怕是圈养动物吧。”柳青喷出一声不满的鼻息，“确实我们有权力投票表达自己的意见，但是那些意见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议会的日程表上。我们也根本没办法去说服他人赞同那些意见，因为其他人都知道一旦赞同了我们的意见他们自己就会成为少数派，那可是和他们能够动用多少系统资源挂钩的，结果只能是少数派变得越来越少，其他人不管内心中是否真的这么想都会去跟从多数派来投票。”
“就是这么回事了，李维先生。”男人静等柳青又把视线转向了李维，“现在您应该明白我们在议会中的立场了吧？”
“嗯……”李维点点头，某种程度上塞伯利安人中的少数派要比克隆在泰伦社会中的地位还要糟糕，所谓绝对公平的少数服从多数带来的结果却是对少数派的绝对不公平，泰伦人还可能会因为形势所迫听取克隆的意见，塞伯利安社会中的大多数对少数派意见就只剩下无视了。
“那么我想您也理解我们将自己脱离开网络的理由了。”男人接着说道，“既然无法在体制内改变议会结构我们只能去外面寻求变革，成为灰色单元是个很无奈的选择，那意味着我们放弃了自己作为塞伯利安人的绝大部分权力和义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主流社会就把将我们作为不稳定分子清除掉，可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既然你们已经脱离了网络又是怎么将我们引导到这里来的呢？得知我存在的消息还可以用从网络单方面接受的信息来解释，可是那个收发器总要通过网络来进行设置吧？”李维疑惑道。
“这其实很简单，议会对外部世界的控制看似严谨其实并非完全无懈可击。比如我们现在身在的这个世外天国空间站，您觉得承载了近百亿个意识的它每天要进行多少维护工作？这些鸡毛蒜皮的具体事项可能每一件都被提交给议会进行统一表决么？”男人反问。
“这个……不会吧？”虽说只是动动念头的事情但换一个螺钉螺母都要表决那也太累人了。
“你是说可忽略事项。”还是了解蜂巢网络的柳青比较明白男人在说什么。
“就是它。”男人点头，“议会是被设计为服务塞伯利安公民的，它不可能将所有自身的日常维护工作都交予自己要服务的公民处理，那样双方的立场就倒过来了。可如果将这些维护工作交予一个整合好的独立AI来处置又极可能导致AI进化为自主AI，所以议会最后将这些工作拆分给了无数个不可能进化成自主AI的虚拟智能（略称VI），这些相对简单的VI程序为了安全着想都非常方便破解控制，它们所负责的工作因为不需要进行表决就被称为是可忽略事项。”
“你们在那些VI上面做了手脚。”李维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
“并不是每个少数派都蜗居在自己的虚拟世界里，我们也有混在议会公民中的外勤特工去实行现实方面工作。那位被您消灭的塞伯利安人就是我们的同情者之一，我们连这种事情都做得来，让一个收发器‘不小心’录入错了地址也不是什么难事。”男人自傲地说道。
“嗯，理由和能力都没问题，说说你们的条件吧。就算大家因为目标一致结成了一时之盟，在你我背后的终究是各有各的利益，你大费周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还要考验一番才肯现身绝对不只是告知存在那么简单。”该问的都问明白了李维知道剩下的就是盟友之间的讨价还价，就算目的一致世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更不要说是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己的种族了。
“哈，我喜欢您的性格。”男人闻言畅快地笑了起来，“正如您所说的我们各自代表的利益不同，两位是蜂巢外面的人，我们是依赖蜂巢为生的人，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开始就说过我们想做的不是推翻议会重建一个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比议会更好的新社会，那么做的代价太大了就算是我们这些被主流社会排除在外的人也承受不起。我们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今后您和龙军团的诸位在达成您的计划之后无论如何都请不要损伤到塞伯利安整体的利益，我自认这个要求不高。”
“这个整体利益包括了议会？”也许是在月球上隔离了太长时间，柳青都快忘记该怎么用塞伯利安人的想法去思考问题了。
“包括议会。”男人十分认真地答道。
“如果我们不答应呢？”李维眼神一变。
“到时候大家就是敌人了，我们不会联合议会去消灭你们也不会今天就把二位扣在这里但我们也有我们的办法，无论如何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强，二位不这么觉得么？”男人脸上的笑容不变。
“拖后腿的盟友有时候要比敌人更可怕啊。”李维没有当即表态只是这样叹息。
“是拖后腿还是成为助力就由二位自己来判断了。”男人也没有强迫二人表态的意思，“至少在二位的计划实施前我们都站在你们这边，议会做出的决定我们会随时通过那个收发器传达到地面，如果有希望我们帮忙的事情也随时欢迎到我的世界来做客，那么……”
眼前景象一花，回过神来时李维和柳青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被遣送回地面上的物理身体里去了，在那个虚拟世界里它的建立者就是神一切都要按照神的规则来，二人在接入时候可以是那般故弄玄虚的漫长，也可以像离开时这样干脆利落地被人给丢出去。
“真是的，搞不清楚那些次世代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不动议会怎么可能让事情有变化，说到底造成现在这一切的不就是议会么？”还没有从刚才的对话中抽出思想，柳青爬起身来像弄不懂年轻人想法的老奶奶一样抱怨道。
“你这样也算是塞伯利安人？”性子耿直的李维马上就吐她的槽。
“是跟蜂巢网络隔绝了三千多年的塞伯利安人！一直活在山里的野人跟都市白领的思维能一样吗？”柳青怒起反击，虽然这个比喻实在不怎么样。
“所以你承认自己是被塞伯利安社会抛弃的野人咯？”不出所料，这语言漏洞给李维抓个正着。
“我说……你们在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了？”这俩人醒来之后关系就突然显得密切了起来，唯一摸不清头脑的就是留在地面上做后援的赛西丝了。
“区区一个AI多什么嘴？照我们说的做就行了！”柳青正在火头上又被自己看不起的AI插嘴，她自然是没有好声气。
“区区AI的它可是我们唯一靠得住的后援啊，如果不想下一次陷进虚拟世界里没人救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对它客气一点比较好。过来，我讲给你听。”李维对赛西丝的态度就比柳青好上太多了。
随后李维就把发生在虚拟世界里的事情一五一十不带遗漏地讲给了赛西丝，开始它还是带着津津有味地在听戏，当李维讲到最后那个自称GM的男人和他们说的话时赛西丝露出好像理解了什么似的表情。
“怎么了？”这表情给李维注意到了。
“我知道那些次世代塞伯利安想要的是什么了……大概。”赛西丝道。
“哦？”李维投去好奇的目光。
“他们只是想在那些长久无视自己意见的原生代面前得到一个表达意见的机会吧？”它给出的答案非常简单，李维却忽然觉得这说不定就是正确答案。
第二七四章 一个请求
“表达意见的机会么……”独自坐在屋子里，李维反复咀嚼着赛西丝那句简单又最接近真实的猜测。
这么想来，自己跟那些次世代塞伯利安的想法还真是不谋而合。李维从来没有赢过塞伯利安的想法，他知道这是在现实层面上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妄想。就算塞伯利安允许他用手中的泰伦科技将地上的全部生命武装到牙齿最后也不过是将泰伦战争再次重演一遍而已，三千年前泰伦人没有赢，三千年后的新人类也不可能会赢，唯独这一点李维敢肯定。
既然真刀真枪地作战会有绝对不公平的科技差距，那就只能把战场放在双方可以公平战斗的地方了，李维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划就是基于这么一个其实非常简单的想法。不管是拿起武器跟塞伯利安对抗到底也好按照自己的计划投机取巧争取一丝胜算也罢，地上那些人的协助对李维来说都必不可少，否则即使计划能够实施到最后他组织起来的抵抗联盟也可能被塞伯利安用一个不值钱的承诺给轻易地撕碎，一切将回到克隆叛变时候那个悲哀的命运轨道上。
“首先争取领袖们的谅解吧，不是一个人就能搞定一切的时候了。”想想也是该把心里所打算的事情跟自己的盟友坦白，李维起身离开地下机库向女皇陛下的行宫走去。
李维没有叫上赛西丝，也不想让柳青去直接参与，赛西丝是不用自己说它迟早都会知道，把柳青排除在外则是因为李维担忧她心中那股作为塞伯利安人的天生傲慢会让事情适得其反。在李维预设好的战场上，塞伯利安人、泰伦人、自主AI、克隆或者克隆的后裔新人类，每一个智慧生命都是公平的，他和柳青说穿了也不过是引导者而不是领导者更不是什么神，所以必须要拿出对等的态度去谈，很显然柳青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不过时候刚好，柳青正因为找不到有共同语言的人而忙于和龙军团重新取得联系，如果她做成了固然会让天平向自己这边倾斜一些，即使不成功也并无大碍李维就随她去了。
“大导师阁下请进，陛下在等您。”简单通报过后李维就获得了进入行宫的许可，那位女皇陛下似乎曾经对行宫的守护骑士们交代过无论何时李维都可以在她的宫殿中畅通无阻，让他稍微等待的那点时间是女皇在筹备款待他的事宜。
果不其然，玛丽安娜选择跟李维见面的场合还是行宫中间那个她精心打点的花园，外面的天气很阴沉还有点毛毛雨，茶桌就改为设置到了回廊下面。不得不说在廊下品一杯热茶坐看雨打春桃花满地着实是件能让人放空心灵的风雅之事，可惜李维今天来和她谈的不是那么风雅的内容。
“陛下。”知道玛丽安娜不习惯也不想在旁人摆起皇帝的架子，李维只是轻点点头算是行礼。
“请坐。”玛丽安娜笑着给李维指点座位，这座行宫的来客中李维是少有能和她平等相处的人，对这样的客人她再欢迎不过。
“多谢。”李维点点头落了座，心里面在盘算着该怎么跟这位特立独行的女皇陛下把话说清楚。
“有心事？”玛丽安娜敏锐的观察力就连李维的扑克脸也瞒不过，对方在想什么她马上就抓住了眉目。
“让您说着了。”李维不得不承认，“不过我今天来找您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情绪而是和整个帝国有关，这件事情必须和您先谈。”
“？”李维的回答让玛丽安娜一阵愕然，脸上就差写着为什么先是我了，她这个女皇在帝国中的地位上至贵族大臣下至黄口小儿恐怕没有不清楚的，要谈国事首先想到的也不是该找她而是手握兵权的沃尔夫元帅或者替她这个女儿打理朝政的拉斐特老侯爷。
“因为这件事只能由您来说了算，元帅也好掌玺官大人也好，他们都是在您的旗帜之下做好自己的本分，在得到您的允许之前无论我怎么和他们谈都不会有结果。”李维表情认真地解释道。
“你说。”从李维的态度看得出来他是动真格的，玛丽安娜自己也整整情绪正襟危坐了起来，李维对这个联合帝国……不，是对整个人类有多重要玛丽安娜可能比谁看得都清楚，他会对自己做出如此郑重的请求肯定是件大事。
“嗯，该怎么说好呢……具体的时间点我还不能确定，等时间到了，我想借您的帝国一用。”说起来简直是句玩笑话，李维的态度却不能更认真了。
“借我的……帝国？”玛丽安娜表情莫名地重复着李维的话，国家这玩意儿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能够出借的，说到底这个借究竟是要怎么借呢？是出借军队？出借财力？还是说让自己把这个帝国皇位让出来？
“您觉得帝国是什么？”好像看出了对方的疑惑，李维反问道。
“国民。”玛丽安娜不假思索地答道。
只是两个字，这位女皇却抓住了精髓。组成一个国家的主体部分永远都是人，土地也好财富也好军队也好都是跟在数字后面的一连串零，真正给它们定义的那个打头数字不是其他正是这个国家的国民，没了那些被很多自视甚高的帝王看不起瞧不上的升斗小民剩下的一切就什么都不是。
“没错，就是国民。”李维露出满意的笑容，“我想借的正是您帝国中的民众，当然也包括您在内。”
“全部？”终于意识到了李维这个请求究竟有多大，玛丽安娜开口跟李维确认道。
“全部，一个不落。”李维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做什么？”这句话玛丽安娜必须问出来，哪怕李维是斩杀了代言者拯救帝国于危急存亡的英雄她也不得不问，登基典礼上的那三个流传了几百年的誓言不管别人当不当真，玛丽安娜自己可是打算把它贯彻到底的。
“战争，跟真神的战争。”除此之外恐怕也没有其他能让李维求助于人的地方了。
“能赢？”虽然拉斐特老侯爷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过度忧心，但真神灭世的传闻玛丽安娜早就从贵族们的闲言碎语中有所耳闻，如果李维说它确有其事玛丽安娜就会听而信之，因为她相信自己的观察力，李维没有对自己说谎。
“运作顺利的话，不会输。”这是李维能做出的承诺极限，他从来不曾强求过战胜塞伯利安，他要的是不败。
“……不可避免吗？”沉默地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玛丽安娜开口问道。
“想改变现状的是对方，自视为神的强权不会和弱者谈判，就像您不会和花园里的蝼蚁谈判。”为了让玛丽安娜理解人类与塞伯利安的实力差距，李维做了个最贴合她生活环境的比喻。
“明白了，借给你。”这一次玛丽安娜没有思索太久，“就是蝼蚁，也要有活下去的意志。”
“一定不会辜负您信任的。”玛丽安娜如此干脆地答应下来让李维长出了口气，“我这就跟您说明一下具体的计划……”
“不，不必了。”谁知李维话刚开个头玛丽安娜就摆了摆手，“元帅和父亲，他们处理大事，我能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
“……好吧。”自知之明是一种难得的美德，对方既然表现出来了这种美德李维就不会无视它，“这是一件对所有人都非常困难的事情，联军上下全员包括我在内只有您能做得到。”
第二七五章 暗流再起
——一个多月后·土伦港——
为了庆祝新月共和国的海上商队重新和帝国恢复联系一场很盛大的入港仪式刚刚散场，停泊在栈桥边的大型商船正源源不断地卸下谷物面粉、腌腊鱼肉等帝国内陆亟需的粮食供给，同时也装载了火炮和魔铳等用以支援共和国方面战事的新式武器。看到土伦港又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忙碌，哪怕是最反感拉维瑞提的顽固市民也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眼前这份繁荣正是拉维瑞提带给他们的，而在教团占领土伦期间他们给这座港口城市带来的只有饥饿和萧条。
李维突袭教团圣山琉璃峰、斩杀塞伯利安在地上的代言者的效果如今正在逐渐展现开来，首先就是教团本土的教徒们遭到了极大打击，被侵占了大半国土的新月共和国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在帝国海军协助下重新打通了海上交通线。大部分教徒过惯了和平生活在本质上并不善战，进入黑尘区后的感染症状更加削弱了他们的战斗力，支撑着他们以一己之力硬撼整个联军阵营而不倒的根源正是对真神的狂热信仰。然而在代言者死后不但神罚再次降临了琉璃峰顶，连笼罩在圣域上空近千年的黑尘隔离罩也随之消失了，这给不但教团的后方农业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更让悲观论调如瘟疫一般在教团圣军中肆虐——教团连保护真神的代言者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所以他们被真神抛弃了，更有部分教团高官开始在公开场合声称这次大圣战根本就不应该发动，将矛头直指如今立场非常艰难的现任大团长。
如果换在几个月前，公开说这种话是铁定要被贴上信仰不坚的标签给绑上火刑柱的，但现在就连那些冷血无情的行刑者自己都在认真考虑继续追随这场圣战会带来的是光荣的胜利还是凄惨的失败了。本来以信仰团结在一起的教团圣军就没有稳固的世俗政府构架，在信仰崩溃的情况下各个骑士团和修士会几乎是立即就变成了各自为政各自为战的一盘散沙。在通过各种途径得到圣山被神罚攻击的消息后，被孤立在帝国内陆的地方修士会首先想到的不是为了教团奋战到底而是寻求一个能安全下台阶的办法，这其中有的人选择了主动向帝国方面寻求谅解，有的人选择了离开注定守不住的城市向帝国控制相对薄弱的农村转移，不管怎么选其间又免不了和从教团本土派来的骑士团产生冲突甚至发生了流血事件。
这般折腾下来还没等联军大兵杀到，本来还在帝国内陆自成一片的教团武装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各自割据的小型军阀，人人都在想着该怎么在联军的怒火下自保，圣战之类冠冕堂皇的旗号早就给抛到一边去了。教团控制区内的普通民众对这些叛逆和外来侵略者的美好幻想也渐渐被残酷的现实给消磨殆尽，他们发现自己被从帝国的统治中“解放”出来之后生活比以往更加艰难，除了要支付实际上税率已经超过五成的“十一税”外还要被强制征发到军中去服兵役和劳役。如此一来农民们的生计根本就没了保障，大片良田在缺乏农民照料的情况下荒芜成原野继而造成可怕的饥荒，反观联军控制区那边虽然吃不饱但在魔法道具的支援下也基本饿不死人，人心向背同圣战开始时相比已经发生了根本的逆转。
眼看着叛乱的火种已经开始在各地偃旗息鼓，联军尤其是帝国方面的贵族们无不喜笑颜开，他们大多数都是被暴民从自己的土地上给赶出来的，眼看就能重新夺回自己的领地自然是欢欣鼓舞，不过在大好形势下也有一股暗流在悄悄地涌动其间，这股暗流很早以前就存在于帝国内部，只是亡国危机解除之后它才又重新活动起来。
——土伦城·某旅馆——
“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衣着华贵的男性贵族丢给旅馆老板一个布袋，从它落在老板手中的声音听去里面是成色十足满满的帝国金币，如果不是最近战事让物价飞涨就这个袋子都够买下半座旅馆了。
“小的什么都没看着，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老板掂量掂量手上的钱袋，脸上露出商人特有的狡黠。
“哼，算你聪明。”那贵族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理睬那老板径直向走廊深处的一间独立餐厅走去。
开门之后餐厅里坐满了人，看衣着样貌都是和这间旅馆的规模不甚协调贵族大家，这些人中间有两个人显得特别扎眼，一个是披着导师紫袍的学院巫师，一个是比起其他人年轻了太多的少年贵族，若乔纳森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认得出来这两人，他们就是拉维瑞提的政务院长鲁伊斯和未来马上要通过联姻接掌杜邦公爵之位的西蒙。
“怎么样？”见那贵族进来，其余人都将视线投向了他。
“可以了。”那贵族对众人点点头，其余人听了都是松口气。
他们也是被赛西丝在拉维瑞提恐怖的监视能力给憋坏了，只要随便谁有点什么私下小动作第二天事情的详细经纬保管会被掌玺官拉斐特老侯爷知道个底掉。每次听到老侯爷在朝堂上旁敲侧击地提起自己暗地中的动作，这些自知没实力去公开对抗元帅一派的贵族们都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大家就畅所欲言吧，现在若是憋着不说回去拉维瑞提就没那个机会了。”先开口的人是年近八十的帕廷王国韦斯特兰侯爵，这老家伙不管在莱纳斯二世时期还是朱利亚斯一世时期都颇得重用牢牢掌控的王国西岸郡的控制权，因为最擅长和稀泥被称为帝国政坛的不倒翁，实际上他和西蒙的父亲弗兰德斯侯爵私交颇深，沃尔夫元帅下台的时候他没少暗地里动作。
“他娘的说句自在话都不能安心，帝国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人开口立即牢骚话就多了起来，坐在这里的贵族都是些明里暗里和元帅一派有些积怨现在又迫于形势与元帅合作的人，对元帅一派独揽大权的做法心里那是百般的看不惯，发起牢骚来跟那些天天对帝国政府不满又没有勇气去反叛的底层民众没什么区别。
“哼，你们帝国人在拉维瑞提活动自然要受管束这没什么好说，问题是管束你们的人居然不是拉维瑞提的人，唯独这一点我忍不了，要不然我才懒得参加这种无偷偷摸摸的无聊聚会。”要说最过分的人那就是导师鲁伊斯了，这个家伙属于开口就没遮拦的那种，不光是贵族们反感的人，他连这些贵族本身都给骂进去了。
“导师阁下，口下留德。”眼看着没说正事呢自己人就先要吵起来韦斯特兰侯爵连忙出面控制住场面，“其他的各位也是，我们聚在这里并不只是为了发牢骚来的，如果不提些建设性的话题那就真像导师阁下指摘的那样变成某种无聊的发泄聚会了。”
“建设性？侯爵大人到底是侯爵大人啊说话真是滴水不漏，不就是把元帅从现在的位子上弄下去嘛，我们这些人还能有别的话题？”一个丢了地只剩下几百亲信逃到拉维瑞提来的地方公爵哼声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吭声了，那个公爵说得没错，能把这群蝇营狗苟的家伙聚在一块的就一个目标，问题是元帅的势力在帝国中如日中天，军权政权名声地位都是人家的，他们这些人又能拿沃尔夫元帅怎么样？
“呵呵，刚才的义愤填膺和豪言壮语呢？”贵族们不像样的表现惹得一直没做声的西蒙突然笑了出来，“单凭这么点老鼠胆大的勇气就是元帅和拉斐特家的老爷子今夜突然双双暴毙帝国的实权也不会落在你们这帮人手里啊，让那位不会说话的女皇陛下来执掌朝政都比你们更靠得住。”
“西蒙公子是事不关己才回来说这些风凉话吧？您跟我们可以不一样啊，元帅难看得上您还给了弗兰德斯家东山再起的机会，要不是坎培侯爷坚持咱们本来就没想过请您来这一趟，要是没那份心就请别在这儿给我们捣乱！”弗兰德斯侯爵在世时贵族们不得不容忍西蒙的乖戾性格，现在大家平起平坐地位对等他们就没那么诸多顾忌了。
“看得上我？东山再起？别拿你们那些燕雀之志来衡量我！”谁知道西蒙猛地就发起了脾气，“告诉你们弗兰德斯家不需要敌人的施舍，不是没人愿意出头把元帅搞掉吗？好啊，我来，反正弗兰德斯到我这一代已经输得什么都不剩了，你们这些所谓的帝国贵族没胆子做的事情，就由本少爷来做给你们看！”
“公子，您这话当真的？”其他贵族都被西蒙一时的气势给摄住了，唯独韦斯特兰侯爵这根老油条马上就接了茬。
“我们弗兰德斯家的人，没有二话。”不管是中了激将法还是早有此意，西蒙一脸不打算收回的样子。
“话说得这么满，您想必已经有所打算咯？”韦斯特兰侯爵笑眯眯地接着道。
“我没有你们那些下三滥的算计，不就是让元帅重新下台嘛，只要干掉元帅本人就好了。正好再过几天就是我和杜邦家的那个女人结婚的日子，元帅作为我的证婚人会回来出席正式婚礼，婚礼上他不会带卫兵过来，到时候只要布置好刺客一拥而上……哼！”西蒙表情阴森地扫了一眼全场，“你们想要的一切就都达成了。”
第二七六章 天人五衰
“……我这次停机了多久？”从无意识状态中恢复清明，李维睁开眼睛就问道。
“两小时十三分钟二十八秒，比昨天长了三分十六秒，你的身体状况恶化得很快。”赛西丝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
“我大概还有多少时间？”问出这句话时李维并没有表露出多少忧色，出现在他脸上更多的是紧迫感。
“照现在的速率发展下去大概两个月后你每天的停机时间就将超过八小时，三个月后就会接近十二小时，半年内这具身体的所有非核心处理功能都将完全停止再也无法启动。”赛西丝的声音比刚才更加黯然了，“抱歉，情况比我想的还要遭，早知道会这样那时候我应该无视你的命令跟你并肩作战的。”
“半年啊……”李维叹口气，“去掉最后两个月每天只有几小时的日子，我的活动极限就算成四个月吧，四个月之内必须要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没有多少时间给我浪费了。”
说着李维从床上爬起身向机库的操作界面走去，要完成他制定的计划就是对赛西丝这样的顶级AI也是非常非常庞大的工作量，李维一人从旁协助虽然帮不了太多却也是聊胜于无，尤其很多赛西丝无法拿捏的问题都要交给李维去处理。因此最近一个月来除了被迫停机的时间外李维一直窝在地下机库里为赛西丝提供协助，本来柳青也是个不错的帮忙人选，但在她试图侵入黑岛修改赛西丝的核心安全条款后这个家伙就被李维和赛西丝一起给赶出了执行小组，事后无比愤怒的赛西丝甚至有生以来第一次骂出了脏话。
除了枕头再无他物的行军床铺和操作界面之间唯一增设的家具是一面镜子，倒不是李维对自己的外貌有多注意而是他不得不去注意，经过那面镜子时不经意地一瞥，李维不由得对着镜子愣住了片刻——镜中人有着清丽的美貌，她脸上盘绕交叠如花瓣一般的银色花纹让这副美貌显得多了份神秘和妖娆，时不时有微弱的条形闪光在那些花纹上一闪而逝，仿佛在彰显主人的与众不同。
如果以前的李维呈现出来的是淡雅的人之美，现在的他就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是高于人类的某种存在。可惜这神秘的花纹并不像呈现出来的表象那般美好，它跟让人们闻风丧胆的黑尘病症状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纯净纳米体的华丽银色代表的是李维生命的刻度，当那些银色完全覆盖李维的皮肤，李维作为一个自主意识的生命旅程就将彻底宣告结束。
“被自己给迷住了？我是没什么人类的审美观点啦。”也许是为了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赛西丝试着开玩笑道。
“听说过天人五衰么？”李维不带表情地反问。
“宗教名词，指佛教中的‘天人’在寿命临尽之时表现出来的种种衰竭之相……”赛西丝条件反射地从黑岛数据库中提取出了这个词的解释，它随即就明白了李维的意思。
“这五衰之相意外的漂亮啊。”李维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花纹，触感跟皮肤没什么不同，镜中的美人随他一起露出讽刺的笑容，妖艳得让人为之神夺。
“……不害怕吗？”沉默了好一会，赛西丝才开口跟已经开始处理工作的李维问。
“怕什么？”李维的手指有条不紊地舞动在光学界面上，他没抬头直接反问。
“任谁都会对死亡有所恐惧啊，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永生就要这么失去了难道不害怕吗。”赛西丝答道。
“呵，永生……你觉得那是件好事？”李维哼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么？泰伦人竭尽全力保密的纳米科技也好，塞伯利安人干脆放弃了自己的肉体也好，就连我这样被人造出来的无机生命被开发出来时多少也有为永生之路做铺垫的意味在，所有人都在追求的东西难道还会有错？”这次赛西丝是真的迷惑了，大家都在为了活着而拼命努力的时候李维对自己的生命就没有一点点留恋不成。
“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李维没去说什么大道理，只用一句话给出了他的解答。
此言一出，赛西丝无言以对。
现实是最好的答案，惨败灭族的泰伦人已经在进化的道路上彻底消亡，大获全胜的塞伯利安人徘徊在无尽的等待中无法自拔，自己这个理论上会永生下去的无机生命说穿了只是还没有走到前人曾经的那个高度上，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赛西丝也没有自信它会比自己的创造者活得更加高明。
“想要成就一件大事只需要两样东西——坚定的目标，以及有限的时间。这句话是我出生的时候培养舱教育给我的，我不知道当初说这句话的人是谁但肯定不是个泰伦人，永生者讲不出来这种话。泰伦人把这句话教给我也许只是让我接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去的事实，但我其实很庆幸我不是他们那样的永生者，这样我才有动力尽量让这份有限的生命变得更加有意义，因为时间就追赶在我身后，至于现在……我只是又回到了从前而已，本来就是凡人之躯，偶然得到的东西失去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李维接着说道。
“你想说的我大概明白了，你觉得是永生消磨了那些人的意志让他们不再和以前一样那么有进取精神，所以你才不惜冒着风险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永生来帮助地面上的人类存活下去？”赛西丝懵懵懂懂地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至少和塞伯利安人比起来他们的未来更有希望，”李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也许即使他们越过这关继续存活下去有一天还会陷入前人走不出来的永生谜题，那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时间只是拿来完成我自己的希望而已，就算我现在死掉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变化，计划还会继续执行下去。”
“你的朋友知道了会很伤心的。”沉默片刻，赛西丝叹道。
“我永远活下去，让我看着他们寿命耗尽一个个在眼前死去也是件残酷的事情。”李维调换了一下双方的立场。
“我现在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追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这样谁都不会觉得难过。”赛西丝认同地点点头，“对了，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李维停下了手指望向赛西丝，不知怎地他感觉到接下来的问题他需要这般郑重应对。
“你觉得我算是你的朋友么？”赛西丝投向李维的目光中带着期待，或许还参杂了些恐惧。
“抱歉，看来得死在你前面了。”李维并没有正面回答，不过他的话已经代表了答案。
“你抱歉我也很抱歉，作为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但作为老师你是最好的，可以的话我还想跟你多学习一段时间。”赛西丝摇着头说。
“我大概还能维持活动半年呢，现在就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早了？”不知怎地，李维突然笑了起来。
“啊哈，说的也是，这就是所谓的伤感情绪？”赛西丝跟着笑了笑，“那么在这半年里我就尽量把我想从你身上学到的东西榨干吧，时候到了就把你放回黑岛保存起来，也许有一天还能把你给修好呢。”
“就没有让我安息的选项吗？”李维忍不住哀叹起来，无机生命的执念有时候真挺可怕的。
“一觉睡了几千年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赛西丝调皮地一撇嘴，“而且不想让你安息的也不止我一个，有人来找你了。”
“不是说了谁也不见。”李维确实跟赛西丝有过这样的交待，一方面他是想把有限的时间集中在计划准备上，另一方面也是他渐渐开始表现出来的黑尘病症状让他现在不太适合见人。
“来客是那个乔纳森，我通知了斯蒂芬妮把他拦在外面，对方好像不愿意离开的样子。”赛西丝道。
“……让他进来吧，又不能把他给打出去。”对象是头脑顽固的乔纳森，饶是李维也有点拿他没辙，这家伙犯起倔来比夏洛特要难对付太多了。
“明白了。”赛西丝点点头，“不过话说在前头，如果这家伙说了什么让我觉得不妥的话搞不好我真的会把他给打出去哦。”
“注意手下留情别给打残了。”知道赛西丝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李维索性就顺着它说了。
第二七七章 乔纳森的担忧
“自从回来你架子就大得很啊，不愿意见我也就罢了，连夏洛特和卡米耶也不见，真的忙到了这种程度？”乔纳森进门就没有什么好声气。想想也是，连续一个月被人拒之门外的感觉确实不好受，尤其是你还把那人当朋友的时候。
“……”李维背对着他没吭声，两人离得很近也不可能是没听见，那么只能理解为李维现在不想跟他说话了。
