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少女百炼成仙 作者:夕己 简介:   夕恒穿越到兵荒马乱、山河破碎的异世王朝末年,成为了一名居于偏僻村落,以上山采药生的孤身少女。   虽有穿越者的凌云壮志,却因身体病弱,采药时于山崖坠落。   好在临终之时,夕恒发现自己竟有可以存档、读档的系统。   一旦此世身亡,便可带着自身修行境界与一件物品读档回到穿越之时,使一切重新再来!   时间轮回之中,破镜可以重圆,久别亦可重逢!   第二世,夕恒寻医问药诊疗身中顽疾。   第三世,夕恒成就武道,弑杀王僚。   第四世,武林至尊,天下无双!   许久后,夕恒寻遍各路神仙传说,终于寻得仙踪时,却被告知天道崩损,仙路荆棘满途。   但哪怕仙途再难,她能轮回百世,必然可以凡人之身证得真仙! 第一章、轮回少女   大赵,药王山下,康草阁。   淡淡的药草香气萦绕之间,随意散着头发的夕恒站在柜台后,面对着墙面一格格整齐排列的小抽屉,满脸黑线地看着手中药方。   “生乌犀…生玳瑁…琥珀…当门子,怎么可能有。”她啧声道。   今日,有位不知从哪座大城而来的贵家小姐,带着丫鬟来了这个偏僻小村抓药。   递来的药方上所列举的都是些珍稀药材,哪怕城中大药铺都不一定常备。   而那丫鬟展示药方时,还反复强调必须是上品。   而夕恒所在的这座小村药店,只是有些补气、清热、驱寒、止血、驱虫的常备药材。   “哪有什么上品……”夕恒摇摇头,回身对柜台前等着的丫鬟说:“药方上的大多药材,我们店中没有,只能抓些常见辅药,咳咳……”   “哦。”这个扎着包子头的小丫鬟倒是并不意外。   “……咳。”   在夕恒因胸中不适咳嗽时,站在一旁那位穿着精致锦缎衣裳,脸上带着件面纱的大小姐也掩唇轻咳。   夕恒朝那人瞥了一眼,默默回身抓起药材。   “合欢皮六钱…酸枣仁……”夕恒拉开抽屉,从中抓了一小把掂量,随后回身在柜台上取草纸包裹。   叠纸时突然一阵恍惚,手指一颤,原本正常运转的脑袋忽地断片。   夕恒眼前一黑,黑色又透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星点,随即浑身失力。   好似木柴堆坍塌似的哗啦一声,少女侧身瘫倒在地。   “……”   一动不动。   一旁等着拿药材的小丫鬟眨了眨眼,愣神许久后,转头对已坐在木椅上的白衣少女说:   “小姐,这人突然倒了……”   丫鬟转了转脑袋,又说:“这里的药会不会有问题?我们换一家吧?”   那位小姐从椅上虚弱地站起,望来:“莫要乱讲,此人是病倒的。”   “小姐怎么看出的?”   “她的病似乎与我相似。”白衣女子起身慢步走来,虽是病弱之躯,但其走姿气质却时刻保有种流畅感。   她绕过充满药味的柜台,来到后方见到倒下的少女,伸手先触在了对方的眉头,抓了抓无力的手腕,随后直接触向腹部按了按,再划到上方。   “此人姿色还算不错,可惜胸部是有些平坦过头了。”   “小姐您真的是在看病吗?”   “说谁平胸呢!”夕恒忽然又恢复了意识,还未睁眼,先把对方碰在自己身上的右手拍走。   这所谓的小姐浅笑了下,对醒来的夕恒道:“妾身名谓红矶,可曾听说?”   “没。”夕恒按了按太阳穴,意识随着痛感逐渐清醒,开始赶人:“柜台重地,客官还请离开。”   红矶见对方昏倒后醒来却是这样一副平静模样,问道:“你可知自身症状?”   夕恒慢慢站起,没回答对方。   她的病她自己当然知道,并且早已想好了解决之法。   “你面色淡白,动作倦怠。”这位贵家小姐却不满夕恒的沉默,接连道:“腹内近脐、胸胁位置可有刺痛?”   夕恒随意点了点头。   “这是气血两虚,经络阻滞与性命失衡所至,并且你已是晚期,无根治之法。”红矶讲。   “懂的挺多的。”夕恒多看了对方一眼。   “若不寻良药缓解,你的寿命已经不足一月。”对方盯着夕恒的表情,仔细讲道。   夕恒作答:“不是一月,最多七日。”   “竟然知晓,为何还能如此安然。”红矶眼神复杂。   “不过一死罢了,世上谁不会死呢?”夕恒才不会对别人说出自己的秘密。   “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   “好。”红矶语气坚定,再度轻咳两声后,便转眸叫一旁丫鬟:“玉儿,去马车箱中拿出一颗化浊宝丹赠与此人。”   “宝丹?小姐这……”丫鬟却没有动作,那可是小姐用来续命的宝丹,一共也只有几颗。   “快去拿。”对方一挥手。   迟疑片刻,丫鬟慢慢退出药堂,不过一会便取来了件被红布包着的方正宝盒。   红矶从丫鬟手中拿取,直接将其拍在了柜台上:“你我病症相似,相遇一场也是难得,此物为化浊丹,能增补血气清脉开窍,足以续你七日性命。”   “哦?”夕恒来了兴致,随意解开红布打开盒子,却发现其中只是颗润滑反光的净黑色丹丸。   “诶诶,你别打开呀,药力要封住。”丫鬟着急道。   “多谢病友。”夕恒没有推辞,直接将其收入囊中。   不过,她不打算吃。   “病友,呵。”红矶摇头:“不必说谢,你我病症相似,但面对死亡时态度却能如此自然,今日见你一面兴许是天命所引,我也算是受你安慰。”   “哎,若是当年习武时能再坚持几月,说不定……”她叹出一口气,话音停在此处没有继续。   “走吧,玉儿。”随后,她朝自家丫鬟挥手,离开药房。   “……”夕恒静静看着此人身影走远,看了眼桌上,草纸刚刚将药材包好。   “药材还没拿呢……”她念叨了句,摇头在柜台后边椅子上坐下。   夕恒表面上的洒脱,其实是因为知晓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   她曾就死过一次——在村庄西边的药王山上,因坠崖而死。   当时,为了采摘一颗生长在悬崖中段的大灵芝,她凭借自身消瘦纤细,贴着崖壁边沿挪身行走,却在半途间踩碎了一块看起来明明很坚硬的岩片,身体失衡跌至崖底。   “明明看起来很坚固来着。”回忆着过往之事,夕恒下意识自言自语。   落下的瞬间便失去意识,之后却奇异地发现自己仍然留有着视觉。   【读档】两字亮着蓝光飘在身前。   她下意识触摸上去,只转眼一瞬,便回到了穿越的一开始。   这一世,夕恒不再上山采药,而是依靠着在村中相当稀缺的识字算数能力,在药堂当中做起了抓药记账的工作。   在此期间,夕恒也试图治愈导致自身愈发虚弱的身中顽疾。   如果不是这个破病,自己当初也许就不必掉崖坠亡了。   可在之后寻访各路医师,知晓了体内病症究竟时,却又已是晚期,来不及治疗。   若是常人,兴许会因此相当绝望。   但夕恒不同,她有着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世虽已经来不及,但只要在死后读档,于下一世病情还未发展至这么糟糕的情况之前,做好预防即可减弱影响。   她身上顽疾的病因只是因为自身孱弱的身躯难以支撑心神运转,以至于体虚身弱,体弱多病到哪怕只是多吹一会凉风都有可能直接感冒。   肉体愈发孱弱,更供应不来心神,而心神又因此再度拖累肉身。   此般恶性循环,直到将肉身拖垮。   按照那些医师文绉绉的说法,便是神强身弱,性命失衡,阴阳失调……或慧极必伤、天妒英才之类说法。   就好像旧手机安装了最新的系统,使用起来反而更加卡顿,带不起来。   她的肉体与心神,也处在这种矛盾的关系当中,时间长了自然病弱。   想要缓解其实也很简单,只需强身健体,并以药物补虚填弱即可。   可惜病症发展到今日,别说让夕恒去锻炼身体,哪怕只是要她小跑个几十步说不定都会忽一下昏倒过去,甚至再起不能。   “咳咳……”夕恒掩着唇轻咳,看了眼自己手上咳出的血,毫不在意。   据医师说,世上其实有不少的神强身弱者,但像她这么严重的却是相当罕有。   寻常的锻炼健体与补药都效用不佳,至多只能延些寿命。   而若想完全治愈,需习武并练至入劲,掌握并统一自身血气与劲力,使气血调和、经脉疏通,身体才能稳定有序。   因此,夕恒下一世最先要去做的,便是找家武馆习武。   此世武者,可在磨练招式之间,感知并拿捏住体内血气,内练血气外练劲力,至强之人一人能敌千军。   哪怕只是能初步感知并运用血气与劲力的入劲武者,也可轻易战胜十数名青壮男子。   夕恒想着这些时,握了握自己的孱弱的右手。   现在的她说不定连一只鸭子都打不过,有些无法想象,到底多么厉害的身体才能一个打十几个人。   如果自己这幅病弱的身体也能变成那样就好了。   夕恒坐在木椅上,静静在心里预想着自己的下一世,哼起一些此世间只有她一人知晓的歌谣。   ……   六日后,夕恒一如既往地坐在药店柜台后,无所事事地翻阅着店中药书,表面上看还是一副自然开朗的模样,时不时还把玩一下腰间挂着的圆形玉佩。   下一刻少女掩唇轻咳,把手拉开来看,却发现掌心血液比之以往更多数倍。   看了几秒,意识愈发朦胧。   再醒来时,夕恒已来到一片灰暗空间,眼前许多方正的亮光文字。   最中心的【读档】二字显眼非常。   夕恒这次没有直接触碰独挡,而是转眼看向了侧边另一堆较小些的文字。   姓名:赵夕恒   境界:凡人   生理年龄:19/19   心理年龄:21/935   存档机会:0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 第二章、玉坠金钱   夕恒上一次没有细看旁边较小的许多方正文字,直接去触碰了中心的读档二字。   这一次她暂停下来,先看了看周边文字。   生理年龄:19/19   “这一世只经历了两年多,也就是说刚穿越时这幅身体是十七岁……”   夕恒盯着侧边较小的方正文字,自言自语道。   这两年之间,她所穿越到的这个名为大赵的国度发生了不少事。   例如南方有天梁军起义,与聚集了诸多反抗朝廷的武林人士的黄眉山联合,一起攻占了数座城池。   其中一座与她所居的药王山下村落距离不远,兵灾差一点就要侵向她所在的山村。   幸亏大赵朝廷在城破之后,迅速派北方边境的常胜军南下重新夺回大城,与天梁军打了一场数万人的大战,才使战争与灾难没有继续扩散。   夕恒继续看向下方文字,注意到她在读档前,可以保留一件物品与修行境界。   她根本没什么修行境界,于是便先细想起要保留什么——自己所拥有的,最有价值的事物是什么。   想来想去,也就两件。   一件是自己穿越之初便带在身上的一枚圆形玉佩,能从记忆当中隐约回想起,这是极为重要的信物,不可丢失。   “重要个什么啊。”夕恒摇头。   直到她这一世寿命耗尽,这枚破玉佩都没能给她带来一点影响。   夕恒已经想好,之后要直接将这枚玉佩卖掉,用来换取习武的银两。   “不过下一世腰间也会有这枚玉佩,不必选择这个。”她做出决定。   至于另一件,则是六日之前,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小姐客官所赠予的化浊宝丹。   据说这枚药物,可以延续她七天性命。   夕恒此世根本无需续命,所以没有使用。   “能为当时已经无药可救的我延续生命,这应当是相当贵重的丹药。”   而且,丹药的包装、表面色泽与其气味,都比较不凡。   此药的作用是调和血气疏通经脉……   “在习武时吞服这颗丹药,应该也能有些作用。”夕恒点头:“亦或者如果玉佩不值几个钱,也能通过卖掉丹药来换习武的学费。”   “就选这个了。”   刚定下心思,夕恒试着要伸手触碰发光的文字操作。   【化浊丹】三字,就已经列在其上。   夕恒于是停手,再转身环顾周边,确定已经没有其他文字需要注意,便伸手按下了最中心的【读档】。   一股莫名的吸力与冲刷感令她视野忽地全黑,下一瞬再睁眼时,又已来到了一座简陋卧室。   睁眼所见是熟悉的顶棚,主梁次梁横亘眼前,一大堆木材犬牙交错。   她从坚硬的木板床上慢慢起身,环顾了一遍这片熟悉的小屋,仍是那片凹凸不平的墙面与早已脱落的墙皮,满是磨损的桌面与堆叠在一起,表面生尘的几张椅子。   这艰难的生活环境并未让夕恒感到失意,反而感受着自己还算健康有力的身躯,浅浅笑了几声。   之前病重时,要她拿起药秤称量几件药材都会累得气喘吁吁。   而现在,夕恒只觉得自己的身躯轻松自如,要她全速跑上五十米都不会晕倒。   她活动了下身体,虽然心跳还是有些剧烈,但已经不会再腹痛胸痛。   夕恒长长呼出一一口气,随即套上床面随意丢着的灰白色外衣,再翻开枕头拿起下面的玉佩别在腰间。   紧接着她又跑到房间角落,在其中找到了一把生锈的匕首在磨菜刀的石头上磨了磨,直到看起来变得锋利了些。   她跑到一边柜旁抽出一个抽屉,将里面少有的三两碎银倒在手里,又找了找放铜钱的的小布袋塞进去。   一切整备完毕,夕恒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居住了两世,总共有三四年的房间。   随即转身,踏出门槛,紧接着立刻转身,沿着村中土路直接朝村外行去。   此情此景之间,夕恒下意识想,是不是应该念一首诗。   还未确定,便有诗句自脑海显现,并脱口而出: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等下。”夕恒停住脚步,朝下看了眼。   然后抓了抓自己空荡的左手。   “化浊宝丹呢?”她记得自己在读档前留下了这件物品,现在却没见到。   在她疑惑是不是系统出了bug时,一个个微微亮光的方框便现在了眼前。   只有最前头的方框当中有着图案,正是装着化浊宝丹的红盒。   夕恒眨了眨眼:“这是……物品栏?”   她伸手一抓,那个红盒图案便化作了实体的药丸盒子出现在手中。   “奇妙。”她摆弄了一下,又把盒子塞回去,化浊丹又变成了物品栏当中的图案。   夕恒试着把腰间挂着的匕首也塞进去,却是直接穿透了过去。   似乎只有读档前保存的物品,才可以放入物品栏当中。   搞明白了这系统的功能,夕恒没有过多在意,继续朝村口走去。   其他事情都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习武!   她可再也不想变成当初那一副孱弱的模样了。   此刻正值清晨,村口有着拉人拉货的驴车车夫。   夕恒认识那人,名为贾饵,经常来药堂取些治背痛腰疼的膏药,经常闪着腰,跑不快,怕得罪人。   靠近后,夕恒从口袋掏出十几片铜板:“金石城,能去吗?”   金石城是距离此村最近的大城,虽并不南方大城繁华,但在因为其地理位置特殊,是南北间的交通要地之一,在整个大赵国中,面积人口也算得上前十。   “金石?”那驼背的车夫愣住,看了眼夕恒,道:“金石城去不得,路途蜿蜒难走,听过还有山匪,俺可不想犯命。”   “没山匪。”夕恒记得清楚,山匪的传闻在她上一世闹得轰轰烈烈,村中不少人都举家搬走。   但到最后,却始终都没什么山匪的踪影,更没人袭击他们的山下小村。   “你说没就没?”这车夫仗着自己年岁高,对夕恒道:“你是村里南边采药的吧?去金石城干嘛事?采着了好东西去城里卖?”   夕恒不做理会,又从腰间锦囊捏出了一两碎银,丢给车夫:“去不去?”   “……”对方面露犹豫。   夕恒直接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刺在他坐着的驴车木板上,锋利的匕首刀刃入木三分。   “去!”老车夫见了刀就浑身一颤,赶忙答应。   ……   一途间果然一切风平浪静。   半日路程在驴车的颠簸当中迅速渡过,途中虽遇到会使车夫一惊一乍的风吹草动,但实际上却并未出现任何闪失。   山间林间小路蜿蜒曲折又上上下下,有些看起来不远的位置,在实际路程当中却需要半个时辰才可到达。   因山匪传言,车夫赶途相当迅速,累得拉木拖车的黑驴都气喘吁吁口吐白沫。   原本需要自清晨驶到黄昏的遥远路途,不过刚刚下午时分便就抵达。   大城挨在湖边,城墙城门高大雄伟,墙面灰蓝色的砖石交错,其上每隔不远还有诸多箭楼竖立。   哪怕不懂兵事之人,一看也可知此等坚城难以攻下。   城门上方高悬一块木牌,深深刻印着金石二字。   入城者排满一队,夕恒下了驴车,在外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她。   “入城缴交四十文钱。”守门小兵也没多看一眼,开口就是收钱。   夕恒捏出两枚二十文面值的旧铜板,对方捏着搓弄两下,便把头往城门内一摆。   无需文书记录,也不用掏什么文件,就放人入内。   夕恒入城后随意逛了逛此世少见的商街,略过珠宝铺琴铺玉石铺子和一堆摆地摊的小贩,直接走向一家典当行。   行门口挂着两个灯笼,外边梁柱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當’字。   跨过门栏,便来到一个好像监牢般立着条条道道木栏杆,分隔内外的柜台之前。   夕恒没有多言,直接从袖中掏出那块没用的玉佩拍了上去,声音震了其中那擦拭物件胖掌柜一哆嗦。   “这块玉值多少。”她没心思闲聊。   “玉?大小姐玉石可不能这么拍啊。”掌柜嘟囔一句,揉了揉眼睛把夕恒丢在柜台上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捏过来。   “幸亏没碎。”他抱怨一句,点燃一边烛火,就着光仔细观察起手里玉佩。   看着看着,又用掌心往上摸了摸,眼前一亮。   接着,他轻咳两声道:“这玉佩品相看起来虽好,但质地不润,肌理间还有瑕疵裂纹,透光少,工艺雕刻又出个四不像……”   零零散散说了一堆缺点,这家伙最后才道:“最多,十两银子。”   夕恒一把抓回玉佩,没说什么,转头就走。   就算后面那掌柜再怎么呼喊挽留,也丝毫不理。   她接着多走了几家商街的典当行当铺,其中出价最高者是五十两。   接着她转身回到一开始的当铺,再度将玉佩拍上去,张口就是一百两银子。   胖掌柜又吓得浑身一颤:“一百两?!”   “一百两。”夕恒点头。   “怎可能一百两!俺跟你说个实话,这玉最多就值三十两,还是俺看玉石品相还行特意多加的价!”那胖掌柜急了。   夕恒继续转头就走。   “别!五十两,五十两行吗!”当铺店主的终于看出夕恒根本不守规矩套路和她讲价还价,立刻出言挽留。   夕恒准备去下一家当铺继续狮子大开口。   可路途刚走到一半,她就被之前当铺那胖掌柜气喘吁吁地追上,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钱囊。   “一百两!就一百两……”那掌柜停下脚步时,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拍拍胸口努力平复呼吸,过了十几秒,才对夕恒亮出手里钱囊,里面全都是小金饼:“小姐,大小姐,囊中十两金子,等同于百两白银,您点点。”   “哦?”夕恒没想到玉佩真的值这么多钱,她其实也只是随便说说。   她环顾周边,见此处还算安全无人,便随意捏起一片薄金饼。   饼上满都是牙印,应该是真金子。   上一世她作药堂记账时,也不少接触金银,只看色泽做工就足以分辨出真假大概。   她拿起钱囊掂量了下,确定是十两没错,便将玉佩丢给对方。   那胖掌柜一喜一惊,慌慌张张地把玉佩接在怀里,差点摔倒在地。   待他终于稳住身形呼出一口气,正要责怪时,夕恒又已走远。   …… 第三章、入院习武   夕恒将这只精美钱囊收入袖中,走向城中金石城的西方,那里有许多武馆林立。   上一世她从药堂的客人口中听说过,金石城中有五大武馆,分别为金沙掌、小十三拿、青松剑、洪门拳、破玉刀。   这几家大武馆旗下弟子有数百之多,势力强大。   在这些武馆练武,成功入劲之后即可成为正式弟子。   到时候,金石城中无论黑道白道势力,都会看在这层身份上,对武者客气相待。   来这几家拜师学武,只要奉上十两银子即可在武馆当中修学两月。   其中青松剑、破玉刀两种习炼武器的武功,价格则翻上一倍——要二十两银子。   据那些常来药堂买药的武者说,耍拳脚的就是打不过用刀剑的,所以价格才会翻倍。   不仅如此,刀剑功夫比拳脚功夫更难以练成入劲,而没有掌握气血入劲,便不算真正的武者。   空有招式没有劲力,也不过只能多对付几个普通人。   按理来说,夕恒应该直接找个最容易入劲的拳脚功夫习练,先将自己的体虚病稳住再想别的。   可是,那几家有名的拳脚武馆都不收女子。   夕恒上一世各种打听,之后才知晓金石城当中只有一家武馆会收女子习武,并且也只收女子。   名为,红线剑院。   夕恒抬头,看到了一面紧闭着的褪色红漆大门,门上挂着一副灰黑色牌匾,上面绘有‘红线剑’三个暗红墨字,颜色好似干涸了的鲜血残留。   一名老妇在门前持着笤帚扫着门前干枯残叶,沙沙作响,尘土微扬。   少女靠近时,那老妇回头盯住了她,目光炯炯。   “前来何事?”   “药王山采药人夕恒,前来拜师学武。”夕恒一身灰白素衣,向对方抱拳。   边说,还从袖中钱囊里取出了一片金饼,足够二十两银子。   那老妇似乎眼花,没看清夕恒手里拿的什么,接着说道:“二十两银子,可在院中习剑三月。”   “已经备好了。”   “随我来吧。”扫地的老妇人放下手里笤帚,任由扫成一堆的落叶被风吹开。   褪色的红漆大门被老者慢慢推开,好似新世界在眼前敞开。   夕恒心起希望,她几乎已经看到自己摆脱病痛与孱弱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随着这位老人慢悠悠地路过鲜有几人的空旷练功场,绕过一片雅致整洁的花坛,沿着鹅卵石路走到了内部一处厅堂之前。   堂中,正有名散着长发的女子背对房门盘坐,身前还有几根立香飘着青烟。   “红妙,此人前来拜师学艺。”老妇人沙哑道。   “长老?”女子听得声音回望,站起转身恭敬道:“您又走出来了……还请好好休养生息。”   “整日憋在房中,像条死鱼有什么意思。”长老摇头:“安排一下此人,我回去了。”   “是。”   那老妇人转身离开前多看了一眼夕恒,便留下她与这位名为红妙的武者相对。   “夕恒,前来拜师学艺。”夕恒又重复道。   老妇人走后,红妙又变回了高深莫测的平静模样,问道:“为何要学武?”   “身中宿有顽疾,必须习武练至入劲才可康复。”夕恒回答。   红妙仔仔细细地盯了夕恒一番,先规劝了一句:   “看你步伐不稳,身单力薄,确有疾病缠身,想以此身习武入劲,比起常人是难上加难。”   “拜师学武这二十两银子,足够你在南方安稳之地置办一家房屋渡过一生,寻些良方好药也能延续多年生命。并且你容颜相貌还算上佳,兴许还能遇到个些才子佳人受尽怜惜宠爱。”   “今日抛弃这些拿来习武,最后很可能一无所获,并且在练招途中还会损耗气血根本,令你寿命更短几分,甚至兴许会在习武时直接休克而死。”   “你当真不会后悔?”她语气变得严肃。   “不后悔。”夕恒摇头,坚定讲道:“此世我只求这一线生机。”   “好,合该是练我红线剑之人。”红妙满意点头:“剑馆收下你了,交二十两银子,学武三月,期间可在院中吃住,每日卯时晨练,辰时来饭堂服用汤药辅助练剑,明日起便教你剑招剑式。”   “是。”   ……   夕恒交过金钱,随着这位红妙师姐一起前去书阁,观摩翻看了一本剑谱与红线剑心法。   心法只有一半,之后便是空白纸张。   简单翻看过之后,红妙找了一张饭牌递给夕恒,讲了些红线剑馆当中的规矩,便领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武馆里侧的住宅。   “正巧这两天另有几人新入剑院,你可与她们共住此宅。”她推开宅门,厅中正有两名女子坐在一旁闲谈着什么。   见到师姐前来,她们起身行礼。   “嗯,你们同是新人,互相之间可称师姐师妹,好生相待。”红妙将夕恒带入厅中,替她介绍了一番,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夕恒与小宅内的两名女子对视,其中一人的眉眼模样,使她越看越感到熟悉。   她渐渐记起,此人与她上一世所见的一名客人,面貌十分相似。   正是对方,给了她一枚化浊宝丹,而她已将其带到此世。   “红矶?”她下意识讲出这个名字。   其中左侧身穿青衣的女子听到这个称谓微微蹙眉,目光停留在夕恒脸上许久,眼神微微波动,似是在回忆自己何时见过此人。   “你是?”她没能记起。   “夕恒。”夕恒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道:“只是曾经路上见过师姐一面,听过名字罢了。”   “哦?”对方面露怀疑,不过也并未多言,点了点头就当是认同了夕恒的说法,也自介道:“颜红矶,京城人。”   “李安雪。”旁边另一位身穿劲装,装扮好似江湖女侠的女子说。   夕恒稍稍行礼,好奇问道:“听说京城为天下繁华之冠,师姐怎么前来南方习武?”   “官家崇道求仙,受那些牛鼻子道人蒙蔽,认定天下分为阴阳,其中男子为阳女子为阴,而武道武术为修阳之法,女子修武便是乱了天地道理,便下旨罢黜了所有允许女子修炼的京城武馆。”   她冷哼一声:“如今在京城人眼里,女子就应当研修音律舞蹈,点茶插花,最多也就只多学些琴棋书画,我不愿忍受那僵硬桎梏条条框框,便离家前来南方。”   夕恒听完还未回应,一旁女侠装扮的李安雪却先讽刺道:   “呵,按此道理,天下文士官员间也有不少人精通音律茶艺,怎么不把那些人一并废除了,要么官家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要么他就只是假借名义欺压我们武者。”   夕恒听这些人说话,都开始有些生怕自己这一世能不能安稳学武,为了免受牢狱之灾,她转移话题:“咱们还是聊聊别的吧……说来我该住哪?”   李安雪瞥了夕恒一眼,也没再多言。   颜红矶指了指厅堂后的廊道:“最里面两处房间正空着,选一间便是。”   “好。”夕恒松了口气跑到里面,打开房间见到其中简陋的家居装饰、床被椅桌。   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房间只是勉强可住,但对于住了数年破旧瓦房的夕恒而言,这里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居所。   少女在室内随意翻找,于矮柜中发现了几件面料不错的武者劲装,便试着褪下自己的一身简朴灰衣,换上这些衣裳。   套上黄灰两色的单衣与外衫,穿上稍显宽松的长裤长靴,腰间暗红色的细带一收,整顿了一身衣装,夕恒觉得还算合身。   除了领口与胸间稍有些宽松之外,就没什么问题了。   她朝下扫过自己此刻一身装扮,已经能感受到一些女侠气质。   “就差一把剑……”夕恒环顾周边时,一种异样的感受于胸间浮现,逼得她下意识捂住嘴巴咳嗽两声。   少女轻松的心情在这一次咳嗽声间毁于一旦,她看向手掌,其上染了些微血丝。   “又气血不调了吗,太快了吧。”她微微蹙眉,拿起一边布料粗糙的手巾擦了擦,而后自言自语起来:   “尽快练武入劲吧……”   其他事情对她来说。都没有学武重要。   毕竟一切都可以重来,也不怕错过什么。   这一世就将其他所有的事情撇到一边,专心修炼吧。   ……   翌日黎明,天刚蒙蒙亮,未显阳光。   空旷的练剑场上,夕恒穿着从屋中寻来的一身劲装,手里抓着一把简单木剑,与身边其余三名最近新入门的师姐师妹站在一同。   其中两人夕恒已经见过,多出来的一位则是名散着长发,面容不经修饰,到来之后便始终沉默寡言的少女。   在大师姐红妙来到练剑场之前,夕恒与这位散发少女交谈,也未得到理睬。   只是一旁的颜红矶帮她介绍了句:   “她名叫林莺,不喜言谈,就住在你房间对门。”   夕恒有些奇怪,她昨日可没有听得门对面的房间发出什么声音。   到底怎样才能做到这么安静……明明这种木窗木门的房间基本就没什么隔音作用。   不过即便心有疑惑,她也不会太过好奇,点了点头之后便继续静下心神,等待之后专注习武。   晨风吹来冷意,令本就体弱的夕恒面色发白。   