“喂，多少说点什么啊！”本就生气的乔纳森腾一下子火儿就上来了，他才不管李维是古神还是别的身份，反正什么都没想就径直冲到了李维面前想跟他讨个说法。
下一刻这个冒失的家伙就愣住了，他看到的是刚才李维在镜中看到的同一张脸，在惊艳于那些花纹的魅力同时乔纳森也意识到了这些花纹不寻常。它们明明有着纯净的银白色却没有金属的特有光泽，看上去就像和李维的皮肤完全融为一体了似的，这绝对不是什么化妆术能够做出来的效果，而且他隐隐记得这类花纹他在某处曾经见过，只是色泽不太一样所以给人的印象大不相同。
“你看到的就是理由，满意了？”李维从光学屏幕上移开视线，平淡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个花纹莫非是……”越看越觉得这些神秘的花纹就是黑尘病人才会表现出来的症状，乔纳森在感情上想去否认可理性上又不得不承认。
“形成原理上跟黑尘病相同，颜色有差异只是因为存在于我体内的不是黑尘而已。”李维只做了简略的解释，更多的内容他说了乔纳森也无法理解。
“这、这怎么会呢？你不是永生不死的古神……难道是那时候和代言者交战留下的伤？！”乔纳森一时无法理解连饮食和睡眠这些最基本的生存要素都不需要的李维竟然会患病，不过他脸上马上就想到了李维受伤的理由。
“说古神能永生还算没差，如果真的能做到不死他们当初是怎么被真神消灭的？”李维伸出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一度生者总有死时，神也好人也好谁都躲不过这个常理，更别说那些所谓的神曾经跟人类没什么差别了。”
“这么说的话你……”从李维的语气中乔纳森听不出任何悲观，这丝毫不影响乔纳森对李维的伤情有多严重做出正确判断，他知道这个人总是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来告知别人哪怕是天大的消息。
“理论上我还能再维持活动半年，半年时限过去之后虽然不会肉体死亡但实际上也跟死没什么区别。我的状况不是普通的黑尘病目前没有治疗手段，所以要尽量利用剩余的时间来完成没完成的事情，如果让你觉得是我冷落了你们我很抱歉，我知道和你们相处绝不是在浪费时间，只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了。”李维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状况，然后深深低下头朝乔纳森致歉道。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啊，什么都不知道就突然闯进来大放厥词……对、对不起，这种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李维诚恳的道歉更让乔纳森直觉得无地自容，他恨不得现在就伸手狠抽自己两巴掌。
“你什么都不用说，对解决不了的问题进行讨论没有意义，同情和怜悯我也不需要，所以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李维只是摇头，“倒是你，明知道我不想见别人还坚持来找我，恐怕不只是来抱怨我架子大的吧？”
“这个嘛……”乔纳森尴尬地动了动嘴角，比起刚才得知的事实，自己的本来目的如今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说吧，人都来了。”李维耸耸肩膀。
“其实我是想来邀请你参加一场婚礼的。”既然李维这么讲，乔纳森只好开口道出了来意。
“弗兰德斯家的西蒙那场？”意外地，李维猜到了乔纳森是替谁来邀请自己。
“你知道？”乔纳森一愣，别看李维最近足不出户他的消息还是很灵通啊。
“当然知道，这场婚礼是元帅返回拉维瑞提的理由，一直跟元帅保持着联系的我怎么可能事先没有消息，而且你以为筹备那场婚礼需要的物资是谁提供的？”在李维看来乔纳森的惊讶就是大惊小怪了。
“是我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的赛西丝这时候接上了茬，“从申报物资开始后继的工作都是我主导处理的，我知道的事情自然莉薇会知道。”
“这样啊。”乔纳森点点头，“不过现在你也去不了吧，别的不说单外貌就……啊，我没有别的意思，现在的你看起来真的比以前还要漂亮。”
李维没搭茬，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被别人夸奖别的地方而不是美貌，何况这份美貌的代价还如此沉重。
“抱歉！我好像又说错话了。”这份沉默的意义乔纳森还是懂的，他忙不迭地为自己的失言而道歉。
“算了，你这个样子又不是从今天开始的。”李维脸上现出些许无奈，“说说邀请我参加的理由吧，你应该不是那种擅长把活动操办得很热闹的主持人，我也不是个合适的婚礼嘉宾，你我又都跟那个西蒙都没什么交情。”
“你一个多月不见人影，我就想既然夏洛特她们见不到你就把你直接给拉出来，而且我对西蒙这场婚礼有点担心。”如李维所料，乔纳森的邀请有他自己的打算。
“担心？”李维眉头一挑，婚礼应该是人生中最欢快的仪式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西蒙这小子因为性格和家世原因向来没什么真正的朋友，这你应该知道吧？”乔纳森没直接说理由而是反问道。
“嗯。”李维嗯了一声等着接下来的解释。
“说起来他和克拉拉这场婚姻还是我跟伊萨克促成的，所以虽然跟西蒙的关系并不怎么样我还是想替他的婚礼张罗张罗免得场面太冷清让两个人尴尬，没想到在我之前西蒙的宅邸就有了先客，不但都是我不认识的帝国贵族还人数颇多。我觉得奇怪第二天就带上了伊萨克一起去看个究竟，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些出入西蒙宅邸的贵族不光有原来和弗兰德斯家亲近的家系还有很多原本与弗兰德斯家立场敌对或者干脆没有交集的人，但不管这些人原来的底细如何现在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不受陛下和元帅大人的看重……”
“你怕他们用婚礼做掩护在谋划什么？”没等乔纳森说完李维就插言道。
“是啊，西蒙那小子脑袋里在想什么我从来就没看明白过，他是不是对元帅心怀怨恨真不好说，万一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给煽动着做出不理智的行动也不奇怪。偏偏元帅大人作为证婚人又要参加这场婚礼，我才担心这场婚礼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但又不好当面跟其他人提出来，想来想去把你给请到婚礼上防患于未然是最好的办法了。”敢情乔纳森特意邀请李维参加是把他当成一个带有强大震慑力的保镖来用了，确实如果李维出现在婚礼上不管是谁在谋算什么他们都要好好考虑一下李维这个因素再决定是否行动。
“想得很周全。”听完乔纳森解释李维的表情多了份赞赏，“真亏你能想到这么多，看来这些日子见长的好像不只是肌肉啊。”
“唉，父亲过世之后下一个轮到在政治漩涡里摸爬滚打的人就是我了嘛，总不能老像以前那么天真。”乔纳森闻言轻叹口气，他倒是想继续像以前那样，无奈世事所迫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明白了，你的担心有正当的理由。虽然现在这个样子没法在婚礼上出面，监视工作和入城盘查我会让赛西丝再加强些，就算做不到万无一失至少也能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有所顾忌。”李维点点头提出了替代意见。
“多谢了。”见李维承诺会多关注这件事让乔纳森放心了许多，“明明是这种时候还因为我个人的揣测来增加你的负担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要是我有父亲那样的谋划能力就不必事事都来求助于你了。”
“那就在半年内争取赶上你的父亲，否则到时候你再想求我也找不到人了，伯爵阁下。”李维像是拿对方打趣一样用爵位称呼着乔纳森，“今天的面谈就此结束吧，我也该忙我的事情去了。”
“嗯……对了，关于你的事情，我该跟夏洛特她们说明么？”收了逐客令的乔纳森刚想离开，忽地他又停下了脚步。
“……你自己决定吧。”李维沉默了片刻，这般答道。
第二七八章 又生一计
“什么，你说人手送不进去？”一大把年纪还乔装打扮隐蔽身份出城和同伙汇合的韦斯特兰侯爵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诶，说来真是没面子，最近不知为何城门的进出盘查变得极其严格，雇来的那些人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混进城去。”负责组织刺客的贵族尴尬地点点头。
这些贵族真是小看了拉维瑞提的安全标准，他们满心以为可以借着难民潮涌入拉维瑞提的掩护浑水摸鱼将雇来的刺客送进城内，只是没想到所有难民都必须登记并有同乡作证确认身份才能获准入城，再加上最近盘查突然强化基本上混不进去人。如今的时局还有够低的道德下限肯接刺杀元帅这份活计的刺客都是些恶名昭彰的下三滥人物很少能找到协作者，贵族们在拉维瑞提的渠道又不像在帝都格洛里亚那么顺畅，结果什么作伪证假证明他们都试过了就是没法突破城门那一关还差点把送进去的刺客给搭进里面去。
“啧，是被预先察觉到了动静么？”韦斯特兰侯爵皱着眉头咂咂舌头。
“不会吧，我们从策划到准备都没有在城里进行……啊，该不会是有谁漏了口风？”贵族们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会，忽然有个没什么名气的小贵族道。
“……”此言一出室内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一片静寂之中贵族们狐疑地观察着彼此，仿佛是想从对方脸上找出来什么背叛的蛛丝马迹。
“各位，现在是对自己的同志疑神疑鬼的时候吗？！”此情景让韦斯特兰侯爵的眉头更紧了，果然临时纠集起来的这群人互相根本就谈不上信任更别说有什么向心力，但是为了能让这次刺杀成功他不得不站出来维持这脆弱的合作关系。
“那么侯爵您觉得为什么城内的盘查突然就变得严格了呢？明明以前都没有这样却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只是一句话打消不了这些贵族的疑心，他们能在帝都诡谲的政局中搅弄风浪靠的可不是诚信和正直。
“呵，你自己不是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么？”面对质疑，侯爵回以轻声冷笑。
“啊？您说什么呢我没怎么听明白？”提问的贵族一脸茫然。
“偏偏是这个时候啊。”侯爵重复着贵族刚才说的话，“教团现在已经不对帝国构成威胁了，他们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各位才会今天站在这里跟我一起商量怎么除掉沃尔夫不是么？不然换在教团气势正凶的时候各位有想过对沃尔夫动手？”
“嗯，要说的话确实……”这话好像在说贵族们兔死狗烹卸磨杀驴似的，虽然不中听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
“你们当沃尔夫是什么人？当初弗兰德斯侯是何等的聪明都没能把他置于死地，我们这点小动作他能不做防备？说不定他大老远从前线跑回来做这个证婚人就是想把我们给钓出来一网打尽呢。”侯爵脸色阴沉地接着说道。
“那、那这次计划就取消了吧？我们不能明知道有陷阱还往里面跳啊！”这下子贵族们可慌了神，能干掉沃尔夫元帅他们当然乐见其成，但把自己也给搭进去那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赔本买卖他们才不会干。
“取消？”侯爵的笑声仿佛让空气都降了几度，“那么各位就等着沃尔夫解放了帕廷全土凯旋还朝吧，到时候别说是我们，就连各属国的国王和总督们都得对他俯首帖耳，再想找到一个除掉他的机会……恐怕就只能在各位的梦里了。”
“唔……”贵族们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侯爵说得一点没错，等联军重新控制了帕廷王国沃尔夫元帅就是救国的英雄，那个时候再想对沃尔夫下手的难度就更大了。
“想必各位也不想看到届时的局面吧？那就只能抓住现在这唯一的机会了，好在他只是加强了盘查并没有动用士兵封锁城市，这就意味着他只是起了疑心还没有掌握我们这边的动向，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应该再做什么引他更加起疑的事情。先把那些刺客解散了吧，渗透进拉维瑞提的行动也不要再做了，短时间内有太多的可疑人物出现在城门附近换成谁都会紧张起来的。”心里明白这些贵族绝对不会甘心在沃尔夫脚下当一个衬托他成功的装饰品，侯爵再次煽动道。
“撤了刺客刺杀行动该怎么办，难道是让我们亲自动手不成？别的不说我们可打不过那个老家伙啊。”沃尔夫元帅年轻时候也是勇名在外的强者，就算岁月不饶人也不是这些只会些花拳绣腿的贵族能对付得了的，贵族们自己都清楚得很。
“唉，杀人必须用刀吗？”贵族们没出息的样子让侯爵深深地叹了口气，“各位稍候吧，容我跟西蒙公子再商量一下，今天就这样等有了实际的计划我会再召集各位的。”
说完这话侯爵不再搭理那些议论纷纷的贵族离开了驿站，自不必说被晾在那里的贵族们在他离开之后肯定会为他刚才的傲慢大放厥词，对此侯爵也不甚在意。在侯爵看来刺杀沃尔夫元帅这件事只要有自己和西蒙两个人其实就够了，之所以找了这么多没用的填头来完全是出于事后的考虑——事成之后他需要清洗所有元帅一派的在职官员，而这些职位必须要有替换的人选，就算事情不幸败露多拉些人进来也能替自己分担风险，哪怕那些人其实什么都没做。
这正是他这个帕廷不倒翁的老辣之处。
离开了驿站场馆，老迈乡绅打扮的侯爵颤颤巍巍地走上了一驾非常普通的长途马车，马车里面西蒙正端着肩膀满面无聊地等着他。
“怎么了侯爵大人，表情跟吃坏了东西似的。”看到侯爵进来时候脸色不善，西蒙肆无忌惮地调笑他道。
“要只是吃坏东西就好了。”知道西蒙就这个乖僻脾气的侯爵没有跟他计较，“让我生气的是这些没用的家伙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到现在还没能把刺客给送进城去。”
“所以呢？足智多谋的侯爵大人打算怎么办，莫非要在我的婚礼上演一出诸位贵族围攻元帅的大戏？这我倒是期待得很啊。”西蒙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不，那些人根本就没那个胆量。”就算是笑话侯爵还是认真地纠正对方，“就是他们真敢做也不可能成功，最近城门的盘查在加强这点你我在出城的时候都看见了，肯定是沃尔夫早早就在防备有人借着你的婚礼算计他。”
“也就是说不能明目张胆地硬上么……嗯，我有个主意，不如用点更古典的手段如何？”西蒙支着下巴沉吟片刻后说道。
“古典？”侯爵疑惑于西蒙奇特的用词，杀人的手段还分古典和现代么？
“素闻侯爵大人好读史书，家父跟我都有过提及，不知道大人对帝国最短命的皇帝可否有了解？”西蒙反问了一个看似和主题毫无干系的问题。
“努曼艾尔一世……你是说用毒？”努曼艾尔一世是莱纳斯二世的叔父也是北黑森王室的远亲，倚仗北黑森的势力加冕帝冠时年仅十二岁，结果这位少年皇帝只在帝位上坐了八十二天就离奇暴病而死，帝国多部野史都有记载他是死于比自己还要大的侄子莱纳斯二世献上的毒酒，莱纳斯二世早年国内的诸多动乱据说也跟先皇暴毙不无干系。
“元帅既然铁了心要当这个证婚人来跟世人表示他的大度，我这个仇人之子为表谢意与和解敬他一杯酒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吧？谁知道莱纳斯二世给自己叔父献上那杯毒酒里有没有元帅大人的谏言呢，如今也算报应轮回。”西蒙冷森森地笑道。
“主意是好，你就不怕揽上骂名？”显然侯爵多此一问不是出于对西蒙的担心，他是怕事后场面不好收拾。
“总比正举行婚礼的森严宅院里闯进来几个流浪汉刺杀元帅听着更加靠谱吧，何况毒药又不只有入口即死的一种，元帅大人年事已高又喝了点酒，心情激动突发急病有什么好奇怪的？至于我这个东道治疗得及不及时嘛……弗兰德斯家又不是开医馆的。”西蒙又不是傻子，他既然提出来就有他自己的脱身之法。
“哼，贵家族倒是很适合经营殡仪馆啊。”侯爵忍不住讽刺道，西蒙这小子年纪轻轻心肠就如此狠毒，果然是继承了弗兰德斯家那条狐狸的血脉。
“承蒙您建议，我这边就提前给某些人准备好葬礼了，侯爵大人到场的话要记得应景地多哭两声啊。”西蒙似乎很享受这份讽刺。
“公子连自己的婚礼都舍出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哭两声又算什么呢，哈哈哈哈。”闻听此言，侯爵假惺惺地笑了起来。
第二七九章 平衡存乎万物
对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来说婚礼都是件一生一次的大事，而对这个时代的贵族来说婚礼又是件麻烦事，因为婚礼是其他贵族对这个家族的财力和人脉进行评估的最好机会，哪怕是最没落的贵族都会将自己的婚礼办得尽量盛大以向其他家族来表现家族的力量。本来愤世嫉俗的西蒙并不想让这场别有用心的婚礼也像其他人的婚礼那样铺张浪费，然而平素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的克拉拉却唯独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超乎寻常的坚持。
“这是我的婚礼，准备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当西蒙忍不住跟克拉拉追问理由时，这个心中还怀有浪漫的姑娘如此答道。
于是乎在克拉拉的努力推动下一场丝毫不会辜负杜邦公爵家声誉的豪华婚礼渐渐地开始成型了，这里面除了克拉拉和布兰德兄妹的竭尽张罗还有以韦斯特兰侯爵为首的其他贵族在鼎力支持。在韦斯特兰侯爵看来这场婚礼准备得越铺张就越能减轻沃尔夫元帅的怀疑，所以他纠集起了其他贵族为这场婚礼大肆造势撒钱，婚礼还没等开始就已经闹得拉维瑞提满城皆知。
真正把婚礼的声势推向高潮的是婚礼前一天元帅的归来，当元帅带着卫队来到城门前时他错愕地发现这里正有场盛大的欢迎仪式在等待着自己，马上就稳住了情绪的他满面笑容地接下这份欢迎并在鲜花和掌声之中缓缓通过了城门。被组织起来迎接他的民众大多都是真心实意的，元帅指挥下的联军不光是连战连捷在两个月内已经收复了帕廷王国近半国土，元帅本人为仇人之子做媒帮助他重振家业的美谈也在韦斯特兰侯爵的推波助澜下传为了满城皆知的佳话，在民众们看来这次婚礼就意味着长期内斗的帝国文武终于达成了和解，帝国的未来将是一片坦途。
“元帅大人万岁！”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头喊起了这显然有些僭越的口号。
“元帅大人万岁！”民众们是很好进行煽动的，尤其在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英雄的时候。
对此沃尔夫元帅只是微笑着向自己的支持者挥手示意，但等到仪式结束元帅独自一人面对同来迎接自己的老友拉斐特侯爷时，他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
“那场闹剧是你准备的？”元帅的措辞向来谦和，把自己的欢迎仪式称呼为闹剧可见他心中的恼怒。
“怎么可能是我呢？”老侯爷那边满脸的无辜，“我是收到了学院政务院那边的请帖知道的有一场专门欢迎你回来的仪式，等来了一看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学院……伏龙芝那条狐狸搞这么一出是想干什么？”见老侯爷否认元帅的脸色缓和了些，他疑惑地问道。
“也许就是想拍拍你的马屁呗，以你现在的声势之盛除非那位莉薇小姐刻意想跟你争否则没人敌得过，伏龙芝为了保持学院的独立性给你弄点虚的也没什么好奇怪，可惜他没想到这个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就是了。”老侯爷那边并没有多想。
“他？不会，做这种事情有害无益他比谁都明白。”元帅却不怎么认同老侯爷的猜测。
“莫非是……他也想参一脚？”老侯爷闻言脸色有些紧张。
“不知道。”元帅的态度不那么确定，“事情的经纬他比谁都清楚，事到如今应该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吧？可为什么他……”
“不然直接去问问看？”老侯爷提议道。
“算了，是与不是他都不会当面承认的。”元帅摇摇头，“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明天的婚礼上吧，虽说是弗兰德斯家的婚礼，你这个老顽固该不会连礼物都没有准备吧？”
“哼，礼物虽然准备了我可不打算亲自再去一趟，随便遣个人送去就行了。”提起弗兰德斯家老侯爷就显得气呼呼的，“真不知道你看上那小子哪点了，想提拔的话布兰德家那个儿子就很不错嘛，为什么非得选他？”
“选他的理由么。”元帅心平气和地笑笑，“老朋友，你是不是太过享受现在了？”
“这叫什么话！”开不起玩笑的老侯爷脸色立即就不好看了，“我每天都兢兢业业为国出力，国难当头正直奋斗之时，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享受了？”
“不不不，你不是那种贪图安逸的人这我清楚，我说的也不是物质享受。”元帅连忙陪着笑纠正误会，“你跟我说句实话，弗兰德斯侯死于神罚的时候你是不是松了口气？”
“这个嘛……那小子弄权误国死不足惜，真神就是有千般不是唯独这件事做的不错。”老侯爷别别扭扭地不好意思直说，哪怕他想表达的谁都能看懂。
“老朋友啊，这就是你总在弗兰德斯侯手上吃亏的原因了。”看了看自己的老友，元帅笑道。
“得得得，有什么话直说，明明是个武官说话却跟那些佞臣一样七弯八绕的，我就烦你这一点。”听得出来元帅弦外有音，老侯爷索性就给挑明了问。
“好吧，我就直说了。”元帅点点头，“老朋友，朝堂之上讲求的是平衡，有执政的就有在野的，这样才能在一方犯错误的时候有人站出来纠正。你看看当今的朝堂上放眼望去全都是我们的人，就算不是也没有人敢站出来纠正我们，生怕一个失言就有杀身之祸，就算我们对自己再有信心，你敢说你做的每个决定都尽善尽美？反正我是不敢这么说。”
“有意见就提嘛，你我都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还能叫人砍了他们不成，不敢说就是他们心虚。”然而老侯爷对元帅提出的平衡理论嗤之以鼻。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元帅听得连连摆手，“像你这样的直臣天下能有几个？一个就已经够受了，再多几个就是陛下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啊。”
“扯淡，文死谏、武死战，当臣子的不就该这样么？”老侯爷还是那副态度。
“能谏的能战的都死完了呢？你有没有想过在那之后国家该怎么办？”元帅反问道。
“唔……”老侯爷张了张嘴，最后不出声了。
“老朋友，你我的日子都不长了别想着把什么都揽在身上，一旦我们变得年老昏聩无法理事后面的晚辈会很头疼的。你说的乔纳森是个耿直之人，同时他处事太过感性很难做出牺牲的判断，这样的人做一员战将都不合格更别说在朝堂上总理政事。西蒙是有时候处事狠辣了些，但他继承了弗兰德斯家流传的智慧，弗兰德斯侯当政的诸多做法你我看不惯，要不是教团起事打乱了秩序帝国在他打理下不也井井有条嘛，而且西蒙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波折，不会变成他父亲那个样子的。”意外地元帅对弗兰德斯侯爵的评价非常高，也许这就是互相作为对手的认同吧。
“哼，照你这么说你我之后帝国还是要交给弗兰德斯家来打理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老侯爷气呼呼地煽动着胡子，可也没对弗兰德斯侯爵的治理能力提出异议。
“咱们这边不是还有伊萨克嘛。”元帅倒是对帝国的未来乐观得很，“说起来我对他的影响可能还要高过于你，结果就是他有时候处事过于圆滑了，还好他跟乔纳森的关系不错，这两个人搭配起来能超过今天的你我也说不定啊。”
“是啊，那小子办事又奸又滑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你，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孙子呢。”听自己的孙儿被夸奖老侯爷脸上难得露出些得意之色，“行了，你这么安排的理由我明白了，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们自己去解决吧，你我现在能做的除了给他们铺平道路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可做之事了。”
“你能明白就好。”元帅点点头，“明天婚礼这边由我负责，其他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放心吧，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就万无一失。”老侯爷自信地答道，“那些杂草想搞个新闻出来，他们还得再练练。”
第二八零章 到底喜欢哪一点
——婚礼当日·清晨——
“怎么样怎么样？没什么纰漏吧？”身披洁白婚纱的克拉拉对着衣装镜左看右看，生怕自己的打扮有哪一处不协调。
“唉，没有啊我的大小姐，五分钟里你问了三遍了，昨天晚上折腾一宿你还没折腾够么？”坐在她旁边昏昏欲睡的夏洛特顶着黑眼圈抱怨道。
昨天晚上克拉拉因为太过兴奋几乎整夜都没睡，特意提前来为她打点的夏洛特也给她搅得根本无法入眠，结果一清早起来两人脸上双双挂上了黑眼圈。这不她们刚才用化妆把克拉拉脸上的倦容给遮住，夏洛特已经是困得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了，偏偏克拉拉还在身边喋喋不休搞得她不胜其烦。
“当然咯，婚礼可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啊。”肉体的疲倦显然不能阻止克拉拉精神上的亢奋，“我说你怎么还没化妆？脸上顶着这么大的黑眼圈，走红毯的时候会被人笑话的。”
没错，夏洛特是要陪着克拉拉一起走红毯的，因为克拉拉和西蒙在留在学院的学生中都没什么人缘，这伴娘和伴郎的职责就只能落在布兰德兄妹头上了。西蒙那边还好不像克拉拉似地如此重视，夏洛特可是因为给克拉拉当伴娘而倒了大霉，昨天晚上折腾那一夜里倒有一半时间是为夏洛特选衣服。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个伴娘而已嘛，婚礼上的主角是你又不是我，没有几个人会看我的。”夏洛特百般推脱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点正式婚礼之前的睡眠时间。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克拉拉听得连连摇头一把就将不情不愿的夏洛特拉到了梳妆台前，“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我的婚礼必须要尽善尽美，别挣扎了老实坐那儿。”
“……真是的，至于么？”明白自己拗不过现在的克拉拉，夏洛特只好随她在自己脸上摆弄了。
“等你跟你的心上人举行婚礼那天就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哎，你别乱动。”克拉拉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着海绵擦在夏洛特脸上涂抹化妆粉，一边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心上人？结婚？饶了我吧。”不管克拉拉对婚礼有多么憧憬夏洛特就是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说到底男人有什么好的，石头脑袋从来不会体察人家的心情，不管婚前婚后满脑子想的都是沾花惹草，一旦有点什么他们关注的事情你马上就给忘到脑后面去了。”
“你说的只是一部分男人，不能以偏概全啊。”觉得夏洛特十有八九在说的是乔纳森和伊萨克这对损友，克拉拉立即辩解道。
“哟哟哟，还没嫁出去呢就开始为男人说话了啊。”夏洛特听得连连撇嘴，“那好哇，我就听听不属于这一部分的男人是什么样子，说说你家西蒙吧，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你究竟喜欢他哪儿了？除了长相还不错之外我真的没找到他有什么优点。”
“那是你不了解他，”克拉拉叹了口气，“真实的他其实不想看起来那个样子。”
“哦？”夏洛特一挑眉毛，眼睛旁边还没擦好的粉底跟着她这个动作马上就掉了一片。
“你别动我都说了……唉，好吧，跟你讲完再弄。”碰上夏洛特这么任性的人克拉拉也是没辙，“先听听你的意见好了，在你眼里西蒙是什么样的人？”
“切，就他？”夏洛特很没品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嗤笑，“臭屁的自大狂，觉得全天下的人都配不上他，其实不就是仗着自己家世好欺负人么。你看他当初春风得意时候那个德行，别人主动跟他表示善意还总是爱答不理的，一点也没有男人该有的胸襟。”
“……不对。”克拉拉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他若真是那般自大喜欢仗势欺人的人，你平时有看见过他的脸上什么时候露出过得意的表情么？”
“哼，就算表面上还是那副讨人厌的别扭脸，心里面其实早就笑抽了筋吧。”因为刚进学院时候的冲突夏洛特对西蒙成见颇深，自然她在心里总是从坏的方向去揣测西蒙。
“要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会看出来的。”克拉拉闻言摇摇头。
“你能看得出来？”夏洛特不相信地瞥了对方一眼，“弗兰德斯家是靠玩弄阴谋诡计起家的，西蒙就算不像他父亲那么阴险狡诈，起码掩盖自己的情绪还做得到吧。”
“如果他像你说得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当初又怎么会暴露了自己巫师的血统被迫来到学院读书呢？”克拉拉立即反问。
“这、这个嘛……也许是一时失控咯，人之常情嘛。”夏洛特给问得一愣，好半天才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是你之常情吧。”克拉拉笑道，“你们兄妹都是性情中人失控还情有可原，弗兰德斯家可不像布兰德家的家风这么奔放，难道偏偏要挑在贵族宴会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失控？这样的人真的能很好地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唔……”心里面对克拉拉的指摘不怎么服气，夏洛特也确实拿不出来更多反驳的说辞。
“在我看来，他当初可能是主动选择了当众暴露自己的巫师血统吧。”把夏洛特说没了词，克拉拉又接着道。
“自己选择暴露血统，为什么呀？如果不是暴露了血统惹得皇帝不快他明明就可以压过他大哥继承家业的，这么做代价也太大了吧。”夏洛特不能理解克拉拉的猜测。
“因为他不想继承咯。”克拉拉耸耸肩膀，“举个例子好了，如果你跟乔纳森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你父亲因为宠爱你的母亲想把你扶上继承人之位，等你真的当上白银城伯爵那天旁人会怎么说你？”
“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这点夏洛特还是清楚的。
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恐怕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在她母亲得宠这个原因上。同样的理由即使西蒙靠着母亲排挤掉了自己的大哥继承家业，心理上大家也会更多去注意他的母亲而不是他本身作为继承人的才能，无疑对西蒙这样一个自命不凡的高傲小子来说他不可能坦然接受。
“道理明白了吧。”克拉拉为自己未婚夫的尴尬身世叹了口气，“他选择离开帝都大概就是为了逃避家族的影响，可是没想到弗兰德斯家的触手伸得太长了，就算是到了不怎么受帝国影响的拉维瑞提他的身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他的生活，偏偏这种影响是他最不想看见的，所以他才会每天都那么闷闷不乐。好在这个选择让他没有随着帝都一起被神罚毁灭，也算是命运给了他一点补偿吧。”
“可我觉得就是弗兰德斯家覆灭了之后他也没显得高兴到哪儿去啊，不还是天天摆着那张臭脸。”说了这么多夏洛特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克拉拉的话虽然在道理上说得通，可毕竟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过度美化嫌疑，而西蒙自己是永远不可能敞开心扉跟其他人说明他当初那么做的理由的。
“想躲开家族的影响跟希望家族灭亡是两码事好吧，难道你不想接受你父亲提出的政治联姻就要你父亲去死么？”怎么讲都讲不通，克拉拉显得有点生气了。
“怎么可能嘛，有那种不孝的希望还能算是人？”克拉拉这话说得确实有点重了，夏洛特也激动了起来。
“西蒙就不是人了？他父亲只是因为太过宠爱他而显得有些过度保护而已，还远不到让西蒙希望父亲意外死去的程度吧。西蒙会因为自己的家族覆灭而伤心才是人之常情，何况他的家族如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种沉重的负担感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来帮忙承担的你是不会了解的。”克拉拉皱着眉头叹道，似乎话题扯到西蒙的家族身上她的叹气就特别多，不过这一次恐怕她也是在为自己而叹吧。
“……”夏洛特这才意识到克拉拉如今也是杜邦家族唯一的幸存者，顿时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西蒙不擅长交际，性格也不合群更不会说甜言蜜语，这些我都清楚可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他那颗能在权势家族中出生却保留了自身坚持的本心，会有这样一颗心的人不会是坏人的。比起那些表面上巧言令色脸上总是摆着虚伪笑容的男人还是他能让我更加安心，至少我知道无论以后如何他都会是我一直认识的那个西蒙，而不会随着权势和地位的变动渐渐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如果我嫁给的是一个那样的人以后的日子就太痛苦了。”觉得是时候该结束这个话题了，克拉拉坦白地讲出了她喜欢西蒙的理由。
“……真亏你想得到那么多啊。”无言地思考了好长时间，夏洛特终于开口轻声叹息。
“我原来只是家族中最不起眼的女儿嘛。”克拉拉苦笑道，“怎么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夫婿是我唯一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了，如果我跟你一样有任性的资本大概会比你还要任性呢。”
“我真有那么任性？”任性之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旁人看来究竟有多么任性。
“你自己以为呢？”克拉拉笑着反问，“好啦，这下子妆也化完了，自己看看合不合适。”
“诶？什么时候……”夏洛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脸上的妆容已经给克拉拉补全了，她诧异地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脸上的黑眼圈和一夜没睡的倦容早已经消失不见。
“就在你刚才发愣的时候，明明坐着不动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娴静美人偏偏性格怎么这么糟糕呢，真是浪费了你父母给的这份容貌。”克拉拉伸手用力一拍夏洛特的后背，“起来，帮我看看婚纱在刚才褶皱了没有，这东西一碰就皱可不好收拾了。”
“哦……”新的妆容似乎也驱走了夏洛特的困意，她老老实实地站起身帮着克拉拉再次整理起婚纱来。
第二八一章 誓言
拉维瑞提的一座公馆前车水马龙聚满了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这里正是学院为即将同时继承弗兰德斯侯爵和杜邦公爵的两位新人准备的临时居所，西蒙和乔纳森二人站在门前收拾礼单招呼客人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
至于新娘子克拉拉，她遵循了帕廷人的传统在婚礼仪式正式开始之前都不会见客，这是取新婚“新人”之意，而明明是土生土长阿基坦人的她遵守了帕廷人的风俗也代表了她嫁鸡随鸡夫唱妇随的决心，这对一个带着偌大公爵领作为嫁妆的名门之女来说是难得的心意。
“元帅大人，欢迎您的莅临。”车队长龙的末尾终于出现了元帅高头大马的身影，西蒙赶紧跟乔纳森打了个招呼让他先帮忙应付好前面的场面，自己一个人恭敬地上去主动问候道。
“哈，能沾沾年轻人的光是我这个老头子的荣幸才对。”元帅也不摆架子，他翻身下马亲切地笑道。
“来，快请。”西蒙听了便不再多话，伸出手接过元帅的马缰将元帅让进了公馆内，排在前面的贵族们见是元帅亲临也纷纷给二人让出道路。
等西蒙安顿好元帅那边返回门前，乔纳森已经把剩下的客人安置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对了对请柬和礼单，发现除了伏龙芝院长是派出教学院贾维斯导师为代表而掌玺官拉斐特侯爷只送了礼物没有亲自到场之外，此刻留在城内的重要人物几乎来了个齐全。
“拉斐特侯爷不愿意来我清楚是怎么回事，伏龙芝院长这到底是……”尽心尽力帮着西蒙筹备了这么长时间婚礼，乔纳森自然是希望来的大人物越多越好。
“是不想过于介入帝国的政治吧。”西蒙一眼就看出了伏龙芝的想法，今天的来客以帝国贵族居多自己的婚姻也不得不染上政治的色彩，作为政治局外人的伏龙芝院长如果亲自出马来抢风头就显得有些喧宾夺主了。
“哎，你也不容易，明明只是婚礼却搞得像什么政治场合似的。”乔纳森闻言同情道。
“本来就是啊。”新郎官儿本人倒不怎么在乎，“帮我这么长时间你也辛苦了，进去先歇歇吧，一会儿还要陪我走红毯呢。”
“哟，真是人结了婚就能转性啊！”能从西蒙嘴里听到个谢字的让乔纳森满脸惊奇，“我要没记错的话，你小子貌似是第一回跟我说谢谢吧？”
“我只是说你辛苦了，那是事实，什么时候跟你说谢谢了？”然而西蒙还是冷着他的那张脸，好像刚才迎来送往时候的笑脸都是乔纳森的幻觉一样。
“你小子可真是……”乔纳森笑着叹了一声，西蒙这幅样子乔纳森早就习惯了，要是跟他生气那会没完没了的。
——另一边·礼堂后堂——
“哇哦，好多人啊。”好凑热闹的夏洛特隔着门帘往礼堂里看了一眼，大号的礼堂几乎坐得满满登登里面还不少夏洛特的熟人，见状她不由得感叹道。
“自己的婚礼上人多热闹是好事，你不觉得么？”新娘子克拉拉一看就知道心情非常好。
“不觉得。”夏洛特摇着头，“在那么多人面前走红毯你不紧张？我这个当伴娘的都开始紧张了。”
“紧张什么啊，大家都是来祝福我的。”克拉拉笑道。
“哼，就你一个人乐在其中，我们这些跟班的可是受苦了。”夏洛特一撇嘴。
“我是主角当然乐在其中，谁愿意看见一个不情不愿的新娘啊？至于你就当是自己婚礼的预演吧，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克拉拉再次拿出来那副过来人的派头道。
“随你怎么说。”对婚姻本身就不感冒的夏洛特耸耸肩膀，“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到侧廊那边准备去吧。”
“嗯。”克拉拉点点头，拿起手边的捧花随着夏洛特一起朝堂外走去。
这时候另外一位婚礼主角西蒙和乔纳森已经先一步等在外面了，西蒙本来就长相英俊，腰挂佩剑一身威风凛然的金白色帝国骑士礼装更是如同闪耀的太阳之子让两位少女眼前一亮。乔纳森虽说在容貌上跟西蒙没得比，魁梧高大的身形加上粗犷威严的野战蓝联军战团长制服却也刚刚好适合伴郎这个职务，既不会喧宾夺主又不会让自己变得毫无存在感。
“两位淑女，都准备好了么？”乔纳森学起伊萨克的语气跟二人轻鞠一躬问道。
“我们这边当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老哥你跟人家新郎官儿一比可就太逊啦，除了这件土气的军装你就不能弄点别的衣服穿？搞得好像咱们布兰德家没有审美观念似的。”见两人的对比是如此明显，夏洛特当即就揶揄自己的大哥道。
“嗨，选衣服时候伊萨克也这么说来着，不过我觉得伴郎伴郎还是以衬托为主，大致上看得过眼就行闹那么花哨干嘛，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这个漂亮妹妹嘛，不丢人。”乔纳森笑道。
“这么说来我还得替西蒙谢谢你的陪衬咯。”两兄妹一见面就这么欢乐，克拉拉也加入了进来。
“那这份感谢我就收着了，反正你家西蒙打死也不会跟我说声谢谢的。”从西蒙那边听不到谢字，有克拉拉的也行。
“玩笑到此为止吧，一会钟声就响了。”四人之中唯有西蒙紧绷着一张脸，真是可惜了他英俊的相貌。
不过不得不说西蒙对时间的直觉很准，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大钟楼就传来了洪亮的钟声，钟声一直敲响了八下然后停止，就跟皇帝的登基仪式一样，帕廷人很是钟情早晨八点这段时间。
“那么……”静静地等着钟声敲完，乔纳森来到礼堂的正门前伸手抓住了门环。
“请两位新人登场吧！”夏洛特也作出相同的姿势，两人一起拉开大门露出红毯两侧满堂的客人。
“哗哗哗！”门打开的瞬间里面响起来热烈的掌声，让这门显得就好像是给掌声推开的一样，满面春风神采奕然的克拉拉和英武冷峻玉树临风的西蒙手挽着手踏上这段标志着人生新段落的红毯，布兰德兄妹紧随其后。
欢呼与掌声的尽头，是站立在讲台两侧的主持人贾维斯导师和证婚人沃尔夫元帅，作为师长由他们来为双亲过世的这对新人证婚合情合理，两位长者见到晚辈们有如此神彩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新人请上前。”按照仪式规程元帅先退到了一边，贾维斯导师站上讲台朝这对新人说道，原本这套仪式由教团发明应该站到这里的也是修士会主教或者牧师，既然两位新人都有巫师的血统不被教团接纳，就转而由作为巫师之长的导师来主持了。
“……”两人默契地向前跨了一步来到台前。
“今日我们在这里见证一对新人的婚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有权利和义务为这场婚姻负责。作为这场婚礼的主持我首先问一句，有谁对这场婚姻有所异议？如果有，请站出来陈述自己的理由。”看了看面前的这对新人，贾维斯端正神色高声说道。
场内静可闻针，没人会对这场早就受到整个帝国祝福的婚礼提出疑义，就算有他们也憋在心里不敢说。
“既然没有异议就证明这场婚礼正直而纯洁，是受到所有人祝福的，那么请新娘先上前。”贾维斯点点头，朝向克拉拉那边说道。
“我在。”克拉拉又往前迈了一步，她的声音因为夙愿得偿而激动得有些颤抖。
“作为主持人我有责任问你，你愿意嫁给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发誓从此之后尊重他、爱他，共享你们所有的一切并对他保持忠诚，一直到死亡将你们二人分开吗？”不管是在什么时代，婚姻的誓言永远是庄重的。
“我愿意！”克拉拉迫不及待地用高亢的声音答道。
“那么新郎，我也要问你同样的问题，你愿意迎娶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发誓从此之后尊重她、爱她，共享你们所有的一切并对她保持忠诚，一直到死亡将你们二人分开吗？”誓言自然是双向的，单方面的誓言没有任何意义。
“我愿意。”西蒙的回答比克拉拉低沉了许多，依然咬字清晰穿透力十足让每个到访者都能够听得清楚。
“二位新人的回答大家都听见了。证婚人，你将为这场婚姻负上特殊的责任，如果你承认他们的誓言愿意背负这份责任，那么就请牵起新娘的手，将她送到新郎手上。”最后的最后，终于到了元帅这位证婚人该出场的时候。
“我会承担这份责任。”元帅闻言走上前来，他牵起克拉拉的手放在了西蒙的手上，从此这二人就是正式的夫妇了。
“哦！”顿时静寂的礼堂之中欢声雷动，漫天的鲜花与震耳欲聋的的掌声中克拉拉欢欣地笑着，西蒙冰冷的目光却始终都盯在元帅的脸上从来没有离开过。
第二八二章 舞会阴谋
正式的婚礼仪式刚结束礼堂就变成了一座供大家自由交流取食的歌舞餐厅，庄重的红木长椅和讲台被撤到墙边作为休息处，取而代之的是摆满了冷餐与果盘的自助餐桌和厅堂正中央空出的大片舞场。乐队和侍者鱼贯入场炒热了场中的气氛，贵族们纷纷邀请自己中意的夫人小姐加入舞池翩翩起舞，新娘子克拉拉和作为伴娘十分出彩的夏洛特自不必说是最热门的受邀对象。
“……”一名样貌平凡的侍者托盘里端着三杯金光灿烂的半甜香槟和手持空杯的西蒙擦身而过，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西蒙从他手上接过了那个托盘。
“唉，还是年轻人精力充沛啊，让我上战场带兵打仗还行，这舞池中的斗争现在我是真的赢不了。”此刻的沃尔夫元帅正在场边和同样年事已高的韦斯特兰侯爵互相寒暄着，两人的政治立场不同，话语之间看似和气霭霭却总泛着一股不协调的气息。
“呵呵，元帅是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了？”比沃尔夫还要大些年岁的韦斯特兰侯爵假惺惺地笑着，“老夫记得元帅大人当初也是帝都舞会上的风云人物，那时候帝都上下的各家小姐都以在舞会上与元帅共舞一曲为荣幸啊。”
“嗨，陈年旧事了。”沃尔夫元帅闻言感慨地叹口气，“岁月不饶人这点侯爵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再勉强自己像年轻时候一样风花雪月放肆高傲，别的不说这把老骨头就先受不了啊。”
“元帅大人谦虚了，您还是老当益壮的帝国擎天柱，倒是我这个糟老头子恐怕日后之后在家里养养花草闲度晚年了。话说回来这拉维瑞提风土不错气候也比帕廷好，干脆日后我也不回帝都去参合什么复兴之事了，就在这儿住下去养老挺舒服的。”听得出来元帅这番看似感慨岁月的话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警告，韦斯特兰侯爵同样暗示对方自己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哎，侯爵大人现在就说隐退是不是早了点，帝国正值用人之时，向您这样经验丰富的重臣可不能提前就打退堂鼓啊，我听说这场婚礼侯爵大人也有鼎力相助，这不正是您人老心未老的证明么。”元帅好像并不相信侯爵的隐退说辞，依然在话中试探着。
“那只是我这个老头子为旧友之子多余的操心罢了，以后的事情还是交给以后的人去处置吧。时代变化这么快，新一代的年轻人经过这场浩劫之后想必也都有了自己的经验，你我这些老家伙嘛……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跟不上时代了呢。”侯爵闻言只是连连摆手。
“元帅大人，侯爵大人，原来二位在这儿啊。”两人正说着，端着银托盘的西蒙靠了过来。
“嘿，说谁谁到，这不年轻人都来找我们这两个老头子来了？”看见西蒙手上托着的三杯酒，侯爵笑道。
“今天二位大人肯赏光莅临小子的婚礼，略备薄酒聊表敬意，还请二位万勿推辞。”单手将托盘上的酒杯奉上，西蒙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啦，日后大家同殿为臣，还请西蒙公子要多多出力为我们这些老家伙分担啊。”侯爵立即就痛快地接过了酒杯。
“还是侯爵大人擅为人师啊，我想说的话都让您先说了。”元帅见状也从托盘上取了一杯拿在手里。
“那么……”西蒙拿起最后一杯酒。
“干杯！”三人举起酒杯轻轻一碰，仰头将玻璃杯中酒一饮而尽。
“嗯，好酒！”香甜清爽的发泡香槟入口元帅和侯爵都赞了一声，单从清澈的金黄色泽就看得出来这酒绝对不是凡品。
“二位还记得四年前的葡萄大丰收吧，近十年里也只有那一年的质量最好了。”出生于显贵的弗兰德斯家，西蒙对美酒的品位非常好。
“怪不得。”侯爵点点头，“不过我听说那一年的酒都被酒庄老板给藏到最深的地窖里面躲避战乱谁也不卖，公子是怎么弄到手的？”
“这个嘛……”西蒙脸上稍稍露出些黯淡之色，“不瞒二位，我弗兰德斯家在阿基坦也有些产业，都是家父留下的。”
“原来如此，能喝到这杯酒还是承了令尊的情啊。”故人已逝，无论生前立场如何都让两位老者一阵唏嘘。
“西蒙，来陪我跳支舞吧！”三人正在感慨却赶上一曲散场，换成舞会装接连跳了几轮都没机会来找西蒙的克拉拉兴奋地跑了过来。
“额，跳舞嘛我就……”听说要跳舞西蒙脸上难得地露出尴尬，“说具实话唯独舞蹈这东西我比较没辙，刚才听说元帅大人好像很擅长这个，不如您来替我陪拙荆一曲免得我当众出丑？”
“这我怎么好夺人之美嘛。”抢新郎官儿风头这种事沃尔夫元帅当然是要推辞。
“西蒙要说他不擅长我就相信他，元帅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赏晚辈这份脸共舞一曲呢？”看西蒙的为难脸色不像是在假意推辞，克拉拉便顺水推舟地邀请元帅道。
“既然如此，老夫就陪您一曲了。”再也推辞不过，元帅只好接过克拉拉递来的手陪她入场。
看见元帅和克拉拉一起入场，乐队们特意选了一曲比较柔和适合中老年人的舞曲。配合此曲的舞步名为狐步舞，顾名思义舞步要像狐狸一样轻柔而敏捷，步子中没有跳步和垫步但往往要划出很长的圆弧，没点舞蹈的功底还真跳不好这种老派的舞步，就比如乔纳森……
“哎哟！”曲子才放到一半，这已经是乔纳森第三次跟夏洛特撞上步子了。
“抱歉抱歉，这个舞我实在是跳不好。”乔纳森忙不迭地道着歉，帕廷贵族那样的优雅步伐他这个大老粗是真心学不来。
“唉，老哥真是大笨蛋，好不容易人家腾出时间跟你跳一支的说。”天生不擅长这点夏洛特也没辙，实在没法接着跳下去的两人只好退出舞池到外面去观看别人的舞蹈。
舞池中心的明星自然是沃尔夫元帅跟克拉拉这对新老组合，韦斯特兰侯爵刚才将元帅称为舞会明星真不是捧他，老元帅一把年纪还能跳出这么优雅精致的舞步让很多年轻贵族都羡慕不已直在感慨上天怎么把所有的才能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本来乔纳森心里面也是在这么想，忽地他发现元帅从容的舞步变得有些散乱，被酒精红润的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了起来，作为他舞伴的克拉拉自然同样注意到了元帅的异样，连忙带着元帅一起退出舞池到旁边休息。
“大人，您没事吧？”就在场外的西蒙和韦斯特兰侯爵立即迎上去代克拉拉扶住了元帅，
“呼……呵……”然而元帅没有回话只是痛苦地喘着粗气，眼看着好像就要失去意识似的。
“这、这可怎么办？赶紧叫医生吧！”克拉拉给元帅煞白的脸色吓坏了。
“没关系，大人只是舟车劳顿又喝了点酒比较疲劳而已，送到后面休息一会就会好。克拉拉，我送大人过去，你先替我照应一下这里的场面。”然而西蒙却表现得不怎么上心，甚至还阻拦克拉拉试图呼叫医生的做法。
“可是……”元帅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疲劳啊，克拉拉这一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您不必担心老夫也会跟去照应的，您跟西蒙公子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不能两个人都缺席，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未曾想韦斯特兰侯爵也出面挡住了克拉拉，“快来几个人帮忙，元帅累了把他扶到后面去。”
“哦！”早有几个等在这里伺机而动的小贵族立即上来七手八脚地搀走了元帅，西蒙和韦斯特兰侯爵也随之而去，只留下不明所以的克拉拉一人担心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我离开一下……真是的这种时候伊萨克那小子跑到哪儿沾花惹草去了。”始终关注着这一幕的乔纳森越发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他连忙跟夏洛特交待。
“用不用我也跟去？”同样把刚才的诡异事件看在眼里的夏洛特担心道。
“不用，没人敢在婚礼上大闹的，人多了反而显眼。”乔纳森摇摇头，他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
“那你自己小心。”在正事上只要她大哥说得有理，夏洛特就不会坚持任性。
“嗯，你也多关注这边小心事情有变，可能的话把伊萨克找出来告诉他刚才的事。”乔纳森点点头，找了个不起眼的侧门沿刚才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跟了出去。
第二八三章 叛逆
坚硬的木板床上躺着沃尔夫元帅尚留余温的躯体，他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痛苦地闭着，胸膛再也没了起伏。韦斯特兰侯爵试探性地把手指放在元帅鼻尖探了一下发现呼吸已经完全停止了，感受不到元帅鼻息的他胸中涌出来难以言喻的狂喜，可随即又被更强烈的疑惑所掩盖。
“怎么样？”围成一团的大小贵族们又盼又怕地注视着作为这场阴谋主心骨的侯爵，等待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死了。”侯爵收回手指朝众人点点头，脸上却看不出来任何阴谋得逞的得意。
“……”贵族们也是这样，心中短暂的欣喜之后他们都陷入了沉默，那个极尽权势只手遮天的元帅，那个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帝国灭亡之危机的元帅，居然会倒在一杯小小的毒酒之下？这是真的还是自己南柯一梦的幻觉？每个人都得不出来答案。
让他们面对事实还会如此迟疑的，正是这些人对沃尔夫元帅根深蒂固的恐惧，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他们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崇敬。
“都给我让开！”也不知道是哪个冒失的家伙从腰间抽出了护身的匕首挤到了人群之前。
“你想干什么？”老谋深算的侯爵自然不会让这个冲动的家伙坏了大事，他挡在了元帅的尸体和那个人之间。
“我要确证一下，人都死了没什么吧？”那个贵族一脸的铁青色，似乎看不到元帅的鲜血溅在自己胸膛之上他就永远都无法相信元帅已死这个事实。
“你想把西蒙公子和老夫害死吗？还是说你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只是为了确定一个已死之人确实死了？”面对雪亮的匕首侯爵半步未退，他用毒蛇一样的目光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
“我、我只是……”畏惧于那双老眼中散发的恐怖视线，贵族惭愧地扭过头去嘟囔着旁人听不清的解释。
“收起你手上的东西，不然它伤到的会是你自己。”侯爵如此警告着，就在侯爵对面那个贵族背后，西蒙正阴森地站在那里时刻准备对他采取行动。
“是……”有如实质的杀气让贵族感觉自己的后颈像是被一万根钢针指着那般痒痒的，从来没有亲自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对峙的他不出意料地屈服了。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与那个贵族的对峙得胜也让侯爵终于真真正正地成为了这些叛徒们的领袖，省略了侯爵头衔而只称大人二字，那是只有下级对上级才有的称呼。
“我们去行宫。”和那些被私欲驱动着一时头脑发热的蠢物不同，侯爵在发动这场阴谋之始心中就有着清晰的脉络，在扳倒了元帅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直指女皇玛丽安娜。
“行宫？您的意思是……”侯爵的指示让贵族们有些惊愕，倒不是因为他们还对帝国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皇权心怀敬畏，而正相反是他们认为那位女皇根本无足轻重，首先应该对付的人不是女皇而是她的父亲拉斐特老侯爷。
“想来就来，不想来请便，后果自负。”把皇帝控制在手中的重要性侯爵不想浪费口舌去和这些人解释，他只需要发挥自己刚刚将元帅置于死地的余威就够了。
“是……”就如侯爵所料的，贵族们此刻没有反抗他的勇气，他们纷纷垂下眼帘恭顺地表示了服从。
“西蒙公子，这边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让风声提前走漏。”压服了那些贵族，即将离开采取下一步行动的侯爵跟西蒙吩咐道。
“老家伙，比起我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西蒙可能是这场阴谋中唯一一个还能保有自我立场的同谋者了。
“呵呵呵呵。”西蒙无礼的回应让侯爵冷森森地笑了起来，“各位，出发吧。”
侯爵在贵族们簇拥之下离去了，休息室里瞬间变得冷清了下来，西蒙一人面对着元帅的尸首没有言语，场面说不出的恐怖和怪诞，忽然休息室侧门的门帘飘动了一下，好像是风吹的，又好像不是。
“出来吧。”西蒙能感受到那门帘后面的气息，他甚至认得出来那个人是谁，因为他已经被同样的视线追寻了太久了。
“……”一个人缓缓地从侧门绕了出来，多么精心的衣装打扮也无法掩盖她脸上的失意和悲哀，克拉拉现在终于明白在舞厅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甚至亲眼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为自己的证婚人递上那杯夺命的毒酒。
“证婚人已经没有了，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西蒙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如此说道。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么？”明明西蒙给了自己一个反悔的机会，克拉拉眼中显出的却是更加深沉的悲哀。
“我用你的婚礼来达成了我的目的。”讶异在西蒙脸上一闪而逝，他没想到自己如此痛彻的背叛都会得到这个女人的原谅。
“我不在乎。”克拉拉摇摇头，“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决定，我只要遵从你的决定就够了。”
“哪怕以后会看到更多背叛和死亡？”尽管没有什么语气和表情，西蒙这已经近乎是在劝说克拉拉自己退出了。
“我不会去看的。”克拉拉依旧摇头，“背叛也好死亡也好，我都不会去看的，你还是我的丈夫，我还是你的妻子。”
“我不会有好下场的……”为这个女人愚蠢的坚持呆立了好久，西蒙第一次对她卸下脸上的面具叹道。
“在你迎来自己的报应之前，我都会陪着你。”意外地克拉拉笑了，她终于用自己的坚持打动了这个人，尽管为此所付出的牺牲让她心中现在都在流血。
“随便你吧。”伸出手指捏了捏鼻梁，西蒙用一句“随便”承认了自己妻子的地位。
——另一边·公馆走廊——
“……？”绕开人流潜身向公馆深处的休息室接近，乔纳森忽然察觉到自己被人包围了，前面三个后面两个，应该都不强，问题是自己手上没有兵器而他们有。
“这位客人，前面是私人居所了，请回去。”先现身的是前面的三人，看样子是公馆内的侍者，尽管身上都暗藏着兵刃，他们还是来了个先礼后兵。
“私人居所？”乔纳森闻言一声冷笑，“那么同是客人的沃尔夫元帅怎么就被带到私人居所里面去了呢？”
“是您看错了吧。”侍者自然是死不承认，但他们衣衫下紧绷的肌肉代表着这些人已经打算动手了。
“是与不是看了才知道。”察觉到对方的敌意，乔纳森抢先一步朝三人快步走去。
“得罪了！”眼看乔纳森快要欺近面前三人急忙拔出短剑，后面跟着盯梢的二人也同时现身呈合围之势。
“就凭你们还得罪不了我！”对方人数占优又手握兵器，然而身经百战的乔纳森一点都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砰！”低头闪开擦着自己头发削过去的短剑，乔纳森飞身冲入袭击者的怀里就是重重一记上勾拳将对方整个打飞了出去。
“啧！”同伙的一击失手让另外两人都是一愣，意识到单凭自己可能制不住乔纳森的二人连忙左右配合从上中两段夹击乔纳森，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们惊愕无比。
“咔吧！”就在这两人面前，乔纳森同时用左右手的手指像钳子一样居然硬生生夹住了朝自己袭来的短剑，他的手指错过剑刃刚好卡在剑身之上毫发无伤，在外人看来这招空手入白刃近乎奇迹。
“松、松手！”这俩人都傻了，他们下意识地死命想把短剑从乔纳森的手掌中抽出来，然而不管自己怎么拉拽短剑就是纹丝不动。
“还是你们放手吧！”乔纳森一对铁掌猛地往中间一拉，被短剑扯着的两人便不由自主地重重撞在了一起摔了个七荤八素，两把短剑也落在了乔纳森的手上。
“还想来吗？”帅气地把两把短剑翻手往天上一丢又接住剑柄，乔纳森回头对想冲上来支援自己人的另两个侍者问道。
“这……”两人都给乔纳森的怪力与跟这份怪力完全不搭调的敏捷给吓到了，踌躇了好一会也没人敢上前。
“要命就滚，本少爷没时间跟你们闲耗！”用手上的短剑劈出两道撕裂空气的风声，乔纳森跟二人威吓道。
两个人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自己就算是强行战斗也只有丢了命的下场，便识相地收起兵刃面对着他退去了。
“还特意安排了人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低头看了看躺倒一地的侍者和手上的短剑，心中担忧元帅安危的乔纳森加快了脚步。
结果，他赶到休息室时看到的是表情复杂的西蒙夫妇和脸上明显已经没有了人色的元帅。
“你们……”这幅场面连让人误会的余地都没有，乔纳森惊愕之余自然是勃然大怒，“你们对得起元帅的恩德吗？！”
“想动手就来，少废话。”西蒙显然是不打算跟乔纳森解释什么，他径直走到墙边的壁挂架上抽出了一把装饰长剑。
“……抱歉。”心里清楚正面战斗西蒙绝对不是乔纳森的对手，克拉拉也放出魔法跟自己的丈夫站在了一起。
“亏我一直把你们当朋友看。”两个人什么都不解释就直接刀剑相向更是坐实了乔纳森心中的推测，本来仅剩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被他们的行动给打碎了。
“别跟他纠缠，撤退为先。”把剑当胸一横，西蒙轻声跟克拉拉交待道。
“嗯。”克拉拉点点头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你们今天一个也跑不了！”听到二人对话的乔纳森眼睛都红了，他挥舞着手中的两把短剑就冲了上去。
“铿！”只是两把轻巧的短剑在乔纳森用来却如千斤大锤般沉重，剑走轻灵的西蒙在近距离根本就招架不住他的含怒一击。
“西蒙！”看见丈夫那边情况危急克拉拉连忙打出一发冰锥箭支援，两人的距离太近她担心误伤不敢放自己最擅长的范围魔法。
“滚！”只是一发冰锥显然阻止不了狂暴的乔纳森，他甩手将自己右手的短剑朝着冰锥就丢了出去，巨力加持之下短剑居然是击碎了坚硬的冰锥还去势不改地朝克拉拉直线飞去。
“喂！”情况危急西蒙连忙抽出长剑去帮忙克拉拉格挡，却露出了自己正面的空当。
“去死吧你！”而乔纳森左手的剑已经奔着西蒙的心窝刺去了。
“乔纳森，住手！”眼看着剑尖距离西蒙的胸膛还有毫厘之差，忽然一个声音从乔纳森背后喊了出来。
第二八四章 最后一课
——帝国行宫·前广场——
“大人，皇家骑士。”马车停在了广场前的弯道上，一个尽忠职守的骑士已经注意到广场前的异样，他警惕地朝马车这边走了过来。
“交给我对付就好。”韦斯特兰侯爵朝紧张的贵族们一摆手，离开马车迎着那骑士走去。
“侯爵大人，现在不是陛下会客的时间。”即非朝会又非召见，一众贵族涌到行宫之前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那骑士板着脸想把给韦斯特兰侯爵挡回去。
“老夫有紧急呈报要面见陛下，让开。”侯爵冷声道。
“若是如此就请把书面奏折呈上，下官自会转交陛下。”卫戍行宫的皇家骑士们是维护皇权威严的最后一道防线，自然不会随意就对外人屈服。