不过一会,大师姐红妙便带着一副武侠似的气质,稳步来到练剑场中。   站在几名新人身前,她没有多言,直接开始讲起武道。   “习武之人,修其心志,养其劲气,练其肌体骨筋,升其精魂神意。”   …… 第四章、红线试炼   “无论哪家功夫,用的是拳脚还是刀剑枪戟,若要步入武道,便需内练一股气血,再炼化出一身劲力。”大师姐讲道:   “气血非血,是人血于经络之间流通时,冥冥之间涌动的活力。”   “要把握气血,需将招式练习至深,再于练招期间感应身中早已无感的气血变化,由此感到气血存在,将其拿捏控制。”   “将气血于体内炼化出第一丝劲力,才算武道入门,称入劲武者!”   “入劲之后,可以于招式之间使出劲力——以身运手,以手领劲,足从手转,两肾气滚动,周身气相随,如此这般!”   她边朗声讲着,边独自行至一旁表面满是剑痕的巨石之前,右手成掌连着腰间一转,脚步忽地窜动。   掌面击向巨石,犹如雷鸣的轰声之后,一片蛛网似的裂纹凭空显现。   夕恒在旁眨了眨眼。   这位大师姐看起来身材也并不健壮,四肢肌肉也都只是匀称。   但却能在一掌之下,于坚石上拍出这种用铁锤都不一定砸得出来的明显裂痕。   “这世界果然有超凡力量……”夕恒心底默想。   上一世,常来她所在的药堂的一些武者秀一手时,也不过只是一连拍碎几块石砖的水平,根本比不上眼前这位师姐。   夕恒扫了眼身边几名新入门的几人,发现她们虽然也受惊讶,却没自己这么不可思议,于是收起表情。   “入劲之后,是明劲。”   红妙拍了拍手上灰尘,继续讲道:“将炼出劲力与气血身躯整合统一,随手一击皆可放出劲力,即是明劲小成。”   “明劲大成时可增上千斤力,达此境界,身体稳定有序,气血经脉调和,不会再受寻常病症困扰,退出江湖便可得一生安定。”说这话时,大师姐特意看了眼夕恒。   “明劲大成之后,天下何处皆可去得,各大势力争相逢迎,前去军中也能够统领千军。”   大师姐看向另一位穿着侠客装扮的李安雪,平静道:“不过,当今并非安稳之世,哪怕暗劲武者参与争势夺权的大战,也有不小可能身死道消。”   “……”   “暗劲?”颜红矶问道。   “明劲修炼皮肉,而暗劲是由骨髓而发,是为练骨。”大师姐道:“暗劲更深一层也更高一层,你们如今还未入门,无需知晓太多。”   她说完摆了摆手让几人慢慢消化,自己则走到一侧,在院内泉眼旁拿起一块削开的竹筒装了口泉水饮下。   夕恒听完,逐渐理解了上一世所询问的那几位医师为何都说,只有习武,才能根治她体内顽疾。   正是因为,习武几乎相当于一种超凡的修行之路,身体素质有了武者这么强后,大多疑难杂症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按照这位大师姐的说法,只要将武道修至入境,炼出气血劲力,就已经算是一名武者,能力远远超出凡人……   既然自己已经穿越,并有了死后读档能力这么强大的金手指,自然就要行至世间顶端,看遍一切风景。   默然之间,夕恒除解决自身顽疾之外,又多了一个追求——试着成为此世的武道之巅。   毕竟有着读档的能力,她能够重来一世又一世,实际的寿命岁数绝对远远超出凡人。   夕恒想到这点,抬头向一旁还在喝泉水的大师姐询问:   “武者,是否比普通人活得更久?”   “哦?”红妙还是首次从学徒口中听到这个问题,轻笑一声回答道:“自然如此,我们武者身体协调百病不侵,据说寿命可以超过百岁。”   “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她摇摇头,讲解起来:“当武师年过五十,气血便会逐渐滑落,同一境界当中,都是青壮者会更胜一筹。   衰弱的年长武师若没有实力足够的亲传弟子把守门面,所持武功与资源很快便会遭人觊觎,哪怕想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也会遇到重重阻碍。”   她最后总结道:“武者中绝大多数,都不能寿终正寝。”   夕恒知道了这个消息,反而安心下来。   武者当中没有什么几百岁的老妖怪,而她却有着九百多岁的心理年龄可用。   每到寿终便可读档,也许就可以逐渐成为这世间的最强之人。   若是能找到继续延长寿命与心理年龄的方法,还可以得到更为久远的长生。   “那武者之上,还有没有更强的存在。”夕恒又忽然问道。   “恐怕只有传说当中的仙人才有着超越武者的力量,不要好高骛远。”红妙也明白对方只是在说些年少时期的幻想,没有太过责怪,只是提醒了一句。   “仙人,存在吗?”   “没人见过。”对方道:   “若是世间真有仙人,我们武者早就蜂拥着追寻他了,但那不过只是传说。”   “哦……”夕恒低头沉思起来。   大师姐将盛水的竹筒放下,回到几名新学徒身前,继续讲道:   “你们都还未入劲成为武者,就不要先想其他,着眼于身前之事,脚踏实地才好。”   “该练功了!”她一声轻喝,将几人的心神注意都拉回来。   夕恒重新稳住心神,重回之前听讲时认真的状态。   红妙向几人亮出手里长剑,讲道:“红线剑院,所修武学自然便是‘红线剑’,此剑并非君子之剑,也并非观赏之剑,乃是杀人之剑——剑式招招指人性命,处处暗藏杀机。”   “吾派原名血线剑派,意为一出剑便要斩出血线伤人性命,后因剑派没落归于城中开设武馆,血字太过阴森,才借以前朝女侠称谓改名为红线剑院。”   “但其中神意还是要以血字为领,莫要将其认作与姻缘之意有关的红线……”   红妙将武功之事讲解过了,便在众人眼前慢慢演练起一招一式。   她左脚迈进朝前点剑,步伐伴随时又讲解起此招两种变换,可挑剑击敌面部,也可偏揭剑斩杀身躯……   基本剑法打完一遍,夕恒努力记着对方动作,回想时却发现只记了个七八成。   如果能在大师姐演练剑式之前存档,再能够随心读档反复观看就好了……她心想。   可惜,系统文字上写,只有境界提升时才能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夕恒如今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境界提升。   掌握气血成为入劲武者算吗?亦或者,这种武道并不算在所谓的境界当中……   “接下来各自练习,先将这些练熟了再说。”演练之后,红妙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哈气,先到另一边监督其他的学徒练剑去了。   夕恒拿着手里的木剑,与身边另外的同学者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茫然。   “练吧。”她于心底回想起方才红妙的一招一式,正要抬剑练习。   右边却先传来了一道剑风声。   夕恒看去,是那位名为林莺的黑衣散发女子,直接拔剑一招一式地舞动起来。   她停住手中动作看着对方,能明显感到动作之间的僵硬。   但至少,表面看起来是与红妙方才演练的招式差不太多。   并且,动作之间虽然时不时有着一段停顿,却也实实在在地将其完整复现演练了下来。   夕恒默默看这对方演练完整,在旁鼓掌:   “只看了一遍就能做到这样,真是天才。”   林莺依然无言,不过沉默之后,还是对夕恒做出了一点反应——她点了下头……也算是有些进步。   夕恒见对方又要重练一遍,也抬起剑随着林莺一步步练起剑招。   第一遍下来,她这幅孱弱的身子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持剑的右臂更是酸痛无比。   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那人又提起木剑,继续第三次的剑舞。   “诶?”   劳累不堪的夕恒苦恼了一瞬,紧接着就强迫自己跟上对方的动作与步伐。   终于,拼命完成了第二遍。   夕恒不仅双臂,浑身肌肉都开始颤抖并传来刺痛。   要不然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喘息之间,夕恒想着。   可还没停下十几秒,林莺又在无声间抬剑,继续演练招式。   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提醒着夕恒应该休息一会……不然身体可能承受不住。   夕恒犹豫之后,咬了咬牙。   “承受不住也没关系,继续练!”她强迫自己支起身子。   相比起此时的疼痛,还是曾经孱弱时浑身的无力感令她更为厌烦。   练剑时充满热意的疼痛,至少还能为她带来一种真实的生命感受。   第四遍……   第五遍……   到了第六遍时,夕恒已经难以稳住身体,剑式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带着整个人趴倒在地。   她的手臂连着木剑一起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一边散着黑发的少女,学着对方的动作,挪动起自己僵硬的身板,感觉着自己的四肢愈发难以驯服。   在林莺打出一记掠杀四通势时,夕恒同样进左脚,高举木剑下砍。   随即她右脚忽然失力,整个身子被剑刃惯性带着一起前倾。   哗啦一个撞声,意识模糊不清之间,夕恒整个人栽在了硬实的黄土地面。   身子摔倒在地时,痛感还没有肌肉刺痛更为严重,以至于她第一时间都没能发觉到自己已经倒下,睁开眼见到已经天翻地覆,还以为是又见到了幻觉。   …… 第五章、心中无垢   剑刃在仆仆两声间坠地。   夕恒倒下时还留有几分意识,过了会才明白眼前的天翻地覆并非幻觉,而是自己没能稳住身子摔倒在地,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此刻四肢满是刺痛,哪怕只想抬起指尖也是无力,肌肉抽搐好似正挤出酸水,就连筋骨关节好似也已不受控制。   粗糙的喘息声间,夕恒还听得某种尖锐的耳鸣声愈发强烈,遮掩了身旁人的一声呼喊。   心跳飞快不停,引得胸膛都好似溢满水般沉闷,接近窒息。   夕恒试着再睁开双眸,却觉得肌肉的酸楚感延伸到了眼眶当中,视线变得朦胧,同时也染上了一层红意。   “不会这么快就又要读档了吧……”夕恒最后想。   这幅身子,太弱了。   在唯一还算清楚点的心思中,夕恒抽空自嘲了一番。   同时,眼前事物愈发缓慢。   她感到自己失力的身躯受到挪动,紧接着一股凉意打在了她的面颊。   凉意顺进唇中,她下意识地吞咽。   汹涌的心跳被凉意敷开,粗糙过头的喘息也在此刻停顿半秒。   一股窒息感随之而来,激起这身体本能的反应,夕恒喉咙痉挛,打出了一声咳嗽。   紧接着意识消散,她完全昏倒过去。   再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并非是陌生或熟悉的天花板,而是颜红矶的面容。   “醒了啊。”这位大小姐蹲在夕恒旁边,抓起了盛着泉水的竹筒,再试着喂向对方。   “……”夕恒沉默良久。   这场面有点像上一世,自己在柜台后昏倒,被对方摸胸摸醒的时候。   记起当时,夕恒又变成满脸黑线。   “说谁平胸呢……”她这声音细微虚弱。   “什么?”颜红矶自然是没听清。   “没什么,不用你喂。”夕恒抬起已经没那么难以控制的右手,抓住对方手里的竹筒,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咕嘟咕嘟喝下几口。   “别太拼命了。”颜红矶见她无碍,便自然站起走向一边,重新拿剑准备练招。   “这是我内心的呐喊。”夕恒直接将一竹筒泉水喝完,擦了擦嘴巴,就撑着自己酸痛的身体站起。   “嗯?”对方没听懂。   “没啥。”夕恒只是随口接梗,没想与对方多言。   她环顾四周,寻到了自己丢在地上的木剑,走过去弯腰捡起。   “无论如何,时不时昏倒可不利于习武。”对方最后提醒了句。   “我会注意。”夕恒讲罢,便拖着勉强缓过来的身体,又回到仍在练剑的林莺身边。   等对方这一番剑招舞罢,再度起舞时,夕恒便如昏倒之前那般随着对方一起习练。   这一次,林莺的动作明显更加完善连贯了些。   夕恒明明昏过去还不到五分钟,对方就又有了进步。   少女心里暗叹一声:“天资不如人呢。”   不过也罢,她如今的目标并非是与别人争抢第一,而是对抗体内的病魔顽疾。   夕恒深吸一口气,继续随着对方一齐砍剑收臂,将左肘向后,长剑平端前刺。   紧接着是跨右势、撩掠势、破盾势、斩旗势……   接下来,夕恒每练过三遍红线剑的基础剑法,便会走到一旁暂且休息一会,默默看着别人演练。   如此反复,体内力气逐渐枯竭。   不知是第二十遍还是二十一遍,夕恒再难以继续坚持下去时,悠远处传来了呼唤之声:   “晨练热身终了!各取饭牌来饭堂用餐服药!”   正在叫喊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青衣女孩,个子不高声音却相当嘹亮。   “热身?”浑身无力的夕恒放下剑,迷茫地站在原地,重复呢喃:   “这才只是热身?”   周围人都正要前往饭堂,显然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回应。   夕恒长长叹气,将手里木剑收回腰间,抓出自己的小饭牌,也跟上大家。   这才一个小时的热身时间,就几乎快要了她的命,之后正式的练习一定会更为艰苦。   就像昨日大师姐所说,她认为自己很可能会在习武时休克而死。   “死了就死吧,大不了读档再来。”夕恒默默下了决心。   ……   饭堂飘着肉香酱香,引人入内。   夕恒自穿越后少有肉食,现在又是饥肠辘辘的状态,尽管疲惫不堪,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步伐。   进了饭堂还未见到肉菜,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苦涩药味。   她对这种药味相当熟悉,转头便看到侧边正有位老者正从一旁的大药锅舀出一碗又一碗的黑水,摆在木桌上。   此人苍颜白发,似是药师郎中。   “餐前服催血汤,一人一碗。”取药人见前来人中有几幅新面孔,便以哑声吆喝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几位师姐一言不发,端起桌上苦药,闭着眼迅速灌下。   她们尽力饮下后轻咳几声,表情不怎么好看。   有人喝下后直接吐了吐干涩的舌头,有人蹙眉以衣袖掩唇许久。   不过一会,夕恒排到了木桌前。   她深吸一口气,取来一碗没有多嗅,熟练地推向唇边,小口接连抿下。   苦涩之意渗透舌根,某种刺激感顺着喉咙流向胃部,饮下时就连呼气都惨杂着某种明显药味。   不过,等最开始的一阵恶心感压下,便能体会到四肢连通胸腹的肌肉逐渐开始发痒发热。   某种温热感顺着药力于体内泛开,肌肉的酸楚与刺痛随之减弱了分毫。   一碗药汤下来,夕恒竟体会到血液在四肢百骸中的些微流动感,更明显的是,她方才几乎用尽的力气,在饮下药汤后很快便重新填补了小半。   这药汤虽然苦涩难饮,但效果相当灵验。   “良药苦口啊。”她呼出一口气,这一次口中药味并未令她厌烦。   “正是。”取药的老者多看了夕恒一眼,继续舀汤。   药碗堆成数叠,夕恒也将手中药碗放下,进入饭堂当中。   之前在广阔的练剑场中,剑院中练剑的人们各自散在四边,夕恒没有刻意数记。   如今大家都到了饭堂里,一眼便可轻易数出具体数量。   各位师姐只有三十余人,还未坐满饭堂一半。   夕恒曾听闻,金石城中那几家知名武馆,时刻都有五六百人在馆中习武,有时旺季人数甚至可达上千。   这么看,红线剑院中的学徒实在是稀少。   夕恒领了份饭菜,找到颜红矶所在,坐在了她身侧用餐。   饭菜中是有几片肉,但整体而言实在算不上好吃,特别是方才吃了苦药,现在每每咽下饭菜时,都能吃到一股明显的苦味。   她们随便聊了些方才练剑之事,用餐时间很快结束。   回到练剑场时,因为吃了顿饱饭,身体重新有了力气,夕恒招式之间不再如先前那般虚弱飘忽。   正式练剑时,教学的大师姐也时常抱胸走来,监督她们几位新人演练。   她坐在一旁泉水边,时而靠近矫正夕恒几人的姿势动作,时而让众人一齐停住,讲解此刻动作用意,并教学如何将剑招动作连贯。   “红线剑以凌厉为本,出剑时身如电闪,剑如风掣。”讲解中,大师姐勾了勾手,示意夕恒将木剑拿来。   握住剑后,她将剑锋向右微动,轻易做出红线剑法的第一式动作。   下一瞬红妙使剑锋向左横扫,同时身腰稍俯左脚向右,剑锋也随之于空中划出一个弯形朝左前下磕,复向右下方绞掠。   三度斩击,在短短的眨眼一瞬完成。   夕恒还未反应过来,那木剑已经收起。   大师姐将手里木剑抛回,向四名新人讲道:“凌厉二字,不仅需要力量速度,还需心中无垢。”   “若是心有犹豫、不定、不愿之情,无论将剑术招式练得怎样熟练,那都不是红线剑。”   “吾等以剑法入武,不明白本门剑意,更难拿捏气血入劲。”   她说罢,便走向另一阵练剑之人,将时间留给她们几名新人自己参悟理解。   夕恒久久盯着对方瞬间斩出三剑的位置,脑中不断回想方才场面。   若是那三剑落在自己身上,恐怕上一瞬身体还完好无缺,下一秒就会被分成四块。   “心中无垢……”她将这四字记在心底。   片刻后,一旁的林莺又开始练剑,不过这一次,她的剑招都不再如先前那般点到即止,而是开始向一个迅猛凶狠的方向发展。   她的每一招一式都用上了相当的力气,好似眼前正有名深仇大恨之人,誓要将其斩成碎块。   夕恒见对方好像有所领悟,便也学着让剑招动作更放开了些。   不久之后,她发觉这样练实在太费力气,还是回到了先前平平稳稳的招法当中。   自己的身体太弱,还是让练习过程更为平缓些才好……   时间便在舞剑声中徐徐流逝。   一日下来,夕恒全身酸痛无比,体内又有着一股奇特的热流与酸楚感互相磨削,是早上喝下的那碗药汤还起着作用。   她回到住宅,积攒的大量疲惫令夕恒倒在床上就睡。   今天她昏迷了三次,才总算将最基础的红线剑法完整并流畅地演练了下来。   她的天赋似乎算是不错的,不过因为身体太弱,根本无法坚持下来持久练习,最终只勉强跟上了其他人的进度。   “好累。”   不过,夕恒对今天的自己还算满意。   …… 第六章、武道险阻   清晨起床晨练,之后饮药用餐,再从黎明初醒炼至夕阳落日。   如此这般重复,一日日顺然流逝。   转眼,便已是半月之后。   通过每日演练剑招、学剑与一遍遍舞剑,再加上规律完善的饮食,夕恒原本孱弱娇瘦的身躯得到锻炼,比起来时硬实了些。   能持续舞剑的时间更长,使剑时也能更添几分力气。   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只抓着剑刃左挥右挥几次,就会气喘吁吁浑身酸痛。   甚至,洗浴时都能看到自己身上有了些微肌肉线条,不再是苍白无力一身软肉。   “天赋如何也没关系了,至少身体确实健康了些。”   住房中,夕恒拍了拍平坦的胸口,轻声说服着自己。   这十几日的练武途中,夕恒已经清晰明白,自己实在并非什么练武奇才。   在剑院的学徒当中,她的天赋只算是中等偏上一点,最多也只是比她人悟性更好些。   相比起真正的天才相差甚远。   而令人苦恼的则是,她们这新入院的四名新学徒之间,还真的有一位天才——便是那位不喜言谈,对剑法武道最为专注的林莺。   如今才过半月,林莺便已经稍稍领会了红线剑意,并已经走过了演练剑法的阶段,开始与其他的师姐一起学习种种剑术变招。   而夕恒与其他两人,都还在继续磨练最基本的剑法套路,不知何时才能称得上完善。   只有经过大师姐认定,将基础剑法练至规整合格,才能转去学其他扩展的变招,并与其他未入劲的剑院学徒对练。   夕恒轻轻叹息,转移注意继续感受起身体的变化。   她按了按自己的上臂、小腿、腹部,肌肉炼了出来,不再像是曾经那样软糯。   按理来说,身体应该已经算是健康了。   可是……   夕恒掩唇轻咳两声。   她的咳嗽一直没有好转,说话也是难以大声,身体虽有肌肉,但又不能做到长久持续发力。   因此在演练剑招时,她的动作准度与稳定性都不如别人。   不止如此,时常还会有口干舌苔、潮热盗汗、五心烦热,耳鸣眼涩等等症状产生。   虽说这些症状都不会直接妨碍习武,但对长久持续下来,对体能上限与武功进步的幅度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总会弱别人一档。   今日晨练时,前来察看她们练剑的大师姐红妙也看出了夕恒身体异样,指出这些症状是因体内脏腑虚弱而起,一直外练筋骨肌肉对这些杂症少有帮助,要用药材进补调理。   夕恒将这话记在心底,在午休时间独自去了剑院隔壁的健生堂,请教药方抓药,最后以一两银子的高价买得了几颗黑色的大蜜丸。   现在,这些药丸就被她抓在手里。   “锻炼出肌肉简单,可内脏又该怎么锻炼呢?”夕恒摇了摇头。   她打开手中草纸,从里面取出一颗蜜丸送入口中,以温水多次送服。   “武道入劲对内脏有裨益吗?若是没有,又找不到锻炼内脏的方法,这一世还是要做个药罐子……”   这几颗大补丸对她而言只能补足一时。   她先天气血两虚经脉不畅,断了药后不过多久,身体大概又会重返虚弱。   “趁着有药吃的这段时间,尽快入劲吧。”夕恒默默鼓舞起自己。   ……   自从服药了后,夕恒身上大多症状都渐渐消退。   因此,她每日演练剑法时,也无需练上几遍就歇上一会,至少在频率上跟上了同为学徒的颜红矶、李安雪两人。   她的剑法也在不断的演练之间,愈发平稳流畅,干净利落。   不知是因时来运转还是苦尽甘来,压抑住病症影响后的几日夕恒进步相当迅速,逐渐胜过同伴。   短短五日之后,夕恒便将红线剑的基础的剑招动作练得规整合格,被大师姐说已经可以跨入下一阶段。   “二十日明白招式,还算不错。”红妙言道。   “这个速度,能入劲吗?”但夕恒想知道的只有这个。   “嗯……”大师姐细想一番,摇头说了实话:“二十日成招者,十人中不足一人能够入劲。”   “十不存一?”夕恒微微蹙眉,再问:“指的是在院中修炼的这三月之内不能入劲,还是说……”   “一生一世。”对方简单补充。   一旁,颜红矶与李安雪两名女子如今都还未成招,听闻此语不由得心生寒意。   “武者不打虚言。”大师姐目光扫过三人,自然盘坐下来,面对她们讲道:“在我们红线剑院中,能交上银两入院习剑之人,十人中只一人能在三月内入劲。”   “而在三月之后选择补交银两继续留在剑院者,入劲几率同样只有一成。”   “若是用了六月还未入劲,仍要留在院中继续修行,入劲可能便只剩半成。”   “再往后,便没有了。”她平平淡淡的道出这个事实,回看向后方剑院角落处不断修炼的几人。   “就如那几人,她们都已在剑院练了两年以上,至今未能入劲,不知何时才会放弃。”她少有地叹息出声:   “武道,终究还是要看天资的。”   “你们同期四人当中,我只看好林莺能成。”红妙最后道:“若是认为自己并非武道种子,也不只有武道一途能走……早日离开也并非一件坏事,剩余时日的银两也可奉还。”   “……”三名听者皆陷入沉默。   颜红矶眼中露出迷茫,轻咬下唇。   夕恒眨了眨眼,这是开武馆做生意的人该说的话吗?   “言尽于此。”红妙起身,与夕恒道:“我携你去对剑场,与其他师姐相认。”   “嗯。”夕恒回过神来点头。   她早已立下决心这一世必要习武,哪怕在途中死去也无所谓,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   七日之后,夕恒习得了红线剑法的诸多变招,与其他剑院学徒对练剑术,但少有胜绩。   这期间,她与同期的天才林莺有过交手数次,无一例外是被轻易击败。   与那人对练时,夕恒基本都是被对方的剑招压着打,只能不断防御,自己的招式无从施展,最终就被轻易击溃。   对方的招法极快,哪怕两人所用的都是同一剑法,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夕恒知道对方剑术之间有那些破绽可以利用,可以尝试着批亢捣虚,攻敌之弱。   但林莺的剑式实在太过凌厉迅速,夕恒还未能将破绽把握,破绽便瞬息即逝。   她的想法与招式在与对方的剑斗时根本无法施展,不由得心感挫败无力。   而当这心感一旦浮现,就是她败落的时候了。   夕恒最后常被林莺荡开挡剑,随后一剑停在喉间,胜负由此分辨。   兵败后,她又只能无奈地回到原位休息,又重复练起剑来。   可无论再怎么练,她的剑也做不到如林莺那般凌厉猛烈,身体的速度与力量也跟不上对方。   “各种方面都输于人呢……”练剑时,夕恒小声自语。   即便体内病症被贵重的药物暂且抑制住了,自己仍无法与这些天赋者相比。   那位武道天才林莺如今都已经击败了大半师姐,即将步入下一阶段学习身法去了。   而她自己,却只有两三次靠运气获胜的胜场。   之后想要跨过入劲的门槛,明显会相当困难。   “也许要用上两三世,才能真正成为武者吧?”她默想。   也幸好自己能够读档重来。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恐怕比较好的结果,也就是作一个药罐子靠各种补药多活几年,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了。   “呵……”夕恒摇了摇头:“如果是普通人,我早就在药王山山崖摔死了。”   她如今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开始习剑练武。   接下来再将命运向好的方面努力努力,也许就是海阔天空了。   “入劲。”她小声细语:“此世拼上全心全力,只为入劲!”   夕恒深吸一口气,继续演练剑舞,直到肉体能承受的极限。   ……   夕阳下落,天色昏沉。   少女左手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与胳膊,右手无力地抓着一把木剑,从剑院离开,经过一片雅致整洁的花坛,正要返回自己的住所休息。   “希望能有些提升吧。”路上夕恒小声自语。   只要今日的努力只要能化为明日的进步,她就能很满意了。   只要自己是在前进着的,那么早晚有一日能成就所希望的目标吧。   夕恒用这些话安慰着疲惫的身心,嗅着周围花香,左右环顾看起周边各色花朵的模样。   这片花坛不大,种的花束却是五彩缤纷,粗略一看,入眼的花类便有十几种。   坛中正有一名驼背的老者,正稳稳端着一件大肚细颈扩口的瓷壶滴水浇花。   夕恒望着对方背影,那老婆婆也好像感知到了她的视线,慢慢回身望来。   接着,这名老者皱了皱眉头,又揉了下眼睛。   她一直盯着夕恒,两颗眼珠子一动不动,脸上皱纹也同时僵住。   少女也停下脚步,疑惑地与其对视。   夕恒逐渐认出,这名老者便是她前来红线剑院之时,在剑院门外所见到的扫地妇人。   又记起,正是对方领她来到院中,并将她交给了红妙师姐。   似乎,大师姐叫这老妇人为……长老?   “拜见长老。”夕恒于是随意行了个礼。   长老却好似没听见夕恒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以沙哑声喃喃自语:   “真像……”   …… 第七章、气血难关   “像?”   虽说这名长老的声音相当哑沉,但夕恒还是听清了对方呢喃的两字。   像什么?   “嗯,真像。”老妇人将手里平稳端着的瓷壶放回到花坛边上,缓慢地朝着夕恒靠近。   越接近,她眼中的明亮感便越增一分。   直到距离只剩下一米,她停下脚步。   “小孩,你叫什么名。”老妇人,讲话的声音好像风刮旧报纸般沙哑沉闷,好像喉咙里卡着什么。   “夕恒。”夕恒觉得奇怪,但对方毕竟是剑院长老,还是表现得礼貌了点。   “姓夕?”   对方慵懒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尖利,直直盯来。   夕恒感到些许压力,还是点了下头。   自从来到此世后,她的名字一直都是夕恒,别人以这两字称呼她,她也自然地就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名字。   穿越之前的记忆都相当模糊,难以从中回想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不过……   夕恒眼眸略微闪动,经过老妇人这样一提醒,她也随即记起了先前没太注意的一点。   在她上一世死后,正要读档时,从读档两字侧边的,好像系统界面的发光文字上曾见到——   在系统面板上,她的姓名并不只有夕恒两字,前面更加了一个‘赵’字。   夕恒犹豫一瞬,微微张口想要将此事提及。   可在张口之后,却没有声音发出。   在想说出这件事时,她的心口却忽地一紧,似是有什么将心脏攥了一下。   心灵间也浮现出了一种感觉——这事似乎不是可以随便说出的。   “……”夕恒启唇却无言,一时迟钝。   老妇人将她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 眸中流出思索之意。   最终她没有继续多问,只是转身看着花坛中的诸多花束,背着手讲起:   “小孩,你长得,像我年轻时所敬仰,曾受其关照过的一位师姐……”   夕阳映下橙红,贴在许多花朵上,照得红的更红,橙也成了红。   夕恒也不赶时间,便在旁站着静静听这位长老讲起过去之事。   “她常穿一身白衣,无论剑还是人都潇洒无比,当初在我们血线剑派是相当得宠承欢。”   老婆子轻轻摇头:“后来剑派遭遇大敌,众多前辈师长以身固守山门,最终山门仍然被破,也是她带领吾等众人杀出一条血路。”   “自从突围之后,我们分为数队各自逃往四方,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见了她的踪影,如今不知是否还留存于世。”   “兴许她早已离世了。”她作出一声叹息:“我们血线剑派的武者寿命都不长,连我都算是活得长久……”   说着说着,老妇人抬头看向远端夕阳,静望红日坠向地平线之下。   不知几分钟之后,她又回过头来,将夕恒完完整整的看过一遍。   随后,老人又呼出一口气,沙哑道:“你长得像她,可你这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一点也不潇洒。”   老妇人又自顾自地摇头:“可惜,可惜。”   “……”夕恒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她有些难以理解这老妇人的心思和情绪。   忆往昔就忆往昔嘛,怎么突然要就要说她一句不够帅呢?   夕恒也想变得潇洒帅气,只可是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   “入劲之后,也许就能潇洒些吧。”她忽然间,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老妇人一愣,灰暗的双眸盯着夕恒快要半分钟。   夕恒也呆了下,与对方显有些皱纹的面容对视,有种自己说错了话的感觉。   “……”   长久的沉默之后,老妇人轻轻哼出了几个小声。   紧接着她勾起嘴角,声音愈发不再遮掩,用自己的沙哑喉咙一阵阵笑了起来。   “好,好。”老妇人盯着夕恒,目光已经有了些许变化,并道:“我教你一个窍门。”   “请长老指点。”夕恒有种探到了隐藏任务的欢悦感,立刻礼貌鞠身并顺应道。   “红线剑是凌厉猛烈之剑,可如你这般体质,想要将剑法练至凌厉二字,实在艰难。”对方讲道:   “实际上,是剑意的领悟还有另一条捷径。”   “练剑还有捷径?”夕恒听到时还有些不信。   “不争凌厉之剑,可以择舍身之剑。”在讲解时,此人语气稳定了不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也有大机缘。”   “若你能舍弃所有,只求挥出一剑斩杀敌人,即便你根本不知剑法为何物,剑也会自发地向你亲近。”   “我们作为以剑法入武道的武者,若能得此机缘,对于剑法剑意、乃至武道根本的领悟,都会有不小的益处。”她越说,声音便愈发健朗,某种武者的气质也随之逐渐显出。   “据说,红线剑的祖师便是自生死之间得到领悟,由此整合一生剑法,并使之传承下来。”   “舍身之剑,才是真正的红线剑。”对方笑着说罢,接着转身姗姗离去。   夕恒陷入思索,回神时已见不到那老妇人的身影。   她于是迈步继续返回住所,途中在心里默想着对方话语。   “生死间的大机缘?舍身一击?”   “我确实不惧死亡,感觉可行……只是,现在还没什么敌人需要那么拼命吧?”   夕恒以食指连连点着自己的脸颊,仰头细想:“如果几月之后也难以入劲,倒是可以外出找些敌人拼杀一下试试。”   “在剑院里,肯定不会有什么拼死搏命的机会。”   ……   接下来的时日,夕恒一如既往地坚持练剑。   一月后,她与其他学徒对战的胜场数量渐渐高过了败场。   再过几日,夕恒在大师姐红妙的眼下,险之又险地接连战胜了其他学徒,算是将种种招式变化熟记于心,抵达了心手相应的阶段。   接下来,红妙带着夕恒前去习练身法架式,一对一地讲解演示,并亲自与夕恒过了几招。   当然,所谓过招只是大师姐用身法闪躲,而夕恒则持剑尽全力追击。   若要夕恒真的与这位大师姐对剑,她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身首分离。   但即便只是自己打对方躲,这样的简单对练。   依然会使她逐渐失意烦闷。   明明看起来那么近,明明对方就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却无论怎样努力都打不到。   一次对练后,夕恒喘着粗气拍胸平复呼吸时,趁着空闲向这位大师姐的询问:   “说来,红妙师姐如今是什么境界的武者?”   她想知道,自己此刻是正被多强的武者玩弄于股掌之间。   “暗劲小成。”对方直言讲出,并未继续就此讲下去,只讲:   “继续练吧,身法与架式需要长久练习,数年时间才能有所成就。”   在教导夕恒架式时,对方随口说起:   “实际上,学武本应先练架式再练招式,但你们前来剑院的目的是成为入劲武者,先练架式身法实在太费时间,对入劲的帮助又不大,于是换了个顺序。”   “先练架式会更厉害吗?”夕恒问。   “架式是武道基础,打好基础才有机会登峰造极。”   对方回答:“像是那些真正的武学世家都不会急于让后代入劲掌握气血,而是自幼年开始便练架式,等身体长成后再引导后代入劲。”   夕恒哦了一声,片刻后又问:   “如果我想成为最强的那一批武者,就需要先把架式先练好?”   “哦?”   红妙长久保持的自然模样忽地消失,挑了挑眉,仔细盯了夕恒许久。   她渐渐勾起嘴角,表情变得饶有趣味,紧接着又轻笑几声,抬手指了下夕恒道:   “先前长老曾对我说你很特别,我当时还没看哪有独特,现在我明白了。”   她又表现出些许困惑:“你是如何能有信心讲出这段话的呢?”   “需要练架式吗?”夕恒不是很喜欢对方这样好像在看珍稀动物似的眼神,将话题返回到了自己的问题上。   红妙啧了一声,见夕恒不做回答,便随意接话道:   “一般而言确实需要,但也并非完全必要,因为江湖中时不时就会流传出一类故事,大抵就是毛头小子捡到了一本绝世神功,明明没有丝毫基础,甚至武学天赋都不高,却能在习练神功一两年后成为名震武林的绝顶高手。”   “那应当都只是故事吧?”夕恒觉得这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剧情。   “我也曾这样认为,直到亲眼见过了那几位传闻中的绝顶高手。”对方摇了摇头:“武学需要天赋,可比起天赋更厉害的,是运气。”   说罢,她对着夕恒调笑了句:“说不定哪一日你也能捡到一本神功,一步登天成为化境高手。”   “希望如此。”夕恒若有所思的模样又引来了对方几句调侃。   ……   又一月后,夕恒将身法也练到了这一阶段的学徒们中的平均水平,可以开始将木剑换为真剑。   接下来剩余的时日,便是要用真剑不停地磨练招式,并在此途中尝试感应体内气血。   换剑首日,她从清晨练至傍晚,只间隔休息几次,之外便是持久不停地练招。   几乎将自己身体极限的力气都榨干,直到黄昏落幕才堪堪停剑。   夕恒叹出一口气。   一整日不断磨练,却没能感到一丝丝所谓的气血。   最多,也不过是能更清晰些地体会体内血液的流动感罢了。   心跳的加速到了不知多快,汗液都将衣物浸透,肌肉几乎不存一分力气——身体都要练到了极限。   可即便如此努力,面对气血难关却仍没有丝毫进展。   感知气血实在是艰难之事,特别是对她这种气血本就先天不足的人更是如此。   而与她同期的另外一位,那个名叫林莺的那位天才,这段时间来已经能感知到气血,只是还没能真正拿捏掌握。   夕恒一直以此人作为目标追赶,可再努力去追,差距却还是越拉越大。   大师姐也看好林莺能够在入院的三月内拿捏掌握气血成为入劲武者。   而对夕恒的评价是——还差得远。   “兴许,这一世是成不了了。”夕恒听到这种话,也难免地心生失意。   不过失落很快过去,夕恒自始至终也没有一丝放弃的心思,更没有因失落而放松每日的练习。   兴许是因这般执着坚持,大师姐愈发在意夕恒,时常空闲时间会常来多看几眼。   七日后,见夕恒一如既往用尽一日身心力气练剑,她在旁看了长久,终于是吐露出一句:   “也许你的确能成。”   “那是当然。”夕恒从未怀疑。   “真不知道你这般的执着与自信,都是自哪找来的。”大师姐摇了摇头,又走去另一边指导检查旁人练招。   夕恒看了会对方的背影,随后继续练起招式。   其他人当然不会明白。   她能长久如此坚持的原因是——每当想要放松卸力,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一世寿元将尽时,自己那一副孱弱无比气虚无力的模样。   病症长久持续,愈发深重期间,会给人带来一种无力自控的拘束感。   就好似逐渐溃败的身躯变成了囚禁真正自我的牢笼,那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思维都难以持续进行。   夕恒不想再经历一次那般衰弱模样,不想多说几句话多做几个动作就会昏倒在地,更不想无力自控直至衰亡。   比起病危时那极为虚弱的体会,如今练剑带来的疲惫与酸痛不会让她产生反感。   这些累与痛带来的真实感触,反而隐隐令她心中产生某种挣脱与快活感觉。   不止如此,夕恒死后可以读档,也不会因可能的无法入劲而悲观无望。   因为就算此世不成,下一世还有机会。   每一世都能积累经验,自己达到目标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   这才只是第一世,哪有放弃的道理。   “距离入院三月,也只剩下四天了……”夕恒已经明白自己短时间内难以入劲,打算在四天后再花二十两银子,留在院中修炼。   “每三月留在剑院习武,就要花上二十两银子,再加上每月三两银子的大补丹……”夕恒默默盘算起来:“卖掉玉牌得到的银子,可以让我留在剑院九个月。”   “整整九个月的时间,我应该可以入劲。”   “希望吧。”   算好后,夕恒回头继续练剑。   还未舞出两招,不远处的一个呼喊声打断了她心思。   有人入劲了。   …… 第八章、玉引群逐   红线剑院,练剑场中。   三四十余名红线剑学徒的聚在剑院的一处边角,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状。   在人群构成的圆弧当中,正有一名散着黑发的女子不断着挥舞长剑,持续演练着种种招式技法。   虽说她手中的招式难以与已入劲的师姐们相比,但其剑动之间,明显存在着远远强于其他学徒的凌厉气势。   剑斩则发出风啸,转剑有崩声,落剑时剑风能将地面尘土震得崩散。   各种剑招流畅无比,浪迹浮踪的脚步身法也随之展现。   青剑如闪电般迅速抖动,嘶嘶破风,时而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如白蛇吐信,打出骤如闪电的一刺,银光闪闪。   打到剑法中的最后一招,这名肆意散着黑发的女子忽地跨步朝侧一踏,脚步催动之时,剑光朝斜上方尽力上挑。   随后,她翩翩的身影停在原地,轻轻喘息。   同时间,一丝丝虚晃缥缈的红色自她体表散出,好似烟气一般向剑刃飘动延伸。   少女喘息几声,便忽地绷紧了一口气,咬住牙关,身体肌肉紧绷。   丝丝摇摇欲散的红息同时逐渐收紧。   最后,红色贴在了她手中剑上,在剑刃上划出了一道笔直红线。   啪、啪、   一旁观摩着的大师姐笑着拍手:   “入院八十七日掌握气血,不错。”   受众人围绕的林莺听闻,绷紧的身躯逐渐放松,剑上红线也默默飘散。   她长舒一口气,先伸手摸了下自己腹部,感到其中多出了一丝力量。   回过神来,林莺回头看向周边望着她的众人。   有人在嫉妒不甘,有人在轻声哀叹,只有几人在向她祝贺。   林莺将目光望向大师姐身后鼓着掌的夕恒,默然间将剑刃反手下持,向这寥寥的几人抱拳。   ……   夕阳落幕,屋中。   夕恒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手里长剑,又浅浅做出一声叹息。   “天赋呀……”   怎么这具身体就没什么天赋呢?   如果自己是那种第一次来到武馆,随便练上一两个月就能入劲的天才就好了。   可惜,天才另有其人。   夕恒回忆起林莺今日下午拿捏气血时的情景,想起对方当时体表泛出的、好似汗气似的丝缕红色。   “那应该就是气血……但气血究竟要如何从体内寻得?”她问自己,自然得不出什么答案。   “之后找机会问一下林莺吧……不,她都没怎么说过话,应该也讲不出什么,还不如继续请教大师姐。”   少女自言自语时,有一个轻缓的脚步声自房门外靠近。   并在她房间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夕恒抬头,木门同时被敲响。   咚咚、   “有什么事么?”这么久以来,还是首次有人在如此深夜敲响她的房门。   平时间互相交流一日所学,也都是在用过晚餐之后,于外面大厅里一起闲聊。   “我实在难眠。”门外是颜红矶的声音:“有些话想要与你相谈。”   “哦。”夕恒大概大概也能猜出是要说什么。   今日下午,林莺掌握气血时,夕恒也朝一边围观的颜红矶多看了眼。   颜红矶同其他多数学徒一样,在见到同道晋升时,会轻声哀叹,无力迷茫。   “请吧,门未锁。”夕恒讲道。   片刻后房门在吱呀声中打开。   进来的美人眼眸泛红,表面上看来实在有些憔悴。   不得不说,对方身材窈窕优美,面貌也是相当精致,只要稍作打扮应当也会是这时代中的风华美人之一。   对方进门时轻叹一声,抬眼看向夕恒,抿唇道:   “三日之后,你还要继续交纳银两,留在院中习剑吗?”   对方话语相当直白。   “嗯。”夕恒也直接点头。   “你仍认为自己有机会入劲?”她接着问。   “兴许不能吧,但万一呢?”夕恒道。   “万一……”颜红矶摇头:“你和我一样是个病秧子,气血根本不足,旁人如今都能隐约感到一抹身中气感,以此坚持恒心,你曾感到过吗?”   “未曾。”夕恒实话实说。   “如此,不断练剑究竟还有何意义?”颜红矶怅然若失,站着时身影都有些飘摇:“眼前明摆着是不可能,你为何还能继续坚持呢?”   她盯着夕恒,紧攥着左手,似是要把握住最后一丝稻草。   “我已经发了誓。”夕恒言道:“此世将一生投入武道,专心修炼。”   “为何发誓?”她紧盯着夕恒,语气似乎有些不安。   “因为想要做成此事。”夕恒理所当然。   这理所当然的一句,却使对方面色诧异。   “就因为想要?”   “当然。”   “只因这二字,你就肯付上一生?”颜红矶明显不肯相信。   “没错。”   “仅仅因此发了个誓,就能使你这般坚持?”她还在追问。   夕恒点了点头。   “……”令对方无言以对。   颜红矶攥着身上衣物布料,微颤着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   “你真是个怪人。”她摇了摇头。   “是吗?”   “若是可能,我也想如你这般奇怪,可惜我做不到。”颜红矶声音愈发低沉,紧攥着的手掌也缓缓松开。   “我成不了武者,不如认清现实,返回家族经营生意。”她说:“明早我便启程离开,今夜便算是拜别,日后有缘再见吧……”   她低着头,越说气息越弱。   说罢,便转身缓步离开。   夕恒看着对方背影,念起上一世临终前几日见到的此人。   当时,她听到红矶相当后悔地讲了句:‘若是当年习武时能再坚持几月……’   “就这样放弃了,以后兴许会后悔的。”夕恒看着对方背影,劝说了下。   “后悔也罢,不后悔也好。”可如今的颜红矶已经黯然神伤:“我已下定决心,请别再劝。”   好的。   夕恒在心里回答,之后便沉默地看着对方离开。   果然是没什么用。   别说自己劝一下,哪怕将对方未来的后悔声完整地搬到此时此刻,此人的选择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夕恒摇了摇头,过了会褪衣入睡。   ……   明日卯时醒来晨练,颜红矶果然不见。   天色才堪堪初至黎明,对方便已离开。   夕恒一如既往地演练招式,片刻不停。   她心里念想着昨日所见的气血模样,尝试着紧绷肌肉,试图也挤出丝丝气血。   一整日下来,都未能感到体内产生任何别样变化,更别说气血。   途中午间用餐时,与她坐在一同的李安雪出言借钱。   临近最后几日,这位脾气不佳的女学徒愈发焦躁不安,每日练武时也都是不顾身体情况红着眼硬练。   恶性循环下来,此人的精神都已潦乱。   以至于,夕恒在靠近时常常能听见对方呢喃自语:   “只不过是前三月没成……只要再给我些时间就好……我身中有着气感,之后再努力练一练就能入劲了……”   夕恒离此人更远了些。   至于借钱之事,自然是直接谢绝。   再三日后,李安雪没能筹集多少钱财,更未能感应气血,失魂落魄地走出剑院。   夕恒望着此人远去,心神之间毫无波动。   大师姐送走李安雪后又来到了她身前,按照规矩讲道:“习武已有三月,可能感到气血?”   夕恒摇头准备交钱继续练,大师姐却先将手稳稳按在了她的腹部。   “深呼吸,收住气。”对方讲道:“想象体内脉络中血液流转,以收住的这口气向下,来尽量感应自身丹田,可否有胎息流转。”   夕恒顺应着对方的指点,憋下一口气,闭上双眸感应气息于体内的运转流淌。   意识深入向下,从胸部顺流而下到紧绷着的腹部,再向内感知所谓的丹田。   在红妙师姐手掌带来的温热之间,夕恒这次似乎真的隐约感应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这样幻觉似的体感令夕恒有些捉弄不清,重新摸索,那飘忽的一瞬感觉便再也不见。   此时闭气已至极限,夕恒长舒一口气,睁开眼却见大师姐勾起了嘴角。   “不错,倒确实能有些感触。”她说:“原本我以为你没希望,如今算是有了一成可能吧。”   “方才那一丝,就是气血?”夕恒问。   “兴许是,兴许不是。”这位大师姐说出让人听不太懂的话,又拍了拍夕恒的肩膀:“不过,之后你只要能把握住那一丝感受,距离掌握气血也就不远了。”   夕恒迟疑了下才心生欢悦,对着大师姐轻轻点头。   “不过钱还是要交的。”红妙伸手:“惠赠二十两白银。”   少女啧了一声,从腰间携带的口袋中拿出两片小金饼,递给对方。   生意人红妙掂了掂分量,点头将其收下。   “继续练吧。”她说罢便走去另一端。   夕恒看着对方背影翻了个白眼,转头又试着收起闭眸,试图再度感知丹田当中那一丝气感。   试了数次,却没能再体会到。   正怀疑为何时,剑院远端忽然响起了诸多拥嚷声音。   “站住!”   叫喊制止声,踏地快奔声,拔剑声与衣袍于空中波动的翻飞声连成一片。   其中还夹杂着男声的怒吼,与一个粗糙又恐慌的哀求颤声,接连传至夕恒耳边。   少女启眸回头,朝那剑院大门的方向望去。   “都给我滚开!”高吼响起的同时,裹着一身黑袍的人影突然来袭并朝前拍开一掌,凭空炸出一阵雷鸣声。   院前守卫自知不敌,立刻退后数步,并朝练剑场这边高喊:   “快叫大师姐来!”   她话音未落,红妙便已经拔出长剑到场,手中剑刃在划动时稳稳停住,直指向身前突然来袭的数名黑袍人。   “东黄眉山的人?”她冷声道:“在下这小小武馆,不知是何时招惹了各位。”   “救,救我……”一名黑袍人大汉抓着的一名被绑了手脚、面色苍白、形体好似猪猡的胖子大声求救:“女侠,救命,救我——”   壮汉一巴掌扇在这胖子脸上,打出杀猪般的一声哀叫。   一个招呼下来,被俘之人再不敢再多言。   “我等前来此地,只为查明一事!”最前头的黑袍人抬起手臂,显出指尖提溜着的一枚玉佩,大声道:   “是谁于三月之前,于陈家当铺中典当了此物!”   ……   ……   一阵清风刮过,将大师姐红白两色交间的衣袍吹起。   红妙踏在石板地面,右手抓剑稳稳指向前端,剑尖不偏不倚,对向来袭的几名黑袍人。   最前端披着黑袍的壮汉朝她亮出手中玉佩,粗声震耳。   “立刻交出此人!我等自会离去!”   红妙丝毫不畏,冷艳对立道:“不知所谓,你们只凭一块破玉牌就要来我剑院抢人,是否太不守规矩了?”   “还是说黄眉山人自凭一时势强,就要欺压我们各地散派?若此事流传江湖,不知诸位同道正侠将会如何相看!”   “那又如何?!”壮汉朝前猛踏一步,地面石板一脚踩出一丈宽的蛛网裂纹:   “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若你不肯交人,吾等即刻便会踏破你这山门!”   “大言不惭!”红妙蹙眉起怒:“可敢同我过上两招?”   “有何不敢!”黑袍壮汉将右手所抓胖子甩向一遍,砸得那人一阵哀嚎。   紧接着他便摆出架势,两面铁灰色的大掌一前一后挡在身前。   “胡闹!”后面黑袍人中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钢掌,你给我退下。”   壮汉一时愣住,后面另一名身材消瘦的黑袍人行走向前。   此人摘下头上头蓬露出面容,朝着持剑备战的红妙抱拳道:   “在下为惊鸿剑派驻金石城门主张落仪,手下不知礼数,还请海涵!”   红妙皱眉,冷哼一声后还是给了个面子,将剑刃稍稍下放:   “门主事先不打招呼,突入我红线剑派,这可并非你们惊鸿剑所崇正道。”   “今日之事实在紧迫,还望贵门担待,今日一切损失由我赔偿,事后更有百两黄金作为赔礼!”   “财大气粗啊。”红妙讥讽。   张落仪并不在意这,仍紧迫道:   “这枚玉佩的主人对我们黄眉山军极为重要,近日我们按迹循踪,寻得她是一名女子,最后留下的行踪便是贵门的所在,便前来此地做些询问,还望贵门施些助力。”   “这阵仗是在询问?”大师姐冷哼一声。   “情况焦急,这枚玉佩曾落在朝廷官员手中,他们也在追查此事,不知何时便至。”对方紧接着道:   “我们先他们一步,必须尽快了断!阁下同为武者,还望站在我们武者这边!”   “不然……不得不有一战!”张落仪语气坚定,右手已经放在腰间佩剑。   “好啊,还从未有人胆敢如此欺我红线剑派。”红妙不吃这种软硬兼施:“只凭一块破玉,就要闯我门中,还要持剑作威。”   “若不将你等尽数击溃,吾等在江湖当中还有何颜面?”   她喊道:“拔剑吧!”   “如此还要护着,原来你是朝廷狗!”张落仪当众给对方扣了个帽子,紧接着手中长剑在一声嗡鸣之间出鞘。   ———— 第九章、知身明世   白日之下,三尺青峰银光闪闪,剑刃不见丝毫瑕疵,表面亮白,看起来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红妙收息,持剑一瞬扫过眼前数人,准备将其一一击破。   几名黑跑者一人拿出重锤,一人使双拳,而那位善使掌法的壮汉又练有一身横练外功,需寻得要穴击溃……   红妙做出架势,丝毫不畏。   张洛仪与其相对,剑刃缓缓后收蓄势。   原本种种噪声在此刻忽然变成一片静寂,众人各自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等等!”正当红妙凝出劲力将要前踏斩剑时,一个熟悉的呼喊声打断了她手中动作。   “等下,等下。”夕恒快跑过来,抚着胸口喘了口气。   “是我!”歇了下后,她直接承认道:“那玉佩是我当的!”   夕恒在旁眼看要起血光之灾,犹豫了下后还是跑上前来。   虽说她与这位大师姐也只是金钱关系,但对方毕竟还算挺照顾她。   如果在剑斗间死掉了,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好受的。   更重要的是,夕恒也想知晓那枚玉佩信物所代表的意义。   她上一世拿了这块破玉石两年,直到病弱死去都没有一点作用。   这一世只是随便找了个当铺一卖,就引发了这么大的事端……她相当好奇到底是为什么。   当夕恒站出之后,黑袍人们互相对视一眼,停住架势。   随后,善使掌法的壮汉走到一边,从地上提起好像已经晕过去的胖子,一巴掌将其抽醒,然后对着迷迷糊糊的掌柜沉声问道:   “是这个人吗?”   当铺掌柜被打了个蒙圈,哀嚎一声后转了转脑袋才回过神来,慌忙看向夕恒。   没正眼多看几秒,刚认出五官,他便急忙大叫起来:“是,是她!玉佩就是她的!”   “姑奶奶你害得我好惨啊,这玉佩能遭来这么大祸事……就算一两银子我都不该收,还给了你一百两……”掌柜见到夕恒后,怨气止不住地从胸膛上涌,眼睛和鼻子顿时红了:   “一百两啊!一百两……”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亏本的生意了,心里根本无法接受,眼泪都窜了出来。   “哦,抱歉。”夕恒打了个哈气,转眸看向拔剑的张落仪:“然后呢,你们要抓我做什么?那玉佩又代表着什么?”   “你不必知晓。”黑袍人们对视一眼,由张落仪喊道:“拿下!”   他们紧握刀兵鼓气,即将前踏之时,另一边又有老妇的呵斥声传来:   “我看谁敢!”   张落仪皱眉朝侧一看,神情忽地一颤一惊,连忙叫周围人都停手。   夕恒疑惑地望向那边,想知是谁只一句话便能止住战势。   所见之人,却是剑院当中那位喜欢浇花的长老。   对方稍驼着背,撑着根歪歪扭扭的木头拐杖,身披着件普通的棕黄色衣裳,一小步一小步地从远处走来。   她见众人停手,冷笑道:“看来咱这张老脸还能有点分量。”   “血线剑……”张落仪眯眼:“您居然隐居在此?”   “不行?”老者沉了沉手中拐杖,在石板上砸出砰声:“你们黄眉山来此扰我清修,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在下无意与前辈为敌!”对方拱手。   “都在我的地盘拔了剑,若我年轻时,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老者冷呵一声,转而讲道:   “不过如今年岁大了,知了天命,不喜与人为敌。”她停下脚步,抬眸道:“好好说说,为何要带走这小孩?”   夕恒眨眨眼,顺便问道:“还有那玉佩到底是什么?”   “……”黑袍人咬了咬牙,一时沉默。   她将目光落在夕恒身上,又转望向一旁的红妙与那位模样衰老虚弱的长老,紧握剑柄许久,终于还是在这几人的气势下退了半步。   “此枚玉佩,实为大赵皇室的信物。”她泄了气,开始讲道:   “乾治五年冬日,京城下民缺煤难以维生,皇帝却用煤炭雕龙造景,因而引发大乱。”   “大乱时有一名皇家帝姬不知所踪,皇帝派人寻找十年未果。”张落仪朝侧边伸手,后面壮汉心领神会地将玉佩丢来。   黑袍女子将其握住,接着讲道:“而如今,那暴君又开始搜罗全天下的龙腹遗子,御带狗寻得了这枚玉佩,我们黄眉山武者以两位明劲高手为代价将此物夺来,逐渐寻到了金石城中。”   此人看向夕恒,道:“如今终于找到玉佩主人。”   夕恒歪歪头,一时没能理解自己是皇家公主这种设定。   原来自己穿越过来,本是要享受皇家锦衣玉食的待遇的么?   怎么就变成了这一副病秧样子,求生求死?   挡在夕恒前面的红线剑派长老和大师姐回头,目光有些莫名其妙。   “你还是个公主?”红妙诧异。   “我不到啊。”夕恒扶额:“真的假的?”   “如果是假的,我等何必如此。”黑袍女摇头,对拄着拐杖的老者道:“前辈,你应当知晓,能活捉一名帝姬,会对我们黄眉山军带来多大好处。”   “黄眉山是武者的组织,我们黄眉山军势力越强,武者也能越受尊敬!”她越说声音越大:“当我们彻底掌握海鲁之地成就武者之国,必当造就武道盛世!”   “……”夕恒后退了半步。   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实在是相当不妙。   “她都还未入劲,黄眉山对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长老敲了敲自己手中拐杖:“此人毕竟是剑院弟子,我们不放人。”   “只是几十两银子的弟子!”张落仪着急讲道:“前辈如今年老力弱,若是真与我们几人交手,还不一定谁赢!”   “你在威胁我?”老妇人眯眼。   “不敢。”虽嘴上这样说,但对方紧握长剑的姿态明显是准备动手。   身后另外几名黑袍人,同样缓缓做出架势。   “我们时间不多,请阁下尽快决定!”   “……都有人胆敢欺负到咱头上了,真是老了。”长老支起驼背的身子,右手忽地一按,手中木杖直接陷入地面。   她反手抓着拐杖上端,缓缓将其拔出。   锋利的剑刃从中缓缓显出,一股沉厚的气势与杀气也随着此人眼瞳转为红色而渐渐泛开。   “那个……”在这第二度剑拔弩张的氛围当中,夕恒又插了句嘴:“只要确保能够入劲的话,我跟她们走也不是不行。”   前面人都愣了下,而后红妙摇头打破沉默:“都这时候还想着入劲,你可真是奇怪,公主殿下。”   “落在她们手中,是生是死可都由不得你了。”长老也劝了句。   另一边,张落仪抓到一丝不必动手的希望,极快讲道:“我们黄眉山军是武林之首,武道经验数不胜数,可确保你入劲!”   “真的?”   “武者不打虚言!”对方立刻作答。   “那……”夕恒已经开始犹豫。   在那几名黑袍人期待的目光下,她犹豫了快要半分钟。   “我就。”   “跟……”   一分钟。   正当她要说出同意二字时,又有一个郎朗高声自院外传来。   “御带办事!闲人退散!”   嘭得一个震声响起,闭合着剑院大门被忽地击开,一群身穿轻甲,腰带配刀佩剑、衣装表面绘有银龙纹、模样统一的武功高手踏着轻功接连奔来——   黑袍女子眼见此景面色突变,红着眼死死盯向夕恒:   “你一直在拖延时间!胆敢耍我!”   “不,不是。”夕恒哪知道会有官兵前来,她真的在犹豫。   不过现在,再怎么也解释不明白了。   “把人拿下!快!”张落仪焦急命令,同时自己也持剑奔来。   后方五六名黑袍人听命来袭。   “护卫帝姬!”远处穿着轻甲高手又加快了速度,可他们都离得太远。   锵——   两剑相撞启鸣,是红妙师姐挡在了夕恒身前。   “果然,你们都是朝廷走狗!”黑袍女子咬着牙,一剑连着一剑愈发迅速矫健。   红妙也不愿多做解释,剑刃已动便是要见血。   她打出的剑招凌厉凶猛宛如层叠的浪涛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片刻之间与黑袍女打了个不相上下。   另一边,持着手杖剑的剑派长老在地上划出一道圆弧以示警戒,同时放出浓郁到会令常人恐慌而晕的杀气,沉声道:   “踏前一步者,死!”   几名黑袍武者受杀气侵染停住脚步,只有其中那身躯庞大的壮汉踏进了圆弧之内。   长老转瞬挥剑,泛着血光的剑气直接将壮汉大腿撕出一道狰狞裂口,鲜血喷涌。   壮汉闭气紧咬牙关,身上伤痛被体内血气压下,继续大步猛踏向着夕恒冲去。   长老继续挥剑阻止,其余的黑袍人却也已踏过圆弧,三四人同时以各种招法招呼在她身上,片刻间被多人缠住难以分出力气。   其他红线剑院中的明劲师姐连着刚入劲几天的林莺也赶上前来,可她们都只有寥寥七八人,根本挡不住这好似极力奔跑的蛮牛般冲撞而来的黑袍壮汉。   挡在前的众人被推开,黑袍人携着巨大的冲击力朝夕恒撞来,并抬手猛扑。   夕恒下意识抓起剑刃,朝着侧边以身法一踏一闪,却难以躲过对方伸来的一爪击。   她只能挑起长剑,以剑尖对准对方铁灰色的手掌腹心。   咔一声,夕恒手里长剑被对方击碎。   同时推来的一股巨力,也将她抛去后方数米。   夕恒在踉跄间努力站稳,刚抬头,又见另一只巨手朝她抓来。   她挥起手里断剑,迎着对方手掌斩去——   忽然哗啦锒铛几个铁响声落在耳边,不知何时竟有一道沉厚的铁链打来。   铁链落在壮汉巨臂,直接将其卷起。   铁锁尖端的倒钩尖刺卡在的对方硬如坚石的皮肤,在手掌挥动之时忽地绷紧,减缓了此人巨手的落势。   夕恒趁此闪躲,并以手中断剑努力上挑斩向对方手腕,却只在一个硬物相撞的脆响声中划出了一道白痕。   后方黑袍人中又有人射来布袖,势要将夕恒卷起,但被另一道铁锁砸歪。   夕恒连连退步,同时望去铁锁来源,正是那些身穿轻甲的官兵所发。   下一刻,有一位面目棕红,蓄着些胡须的官兵落在夕恒身前,抱拳半跪道:   “属下带人救驾来迟,还望帝姬恕罪。”   夕恒眨眨眼,片刻后直接顺应了对方这个称呼,道:   “无罪无罪。”   “谢帝姬!”官兵起身:“殿下请退后,属下先摆平周围扰乱。”   “哦好。”夕恒退到一旁看着。   那先前袭击夕恒的黑袍壮汉,此刻腰间脖颈四肢都已缠上了一根根厚重铁锁。   他先前被斩开的大腿还在向外涌着血,都在地面聚出了一个小血泊。   “快撤!”远端的黑袍女死死盯了夕恒一眼,怒吼道 。   其他黑袍人一个接一个催动轻功离开,只留下这名被缠住的壮汉不断挣扎,并在失血途中逐渐昏迷当场。   “帝姬可曾受伤?”御带官兵头领命令几人前去追捕,转身回望夕恒。   “没……”夕恒被初次见面的外人这么关心, 一时间都有些不太适应,只道:“看看剑院中其他人有没有受伤吧。”   “是!”   剑院当中的师姐们打都只是跌打轻伤,只是长老在战后显得十分虚弱,不断咳嗽。   官兵头领前去拜会长老,一阵行礼客气之后讲道红线剑院保护帝姬有功,许下承诺将会以金石城中心位置的大院作为赏赐,并赠予金银等等……   此时,剑院中的各位看向夕恒的目光大都有些复杂,似隔了一层厚障壁。   只有红妙师姐多调侃了两句,而后便去了一旁,照料看顾起战后身体虚弱的剑院长老。   等到一切安定,不过多久,一驾紫金配色,似乎相当尊贵的高大马车被拉到了剑院门口。   “殿下受多方势力窥视眈逐,在外实在危险,请上车,吾等护送殿下回京。”官兵拱手恭敬。   夕恒受周围一堆官兵礼敬,隐隐感觉如果自己不主动上车的话,也许就会被强拉上去……   她停在原地,回想起了曾看过的古装剧。   如果登上眼前这华贵过头的车驾,自己这一世大概就会失去自由。   不过,皇家的锦衣玉食生活又确实有不小的吸引力。   如果没有读档能力,她大概会在此刻犹豫许久。   但她有。   若是在皇宫里过的不乐意,直接读档重来就好。   “我这一世立下的目标是习武入劲。”她想。   “在皇宫中一定有更多资源,只要不被限制练武,应该就足以轻易入劲吧?”   夕恒微微点头,上前登上车辆。   …… 第十章、大赵盛世   京城距离金石城不远,只需几日车程便至。   马车行在官道平平稳稳,少有颠簸。   蹄声带着木轮滚动,车辆后方扬起些许烟尘。   淡紫的车帘好似披风般朝后飘扬,夕恒透过车帘未遮住的空处,看到远边的城池与驿站距离越拉越远。   几日来,夕恒住着途中每地驿站或酒楼客栈中最好的房间,用着穿越后从未品用过的精美点心餐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照顾。   比起身在剑院时每日的疲惫与枯燥练习,这一趟旅途间实在舒适了太多。   以至于,夕恒都下意识地要沉醉其中,不必每天脑子里都是各种招数动作,也不必晚上闭上双眼,拳头在无意识间忽地握住,将自己的睡意扰乱。   这样子一直松散慵懒着,处处有人照料,就连每日的保健品都会有专门的医师用上品药材精确配好的生活,比先前要好太多太多。   “不不……”夕恒在马车里摇头,想起了先前的决心:“这一世要尽力成为武者才行,我发过誓。”   只有入劲成为武者才算得到了自由,读档可以保留自身的武道境界,也就不必每一世都受这副病弱身躯束缚。   “什么锦衣玉食,都没有健康的身体重要呀。”夕恒自言自语。   一会后,她拨开窗帘向御带官兵的头领询问入劲之事。   可几番试问下来,却没能得到多少可用的知识经验。   伴在马车边上的这几位官兵卫士,在武学上似乎都是屈指一数的天才。   夕恒在交谈时看着他们表情,能看出他们认为入劲是轻易简单之事。   这些人说,只要打好了基础,再练上一两个月,入劲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左问来右问去,夕恒看出自己在周围这些武者身上应该学不到什么,便轻轻叹息重新将窗帘阖上。   请问这些皇家手下的天才武者,还不如随便找个武馆师傅呢,至少武馆里的人能有些教学的经验。   ……   五日后,京城。   夕恒坐着的马车在御带卫兵的拥簇之下缓缓入城。   层叠的崇楼立在宽厚的城墙之上,城楼下开有九个门道,左入右出,中为达官显贵出入的御道。   左右八个入口皆排着遥遥长队,人群在其中拥簇挤嚷喧嚣,而中心最大的门道却极为空闲。   紫金马车在人群的注目当中的行往御道,在一片空荡宽广的长路当中未遇阻碍,长驱直入。   城内宽广道路以白石铺成,路边两侧立着许多龙纹望柱。   于长路行走不远进了内城,便又一次听得人声鼎沸。   夕恒拨开车帘,见路旁身穿鲜艳衣装的行人熙来攘往,两侧门庭若市,路旁车马骈阗。   赤棕宝马受人乘骑奔驰,红鬃飞扬,各色雕车驻于街头,金翠耀目。   红灯笼在两侧茶坊酒肆、商铺门庭连成一片,即便此刻已是白日,仍有少数还在燃灼。   朝远处投目,则可见燕馆歌楼、画阁绣户。   柳陌花衢传来新声巧笑,另有管调弦瑟之声于街头作响,不远处又有卖艺者引得人群围成一片,大声叫好。   成片成片的花光满路,令夕恒这位在偏远山村中居住了数年的乡下人有些目不暇接。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娱乐商街,但这京城当中,也可称是玲珑满目。   “真热闹。”夕恒随口感叹了句。   不过,无论车夫还是身边随行的官兵都没有回复。   越是快要到了目的地,他们的模样反而愈发谨慎严肃。   夕恒见没人搭理自己,也没心思多言,托着下巴默默看起窗外景色。   渐渐,车驾跨过了这片繁华商街,来到雕栏玉砌的皇城之前。   比起外面的高阁楼台,皇城中景色更是如天宫般的玉楼金殿。   更吸人眼球的是,在皇宫一侧,竟于平地上拔起了一座数十米的高山,遥遥看去一眼,便能使人感其风景如画。   各色花朵争奇斗艳,茂林修竹将高山雕出青色。   山峰有几片秀美云雾萦绕飘荡,令此山更添了几分仙灵意境,山上有一高阁,似是仙人居地。   此山好似集天地灵气于一身,有钟天地灵秀之感。   更特别的是,有一发亮的漆黑墨龙盘绕于山腰之上,于日光映照之下鳞片层叠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不知是何物雕刻。   见此等景观,夕恒下意识先前在红线剑院当中听到那黑袍人所说的话。   “寒冬下民难以维生,皇帝却用煤炭雕龙……”   “这就是那条龙吗?”   夕恒默想着,目光又注视起皇宫的金楼玉宇,再看向这凭空而立、灵气十足的高山。   她来时看了许久景色,记得京城周围根本就没什么山,这地方本应是一个大平原。   古人建城也应该不会在山边建,特别是这种一国都城。   夕恒拉开车帘,以此问向一旁御带卫士:   “那是什么山?”   “帝姬在外有所不知,此乃圣上所建灵山,名为蓬莱!”御带头领介绍时,还并着两手,向皇宫行俯首礼。   “在平地上一点点建出来的?”   “圣上宏图伟略。”对方尊敬道。   蠹政害民。   夕恒阖上帘子,愈发觉得皇帝这老东西不是什么好人。   之后相处起来,也许会相当麻烦。   “嗯……如果对我不好,尽量多捞点好处就溜吧。”夕恒在心底默想着。   紫金马车进了皇宫,周围护卫紧张严肃的模样才慢慢宽松下来。   宫中地面青白两色,宛如玉石铺成。   有些墙面贴着金箔金丝,绘成龙形。   金龙墙绘眼中亮着火光,灼灼有神,好似下一刻就将活过来,于墙面飞出。   御道走完,金碧辉煌的朝堂大殿亮在眼前。   许多卫兵穿着金甲,持着长枪立在两边,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上百之数。   马车于大殿之前停步,一个太监尖声恭敬地请她落驾。   夕恒拉开紫帘,从泛有浓郁沉香气味的车中走出。   “恭迎帝姬!”太监声刺耳到令夕恒烦躁。   她瞥了那白发老太监一眼,见其身形稳定,架势当中隐隐透着某种威势,目若悬珠炯炯精明,像是个高手。   “请帝姬进朝面见圣上!”对方俯身道。   夕恒走下木阶,先环顾了周边这片空旷场域,身后就是壮观威武的大殿。   “不需要准备什么?”她问向那老太监。   “圣上旨意,帝姬尽快面见,不必多礼!”这太监的每一句话都有种唱戏似的弯绕感。   “帝姬请随在咱家身后——”此人转身行走。   夕恒无奈跟着,见宽广的大殿殿门越挨越近。   殿堂中除了透进的阳光照亮,还汹涌燃烧着几根火柱。   她一进大殿,先是感到广阔,而后是黯淡。   其中红毯铺盖,紫金龙纹装饰颇多,墙面以暗青淡白绘着天宫之景,各个巨大梁柱又有五爪金龙的画像盘踞。   一番装饰下来,使这大殿愈发不像是政治朝堂,而更像道教真宫。   越往火柱的亮光处行去,越能见到诸多身穿锦衣、头戴乌纱帽,手持各色朝笏的文武官员。   上百官员规整列着方阵站立,其中有人瑟瑟发抖。   此刻,整片朝堂寂若死灰,针落可闻。   直到一个平稳的中年男声吐出一字:   “念。”   “嗻~”又是一个尖锐的太监声,不过这声音有些不稳。   夕恒不太喜欢这种声音,微微蹙眉。   接着,前面那太监以略带颤抖恐惧的怪异声,一段段地讲起:   “陛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十年不视朝,纲纪驰矣。数行推广事例,名爵滥矣……”   “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这,而未甚也……·”   这声音念了快要几分钟。   夕恒在此期间,也来到众位官员之后,朝前看到了朝堂上端中央位置的所谓皇帝。   此人穿着龙纹黑裘,内配红金衣物,头戴十二旒冠冕,自然随意地依靠在宽大皇位当中。   他年岁虽高,样貌却仍还算俊俏,高鼻细眉,丹凤眼,留有须髯。   数名宫女在旁端着玉盘,乘着肥硕红桃、颗粒饱满的葡萄、由玉壶所装的酒酿。   皇帝捏起一盏酒水,动作轻佻将其入喉,静静听完太监念诵。   “陛下玄修多年矣,一无所得,区区外药之长生,理之所无,而玄修之无益可知矣——”   声音落罢,朝堂上一片寂静。   下方文武百官,无人胆敢在此刻发出一声。   “好!”皇帝听完重重一拍巴掌,洪亮的高声打破寂静:“此文别具一格,文笔雄奇气势磅礴,实乃大家之作。”   “来人,带这位进谏的明臣上来!”   朗声回荡于殿堂,不过多久,一身粗糙囚衣,受铁锁镣铐桎梏之人被押上朝中。   死囚披头散发,满脸污垢,两眼通红,见到皇上欲要张口,嘴巴却早已被粗针线封死。   滴滴鲜血自其腰间直流,将素白囚衣前腹位置染成通红。   “怎么如此对待当朝明臣?”皇帝皱眉:“将他嘴巴剪开!”   片刻,一位太监抓着厚铁剪刀走来囚犯面前,利刃咔嚓一下,连着血肉与黑线一起剪断。   一个沉闷沙哑的痛吼从那裂开的嘴角之中发出,紧接着被压下。   此人张开鲜红流血的嘴角,双目怒视前端座上皇帝,咬牙吼道:   “赵乾元,你不得好死!”   怒骂声落,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座上皇帝闻言大笑:   “是啊!朕就将要长生不灭,怎会死呢?”   “朕已寻得仙法!择日就将成仙!驾鹤飞天与天地同寿矣!”   …… 第十一章、假痴不癫   那身着白衣的囚犯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座上皇帝不断怒骂,朝堂当中数百官员无人胆敢多作一声。   死囚声音愈发衰弱,五六句怒骂后声音便变得沙哑,身上鲜血流下,给地面红毯多增了几分暗色。   又以朦胧恍惚的闷声多骂了几句,身体便晃荡着倒在地面。   “怎么这就死了?朕还盼着看他烧死呢。”赵乾元摆了摆自己干净的左手:“连多一会都撑不住,提牢厅怎么搞的?下旨,负责审刑此人的官员各打五十大板。”   “嗻——”下面的太监应声。   “至于这尸体,绑在旁边柱上烧了吧。”他说罢,很快有人听命办事。   尸首被粗绳绑在了远端石柱,片刻后有柴火堆起,一把明火很快将其点燃,传来血肉焦味。   大赵皇帝重新依靠在长椅上,捏起身边颤抖着的宫女所端盘中一颗葡萄塞入口中,懒散的目光扫过朝堂之下。   “哦?”他歪着头,看到了百官后面,正有一名身穿简单锦衣的女子格格不入。   “哦~”皇帝想明白了,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高抬右手,嘭一下子拍在龙椅扶手上。   闷声响起,震得下方不少官员身子一哆嗦,以为皇帝又要发疯。   下一瞬,那台上的皇帝又张口哈哈大笑起来。激动道:   “好啊,好啊,今天当真是朕的大吉之日。”   “快,你们这群奸臣都给朕让开,让朕好好看看十年不见的女儿!”   下方百官各自回望,见到夕恒之后各自让开,给夕恒面前空出了一道长路。   龙椅下方最近的太监俯首,刺耳的尖声道:“请帝姬上前——”   右侧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打出了噼里啪啦声,夕恒朝那边的尸首瞥了一眼,心里轻叹一声,慢慢走向前端。   她不是很想和这种看起来像个疯子的皇帝交谈。   夕恒走向前端,与其对视。   赵乾元在龙椅上仔细盯了她一会,片刻之后,微微点头: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不愧是朕的女儿。”   这皇帝大约的确是疯了——夕恒自知没那么漂亮。   并且,在对视期间,夕恒从对方眼里隐约窥见了某种诡异的恶念。   “十年千金无寻,今日方得重聚。”对方激动的神情一变,又成了一副感伤模样:“十年别离,是去了何方?如何度日?”   夕恒把这个问题当做走形式,随口简单讲了讲自己之前境遇。   赵乾元听闻途中连连作叹,盯着夕恒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怜悯之情。   “回来就好。”他最终道,随后令太监拿来一张圣旨,手握细笔挥毫泼墨、洋洋洒洒。   此人行文一气呵成,短短一两分钟便做出了幅凤采鸾章,交给下方太监念诵。   文章之间,大抵意思便是将夕恒归于宫中,重封为嫡公主,并将宫中一处名为思佳殿的大院赐予,另赐金银珠宝,宫娥十数……   圣旨念诵完毕,右侧尸首也已经烧成焦炭。   皇帝下令退朝,夕恒则在太监的带领下恍恍惚惚地离开这片朝堂,来到了那位疯皇帝赐予她的公主宫殿。   门前卫兵行礼后将殿门打开,后面显出十数名衣着样貌美艳的宫女,皆行着万福礼,朝着夕恒柔声道:   “帝姬万福。”   “……起身吧。”夕恒在这场面当中沉默数秒,回过神来才道。   还记得几月之前,自己还是身在偏远村落中一名身患顽疾的药堂记账,现在却成了整个大赵国的公主殿下。   不得不说,人生无常。   夕恒在心底感叹时,宫女之中走出一位衣着最为鲜艳之人,代替了方才那老太监为夕恒领路,并恭敬地介绍起了整座思佳殿。   听着听着,夕恒突然问出一句:“这大院里有习武的场所吗?”   “习武?”掌事宫女疑惑,片刻后道:“殿下,陛下先前下旨,京城中女子是不可习武的。”   “……”夕恒缓缓将右手上伸,扶住额头,小声自语道:   “果然,来错地方了。”   “帝姬说什么?”   “没什么,继续走吧。”夕恒摇头。   她打算之后,在院中随便找个空旷之处自己练剑。   若是连这都不被允许,夕恒就准备先享受一番公主的奢华生活,腻味后便逃出京城。   能逃掉最好,不能跳掉的话原地读档也罢。   “下一世就不卖玉佩了,耽误我学武……”夕恒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大院,在眨眼间有了新的头绪。   她于是打断身旁宫女的介绍讲解,直接问道:“这院子里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最好是能够随身携带的。”   宫女一时无言,看着夕恒的眼神中增了分古怪。   不过她还是恪尽职守,细想了一番后,恭敬地对帝姬做出了回答。   “思佳殿常年闲置,并无珍宝,不过圣上今日赐来一箱珍宝,帝姬若愿知晓其中何物最为珍贵,奴家可以分辨。”   “那拜托了。”夕恒点头。   “殿下无需对奴家讲敬辞,有何所需命令即可。”宫女道。   夕恒不太适应这种身份差别,换了个话题:“说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为含玉。”   夕恒随口道:“继续走吧。”   “是。”   ……   夕恒在思佳殿中绕了一圈,知晓了其中各处功用。   片刻后,门外有太监送来皇帝御赐而来的金银珠宝,与宫女含玉在珠宝箱中挑选出了一只雕有双鹤齐飞的白色玉佩,据说价值上千两白银。   夕恒将其挂在了腰间,轻便携带着。   不久便到了午间,夕恒来到宽阔的正厅,坐在殿堂主位,见到种种山珍海味被一名名宫女端到了她身前桌上。   一旁有宫女弹奏琴瑟,连着另一边的箫声琵琶声,奏出了相当悦耳的旋律。   大厅宽阔处,四五名宫娥挥着红白两色渐变的长袖,在厅中舞出柔媚之姿。   舞蹈与乐声相互应和,又有女子在夕恒身边端着酒水点心,静待她来品用。   舞乐减缓时,容姿各异的宫女们接连行至夕恒身前,恭敬行礼并介绍自身。   夕恒实在不习惯此般情景,只当做走个欢迎仪式的过场,对其一一做出回应。   期间,一旁的侍女为夕恒倒了杯果酒,散来浓郁的花果香气。   夕恒犹豫片刻,还是将酒水接了过来,就当做表示接受这些宫女们的好意。   “虽然说吾辈岂是蓬蒿人,但这龙血凤髓的,也太显贵了吧……”她心里想。   嗅了下酒中芳香,少女轻轻饮下一口。   她不想多喝,毕竟饮酒会对内脏产生负担。   可渐渐,酒中的香气与甜意却使她渐渐迷失,不知不觉间便配着桌上的山珍海味饮下了一整杯,心思变得愈发朦胧晃荡。   在宫女们的嬉笑与奉迎声之中,第二杯酒水下肚,夕恒意识朦胧,逐渐昏倒。   ……   再醒来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又已不知究竟身在何地。   潮湿气沉又透着闷热的空气令夕恒浑身落汗,由此惊醒。   迷迷睁开双眼,却见周围都是灰黑的石板,许多蜡烛并排列于墙面,照亮了这片昏暗空间。   烈火汹涌的燃灼声与木裂声远处不断打响,同时还有油脂在锅中遇水的噼啪声响,近处又有奇怪的滴水声持续。   “……”   夕恒浑身无力,好似忽然回到了上一世的临死之前。   “怎么回事……”她努力侧过头,看到一架用来炼药的大鼎立在石板房间中心,其下方有烈火不断灼烧着。   她的脑子有些混乱。   自己不是已经成为了大赵的公主,正要享用每日锦衣玉食的宫中生活吗?   怎么随便喝了点小酒,睡过去后,再醒来就到了这种诡异的地方。   她一开始以为是梦,但身体的感知却清晰地告诉她,眼前情景都真真切切。   夕恒感到愈发觉得虚弱,四肢都难以抬动,只有手指还算容易控制。   就好些遭了鬼压床般,无尽的疲惫感一波又一波地涌至心神,稍微动弹一下都是奢望。   滴答——   有个滴水声离得很近……   夕恒迷茫地看向声源,发现止不住的滴水声就响在自己的左手腕之下。   她努力扭动落到床沿下的左手,却见手腕已经溢满了血红一片,那滴水声滴得是她的血!   “怎么醒了?”一个充斥着失落的叹息声从侧边响来。   夕恒朝那扭头,见到说话之人正是今早,她在朝堂当中所见到的那位皇帝。   只是此刻,对方并未身穿那一身暗金龙袍,而只穿着一件青蓝长衫,模样好似流浪道士。   他瞳中满是血丝,好似已有整夜未免。   “可怜……”赵乾元神情悲哀,眼有怜悯:“若你在浑然无知之间安稳死去,还算得解脱。”   “如今,却要亲眼见证自身沦殁。”   “疯子……”夕恒看见对方手里拿着尖刀,刀刃上印着许多鲜红血丝。   “不疯魔,不成活。”这位皇帝将手里尖刀放在一旁桌上,又拿出一件精美此杯,在盆中鲜血里舀了一杯,直接饮入喉中。   粘稠的人血从它唇际溢下,落在身上青蓝衣衫。   后方火焰熊熊,他却坐在了夕恒所卧的床榻边上,充斥血丝的眼睛疲惫地盯着夕恒面容,缓缓对她讲道:   “十数年前,你姑姑赵千秋打碎了朕的丹田,因此,朕此后一生都不能习武。”   “后来,朕听说世上有着仙法,超乎武道之上,可得长生逍遥。”   “朕即位皇帝后寻仙十数载,如今已通日月之理、晓阴阳变化,明天地合德、四时合序,上敬先天求功,下问鬼神得法……可天竟不扶朕,鬼神竟不应朕。”   “朕乃天下第一人!天地不应,朕自当独行!”他将手中盛血瓷杯砸碎,以蓝衫长袖擦拭唇际鲜血。   “上天不允朕寻仙,那朕便习魔功,行魔路!”他忽地站起,语气斩钉截铁:“朕要长生不死,要成天下唯一!所以——”   他全力将拳头锤在床榻,打出震荡。   夕恒见到床边木板连一丝裂痕凹印都未出现,对方砸床的拳头却已丝丝流血。   这家伙气势高昂,力量却很弱……   “所以,朕不得不以血亲作为血食,成就血海大法。”赵乾元眼瞳发狠发红:“孩子,来助我功成身就吧!”   …… 第十二章、弑杀王僚   滴答。   浓稠发黑的鲜血一滴滴落下。   一旁药鼎下熊熊烈火照来明光,血液在空中反射出一点微光。   疯皇帝在讲述完他的大计之后,拿出尖刀返回到了厚重药鼎一旁,向药鼎中的滚烫油水里倒进各种各样精品药材所磨成的粉末。   一时间,浓郁的药香充满了这个闷沉昏暗的房间。   刺鼻的药气使人发呛,夕恒接连咳出几声。   几次轻咳牵动了喉间肌肉,令她意识变得更清醒了些。   她再多活动了一下手腕,虽还难以抬起,但至少也多了一点力气。   夕恒看着自己那溢血的手腕,仍还想着求生的方法。   自己中了什么毒,或被人点了穴,经脉不畅难以动作。   只要使经脉畅通,再恢复一些血气,应该能够恢复身体动作……   可被割开的手腕还在不断流血,使身体愈发地虚弱。   想做什么必须尽快才行……   左侧远处,那疯皇帝还在往油锅里丢进各种药材,一壶接着一壶几乎没有尽头。   夕恒趁此刻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凭此激发了半分力气,心里想着上一世留下的化浊宝丹,微微发亮的物品栏便浮现在了眼前的昏暗场域当中。   这颗丹药有着增气通脉的作用,也许对现在这情况能有些益处。   她努力伸手向上,用尽力气勉强抓住了这颗丹药盒子,将其翻开,取出了其中黝黑发亮的丹丸,一点点挪向上方。   “可怜呢~”   一个声音传来,夕恒立刻藏住药丸。   赵乾元终于倒完了药材,回到了夕恒的床榻边上:“你颠沛流离十年无事,却在朕需要血肉之时重回故地。这就是命啊,兴许你本就是为成就本王证道而生的……”   “真是天道不仁。”他先露出悲悯之情,随后又红着眼低声疯笑了一阵。   随后,他缓缓靠来夕恒身边。   正当夕恒于慌张间正要动用全力送药入口,并想方设法反抗时。   对方却俯下身来,端着夕恒手腕流出的那盆血,又转头返回了药鼎边,将小盆的浓稠血液倒入其中。   不过片刻,药鼎中的滋啦响便成了咕嘟声。   赵乾元拿着一杆长木勺,晃晃悠悠地搅起鼎中材料。   夕恒没有闲住,看着对方那火光映照中的诡异背影,已经慢慢将化浊宝丹送入口中,一点点嚼碎,干干咽下。   丹药入腹迅速起效,一股热息于丹田处开始流转,并逐渐泛开,顺着经脉流通向了愈发冰凉的四肢百骸。   血管随着胸间心跳颤动,就连手心指腹都有了微弱的跳动感。   一声浑身一颤,滴滴冷汗排出。   原本堵塞的经脉被热息冲开,无力的肌肉关节也逐渐恢复了知觉,又麻又痒。   一阵黑血自夕恒手腕的伤口处喷出,紧接着,原本流淌不息的血液好似凝住,血滴声随之愈发缓慢。   夕恒长长松了口气,她感到身体重新有了热量,原本苍白的手臂肌肤也增了半分红润感。   随着一阵酥麻微颤,夕恒握了握拳,身体动作逐渐变得顺畅起来,好似在一瞬间忽地大病痊愈。   “呼……”少女以极细的声音吐出热息,转动僵硬的脖颈,注视向侧边仍在不断搅拌药锅的大赵皇帝。   “快了,快了,这都是灵气,朕就要修成了……”赵乾元用力嗅着满屋浓郁药香,每一次都是深呼吸,好似要将这些药味渗进自己的内脏丹田。   后面的夕恒掩住鼻唇,这满屋的苦药和血腥味令她相当厌烦。   她微微蹙着眉,掩着自身动作声音慢慢从床榻坐起,看向一旁红桌上安稳摆放着的尖刀。   刀刃上还留有几丝她的鲜血。   夕恒慢慢伸手摸去,纤长细白的五指握住深黑的圆润刀柄,将其缓缓握住。   手里有了刀,杀心自然起。   她目光逐渐变得冷漠,细声站起,盯着眼前那名正用她的血来炼药的仇人。   大赵皇帝仍面对着药鼎,不断深深呼吸,哪怕肺腑都已被蒸得灼痛,也不肯挪动半分。   少女一小步一小步无声地靠近。   “灵气还差一些……该以血精肉精来填。”赵乾元闭气细细品着药苦血腥,喃喃自语沐,语气诡异:“果然还是要将整个人投进去吗?”   他眼底血丝愈发密集,再吸了一口灵气后,慢慢回身。   “将谁投进去?”散着长发的夕恒抓着血刀突然出现在对方身前。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手里尖刀就反握着狠狠刺来——   噗嗤!   尖刀入肉,流利非常。   这把刀明显比寻常兵刃更锋利许多。   赵乾元被刀刃捅进了肚子,愣住一瞬才反应过来,两眼一红,怒吼着朝夕恒张牙舞爪。   夕恒再抽出染血尖刀,催动起在红线剑院锻炼出身法与战斗意识,将身子一俯,刀刃上划——   利刃于空中划出啸声,于对方来袭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十数厘米的狰狞伤痕,勾出大片鲜血淋漓。   对方的血液也撒入了旁边药鼎当中,好似起了化学反应般使其中咕嘟声愈发剧烈。   “你竟胆敢伤朕!”疯皇帝一声怒吼,抓出锅中染了血腥味的厚实木勺就朝夕恒直接打来。   夕恒脚步一撤,对方则瞬间转劈为刺,朝前猛地踏步来袭。   少女看出了对方招式变换,身体却没能顺着心意闪躲,这一勺直接打在了她的心口。   她捂胸接连退后数步,目光愈发认真凶狠。   虽然对方也不是武者,但在实战经验与武学招式上的理解明显比她高明许多。   “朕明明给你下了千迷散!你为何还能动!”赵乾元恼怒质问,这类意料之外的事最不合他心意。   夕恒盯着对方腹部与左手臂的伤口,两处都在淋淋漓漓地泣着血。   而她自己虽被打了一击,胸间极痛,最多也不过只是断了根骨头。   论伤势,她明显更轻。   “因为我要杀你!”夕恒猛地踏步,奋不顾身。   接近后对方用木勺以斩击之势敲开,少女斜踏脚步将反握着的利刃与木勺相挡。   刷地一声,那木勺竟被刀刃直接切成半截。   夕恒随即转剑,再刺向身前人的脖颈。   可在她动作时,对方也将那半截木棍转动刺来——   夕恒挪手想要格挡,但在行动之前又在瞬间以自身意识强行冲破了下意识的防御动作,仍将尖刀直扎向前。   赵乾元怒目睁大,好似根本没想到夕恒胆敢与他同归于尽,立刻挪身想要躲开后撤。   可刀刃已经落下——   熊熊烈火映照当中,利刃如白虹贯日彗星袭月,划空拖出一道红线血痕,紧接着便直直刺入了那皇帝的脖颈。   两道噗声同时响起,夕恒忽地感到全身失力。   她停住手,呆呆向下看了眼,见到自己腹部已被一根斩断削尖了的木棍刺入,并自身后穿出……   “你……你……”赵乾元退后一步,双手捂向自己不断涌血的脖颈,声音被血沫堵住,沙哑至极。   他拼命地遏住自己的脖子,试图把血堵住,脑袋却是越掐越紫。   不过一会,便仰身倒地。   不知这是被自己掐死的,还是流血所流死的……   夕恒看着对方倒地死去,又抬眼看了看自己扔还举着的,染血的手和刀。   她慢慢将刀刃落下,自己也忍着痛楚一点点蹲了下来。   少女低头看了眼穿透自己腹部的木头,心想要不要拔出来。   还是算了,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拔出来也不过是死得更快些……   咕嘟咕嘟。   旁边的药鼎中仍不断传来好似地狱熔岩沸腾的声音。   夕恒叹了口气,声息变得愈发微弱:“……我不该来的。”   她闭上双眸,准备等死读档时,却忽地感到体内有股奇特的气流波动。   气感随着血液的流淌游走,渗入经脉,并逐渐归于丹田。   夕恒心起疑惑,尝试着挪动起这股气感,便感到这股气息就好像正被自己捏着般行动驱使自如。   “这是化浊丹的药力?可药力怎么能被催动……”她自言自语着将血气流经自己的指尖经脉,稍稍透出一些。   启眸,便可见到红色的丝缕在指尖散开,并逐渐聚成了一条极细的红线。   “红线……”夕恒睁了睁眼,意识一下子清晰了不少:“这是气血!”   “我掌握气血了……什么时候?”   夕恒回光返照般精神起来,回想起她与那疯皇帝的两招生死比拼,脑海中浮现出了在红线剑院当中所听得了几句话——   “舍生之剑……生死之剑的大机缘。”   “舍弃所有,只求挥出一剑斩杀敌人……真正的红线剑意。”   “方才那便算是舍生之剑么……”夕恒小声道:“明明我用的不是剑。”   她抬起右手,在自己面前晃起染血匕首,闷闷咳着血,笑出几个沙哑细声。   “总算……是在临死之前步入武道了。”   这一世的目的经历曲折后忽然达到,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一个扑声在旁响起。夕恒还以为是外人前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却见是一本红书从桌面掉下,震起了一块烟气灰尘。   夕恒眼中透出困惑,驱使愈发虚弱的身体起身走向那边。   走了不知多久,她已经分不清是半分钟还是一分钟,总之,还是在死前摸到了这本红皮书。   她慢慢蹲下,用手指将页面拨开,书皮触感绵软好似人的肌肤。   因燃料缺失而愈发黯淡的火光映照下,夕恒看清了书上古文与一些怪异的图案线条。   她用满是血污的左手揉了揉眼睛,视野清晰了点,也看清书上封面几字。   “血海大法……”她轻语着念出。   “这便是那个疯皇帝修行的魔功么……”夕恒将书抓起,翻开几页试图阅读,目光却因浑身上下的虚弱感变得愈发模糊朦胧,已看不清书页内的细小文字。   一股浓郁的困倦感引得夕恒就地躺下,缓缓睡着。   昏迷之前所听的最后声响,是厚实木门被推开、长长的尖锐吱呀声。   片刻之后,又响起太监的惊恐尖叫,刺耳烦人。   “皇上、皇上!皇上驾崩了——!!”   …… 第十三章、轮回转生   “皇上驾崩了——”   太监声惊恐慌张至极,尖得宛如杜鹃的泣血啼鸣。   刺得听觉愈发朦胧的夕恒,都感到了些许厌恶。   不过随着意识逐渐离开,对方的声量不减,声音的位置却慢慢越拉越远,渐渐消失。   眼前与耳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世间种种都变成了一种颜色,一种寂静。   恍惚一下,夕恒好似受惊醒般忽地睁开双眼,却见自己正漂浮在一片灰黑色宽阔空间之中。   睁眼,所见到的便是大大的读档二字。   夕恒呼出一口气,转望向这片空间。   周围全都是些灰黑朦朦,除了身前的读档与发光字体,没有任何吸人眼球的事物。   她在灰黑空间中静走了几步,系统字体在随着一起移动。   这地方似乎无边无际没有中心,亦或者,任何一处都是中心。   夕恒不再多走,看向系统文字。   姓名:赵夕恒   境界:凡人(入门武者)   生理年龄:17/43   心理年龄:22/948   存档机会:0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终于是武者了……”夕恒见到凡人后的武者几字,松了口气。   她生怕自己掌握气血成为武者不算是境界上的提升,无法保留至下一世。   若如此,每一世都要习武来维持身体稳定,抵御顽疾,就会白白浪费太多时间。   夕恒虽然不畏肉身寿命的限制,却有着不过千年的心灵寿命大限,不想随意将时间浪费了在练武上。   如今倒不必再因此烦恼。   系统明确了她是武者,之后每一世都可以保留入门武者这个境界。   夕恒继续看向下方,略过了两种年龄,便见自己明明成为了武者,存档机会却没有增加……   “嗯?”她还是蛮想要一个存档机会的。   例如,以后可以在功成名就之时定下一个存档,往后便可以以此为起点,直接掌握大量资源,无需再从山村起步慢慢磨练。   可现在修行境界有了变化,存档机会却依然是零。   “成为入门武者不算境界提升吗?”她想到:“要将前面的凡人两字变了才算是?”   如今看来,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那怎么做,才算是超脱了凡人身份呢?”   “将武道练至极境?亦或修炼传说中的仙法或者魔功?”   夕恒摇了摇头,她自己在这擅自猜测,也没什么意义。   再扫了一遍文字面板,又见自己的寿命比起先前增了一倍,大概是练就气血成为武者后,体魄经过打熬变得健康,寿元也有所增加。   可惜这一世没能活到寿终,直接与那位大赵皇帝来了个同归于尽。   “心理年龄也有些增长……是因精神也在这一世得到了锻炼吗?”她看出。   “如果可以一直增长下去,也许就已经是永生不死了。”   不过看心理年龄这四个字,夕恒便认为这是无法无限增长的。   就好像人身寿命,人可以养生延寿,但终究有个难以跨越的限制。   “永生不死……”默然间,夕恒对这四字产生了一点渴望。   不过她也知,永生是难以奢求的遥远之物。   自己还只是个刚刚入劲的入门武者,不至于遥想那么长远的目标,还是先把武者这身份做好才是。   夕恒默默点头,再环顾了下四周。   这片灰黑空间除了眼前的单薄亮光文字之外别无他物,不过多久,她便将手触向了眼前的读档两字。   一种冲刷的变换与带着微微吸力的扭动感笼罩全身,夕恒眼前视野层叠起一片昏暗。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   总之当夕恒再度睁开双眼时,又见到了那片熟悉的破烂顶棚。   主梁次梁横亘眼前,一堆木材在阴暗的环境间犬牙交错,几张蛛网在气流动间轻轻波动,空气间弥漫着一股腐朽味道。   少女将右臂上抬轻轻抵住额头,小声道:   “还是在剑院住着舒服些。”   “精神好累,先休息一会吧。”   她将有点漏风的被子捂实,接着便在床上侧着身子眯眼。   刚杀了位皇帝,少女纤细的精神还没能缓过来。   “弑君……这可是大罪诶。”   不过,也不会有人从上一世追来,给她定下这个罪名就是了。   在精神疲惫带来的困倦间,夕恒很快睡着。   ……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的轻手拍门声将她唤醒。   夕恒揉着惺惺睡眼,意识逐渐清晰。   木门又被敲了两下,紧接着有一个妇人的呼唤声传到了耳边,口音乡气十足。   大抵就是在问家里有人在吗,还叫着夕恒的名字,不知从哪知道的。   “谁啊……”夕恒初醒,声音有点闷。   睁眼,见房间昏暗,已经近夜。   只有西边窗外,夕阳已落只剩残辉。   少女掀开被褥,从床铺坐起打了个哈欠,对门外回了一声有人。   “俺是你隔壁家嘞,今个杀了只鸡炖蘑菇,给采药妞儿送来一碗……”外面那妇人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话,夕恒只听得了前几句,便让对方离开。   外面那婆娘在第一世给她带来过一点麻烦。   虽说倒也不算是个坏人,但经不住烦人。   她这一世不打算在村中长留,直接回拒了对方好意。   等门外人远走,夕恒从床上起身,坐到一旁桌边点燃了残剩下的一坨小蜡烛。   随着心中默念,物品栏显在眼前。   夕恒从中抓出了一部血红色的书籍。   红皮封面上,以怪异歪扭的文字写着‘血海大法’四字。   她舔了下指腹,就着烛火将其翻开。   书册开头是以秀美文字写就的一篇序言,简单讲述了此书来历与书中内容。   序言写者称自己是大赵皇家的一位公主,于军中略有成就。   她在外与北方颜国争战,在一处野原古墓当中,机缘巧合间得到了此本功法。   一开始,她以为此物便是武林传闻中的绝世神功,练个三五年就能成为举世无双的高手,一时大喜过望。   但随着逐渐研究,看过了其上所描写的种种仪式仪轨,她最终认定此书实乃一本邪功。   此书上功法,要么献祭大量生灵鲜血,要么伤害血亲骨肉,所有条目皆与正道相背而驰,是至邪至恶之法。   按照书上所写,任何人皆可从极大量的鲜血当中获得一点‘灵’,并以仪轨或阵法的方式来引导这一点灵光,转成某些奇诡怪异的术法。   …… 第十四章、汲灵仙途   公主最终确定,这本书甚至连武功都不是,而是纯粹的妖术典籍。   她最开始想要将其烧毁,但此书毕竟难得,又似是天下独一份,便将其封入了盒中,存放在了皇家书库里端。   并在序言中写道:   ‘无论是谁得到此书,都必须谨慎行事,切莫被其迷惑。   书中有小半妖术,只需大量寻常鲜血即可催动,野兽鲜血即可。   若是能以之为皇家分忧,可以勉强使用。’   “而万万不能用人血。”夕恒默念。   “法术就在眼前,怎么可能不用。”她摇头:“就写上几句话,可劝不住人。”   这位公主自从留下了此书而没有烧毁,就已注定了之后的结果。   只要书中法术能带来足够的利益,迟早有天会有人翻开书册的后半部分,通读其上阵法仪轨,以人血祭献——就像被夕恒杀死的那位疯皇帝。   序言尾端,写着一个名字。   “赵千秋,大赵帝姬、血线剑派传人,文统二十七年于颜国狼山落笔……”   “血线剑派?”   夕恒记得,她所修炼的红线剑,曾就名为血线剑。   而文统年,便是上一代的年号。   现今是乾元十六年,距离文统二十七年足有十九年之久。   “我与这位赵千秋相差了一代,她大概算是本身的某个姑姑……”   并且同样修炼红线剑……也许冥冥之中确实有着缘分所在。   “嗯……之后前往红线剑院习武,可以借用这位赵千秋的名字。”   她已经学会了一部分红线剑,并且由此入劲,原本有些不好向大师姐与长老解释,怎么还未入院就已经凭此入劲。   如今有了赵千秋这个姑姑,倒容易解释了。   接着,夕恒略过序言,在烛光映照下翻看后边页面。   这本血海大法中,前几页的法术所需的血肉没有限制,阵法仪轨与手势指法步法等等也算是简单。   但即便最简单的血箭术法,也需要数斤新鲜血液才能催动,施法时间还不算短。   “好像有些鸡肋……”少女默读时细声自语。   催用这书上的法术,远远不如自己带上一把弓箭。   哪怕一整箭筒的数十根箭矢,再加上一把硬弓背在身上,也比携带一大桶温热鲜血要轻松的多。   一大桶新鲜血液只能发出一根血箭,并且还需要提前捏指划阵。   虽说是一种超凡能力,但在战时用这种力量,还不如随便在地上抓起一块大石头扔向敌人……也就在战场上,满地都是新鲜尸体的情况下能有些用处吧?   夕恒接连翻过几页,看着上面的法术,满脸黑线。   “催动起来都相当麻烦……”   哪怕各种材料齐全,像血箭、血爪、血涌这种简单法术,刻画仪轨施展起来至少也需要十几秒钟,夕恒根本就想不出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只有中间的一篇血剑也许能有点用处,可以在战前施展,为剑刃表面涂上一层可使伤口血液沸腾的毒效。   但即便有用,消耗的血肉材料也太多。   用这法术,还不如找个黑商买点毒药抹在剑上。   夕恒无奈地略过了这些法术,再继续向后翻找。   “汲灵法……”烛光摇曳之下,她看着此术描述,认为自己找到了上一世那疯皇帝想要施展的术法。   “需五行命数的五颗头颅、血亲血肉与配上碾成粉末的各属珍稀之材在金银大鼎当中混合……落入脂玉,踏步捏指行法……”   下方所记的复杂繁琐的仪轨图案令夕恒一时间没能看懂,她略过这些动作描述与种种口诀,目光落向法术的最后结果。   “血灵石。”夕恒念出这三字,继续向下看。   生灵生中有灵,汲灵之法便是将人身中的灵转为灵气,凝成灵石供人修行练气。   “练气?”   她又看到旁边有一细笔注解,字形铁画银钩,不似是序言中的公主笔迹。   “武者练肉身之劲,修者练天地灵气,二者相差甚远矣!”   “修者吐纳灵气,灵知自应,身心可定,虚室生光,静中复阳,灵窍通、尘情灭、噪化真,人化道!”   “此乃成仙之途!”   笔画越往后,越是龙飞凤舞,好似书写者当时已压抑不住心中激动,书体都难稳定。   夕恒眯了眯眼,继续后翻。   越往后,术法的威力就越是强大诡异,而所需祭献血肉的数量也就越多。   在最后几页,夕恒甚至见到了一个需要献祭十万生灵的阵式,并且上方文字明确标明必须人灵,并且人灵的怨气越大,法术效果最好。   法术名为‘血海翻天’,可将祭品鲜血构成可以驱使的洪流,威力足以一招将城墙扫成废墟。   “果然是魔功……”夕恒将书本阖上。   用五指抚摸了会鲜红色的柔滑书皮,便将物品栏唤起,将这本邪书塞进里面。   途中夕恒瞥向一侧,见物品栏的第一格当中还有着红色药品盒子的图案。   她记得自己已经将化浊宝丹吃了,现在应该只是个空盒子。   夕恒伸手将盒子拿了出来,却感到重量有些不对。   并且……盒中还散着药香味。   她将其打开,看着其中事物眨了眨眼。   一颗漆黑色的发亮蜜丸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丹药还在。   “读档之后,物品栏当中的物品还会复原吗?”夕恒猜测。   这大概算是件好事,她呆了会便没有多想,将其放回了物品栏原位。   “疯皇帝想要用汲灵法修仙练气,我最后与他同归于尽,因此打出了舍生之剑,在死前感知到了气血入劲……。”她回想着上一世的事情。   而现在,入劲武者的体魄,也带回到了读档之后的这一世。   夕恒闭眸体会起体内的奇异气感,使其随着心念慢慢流动。   一开始这个过程还相当困难,就好似要用虚弱的两指捏住一个极其黏滑的事物一般,每每只能夹住一会,不过几秒便会直接划掉溜走,重归丹田。   尝试了数十遍,夕恒才能仔细地顺着经脉将这股血气缓送到手掌位置。   随着五指握拳,肌肉紧绷,气血好似渗进了肌肉般稍稍消耗了一些。   下一瞬,夕恒便感到一股奇特的气力落在手上。   她忽地将拳头向桌上一按。   嘭的一个击鼓声响起,随后喀啦破碎。   有些发霉的朽木桌子完全挡不住这一击,被砸出了一个破洞。   “这便是劲力……”   “这么简单,怪不得大师姐没讲过气血如何转化为劲力。”   只要将气血拿捏运转身体间某些位置,一股劲力便会随着肌肉用力油然而生。   现在她运转气血还相当缓慢,等之后熟练了,能够轻易将气血运转到所想的位置随意催发劲力,便算是明劲小成了。   “体魄也确实强大了许多……”夕恒握拳松拳,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什么虚弱感,比起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上一世完成了目标成为武者,这一世试着找仙法练气?”   “不不。”夕恒立刻摇头,她身为一个刚刚入门的武者根本接触不到汲灵法所需的那种种珍稀材料。   而她的血亲都是大赵皇族,连接触都相当麻烦,更别想拿他们来炼灵石了。   “我才只是入门武者,还是继续练武吧。”她回想起在红线院里的那些日子和所遇之人,虽然每日刻苦劳累,但还是有些珍稀之情的。   并且,成为武道高手之后,想做什么事应该都会方便许多。   下定心思后,夕恒从桌上抓过来自己的钱囊,相当干瘪。   她歪歪头,打开钱囊却见里面只有几块臭铜板,大概七十多文钱……   而要去红线剑院,三个月就需要二十两银子。   京城里普通平民一家三四口人,一年开销都还不到二十两银子。   “钱啊……”夕恒又找出来自己那颗象征着公主身份的玉佩。   “这一世就别卖这玉佩了,哪怕找个黑市卖掉都不一定安全。”   “本想着把皇帝送来的珠宝保留到这一世来换钱,最后却换成了一本邪书……这一世要先搞钱才行,可怎么搞呢?”   她左歪头右歪头,看着手里的奇形玉佩,想着能不能将它表面的花纹磨干净再卖。   不过那样的话,玉佩一定会变得廉价不少,不能像是上一世那样直接搞到一大笔钱。   少女将手里玉佩放回一边,两手托着下巴开始思索起钱财的事情。   劫富济贫如何?   夕恒将目光向西边瞥去。   透过墙面不过几百米处,便是她在第二世的工作地点,康草阁。   整个偏僻山村当中,只有那座药堂最为富有。   并且,因为在其中工作过,夕恒明确知晓康草阁中人员流动和各方面的规格布置。   哪里放着小钱,哪里又放了大钱,最精品的药材存放于何处,她都清楚。   甚至也知道,只要随便拿取一株精品药材,就可轻易换得十几两银子。   凭借自己入劲武者的能力与对康草阁的了解,想要从中取走些钱财,应该是比较轻松的事情。   夕恒想着想着,最终还是抛却了这一想法。   “还是别了。”她心里还留有些道德。   虽然因为读档能力的原因愈发淡漠,但还是有的。   “想点正经些的活计……”少女抬头,透过漏风纸窗缝隙看向远端。   月色之下,一座高山厚重地压在那里。   山体青葱拔萃,山势重峦叠嶂,有苍松巨石,盖云烟岚光,静穆之间透着神奇,雄浑当中兼有明丽。   那是药王山,这座小村就依此山,吃此山。   此山曾名灵秀山,在数十年前曾出现过一座脸盘大小的灵芝,据说那是生长了五千年的香血灵芝,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灵芝被州府大官进献给了大赵皇上,陛下因此大喜,将灵秀山改名为药王山,并给了采灵芝者爵位官职,负责看护培养宫中园林花草。   之后十余年,曾有无数人希望复现这一成就,加官进爵鸡犬升天。   但十余年间,沓来踵至的人们都快将药王山采空了,都没能再发现任何百年以上的大灵芝。   并且因此,山上草药珍宝与其中野兽都越来越少,后续自然不再来人,就连村中居民都搬离了许多。   如今此山只剩下了些常见的杂类药材,大都换不了几个钱,采药之人每日还要多挖些野菜才能勉强维生。   夕恒第一世过得就是那种穷苦日子,直到她在山崖边上见到了一颗紫灵芝。   当时,她还以为是终于时来运转,能摆脱这种穷苦生活了。   然后鼓起勇气沿着山崖、贴着峭壁,一点点挪着脚步慢走靠近。   踩到了中段,脚下石头忽然支撑不起,啪嗒碎裂。   她整个人也就随之掉了下去。   觉醒读档系统,过了两世才终于扭转命运成为了武者。   “这样想来,一切都是因为那颗灵芝。”夕恒自语。   “这一世有着武者的体魄,再作些准备,应该可以轻松采到它。”   “那颗灵芝应该也能值不少银子……就用这些银两去金石城习武好了。”   她作了两年药堂记账,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估算的。   夕恒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   夜里不好行动,她准备明日清晨再出门。   ……   白日,夕恒抓着只篓袋,里面放着把尖刀与采药用的一些工具,另有水壶等物挂在腰间。   少许做了些准备,便直接向熟悉的药王山行去。   山路悠远,路途虽长却一点也不算艰险,数十年无数人登山,早已踏出了许多条道路。   只要随着地上黄土,一直往上走即可。   夕恒之前爬这山,要两三个小时才能抵达各种杂药丰富的山腰区域,如今武道入劲体魄增强,只需不过一个小时便可抵达,甚至还能心平气和。   “记得灵芝在山崖……”采药少女分辨着道路,慢慢走向一片峭壁。   越往上走,路途便显得愈发狭窄陡峭。   靠近侧边某处山崖时,时不时就需要攀过一片岩石。   “寻常路是到不了灵芝那片山崖的,我好像是在哪滑了一下,然后为了下山饶了大半个山腰。”夕恒踩到一处高点环顾四周,一时间没能寻到山崖的具体位置。   倒是看着这片山上美景,心情轻松了不少。   她蹲下身来,坐在一块大石上。   清新的晨风拂过面颊带动发缕,这般浑身上下没有病痛,活动那么久也不见虚弱的健康体态令她心旷神怡。   休息了会后,夕恒继续环顾四周,这下不一会便找到了那片曾滑落的山坡。   正当她起身攀下巨石,正要前往时,山间远处传来了一声悠悠的狼嚎。   呜声绵长。   …… 第十五章、崖边灵芝   “呜——”   夕恒转头看向狼嚎声源头,那是密林深处,距她有数百米之远。   她看了眼天色,此时正值清晨,不是狼群会狩猎的时间。   第一世采药时,她也曾听到狼嚎,但未曾遇到过。   大概是因夕恒相当小心,每当天色昏暗些便会立刻下山,不到狼群的活动时间就已回到村落。   “就算有狼也,也应该不多。”夕恒转回视线,继续做自己的正事。   此山曾被扫荡过一遍,如今无论兔子野鸡还是野狼之类的生物都相当稀少。   并且她都已是武者,学过三个月的剑招,腰间挂着把匕首,体内又有着劲力可用,夕恒自信就算被几头狼围住,也能将它们轻易杀死。   “嗷呜——”   那边狼还在叫嚎,不过她已经不做理睬,就将其当做清晨翠鸟啼叫之类的背景声音。   少女越下一处滑坡,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往前走,这里距离灵芝的位置还很远。   她第一世不知是走了多久,才找到了那片山崖,见到了灵芝。   也许正因位置隐蔽,那颗灵芝才没有被几十年前的大扫荡所寻得。   太阳自东方逐渐升高,恒于长空,照来清晰暖光。   随着脚步向前,影子挪动,太阳从东边飘到了南边,天上云彩时而将其遮住,时而再露出。   天色阵阵变换,夕恒走着走着,也逐渐感到了一丝疲惫。   “都已走了一个上午了。”她看着太阳的位置喃喃自语。   “当初的那个病弱的我,到底是怎么走完那么久的?”夕恒已经无法忆起当初的艰苦。   又一个时辰后,夕恒仍未寻到那个藏着灵芝的山崖。   云彩被长风从北方吹到南方,再渐渐远去。   她穿过一片灌木丛林,听到翠鸟的渣渣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溪水的潺潺流淌。   夕恒在此喝光了水袋里的水,来到溪流边蹲下身重新接满干净的山泉水。   溪流之中有小鱼蝌蚪虾米来回窜动,清晰的泉水下满满铺着各色的鹅卵石。   在这吃了口带着的干粮,便继续走。   直到太阳偏向西方,夕恒感觉自己都快要将整个山腰都绕了一圈时,一片不断刮着清风的断崖终于显在眼前。   