“情况紧急来不及写成书面，老夫要呈报的内容也不是你这样无关紧要之人应该知晓的东西，你要认清楚自己身份！”侯爵试图用自己的身份来压人。
“应该认清楚身份的人是您才对吧？”然而面对侯爵的压力骑士依然不肯退让，“难道您认为自己仅凭一句不能对下官说明就可以随随便便擅闯行宫吗？”
“好吧。”骑士的固执让侯爵叹了口气，“把你们的队长叫来，我亲自和他谈。”
“……请您稍等。”如果只是要求见自己的队长骑士倒是无法拒绝，他转身跟另一位守门的同僚打了声招呼，自己一个人进了宫内。
“大人，您这是？”贵族们都不明所以，只是守门的骑士已经很难应付了，把他们的队长也给叫来这是要干嘛？
“看着吧。”侯爵也懒得跟这些人解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远远地望着前方的行宫大门。
没让他们等上太久，值班的队长带着另外几个骑士跟开始挡住侯爵的人一起走出了宫殿，那队长朝广场的方向看了一眼，分出随身的半数人手站到了宫门前。
“队长，就是这几位想面见陛下，他们不肯说明理由。”带着队长和其余人来到侯爵面前，那骑士道。
“我知道了，让他们进去吧。”意外地，队长什么都没问就下达了放人的命令。
“可是……”骑士错愕地回头看向自己的队长，却见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出了手上的宝剑正朝自己扑来。
血溅五步！可怜那位忠实的骑士就这么被毫无防备地斩杀，守在门边的另外一名骑士也被自己的同袍给稀里糊涂地送上了黄泉路，而斩杀同袍的凶手们只是冷冰冰地在尸体的罩袍上擦去剑上的血迹，然后恭敬地对侯爵施了一礼。
“辛苦了。”侯爵朝那队长点点头，直到他在骑士们的护送下径朝着空门大开的宫殿走去，其他贵族方才如梦方醒地跨过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首跟了上去。
侯爵连行宫卫队里都有内线，这是那些贵族现在才知道的事情。不过仔细想想这些曾经宣誓效忠包围皇帝的骑士会背叛皇帝也有其原因——在元帅当政之前的时代里皇家骑士团是帝国军中无可替代的王牌，现在却沦落到了只能当当宫殿看守的地步，主力部队不但被元帅拆分给了几个精锐的联军战团作为补充，连在这些战团中发挥的作用也远不如学院讲师团和魔铳队等这些他们以前从来瞧不上眼的邪门外道。如此之大的身份落差自然招致了骑士们的不满，这股不满甚至达到了足以让他们放弃自己曾经誓言的地步。
只是可惜了那些依然记得是谁给予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还记得要保卫的对象是谁的忠诚者。
——另一边·院长塔——
“鲁伊斯，你想干什么？”独自一人站在高塔的门前，伏龙芝院长横眉冷对的是在鲁伊斯带领下将院长塔团团围住的近百名巫师。
“你说呢？”鲁伊斯的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把院长的位子交出来，你还可以活下去。”
“逼宫……是么？”出现在伏龙芝脸上的不是惊讶而是某种说不出来的无奈，“院长之位是由巫师们共同选出来的，我没有把它交出去的权利，你又有什么把它拿过去的权利？”
“权利？我背后这些人就是我的权力！”鲁伊斯狂妄地张开手朝伏龙芝叫道，“在把外人引进拉维瑞提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配作为巫师之长了！知道他们为什么跟着我反对你吗？就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无知家伙在拉维瑞提胡作非为才会这样的，我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个人的私欲，我代表的是大家的愤怒。”
“就凭这几个人？”伏龙芝轻蔑地笑着，“好吧我承认，拿来对付我一个人还算绰绰有余，你就没想过干掉我之后你和他们会是什么下场么，亏我曾经以为你是个更加理智的人。”
“哼，你说的无非是研究区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嘛，用不着拿她来吓唬我。”鲁伊斯从鼻孔里喷出同样的轻蔑，“如果她还能动你倒是让她现在就出来制裁我们啊！告诉你我早就看破她是怎么回事了，自从杀掉了代言者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开场合里过，对外说是在进行研究，其实是窝在研究区里养伤吧。”
“哦，所以你还是有备而来。”伏龙芝不置可否地笑笑。
“看得远的人才有获胜的机会，我就是看得远的那个人。”鲁伊斯显然是把伏龙芝的淡定当成了装腔作势，“好了少废话，是死是活快点选，你要想死我也不介意脏了自己的手。”
“是嘛，那么我倒是想请问问自认看得远的鲁伊斯导师阁下，您看过近处没有？”嘴角上弯起一丝诡谲的弧度，伏龙芝笑问道。
“嗯？！”伏龙芝的言有所指让鲁伊斯下意识地用魔法侦测了一下周围，他的本意只是防备伏龙芝设下了什么不易发觉的魔法机关，没想到这次探测让他心头就是一翻。
塔内、周围，到处都是巫师特有的生命特征，数量远超过自己带来这不到百人，刚才还以为是自己把伏龙芝包围起来了，现在他才明白被包围的人其实是自己。
“你、你早就知道了？！”事情败露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自己感受到的一切。
“所以现在是谁看得更远呢？”早设下陷阱等待鲁伊斯自己上钩的伏龙芝嘲讽地笑着，“放弃吧鲁伊斯，我们巫师没有搞政治阴谋的传统，我也不想在我的任上留下如此难看的历史污点。后面那些人都给我听着，立即收手还不迟，不然的话……我也只能不顾大家往日的情谊公事公办了！”
说着伏龙芝朝天一抬手，由无数黑色六角晶格组成的巨大魔法护盾猛然出现在叛乱巫师们的头顶，只要他将手放下那面硕大的魔法盾也会朝着那些人的头上兜头罩下。护盾出现的瞬间巫师们就直觉性地明白自己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因为它不是发自于人力而是由城市地底远古机械放出的城防护盾，这面护盾甚至能挡下巨神兵对拉维瑞提城墙的全力一击，碾碎他们简直就跟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最后的机会，能分清楚局面的人马上退出去，我保证既往不咎。”伏龙芝向叛徒们发出最后通牒。
叛徒们退缩了，他们畏惧于伏龙芝手中的毁灭力量开始向后潮水般退去，当这股退潮落尽唯一还身在护盾下方的就只剩下无言伫立的鲁伊斯。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伏龙芝朝他叹口气，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处死这位学院中仅存不多的导师级人物。
“若是你站在这里，你会退吗？”鲁伊斯梗直着脖子反问对方。
“会啊，活着才有达成自己目的的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是巫师，不需要骑士一样的无聊尊严。”伏龙芝答道。
“哼，是嘛。”听完他的话鲁伊斯哼笑着，“也许我天生就不适合当一个巫师吧。”
“看来是这样了……”继续僵持和劝说已经没有意义，伏龙芝决定把刚才自己听到的话当成鲁伊斯的遗言。
“砰！”护盾重重地落向地面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只剩一滩星状放射的血迹留在原地。
“各位，这是鲁伊斯导师为我们上的最后一节课，大家要谨记于心。”低着头凝视了那摊血迹好久，扩音魔法将伏龙芝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送进每个目睹这一幕的巫师耳中。
第二八五章 人生如戏
“陛下，韦斯特兰侯爵求见。”女皇玛丽安娜一如既往地在花园中打理着自己心爱的花草，背后突然传来了骑士队长粗暴的声音。
“？”女皇回过头只见在一众骑士和贵族的簇拥下韦斯特兰侯爵正径直朝自己走来，可能是这一幕让她回想起了格洛里亚那个险恶的皇室宫廷吧，她的眼中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陛下，老臣有要事禀奏。”口中称着陛下韦斯特兰侯爵却没有像一个真正的臣子那样单膝点地，而是满脸趾高气扬的样子站在女皇面前跟她直接对视。
“……说。”女皇还是一如既往地寡言，也没有斥责面前这些目无君上的无礼臣子。
“大概一个小时之前，沃尔夫元帅大人过世了。”韦斯特兰侯爵上下扫了一眼自己的君主，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句话显然给女皇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冲击，惊愕之色毫不掩饰地出现在她脸上。
“元帅大人的灵柩现在正存放在弗兰德斯侯爵的官邸中，臣匆匆赶来就是想护送陛下去见元帅最后一面，请吧。”听上去很冠冕堂皇的理由，配合上那几个铁青着脸的骑士却充满了不由分说的味道。
“好。”心里明白就是自己不肯去八成也会被这些人给强行带走，女皇点点头答应了侯爵的要求。
“陛下英明。”见女皇如此识相侯爵脸上露出了笑容，虽说女皇即使哭闹求救也不会对侯爵的计划有任何影响，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总归是件让人心烦的事情。
于是乎，在几个皇家骑士名为护送实为看守的包围下，女皇跟着侯爵和贵族们准备离开自己自从继位以来就没怎么走出去过的这座行宫，可是还没等他们到达行宫门口就被另一群人给挡在了正门前方的走廊里面。
“陛下，您要到哪儿去？”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联合帝国的监国兼掌玺官拉斐特老侯爷，在他身后还有人数不逊于韦斯特兰侯爵这边的战团士兵。
“哦？掌玺官大人消息好灵通啊。”拉斐特侯爷出现得如此之快着实出乎韦斯特兰侯爵的意料，不过女皇在手心中已经有所依仗的他现在已经不把这位帝国掌玺官看在眼里了。
“哼，行宫门前的血腥味我在府邸里都闻到了。”拉斐特侯爷闻言一声冷哼，“侯爵大人，敢在皇家宫殿前妄动刀兵，您这么做是想造反么？”
“呵呵呵，掌玺官大人您可别给我扣帽子。”韦斯特兰侯爵冷森森地笑着，“我只是替陛下收拾了几个自恃为禁卫就肆意妄为的失职骑士而已，如果您只是为了这点小事就挡住陛下的行驾，即使是掌玺官也未免太过僭越了吧？”
“身为监国我自然要过问陛下的行程，倒是你们几个毫无理由就擅闯行宫带走陛下，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像样解释的话……”老侯爷冲身后的战团武士们一摆手，武士们立即抽出腰间刀剑站成一排封住了前方的去路。
“陛下去哪儿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您说是不是啊，陛下？”眼看着老侯爷那边要动手韦斯特兰侯爵给皇家骑士们使了个眼色，骑士们立即也抽出了手中的兵刃……不过对准的却不是面前的战团武士们而是自己本该保护的女皇本人。
“你……难道真的想造反吗？”就算心中早有准备当看见那些逆贼的刀剑指向自己女儿时老侯爷还是一阵气结，身为叛逆居然猖狂到这种地步显然是正直的他根本无法容忍的。
“谁知道呢？”韦斯特兰侯爵不置可否地摊开手，“拉斐特，我知道你是个老顽固，为了这个帝国你什么都能牺牲，当然自己女儿的性命也不例外。可惜呀可惜，她现在不只是你的女儿还是这个帝国的皇帝，你是不会让她头上的皇冠因为自己而掉落在地上的。行啦，少再跟我说什么君君臣臣的废话，要么给我让开一条道，要么你就看着你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新皇帝在自己面前人头落地，我给你十秒钟好好考虑。”
“！”韦斯特兰侯爵的猖狂态度当即就激起了战团武士们的愤怒，一道道几乎能杀人的目光像箭一样射向了他，武士们手中的刀剑也忍不住开始朝他比划起来。
“都别冲动！”老侯爷见状连忙拦住了冲动的武士们。
“哈，就知道你没那个魄力。”老侯爷的动作更是让韦斯特兰侯爵大笑起来，“滚吧，是你自己看漏了一步，这怪不得我。”
“谁说我要给你让路了？”未曾想老侯爷亦没有命令武士们让开的意思，他表情平静地问道。
“怎么，事到如今还想磨蹭时间？拖拖拉拉不是你的作风啊。”仗着皇帝的性命在自己手里，韦斯特兰侯爵大声嘲笑道。
“……想动手你就动吧。”瞥了面前那个肆无忌惮的家伙一眼，老侯爷忽然道。
“你、你说什么？”韦斯特兰侯爵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自己把皇帝杀掉也随便？
“想动手你就动吧，没听见吗？”老侯爷一字一顿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前提是你真下得了手啊。”
“你当我不敢！？”老侯爷这句话可是把韦斯特兰侯爵惹火了，他甚至都没有命令那些骑士而是自己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了女皇的脖子上面。
“嗯，说得好，各位都看见了吧，这就是逆臣该有的样子啊。”韦斯特兰侯爵恼羞成怒的样子居然得到了老侯爷的赞赏，然后他又好像在跟什么旁人说话一样抬起头大声道。
“各位？”不知所措的韦斯特兰侯爵顺着老侯爷的视线看过去，他惊愕地发现就在自己头顶二楼的两侧居然站满了沉默的人们，那些人自己大部分都认识有些还在西蒙的婚礼上刚刚照过面，全部都是帝国上下手握权势的头面人物。
“你……算计我？”本来应该还在西蒙的府邸中庆祝婚礼的人们突然出现在了这里，韦斯特兰侯爵就是再傻也该明白怎么回事了。
“明白得太晚啦。”回答他的不是老侯爷而是就在他剑下的“女皇”，面对眼前的剑刃她像没看见一样径直走了过去，然后在韦斯特兰侯爵的目瞪口呆中剑刃如同划过水波一样划过她的脖颈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而且“女皇”的身形也随着她前进的脚步变得越来越矮，最后变成了一个他从来都没见过的小女孩。
“你、你……你是谁？！”韦斯特兰侯爵都傻了，明明自己控制住的是女皇本人没错，这女孩又是哪儿来的，刚才那个肉体穿剑的场面又是怎么回事？
“唉，要想在这座城市里面搞事不认识我可不行啊。”爱现的赛西丝单手托腮讽刺地笑道，“想见见真正的女皇么？陛下，您也来看看这位不得了的乱臣贼子吧。”
赛西丝话音一落，二楼回廊上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道缺口，出现在缺口中的人正是如假包换的玛丽安娜女皇。
“怎么会……”韦斯特兰侯爵瞠目结舌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女皇，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了。
“你们会背叛，没想到。”然而女皇根本连看都没看他，只是神色悲哀地对那几个骑士说道。
“……”骑士们脸上顿时露出了惭愧之色，可是身为骑士的矜持让他们无法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呵，呵呵呵呵，真是演了一出好戏啊。”仿佛为了将人群的目光拉回自己身上似的，自知再也无法翻盘的韦斯特兰侯爵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好，好好好，我承认是你们棋高一着，我这个不倒翁算是倒了个彻底。对了，元帅呢？也是刚才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在我面前做的戏？”
“还以为你把我这个死人忘了呢。”宫门外马上传来了元帅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对戏剧其实有点兴趣，所以这次是亲自陪你下场，可别算在了别人头上。”
“西蒙是么，你可真对得起你父亲。”同元帅一起走进宫门的还有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韦斯特兰侯爵最大的“同谋”西蒙。
“为了家族的繁荣我们弗兰德斯家和魔神都可以联手，往日的仇敌又算什么呢。”西蒙朝表情癫狂的韦斯特兰侯爵投以漠然的目光。
“束手就擒吧，你心里要还有一点贵族的荣誉感就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场面太难看。”演员已经都到齐了，元帅这位最佳演员担当起了报幕的职责。
“哈，人生如戏啊。”深知大势已去的韦斯特兰侯爵摇着头发出自嘲的叹息，咣当一声将手中的佩剑扔在了地上。
早就蓄势待发的战团武士们立即一拥而上将他捆了起来，其他跟随的贵族更是没有反抗的胆量，唯独那几个参与叛乱的骑士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兵器，他们退到走廊的角落里互相看了一眼，便默契地同时将宝剑架在自己的勃颈上。
如是，在骑士们的鲜血和侯爵止不住的狂笑中，这场异彩纷呈的叛乱闹剧迎来了谢幕之时。
第二八六章 蒙在鼓里的人
“……所以被蒙在鼓里的人就只有我吗？”坐在那里听完了伊萨克的解释，乔纳森沮丧地冲自己的好友埋怨道。
“什么叫只有你啊？这事儿我也是事发之前才被祖父告知的好吧，当时听的时候给吓了一跳呢。”隐瞒朋友这种事说来可不好听更别说差点就因为他们的隐瞒酿成大错了，伊萨克连忙为自己辩解。
“那怎么就不能告诉我呢，是我不受信任吗？”乔纳森脸上的郁结并未散去，这么大的计划唯独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当初还曾经傻乎乎地找李维想要化解这个根本就是圈套的“阴谋”，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乔纳森现在都为自己的愚蠢而耳根发热。
“大家不但信任你还很了解你，就是因为了解你这件事才不能告诉你。”见乔纳森愤愤不平的样子伊萨克叹了口气，“你摸着良心说话，这个计划如果预先泄露给你了，你能保证跟我一样装成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把自己的角色演好么？”
“大概……不能。”自己有几斤几两乔纳森还算清楚，他明白自己不是那块演戏的料。
“这不就得了，事关重大不能因为你事后会不高兴就冒着提前败露的风险啊。”伊萨克一耸肩膀，“韦斯特兰侯爵那老家伙何其奸猾，那边多看他几眼搞不好都会惹得他起疑心，就你那个直肠子，一个照面就得让人看出破绽来。”
“行行行，我什么样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小子再来揭我的短。”心情不佳的乔纳森厌烦地摆摆手，“以前不能说，现在尘埃落定了把细节跟我说说总行吧？”
“行啊，你想听什么随便问。”伊萨克坐在那里一副有问必答的样子。
“嗯，果然首先还是元帅吧？”乔纳森挠着头发想了想，“我进那个休息室的时候明明看见元帅都没气了，你到底是给他灌了什么药让他马上就能起来的？”
“解药，莉薇小姐给的。”伊萨克道。
“解药，这么说元帅果然还是服毒了？这多危险啊！”乔纳森听得满头冷汗，元帅虽说身体强健可也是一把年纪了，不管是什么毒药能让人看着跟死一样总归对身体不好。
“呵，别人给的毒药就是元帅敢喝祖父跟我也不敢让他喝，他可是帝国的顶梁柱没了他这帝国要垮一半。不过嘛，莉薇小姐我还是信得过的，她说这药对身体无害就是无害保不齐还能延年益寿呢，我跟祖父这么说了之后他也相信我的判断。”伊萨克笑了笑，答道。
“莉薇亲自配的药么，这样啊……”把李维这个万能的家伙搬出来乔纳森多少有点放心了，他的神通广大乔纳森是见识了多少次的，若说能配出让人暂时假死还不伤身体的药换成他自己八成也会信。
“所以咯，你看元帅离开的时候还不是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没有。”伊萨克一摊手，“还什么想问的，一次都说完。”
“啊，对了，看刚才她们两个人的样子克拉拉应该是和我一样不知情才对吧？”乔纳森接着问。
“嗯，亏你看得出来，有长进。”伊萨克这话多少有点明夸暗损的味道，“没错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了？”
“那我还是问你吧。”乔纳森点点头，“西蒙冒那么大风险跟元帅合谋做了这件事，是不是背后有什么交易？”
“哟，真长进了啊。”这回伊萨克可是真心实意在夸他了，如果换成刚认识时候那个愣头青乔纳森铁定不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废话那么多呢！问你什么答什么，就把我一人蒙在鼓里这是你欠我的。”乔纳森老脸一红，恼怒道。
“行，告诉你。”伊萨克迁就小孩似地无奈道，“你知道帝国继承法里面有一个排斥规则吧？”
“排斥规则？那是什么东西？”乔纳森一脸的无知。
“所以说你呀，别光顾着练武也多学点知识吧，别看西蒙平时跟个冰人似的玩政治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伊萨克怒其不争地指点着乔纳森的脑袋，“排斥规则就是如果一个人身上同时有两个贵族头衔的第一继承权，那么他能够继承的只有其中头衔较高的那个。打个比方，比如你现在同时是白银城伯爵和南黑森公爵的第一继承人，你能够继承的也就只有头衔比较高的南黑森公爵领，白银城伯爵的头衔将根据排斥规则落在下一顺位的继承人头上，在你的场合就是你妹妹夏洛特吧。”
“诶，原来还有这种规矩啊。”大概是与伊萨克所言无缘的原因吧，乔纳森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所谓的排斥规则。
“这是开国皇帝定下来的规矩，就是怕有些人靠着联姻过度壮大自己的势力对皇室造成威胁。虽说现在的皇家嘛……不用谁威胁就已经够孱弱的了，毕竟规矩还是规矩，尤其是有元帅这个一心维护帝国的人在当政，这你就明白了吧？”看了乔纳森一眼，伊萨克道。
“所以西蒙跟元帅的交易就是这个排斥规则不会作用在他的身上，而他帮元帅完成这次的清洗计划。”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乔纳森当然明白了。
“嗯。”伊萨克点点头，“理论上他跟克拉拉结婚之后只能继承杜邦公爵的头衔，这也就意味着从此之后他将成为一个外藩公爵跟帝国朝政再无瓜葛。不过鉴于弗兰德斯和杜邦两家都没有第二继承人，实际上是可以作为特例绕过排斥规则的，当然这个特例能不能成，主要还是看元帅答不答应。”
“那小子意外地很有野心啊。”就算清楚西蒙有他这么做的理由，性格使然还是让乔纳森对他的做法不太感冒。
“他只是想恢复家族往日的荣光吧，因为那种无妄之灾在瞬间变得一无所有，换成谁也会觉得不甘心啊。”相比之下同样生于权门之家的伊萨克就比较能理解西蒙。
“嗨，也许吧。”乔纳森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总之我是做不成他那样的人，这年头老实人难做啊，谁见了都欺负。”
“哎，你可别这么说，元帅已经决定给你补偿了。”伊萨克忙道。
“补偿？能有什么补偿，还能赏我块封地不成。”乔纳森显然是没把这个所谓的补偿当回事，他听完只是撇了撇嘴。
“赏你一块地做不到，帝国全境还没光复哪儿来那么多封地，不过你自己的封地嘛，你倒是可以亲手拿回来。”伊萨克笑道。
“……你的意思是？！”乔纳森的腰杆一下子就直了，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但元帅不开口的话只是个战团长的他也没办法主动提出来。
“嗯，处理完这次的内乱之后元帅决定对南黑森动兵了，从前线往回走的路上元帅曾经跟我问过谁来当南黑森方面的统帅比较适合，我自然说是你啦。”伊萨克不愧是乔纳森的死党，知道他听到什么消息能重新打起精神。
“可、可是兵力从哪儿来啊，联军的各个战团不是几乎全都投入到了帕廷方向的作战中么，即使帕廷能尽快拿下来还有北黑森的叛乱没有平定，怎么说也是要把南黑森排在最后啊。”高兴归高兴，联军迟迟不对已经僭称王号的南黑森公爵动手也是有其原因的。
“这你就要感谢你自己运气好交了一个好朋友了，我怎么没有这样的运气呢，又能干又是个美人，性格又那么稳重……唉。”说着说着伊萨克不知道为啥叹起气来了。
“？”乔纳森没听明白，心说这小子嘀咕什么呢。
“唉，笨呐！”伊萨克伸手敲敲乔纳森的脑袋，“联军里面还能动的兵力没剩多少了吧，自己想不出来？”
“……吸血鬼和斯普林？”他当然想得出来，只不过这两支外族部队向来不归属帝国这边指挥只听自己的领袖行动，他就没把他们列入到考虑选项里面去。
“当然了，元帅为了尽快平定叛乱已经跟莉薇小姐借来了血族和斯普林的部队，现在就差一个指挥官了。莉薇小姐好像是有什么要事不能随队同行，想来想去这个指挥官的位子怎么说都会落到你的头上。”伊萨克点点头。
“由我来指挥外族部队么……”好像有史以来还没有人类指挥官做过这种事，乔纳森不由得有些踌躇，自己真的能做好么？
“没信心的话就去找莉薇小姐商量商量吧，出击的准备正在进行中，时间还来得及。”伊萨克建议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再去看看克拉拉小姐……啊，现在该叫弗兰德斯夫人了吧，人家可是因为你的鲁莽受了伤，去当面道个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是为了你们两家以后别留下什么仇怨。”
“额，这个嘛。”提起克拉拉，乔纳森脸上顿时现出了尴尬。
“敢做就敢当别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样子让人笑话，快去！”猛一拍乔纳森的后背，伊萨克推着不情不愿的乔纳森往宅邸的深处去了。
第二八七章 教训
“抱歉啊，明明是在你的婚礼，我家那个死大哥却做出来了这种事情……伤口还疼不疼？”跟伊萨克共同阻止了乔纳森暴走的夏洛特从替克拉拉处置伤口开始陪她到现在，这段时间里她不停地在替乔纳森道歉。
“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而且这伤不怪他，看到那副场面谁都会那么想换我也一样，要不是有拉斐特家的二公子后来解释我真还以为西蒙已经对元帅下了毒手呢，你哥哥是元帅帐下的将军，会发怒找我们拼命一点也不奇怪。”克拉拉看了眼自己胳膊上还渗着血迹的绷带，苦笑着摇了摇头。
尽管伊萨克的大喝及时阻止了乔纳森把短剑刺进西蒙的身体，他朝克拉拉掷出去的另外一只短剑却没法因为声音而收回来，西蒙舍命一搏的阻拦只是稍微改变了短剑的飞行路线，最终虽然没有要了克拉拉的命还是在她的右臂上留下了相当深的伤口。
“这么说来西蒙事先没有跟你透露过任何事情？”夏洛特闻言讶异道，她还以为作为这场婚礼的主角克拉拉一定已经知道藏在婚礼背后的陷阱了呢。
“他是知道事先说了十有八九我不会同意才没说吧。”克拉拉脸上的笑容更苦涩了，没有一个和丈夫真心相爱的新娘会希望自己的婚礼染上鲜血与阴谋的杂色。
“真是的，那混球的眼睛是瞎的嘛！明明你都这么努力地去筹办婚礼了，偏偏选在这种场合里搞什么阴谋诡计，元帅和其他人也是就不能为你想想，所以我就说这男人啊一个两个都那么混蛋……”为克拉拉抱不平之余，夏洛特对男人的那种特有偏见又开始冒头了。
“正因为偏偏是这种出乎意料的场合才能让对方也无法看破不是么，他们有他们对大事的考虑，我个人的意见也只能排在后面，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观念比较传统的克拉拉摇了摇头，“而且我觉得只有我通过了这场考验西蒙才能把我真正地作为他的妻子看待，为此付出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值得的何况只是一场婚礼一点小伤而已，我已经很满足啦。”
“你喜欢西蒙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了，还用得着搞什么考验？！”克拉拉过得去，夏洛特可过不去。
“不，喜欢是一码事，能不能作为他的妻子支持他到最后是另外的一码事，别看都是喜欢，作为情人和作为妻子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克拉拉的这句经验之谈来自于她特殊的家庭环境，克拉拉自己虽然不是情人的孩子，他的父亲前杜邦公爵可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人，其好色之过分甚至到了让府邸上下连公爵夫人在内都对他的出轨行为视而不见的程度，当然这些人里也包括了克拉拉和其他不管是不是正室所生的兄弟姐妹们。
“哎呀，搞不懂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换成我的话早就闹翻天了，管他什么情人妻子的。”布兰德伯爵不是那种素行不良的人，从小被当掌上明珠宠着的夏洛特也无法理解克拉拉所领会的道理，她只能用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友谊。
“你的好意我清楚，只是我们出生的环境不同想法也不太一样而已，总之我受伤这件事情你和你哥哥都不必太在意，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你这么跟你哥哥转达就行了。”知道说服不了固执的夏洛特接受，克拉拉干脆也就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
“那可不行，他还没跟你道歉呢！”还是那句话，克拉拉过得去的东西夏洛特不见得过得去，“你在这儿稍等一会，我这就把他拉过来给你道歉，觉着还不够出气的话是打是骂随你处置，伤了人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不是我们布兰德家的家风。”
“哎，你等等真不用了……”生怕强迫乔纳森低头会影响他跟西蒙的关系克拉拉连忙想拦住夏洛特，可是身上有伤的她显然阻止不了正在来脾气的这位大小姐。
“当当。”结果还没等夏洛特出门，外面倒是有人在敲门。
“谁呀？”夏洛特没好气地问道。
“是我……方便进来吗？”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哥乔纳森。
“哼，你还知道礼仪啊。”夏洛特听到是哥哥的声音一撇嘴，“行啦进来吧，好好跟人家道个歉。”
“那我就打扰了……”乔纳森这才灰溜溜地推门进来，只见迎面自己的妹妹对自己怒目而视反倒是受伤的克拉拉表情平和，就好像自己误伤的人不是克拉拉而是夏洛特一样。
“您好。”克拉拉朝乔纳森微微点头，二人是战友以前克拉拉从来没跟他这么客气过，现在显然是正式嫁给西蒙之后她将自己作为西蒙的妻子来看待才会如此。
“你、你好。”对方这么客气乔纳森更加抬不起头了，“我是来跟你道个歉的，没有把事情弄明白就头脑一热动了手还伤着了你，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受伤不是您的错，没有把话说清的我们也有责任，您以后还是西蒙和我的朋友，这一点怎么都不会变，请您放心。”克拉拉语气温和地微笑道。
“那就太好了……”心里面早就做好了被责备和刁难的准备，克拉拉这么识大体明事理真是让乔纳森松了口气。
“这就完了？没诚意啊。”可惜乔纳森松懈得还是太早了，他都忘了自己身边还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妹妹，“克拉拉你不用跟他客气什么，要打要骂都随便我批准了，反正怎么解气怎么来！”
“……”本以为事情就该这么过去的乔纳森差点没给气出内伤，甭管多急公好义也没有胳膊肘外拐得这么明显的吧？可妹妹的话他又不好反驳否则会显得自己刚才的道歉诚意不足，只好闷闷地站在那里等着听克拉拉怎么决定。
“骂人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打人嘛……”克拉拉稍微一抬自己受伤的胳膊，“我这个样子大概会比被打的人还要疼吧。”
“那你就用魔法给他一下子。”好么，连克拉拉自己都推辞了，就夏洛特一个局外人是铁了心要给乔纳森点教训。
“喂！”这下子乔纳森忍不住了，自己皮糙肉厚一两个巴掌挨也就挨了，魔法那玩意儿是能要人命的吧！
“这、这不好吧？”克拉拉的状态放个魔法没什么问题，不过她比夏洛特更知道轻重。
“嗨，不就一个魔法嘛！”这时候一直在旁观的伊萨克跳了出来拍拍乔纳森肩膀，“没事，大不了床上躺几天，大家都能为此不计前嫌就好，乔纳森你说是不是啊？”