崖边立着一棵枯树,树干干燥枯黄,没有树叶,只有几根弯弯扭扭的大枝条好似伸出的手一般指向悬崖对面。   她走到枯树一旁伸手摸了摸,再行到崖边,望向下方的无底深渊。   云雾笼着深渊底部,模模糊糊看不清具体模样。   “是这了。”   她之前也见过这棵枯树,而那棵灵芝,就长在山崖峭壁上一棵腐朽树木的旁边。   夕恒继续沿着崖边慢走,时不时朝下方看上一眼。   走了不过五十米,便看见了那棵树木,同时也瞧见了树木底部生长着的一丝紫红色。   换了个角度来看,果然是那灵芝。   夕恒将手中编织木篓放下,从中取出足够长的粗麻绳,再于旁边找了个还算坚固的断木桩,将麻绳死死绑好,再缠在了自己腰间打结系好。   接着拿好药铲,来到崖边看了会地形,找到了一处勉强还算可以落脚的地方小心落下悬崖。   有了这根粗绳的协力,夕恒挪步的动作也渐渐流畅熟练。   背贴着悬崖,她几乎用了两三分钟,才走过了短短的十米距离。   每动一步,都会想起第一世不小心踩碎山石的一瞬,那种足以令人窒息的别样感触。   于是,不得不小心翼翼。   “比起穿越前坐过山车都要刺激……”夕恒做着深呼吸,看到那腐朽树木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越靠近,越要格外小心。   每步都先轻踏两脚确定不会坍塌,才真正踩下去。   又不知过了几分钟,她的手指终于碰到了那株腐烂树干,触感是好像雨后苔藓一般的黏软。   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   她用左手扶着树干轻轻蹲下,右手从腰间抽出药铲,利端距离树干根部的紫灵芝越靠越近。   夕恒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催动起丹田当中的气血流通,令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稳定下来。   真正靠近后,她才发现紫灵芝意外地大,灵芝菌盖部分和一般的盘子差不多大小,下面的根茎更是有着她手臂粗细。   夕恒将药铲利端压在灵芝与腐木相连的根部,试着慢慢将其刨出。   药铲在灵芝肉上压出了暗色的汁水,夕恒也知晓这样会破坏一些药性,但现在实在没条件完整挖出。   “能动的只有一只手,能摘到就好……”她安慰着自己,药铲已经切断了一半。   切到了差不多,夕恒直接抛下手里药铲,抓住灵芝雪白的颈部,轻轻扭转上拉。   好似拔蘑菇似的,轻轻一拽便直接脱离。   终于抓住了这么一个大物件,夕恒转头回看来时道路,能落脚的地方狭小的可怜。   她将灵芝塞进衣裳,慢慢返回。   几分钟后,夕恒一只手勾住山崖石块,脚步猛地一踏,劲力催动带着身子飞上悬崖,踏回到完整的地面。   “呼……”她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将怀里裹着的灵芝重新拿出,观赏了几眼其上纹路颜色,便将其收入篓中,并用小麻袋牢牢裹住。   作罢这些,少女拍了拍胸口,坐在一块石头上的稍作休息。   “虚惊一场。”   夕恒解开拴在自己腰间的麻绳,她这次采到了灵芝,并且连作为保险绳子都没用到。   “说来,身体真是比以前强了好多。”   她这时才清晰意识到,自己是有了多大的提升。   直到现在,虽然紧张到出了点冷汗,但气息心跳都还相当平稳。   在极其紧张的情况下身体也不会颤抖难以控制,更不会因为心神剧烈波动而眼前发黑昏倒,感觉都像是什么超级英雄了……   休息了会后,夕恒重新起身抓起篓子,按照原路返回。   回程的路比来时的山路更为陡峭,一些来时可以直接跃下的地方需要慢慢爬上去。   山路艰险漫长,凹凸不平。   来时便已用了半天,归途中又带上了一朵快要十斤重的大灵芝,归途自然时间更长。   渐渐,太阳又转到西边,涂上一抹橙红,东方天空附上了一层暗蓝,隐隐可见到一轮淡色白月。   夕阳西下时,夕恒才走至半途。   天色愈发昏沉。   “嗷呜——”白日间所听到的狼声再度响起,并且比起清晨时分更添了几分精神,声音也比之清晨更大。   声音距离更近了些……   夕恒看着声源位置,默默将尖刀匕首从腰间木鞘中带出,做足了应对的准备。   西方红光渐淡,月色高悬。   三四道狼声在不同位置高呼,夕恒已经看到遥远处有一匹灰狼矗立在一处高坡,沐浴着月光长吟。   黑云遮住月色,世间忽地更暗。   群狼不再长嚎,一个个隐入暗中。   不过多久,夕恒敏锐地听到身边灌木有兽物穿梭之声,枝叶沙沙颤动。   连贯的脚步声靠近,在距离她不到二十米时,声音忽地消失。   夕恒回头一看,树丛中有一道幽绿荧光一闪即逝。   她持着利刃,仔细听起周围各种声响。   土壤松动,鼻息轻喘,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夕恒忽地又转身回头,即刻便见一头半人多高的野狼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野狼身形动作一顿,接着缓缓退后了半步,幽绿冒着荧光的眼瞳盯着夕恒,一眨不眨。   它狰狞的利齿微微张开,喉咙间发出好像人打呼噜似的低吼,松垮的脸肉随之颤动。   夕恒见只有一头,心里丝毫不惧,与灰狼幽绿的兽瞳对视,并将反握着尖刀的右手攥地更紧了些。   这只狼虽然骨架大,但看起来却是瘦骨嶙嶙的样子。   灰色毛皮包着骨头,四条腿细的可怜,好像自诞生起就未曾吃饱过。   对上这只狼,夕恒认为只要一掌就能轻易解决。   因此,自信地向瘦狼贴近了几步。   灰狼咬牙切齿流出涎液发出威胁的低呜声,可见夕恒丝毫不畏,它自己反而再往后多退了几步。   夕恒此刻忽地用力前踏一脚踩出响声,灰狼顿时发出尖锐的哀鸣,钻入了灌木丛中。   “好弱。”她啧了声。   本还想着用狼的血肉来试试血海大法当中的弱小法术,却不曾想这只灰狼根本没什么勇气与她对峙。   “说来怎么只有一头?”她看着灰狼消失地方疑惑道:“狼不应该都是群居生物吗?”   “罢了。”   夕恒也没多想,接着走下山去。   期间走过溪流,经过林中道路,耳边常常传来窸窣声响,每每走不过几十步,便需要暂停下来持刀环顾四周。   就这样行行走走,来到了山脚之下。   乌云退散,月色再显。   野狼的嚎声重新响起,这一次声响不再零散,而是响在四面八方。   周边的木丛枝叶摇动声愈发明显,都不再遮掩。   夕恒感到些许威胁,默默将左手提着的篓子放下,以免影响动作。   五匹大小不一,但皆相当瘦弱的野狼从灌木林里钻出,将夕恒包围在其中。   前狼停住脚步,亮出口中带着血丝的利齿。   夕恒将刀刃反握平举在前,深吸一口气正要突破包围,耳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风声。   她毫不犹豫地将腰身一转,连着右手与尖刀一起朝身后刺去。   “呜——”   尖细的悲鸣声响起,利刃刺入一头扑来野狼的脖颈,并随着夕恒手臂用力下滑而裂出了一道血线。   野狼腹部被破开裂口,湿润腥气的内脏从中挤出,一滴狼血溅在夕恒脸上,还带着些温热感。   野狼喉咙里出了几口气,便侧倒在地上抽搐起来,鲜血泛成血泊。   其他灰狼见血起了兽性,并未退缩反而接连地扑了上来。   夕恒目光一瞬扫过,动作随心而发,丹田气血流经双臂化为一股劲力。   右手见到划过灰狼脖颈,左手则顺然朝侧一甩一拍。   嘭的一个击鼓声炸开,随着两声呜咽哀叫,两头狼一个倒地喷血,一个摔倒远端挣扎难起。   其他灰狼见此忽地停顿脚步,仅仅迟疑两三秒便突然转身闷头逃窜。   留在原地的夕恒听着身边接连不断的痛叫,走过去一个个了结了这些灰狼的性命,并将尸体聚在一起。   鲜血已经渗进地面土壤,使土地更添了一层暗色。   她伸着手指摸向了染血的土壤,慢慢在地上画出了一个瓶状图案。   狼尸身在瓶中,四肢伸向各方,并在四肢末端挥出几个旋转着的纹路……再写上些不似字的扭曲字样。   完成之后,夕恒又拿出物品栏的邪法书对比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便点了点头。   她按照书上描述捏指踏步,再取来一些新鲜狼血,于自己的手背上用指尖画出了一个尖锐的箭形图案。   “伏!”夕恒捏着指法拍向手背。   一根血箭显在眼前,划出一道微光刺向了远端树木。   低眸看向手背,上面的血色图案已经消失。   抬头再望去阵法,一整头狼的血肉都已枯萎,像是被太阳暴晒了两三天的干尸,另外两头狼尸也明显更扁了一点。   夕恒继续捏来鲜血给自己手背划出了一个新箭头,慢慢踏步捏指。   两匹狼尸也因此被吸了血似的迅速枯萎,她手背上则多了一种奇特的流动感。   “箭纹似乎能持续一段时间。”夕恒抬起手掌仔细观看:“法术实际运用时倒是没想象中那么不堪,只是不知可以保留多久。”   她先将左手放下,来到被方才血箭命中的树木之前。   健壮的树干被钻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深洞,法术的杀伤力明显比一般箭矢要更大许多。   并且树上血洞丝丝冒着烟气,血箭似乎还有着腐蚀的能力。   “也许可以在战斗时当做暗器用,不过消耗还是个问题……”   她接下来要去金石城,在城中不会有合适的血肉送上门来,要出钱买才行。   一头猪要好多两银子,用这种血肉法术不如买些真正的暗器,暗器能重复练习使用,还更便宜许多。   “还是顺其自然吧。”夕恒摸了摸手背上的图案,重新抓起装灵芝的篓子返回山脚。   途中未有其他意外,待到夜深时候,她回到山下寂寥平静的村落之中,返回去自己的小茅屋。   夕恒将篓子安稳放在床上,解开一身装备,穿着件染了血的单衣躺在床上睡下。   一日风平浪静。   白天起身洗漱,勉强让自己变得光洁亮丽了些,便提着装灵芝的木篓,带着自己仅剩的几两银子再去了村口,又见到了那名赶着驴车的驼背车夫。   再重复了一遍先前行径,过了一个午间,她又回到了金石城中。   这次卖灵芝自然不必去当铺了,夕恒在路上随便抓了个人询问城中最大的药堂在哪,便随着对方的指路前去。   又用了快要半个时辰,才从外城来到中城。   此地行人大多锦衣华服,路途中常常可见马车驶过,各事商铺聚在一起,随意向其中扫上一眼便可见到些珍稀玲珑。   虽不如京城人稠物穰,也至少算是片闾阎扑地。   途中,夕恒见到了不少有家丁把卫的大家府宅,门匾上以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姓氏与匾文。   每座宅邸占地皆是宽广,单单门面就比寻常家庭气派了不知多少。   途中又可见金石城的那几家著名武馆,其中时不时便会传来一道呼喝或痛呼之声。   “破玉刀、洪门拳、金沙掌……”三座金石城的有名武馆,比起红线剑院更宽大数倍。   武馆驻地与城中大家大族相近,看起来两者关系密切。   不过这与夕恒无关,她只多扫了一眼,并未停下脚步。   再向前走上百米,便可见到有楼阁数层,模样高大雅致的长春药堂。   到了地方,夕恒直直步入其中。   其中抓药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孩童,见夕恒一身装扮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停了会才问是要抓什么药。   “不抓药,卖药。”她将篓子放到柜台。   “长春堂是不收外药——”孩童摆头还未说完,声音却被打断。   “在悬崖边采到的野生紫灵芝。”夕恒说着,掀开了些掩着灵芝的麻布袋:“应该已有百年。”   灵芝的暗紫色与其表面纹路脉络,随之显在了两人眼中。   “紫灵芝?”药童愣住,盯着这纹路模样看了许久:“这么大?”   夕恒点了点头,将麻袋拉开,整支灵芝完整显出。   “客人,您等等,等一下。”药童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快步离开柜台小跑去了阁楼后方,语气变得慌张了许多。   不过一会,一位手里捏着件眼镜的苍发郎中,便被抓药药童搀扶着来到了大厅中。   “灵芝?”此人以浑浊的眼瞳看向夕恒。   “嗯,昨日黄昏采到。”   “姑娘是在何处采得?”对方接着问。   “药王山山崖,峭壁下腐木旁。”夕恒觉得但说无妨。   “药王山……那地界竟还有灵芝吗?”此人声音沙哑,眼波微闪好似忆起了从前。   他被药童搀扶着向前,走到了柜台处,伸手触向篮中灵芝。   左手捏着的叆叇眼镜抬在眼前,一寸寸地看起灵芝轮廓,接连点头。   “不错。”   不过在看到灵芝根茎底部的干燥切口时,此人又皱起眉头,伸手指着说:   “这一下令整朵药力损失了两成不止。”   “在悬崖峭壁上只能靠一只手采,能这样已经很好了。”夕恒打了个哈气,她倒觉得无所谓:   “总之,你们多少银子收。”   “……”老者透过举着的小圆眼镜扫了夕恒一眼,目光中略有不善。   他沉静许久,又低头仔仔细细地观摩起整颗紫灵芝,过了半炷香时间,才徐徐吐露出一个数字:   “四十两。”   夕恒眯了眯眼:“说个正常些的数。”   她再怎么说也在药堂里当过快两年记账,虽然没摸过这么好的药材,但整朵灵芝具体能值多少,心里还是有个定数的。   如果对方接下来讲的数字少于两百两,就可以带着篓子走人了。   “每斤四十两。”老者盯着夕恒摇了摇头,失望毫不遮掩:“你采药时再注意些,整棵能达千两,如今只五百七十两。”   夕恒脸上的黑线立刻消失,丝毫不因对方所言失落,直接把篓子往柜台中更推了一下,便讲:   “给你们了,拿钱吧。”   “你这姑娘,难登大雅之堂。”老者又扫了夕恒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摆手对身旁药童说:“去楼上拿银票。”   “是。”药童走了又来,将一叠桑皮纸银票送到夕恒手里。   夕恒翻看了几下,是五张一百两与一张七十两的桑皮纸票卷。   将其塞入袖中口袋正要走时,却又被那老者叫住。   “出门在外,切忌露财。”他最后提醒道:“城中表面安稳,暗流涌动,低调行事,莫要被旁人盯住。”   “多谢提醒。”夕恒随口说了句,直接转身离开。   堂内药童将紫灵芝收起,对身旁老郎中道:   “师傅,要动手吗?”   “此人仪态模样并非小民,看身姿还有武艺在身,兴许是东黄眉山人,莫要张扬,莫要惹事……最近外来武者一个接一个地入了金石城,城里恐怕就要起乱子了。”   “是。”   …… 第十六章、所誓一生   午间,夕恒来到熟悉的红线剑院门前。   院前空空荡荡,两棵枫树下只有少许几片落叶,尘土留有刚被清扫过的痕迹。   写着红线剑院四字的牌匾略沾尘灰,门面的红颜料有些干枯褪色。   夕恒靠近,以手背咚咚敲了敲。   不一会院门敞开,一位还算眼熟的师姐从门口注视着夕恒身影。   “前来何事?”此人面对夕恒,稍有些警惕与陌生。   夕恒心里苦笑,这些曾经的熟人忽然变得不认识自己的感觉还挺微妙的。   “拜师学艺。”她抱拳道。   “我看你身姿体态不像是没学过武,似乎还已入劲,我们剑院不收入劲武者。”对方先将手掌平举朝向夕恒,做出回拒的神态。   夕恒摇头:“我学的就是红线剑,是自己的一位长辈所教。”   “长辈?”对方疑惑:“可能请问姓名。”   “赵千秋,她是我姑姑。”夕恒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借口:“她曾在我幼年时教过我一些剑法,我近日习练时在机缘巧合之间拿捏了气血入劲。”   对方面露怀疑迷惑,将夕恒所说记下,便道:“还请稍等,我回院中请示师姐。”   “好。”   院门重新阖上,夕恒依靠向了一旁墙壁,看着院门口两颗枫树沙沙作响,心绪万千。   又要和剑院中的人重新认识了。   不能将好感度之类的东西继承下来,大概也是读档能力的一种弊端吧……   望着天色,夕恒默想许久。   吱呀——   褪色的红门开了,大师姐红妙带着一身江湖游侠的气质,背负着双手任由清风吹过她的衣袍,饶有兴致地从中走出。   她一眼见到了依在墙边的夕恒,看着对方抱拳将要行礼,直接打断道:   “赵千秋?”   “……”夕恒深吸一口气,不打算和这个念错自己名字的人计较。   “我名为夕恒,赵千秋是我姑姑。”   红妙毫无距离感地绕着夕恒左看看右看看,点了点头:“前来拜师习武?”   “嗯。”夕恒还想成为明劲、暗劲乃至江湖当中的绝世高手,凭她的天赋,一个人在外可练不成,还是在剑院更好。   “带钱了么?”生意人红妙微笑着搓了下手指。   “……”大师姐究竟是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呢?   夕恒实在看不透。   “带了。”她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开个玩笑。”红妙轻笑摆手:“你既然都已入劲,进入武馆便是正式弟子,无需再交纳钱财了。”   “诶?”夕恒呆了下。   那我辛苦爬山一整天采摘灵芝,岂不是都白费力气了。   “我对你印象不错,不过你加入剑院这一事,我还说不得数。”红妙转身向后:“随我入院吧,此事应要长老定数。”   夕恒跟了上去。   在剑院中走过熟悉的石板道路,穿过花坛小路,再往后绕过几间住宅,便来到了长老所居的小屋前面。   这位苍白头发,微微驼着背的红线剑院长老,正杵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拐杖,悠悠散散地在门外散步。   “人带来了,长老。”红妙走上前。   那位长老微微点头,望来夕恒这边。   她眯了眯眼,又用手揉了揉,可这样似乎还是看不太清,于是杵着拐杖慢慢走到了夕恒面前。   靠近到五米处,长老停住脚步,仔仔细细地盯了夕恒许久,有些朦胧的瞳中流连起回忆的神情。   “是了,没错。”她以沙哑的声音轻声道:“她与赵师姐很像,五官、脸型还有这份气息气质……”   长老缓缓点头,对夕恒问道:   “师姐她如今怎样?”   夕恒摇了摇头,没有明确多说。   “是吗。 ”但对方已经擅自脑补出了些故事,轻叹一声:“我们血线剑派当初只剩下寥寥几个传人……到如今,大概也只剩我一人了。”   她声音愈发低沉:“善使杀伐之剑者,终究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罢了……”长老今日逐渐不想多言,又沉默着盯了夕恒一会。   寂静笼住这片剑院,许久之后才发出声音:“师姐有收你为徒吗?”   夕恒摇头,说谎不眨眼:“只是幼年时教过我几招。”   “今日你前来拜师学艺,可是诚心?”   “诚心实意。”   “那就拜我为师,如何?”对方讲道。   “当然愿意。”   夕恒立刻答应,还未抱拳行礼,红妙先在旁蹙眉轻语:   “长老亲自收徒教学的话,身体……”   “只是个名义,教,还是你来教。”长老摆摆手:“准备拜师奉茶之礼吧。”   ……   片刻之后,红线剑院的正厅当中。   大厅布置相当简单,只是摆放着几张桌椅木柜,墙面与梁柱上贴着写着些诗句图画,其上所画大多都是剑法招式,所写诗文也多数与红线剑的心法有关。   长老坐在了厅堂中心的太师椅上,撑起了常年驼背的腰身,表现出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的气质。   红妙大师姐侍立于一侧,一旁还有另外几名武功高深些的师姐,另外有一名女孩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盘茶水。   “你会红线剑法,拜师之前便先展示一番本领吧。”长老提出一个要求。   同时,一旁师姐递来了把长剑。   夕恒顺着对方所言拔出长剑,一招一式地演练起红线剑术的剑法套路。   剑刃寒光在起舞之间闪动,姿态矫健,每一招式皆如行云流水,刃端点划破长空奏出尖细剑鸣,当飘忽凌厉的剑招最后落时,夕恒用上劲力忽地将长剑停顿。   长剑微颤,铮铮剑韵回荡耳畔。   “嗯……招式还虽算不上通熟精妙,却已有几分我们血线剑的剑意。”对方点头:“可曾杀人?”   夕恒点头。   “为何而杀?”   “因为他想杀我,便杀了。”夕恒如实作答。   “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试炼的剑士,剑中都有些特殊的韵味。”长老讲道:“你剑中韵味不错,日后只要不夭折,将来定能有所成就。”   就算夭折其实也无所谓,夕恒想。   “拜师吧。”长老推了推手,一旁女孩向夕恒送来茶盘。   少女从中捏起一杯,向长老行礼奉茶。   苍白发的长老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呼出一口气:“从此之后,你便是老身的亲传弟子了。”   “亲传弟子?”   “嗯,从此你于剑院之中,与红妙是同等辈分。”   听闻此言,大师姐之外的其他师姐瞳中也露出茫然质疑,只是因对长老的尊敬才没有立刻作问。   此人才来第一日,怎么说都不该直接封为亲传,这不合规矩。   长老明显看清了众人憋着的想法,喝下口茶自然讲道:   “老身时隔十数年,终于又收下一名女弟子,你们应当高兴才是。”   周围人神情古怪,身为剑道武者,直来直去的性格使她们不惯奉承,可又不能违背长老之意……   长老没有在意,继续讲道:“红妙是老身的师妹离世前留下的弟子,夕恒则是老身师姐的侄女,应当如此。”   接连说了两遍后,她拍了拍手,支撑起拐杖起身,对夕恒道:“拜师礼已行,随我来吧……”   夕恒跟上,随着对方一起走入了这片厅堂的更内部。   长老领在前端,慢悠悠讲道:   “入劲之前,你所练的都只是招式,最多再加上些身法架子,比起常人也强不了多少,若是体内劲力用尽,遭数人围攻还是难以取胜。”   “而入劲之后,你所要学的便是真正的红线剑法,挥剑时能斩出红线,隔空即可伤人。红线亦可与自身体肤相贴,哪怕只用拳脚招式,也更有杀伤之效。”   “更有甚者,暗劲大成时能以红线连通体内奇经大穴,冲破玄关,在短时间内成就暗劲之上……”她途中轻咳几声,继续讲道:   “我们红线剑法共有六重,前三重练明劲,后三重为暗劲……每一重都是个瓶颈险阻,不过你已经对剑意有所领悟,前三重对你来说应该没有瓶颈,只需时间足够便可成就明劲大成。”   “不过,明劲三重较为易成,暗劲三重则需悟性、天赋、才能机遇四者才能成就。”   “每个暗劲武者都有气运机缘在身,若是强求,免不得一个走火入魔、经脉紊乱的下场,如我们血线剑派这般的杀伐之剑就更是如此,练功时一不小心杀意攻心,若不能将其压抑缓解,便是入了魔道。”   “曾经的血线剑派正因近了魔道,才会受到诸多大派围剿山门,最终落得个传人七零八落的下场。”长老摇头轻叹一口气:“说多了,总之谨记,莫要滥杀无辜。”   “嗯。”夕恒随意应答。   滥杀什么的,她倒是觉得无所谓。   毕竟只要读档,时间逆转,死者亦可复生。   不过,面对长老的劝诫,夕恒还是装了下认真在听的模样。   “谨记,谨记。”苍发长老转过廊道转角,来到一处书屋之前,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   她走入屋中,让夕恒留在外面。   片刻之后,便从中拿出一册红线剑的抄本秘籍,交于夕恒手中。   “这是红线剑法的明劲三重,先看着,一些不解之处可以向红妙请问。”她遮唇轻咳两声,声音变哑:“将秘籍通熟明白之后再练剑法。”   “练至明劲大成后,你再来找我,可赐暗劲三重。”   “另外,你虽名义上是老身亲传弟子,但院中余裕财务不多,你习武途中所需药汤药羹还需自付银两,每月五两白银记得交于红妙。”   “是。”夕恒点头,明明是要她交钱,她脸上反而增了分宽慰之色。   看来采灵芝换的钱财,还是派上了用场。   长老看出她并不窘迫,便道:“今日要说的便这些,送我回屋吧。”   ……   夕恒搀扶着长老回房,之后在红妙大师姐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住宅。   绘着花叶柳枝的木门缓缓拉开,其中是布置整齐有序的一间寝房。   绕过屏风,可见床榻桌椅镜台衣柜等等家具,比起夕恒上一世所居的小宿舍明显更好。   雕花木窗敞开通风,床边长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地面铺着软席,镜台上放着只花瓶,亮红色的花朵鲜艳欲滴。   “这便是你的房间了。”红妙打了个哈气。   “免费住?”夕恒眨眨眼。   “你已是红线剑院中的正式女弟子,并非外人。不过房间虽然免费,但每月的药汤还是——”   说道这里,红妙给了夕恒一个带着深意的眼神。   夕恒完全看懂了对方目光,从怀里捏出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递给对方。   “师妹好财力呀。”红妙毫不犹豫地接下,扫了眼票上面值,对夕恒越看越顺眼。   “……”这还是红妙两世以来第一次叫她师妹。   “百两银子足够药汤二十个月。”红妙倒丝毫没在意夕恒发怔的样子,随意说了这么一句后,便道:   “那师姐便不打扰了,师妹用心钻研剑法秘籍吧,有不解之处可随时寻我询问。”她用指尖捏着银票甩了甩,旋即转身离开。   “哦……”夕恒看着对方潇洒过头的背影,过了会才回过神来。   她摇摇头,来到室内先在书案旁坐下,将红线剑法的秘籍抄本置于桌面,一点点翻看。   夕恒慢慢解读着书上心法,每一段都看上数遍,直到足以铭记于心,深解其意。   转眼一晃,夕阳即落,天色黯淡。   室内少女按了按太阳穴,这么久时间她才堪堪看过了红线剑第二重明劲中期的心法。   不断解读了这么久,太阳穴都稍稍有些发胀。   “每一句话都可能有着多重意思……这样理解也可,那样理解似乎也行。”夕恒看着抄本自语:   “并且字里行间都是杀意,怪不得长老说容易走火入魔。”   “是该去请教一下了。”她看了眼窗外,白日不知何时转成了夜,天上已经高挂起了一轮明月。   夕恒不习惯夜间打扰别人。   “还是明日吧。”   ……   夕恒在剑院里难得睡了个好觉,明日黎明起身在镜台前洗漱,换上了一身剑院的劲装衣着,起身便前往练剑场中。   此刻,红妙师姐正在场中指导新人习剑。   这时候的新人,自然是颜红矶她们。   夕恒饶有兴致地靠近,旁观这几名初入院的学徒的种种僵硬动作。   这时候,哪怕天赋不错的林莺,剑招之间也满都是些破绽错误,她只要挥挥手就能轻易打败。   这些曾经的同学,已经无法与她相比。   夕恒颇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甚至靠近时跃跃欲试地想要指点她们几招。   她这心态似乎被红妙师姐所察觉到,勾手让她过来。   夕恒顺着对方的意思接近:“大师姐何事?”   “每个正式弟子都有着指教学徒的本分,这三人今日的练剑,就由你来监督吧。”红妙说。   “不是等练好了招式,才需要师姐作为陪练吗?”夕恒瞥了一眼。   “你知道?”红妙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我来之前,曾遇到过一位红线剑院的学徒,也正是她向我介绍了红线剑院。”夕恒自然而然地撒了个谎。   自从第一次读档后,她的撒谎能力变得愈发纯熟。   “哦……怪不得你能找来。”红妙点头似乎信了,开始解释:“请你带学徒,也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融入剑院,可愿意么?”   “听大师姐的。”夕恒说。   之前与自己一起修炼剑术的同学者,顿时就成了自己的徒弟——这种感觉相当微妙。   “嗯,这三位新人自左向右分别为颜红矶、李安雪、林莺,她们初来剑院,昨日才正式开始练剑,在剑招上有诸多不通之处,之后就请你讲解教导了。”   