“是……”连伊萨克这货也进来起哄把乔纳森气得牙根直痒痒，敢情挨魔法的人不是你当然怎么说都好，可为了不失男子气概他又不得不答应。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发现事情已经发展到自己想不动手都不行了，魔法造诣颇深的克拉拉心中念头一转将未受伤的左手指向乔纳森。
“啪！”空气中传出好像什么东西冻住了的脆响，乔纳森感觉自己头上一凉好像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弹了一下，才发现就在自己脚边已经落下个玻璃球似的小冰珠。
“这下就可以了吧？”克拉拉笑道。
“……”乔纳森沉默地点点头，说实话这份温柔的“惩罚”比什么大魔法都更让他印象深刻，被宽容放大的自责此刻正深深地提醒着乔纳森，告诉他以后一定要切记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唉，你可真没劲。”唯一不满足的人大概就只有希望自家大哥被痛打一顿的夏洛特了。
“行啦，到此为止吧。”克拉拉实在是不想继续因为自己的伤纠缠下去了，“伊萨克公子你来的正好，我有点事想跟你打听。”
“嗯，你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伊萨克点点头，等着对方的问题。
“那些试图谋杀元帅的贵族，他们最后会被怎么处理你提前有消息吗？”意外地，克拉拉问起的是几乎跟自己没关系的那些造反贵族的事情。
“额……”伊萨克已经在拉斐特老侯爷那里问过了同样的问题，可是问题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当讲不当讲。
“您放心说就是，我只是一时好奇，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的。”看出来伊萨克的想法，克拉拉道。
“好吧，我说。”伊萨克闻言叹了口气，“挟持皇帝谋杀元帅，这次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做得太过了，估计无论主犯从犯都不会死得特别痛快吧。”
“是嘛。”克拉拉跟着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谢谢。”
西蒙口中更多的死亡和背叛指的是这个啊，克拉拉心中暗想道。
第二八八章 合作
“是嘛，这么处理了啊。”部分贵族的叛乱风波已经过去几天了，心血来潮的李维跟赛西丝问起关于那些叛徒的处置之后。他轻描淡写地如此评价道。
就跟伊萨克获得的消息一样，那些贵族们没有落得个痛快的死法，准确地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目前还没有死，元帅对这些人的处置方法某种程度上讲很怪异。他把所有的叛乱参与者给分别单个关进了仅仅能容人以憋屈姿势坐下的铁笼子里然后用铅铸死了笼门的锁孔，几十个内里装着附带品的铁笼子被挂在拉维瑞提主干道新立起来的一排大木桩上以供所有路人“瞻仰”叛徒的下场。
听起来好像只是羞辱一样的惩罚，元帅可是确实下了杀心——这些已经与铁笼永远分不开的囚徒们在展示期间不会从看守卫兵那里得到任何食水供应，如果路人们肯发发善心给他们些食物元帅也明令卫兵们不要阻拦。他们已经在风吹日晒中挂了好几天，目前还没有任何人胆敢同情这些帝国的叛逆，事实上在帝国风雨飘摇之时还为了个人私利造反的他们早就被所有人恨之入骨。曾几何时锦衣玉食的贵族们在饥渴交加中可怜兮兮地向每个路过囚笼的行人乞求一点点食水，得到的只是一个白眼一顿谩骂或者更过分的比如迎面飞来的石子以及各种生活垃圾，连身份最低贱的难民如今都可以对这些贵族随意发泄自己的怒火，只要确保不把他们弄死就行了。
几天下来首先撑不住的是首犯韦斯特兰侯爵的那把老骨头，身为首犯的他遭受到了市民们非常集中的“照顾”，羞愤交加又饥渴难耐的韦斯特兰侯爵已经于昨天被活活气死在笼子里。守卫们从上级那里得到的指示是在侯爵的尸体腐烂之前都不许把笼子摘下来，就算时候到了尸体不得不取下来也不会入土安葬而是直接连着笼子一起被丢到城外堆放垃圾的地方去。
如此一来，挣扎于饥渴中的叛徒们成了最好的展示品，其效果甚至强过了公开处刑。在目睹那些人的下场之后恐怕已经没人会对帝国生出任何叛逆之心，元帅也因为镇压叛乱的雷霆手段在民间的声威达到了最顶峰，附带着民间对女皇玛丽安娜的评价都提升不少。
“元帅来了，他想见你。”说来事巧，李维问过赛西丝没过多长时间沃尔夫元帅就独自一人来找了李维。
“嗯，也该来了，请他进来。”李维对元帅的造访并不意外。
“知道了。”
没一会元帅走了进来，发现李维脸上比几天前愈加繁复的银色花纹时他眼中露出些意外之色，不过很快他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李维的本人上。
“戏演完了人也抓起来用我能想到最合适的方式惩处了，我都已经照你说的做过，现在把理由告诉我吧。”元帅迎面就是这句话，听他的意思好像那场颇有钓鱼执法意味的失败叛乱居然是李维一手引导出来的。
“我需要你们的团结。”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的李维瞥了对方一眼，答道。
“团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或许是李维的答案太过于抽象了，元帅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前人类要团结一致，培养种族的认同感需要太长时间我等不起，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铲除内部的不稳定分子借此树立统治者的个人威望，再以这种个人威望作为团结人类的核心。”李维只好又把自己想表达的用更详细的语言重新解释一遍。
“你是说和真神的战争，这能管用么？”元帅虽不像李维那样对人类和塞伯利安议会的实力差距有清晰认识，但绝对不能看扁任何敌人尤其是比自己强大的敌人这点他很清楚。
“普通情况下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在碾压性的力量面前不管多强大的团结精神最终都会崩溃，如果联军败了它就会瞬间四分五裂，到时必然有很多人会跳出来当叛徒，只不过在真神面前他们大概会欲求奴才身份而不得。”元帅是个明白人李维也实话实说，说出这些话的经验来自于他从魔神玛尔什那里获取的关于第一轮回的记忆。
“那为何要大费周章……”这元帅就想不通了，既然没有什么大用又何苦来哉呢。
“我说的是普通情况，如果你们能跟真神平等战斗呢？”李维笑着反问。
“？！”李维的惊人之语让元帅一时没说出来话，凡人和真神平等战斗？那种事情真做得到么？
“元帅大人对黑尘了解多少？”李维接着问道。
“嗯，是上古大战的古神遗物也是黑尘之灾的祸根、魔法的来源，只有一少部分具有天赋的人可以使用，其他人染上之后就会患病。”局限于时代因素元帅对黑尘的理解也只有这样。
“大部分对，一部分错了。”李维评价这个答案道。
“哪儿错了？”尽管不是亲自上阵冲杀的年纪和身份了，元帅本人毕竟是个巫师，他对魔法来源的黑尘还是很感兴趣的。
“黑尘不是只有少数人可以使用的东西，事实上先进人类的原型在之前的时代里每一个都可以熟练使用。所以其实你所谓的天赋人人都有只是能够接受的黑尘量有多有少而已，真正能够让黑尘进行现象化活动的是接受量比较多的人。”李维答道。
“你的意思是有办法让大家都可以使用魔法？”元帅花里带着怀疑，若真是的话那确实能够提升人类的战斗能力，不过也不至于强大到能跟真神对等战斗的程度吧。
“办法确实有，可惜没有用。”李维不客气地实话实说，“人类在物理现实层面上不管如何加强跟真神作战都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最多只能延缓你们灭亡的时间而已，但是有一种……我们姑且称之为是魔法吧，却可以让你们在另外一个层面上与真神战斗。”
“你是说精神上？”物理上无论如何都不行，思维敏锐的元帅马上就得出了正确答案。
“没错，精神上。”李维点点头，“和物理上的绝对弱势不一样，人类在精神层其实与真神没有根本差别，大家都是以古人类为同一源头诞生的生物，思维模式和精神强度也几近一致。若是单纯地进行精神层面的斗争在数量上居于劣势的你们也许不会赢，运作好了却可以做到不会输，只是……”
“只是什么？”元帅急忙追问。
“这么做是有代价的，首先你们必定会失去所有的黑尘，吸血鬼和斯普林会重新变回和人类一样，另外……你们可能会失去难以计数的人口。”李维看了元帅一眼，等待着他的答复。
“那么我们能得到什么呢？”面对这份显然过于沉重的代价，元帅并没有立即就大惊小怪而是问起了这些牺牲换来的东西。
“以后永远不再受任何外人干涉的生活和一个平静的家园，这两样东西我可以跟你保证。”李维严肃地答道。
“不受任何外人的干涉，其中也包括你？”意识到了自己几乎是在为整个人类种族下决定，元帅的神色谨慎了起来。
“当然，对于你们来说我也是外人，我也没有像真神那样干涉你们生活的意愿，我之前对你们的干涉只是情况所迫不得不这么做。”李维点头道。
“这个所谓的魔法成功几率是多少？”
“我有八成把握让它成功，至于和真神对垒胜负如何你要问的是你自己，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一个战场。”
“八成么……”元帅轻声叨念着思考了片刻，“好吧，你还需要我来做什么，我会去做。”
“统一帝国，让人心重新团结起来，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快，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下去。”李维眼中的紧迫感绝对货真价实，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你身上的花纹果然是黑尘病啊。”见到李维的时候元帅就隐隐意识到了那些花纹可能是什么，他只是没明说而已。
“哼，看到了？你们心中所谓的神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李维自嘲地笑笑，“在我撑不下去之前把事情了结掉吧，拜托了。”
“你是因为我们而伤，报答你是理所当然，何况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元帅此言的意思很清楚，他同意了配合李维的计划。
“那么……”李维朝元帅伸出了右手。
“？”元帅有点不明所以，帕廷人的礼仪中并没有握手一项。
“握手，在我的时代是合作的证明。”李维道。
“原来如此。”元帅恍然点点下颚，接过李维的手握了下去。
第二八九章 最后的准备
“终于肯答应了？”
刚送走沃尔夫元帅，柳青就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至于她这些日子去哪儿玩了李维也没问，总之大概是在机库下方更深的设施层中琢磨什么东西，既然赛西丝没有像上次她入侵赛西丝的思考核心那样直接告警，李维索性就随柳青去了。
“他们有他们的考虑，理由包括了对我们的不信任，当然还有很多内部政治问题。”李维或许对帝国领袖们的犹豫不决感到不满，不过他明白一个封建体制的分权政府能做到现在这样其实已经算很不错了。
“哈，政治。”柳青对李维提出的理由嗤之以鼻，“种族都要灭亡了还担心什么政治，真不知道该说是有闲心好还是什么好。”
“他们和你这个月球来客不一样，没法用上帝的视角考虑问题。”李维讽刺道。
“但是你这个从土里挖出来的‘上帝’说的话他们不也是不怎么相信嘛。”柳青立刻反唇相讥。
“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说话用不着那么冲。”总感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场面不会好看，李维主动退了一步。
“我不是针对你，只是看不下去而已。”柳青知道自己必须维护这段脆弱的合作，所以她也收敛了些。
“……厌了？”直觉性地，李维觉得柳青针对的确实不是自己或者地上的人类，她只是厌倦了政治这东西本身。
“几千年前就厌了。”柳青点点头，“我是个士兵，或者用更难听的话说是个作战单位，政治考量那种扯皮倒灶的事情，从战争开始的那天起我就很讨厌。”
“喜欢讨厌是你的自由这我管不着，只要不影响我们的行动就行了。”李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放心，我只是讨厌政治，没别的。”柳青给李维下了保证。
“好吧，既然你讨厌就不说它，说说你这几天的收获吧，在下面都找到什么了？”满意的李维换了话题。
“没什么我期待的东西，塞伯利安制式的大型联络器材在这个机库里根本没有存货，下面有的只是一堆早就淘汰没用了的老型号机甲预制件和已经开始咯吱响的基础设施。你和你的AI朋友把它用得太过，估计再放上个二三百年不大修的话这个机库就该报废了。”被问及自己的发现时柳青满脸失望。
“好在我只有六个月时间可用了。”用句旧人类中某位领导者的话讲，李维现在的处境就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抱歉，唯独在这件事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永动核心是泰伦人的核心技术，不是技术人员的我大概还没有那个AI派得上用场。”李维的核心会受损是因为塞伯利安少数派的那场“试炼”，同为塞伯利安人的柳青下意识地总感觉自己有些连带责任。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打算像你们那样长久地活下去。”李维轻描淡写地摇摇头，“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放弃跟月球方面联络么？”
“现在就放弃太早了，办法其实还有一个。”柳青说着将视线投向李维背后的龙神机甲，“让那台老家伙飞上天你觉得怎么样？”
“你是说用它来当诱饵让议会的卫星网络再攻击一次？”李维顺着柳青的视线朝机甲看去，“有点可行性，只不过……你没问题么？”
说有可行性，是因为和李维这个受欢迎的意外因子不同议会似乎非常反感同是塞伯利安人的龙军团对地面进行干涉，从几千年来他们对龙军团的严密迎击和封锁这点就看得出来，所以得知地面上还有龙军团的漏网之鱼议会下手八成不会留情面。但是这样的话柳青能够使用的就只剩下面前这具几乎没有作战能力的逃生用临时躯体了，如果李维的计划最终失败，失去了可能是地面上最后一台龙神机甲的柳青下场如何真的很难保证。
“用不着考虑我，我敢来地面就早做好了死在这儿的准备，能死在故乡对我来讲未尝也不是个好结局。这次是不成功就成仁，军团已经等不起下一次轮回了。”柳青的回答中透着坚定的意志。
“明白了，既然你如此希望就去做吧。”李维听了点点头，“赛西丝，这个机库有没有其他通向外面的发射通道？”
“你不用问它，我在下面调查的时候已经查过了，下面有一条能通到城外面丘陵上的隐蔽通道，估计是当初战局不利的时候这个机库的驻军为了能让机甲顺利进出而临时修出来的，就算把机甲放出去卫星炮也不会正砸到我们头顶上。”没等赛西丝出声柳青就抢先道。
“所以你们当初并没有把这个发射口告诉玛尔什。”李维不由得瞥了柳青一眼，如果当初玛尔什知道有这么个通道他大概也不至于大费周章搞出来大瘟疫和大圣战只为发掘这个机库了。
“不是我们不告诉他而是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战争中的一切都太混乱情报不可能全部传输到月面驻军上，尤其这条通道是我们战败时候修的，你经历过那种场面应该懂。”柳青连忙为军团辩解，她不想李维质疑龙军团和他人合作时的诚意。
“嗯，确实。”想想也是，战败方的通信体系往往会被截断导致很多新情报无法汇总到归属的指挥中心去。这条通道八成是本地驻军在放弃这里之前便宜行事的结果，如果这些驻军最后没能存活下来，他们修筑这条通道的消息也就不会被撤退到月面的龙军团得知。
“我们应该挑个什么时机做这件事，事关重大姑且听听你的想法。”柳青接着问道。
“嗯……”李维沉吟着想了想，“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之后吧，具体的时间要具体考虑。”
“要等这么久？”柳青不太满意李维提出的期限，她现在是一刻都不想耽误，尽快联系上月面就意味着龙军团能为接下来的事情早一天进行准备。
“一两个月的等待很有必要，我们需要时间让人类的国家重新统一起来。你把龙神机甲放出去的那一刻议会就必然意识到他们在那场突击中漏掉了你，预定对地面进行收割的时间也许就会因此提前，如果我们这边的人心不能统一，后果你应该能清楚。”原来李维提出来要等上一两个月是为了等待元帅和乔纳森那边的军队将帝国局势彻底平定下来，这样才能随时准备好对抗真神的战斗。
“分而治之么……虽然当初是我们拿来对付你们克隆和泰伦人的招数，现在想想这个做法还真讨厌啊。”有效的方法人人都喜欢，除了这方法用到自己头上的时候。
“所以咯，有点耐心吧。”李维继续劝道，“我已经用最大努力让那些战斗尽快结束了，毕竟我自己也没剩下来多少时间。”
李维的话一点也不掺假，在他和柳青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所部署的力量已经在准备向南黑森王国领内发动进攻了。唯他马首是瞻的血族和斯普林领导人如今正和帝国指派的指挥官坐在一起讨论着如何从黑境森林攻进白银城的方案。
——另一边·城外斯普林营地——
“大少，果然是你啊。”得知今日帝国方面的指挥官就会到位，见到乔纳森走进帐篷时卡米耶一点没觉得意外。
“大少就免了吧，难道你还要我管你正正经经地叫声族长嘛。”都是熟人乔纳森也显得很放松，“话说吸血鬼那边的两个族长呢？他们应该是比我早到才对啊。”
“隔壁呢。”卡米耶伸手一指背后，“你知道咱斯普林跟吸血鬼不对付所以就把他们俩安排在独立的帐篷里先待着了，免得族人们看到他们觉得碍眼。”
“唉……”这么一说乔纳森立即就想起来自己接下来要带的队伍居然是一对有数百年血仇的死敌，偏偏这对死敌还都是寿命悠长记性奇好的种族，他起来他就脑仁作痛忍不住为此长叹一口大气。
“咱知道你为啥叹气可这是没招的事情，几百年的仇怨不是一两句大道理就能了结的。事先说明不是咱看不起你啊，要是莉薇自己指挥的话情况还可能好一点，可由大少你来嘛……”后面的意思也不用卡米耶明说了，乔纳森镇不住这帮人。
“莉薇小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然轮不上我的。”想了想应不应该把李维受伤的事情跟卡米耶挑明，百般考虑后乔纳森还是觉得这件事最好是让李维自己说。
“是嘛。”听乔纳森这么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李维的卡米耶脸上露出些寂寞的表情，“明白了，莉薇有她的考虑咱们不能勉强，咱这就把那俩吸血鬼叫过来，不管怎么说正事不能耽误了。”
第二九零章 败像早早
“好，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吧，首先说说我们此战要面对的敌人。”看了看帐篷里分坐左右的吸血鬼和斯普林人，乔纳森拿起教鞭点向了挂在黑板上的地图。
从战局逆转到现在，南黑森王国是最后残存的一块被叛乱势力完整控制的地区。在新月半岛北部连吃了共和国陆军几场大败仗之后该地区的教团势力纷纷开始向这里退却，尽管路上通过黑境森林时他们遭到了当地斯普林部族神出鬼没的骚扰损失颇大，大部分人还是成功穿越森林进入了南黑森王国领内，据可靠消息目前教团的主力部队就驻扎在乔纳森的老家白银城。
对于这些不速之客已经僭称王位的南黑森公爵勉强还是接收了下来，他知道只靠自己那点兵力无法阻止势如破竹的联军进攻，要想保住自己的领地和脑袋他就必须借助外力。除了一万人上下的教团残兵外，南黑森公爵可以动用的部队包括了自己麾下约一万三千名征召兵以及其余效忠他的叛乱领主部队。这些部队别看人数众多，其中大部分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农兵，真正有战斗力的只有格拉茨和林茨两个镇守将军麾下原本用于震慑东方库拉曼汗国的帝国屯驻军。也就是说南黑森公爵可动用的军队实际上由三部分组成：一支是教团退下来的残兵，一支是自己多年秣兵厉马的直属部队，一支是两个卫区的原帝国正规军，这三支部队中前两支加起来与两个卫区的人数大致相当，分别负担了面向北黑森和黑境方向的防务。
“以上就是敌军的大致情报，各位可以发表意见了。”收起教鞭放在桌边，乔纳森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说道。
“嗯，人数上是对方占优势啊。”先发言的是渡鸦族长斯蒂芬妮，“我们要想打的话恐怕只能将兵力集中在一个方向上，这个主攻方向不知道指挥官定好了没有？”
“主攻方向我希望顶在白银城，实话实说选这里有我自己打回故乡的私心，不过白银城也确实是沟通南北的咽喉地带。这里背靠黑境森林和银顶峰地势险要，打下来之后方便防守稳固阵线，当地人都是布兰德家的旧领民想必会很欢迎我们的解放，前提是我们在攻城的时候不要造成太大的破坏。”话说到这儿乔纳森朝两个血族族长扫了一眼，吸血鬼在开出黑境森林时候曾经在李维带领下打过几场小仗表现尚可，交由自己指挥嘛就不好说了。
“谁是敌人我们清楚，血族虽然吸血为生，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听乔纳森这话有点怀疑吸血鬼自控能力的意思，夜莺族长菲利普面露不满。
“主攻方向就定在白银城，大家都没有意见吧？”见惹得人家不快了乔纳森赶紧生硬地转移话题。
“没有。”几人齐声作答，于公于私白银城都是必须打下来的目标，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出来唱反调。
“那就好。”乔纳森点点头，“关于作战的具体战术我也顺带说一下好了，野战的场合要因地制宜没法现在就谈，如果对方不打算跟我们打野战的话队伍直接进入攻城部属。因为炮队现在都在帕廷的主力方向上，攻城中我们不会得到任何技术兵器的援助，所以我打算以斯普林各部族为日间主力，血族为夜战主力，全军保持全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进攻对城上守军进行骚扰疲敌。如果情况顺利的话三五天内就能让城内守军的抵抗开始瓦解，届时我们再利用城内的数条密道突入城内一举制胜！”
乔纳森的主意很不错，自身优势都被合理利用的斯普林和吸血鬼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他们这支偏师在确定战术支领了粮草辎重之后立即于当天开拔启程直奔黑境森林。黑境森林虽说是难行之所，对以此为家的斯普林人和飞檐走壁的吸血鬼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以突破的天堑，在沿路向导和一连串斯普林聚落的支援下部队很快穿过死雾林和东部森林进入白银城地区，而这时候他们距离从白银城出发才刚正好一个月。
——某日·白银城郊约二十公里外——
“对方是真没有和我们打野战的念头啊。”远远眺望着夕阳下被照成金红色的银顶峰，乔纳森感慨。
“天知道这帮人在想什么，不过你们布兰德家在白银城的人望真不错，一路都是踩着鲜花和掌声过来的，咱都快忘了这是在打仗了。”就在他身边的卡米耶回道，从黑境森林开进来后联军部队收复了白银城南部不少无抵抗的村镇，尽管开进来的联军部队都是异族，得知是布兰德家的公子亲率的部队他们还是受到了箪食壶浆的热烈欢迎。
“唉，等到了城下恐怕就没有现在那么轻松了。”乔纳森听完叹了口气，“情报无误的话对手应该是教团的残党，那些狂信徒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有点担心城里的人们啊。”
“放心吧，一定没事的。”想不出什么别的说法去安慰乔纳森，卡米耶只能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如此道。
两个忧心忡忡的人根本就想不到，在他们眼中如狼似虎的教团部队此刻尽管已经得知了联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却全然没有和联军作战的打算。
要问因为啥？他们正忙着友军内讧呐。
——当晚·白银城内——
往日里繁荣的白银城街道上莫名地肃杀，作为城市商业中心的中央大街两侧密布着街垒和岗楼，这些工事可不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联军而是在教团部队进驻白银城后没几天就被修起来了，沿街对峙的两军分别是占据了城西的教团残兵和城东的原帝国军格拉茨卫区所属一部。
说起来这南黑森公爵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当初他对白银城久攻不下，迫不得已对格拉茨的镇守将军许下了将白银城划归到格拉茨领内的许诺才换来了两个卫区的援军最后打下来白银城。可是觊觎白银城已久的他显然不想让这块肥肉让别人给叼去，于是乎借着教团溃退到南黑森地区的由头一纸命令将教团部队也给塞进了白银城，气得那位格拉茨将军差点没有抄家伙再造他的反，后来还是他的好友林茨将军从中说合他的屯驻军才没和教团军在白银城中打起来。
不过嘛，两边的紧张和摩擦自然少不了，尤其教团军属于那种倒驴不倒架子的家伙。带领这支败军的骑士团长虽然在半岛北部被新引进了魔铳武装的共和国卫队打得找不着北，面对同是一条绳上蚂蚱的南黑森叛军却拽得二五八万一样。他们开进城第一天说好教团驻守西城叛军驻守东城，结果第二天就让所谓的新任地区修士长带了一票骑士冲进位于城东的大市集去征粮征饷。
这明显的跨界行为可惹火了早已经把白银城当成自己地盘看的格拉茨卫区守军，正当已经在叛军那边上过一遍重税的商人们面对教团骑士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支远比教团骑士人多的叛军气势汹汹地就开了进来。结果自不必说，同样都把自己当占领军看待的两支部队一言不合战了个痛快还见了血，这次事件最后虽然没有演变成喜闻乐见的全城大乱斗，沿街布设的两道街垒却让全城百姓都看得出来这两支占领军完全是把对方当成了敌人来看待。
等第二天联军队伍开到城下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别提有多复杂了。
“这是在搞什么东西……”西墙上是金光闪闪生怕弓箭不认识自己的教团军，东墙上是朴素低调只把帝国六合旗换成黑森狮子旗的帝国叛军，中间最紧要的城门上没人守，如此泾渭分明的滑稽场景让乔纳森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看样子是内讧了，这不更好嘛。”一辈子不知道见了多少阴谋诡计的菲利普马上就看出来城内两支守军的不睦，笑道。
“好什么好啊，城里的人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还是卡米耶比较有同情心，她知道在两支占领军都不把百姓当人看的情况下城内百姓的处境只会更糟。
“不出所料的话城内现在应该是城东缺水城西缺粮吧。”白银城是乔纳森的老家，粮仓在哪儿水渠在哪儿他一清二楚，城里的情况也就可以想见了。
“嗯，我倒有个主意，顺利的话不用我们攻城他们自己就能打起来。”抬头瞧了瞧防贼一样盯着对方的两支部队，斯蒂芬妮忽然道。
“哦？族长有何想法？”听说还有这好事，乔纳森忙问。
“我们这边攻城照旧，不过嘛，只打一边。”眼睛盯在城西的骑士们身上，斯蒂芬妮一呲尖牙笑道。
第二九一章 榆木脑壳
骑士团长大人很生气，他还没来得及睡上一个小时，联军的血族部队就又打到城头上来了。
说起来这件事也是蹊跷得见了死鬼，白银城的围攻战已经进行了三天，派出去的求援使者目前还杳无音信，联军对于骑士团控制的西城区的进攻却好像从来没停止过日夜不间断。更让骑士团长觉得诡异的是同样是白银城帝国叛军控制的东城却安静得连点动静都没有，不但叛军士兵每天在城墙上闲得发痒一直在看西边的热闹，连东城门都没有被联军封锁，市民和叛军的辎重车队出入自由。
见到这个情况连城内的市民都看得出来联军只打教团不打叛军，顿时西城的居民纷纷拖家带口向东城区涌入一面自己也遭到战火连累，这气坏了以解放者自诩的骑士团长。开始他还抽调兵力在街垒处布哨试图阻拦市民脱逃，但很快随着城墙方面兵力吃紧他连看守的人手也派不出来了。如今的西城除了教团守军已经近乎一座死城，对比起人家东城的灯火通明人声喧闹，骑士团长不只恨得牙根痒痒更有满腹的狐疑。
“那些异端为什么不打东边？不是说他们的主力部队正和帕廷的义军战得不可开交吗？”进来报告战况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骑士，团长却脱口跟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属下不知道。”八成那骑士也在纳闷，自然是给不出一个像样的答案。
“嗨，你能知道什么！”听了答话连团长自己也觉得他刚才问得蠢了，“城墙上面战况如何，进攻打退了没有？”
“诶，算是吧，虽然前线的伤亡很大，勉强算是击退了敌人的进攻。”打仗才是骑士的本行，他还算能回答。
“嗯，战果呢？”团长点了点头，好在自己的队伍还挺争气，没给自己丢脸让外人看笑话。
“战果？什么战果？”这话倒是把那骑士给问糊涂了。
“你说什么战果？”骑士的愚钝把心情刚好起来点的团长气得鼻子一歪，“当然是反击的战果啦，消灭了多少异端，留下几具尸体你们总该有查过吧？”
“额……”团长的话让骑士张着嘴尴尬了好一会，“抱歉大人，没有战果。”
“没查？”是战斗刚结束汇报得太匆忙了？
“不是没查，是没有。”骑士耿直地摇摇头，可以的话他也想给自己的顶头上司点好消息，无奈骑士的原则禁止他撒谎。
“混蛋！”团长一听噌就跳起来了，“叮叮当当打了两个小时，你还说了损失惨重，怎么可能一个敌人都没杀掉？难道今晚的守军都在吃干饭不成！”
“大人，不是大家作战不努力啊，只是我们拿那些吸血鬼实在没什么办法，能勉强把他们击退已经很费力气了，要杀掉恢复力超强的吸血鬼根本就不可能。”骑士连忙代战友解释。
“不可能？怎么不可能，你们的封魔盾呢？你们的镀银武器呢？这些东西不都是专门针对异端用的吗？”这些解释根本就没入团长的耳朵，他怒气冲冲地跟属下质问。
“大人，当初放弃辎重的命令还是您亲自下达的，您都忘了吗？”发现有些话是不得不说了，骑士只能冒着再被臭骂一顿的风险直言道。
“……”此言一出，刚才还像挺机关枪似的团长刹那间哑了火，人家说得一点没错，放弃辎重的命令确实是他下达的，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几天他都快忘了这个茬了。
本来在开出圣域之前各个骑士团都完整装备了以真神技术铸造的封魔兵器，倚靠这些针对性兵器骑士团一度也曾经在新月半岛北部打得风生水起，但在共和国卫队装备了来自拉维瑞提的新式魔铳后封魔武器基本上就成了摆设。镀银装备质地柔软容易报废不说，封魔盾对新式魔铳的枪弹也没有阻挡效果，因为内部构造精密导致强度不高的弱点更是让他们在战场上连普通的盾牌作用都起不到。败退南黑森的路上骑士团被共和国追兵穷追猛打，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团长索性命令骑士们放弃了所有暂时派不上用场的辎重其中就包括了那些封魔兵器，而当时下这个决定的团长甚至都没考虑过自己马上要带队穿越黑境森林的问题，可见那时候他们被打得有多惨。
“大人，弟兄们作战已经够努力的了，您就不要再责怪他们了。”自己这边站着理，骑士又苦苦劝道。
“唔嗯，好吧，关于今夜的失利我就不追究了。你去把教区修士长给我叫来，我有要事和他谈。”支支吾吾地嘟囔了一句，团长转移话题道。
“是。”见团长没话说了骑士也松了口气，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没一会工夫被新任命的“白银城教区修士长”顶着一对熊猫眼走了进来，这人原来就是个随队的文职修士，尽管对真神的信仰忠贞不可动摇却不擅长行军打仗，在前些日子与叛军士兵的斗殴中他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老拳。
“大人，您召见我？”被痛打的伤还没养好，这三天又被联军没白没黑的骚扰攻城搅得不得安宁，修士长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坐吧，跟你商量点事。”大概是可怜这个被逼上战场的文人，团长收了刚才的火气轻声道。
“多谢。”修士长点点头入了座，“大人，有什么交待您就吩咐吧，我一定尽力配合。”
“说是交待……不如说是商量吧？”团长那边在脸上露出了些困惑之色，“最近这几天攻城战，你怎么看？”
“怎么看？您说的是……”战况？未来？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就是异端不打东城只打我们这件事。”团长道。
“这个嘛，虽然只是我的臆测，会不会是东城那边跟围城的异端之间有什么密约呢？”修士长拿手蹭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
“密约？！”这两个字马上让团长紧张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他们这些人想叛变？”
“您别激动，叛变还不至于。”修士长忙道，“那些人终究是帝国人，他们对帝国的抵抗不会像我们这么坚决。我说的密约八成是异端军队不攻打东城，相应地他们也不会来管我们这边的闲事，如此一来我们打赢了，他们不损一兵一卒照样占着东城，如果我们打输了，他们也能体面地退出城市撤走，反正怎么着他们都不吃亏，您没看异端连东边的城门都不封锁嘛。”
“嗯，这些信仰不坚的家伙……”越想越觉得修士长的话有道理，团长不由得想痛骂那些没骨气的叛军一顿。
“团长，如此下去受损的只会是骑士团啊，不如我们这边早做决断先下手为强，说不定还能改变一下局面。”文人到底是文人，武官无可奈何只能骂两句的场面文官就开始冒坏水了，天知道他这个主意跟他前两天被叛军痛打有没有关系。
“哦？怎么个先下手为强你说说看。”这团长也是个耿直性子，有修士长这么一煽动，他立即就来了兴趣。
——另一边·东城叛军驻地——
“哈哈哈哈，你们看见那些‘屎壳郎’的惨样没？还什么猎魔人呢，给吸血鬼打得根本抬不起头来，这教团也是言过其实啊。”大半夜的叛军指挥官正在和自己的亲信喝酒，下酒菜自不必说是教团凄惨的战况，他们甚至给教团骑士们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外号叫屎壳郎。
“看见了看见了，也是那些吸血鬼厉害，要是换我们这边八成当时就顶不住了，不过话说回来……您说他们怎么就不打我们呢？照理说柿子不该挑软的捏吗？”亲信是个想得颇多的狗头军师，看以善战著称的骑士团败得那么窝囊他也是心生忌惮。
“这叫什么话，我们就是软柿子啊？真打起来还不见得怎么回事呢，罚酒一杯！”指挥官一听就不乐意了。
“是是是，我认罚，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亲信很干脆地干了一杯酒，可是话题还没完。
“哼，还能有什么打算？我看就是在挑拨离间！”这指挥官别看表面上幸灾乐祸心里却是个明白人，“咱们跟教团不合傻子都看得出来，联军在外面再玩上这么一手挑动，搞不好真就容易闹内讧。”
“原来如此，还是您想得对。”亲信点点头，“有您在咱们就不会上当，可是教团那帮榆木脑壳就……”
“嗨，随他们去吧，联军赢了说不定情况还能好点呢，我们也能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投降，你我本来就是内陆调来的帝国军，家眷老小全都在帕廷，要不是上面的镇守将军一时糊涂谁愿意造这个反啊。”敢情指挥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的不作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上级的做法不满意。
“嗯，您说的有理。”亲信一脸的信服，“对，随他们去吧，只要这两边不主动碰我们，我们作壁上观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个传令兵敲响了门。
“大半夜的什么事？”指挥官不耐烦地问道。
“大人，教团那边派来个人，说是有要事。”门外传令兵的声音很是困惑，两边都闹成这幅样子了还什么要事啊。
“要事？”里面的二位心里也在琢磨这是哪一出啊。
“诶，说是请您到街垒那边的旅店去商量一下。”传令兵接着道。
“……”指挥官和亲信听了对视一眼，双方都在对方眼中发现了愕然的光芒。
“大人，教团这是要算计您啊。”亲信先说道。
“都说教团是榆木脑壳，以前我不信，现在我算信了。”指挥官则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人不找事事找人啊。
第二九三章 反他娘的
“……”
“……”
街垒两边飘摇的灯火下，教团军和叛军大眼瞪小眼盯着对方，谁都不愿意跨过街中间线一步。
这就尴尬了。
“喂，你过去催催。”看见这一出骑士团长终于明白叛军那边也不是傻蛋，于是他开始撺掇出主意的修士长。
“额，这个嘛……”修士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圈，他刚被叛军们揍了一顿心理阴影还没消散，哪儿敢再去叛军阵营里转悠。
“什么这个那个的！主意是你出的，现在情况这么僵着，不由你来打破由谁来？再畏缩不前别怪我军法从事啊。”团长表情骤变，摆出你要不去我这边也揍你一顿的架势。
“是……”看看实在是没辙了，修士长只好硬着头皮带了两个同样头皮发硬的侍从穿过街道来到叛军那边。
“哟，这不是刚升官的修士长大人嘛，几天不见别来无恙啊。”叛军指挥官见了那修士长就嘲笑道。
“托您的福。”修士长不知道是不是怕得脑子转不过来居然回了这么一句，“我是来跟指挥官大人问问，团长派来的使节您应该已经见了，为何迟迟不肯到旅馆会谈呢？”
“旅馆？啊！”指挥官故作糊涂地一拍脑门，“嘿，不瞒您说这事也巧，就使者来的时候我这边也想邀请团长大人商议军情来着，会场都在我这边的一个旅馆准备好了，我想既然都准备了干脆就请团长到我这边商议，您看呢？”
扯淡！修士长差点就脱口骂出来了，指挥官刚才绝对是在胡扯，东城没被联军打他们着急商量什么军情。可是话又不能明着说，不然一顶怀疑友军的大帽子扣下来他没法辩解，这可怎么办呢？
“嗨，既然是我们这边先提出来的，还是有我们这边招待吧。”人家死活不上钩你有啥办法，修士长只好舔着脸扯皮。
“不不不，还是我们招待比较好，你看西城受战火拖累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对不？”指挥官自是不肯答应接着打太极。
“这，唉。”一看有没完没了的趋势修士长心说这不行啊，“要不然的话咱们就这儿谈？反正也没有外人。”
“嗯……”指挥官一搓下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亲信，只见亲信那边已经纠集了些人手冲他点点头。
“大人，现在是存亡之际，西城被打破了你们东边也会受牵连，要注意两军的协同啊。”修士长劝道。
“好吧，虽然不是谈话的地方，友军有难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指挥官这才答应了下来。
“怎么样？”没一会修士长回到了自己的阵营，正翘首以盼的骑士团长忙问。
“他们不肯上钩，只能换个计划了。”修士长摇摇头，“我已经跟他们约好了就在街中心谈，团长请尽快调集几个精干人手，只要擒住他们的头目事情就能解决。”
“大庭广众的，能行吗？”团长对修士长的新计划表示怀疑，不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就是不放心。
“没问题，那些乌合之众只要被擒住了主帅就不会抵抗，若论战士的素质圣军还能输给一群帝国杂牌军不成？”为了给自己报那被痛打的一箭之仇，修士长将胸脯拍得当当响极力鼓动上司接受。
“嗯，好像有点道理，好吧，就按照你说的来。”团长倒不是特别信任修士长而是对友军叛变的担忧干扰了他的正常判断力，琢磨片刻他居然答应了。
这下可好，当各怀鬼胎的两支谈判团走向街中心的时候他们盯着的都不是对方的脸而是攀在剑柄上的手。
“团长大人，说是商量，到底要商量什么啊？”眼看对方来者不善，叛军指挥官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想尽快结束谈话。
“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你。”团长一边用目光扫着指挥官手下的几个侍卫，一边说道。
“请教不敢当，说吧。”这团长平时拽得好像谁都欠他十万金币似的从他嘴里出来请教二字就不正常，指挥官反而更加警惕了。
“我今日收到线报，举告说你的部队正私下和外面的异端有所勾连，不知道这是不是实情啊？”团长的目光突然一冷，他身边的骑士们也陡然紧张起来。
“胡说八道！是谁举报我的？你让他出来跟我当面对质，人证何在物证何在，如此大事不能空口无凭啊！”指挥官当时就火了，果然这些教团信徒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友军看而是当敌军防着。
“证人我已经保护起来了，要对质请到我的驻地走一趟，指挥官大人，请吧！”团长此言一出顿时骑士们开始向叛军那边逼近想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前擒住指挥官。
“放肆，谁敢动大人！？”还是指挥官的亲信眼疾腿快，当时就拔出兵器带着侍卫们拦住了骑士的动作。
“我看你们是做贼心虚，动手！”情况已经这样骑士团长干脆把心一横，自己抽刀出鞘领着众骑士直奔叛军的指挥官。
场面当时就爆炸了。
不光是在街心对峙的两个谈判团，早就被自己的头儿交待动手要来支援的其他士兵也纷纷拔出兵器来救助自己的主帅，一时间大街之上刀光剑影不可开交居然是短时间内打了个平手。
要说这些教团骑士平时仗着神威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傲慢，根本就没把这些叛变的帝国军当回事。不过这支帝国军不是被他们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地方征召兵，全职的卫戍区屯驻军那都是时时枕戈待旦准备抵抗外敌的边防精锐，就算装备上不如教团战斗素质可不差多少，再加上教团军久战疲惫使不出全力，非但叛军指挥官没抓着连在街道上的械斗都不占太大优势。
这场大规模的混乱，全被趁着夜色潜入到城内的吸血鬼侦察兵看在了眼里，他们等这个场面等了好几天了。
——稍后·联军营地——
“乔纳森，出大事啦！”卡米耶尖锐的嗓门像闹钟一样击碎了乔纳森还没怎么开始的清梦。
“是城内打起来了？”满心铺在作战上连做梦都在打仗的乔纳森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张口就是这句话。
“嗯，我们的计策奏效了。”答他的人是斯蒂芬妮，她和菲利普二人负责夜间攻城的指挥，也一并赶过来了。
“主帅大人，我们怎么办，是看戏还是再添把火？”菲利普脸上带着明显的坏笑，以阴谋诡计见长的夜莺血族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混乱场面。
“时候到了，集结全军，启用密道！”谋略面是乔纳森的短处，可论用兵之果敢联军内部没有几个将校比得上他，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他果断下令全军出动。
“是！”早就猜到乔纳森会如此判断的三名异族族长二话不说，答应一声就去集结兵力了。
这白银城是布兰德家经营了七八代的老窝修建的密道自然不只山顶伯爵府里那一条，所以其中大部分即使城市被占领依然封存完好，利用这些密道很快一支小规模的联军部队就在乔纳森带领下突入城内，正赶上教团和叛军在大街上火拼的场面。
“放箭！”己方人数不多卡米耶还是有点紧张，见到敌人她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嗖嗖嗖！”斯普林的精锐箭手那都是眼疾手快的主儿，族长话音刚落一阵箭雨就劈头盖脸地朝混战中的守军们砸了过去，顿时带起连片惨叫。
“慌什么？只打教团不打叛军不是跟你交代了吗？！”看似战果颇丰却差点没把乔纳森鼻子气歪了，要是激起对方同仇敌忾这几天岂不是白打了。
“啊，不好意思一时激动……”被呵斥的卡米耶心虚地吐了吐舌头，“都听见了啊，只打教团不打叛军！”
“只打教团不打叛军！”斯普林战士们也跟着凑趣一起喊，结果一下子吸引了战场上其他人的注意。
那边教团以为是叛军把联军放进来支援了气得跳脚大骂不说，叛军却是一头的雾水，自己什么时候就反正起义了？
“大人，这您看怎么办？”带领侍卫拼死将叛军指挥官护送到后方的亲信忙问。
“怎么办？呸，艹他娘的反了！”逃出时候脸上吃了一记钝击的指挥官吐出一口血沫，“格拉茨的士兵们都听着，老子本来就是帝国人，现在要回帝国了，愿意跟老子来的就弄死那些屎壳郎！”
“哦，反他娘的！”叛军大多数人都对镇守将军叛变的做法不满，再加上这些天和教团相处不快冲突颇多，有了指挥官这么一鼓动自然是调转枪头全都对准了教团，甚至还有机灵的直接跑到中央城门那里大开城门把联军主力放了进来。
这下子白银城的夜晚可就更热闹了。
第二九三章 男孩，男人
在叛军的倒戈一击下教团残党败得毫无悬念，他们甚至连逃出白银城都没能做到就被全歼在城内。幸运的是白银城的市民大多数集中在叛军控制区避免了和教团一起玉石俱焚的风险，而当白银城重新回到他原本主人的手上时自然是受到了当地市民无上的欢迎。
一夜混战过后，城内到处是顽抗到最后的教徒尸体和因为重伤动弹不得的俘虏，市民们自愿承担了清理战场的任务以让他们的解放者能好好休息，不过作为主帅的乔纳森并没有睡下，他要考虑怎么安置这些返正的叛军。
虽说叛军是向乔纳森投降，他却没有接纳这些人的决定权，于是乎乔纳森就此事连带白银城解放的消息给元帅方面发了一封电报请示。元帅的回复不但答应了乔纳森改编接纳这些叛军的请求，还捎带了两个让他喜出外望的消息——其一，元帅的部队终于攻克了帝国故都格洛里亚，联军在这座近乎被战火再次化为废墟的古城中围歼了帕廷国土内最后的叛军抵抗力量；其二，在新运抵的火炮支援下，共和国卫队凭着一腔国仇家恨冲进教团圣域鲁玛城将联军旗帜插在了大圣堂的顶端，半岛方面的抵抗几近被敉平只剩少数叛军乘船逃离盘踞在地中海几个岛屿之上。现在联军主力正向东挥师北黑森与在那里扫荡残敌的北黑森王国军汇合，共和国卫队也开始北上穿越黑境森林准备加入乔纳森所属的攻击方向，两军预定的会合地点不是别处正是南黑森公爵如今的老巢，前黑森国都法兰克福德。
“……总算要结束了。”放下电报看了看窗外熟悉的景色，乔纳森直觉得好像昨天自己还是那个头脑顽固只知道剑术和骑士精神的傻小子，而现在他将接替父亲的职责成为一名一城之主，不管他准备好了没有。
“呵啊啊啊……还没睡呐。”心情复杂的乔纳森刚感慨了一句，身后就传来卡米耶呵欠连天的懒散声音。
“你不也没睡，何况是我了。”乔纳森的澎湃心情压抑了他的疲劳，现在他想睡都睡不着。
“咱要还是个无官一身轻的冒险家早就睡了，可惜现在咱是斯普林族长，自己睡之前得给族人先找到安心休息的地方。”卡米耶抱怨着走到乔纳森身边，“咱看看电报上都写了啥……哟，情况很不错呀。”
“拿下南黑森，帝国的动荡就到此为止了。”乔纳森点头道。
“嘿，这里面有咱一份功劳。”卡米耶笑道。
“是啊，要不是当初有你把莉薇小姐唤醒，帝国还存不存在如今都是未知之数。”乔纳森属于那种典型的不会看气氛的人，连夸人都夸不到点子上。
“诶，敢情咱的功劳就是把莉薇挖出来啊。”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卡米耶当时就嘟起了嘴，真说的话这份功劳还要算在把地面砸了个坑出来的昆汀头上。
“当然不是，但你不得不承认我们俩能成长到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拜莉薇小姐从旁帮助，不对吗？”乔纳森表情诚恳地反问。
“嗯，算你说得对好了。”好在卡米耶不是那种喜欢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的人，“现在想想真是段奇特的旅程，要不是有她在咱可能一辈子都没法知道是谁对咱爷爷下的毒手，你也可能已经跟你父亲一起战死在这里了。”
“十有八九吧。”乔纳森跟着叹了口气，“对了，既然说起她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见乔纳森的态度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卡米耶直觉地感受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很重要。
“莉薇小姐受伤的事情，你知道么？”这件事很难开口，乔纳森最终还是选择了说给卡米耶听。
“你说什么，受伤？这怎么可能！”果然卡米耶对此一无所知，她脸上的惊愕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这份惊愕的理由就跟乔纳森自己听说当时差不多，都是因为对李维太有信心以至于不相信他会受伤。
“怎么不可能，她也是血肉之躯啊。”面对跟自己几乎一样的反应乔纳森叹气更深了，随后他便把李维的伤情和未来可能的情况详细地讲给了卡米耶听。
“这……咱不知道……”想想前些日子因为见不到李维自己心中多少还有点不快，顿时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浮上卡米耶的心头。
“啊，我理解，不管怎么说我还曾经闯到她的住处质问过她，她是没了办法才跟我说起这些的，她不想让我们有多余的担心。”而这份愧疚乔纳森自己已经尝过一次了。
“咱们就不能帮她做点什么吗？明明她都帮了咱们这么多。”卡米耶不甘心道。
“做好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吧。”乔纳森听了轻摇摇头，“我是在那之后才明白她对我们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和企图，你、我、所有人在遇见她了之后都有所改变，唯有她永远是笔直地朝着自己设定的目标前进，不管我们这些俗人理解她也好不理解也罢。现在想想，这要换成我可能早就放弃变心了。“
“……明白，收拾了那些叛军，然后干掉他们的幕后老板真神！”沉默了片刻，卡米耶有些阴郁的表情再次变得晴朗起来，她仿佛在为自己鼓劲一样叫道。
“哈哈哈，说得好。”乔纳森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事情处理完了就去睡吧，养足精神，然后我们替莉薇把叛军的老巢搅个底朝天！”
“嗯！”
就这样卡米耶兴高采烈地去睡了，乔纳森却没有休息而是离开驻扎地前往了一个地方，那里埋藏着他最后的心结。
家人。
独自一人站在被大火焚毁的伯爵府前，乔纳森看到的不是黑漆漆的洞窟而是自己曾经在这里度过的那些岁月。即使到现在乔纳森也很难承认那些日子中有多少快乐，他对自己的母亲印象十分模糊，所知的也只有她在生下了夏洛特之后就从伯爵府中消失的事情和街头巷尾无数个版本的传闻，这些传闻不管是哪一个都不那么好听。
自然而然地，年幼的乔纳森从那时候开始就对女性和巫师的血统失去了信任，少不更事的轻狂让他屡屡在父亲面前恶语相向，而这些话显然是至死都依然深爱着自己妻子的布兰德伯爵所无法接受的。因此父子二人在乔纳森懂事之后关系就一直非常紧张，结果是虽然布兰德伯爵没有放弃身为父亲的教育职责却始终无法和自己的儿子敞开胸怀沟通，而正处于逆反期的乔纳森则一头沉浸在武艺练习中全然不肯谅解自己的父亲。
现在即使想和解，想问清楚当初的真相，那个执拗的笨儿子却找不到机会了。
沉默着走进被烟火熏得漆黑的走廊，乔纳森发现自己还记得这里以前的一切陈设和人——客厅、大堂、喜欢私下说闲话的佣人们、总是对自己很严厉的老廷臣，当然还有那个看来无所事事总喜欢钻进书房里一看书就是一整天的父亲。
不由自主地乔纳森的脚步停在了书房前，以前他从来不喜欢这里也没有进来过几次，如今的这里只剩下一堆漆黑的木炭。他试图回想起自己和父亲在这儿有过什么往事，想起来的是在他很小很小时候父亲曾经把自己抱在腿上看书，直到觉得无聊的小乔纳森开始打扰他阅读才随便指了墙壁上的一块砖告诉他那后面藏了很重要的东西，骗得根本够不到那里的乔纳森费了半天劲试图去翻开那块石砖。
等等，那块石砖？
视线落在那块石砖上，乔纳森却发现原本平滑的墙面稍稍向外凸出了一块，可能是大火过后石头膨胀让原本封砌不严密的砖块离开了墙体，也可能是那块地方本来就有什么东西！
“！”乔纳森连忙走上去抓住了那块转，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它从墙面里抽了出来，他探寻地将手伸进墙洞里面，触感好像是一片已经保存了很久的羊皮纸。
“难道说……”乔纳森将那卷羊皮纸抽出来，纸面已因年久而泛黄又被大火时候的热浪烤得干巴巴的，不过接着手中油灯的火光乔纳森依然能够看清楚封条上的一行字迹。
吾儿乔纳森亲启。
第二九四章 家书，遗书
“吾儿乔纳森，见信如面。
如果是你自己找到了这封信，对我来说是一种幸运，那意味着你还没有忘记小时候为父对你的交待。为父平时对你说了很多，其中大部分你不愿去听或者早就忘记了，那唯一一次我允许你进书房的经历你还记得的话，我作为父亲会很欣慰。
同时，你能看到这封信也就意味着为父如今已经死于非命，因为这封信上记载的东西是我生前无论如何也不想说给你听的往事。若是为父能够寿终正寝，肯定会在死前把这封信里的话向你坦白，然而生为贵族总面对很多危险，无论这些危险是来自于外敌或者内部，也许你拿到这封信时候已经对我的话有所体会，所以你也有些话想对自己的亲人坦白又实在说不出口的话就学学为父这一招吧。
我想说什么大概你已经猜到了，是关于你母亲的事情。
我与你母亲的往事在白银城的街头巷尾有很多版本的传闻，其中大部分并不是空穴来风，有人刻意在城内放出了消息想诋毁布兰德家的声誉，这个人是谁估计你也猜得到。话说回来南黑森公爵散出的流言其实并不算是诋毁，他只是在真相的基础上添油加醋了而已，你母亲的真实身份的确是南黑森公爵向我派出的刺客。那时候你的叔叔已经被流放并且失踪，为父我还没有成亲生子，只要我死白银城的继承权就会合理合法地落在他手上，为了得到这块垂涎了许久的土地他用很多下三滥的手段，如果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还活着，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不要中招。
不要为你母亲的身份感到沮丧，刺客身份不是她的全部，优秀的她完全有资格作为你的母亲。她是相当高阶的女巫，熟悉贵族礼仪，是一位人格高尚非常有魅力的美丽女子，真能见到她你也会喜欢她的，可惜这个愿望终究已经无法达成了，所以为父在信后面留了一张你母亲年轻时候的画像，毕竟作为人子连母亲的相貌都不知道是件说不过去的事情。
在你找那张画像之前，我想先跟你解释清楚我与你母亲之间的来龙去脉，说起来并不特别长，你要耐心看下去。
好吧进入正题，我跟你母亲的相遇算不上特别“友好”，她是受雇前来刺杀我的刺客，以一个南黑森公爵命人捏造的小贵族身份在某次宴会上接近了我。那时候的我还是个远近闻名的花花公子，遇到这么香甜的饵料很难不上钩，不过当时心里面想的也只是把她当成一场美丽的偶遇而已，她自然是乐得我这个目标主动凑上来，只是之后的事情就没那么浪漫了。
你是我教育出来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四处沾花惹草的人，所以有女人坐在你床边前一秒还在对你微笑后一秒就放出魔法想杀你的场面你不会遇见，作为人父自己谈起这种事还是挺尴尬的。好在当时你母亲没能得手，我年轻时候的勇武传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在极近距离和一个熟练的战士打斗对于巫师来说不是个好的选择，很幸运地我在双方都没有受到太大伤害的情况下将她擒住。
抓住她之后我没有把这件事情透露给老师，具体原因你懂的，以他的固执性格一定会将你母亲公开审判并处以死刑，而我还算是一个比较怜香惜玉的人。她被我偷偷地关进了私人房间进行讯问，本来只是想找出来谁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可是和她接触的时间越长我就发现她这个人越……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尽量贴切地跟你形容这种感觉，也许有一天你自己有了心爱的人就能体会到我所说的。
总之，我爱上她了。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我说不好，唯有一点可以我肯定的是她像爱我一样爱着你们兄妹甚至还犹有过之，你也不必嫉妒。我们这种算不上正常的关系大约维持了一年，直到你母亲得知肚子里有了你我们才开始放弃逃避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雇主。
你母亲是南黑森公爵派出来的刺客，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可不会因为刺客的音信石沉大海就轻易善罢甘休。事后他派出了多方人手打探这场刺杀的结果，而那时候你母亲差不多已经被府里的所有人默认为是未来的伯爵夫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是我们百般小心消息总有泄露的时候。在夏洛特即将降生的两个月前，终于他的探子从一个失口的府中仆人那里探知了你母亲的下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关于你母亲的流言就在城内疯传起来。公爵是想借着非婚所生的理由否认你和夏洛特在继承上的合法性，虽然我对他的意图并不在乎，有必要的话我也会用自己的名声为你们兄妹二人换来一个体面的继承人身份，但是有一个人比我更加在意这件事，那就是你们的母亲，她不希望刺客之子的不名誉烙印永远都在你们身上挥之不去。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这个来历不明的母亲彻底消失，没有了目标的人作为谈资，流言自然会失去根基销声匿迹。
当然我是不同意的，我根本不可能同意，说句自私过分的话甚至用你们兄妹二人的命换她留在我身边我都愿意。可是我能够举出关于你母亲无数的优点也不能抹消她过于认真的性格，所以就在我带兵出征的那段时间里她消失了，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用尽了手段想把她找回来结果只是一无所获。
不要责怪你们的母亲，她自己选择离开完全是为了你们好，为此她和我都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这些代价已经足以抵偿我们给你们兄妹带来的伤痛了。如果你和我一样也想找她相认，我的建议是放弃。寻找一个刻意消失的刺客大概比寻找一个隐形的人更加困难，哪怕你们能有缘擦肩而过她也不会去和你相认，她心中肯定对你们有着深深的愧疚，这一点在她被迫离开你们之后会尤甚，再见面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痛苦，放手让这件事过去是你唯一能够尽到的孝道了。
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为父一辈子瞒了你很多事情，其中绝大多数是必要的谎言，唯有这件事瞒着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上一辈的包袱还是由我们自己来承担比较好，让它再传承到你们身上也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我与你母亲的往事会随着我们而带进棺材，但固执于这件事的你有知情的权力，这封信要不要转交给夏洛特看也由你自己进行决定。
别了，我亲爱的儿子，照顾好夏洛特，照顾好我的领民，这些是你必须尽到的责任和义务。如果接受这些让你感到困惑，切记不可事事都去学我，权谋术数不是你擅长的东西，你有比那些更好的东西来解决问题——你的正直。这种正直是我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也是我最为憧憬的，所以我才将你教育成了一个正直的人，你不必去绕那些阴暗的弯路，只需堂堂正正按照你自己的思想走下去，坚持到最后你会看到比我的做法更光明的结果。
希望在我离世后你能更加自由和幸福，父，约翰·布莱德字。”
一字一句地仔细看完了羊皮纸上的遗书，沉默的乔纳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一生最大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可是他最希望将这个答案亲口讲给自己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悔恨，悔恨自己的年少无知错过了多少谅解父亲的机会；悲哀，悲哀布兰德家父子二代的多舛命运；感谢，感谢父母为了自己奉献出的牺牲；也许还有点感动，为了自己父母凄美的爱情故事。
羊皮纸的卷末滚出来一卷纸张，纸质已经因为年月而发黄变脆。乔纳森小心翼翼地将它铺开，上面是一幅十分精致的女性素描，眉眼间与夏洛特十分相似，只是少了一份跃动多了一份沉静，这就是自己的母亲，而绘制这幅素描的人想必就是爱她至深的父亲吧。
不知怎地乔纳森猛然感觉鼻子一酸，他急忙侧过头不想让眼泪流到这张被岁月风化的画像上，可是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几转，最后没有能流下来。
自己为什么没哭出来呢？乔纳森疑惑着。
也许是因为能安慰这些泪水的人都不在身边吧。
第二九五章 无声熄灭
——一个月后·南黑森王城法兰克福德——
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王座间里，南黑森公爵手上从旧黑森王国流传至今的宝石权杖反射着明灭不定的火光，这位帝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叛逆和僭位者目光迷离地欣赏着手中那血一般的色彩，神色安详，仿佛就快睡着了。
和他平静的态度不同，他治下的新生王国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在南方，那个约翰的儿子正带领着数万异族与共和国军攻城略地，而本来被布置在那里对付他们的格拉茨将军在自己的一部投降后也早早倒向了战力具有压倒性优势的联军；在北方，同格拉茨将军交好的林茨镇守将军只与联军主力进行短暂接触就撤出了阵地，这一举动顿时让法兰克福德这座王城门户大开，如今联军主力已经推进到距离王城不到十公里的地方，很有可能明天就发起对这里的攻势；东西两侧，原本口口声声效忠他的地方领主们在几天内就将自己驻留王城的使者撤了个精光，如今的他头上虽然还有一顶自封的国王头衔，能够调用的也就只有这王城内外区区几千人的守城部队和近卫军了。
“陛、陛下……”门外传来一个带着愧疚和惶恐的声音，那是自己的掌玺官，跟了他快三十年的老臣。
“有什么事，说吧。”公爵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诡异，坏消息听得多了很容易让人麻木，又或是他明白自己败局已定已经不再将一得一失放在心上。
“奥格斯堡伯爵的使者……不见了。”掌玺官沉声道。
“是嘛。”公爵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非常抱歉，是臣下监视不周。”公爵的麻木反应让掌玺官更加自责了。
“树倒猢狲散，这是你我都明白的道理，没什么大不了的。”公爵摆摆手示意无妨，“你能坚持留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下去吧，大概明天攻城就要开始了，安顿好你的家人。”
“是……”掌玺官试探性地抬起眼睛往上看了一眼，他发现公爵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才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呵，我有那么可怕么？”其实他刚才的动作公爵全看在眼里，等到他离去了公爵才摇头自嘲道。
平静没能继续太久，马上王座间里面又有了来客，只是这次的客人显然不像上次那么有礼貌。
“父亲！”公爵还不到三十岁的次子急吼吼地推门闯进了王座间。
“干什么，这么吵。”公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要说他此生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遗漏了对这个小儿子的管教吧。
“还什么吵不吵啊，帝国军就要打过来了！”可惜这个儿子不能理解父亲的遗憾还在大吵大闹，“我们光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啊，总得想个什么主意。”
“哦？你有办法？”公爵轻蔑地斜视了一眼自己的次子，他对这个儿子不抱任何期待。
“和谈，现在就这一个办法了。我们把王城交出去，还有那些留在这里的教团骑士也都交出去，多跟帝国的元帅说说赔罪的话，也许跟那两个镇守将军一样还能保住原来的爵位，实在不行的话……保条命也行啊！”不出公爵所料，他这个沉溺酒色的儿子提出来的解决方案近乎笑话。
“……”公爵没吭声，可能是希望对方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行与不行，您倒是说句话啊！”蠢人最蠢的地方大概就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蠢，这也是蠢人最可悲可恨的地方。
“你下去吧。”公爵厌烦地挥挥手，他已经懒得浪费口舌。
“这么说您是答应了？”结果对方还会错了意。
“你……愚蠢！”公爵已经不知道在用什么词语来评价他了，“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么？”
“额，知道。”被父亲当头一顿臭骂儿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现在的我们就是那只鸡，阿基坦、北黑森、新月还有全天下心里对帝国不服的人是那群看戏的猴子，如果不把我们赶尽杀绝帝国是得不到安宁的，这种时候居然说什么和谈……你是想让为父自取其辱连那点最后的尊严也丢掉吗？”儿子不争气的样子让公爵既愤恨又无奈，他勉强提起精神说教道。
“这、不试试怎么知道嘛。”可惜跟蠢人讲道理你是讲不通的，有时候愚蠢和固执是同一个意思。
“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提，下去！”公爵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打算再跟自己的次子讲什么道理了。
“……唉！”既不打算放弃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反抗父亲的勇气，儿子只好哀叹一声顿足离去。
次子离去的瞬间，在门口和大了他将近二十岁的哥哥擦身而过。
“抱歉，没能提早拦住他，看来是惊扰到您了。”哥哥是个截然不同的稳重人物，继承了延续在家族血脉里的智慧，对现在的局势有非常清晰的了解。
“算啦，反正一切到此为止，执着于死得丑陋与否没多少意义。”公爵摇摇头，“他若执迷不悟你不必再阻拦他，那小子任性惯了，至少在最后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庸碌也好。”
“可是……”到底是二十几年的兄弟之情，哥哥还有点难以割舍。
“就这样吧，我倦了，你也早点睡。”公爵站起身将手中权杖丢在王座之上，只身一人从后面离开了王座间。
——次日·城外联军阵地——
“……和谈使者？”接到秘书官报告时沃尔夫元帅一脸古怪，虽说立场不同元帅对南黑森公爵的评价还算可以，他可没想到对方此时此刻居然还抱有如此天真的幻想。
“诶，好像是自称二王子的人，您看怎么处理，赶回去？”秘书官的表情也差不多，可见公爵一家的未来下场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杀了给军队祭旗，然后把脑袋送回去。”元帅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
“大人，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啊。”说痛快可这也太痛快了，秘书官一时有点接受不来。
“那是两国交兵，我这是在平叛。”元帅冷森森地盯了一眼自己的秘书官，“本来他们一家就罪大恶极罪无可恕，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当是提前执行了！”
“啊……您说的是，我这就吩咐把人抓起来行刑。”看元帅在气头上秘书官也犯不上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触霉头，便很干脆地下去执行命令了。
可怜那个天真到以为能求和的公爵二公子就这么成了联军攻城前祭旗的一抹红，临死前他都没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必须得死还在口口声声要求见元帅。
——另一边·法兰克福德城墙——
黑漆漆的乌云压在头顶，空气中浸润着潮湿的味道，看着被联军丢回到城门前的那颗脑袋，公爵好半天都没有出声。
“陛下，请节哀顺变。”公爵近卫军的统领除了这么安慰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拦不住二公子自己跑出去送死的他某种程度上也有连带责任。
“城里的灯油还有多少？”意外地，公爵将目光从儿子的脑袋上移开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大概百十来桶吧，您拿来烧攻城器械么？一会可能会下雨不见得好用啊。”近卫军统领还以为公爵是要用灯油来守城。
“都运到王宫里去。”公爵摇头道。
“额。”统领给听得直发愣，把灯油那种一点就着的东西全都运到王宫里岂不是要……
“明白就照做吧，坚持到把事情办完，之后如果联军那边有招降的意图，我许可你们投降。”这个统领也是公爵一手带出来的人才，用不着他多说废话。
“您说什么呢？属下一定会拼死保卫您到最后的！”天知道是真心还是被试探惯了的条件反射，统领连忙说道。
“我这不是在试探你，这种时候再去试探也没有意义。”公爵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说道。
“……”统领哑然，连该回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最后的命令了，一定要给我做好。”如此交待着，公爵反身离开了城墙向王宫方向走去。
至少统领确实将这道最后的命令做得很好，没多久灯油就被堆放在了王宫内外各处要害，他甚至让士兵布好了方便引燃的棉绳，公爵将打扮齐整叫来了自己的长子，父子二人在王座间中对坐无言。
“轰！”没过多久，城墙的方向传来墙面被火炮轰塌的巨响，随后联军登城的欢呼声接踵而至。
“是时候了，后悔吗？”公爵看着手握火把的长子，问道。
“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长子摇摇头，将点燃的火把丢向了开罐的油桶。
火光腾空而起燎上天花板，这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宫殿瞬间燃烧起来。公爵坐在火光之间，忽然他想起来那位跟自己斗了大半辈子的布兰德伯爵在不久之前居然跟自己选择了同样的死法，如果自己不是在野心的驱动下走到了这一步，两人说不定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吧？如此想着公爵闭上眼睛，燃烧的横梁从他头顶砸了下来。
在这场大叛乱中残存到最后的堡垒终于坍塌于冲天的大火，这时天边响起了一声宣告初夏来临的闷雷，大雨倾盆而下。
第二九六章 宣战布告
“就这么……死了？”独自一人伫立在倒塌的宫殿前，最终没能赶上城破之日的乔纳森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废墟。
“不甘心？”身后传来了元帅的声音，乔纳森率兵进城后会去哪儿很好猜。
“没能亲眼看着他死当然不甘心，可我又能怎么样呢？”乔纳森悲哀地回过头跟元帅道。
“别把这股愤怒用在别人身上。”元帅叹道，让乔纳森放弃仇恨是不切实际的，既然无法放弃那就只能尽力去控制。
“啊……”乔纳森伸出手狠命地抹了把脸，“元帅，下一步该怎么办，莉薇小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我也不知道。”意外地，印象中仿佛无所不知的元帅这次只是轻轻摇着头。
“诶？”乔纳森愣在了当场。
“我的头脑和经验都是拿来对付人的，至于怎么跟神明开战我跟你一样无知，别把我想得太伟大了，超越人智的事情我做不到。”元帅脸上露出苦笑，“她只是交待我尽快让帝国重新统一起来，至于之后如何她没有讲，我也没问。”
“为什么？”乔纳森奇怪道，事关人类命运的大事，元帅居然会连问都不问？
“你觉得问了会有用吗？”元帅耸耸肩，“就算她愿意解释，我们能不能理解她的意图都是个问题。既然如此，与其一知半解不如干脆就一无所知把赌注全都下在她身上，说不定还能让自己轻松些。”
“没想到您这么信任她。”想想自己以前还对李维有所怀疑，乔纳森不由情绪复杂地叹道。
“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当地上的神，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再指望更多就是贪婪了。”老元帅点点头，“以前我怀疑过她是不是别有用心，现在想其实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重了。这片土地在我们之前至少诞生过四五个文明，他们中有的变成了神话里的神，有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跟他们比起来我们并无什么特殊之处，执着于把所有的主导权都握在自己手上，结果只会是败于我们自己的无知而已。“
“您说的是。”乔纳森认同地点点头，自己有多么渺小这点在他跟随李维踏上旅途时就已经体味过了。
“所以尽力做我们能做的就好。”元帅走过来拍了拍乔纳森的肩膀，“城里的治安还不太稳定，我的人连日急行军已经很劳累了，带你的人先把秩序稳定下来吧。”
“是！”乔纳森将视线从身边那片焦黑的废墟上抽离，庄重地向元帅行了个军礼。
多得新建立的无线电报网络帮助，帝国最后一块叛乱地区被收复的消息在区区一天中传遍版图上的所有城市，然后又通过口口相传变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国民们在经历过这场几乎席卷了帝国全土的浩劫后终于松了口气，重建在进行中，秩序开始恢复，难民们陆续踏上了返家的路途，有民可治的帝国贵族也终于静下心来履行自己作为贵族应尽的义务。
当然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还是李维，永动核心破损造成的副作用正在严重侵蚀他的活动能力，每天已经只剩十二小时左右清醒时间的他收到消息时和所有人一样长出了口气。
“唉，你能做到这一步够不容易的，至少是把这场斗争对人类的影响给压制到了最低。”柳青的话里带着钦佩，在地面上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渐渐理清了李维苏醒之后的作为，换位思考后柳青觉得自己绝对做不到像他那样将他人利益放在第一位去行动。
“我们这一辈人的恩怨不该让后来者承担后果。”李维平静道。
“哈，说得有道理。”柳青笑笑，“那就尽快把事情搞定吧，是不是该把信号传达给天上那些自大家伙了？”
“嗯，差不多了，可以通信的时间只有几秒你要注意把握。”李维点点头，“赛西丝，机甲那边的改装进度如何？”
“多谢这位塞伯利安朋友的配合有了控制码事情好办很多，我往里面注入了一个人格模拟型子程序，应该能够精确再现出有人操作的行为模式。”赛西丝答道。
“特殊情况只此一次，别会错意了，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讲依然是威胁。”柳青好像对赛西丝的感谢不怎么领情。
“放心，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灭绝有机生命的想法。”柳青的挑衅赛西丝只是玩笑带过，“总之随时可以发射，只要你一个命令。”
“执行吧。”李维当机立断道，能做的一切他都已经做了，继续迟疑下去会让事情徒增变数。
“好嘞。”赛西丝等的就是这句话，在它努力下已经被重新打通的地下隧道缓缓运动起来将体型巨大的龙神机甲送往预定发射地点。
“我会尽量从月面争取援助，回见。”柳青也把通信器材接在自己身上等待着那几秒钟的空隙。
“啊。”李维答应一声展开了对外的监视屏幕，无数黑尘传回的信号构成了拉维瑞提周边的大幅全息影像，从那些巍峨的棱堡城墙到街上每一个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倒计时，三、二、一……发射！”
在赛西丝颇有些怀旧味道的倒数中龙神机甲被发射轨道射上了高空，沉睡于地底千年的巨龙终于得以进行最后一次的展翅翱翔。首先注意到这幅异常景象的是城墙上的卫兵们，随后街上的人们也纷纷跑到高处争先观看巨龙的身姿，可就在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不知道这天降异象一样的画面究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时，真正的异象就在他们眼前从天而降了。
“神、神罚！”
如同太阳流泻到地面般的耀目光柱眨眼间就笼罩了龙神机甲的身影，轰击地点跟拉维瑞提城就近在咫尺，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向城市中心试图避难，更多人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代表毁灭的绝景。然而那道光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恐慌在拉维瑞提城中扩散开来卫星炮的橘黄色光彩就消失了，只留下被烤得炙热的地面和已经被滚滚岩浆灌满的地下隧道。
“什么答复？”李维没去在乎自己在地面上引起的恐慌，直接跟恢复过来意识的柳青问道。
“计划执行的同时，军团会动用所有人手对空间站进行骇客入侵。”柳青摘下器材道。
“不留后路了？”龙军团将全军投入的消息多少让李维有些意外，他们还有后路可退。
“以前输得太多了，这次我们打算全压上翻本。”柳青答道。
“好吧，至少对我是个好消息。”李维耸耸肩膀，“赛西丝，你那边如何？”
“收发器那边传来了要你过去的信号。”柳青专心联络月面的同时，赛西丝也在注意灰色单元方面的反应。
“看来我们成功捅掉了马蜂窝。”李维笑笑戴上了接入器材，“把我送过去。”
“OK。”
眼前一花，出现在面前的是单调的白色空间和那个自称GM的灰色单元代言人，这家伙的表情明显有些焦虑，全然没有上次和李维见面时那般气定神闲。
“你知道议会有多反感军团介入地面吗？”李维刚接入，GM就劈头盖脸地问道。
“这算同类相斥？”李维难得地幽了一默。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议会已经启动了提前净化的议程，决议刚刚才通过现在正在制订全面入侵地面的计划，进展正常的话明天你们就会接到议会的宣战布告，你确定准备好了？”GM可不打算跟李维开玩笑，从他焦急的态度就知道他对李维的计划抱了很大希望，正因为关心他才担心李维会准备不足。
“没有将全部战斗力排布到战线上，我是不会先行宣战的。”李维还是那副稳坐如山的态度。
“把龙神机甲放出来是你故意的？”GM这才明白李维这么做的意图，他就是在故意挑衅议会。
“这就是我的宣战布告，议会有所反应在预料之内，说实话你们还会特意向自己制造的试验品堂堂正正地宣战才更让我讶异。”李维平静地答道。
“这也是实验的一环，他们想看看面对外敌你们会团结到什么程度，还有……看看你们的团结崩溃之后会是什么样。”说到议会的作战计划，作为塞伯利安一员的GM多少有点难以启齿。
“呵，我会给他们一个惊喜的。”李维畅快地笑了起来，“算计自认为有绝对优势的人永远是件乐事。”
第二九七章 最初的正义
早在联军攻入南黑森王国之前，就有一批专人按照表面上是元帅其实是李维的命令将某种银色圆盘状物体输送往帝国境内所有的居民点——城市、堡垒、集镇以及任何交通条件允许达到的乡村。这些圆盘被要求悬挂在居民点最显眼的高处，而被问及这东西到底是拿来干什么用时运送这些东西的使者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他们只是交待当地官员如果这块银盘发出了声音，一定要让所有民众都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聆听，否则将以叛国罪论处。
可以想象这块稀奇古怪的银盘在刚被悬挂起来时引起了多少好奇，不过联军光复南黑森这两个月里它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渐渐地人们也就失去了对这东西的兴趣。可是就在帝国全土光复的第三天，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混乱和战争终于远离了自己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彻在帝国的领土上空。
“诶？是那个盘子吗？”旧帝都格洛里亚的废墟之中，拾荒者们注意到了这个声音，他们连忙将注意力放在了全城仅剩的一段城墙上，那里挂着这里分配到的物体。
“不对，不是盘子的声音。”有个眼尖的人看到了看守那东西的卫兵，卫兵正在很奇怪地检查着盘子，因为离得最近的他能分辨得出来声音根本就不是从那东西里发出来的。
“难、难道说……”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恐惧的视线投向了空中，仔细一听就能发现，这个声音仿佛从天而降。
“……至地面上的所有智慧生灵，这里是对你们的宣战布告。鉴于你们的行为已经超过了我族的容忍限度，我族决定将于即日起对地面上所有种族、政权、集落进行灭绝，任何形式的谈判和投降都不再为可接受选项，这是我族的最终决定。”在天空中反复播放的声音冷淡而充满了威严，不停地用不同种类的地面语言将这条与其说是宣战不如说是某种更加过分的话清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我说，这个声音该不会是？！”拾荒者们呆愣愣地听了几个来回，终于有个人先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真神……吧？”谁能完成这神迹降临般的场面，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不作他想，其实隐隐的担忧早在每个人心中种下了，就在他们奋起反抗那些真神使徒的时候，只是他们心里从来都不愿意承认这份威胁，直到真神的宣战布告播放在自己的头顶位置。
“我们完了……”几个意志力不强的人当场就瘫坐在地，帝国领土内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卫星炮攻击的生还者更能理解真神的恐怖。反抗？自己拿什么来反抗？粪耙和干草叉？
——另一边·南黑森王城法兰克福德——
“该来的还是来了。”站在城门上看着城内人心惶惶的样子，元帅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理智上他从来都不想跟真神打一场绝对赢不了的战争。
“您都准备好了么？”跟元帅问出这句话的人是赛西丝，预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的李维事先让赛西丝派出了一个化身留在元帅身边，以便在需要时处理一些其他人无法完成的事务。
“啊，总不能坐以待毙啊。”元帅点点头，“我该做什么？你们尽管说就好。”
“告诉你的人民，告诉他们要抵抗下去，我们并不是毫无胜算。”赛西丝表情平静地答道，“通信网络已经由我们这边布设好了，说声开始你的话就会传遍整个帝国，就跟刚才的宣战布告一样。”
“明白了，给我五分钟考虑。”元帅知道越快让帝国臣民们镇定下来越好，可他毕竟只是个人，如何说服人们在他们曾经信仰的神明面前保持镇定，如何让那些必然死去的人们坚信自己是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而牺牲，他需要时间思考。
“好的，你有五分钟。”赛西丝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到一边等待。
而对沃尔夫元帅来讲这五分钟简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无论自己是慷慨陈词还是花言巧语，注定牺牲之人的命运他永远都无法改变，这些人却正是他曾经立誓要拼死保护的。
“五分钟到了。”煎熬的最后，传来了赛西丝不解风情的催促声。
“好，开始吧。”老元帅像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人般拍打着自己的脸让心情振作起来，迈步站到了赛西丝布设好的采音器前。
“帝国土地上的人民们，我是联合帝国元帅伦纳德·沃尔夫。”
“元帅？”
“元帅要讲话了！”
元帅稳健的声音通过李维架设的通信网络传进了每个处在范围内的人耳朵里，只此一句简单的自报家门他就在很大程度上压制了这股席卷帝国全土的恐慌。也许是在这绝望的时刻中每个人都需要一份心灵依靠吧，人们自发地聚集到那面圆盘下聆听元帅的话语，刚刚获得解放将元帅当作英雄一般崇拜的法兰克福德市民们更是成群地聚在城门下仰望着自己的英雄。人们的想法可能是有史以来的空前一致——只靠自己是不可能打败天上神明的，可如果是那位亲自化解了这次危机的沃尔夫元帅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一丝希望！
这就是她如此努力提升自己威望的理由么，元帅现在终于彻底明白李维热衷于将自己打造成英雄的原因。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主见和缺乏勇气的，在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时他们需要一个榜样、一个英雄来作为自己的心灵依靠，哪怕这个英雄可能言过其实也无所谓，只要谎言不被戳破就行了。作为帝国的最高军事指挥者，素有盛名又领导了平叛战争胜利的沃尔夫元帅无疑最符合这个英雄的条件，更重要的是元帅是个地地道道的人类，他作为英雄更能鼓舞起人们的自尊与同理心而不是让人们将这份依靠从真神转向另一个所谓的什么神。
既然如此，自己就把这个英雄的角色演到最好吧。
“首先我负责任地承认，你们刚才听到的正是真神对我们的宣战布告。这份布告针对的不只是帝国或者人类或者任何地上的单一群体，我们中的所有人都将被真神列入灭绝的清单，无论你是什么种族，生活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不会对你进行区别对待。我想问问你们，觉得害怕吗？”
“……”城下一片沉默，大多数人都无法将自己的恐惧说出口，少数几声满是血勇之气的“不怕”也无法掩盖这份沉默。
“害怕，是么？”元帅见状只是平和地笑了笑，“实话告诉你们我也在害怕，只要还是有智能的生命，会害怕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这是在战场上，我会告诉你们恐惧是心灵的杀手，可是当我们面对真神这样的敌人，恐惧不但不是罪孽，反而是代表了只属于我们的，最为原始的正义。”
正义？人们听得一头雾水，懦弱是怎么跟正义联系到一起的？鉴于元帅的演讲还没完，每个人只好耐心地等待元帅接下来的解释。
“是啊，恐惧怎么会变成正义呢？”元帅仿佛看透了人们的想法一般自问着，“答案很简单，因为这份恐惧来源于我们的生存受到了威胁，而对于每一个生命来说生存都是最大的正义，任何试图去摧毁这份正义的敌人就是最大的邪恶！不管是神明也好什么也好，没有任何外人能以任何理由够剥夺我们生存的天然权力，哪怕我们真是由神明创造的，他们也不能擅自决定我们的生存权。面对这份最大的邪恶，我们会觉得恐惧是理所当然，然而我们不能让恐惧支配我们的心灵，否则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彻底毁灭，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文明、所有我们曾经存在于世的痕迹都将消失，告诉我，这是你们所希望看到的吗？！”
“不是！”这一次元帅得到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生者畏死，对死亡的厌恶是生物的共性，更不要说连存在的痕迹都被强行消去了，元帅这些话可说是抓住了人们最根本的思维，无关种族无关信仰无关国家，单纯是作为一个生物的想法。
“没错，没人希望看到那一幕发生，立下过誓言全力保护你们的我更是如此。早在教团发动叛乱的一刻起我就预见到了今天的结果，所以我做了所有努力为今天而进行准备，我们不是毫无胜算，若真神能够战无不胜他们的奴仆又为何会倒在我们脚下呢？既然事实已经证明反抗有其价值，我们就要将反抗进行到底！我们会在城市里作战，我们会在原野上作战，我们会在山林中作战，我们付出的牺牲将给我们的后代赢得一个更好的未来，一个不受任何外来力量支配的、完全由我们自己做主的未来！作为联军统帅以及帝国元帅，我在这里向你们发布我的命令，这个命令很简单我想每个人都能听懂，无论何时何地何人，战至最后！”
“战至最后！”铿锵有力的四个字，汇成了一片覆盖大地的声浪，而在这片声浪之上流星雨般的火焰正从天边划过，那些塞伯利安人的战争机器裹挟着三个时代中被他们所毁灭的冤魂向地面滚滚而来。
这个轮回的净化，开始了！
第二九八章 漆黑反击
“只有勇气是不够的，意志无法扭曲现实。”
这是一个意志消沉的泰伦人曾经跟李维说过的话，面对着手中的伤亡报告，李维又再想起了这句话。
短短十个小时，只这十个小时就有十几十座城镇总共一百二十万人口蒸发在塞伯利安人的枪口下。那些死者生前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正如沃尔夫元帅在演讲中所号召的，他们在城镇里作战，直到都市沦为瓦砾；他们在平原上作战，直到沃野变成焦土；他们在山林中作战，直到密林化为火海，而这一切勇气与牺牲目前换来的只有无谓的死亡而已。刀剑刺不穿高科技武装的装甲板，或者说手持刀剑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到攻击塞伯利安武装单位的机会，就算塞伯利安人有明显的放水嫌疑，交战双方之间超过四千年的悬殊科技差距也根本无从弥补。
“帕廷方向，拉斐特城的生命信号断绝了。”耳边再次响起赛西丝无机质的汇报声，这是第十五个完全失去生命信号的城市，地图上帕廷北部象征无人区的红色已经连成了片，并且正在继续高速向其他方向蔓延。
“这场面让我想起了灭族战争末期的时候。”柳青对地图摇着头，灭族战争，塞伯利安人对泰伦战争的正式称呼，直白露骨地标示了当时以及现在的残酷。
“没有怜悯过他们吗？终究也是同源所生的文明。”李维所指的他们，八成不是说现在的人类而是那时候的泰伦人。
“我面对的是和我旗鼓相当的敌人，我的怜悯对他们是侮辱。但现在不一样，这根本谈不上是战争当然也没有任何荣誉可言，只是单纯的科学实验而已。”柳青摇着头叹道，听得出来她没有凌虐弱者的兴趣，同时也缺乏一颗悲天悯人之心。
“在你的立场确实如此，但对他们来讲这就是最后的生存之战。”李维皱起的眉头代表他不赞同柳青的说辞，那些死去的人都在李维的计划之内，付出三五百万条人命作为战术欺骗的代价是他在定案时就有所准备的事情，即使如此李维的心中依然在隐隐作痛。
这股悲痛的来源不是怜悯而是惋惜，说来很奇怪，李维在泰伦战争中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直到卢梭在最后一刻把身体托付给自己之前他都在以一种冷峻的局外人眼光看待那些情感。可在这个几千年后的新世界中经历了一小段不知算不算和平的和平之后，李维忽然发觉到人类的感情是如此迷人的东西，单是身边的几个人就给他带来如此多的牵动和感悟。
“赛西丝，黑岛启动还需要多长时间？”只是想想成百万这样的生命正在消逝，李维就觉得自己开始焦躁起来了。
“约十小时，预计启动时间是明日凌晨四点三十二分零九秒，按照当前的屠杀速率计算期间人类可能会损失一百五十万到一百八十万人。”赛西丝立即答道，“我的建议是你现在就提前休眠关机，以确保在启动时你有最好的精神和物理状态。”
“多谢关心，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李维点点头，转身躺进了赛西丝为自己准备的休眠舱里。
他完全不担心塞伯利安人会突击拉维瑞提或者黑岛基地，这两处地方是人类进行反击的唯一希望，塞伯利安人所希望看到的正是有组织的反击而不是执行一场像割草般无聊的种族灭绝行动，有反击才会给他们的社会实验提供参考价值。他们之所以提前净化行动的时间并将净化的区域局限于欧洲大陆一隅，更像是对李维和所有筹备了这场反抗之人的催促——快点把底牌亮出来吧，我们已经等不及想看了。
你们会看到的。李维朝着冰冷的天花板暗自发誓，然后自我关机陷入了黑暗的沉眠之中。
意外地，和死亡没什么差别的关机修复过程中李维居然做了场梦。梦中没有腥风血雨的厮杀，他孤身一人站在阿尔卑斯山间的高地上眺望着从未受过文明和科技污染的原始林地，轻风和鸟儿在他身边掠过，高山流淌下的清溪边有鹿群在饮水，场面祥和宁静。
李维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这个久违了的梦又在试图表现什么呢？从来不相信什么预示的李维在这个时刻也想一探神秘梦境的含义。结果在独自思索了好久之后李维忽然觉得他纯粹是在庸人自扰，梦就是梦，如果说这个梦真的有什么意义，也许就是将自己紧绷了太久的他潜意识中渴望一份眼前情景般的宁静。
是最近太累了吧，不过没关系，马上，马上就可以得到休息了。如此安慰着自己躁动的灵魂，李维从昏沉之中清醒了过来。
“时间刚刚好。”睁开眼就听到赛西丝的声音，“我刚才还在考虑是不是要把你强行唤醒。”
“如果因为贪睡耽误这么大的事情，我就变成历史的笑话了。”李维坐起身来耸耸肩膀，“两位，准备好了么？”
“这边随时可以。”已经给自己戴上意识传输设备的柳青答道。
“容我提醒，我们每浪费一秒钟就会有五十个人类死去。”赛西丝的回答更像是在警告。
“开始吧。”李维也接上了意识传输设备，对生于战火的他来说，这一战可能就是最终的一战了。
“临时辅助电容充电开始，预计启动时间在三、二、一……系统启动！”
——同时·帕廷中部格洛里亚战线——
“怎、怎么回事？”格洛里亚的废墟里，仓皇逃避着塞伯利安机甲追杀的联军城防兵忽然感觉到胸中一阵莫名悸动，仿佛虚空中有股引力在试图将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抽离而去般。
不明所以的他将视线投向身边的同袍，发现大家全都痛苦地捂着胸口发不出声音，这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让每个人心里充满了恐惧，他们不知道这是敌人的新武器还是某种不得了的预示。忽然城防兵觉得身体一松，懒洋洋的感觉顿时充斥在神经之中，他飘忽的目光随着一缕黑色轻烟慢慢升上高空，只见城中四处都有薄雾般的黑暗在向城市上方聚集。
“嗖！”塞伯利安的阵地朝着那团黑烟打出一道划破夜空的光束，却像穿过空气般没有造成任何效果，黑烟依然飘荡在城市上空，战场立时变得沉寂了下来，无论敌我没人知道这些黑烟代表着什么，直到那些烟雾突然朝着某个方向集体远去。
——另一边·黑岛基地上空——
黑色浓雾比暴风雨前的乌云更加浓密，连天边黎明都被它遮蔽得无影无踪，世间的一切光芒仿佛都被这抹黑色给覆盖。除了信号塔顶端心脏般有节奏跳动的亮蓝色光源，它每跃动一下那抹黑暗就更加浓厚了几分，直到黑色凝结得几成实质，然后变换成锐利的形状。
地平线上血红色的朝阳再次照亮周围空间，反射着光泽的超巨型黑色晶体遥遥指向在天空悬挂了数千年的世外天国要塞，宛如蓄势待发的宇宙飞船，又像是引弓待发的一支长箭。生活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生物虽然可能看不到它的样子，却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拢到它所在的方向，冥冥中有一种联系沟通着这块晶体和生物们的大脑，让他们知道自己刚才失去的东西如今就凝聚在这里，而它所代表的正是地面上最强的终极力量。
——塞伯利安侧·世外天国空间站·蜂巢思考核心——
“观测到超巨型纳米体集合物，数据对照判定为泰伦黑岛计划的遗留产物，对本空间站发动攻击的可能性约等于100%。”负责空间站安全的虚拟智能马上向自己的主人敲响了警钟，几千年来这座象征着绝对统治权的建筑物还是第一次遭受到值得注意的威胁。
“嗯，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很让人印象深刻，可惜……还是在想定范围内的动作。”有个声音感慨着回应了虚拟智能的告警，“启动应急预案C-9031，准备迎击。”
“修正轨道角度完成，应急预案C-9031，启动。”
话音落下，只见这座气势磅礴的人工建筑物底端缓缓打开了一道旋盘状的开口，用阳光照不进的幽深内部静等着攻击的来临。
下一刻，所有黑尘凝结成的晶体猛然脱离了重力的束缚向天空奔射而去，急速突破大气的庞大躯体带起耀目的火光，眨眼间它就以与提醒不相称的速度脱离了重力束缚直指世外天国。然而就在晶体眼看要撞上空间站的瞬间，旋盘里放射出淡淡的浅橘色光彩，黑色晶体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然后被这道温柔的光线纠缠着，不情不愿地坠入了空间站之中。
“C-9031预案第一步骤达成，继续执行安全销毁工作。”
“销毁工作执行开始……警告，对应设施无响应，暂时被迫中止执行。”
“警告，发现系统入侵。”
“警告，发现多路系统入侵，外围防火墙瓦解中。”
“严重警告，外围防火墙被突破，核心防火墙正在被侵蚀。”
“严重警告，核心防火墙被突破，缓冲思维区块失去控制。”
“严重警告，发现多数意识体侵入主思维区块。”
“严重警告，故障报告，目前入侵思维区块的意识体数目为四千二百三十六万七千零四十九个。”
第二九九章 城墙背后
——数月前·某个深夜——
“我还是觉得不可靠。”赛西丝忽然道。
“说什么呢？”忙碌中的李维莫名地看了它一眼。
“你的那个计划啊。”赛西丝回答，“让黑尘作为意识入侵的木马，主意倒是挺不错的，可万一人家根本就不给机会直接用卫星炮把黑尘集合体轰掉呢？”
“这个可能我当然想过了，他们不敢。”李维表情不变，显然是早有对策。
“哦？那个把智慧生命当成试验品对待的种族还有不敢做的事情？”赛西丝立即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是的，他们不敢。”李维点点头，“知道为什么在泰伦战争中他们明明可以用伟大神迹系统制造更大的战略优势，最后却没有那么做吗？”
“是怕毁坏地球的生态环境吧。”初期的卫星炮可调节能力还比较差，对地攻击会造成可怕的臭氧空洞进而毁灭地面生态，这些都是可以计算出来的东西。
“那么明明并不需要这个生态圈来维持自己生存的塞伯利安人，为什么非要保护地面的生态呢？”李维接着问。
“唔……”这就不是数据能算出来的东西了，赛西丝也不敢对自己的猜测打包票。
“大概是他们早就做好了把地面当成实验场的准备，只不过后来的龙军团叛乱让实验的规模变得更大了而已，所以为了给实验留有场地，地球生态是他们必须去保护的东西。”李维这才回答。
“好吧，是有这种可能，可保护生态又跟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明明现在的卫星炮已经被调节为可以自由使用了。”道理明白了，李维指出这点的意图赛西丝依然没搞懂。
“关系当然有了，如果他们选择炮击黑尘集合体，整个地球的生态系统就会因此而崩溃。”李维道。
“诶？”赛西丝一愣，有那么严重？
“炮击黑尘集合体有先例可循，他们开启第三轮回的手段就是用卫星炮炮击黑境，具体有什么结果你说说看？”李维反过来问道。
“嗯……首先是黑尘扩散到大气导致了一系列气候改变，当然还有黑尘感染生物使人类的纳米体适应基因重启，以及部分高浓度感染造成人类种群的分化，比如斯普林和吸血鬼？”赛西丝试着顺李维的思路想下去道。
“斯普林和吸血鬼，他们是重点。”李维重点提出来这两个人类亚种，“斯普林的出现很好解释，原来他们就受到微量的黑尘感染，再加上事件发生时他们处在原爆点周边，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也符合逻辑。但吸血鬼仿佛是突然之间随着黑尘遍布到世界各地上的，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不知道，我需要更多资料来进行判断。”别看赛西丝是台超级电脑甚至还自制过纳米体，然而那时刚刚离开地下城市还没有接入黑岛系统里的它对纳米体这些变体的所知甚少，甚至不如从玛尔什那里获取了不少知识的李维。
“其实很简单，感染吸血鬼的变异黑尘跟正常黑尘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李维试图启发赛西丝自行得出答案。
“失去了光电热转换功能……等等，难道说那些黑尘是？！”这么一问，赛西丝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点什么。
“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李维点点头，“能让纳米体那种结构极其稳固的微观机械失去关键功能的事件肯定小不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时候的卫星炮轰击。我估计变异黑尘就是在轰击中最先接触攻击的那部分纳米体，因为输入的能量流太强，纳米体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将这些能量释放到其他地方，所以它们的能源系统瞬间便被高能给过载了。然而纳米体不是普通的机械，它们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智力，发觉到情况可能会导致自身毁灭后这部分纳米体选择了将体内多余的能量作为动力进行引爆这才让黑尘扩散到了全世界的生态系统中躲过了卫星炮攻击，否则单靠输入热量没法造成当时那种大爆炸只会将黑岛基地给熔掉。”
“然后这些过载了能源系统的纳米体寄生于某些倒霉鬼身上，他们就成了世间最早的吸血鬼祖先。”赛西丝接着李维的话说了下去。
“由此例子可证，卫星炮无法消灭有集群智慧的纳米体。就算有我们这边的强制命令，最后最可能的情况也是在全体黑尘都沦落到变异黑尘的那个状态之后爆开重新散落在地球生态中，你猜那时候的地球会是什么样子？”李维脸上露出了冷笑。
“额……”还用说吗？整个生态圈都会变成跟吸血鬼类似的生命构造，而这种掠夺式异养生命是无法自我持续的，很快地球生态就将全面崩溃，就算是神通广大的塞伯利安人要把它重新建立起来没个几十万年恐怕也不可能完成。
“塞伯利安人清洗地面文明的目的是给下一轮社会实验腾出空间，如果清洗动作连培养皿本身也给摧毁就得不偿失了。观测过上一次炮击结果的塞伯利安人肯定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不会选择卫星炮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而是采用更加稳妥的……比如一个超级放大版的纳米体吸附罩将有可能毁灭地球生态的黑尘给控制起来留到以后慢慢进行安全处理。如此大的动作无法在地面上完成部署而不惊动人类，清理地面的时限又已经逼近，应对纳米体的设备他们大概早就准备好了，这个设备目前安置的地方最有可能就在他们自己的老巢——那个被他们称为世外天国的空间站里，只要空间站沿着轨道运行一圈，大气圈中的纳米体就会乖乖地全给吸上去，简单方便吧？”李维笑道。
“然后你这个木马就会随黑尘一起进入到塞伯利安的空间站里，捎带上地面所有的智慧生命意识。”弄明白了李维全部想法的赛西丝笑得比李维贱多了。
“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战争不管输赢它最好都发生在敌国的土地上。塞伯利安人根本就没把这次清理行动当成是战争来看待，因为双方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只有他们把战火烧向地面的份儿，人类不可能入侵到塞伯利安人引以为豪的网络空间里。所以这一场不管胜负如何，我都要让塞伯利安人知道玩弄生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所依仗的高高在上并非无懈可击，哪怕只是造成一丁点混乱也好，我也要让他们正视这场战争，至少把这次的对手当成是平等交战的敌人来看待！”眼睛死盯着天边如第二个月亮般理所当然存在于天空中的世外天国要塞，李维咬着牙说道。
那时的他估计没有想到，有了如许多盟友帮助，他给塞伯利安议会造成的麻烦已经远大于最初期望的“一丁点混乱”。
——现在——
“发生什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们会被入侵，是内部有叛徒吗？”
“有意识体在攻击统合意识的主连接点，谁快想想办法！”
“有办法早用了！现在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入侵意识哪个是合法公民意识，入侵时候的数据超载已经把判别系统破坏掉了。”
“有人要为这个事故负责，当初是谁决定将纳米体收集起来事后处理的，这不是明摆着给人入侵的机会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那时候都已经投票通过了，你想质疑系统的正确性？”
“难道不应该？有责任自然要追责，不然谈何改进的余地？”
“住口吧你们！现在是说这些东西的时候？想办法把入侵者赶出去才是真的！”
全民意识网络的脆弱性终于在大批入侵者踏入的时候暴露了出来，这个地球孕育出的最高级文明、曾经击败了两个挑战者而君临世界的强大力量在瞬间便从内部土崩瓦解。没有领袖意味着没有人可以追究责任，同时也意味着出现如今的突发状况时没有一个单一个体有权力站出来组织起有效的反应。在大量陌生意识体入侵，系统根本就无法辨别敌我的条件下，主控系统甚至连一个有效的投票工作都组织不起来，曾几何时自大到为了追求所谓完美政体而将智慧生命的尊严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塞伯利安人，在失去了他们引以为傲不愿改变的全民意识网络之后便彻底崩溃成了一盘散沙。
“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脆弱。”隐身在一片相对稳固的意识空间中，李维如此评价眼前的混乱场面道。
“简直就是特洛伊的毁灭啊。”赛西丝是用西方歌剧的腔调把这句话唱出来的。
“……你们两个太小看议会了。”自己的种族丑态百出的同时被人如此嘲讽，自认为是塞伯利安一员的柳青忽然提醒道。
“哦？”两人将注意力集中向她。
“现在的混乱是基于灰色单元和龙军团对身份识别系统的集中破坏，刚才参谋长联络过我，他们已经没法再继续妨碍系统恢复了。”柳青为两人的大意叹口气，“准备好面对重新整合过的议会吧。”
“是老师吗？你在这里吗？”柳青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出现在李维旁边，那是小艾瑞斯的声音，因为不熟悉虚拟空间规则她的意识体还维持着一个和现实一致的虚拟形体。
“莉薇，咱现在在哪儿啊？”然后是卡米耶迷惑的声音。
“太神奇了！我在做梦吗？”夏洛特欢脱的声音。
“这就是……真神的领土？”乔纳森警惕的声音。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空间。”沃尔夫元帅稳重的声音。
“感觉，很奇特……”女皇玛丽安娜镇定的声音。
“唔，我好晕啊。”伊萨克不着调的声音。
渐渐地，人类的独立意识们开始以李维为中心聚集，完全不理解意识空间的他们集合在一处只是出于本能，最终却无意识地形成了望不到头的庞大群体。
“看，整合起来的不只有塞伯利安议会而已。”李维现出身形拍了拍小艾瑞斯的头，“放心，有老师在，一切都会好的。”
第三百章 你们的选择
“内部安全系统恢复，全部身份信息格式化完毕，开始重新识别身份信息……完毕，蜂巢网络恢复。”
随着世外天国主系统的报告，渐渐杂乱无章的塞伯利安个体思想沉静了下来。人类们则紧张地看着身边的同胞们，他们的意识在被黑尘强制带入这个网络同时就被赛西丝告知了这里是哪儿自己未来要面对什么，然而这并不能减缓大多数人的不安，因为他们与意识集体化的塞伯利安人不同，永远无法获得完全统一的共识。
“非常、非常让人印象深刻。”终于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塞伯利安人的意识们重新统合了意见融合成一个声音，“数千年来我们的敌人、我们的同胞、我们的创造物，所有人都曾经尝试过进攻到这里，你们是第一个成功者，必须得承认结果完全在意料之外。”
“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把我们作为敌人来看待。”李维很清楚计划奏效的理由，那就是塞伯利安人对反抗者发自根底的轻蔑。
“确实，傲慢让我们误判了局面。”那个声音很坦然地承认了整个塞伯利安种族的失误之处，“现在你们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想要什么就直说出来吧，这是你们凭借努力争得的权利。”
“……”李维没有答话而是把视线投向了身后的人们，让塞伯利安以平等的立场正视自己，他唯一的愿望已经达成了，剩下的一切都将交给人类自己决定。
“我们想要生存和自由的权力，仅此而已。”沃尔夫元帅作为人类的代表站出来铿锵有力地说道。
“嗯，并不过分。”那个声音稍微停顿了片刻后回答，“不过这个提议有悖我们的利益，所以不能被接受。”
“也就是说终究还要靠战争来解决吗？”李维闻言叹了口气，“亏我曾经以为你们会比其他的种族更加理智。”
“确实，战争发生在这里会对世外天国造成损害，这些损害都是可以修复的，而授予你们自由和生存的权力就意味着要放弃对地球的控制，那对于我们而言将是无法修复的损失，简单的两害取轻罢了。”那个声音平静而冷血地回应着李维的指责，对于一个种族的整体意志来说道德不是需要列入考虑清单的问题，唯一能左右决定的因素就是种族的全体利益。
“不会有战争的。”忽地，另一个声音无端闯入了这场谈话。
“你们没有接入网络？”议会意识体马上就识别出了那个声音的本源，因为他们本就属于塞伯利安中的一部分，只是在很早之前他们就不再对议会做出任何反馈。
“我们有自己的网络和意志，这还多亏了刚才的那场混乱。”少数派意识体的声音中带着自豪和坚定，“既然议会决定以战争为筹码我们也会以战争来回应，如果你们想看到塞伯利安人再次内部分裂就发动战争吧，我们知道这场战争中我们没有胜算，但是它的后果……你们要好好考虑。”
“……”议会意识体好久都没有说话，作为种族代言人发言的它陷入沉默意味着议会内部没能得出一个绝对多数的共识，尽管这不是塞伯利安的第一次内部分歧，但上一次出现分歧时就是龙军团向议会掀起叛旗的时候，而这次的叛乱者要比上一次可怕太多了。
坚城向来是从内部开始崩溃，每个活过了长久岁月的塞伯利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无坚不摧的伟大神迹也好，铺天盖地的无人机蜂群也好，在虚拟的网路空间中都派不上任何用场，议会在关键的数量上依然占优，可这种优势并不能确保他们能够坚守住每一个世外天国的节点，刚才入侵造成的混乱让塞伯利安人已经确认了这个事实。如果少数派联合起龙军团和人类掀起一场内部爆发的大叛乱，虽然结局依然是叛乱者会被最终消灭，其对世外天国和蜂巢网络造成的损害却根本就无从估计，甚至可能在玉石俱焚的打击下整个空间站连同里面所有的意识体都被消灭。
风险太大了，叛乱的结果将远远超过给予人类自由的损失，议会内部很快得出了这样的共识，然而就这么向自己的创造物妥协又是绝大多数塞伯利安人的尊严所无法容忍的事情，更不要说放弃地球就相当于放弃了塞伯利安议会坚持了几千年的既定路线，如果现在放弃那么之前的漫长时光又算是什么？
几千年来的第一次，议会陷入了无法解决的自我矛盾。
“要不要听我这个局外人说句话呢？”让人屏息的死寂中，李维的声音像是给潭水荡起波纹的石子一般。
“你，局外人？”议会意识体的声音居然带了些恼怒，它之所以能始终保持平静态度是因为议会公民们对同样的事情会表现出不同的感情，在没有一种绝对情绪主导的情况下整合的意识体只会保持平静，而这个声音会对李维表达出恼怒就意味着无数塞伯利安意识体中大多数人都对他表达了相同的情绪。
当然这对李维来说莫不如是一种荣耀，他做到了连自己的创造者泰伦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成功挑起整个塞伯利安种族的愤怒。
“就现在而言，即非人类又非塞伯利安人的我除了局外人还能有什么身份呢？”面对一个种族的愤怒李维还是平心静气，“未来是你们自己的，无论你们怎么做决定对我而言都没有太多利益关系。”
“说说看。”放下愤怒仔细想想塞伯利安人赫然发现李维所言还真有一定的道理，继承了泰伦末裔身份的他尽管站在人类一边人类的未来如何却无法给他带来多少影响，同样的理由塞伯利安人这场内部分裂无论怎么收场对李维而言也没有实际意义。
“有件事情必须搞清楚，你们在地球上进行试验是为了寻找一个完美的社会结构，但这不是最根源的理由，当初为什么要来寻找完美社会结构你们都已经忘了么？”李维接着问道。
议会意识体再次沉默了，这次不是他们在内部得不出统一的答案，而是李维直击根本的问题让塞伯利安人们陷入了思考。
对啊，自己为什么要追求完美社会呢？
答案是避免分裂。
你可以管它叫历史的必然性，也可能把它当成是逻辑的恶作剧，但当一个文明发展到某个阶段时候必然会陷入分裂危机之中。塞伯利安蜂巢网络虽说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存在却不是最终的答案，它终究无法超越时空的局限，正是这个缺陷让塞伯利安人放弃了对星海的扩张转而将精力投入进无尽的轮回研究之中。在这场看不见尽头的研究中，塞伯利安人其实已经渐渐迷失了自我，眼前只有寻找完美社会的浅显理由。如今的塞伯利安议会就像一个几十年如一日对着神龛叨念经文的老太太，习惯让她每日都要去念一遍那个经文，至于经文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她真的还记得吗？
显然已经不记得了，或者用更加准确的说法，当初最根本的那个目的变成了意识角落里理所当然却又被深深遗忘无法提起的存在，直到李维这个局外人在今天忽然向他们发问才恍然又正视起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有希望达成的那个远大目标来。
这就是所谓的集体迷失吧。
“你们为了避免分裂而进行这项研究，可这项研究已经造成了你们在内部的实质分裂，为了抑制分裂甚至连禁止自身种族繁衍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想想泰伦人和龙军团吧，当初你们是靠什么打败他们的？现在这么做是想连自己也打败吗？从个人感情出发我巴不得你们陷入自我毁灭，但你们作为进化斗争的胜利者就这么毁灭了对所有被你们踩在脚下作为垫脚石的文明而言都是件非常可悲的事情，胜者有胜者的权力没错，胜者也有胜者的义务，你们在滥用权力的同时哪怕稍微尽一点自身应尽的义务，事情也不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在这份尴尬的集体沉默面前李维发出怒其不争的叹息，若非塞伯利安人将自己陷入了这场无人揭发就有可能永远持续的黑暗轮回，他甚至都可能不会主动站出来反抗到底。
“……也许你是正确的。”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塞伯利安议会激烈的内部争论得出了最终答案。
“然后呢？打算执迷不悟直到毁灭吗？”认错是一码事改正是另一码事，尤其塞伯利安人面对的是一个持续了几千年的错误。
“研究不会继续了，我们有更好的提案。”议会意识体的声音再次恢复平静，“不如让人类加入我们，如何？”
“诶？”人类意识集群里发出一片轻微的惊呼声。
仔细想想这不失为一个和平收场的好结果——对议会而言吸收外来意识意味着他们将接纳更多不同的声音，对议会僵化了几千年的内部构造会产生不确定但更可能是良性的影响；对人类这方而言则以另外一种方式避免了整个种族的毁灭，毕竟面对议会的强大力量他们最多能做到的就是同归于尽，所有的这些好处只需要人类付出一项代价，那就是他们自己追求过的自由。
不知不觉间，人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李维身上，正是他说服塞伯利安人避免了战争，自然人们也来向他寻求自身未来的答案。
“这是你们的选择。”面对那一道道投向自己的询问目光，李维平静地对全人类微笑道。
最终章 黑尘落尽
“十年了啊……”站在公爵府高高的天台之上，初夏微风拂过夏洛特微醺的脸颊，她的目光远眺着天边某处空旷的角落，曾经在那里俯瞰世人的世外天国已经消失了整整十年。
现在想想，十年前的经历简直如同幻梦，直让夏洛特怀疑那些是切身经历的现实还只是南柯一梦，不管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夏洛特知道自己至死都不会把它忘记。
她忘不了当自由二字从女皇陛下口中说出时那股心脏都要跳出来的激动，她忘不了有人类最终依然选择了追随塞伯利安时的失落，她忘不了塞伯利安承诺给人类自由时的鼓舞，也忘不了得知为人类争得了这一切的人未来结局如何时的悲伤，然而最让她无法遗忘的，是那个人面对自己时露出的坦然笑容。
塞伯利安人最终选择了离去，带着黑尘和一切旧世界的遗物消失在星海彼方，龙军团也踏上了旅途，带着他们梦想数千年的生命种子开始寻找新的存在意义，大地上的一切则都被还原成了黑尘之灾前本来该有的样子——斯普林人、吸血鬼和魔兽成了历史名词，取而代之的是黑境和冯派尔两个帝国境内盛产奇珍异兽的独立部族自治区，巫师们虽然失去了让他们引以为豪的魔法，却作为带领技术发展的领头人物受到帝国各地人民的尊重和嫉妒。帝国北方受到塞伯利安清洗的地区渐渐恢复了生机，旧都格洛里亚的重建工作也在拉维瑞提的技术支援下稳步实施中，在帝国的南方，接替哥哥乔纳森让渡而继承南黑森公爵之位的夏洛特终于完成父亲的夙愿打通了与共和国领土之间的陆上商路。饱受战火摧残的南黑森如今一派生机勃勃车水马龙，活络的商品交易让这里变成了继商业国家半岛共和国之后帝国境内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
可惜真正缔造了这一切的人们都看不见这份盛景了，夏洛特不无遗憾地这般想到。
“原来你跑这儿来啦，害咱找了大半天。”
“你是东道好吧，一个人在上面喝闷酒算怎么回事？”
心中的郁结还没散去身后就突然传来两个精神十足的女性声音，不用回头夏洛特也听得出来这俩人是卡米耶和克拉拉。作为一起经历了十年前那场变故的朋友，这三人现在被并称为是“除陛下外帝国最有权势的三个女人”，不过她们从来都不把这份荣誉当成是属于自己的骄傲来看待，她们很清楚自己只是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正确的人。
“突然笑啥啊，喝高了？”走到夏洛特并肩站定的卡米耶表情古怪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
“喜欢你，不行？”夏洛特忽然妩媚十足地一歪头。
“啥啥啥啥啥啥？！”别看身体长大了卡米耶依然如以前的斯普林人一般敏捷，她给吓得噌地就窜出去老远。
“明显是拿你开玩笑呐。”克拉拉上去拍了拍卡米耶的肩膀给她压惊，“不过话说回来，你都这个年岁了还不结婚实在是让人容易闹误会啊。”
“唉，除了劝我结婚你见面就不能说点别的？”玩笑被拆穿的夏洛特深感无趣地一摊手，抱怨道。
“没办法啊，每次跟你见面都是这种场合，上上次是六年前伊萨克的婚礼，上次是四年前你大哥的婚礼兼你的继任典礼，这次又是小艾瑞斯的婚礼，你让我想不提都难啊。”克拉拉耸耸肩膀，已经完全一副贵妇雍容的她只有和少数几个朋友单独相处时才会表现出少女时的活泼。
“玩笑哪儿有这么开的，你招架打啊！噫……”当然卡米耶就十年如一日地还是那副样子，她抓着自己的肩膀狠命搓了搓就好像要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搓掉似地。
“哼，要打就打咯，现在的你未见得能打得过我。”两人的关系也是一如既往，见面就总要吵吵嘴来活跃气氛。
“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的了，动不动就要动手成何体统？”好在还有克拉拉在身边，不然就这俩人真有可能在天台上来一场全武行友谊赛。
“哟，你有资格跟我们说这个？忘了当年是谁把手套扔到我后背上了？”夏洛特眼睛一斜。
“人家打架是为了爱情，现在娃子都生一屋了自然懒得动咯。”卡米耶也调转枪口揶揄道。
“你们……”要说斗嘴损人十个克拉拉捆起来都不够这俩伺候的，更别说单枪匹马了。
“行啦玩笑到此为止，我和艾瑞斯把婚礼选在了今天的理由你们都应该明白吧？”眼看着把在场唯一一位已婚人士捉弄得差不多了，夏洛特收起了少女时的刁蛮恢复成现在人人称颂的英明女爵形象。
“纪念十年前的那天么。”两人将视线投向了法兰克福德城中璀璨的灯火，这一天如今已经被留在地上的人永远铭记，成为了新的也是真正的解放之日。
“你们都记得就好，可是我家那个该死的大哥明明早就给他去信了，最后还是说什么朝廷里有要务分不开身，本来是想借着机会把大家都约来聚聚的。”然而夏洛特的形象下一分钟就崩溃了，原因是乔纳森最终没能准时出现在这里。
“额……”不知怎地，克拉拉的表情忽然尴尬了起来。
“？”两人奇怪地看向她，她这幅表情背后肯定有什么内情。
“其实吧……能让帝国元帅和督察使抽不开身的理由嘛，跟我家西蒙有点关系。”在两人的视线逼问下克拉拉都恨不得从脚下的大理石屋顶打个洞钻出去了。
在沃尔夫元帅年迈退休之后乔纳森接任了元帅职位，作为皇帝耳目的督察使一职则被女皇玛丽安娜亲自授予了自己的侄子伊萨克，至于掌玺官职位的下一任人选正是克拉拉的丈夫西蒙。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待人冷淡，如今在朝中得了个“铁面首相”的称号，然而在他高超的运作下帝国国力蒸蒸日上，西蒙身边还是有大批倾倒于他才能的朝臣追随。
“该不会你老公又拿出什么难题来难为我大哥了？”别看这三位朝廷重臣在朝堂下私交甚好，上了朝那就是针尖对麦芒，乔纳森和伊萨克俩人加起来才勉力跟西蒙斗个平手，这事儿作为地方领主的夏洛特早就知道了，乔纳森当初就是为了腾出精神头跟西蒙斗才不惜连公爵职位都丢给了自己的妹妹接手。
“诶，西蒙一个月前提出来削减战团规模节省重建经费的奏折，现在两边都在为了这个奏折焦头烂额……我保证他绝对不是故意在这个时间找茬的，你有安排他事先根本就不知道！”克拉拉委屈又惶恐地为自己的丈夫辩解道。
“唉，这些男人呐……”夏洛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除了叹气她又说不出来别的责备，因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也是那个人最初的愿望之一。
“行啦行啦，他们不来不是还有我们嘛。”这时候就需要卡米耶活跃气氛了，“那些忘恩负义的男人扔下不管就好，只要咱们都还记得一切就够了。”
“嗯，说得对，我们记得就够了。”夏洛特点点头，拿起手边上的阿基坦红酒满满地倒上了三杯分别递给两人。
“为了我们应该永远铭记的人。”
“敬莉薇！”
“敬莉薇！”
“敬莉薇！”
高脚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浓郁美酒入喉仿佛那段不会忘却的记忆，忽然天台下的院落传出来车马喧闹之声，还没来得及回味的三人连忙探过头去看个究竟。
“谁啊都这个时候了……嗯，看着好眼熟啊？”夏洛特认出了骑着高头大马闯入庭院的领头骑士，那不是现在担任元帅卫队队长的昆汀么。
“啊，马车上有我家的族徽。”克拉拉则注意到了后面一辆马车车顶有杜邦家和弗兰德斯家的双重徽记。
“那是伊萨克和你大哥吧。”卡米耶眼尖，朦胧的灯光中一眼就认出来稍远处的两位骑士是谁。
“结果还是赶过来了啊……”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走，下去好好骂他们一顿。”克拉拉笑道。
“光嘴说哪儿够，罚酒三杯！”卡米耶追加惩罚。
“这儿是我的地盘，我让他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看来夏洛特还想再加点别的。
三人说笑着离开了天台，可怜下面那些风尘仆仆赶过来的男人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而在遥远的天空之上，有只不会被人们察觉的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地球上空·L1近地轨道——
曾几何时十分热闹拥挤的这条轨道在塞伯利安人的彻底清理后变得冰冷而孤寂，除了射线和宇宙尘埃这里如今只有一颗比人体大不了多少的白色茧状人造物顺着轨道悄然运行。
“地面文明发展进度扫描完成，预估达成下降许可标准时间，九百九十一年。”
“唉，又是一千年呐。”监控VI的报告让赛西丝叹息不已，“反正都有过等上几千年的先例了，也罢也罢，倒是你这家伙明明都睡了几千年还能睡得这么香，干脆我也睡一觉得了。”
至于承受这份抱怨的茧中睡美人，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恬淡的笑容，也许是做了什么好梦吧。
完结感言
不知道这个结局各位读者老爷觉得如何呢？虽然是一个周而复始略显平淡的循环却已经是作者能想到最好的结末了，如果您读过作者的前作应该知道作者是个即使对楚楚可怜的主角也会不吝下狠手的鬼畜写手（笑），之所以用了这个不能算是完美结局的GOODEND，大概是单纯地希望好人能有个好报吧。
既然已经写完了就先来做个自我总结，在写最终章之前读者静下心把全文重新看了一遍，单纯作为读者，如果满分一百分的话作者大概会给五十九分——没错，刚刚好不及格。具体原因作者基本清楚，首先就是在本作中作者所下的心血远不及前作，毕竟在前作中都作者有着超过四年的创作跨度来构思，那是真的当成亲女儿一样看待，而本作从开始到完成加起来也就不到一年，章节数上却没差多少。
作者不是那种闭着眼都能写书的天才作家只是个随心所欲跟着感情走的写手，付出多少心血就会有多少质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越来越大的生活和工作压力下很多地方甚至处理得很敷衍，对此我对认真读这本书的读者表示十二万分的抱歉。偶尔我也会自问，是不是自己现在已经忘记了当初写书的初心而单纯地将它当成了应付工作般的无奈行为，若真是的话那就太悲哀了，至于具体是不是这样作者想了很久，得出的答案是有这个倾向，但还没完全倒向那边，多少让作者自己松了口气。
不过错误总归是错误，必须得改正，心理上如果不能矫正的话，以后就在墙上挂一条抬头就能看到的条幅来警醒自己。
好了有点跑题，接着说书。
回看之后发现这本书的问题真是一大堆，除了剧情节奏安排的失当之外，作者觉得最大的问题就是关于主角的描写有缺陷，以至于出现了配角比主角还出彩的情况。本来作者是将本作立意为人类受到主角影响而萌生出新的想法和希望最后寻找自身幸福和救赎的故事，但现在看这个创意并不成功，感情戏少导致转折很突兀，读起来很硬，虽说感情戏薄弱向来是作者的硬伤，这回却是把硬伤表现得更硬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该写在条幅上让自己记住。
然后就是思维暴走的老问题，作者目前还找不到解决方案，因为作者在长久摸索之后发现自己是个非常感情化的写手，不跟着感情走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写出流水账来，而感情这东西是根本没法控制的，一天的好心情也许就被下班回家门前的一坨狗屎给毁了。这要究竟该怎么解决好呢？总之写大纲之类泛用手段作者都试过了，效果嘛……唉。
关于不少读者提出希望将本书重新整改的问题，首先作者要说声谢谢，您是希望这本书能变得更好看才提出意见，可惜作者没法回应您的这份期待。如前所述作者的写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创作当时的情绪，情绪永远无法复制，事后修改就会让文章变了味道，结果可能导致改了之后不如不改的尴尬局面，经过再三权衡作者决定让本作就维持这样，哪怕它会因为质量上的硬伤成为一个黑历史，起码也是个能够警醒作者的案例。
以上就是作者关于本作一点随便的分析，不是权威只是完结后的一点随笔，也没有指出来所有的问题，如果您对作者的作品还抱有希望，作者真诚地恳请您留下一篇书评、一条留言或者哪怕只是一句吐槽也好，您的意见是作者改进的动力，毕竟没人喜欢写一本无人去看的书，不是么？
最后的最后做个广告，作者的下一部作品《入梦人生》已经提交审核可能很快就会发布欢迎各位读者莅临，作者无法跟您保证很多东西，只能保证会将更多心血投入下一部作品中。
如是，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