大师姐说罢,转身又与颜红矶三人介绍了夕恒:   “这位是我们长老新收下的亲传弟子,武功才学颇高……”   总之,就是将夕恒介绍地颇有名望能力的样子,将这三名学徒唬住。   夕恒听着听着都快要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摆手,制止性情古怪的大师姐继续讲下去。   “知道了,大师姐放心,我会好好教的。”   “嗯,不必太过勉励新人,安稳指教便是……这里有你在,我便去指点她人了。”大师姐说罢,走向另外一方。   夕恒望着对方背影,总觉得对方的性情太过随意。   不过,一些时候也会相当认真——夕恒念起上一世剑馆被外人冲入时,红妙怒目而视拔剑对敌的模样。   “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等下、”夕恒动作一停。   她终于记起,自己来此本是为了请教秘籍上的心法解释。   现在却忽然被塞了工作,而红妙师姐又已走远。   “啧。”   无奈回头,有三名少女正等她讲解剑法。   夕恒一一看过她们。   其中林莺天赋最高,只需稍微点拨一下,应该就能在三月之内入劲。   另外两人都难以入劲,其中的颜红矶自一开始就没有特别强硬的决心执念,信心容易被打击……若是能培养好信心的话还有可能。   至于李安雪,夕恒上一世与此人交流不多,但很明显也是难得入劲的类型。   嗯……这一世既然要带学徒,就尽量辅导颜红矶入劲吧。   颜红矶较高的颜值,使夕恒下意识增了一两分好感。   并且,上一世刺杀皇帝时,如果没有颜红矶在上上一世送来的那颗化浊宝丹,应该会难以成功。   所以大概算是有点恩情,自己以此报恩也是应当。   虽然这一世的对方根本就不知道就是了……   夕恒在目光环绕在三名学徒身上,片刻后向她们讲道:   “习武之人,必要勤奋执着。”   “你们三人来此,希望成为武者改变命运,就必然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想以武道改变一生,自然需将一生献给武道。”   夕恒上一世便将一生奉献于武道,才在最后掌握了气血。   这是她的经验,教学自然就是要传授这些经验。   “你们有这个觉悟吗?”   夕恒装出严肃的模样,想要以这种说法来坚定颜红矶的信心。   “当然。”第一个回应的是李安雪。   夕恒没怎么在意她,随便点了下头就看向另外两人。   林莺轻轻点头,如以往一般沉默寡言。   最后,视线放在了颜红矶身上。   “一生?”她听了这两字明显表露出了犹豫模样。   “如果连这个决心都没有, 你还是回家吧。”夕恒用了激将法。   “我只想先学一学……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迟疑了下,讲道。   “你没有。”夕恒说出事实:   “如果你一直只能保持着这个态度习武,便会在三月之后旁观她人入劲成为武者时,惙怛伤悴,黯然离去。”   “并且,更会于两年之后因身上病症愈发严重而四处寻药等死,后悔今日为何没能下定决心练武。”   “这便是你的未来。”她也不怕这些话会伤人心,直言讲出。   “……”颜红矶沉默许久,抬头看了眼夕恒,问:“师姐之前认得我?”   师姐?   夕恒愣了下,片刻后才明白对方是在叫自己。   她轻吭两声稳定自己的严师似的神态,解释道:“只是看出了你身上的病症。”   颜红矶嗯了一声,声音比蚊子还小。   “献上一生……师姐请让我这几日好好想想吧。”她柔弱的声息陪着这幅精美面容与眼波闪动,能使人下意识地产生怜惜之心。   “好。”夕恒道:“不过记得,若连这点决心都没有,你就不可能再武道有些成就,不如早些回家。”   “妾身记下了。”颜红矶好像贵族家大小姐一般稳稳朝夕恒弯膝行礼。   “武者之间抱拳即可。”夕恒提醒了一句,便摆手对众人说:“练吧。”   几人舞起长剑,夕恒则在旁监督三人演练招式,时不时稍作指点,演示剑招并挑些错误动作为她们改正。   晨练很快结束,练剑场响起了女童的呼唤声,请众人前去饭堂。   夕恒也要去往,却先见到大师姐靠近。   红妙拉近距离,拍了拍夕恒的肩膀,赞赏道:“想不到你还有教学的天赋。”   “只是把心里想法说出来罢了,不是什么正经教学。”夕恒摇头。   她可不想被师姐认为自己很有能力,然后塞来许多工作。   “我看很好嘛,不如之后的新人也让你带着试试?”红妙饶有兴致。   “三人已经很多了,我自己还要练武呢。”夕恒立刻推辞,并转移话题道:   “关于秘籍上那些心法,我有许多不懂不通的地方要问师姐……”   …… 第十七章、邪法折寿   三日后,夕恒依靠着红妙的讲解,将红线剑法前三重文字描述通明理解并熟记于心,才终于开始依照心法练习外招与内功。   白日上午晨练热身之后,夕恒坐于燃着熏香的练功房间不断运转着体内气血,于体内经脉徐徐流转周天,温养丹田,壮大气血并锻炼起对气血的掌控力。   午后,夕恒停下内息运转,返回到练剑场中,继续监督所带的三名学徒练剑。   其中,天赋最好的林莺已经将红线剑的基本套路掌握完整。   她所舞出的剑招虽还比较缓慢,并只浮于表面没有内容,但至少,表面上已经练得不错。   至于其余两人,练剑时时不时还会一僵一顿,或是在动作间失去位置,舞着舞着便又成了迷头转向的样子。   “还需要练呀。”   夕恒简单对她们指导了一番,便来到一旁,自己练起红线剑一重的首个招式——寒锋饮血。   这是一招快准狠的刺击,可将气血勉强外放化成一根细丝红线,使剑刃的杀伤距离再增十厘米左右。   对战时,敌人会因此难以辨清她的实际攻击距离,动作会因此变得额外小心谨慎。   而以凌厉为本的红线剑法最不怕的就是敌人做出防守姿态,占据主动便可在暴雨似的剑舞中轻易取人性命。   只是这招需要消耗不少气血,每练五剑就需要暂停下来稍作休息。   “师姐。”一旁传来声音。   夕恒闭眸挥起手中剑刃,感受胸膛当中的气息流动。   直到又一个师姐声从侧边传来,夕恒才意识到,这‘师姐’二字原来是在叫自己。   回头看去,正是柔和美貌与一身侠客劲装毫不相符的颜红矶在慢慢靠近。   “何事?”   “我想问师姐一些事情。”   她眼里有着迷茫,向夕恒询问:   “这两日来……我已经看出自己的天赋不如其他师姐,而她们大都比我要执着努力的多,可即便如此却还未能入劲,并且明显希望渺茫。”   “我如果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练下去,似乎真的不可能有所成就,但若我能像师姐您所说那般下定一生的决心,就能有成为武者的机会吗?”她迫切地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夕恒作答:“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颜红矶侧过头,迷茫迟疑左右徘徊最终只吐露出了弱小的声音:“可我好像做不到。”   “那你就走吧。”夕恒倒是无所谓。   她这一世只想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试试,若对方承受不住,之后几世还有些机会的话就换别的做法。   “师姐觉得, 我只保持此刻的态度,有可能入武道吗?”她抿着唇再问了一遍。   夕恒摆手:   “像你这样瞻前顾后,天道也不会酬勤的。”   “是吗……”对方低下头。   “是的。”夕恒说罢,回头准备继续练起自己的红线剑法。   而颜红矶深吸一口气,从手腕摘下了一件玉手镯,朝着夕恒递来。   “嗯?”夕恒停下脚步。   “我想与师姐打赌。”她说:“就赌我能否在这六月当中入劲。”   “怎么赌?”夕恒稍微有了点兴趣。   “如果未能,这枚价值三百两的玉镯便是师姐的了。”对方语气逐渐认真:“如果成功,师姐要把镯子还给我。”   夕恒捏玉镯子捏过来,怀疑道:   “这么一场简单赌局,就能使你下定决心吗?”   “我们家族世代都是生意人,不会做亏本之事。”颜红矶不舍地将手收回。   “那我也添三百两,赌局总不能只有我一人获利。”夕恒的从怀中随意取出三张百两银票。   颜红矶见夕恒能如此自然地取出大量金钱,不由得问出:   “……师姐也是大家子女?”   “本宫的身份,你可猜不到。”夕恒随口说了一句。   “……本宫?”   “啊,说漏嘴了。”夕恒微笑着摆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错的:“麻烦师妹就当做没听见。”   颜红矶迟疑了下,而后紧张地点了点头。   ……   入院第四日,夕恒手背上以血画出的、原本洗都洗不掉的箭头标记逐渐淡化。   淡到一定阶段,少女心有所感,回到自己的卧室当中随意拿了块湿毛巾一擦,手背标记顿时间消匿无踪。   那种持续着的奇特能量感,也随之飞快地消失不见。   夕恒又抬起双手,捏指试图催发血箭。   “伏!”   印记没了,自然毫无波动。   夕恒放松下来,又擦了擦手背。   “储存的法术似乎只能维持五日存续……还算可以。”   有了这门血海大法,便可以在应敌之前祭献大量血肉,来给自己加上一些增幅与法术的储备,在战时做出出其不意的效果。   虽说大多数法术的杀伤力也不过只比普通暗器更高一点,并且需要献祭的血肉极多,刻画仪轨也是相当麻烦,但法术至少不会占用负重,只需在体肤表面画些红色的简单图案即可。   夕恒擦干双手,将湿巾甩在一边,又找出那本名为血海大法的红皮书继续翻看研究起来。   “血爪功……染剑之法…惊骨变…解体功……”   “消耗一个比一个多,哪怕开个屠宰场也支撑不起吧?”   “亦或者哪里有免费的血肉可以捡?总不能去盗墓……盗墓那点血肉也不够呀。”   夕恒摇头:“我可是正道。”   想着想着,她将手里魔功放在一边,这上面的许多法术她根本就没有资源施展,等有机会了再说。   接着,继续翻看起自家的红线剑法。   ……   时间流晃着过去,一月匆匆而过。   之后的日子,夕恒每天晨练热身、用餐,监督并指点几位所带师妹的修炼进度,随后便去焚着清香的练功房盘坐,控制气血周天运转,壮大气血温养丹田。   这段时间来,她没有刻意服用补脾养肝的药丸药汤,身体却没有出现任何体虚症状。   似乎入劲之后的气血流转,对体内的肺腑脏器也有些益处。   至少,能给夕恒带来长久的健康。   “我病好了……”夕恒长吁一口气。   上午如此,下午便练习红线剑法,并抽时间指导几位师妹的修炼,入夜便洗漱入眠。   至于夕恒在练剑途中所带三位学徒——她们在剑法上的进度造诣,与上一世差不太多。   天赋最高的林莺最先掌握了基础招式,已经去另一边习练起更为复杂的剑招。   另外两人不甘示弱,也在几天内跟上了林莺的步伐。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如今的颜红矶在习剑的进度上超过了李安雪,虽然不过只是快了一两日,但确实比上一世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   看起来,旁人的命运并非是不可改变的。   不过夕恒倒也并未对颜红矶抱有太多希望,只是时不时会多看几眼,态度不甚在意。   一月之间,夕恒也已学会了红线剑法第一重的不少招式。   比起血海大法当中的神奇法术,这些依靠气血而发的剑招明显更实用。   招式只需催动气血斩落剑刃便能使出,不像是邪功法术那般使用时还需要捏指掐咒,并且破坏力也丝毫不弱。   因此夕恒将邪书放下,不再一心多用,专心修炼起了红线剑法。   在每日规规矩矩的修炼与时不时的教学之中,夕恒逐渐将红线剑法第一重的所有招式融会贯通,已经可以随心运转自身气血与劲力,将劲力气血与身躯协调统一,逐步变得稳定有序。   借红妙师姐之言,夕恒如今已经迈过了入劲这个门槛境界,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明劲小成武者。   再修成接下来的第二重、第三重,即可进步为明劲大成。   明劲大成便是寻常武者能达到的巅峰了,之后的暗劲则是极少数既有机遇又有努力与悟性的天才,才能够触及到的领域。   与师姐聊到这些时,夕恒问:“说起来,大师姐是如何成就暗劲的?”   红妙听闻此语明显愣了下,随后表露出困惑模样:“你知晓我是暗劲?先前我曾讲过?”   “猜出来的。”夕恒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把上一世的对话带到了这一世,便随口又撒了个谎。   “哦?”红妙对夕恒眯了眯眼,片刻后便好似没有多想,讲起自身经历:   “当初师傅遭敌人偷袭重创,生死存亡之际我独自应敌三人,听着倒在一旁的师傅指点,拼杀之间理解了暗劲为何物,并因此击溃了来敌。”   “感觉,师姐像是武侠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夕恒在旁感叹。   “这么一说,倒也确实如此。” 红妙摇了摇头,没有讲这话题继续下去,只道:   “你如今只初入明劲,待到明劲大成再来询问吧。”   “暗劲之法有些玄妙,明劲大成前难以明白理解,哪怕大成之后也需要相当的悟性才行……因为,若明劲还算凡俗之境,暗劲武者便已算是超凡脱俗了。”   夕恒听罢,应声称好。   很快,她又回到了一日日循环往复的修炼之中。   岁月流转,日月如梭。   夕恒入院第三月,却还在红线剑法的第二重不断僵持。   第二重不像是第一重那般只是用来打好基础,更增添了许多变化——包括气血的别样用法、将剑招相连时所需什么身法动作、气血又应当如何运转等等。   气血运转在第二重招式中显得愈发复杂,一旦错流了哪里的经脉穴位,整招就会毁为一旦。   并且,受气血限制,夕恒每日最多只能试炼二三十次招式,之后劲力与气血便会衰弱,使身躯虚脱冒汗。   所以,每一度练剑练招皆小心精确,用尽心力。   可即便如此,进度还是极为缓慢。   “照这个进度,也许用上三四年也无法达到明劲大成。”夕恒想更快一些。   虽说武者必须经过长年的积累,才能逐步整合体躯内外的力量。   但夕恒在这段时间的习武途中,也曾听说过一些能够激发体内潜藏气血的方法,可以直接使自身气血大增。   其中一种,便与红线剑法有关。   原理便是,以气血凝出的红线连通体内的奇经大穴,冲破玄关,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   不过,这在剑院之中也不过只是一种传闻,没人真正习得。   夕恒也曾试过在体内以气血凝出红线,但这就像将一团摊散着的清水用手拨成线条一般,根本无法维持。   只有在体外用气血配合起剑法招式时,才能在短暂的瞬间亮出一条红色。   好似剑刃上覆了层水再斩出,在挥动时自然就能甩成一条线。   而在体内,红线只能维持一瞬,不可能用它来冲破玄关。   以此询问大师姐时,对方说确实有快速增强血气的办法,但其中大多劳神伤身,大部分还会有损根基,不可能用于修炼之上。   “劳神伤身倒是没关系,但有没有不损根基的办法?”夕恒于是追问。   “人体元气有限,所谓催发潜藏气血,便是砍伐本身元气逼出气血,透支自身,此术皆为邪法,不可寻。”红妙摇头。   “有吗?”夕恒没理,接着问道。   红妙盯了夕恒一会,片刻沉默之后道:“不损伤练武根基的法子,会折寿。”   “折寿?”夕恒眨眨眼。   她本来只是试着问一问,不过现在听到了折寿这两字,倒还真有了点兴趣。   夕恒不怕折寿,如果这一世的生理寿命耗尽了,可以读档去下一世继续悠哉。   并且,此世消耗的寿命所换得的武道境界,还能够继续保留到下一世。   只要用上这种折寿的办法来增长气血,每日修炼的效率就会有所增长。   所谓效率就是生命,而提升效率就是延长生命——   所以这算什么折寿,分明就是养生!   “若不愿砍伐目前的根基元气,便只能强硬抽取‘寿元’逼出气血,寿元为日后年长时滋养之元气,此种元气越少,人生寿数越少。”   “请师姐教我!”夕恒听完抱拳鞠身,少有地给自己这位大师姐行礼。   “你不怕死么?”大师姐语气首次变得冷淡了点。   “这个……倒还真不怕。”夕恒实话实说。   “糊涂。”红妙摇了摇头:“人生在世,何事能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总有些事,比生命本身更重。”夕恒反对。   “何事?”   “……”夕恒沉默了一会。   表面看来,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将心中所念之事讲出。   实际上,夕恒是在心里尽快编造着一个理由。   片刻后,少女目光坚定下来,讲道:   “我有一仇人,他无时无刻不想取走我的命。”   “谁?若是轻易,我便帮你杀了。”红妙对这个回答倒是没怎么怀疑,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没几个仇家。   “大赵皇帝,赵乾元。”夕恒真话假话掺半。   那暴君确实时时刻刻都想要她的命,只要找到她,就定要把她抓捕回去,当做修炼邪功的材料。   只是,如今那位皇帝这时还不知道她的存在罢了。   “啊?”大师姐原来也会有惊讶的时候:“当真?”   “真的。”夕恒相当认真,她回想起了当时自己与那暴君同归于尽的时候。   “这个我帮不了你。”红妙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她可不想去送死。   “不必师姐携手,那人一时半会应该还找不到我。”夕恒继续道:“因被此人追杀,我才想尽快提升自身实力,即便不能手刃仇人,也至少要有些自保之力……所以问师姐请教气血速成之法。”   “……”现在换成大师姐面色愈发犹豫。   最后,她两手一摊:   “我不会。”   …… 第十八章、夺命之途   红妙师姐明明都已经将这种透支身体修炼血气的方法原理都讲了出来,可到最后关头,却是说了一句‘我不会’。   夕恒当然不信,接连追问了几句。   但渐渐,看着对方不似骗人的表情,她不得不承认也许确实如此。   此番交谈在两人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夕恒无奈离开,继续指导起自己的那几位小学徒。   如今已是她们入院的第三月末,若是这几日还未能入劲,要么继续交二十两银子,要么就离开剑院。   与上一世相同,林莺已经在前几日入劲,已不在夕恒手下。   剩下两人当中,其中的李安雪说自己已经可以察觉到气感, 不知是真是假。   而颜红矶……她自二月末到现在的三月末,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进步,搞得教育经验有些不足的夕恒都不知道该怎么教是好。   也许天赋这种事情,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吧……   成不了就是成不了,再怎么寻求也没办法——这种心思也曾出现在夕恒的脑海之中。   不过作为师姐,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可以了,可不能真的说出口来。   夕恒装出信任的模样鼓励了对方一番,心里则默默有了打算:   如果到了六月末仍然行不通的话,就让颜红矶试一试她自己那种突破之法。   便是斩出舍身之剑来领会一丝红线剑的剑意,由此感知气血,并突破入劲。   只是,这种做法有些麻烦,需要扮张黑脸,或请高手来使她在表面上身处险境,并且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成。   “还是算了……”夕恒摇了摇头。   费那么大力气干嘛,她自己还要练剑呢。   颜红矶能行便行,不行也没什么办法,自己稍微帮一下就好,也没什么强求的必要。   夕恒练完了自己的剑招,在旁休息时静静看着颜红矶努力练剑的模样,心里默默感叹。   上一世的自己,在红妙师姐眼中大概也是如此吧?   明知不行,却偏要行。   拼上许多,来争取那一丝丝渺茫的希望。   最终自己是成了,对方能行吗?   不知道。   夕恒从潺潺流淌的院内泉水边接了一竹筒水,在颜红矶的一度剑舞之后,靠近递给对方。   “如何?”   “我能感到一丝丝气动,可那似乎有,又似乎没有,只会在舞剑时不经意地出现,然后转瞬即逝……”颜红矶眼中略有欣喜之意,但更多的还是迷茫。   夕恒点了点头,回忆起上一世红妙师姐对她说的话,借此向对方重复了一遍:   “你只要能把握住那一丝感受,距离掌握气血也就不远了。”   “真的?”颜红矶少有的露出了一点她这个年龄少女该有的欢欣活泼感。   “嗯。”说实话,到底是真的假的,夕恒也并不清楚。   希望是真的吧。   鼓励之后,夕恒又跑去一遍继续稳定体内气血,接着练习剑招。   ……   颜红矶又交了二十两白银,要继续留在剑院三月,没有像是曾经那样在结束之前便离开院子。   而受夕恒指导的另一人李安雪又前来借钱,仍要留下。   夕恒看对方姿态还算恭敬礼貌,也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喋喋不休,便从自己的存款零头里拨出了二十两银子送去。   李安雪因此接连感谢,态度更显恭敬。   夕恒没怎么在意这个人,摆了摆手便让对方接着去练,而后则专注起自己的武道境界。   过了这么几日,她仍僵持在红线剑二重,进步浮浅,愈发微不足道。   “虽说功夫是用时间磨出来的,但要磨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夕恒一日练完,没感到自己有什么进步。   “怎么做才能缩短这个时间呢?”夕恒难免地又念起这个想法。   之前,大师姐讲出了一种理论上可行的办法,却没有相应的功法秘术可用。   可是连大师姐都不知晓,剑院中大概也就没其他人明白了。   “不……还有长老。”夕恒回想起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师傅。   虽说已经拜了师,成了对方的亲传弟子,但夕恒这几月来也只是陪着长老浇花用茶,并没有得到什么武艺方面的传授。   最多,也只是受指教了一些窍门,并没有真正地教导过剑术招法。   “但是,这种透支身体、伤害寿命的秘法,长老就算知道,应该也不会传给弟子吧?”夕恒怀疑。   “总要试试……”她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衣着灰尘。   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出剑院,穿过一旁的花坛,来到长老所居的屋前敲了敲门。   咚咚。   室内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回话声,夕恒轻轻推开房门。   窗帘微摆,一位苍白发的老妇人正望着窗外景色细细品茶,室内环绕着微微的花香。   “前来何事?”对方扫来一眼,平声做问。   “在武道上,有些事想要请教长老。”夕恒没多客气,敞开话题。   老者徐徐点头,多倒了杯茶水递去房门方向。   “坐吧。”她指着一旁木椅道。   待夕恒落座,伴同对方一起用茶时,长老讲道:“前来,可是要问有无速成之法?”   夕恒眨眼:“大师姐告诉您了?”   “老身猜的。”对方摇头:“武道繁难惹人烦躁,我们血线剑在养心养气功夫上又不如其他高门大派,多数人都会心生急迫之感。”   “那,有速成的办法吗?”夕恒拉回话题。   “有,杀人。”长老别过头望去窗外天色,道出这三字便陷入沉默。   夕恒捏着茶水的左手停住,她没想到长老会这样回答。   “……杀人?”   “剑本就是为杀而生,杀得多了就能通明剑意,剑意通明了,剑术招式自然能一日千里。”   夕恒摇头:“还有别的办法吗?”   “怎么,你不愿杀人?你不是杀过人吗?”长老那锐利的双瞳盯过来,瞳眸中映出了夕恒的模样。   “不是不愿,又没人来招惹我,我杀什么人。”夕恒道出心中想法,同时将杀人这种奇怪的话题转走:   “我想要那种可以将自身寿元激发成气血的办法,气血更多了,每日练剑的效率也能增快些。”   “寿元可是性命。”长老冷呵一声,语气变得严厉:“耗费自身性命来增进气血,你不如用这些寿命慢慢练!成就还能更高!”   “长老说的是。”夕恒勉强应承了一句,随后便讲起自己先前哄骗大师姐的仇人之论。   长老听罢,所关心的却不是夕恒的仇怨,而是蹙着眉问道:   “你姑姑赵千秋是皇家人?”   “是的吧?”夕恒算了算:“她应该算是上一代的帝姬。”   “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长老苦笑两声,眼中朦胧被洗净许多,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随后,她眼中又透出回忆的神采:“金石城城主对我们这小武馆照顾有加,原来也是因这重关系在……我还以为师门真的还有旧友呢。”   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驼背更明显了几分。   “你想要燃寿之法?”她此时语气也已不再严厉,只是询问:“当真?”   “是。”   “近年天下将乱,也许确实应当尽快提升些实力……你几岁?”老者声音沙哑。   “到十八岁了吧?”夕恒不确定,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嗯……”老者缓缓起身,走向一边打理干净的角落木柜。   木柜被双手拉开散出了些许檀木气味,其中列着许多衣物杂物。   老妇人蹲下伸手向柜子底部,从中拉出一块小抽屉,便将其托着返回到了夕恒身边,。   “此为夺命决。”她从抽屉中取出一本旧书:“修成后你可以运功五次,若是再多,连四十岁也活不过。”   “多谢师傅。”夕恒双手接下,鞠身行礼。   “当初血线剑派还在时,此书我们人人皆修。”老妇人与夕恒四目相对,问道:“你看我像什么年纪?”   夕恒眨眨眼,一时没有作答。   在她眼里看起来,这位驼背的便宜师傅至少也有七十岁了。   “老身只不过活了四十五年。”对方轻咳两声:“如今所剩寿元,至多也不过只能多支撑我再活三年。”   “……”   “这夺命决,我只用过四次,就已是此般下场。”她看着夕恒,仔细讲道:“你不要多练。”   “是。”夕恒抱拳。   “你走吧……”她摆了摆手。   夕恒神情复杂,最后鞠身听命离开。   路上,她轻轻抚摸起手上旧书封面,脑海映着长老的那一副失落衰败的模样。   寻常人不似她这般,能够在死后读档重来,甚至还能保留此身修为境界。   常人的寿元有限,寿元到时方死……所以会对此无比珍稀,少了分毫都会失落无比。   孤身走着,夕恒渐渐回想起上一世死前,所见到的大赵皇帝为求仙长生却不可得的癫狂模样。   “凡人终有寿终之时。”   夕阳下,夕恒行至花坛当中,看着周边闭合了的花朵,轻声道。   “而我,也有着心理年龄的期限……”   她记得,自己的心理年龄是九百多岁,虽看着很多,但若一世世过下去,终究有用尽的时候。   若是用尽了,便会死吗?   “用尽了,就会如这世间凡人一般,逐渐凋零……”夕恒不想这样。   她如今有了超越时间的能力,却同时也遭着时间的限制。   这实在是矛盾别扭,既然都已跨过时间了,就不应还要屈从时间的威力。   这种错落感令夕恒相当不喜,她不愿像所有人一样被困在时间当中。   想超越这种束缚,需要……   “寻得长生不灭之法。”她自语之后,苦笑:“我的愿望也不过与那暴君一样吗?”   “不,不一样。”她摇头。   “暴君深陷癫狂难以成就,但我不同。”   “凭借轮回之法,只要世间存在长生之途,我就一定能找到,并踏上去。”   …… 第十九章、前尘断今   日坠月升,天象轮转变换。   转眼,又是两个半月匆匆而过。   红线剑院之中,夕恒的武道境界仍停留在红线剑法的二重。每日尽力练剑,不过只多习得了几种剑招。   本身气血在这两月的修炼当中,只增长两成。   想要将气血与劲力贯通全身协调运用,成就明劲大成,即便数年为一日地修炼,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不过,夕恒在这两个月间,已经修成了长老所给的夺命决,明白了所谓的寿元存于何处,要如何将其引出,又需流经哪些经脉,才能将其砍伐并逼迫其化气血归于丹田。   ……   练功房中燃着焚香,夕恒盘坐其中,心底默念起夺命功的心法。   意聚丹田,掌心聚气。   敞开气海、命门两穴,从这两穴间的经络中以气血寻得丝丝元气,并将元气慢慢搬运而出,流过经脉归于丹田。   丹田中所存的大量气血在捕获到寿元之后,立刻将其牢牢锁死,随后蜂拥而上,一缕一丝地将其吞噬。   好似群蚁围上了小糖块般,点点蚕食殆尽。   由此,气血得到大量进补愈发增强,短短片刻便已出现明显增益。   一个小周天运转完毕,夕恒温养了一炷香时间,待到方才消耗的气力与精神渐渐恢复,再继续打开丹田,泛出气血,在体内经脉中流转三度周天。   之后,再搬运出丝缕元气,将其归于丹田在气血的桎梏下逼迫砍伐。   如此反复二十四次,练功终了时,夕恒几乎疲惫到了只要闭眼倒下便就会昏迷的地步。   夕恒长长呼出一口气,单手捂住丹田位置,闭眸感受起其中磅礴奔腾的气血。   此刻功成,她体内的气血比起先前增了一倍不止。   缓缓睁开眼瞳看向远处,却发现视野变得模糊朦胧了些。   “这功法还会影响视觉……”夕恒啧了一声。   虽然第一次运功影响很小,但毕竟是有的。   夕恒扶着地面,让虚弱且僵硬的身躯站起,下意识地将鬓发梳理至耳后时,却发现成成缕的发丝之间已经掺杂了一点点白色。   她将这一缕微卷的干枯白发挑出来,试着拔掉。   只稍微勾了一下,发缕就自己脱落下来。   夕恒蹙着眉慢慢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坐到镜台之前。   铜镜之中的面容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了许久之后,夕恒总觉得自己的肌肤更黯淡了一点。   毕竟消耗了元气,身体出现些变化也是难免的。   “寿元消失了便不能再补,等之后读档,再变回靓丽些的模样吧。”夕恒摇了摇头,把手里铜镜放向一边,自己则托着虚弱的身体趴到床上入眠。   ……   醒来,已是另一天白日。   她整理好衣着打扮,便带上一把剑前往外面练剑。   空旷的练剑场中,正有数十人三三两两结伴练招。   夕恒打起精神舞出几套基础剑招,热身之后便行至练剑石前,真正专心起红线剑的气血招式。   持剑右脚踏实,身心前移。   虚步一踏,身形舞蹈似的忽转,一招带着红芒闪动的飞剑横空划出剑鸣,带着凌厉的气势朝着前端突破。   剑刃尖啸间斩出剑风,吹得地面尘灰朝四周崩散。   一瞬红线在刃前绽现,下一瞬巨石表面又贴出了一道深而细的剑痕。   这招‘杜鹃啼血’,之前至多能将杀伤力极强的红线延伸到七八厘米,如今运转了一日夺命功,气血增长一倍,剑刃红线也随之延伸到了十几厘米。   夕恒忽地踏步,手腕猛转朝前再度一劈。   气血爆发瞬间,在巨石上撕出了一个狰狞裂口,足有近一米长。   她之前斩不出这么长——   挥剑时,红线持续的瞬间也更久了一点。   紧接着,夕恒接连斩出五六道红线剑二重的招式,体内气血仍留有余力。   再用出四招,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疲惫感。   “不错……”夕恒呼出一口气,静息平神。   这才用过一次夺命功,她体内气血就有了成倍的增长,每次练招都能多练几次。   之后继续砍伐寿元,进步就会越来越快。   夕恒停剑正要休息,一旁传来了轻轻的拍手声。   转眼看去,是红妙师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观摩。   “你学了夺命决?”虽在鼓掌,但对方实际表情却并不怎么柔和。   也未像是一直以来那样保持着微笑。   “嗯。”夕恒迟疑一瞬,轻轻点头。   红妙做了一声叹息,少有地沉默了会,才道:“我师傅曾说夺命决是邪功,当初的血线剑派酿成大祸,也与这夺命决有些关系……如今长老那副模样也是这邪功所致,你最好不要多练。”   “我尽量。”夕恒听着师姐劝阻,心里感到些许安慰。   不过她可不会因此就停下脚步,这种以伤身来换取功夫的功法太适合她了。   红妙见夕恒眼底并没有什么悔过之意,默默摇了摇头,朝后边退去。   师姐刚转身,身旁便又有另一人朝着夕恒走来。   “大师姐……”此人恭敬道。   红妙随意点头,走去了另一边。   颜红矶与其擦肩而过,靠近到正蹲坐着休息的夕恒身侧。   “师姐。”   “嗯,何事?”夕恒调整了下心情,平和回应。   不过,她还是不太适应对方叫她师姐。   “再过十几天,就到时日了。”   “时日?哦,你我赌局的期限么。”   “这段时间来,我再努力也只能察觉到气感,却不知血气为何物……”颜红矶语气复杂,似是失落似是无奈又好像某种解脱。   “我已经一月都没有丝毫进步了……”她抿了下唇,说:“而近日家中传来急讯,族里出了大事,我作为长女应当回去才行。”   “这就要走么?”   夕恒听闻稍有些落寞,毕竟相识许久。   “家族传信说要尽快,所以需要尽快。”颜红矶迟疑了很久,才在一声叹息中将心思说出来:“我与师姐的赌局,就在今天结束吧。   是,我输了。”   她讲出这句话后,浑身就好像忽然卸了力。   少女眼底的茫然渐消,换成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与解脱。   “终究还是没成。”她又叹了口气:“数月努力白费,真是扫兴至极。”   “……还能再练一日吗?”夕恒沉默了下,问道。   颜红矶摇头:   “没必要了,这段时间多谢师姐指教。”   她自顾自地后撤,目光始终落在夕恒的面容,似要将这份容颜记在心底。   “今日一别,兴许就是永别了,希望来日可以再见吧。”她向夕恒抱拳行了个武者礼,接着转身。   对方转身刹那,夕恒于抓出了一个红盒,跟上对方。   “慢着。”   “师姐?”颜红矶的目光已变得空洞。   “我希望你服下此药,再练一日。”夕恒简单说罢,平静地将红盒塞给了对方。   “这是……?”   “此物为化浊丹,对气血经脉有益,也许能助你感知并拿捏气血。”   “可我已用过不少增益气血的药品了,皆是并无大用。”   颜红矶摇了摇头,伸手似要将红盒再递回来。   “我就是服下此药才入劲的,你试下又何妨?”夕恒反推过去,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试与不试在于你自己,若是此时不用,此药还可以在你病危时延寿七日,总之我已将此药给你了,再无退回之理。”   她说罢,便重新回到方才位置捡起长剑,继续练起剑法,留下了颜红矶呆站在原地。   那边容颜精致的少女低头看着手里红盒,空洞的眼底渐渐又浮出了丝丝神采与期待。   ……   夕恒迎着练剑石接连斩出了十招红线剑,疲惫地要找地方休息时,却见颜红矶不知何时重新拿起了剑,也也已服下了那颗化浊宝丹,此刻模样精神焕发。   她挥起长剑,招招动作与其中衔接皆流畅自如,好似所谓剑技两字,本就应当如她这般驱使。   起步转闪翻腾,手中长剑在此动作间点撩翻崩闪动不断。   剑动时而流畅如水,时而犹如猛兽突击飞风席卷。   其剑招动作间透着一股奇异的势与剑意,不似其他师姐师妹的凌厉凶猛,也没有夕恒的舍身之剑那般直断生死的气魄——而是一种潇洒至极的、抛却了其他所有心思念头,全心全意专注于此时一刻,要尽力作出此生最后之舞的意念。   颜红矶踏步轻盈,长剑飘逸,身形一下翩若惊鸿,一下婉若游龙。   手中剑法变幻莫测,诸多招式自然拿捏衔接,颇有一种随手拈来之感。   隐隐间,一丝丝红色从颜红矶指尖外露,流于剑柄,通于剑刃。   剑舞之间空中划出了许多极为纤薄,转瞬即逝的红线。   颜红矶却并未因此有半分惊异愕然,手里长剑仍然流畅。   她已将外界一切抛之脑后,只求完成今日这最后几剑,为这数月来的努力画个结尾。   剑势愈发迅速凌厉,剑影环绕四周,寒光与红线交织,构成了一副别样惊艳画作。   夕恒将这些景象浸入眼底,无言看着时,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颜红矶此刻忽地下斩停剑,震得落叶翻崩尘灰四溅,剑风打在地面石板,竟打出了一声嘭响。   长剑停住,她低着头喘息起来。   紧接着,周边响起了花瓣散落似的拍手声。   声音接连不停,环绕了她一整圈。   颜红矶微微抬头,此刻才终于见到,自己周边此刻已经围满了人。   “颜红矶,一百七十八日掌握气血,感得剑意,近日可以入劲。”红妙师姐从人群中走出,将鼓掌的双手落下。   “不错,可愿成为我们院中的正式弟子么?”她立刻发出邀请。   颜红矶明显愣了会,抬头看向师姐,茫然地指了下自己:“我掌握气血了?”   红妙轻笑一声:“感知一下丹田即知。”   对方连忙脱离了舞剑时的心境,捂着小腹闭眸感应起来。   “真的有……”她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是好,先是难掩激动地露出了丝丝笑意,下一刻又犹豫不决起来。   “可愿意么?”红妙再微笑着问道。   “愿意什么,哦,我自然愿意,可……” 她话音停在此处,不清楚应该如何作答,之后才勉强憋出一段话:“可是,我收到家中传书,这就要回去了。”   “无妨,我们院中大多正式弟子也都正在外游历,两三年间不回院也是常事。”红矶伸手邀请:   “既然愿意,便随我来吧。”   片刻后,颜红矶点头答应。   跟随着师姐离开人群时,她才好像忽地想起来什么,立刻环顾起四周找到了夕恒的所在,请师姐稍等,并朝那边奔赴而去。   夕恒在人群之中,再方才看过了颜红矶流畅的剑舞之后,心里隐隐有所感悟,正要返回空旷之处继续练剑,却是先被对方追了上来。   见此人精美的面容上布着丝丝细汗,微微喘息着赶来自己身边,夕恒心底莫名浮出了些许悦意。   红矶拍了拍胸口来平稳呼吸调整心态,随后便向夕恒郑重地抱拳鞠身行礼,道:   “多谢师姐赐我灵丹妙药。”   “药品只是外物,你能掌握气血是因最后领会了剑意。”夕恒和颜悦色:“恭喜了。”   “若非师姐数月用心指教,并于最后再作劝说,我无法领会。”颜红矶推辞,接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枚不过只比拇指大一些的小玉牌:   “还请师姐收下此物,此为我们京城颜家的信物,以后无论师姐去我颜家哪座产业,或是直接前来家族之中,都会被奉为座上贵宾。”   夕恒还未答应,这玉牌便塞入了她的手中。   抬起看了看,只是见玉牌正面简单刻了一个颜字。   她会看向颜红矶,神色有些微妙。   说起来,那枚化浊丹最开始的来源,就与颜红矶有关。   是对方在第二世末尾,赠给了自己……   如今,自己只是将其转手,再赠予了两年前的颜红矶。   也许可以说——是未来的颜红矶将这枚丹药交给了年轻时习武的她,成全了她的一份遗憾。   而自己只是个中间人罢了。   现在,颜红矶塞过来的信物玉牌,也许可以算是种完成任务的奖励?   夕恒默想着这些,慢慢将五指握住。   “嗯,我收下了。”她说。   直到此时,数月努力终究得到结果的欣喜终于涌上心头,颜红矶难掩自身笑容,眼中也显出了更为明亮的神采。   “师姐。”她最后道:“我就要走了,愿日后江湖再会。”   “再会。”夕恒将剑柄反持,并起右掌抵住左拳。   ……   ……   …… 第二十章、蹊跷论剑   颜红矶掌握了气血,成为了红线剑院中的正式弟子,不过多久,她在众人的送别下离开剑院,乘车远走。   夕恒为对方送行之后的十几天里,颜红矶是受她指教才入劲的消息流传在了剑院学徒之间,常有新人前来向她请教。   幸好剑院里人数本就不多,夕恒能够轻易应对,一一指教过了,便不再受太多烦扰。   日子一天天愈发地平淡宁静,她没再去收新的学徒,只自顾自地每日习练红线剑法。   同时,每隔上一段时日,便运转一日夺命决来将寿元催化成自身气血。   直到第三次,她见自己原本亮丽柔韧的黑发附上了一层淡淡的苍灰,才暂停了夺命决的修炼。   若是继续砍伐寿元,使自己不再是青年模样,反而会耽误练武的进度。   就如红线剑院里那位长老一样,   对方体内气血明显要比她更多,但每每多运动一会,身体就变得虚弱,需要照料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寿元太少也不利于习武,夕恒于是将身体保留在了这个勉强还算是青年的状态。   运转过一日夺命决,休息并醒来之后,夕恒来到镜台前洗漱了一番,随后坐下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感受着丹田气血轻声自语:   “每使用一次夺命决,所获得的气血似乎更少一些,是因寿元愈发虚弱,还是说气血本身对于这种增补也会有些抗药性?”   随着夺命决施展的次数越多,她愈发清晰地意识到了这点。   “亦或者,人体内的气血总会有个极限,越接近这个极限,气血增长的幅度就会越小?”夕恒猜测着。   “武者的武技也是由气血劲力催发,若气血有着极限,武者本身的体魄应该也会有着一个极限。”   踏入剑院这么久,每日除了练功习武,夕恒也常与其他师姐交谈闲聊,已经知晓如今武道的最高境界,名为化劲。   暗劲武者是锻炼心力与骨髓骨力催出暗劲,招式之间有渗透之效,命中即可击碎敌人的内脏肺腑,哪怕对手身穿重甲也能一击必杀,防不胜防。   而化劲更在暗劲之上,是练骨练髓之后,易筋练心所成就。   化劲刚柔并济、明暗相存、由明暗两劲柔和混元而成,可以遍布全身,哪怕暗劲高手全力催功也难以击破。   化劲贯通全身,可掌握所有器官、骨骼肌肉,并且一招一式之间又附带心神之威,一人可敌许多暗劲高手。   “化劲也许便是武者的极限了……”夕恒轻声道:“可即便化劲最多也只能多延长几年寿命,同样不能超脱寿元的限制。”   “凡间的武者之途有着极限,想要长生,需要另寻别的路。”   “以后要去寻觅仙人之路?亦或者像那暴君一样试着去走魔道?”   夕恒这时还是有点道德的,不愿去走这种邪路。   并且哪怕想走魔道,也要献祭自己的血亲才行。   哪怕化劲武者也不能以一己之力杀进大赵皇宫,并把皇帝抓来丢进炼药锅里吧?   “总之,还是先提升实力,就算世间的确有长生之法,一个普通的明劲武者也夺不到。”   夕恒最后整理了一下自身衣着,带上长剑前去练剑场中继续练武。   她已练成了红线剑第二重,再练就第三重便可谓明劲大成,能够找长老请学暗劲之法了。   不过这剑法实在是一重比一重难,夕恒练成第一重只用了一两个月,之后哪怕运转了夺命决增补了三倍气血,再修炼第二重也是用了整整四月。   不知这第三重,究竟需要多久才能练成……   夕恒这么想着,提剑来到院中热身了半个时辰,见大师姐终于也来到练剑场,便靠近过去询问心中疑惑。   “第三重要练多久?”大师姐思索一番,道:“寻常人要练上五六年吧。”   “好久。”夕恒啧了一声。   “不过你用了夺命决,体内气血更为充盈,也许可以缩短为两年左右。”红妙为夕恒解答过了疑惑,忽然讲起了一件与练武关系不大的事情:   “最近这些时日,我想请你多注意下院门,也许会有人前来踢馆。”   “踢馆?”夕恒对这个词相当陌生,这数月来的安宁都快让她忘了红线剑院是武馆而非宗派。   “昨日,我受邀参加金石城本地武馆中人的集会,虽说集会内容还是千篇一律地忠于朝廷、发展本地武学并增长税收之类,但在集会之后的设宴中却起了乱子。”红妙无奈道:   “青松剑馆馆主饮酒过多,酒后多言与其他城中大武馆许下了一个赌约,要证明他们青松剑法才是金石城中最高明的剑法。”   “所以他们要踢馆?”夕恒问。   “据说是邀约对战,不过与踢馆也没什么两样,我昨晚收到请战书,那位青松剑馆主会在近几日带着一名得意弟子上门请教。”红妙从腰间取出一封信件,将其递给夕恒:   “他那弟子是明劲中期,与你相差不多,等对方上门时,我想请你与其对战。”   “好。”   夕恒没怎么犹豫,对方作为师姐对她还算有所关照,并不怎么排斥对方的请求。   并且她自己与剑院中的其他师姐师妹对练多了,也希望遇到些不同的对手。   “我会全力以赴。”夕恒说。   “别用全力。”红妙却摇头:“打得差不多了就找个机会落败即可,若是赢了他,被推到风头浪尖上的,也许就换成我们红线剑了。”   “不能击败他们?”夕恒微微蹙眉。   “其他武馆落败后兴许会逐渐衰败,更少有学徒拜师,不过对于我们红线剑院来说倒是无所谓,整个金石城中本就没多少女子武馆,我们又是唯一一家教剑的,就算遭人踢馆也不会受到太多影响。”红妙解释:   “反而若是赢了,便容易陷入武馆争锋的中心,遭人觊觎引来其他麻烦。”   “所以随意输掉,得一方安稳即可。”   “可是,红线剑每招每式都是全力以赴的招式吧?不好刻意放水。”   “所以就请你出场了。”对方摆手:“依我推测,在诸位师妹之间,你的实力与那名青松剑馆的弟子为同一线,糊弄起来也更自然些。”   这是师姐该对师妹说的话吗?   夕恒啧了一声,最后道:   “好吧,我接了,近几日我在院门旁练剑便是。”   “感谢感谢,练剑时不要伤到院墙。”红妙打了个哈气,提醒了句后便自然而然地走去了另一边,似乎这对她而言只是个相当无所谓的小事。   夕恒看着对方渐渐远离的背影,微微摇头。   经历两世,相处近一年之久,她依然是搞不懂这位师姐的性情。   ……   修炼无时日,三天时间匆匆而过。   夕恒前踏虚步,俯身下刺,剑尖于挥动时,隐隐有血红细色绽现。   她转剑上提,脚步侧挪又发出一重挑剑,红丝显现于空中破出了一声尖鸣。   夕恒左手自然收剑转了个剑花收回至腰间,呼出一口气。   “第三重第五式,练了快要一整日总算是成功了一次。”   “要将其完全通熟至少也要百余次重复……之后还要练种种招式的衔接之法与身法配合、直至招式融于身中,完全协调。”   “真是复杂。”她自语道:“照这进度,确实要数年才能明劲大成。”   “慢慢来吧,此世只要不遇意外,应该就能磨练成功。”   夕恒将剑刃收起,正要去一旁休息,等身体状态恢复了再练。   正此时,院门外由远至近传来了阵阵稳定的步伐声,似是一群人来到了剑院门前。   夕恒耳朵微动,回望过去。   红线剑院少有来客,更别说这类成群结队的客人,所以应当就是师姐所说的踢馆的人了。   “总算来了。”她平复了一下自身呼吸,前去了院门处,将有些褪色的红木门敞开。   数架马车正列在剑院门前,许多身穿锦缎衣袍,相貌光洁亮丽,头戴冠冕的中年男女从车上走下。   最前方站着两三位身穿青衣武者劲装,背着长剑的青年男子,模样各异。   敲门者是其中一人,容颜面貌消瘦,目光锐利,神情之中隐隐有着狠戾之感,一眼看去不像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见夕恒开门,两手忽地抱拳砸出声音,高声讲道:   “在下青松剑院二弟子迎面松!前来贵院讨教剑法!请开院门!”   此人语气好似命令,惹人不喜。   夕恒第一时间没做回应,目光略过此人,注视向了其后方正下车的一位身穿锦服,正下车的中年女子身上。   那人她认识,正是上一世要将她抓走的黑袍人之一。   她也记得对方的名字称号,张落仪,是惊鸿剑驻金石城的门主之一,同时也是与朝廷相对的黄眉山中武者。   一见此人,夕恒就感到了些许威胁。   眼前这踢馆之事有着这人参与,也许就不仅仅只是踢馆请教剑术这么简单了。   不过夕恒自己也猜不出什么,还是依照步骤敞开院门,请院中旁人通知大师姐,并接应门外诸位入院。   将这些外人迎入客厅奉茶寒暄了一阵,大师姐带着近十位来客,与夕恒一起前往已经空出来的对剑场。   “我们剑院中弟子少有与外剑对练,还请青松剑院以武会友时,见分出胜负就尽量停手。”途中,红妙师姐先表露出了友善模样。   “哪有还未比武就先示弱的呢。”人群中的张落仪勉励:“都说女子习武更近元神,虽在入劲上比起气血先天刚强的男子困难些,但入劲之后上限更高,也更能领会武道之意,不一定就会落败。”   “前辈过誉,我们红线剑不过是寻常剑术,与金石城青松剑难以相比。”红妙师姐还在谦虚。   其他前来见证此次比武,金石城中各大有名武馆的高层大都和颜悦色,似乎今日真的不过只是一场无趣的以武会友。   只不过在行走途中,见证者中有一白袍的老者忽然讲起了与此次比武无关之事:   “说起来,据说贵院与朝廷的关系似乎不错啊。”   这人笑呵呵的:“不知女侠能否稍稍透露一下是如何连上朝廷的?近些年来各地兵荒马乱的,我等大小武馆也都想寻个安稳门路。”   周围其他人也都迎合起来:“是啊,若是贵院有些关系,还想请女侠帮忙牵牵线。”   “前辈们都说笑了,哪有什么门路。”红妙简单讲道:“不过是老实按规矩办事罢了。”   “欸。”对方轻叹一声:“这世道谁还敢不规矩呢?说不定哪天朝廷着急用钱,就会揪点小误会派人来馆里惹闹,稍不留意就会被翻旧账大批特批,最后花掉小半年收益才肯了事……做我们武馆这行的,难啊。”   “老哥所言极是。”有人应和叹息:“就拿我们金沙掌来说,前段日子有弟子在燕香楼吃饭,遭世家纨绔挑衅不小心打死一个随从,就被衙门打上门来,要我们交人,最后用了三四百两银子才勉强压下,人还被带走了几日,回来时已经遍体鳞伤,真是狗官——”   “诶诶!可莫要作此称呼,虽说我们受官府排挤,人家可好着呢。”又有人在旁阴阳怪气。   “怎么讲不得?要我说狗官这两字冠在他们头上还真不冤,还是疯狗!好好行在路上,自己弄了几块肉吃,若不遮着掩着,那狗鼻子嗅着就颠颠跑过来跟你嚎,若敢不分半数给它,还敢咬你嘞!”   “可不是,那群狗官吃着我们的税,还要虐着我们的人,我们习武之人受尽压迫,谁能不有点火气在。”青松剑馆的副馆主也掺进了对话。   “如今开着的武馆谁还敢不老实规矩呢……可有人按规矩就能讨到好处,有人按规矩却只能不断被压迫残害。”他话中似乎另有所指。   “是啊,想必这红线剑院,定然不会被官府怀疑为黄眉山军的奸细……而我等却是被当做贼一样防着,哎。”张落仪在一旁煽风点火。   红妙听着听着,眉头愈发蹙紧。   “诸位有何指教,不妨明说了吧。”她停下脚步,回头直言问道。   “能有什么指教,大家只都只是在唏嘘哀叹罢了。”最开始那位蓄胡的白衣老者讲道。   “倒不如说……我们还希望贵院做些指教呢。”   红妙冷哼一声,转身没再接话。   之后来到了练剑场边,众人才终于开始讲起正题的比武之事。   简单比试开始,青松剑馆的副馆主行至前头,向众人介绍起今日前来请教的弟子。   要与夕恒对剑之人,便是先前用力拍门,面色并不和善的迎面松。   “啧。”   夕恒不是很想和那家伙打,只看面相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会用什么阴招。   对方想赢可以让他赢,但如果用什么阴险招式,夕恒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也用上杀招。   红妙师姐神情阴沉,已不再向诸位见证者行礼,只是以简单两三句介绍了一下夕恒。   “那事不宜迟,这就开始吧。”红妙想将这些外人尽快送走。   “阁下爽快。”青松剑馆副馆主自然立刻答应:“迎面松,上场。”   “是!”一旁剑士直跃而起,腿上劲力催动踏步飞了两米多高,直接落在了绘有太极纹样的对剑场内。   夕恒与红妙师姐对视一眼,也走上去。   见证者们环在场外观看,望着两人姿态细声窃语。   夕恒面对敌手,慢慢拔出了腰间长剑。   剑刃划出利声,在阴云之下闪起寒光,隐隐有股血色附刃身。   远边的迎面松右手忽地拔剑,再将长剑递给左手反握,剑尖稳稳指向地面,右掌打在左拳,抱拳直盯着夕恒,认真沉声道:   “在下青山剑馆迎面松,前来贵院与女侠讨教,今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哦……”   夕恒没怎么细听,只是没想到这个面貌不怎么和善的人还算有点礼貌,于是回应了句:   “红线剑院夕恒,请赐教。”   她话音还未落,一旁便先有语气不善的声音落入耳中:   “决生死?”   大师姐皱眉,即刻转眼盯住了一旁青山剑馆的副馆主:“请战书上可没有这三字,你们战前改了规矩?”   “不以全力性命对敌,怎能分出个真正的胜负呢?”副馆主表情好似理所当然。   红妙听罢便知这副馆主不会收手,随即向周边那些见证者冷声道:   “青松剑馆坏了江湖规矩,停战!”   “莫要着急嘛,小姑娘。”见证人中一名蓄着白须的老者呵呵笑着安抚道:   “二人都已上场,就先让他们来对一场剑,等分出了孰强孰弱再喊停嘛。”   其他见证人皆是神色如常没有多言,好似这老者已经代表了他们所有人的意见。   张落仪在旁微微笑着,不言不语,眼里显着些许恶意。   “滚!”红妙直接拔出剑来:“原来你等武馆联合做局做赌,只是为了欺压我们,还从未有人胆敢如此欺我红线剑派!”   台上的夕恒眨了眨眼。   她总觉得红妙师姐这句话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再不停战!便是与我为敌!”大师姐声音愈发冷漠。   “年轻人气血方刚可以理解,但在这种场合可不能随意拔剑,我们可不是你能招惹起的。”那名蓄须老者面色不改,还迎着杀气朝红妙靠近了几步。   “如你这样年轻的暗劲高手相当少见,莫要自误。”他表面和善。   “我数三个数。”红妙把长剑稳稳握紧。   “三——”   另外几名见证者一齐望来,或是欣赏或是戏谑。   “二。”   红妙闭眸再睁开,显出了自身体内的浓郁杀意与气势,使氛围更添了几分紧张意味。   老者轻叹摇头,两手轻动微摆,气血劲力于掌中散开丝丝白起,随着两掌游荡出了圆环模样。   能如此稳定地催发气血,他明显也是名暗劲高手。   两人针锋相对,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夕恒在对剑场上歪了歪头。   明明说好的是她在台上对剑,此时情况突然间变成了师姐在下面与旁人作战。   她看着师姐做出架势,即将用出红线剑第三重的招式‘椎心泣血’,立刻出声制止:   “等下等下!”   夕恒在台上抬手引来众人瞩目:“师姐不必如此,我能赢的!”   红妙持着剑扫来一眼,眼神意思是要夕恒闭嘴。   “相信我。”夕恒又对一旁那些见证人说:“我若赢了,你们就都离开剑院不得再来,如何?”   那几人饶有兴趣地对视一眼,由其中白须老者呵呵笑着回应:   “这要看青山剑馆的意思,他们不再来比武,我们几人自然也不再来做这见证了。”   什么见证,分明就是特意前来搞事。   夕恒在心底鄙夷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那青山剑馆的副馆主身上。   “道理本就如此,听小友的又有何不可。”对方明显不信夕恒能赢。   “记住你说的话。”夕恒随即转身,继续面对起自己在场上的这位敌人。   她本以为今日这场比斗不过只是个无趣的人情游戏,现在看来却是有些意思了。   虽说输了可能会死掉,不过死了便死了。   夕恒会有点惋惜,但也并非不能接受。   如果真让红妙师姐与下面那些见证人打起来,事情可能会发展到更麻烦的地步。   上一世大师姐在短时间内也只与其中的张落仪打了个不相上下,再多应对几人,兴许很快就会败北。   夕恒过了一遍心思,手里剑刃轻抬,剑尖指向场上敌人。   迎面松见一切回归正轨,也持剑做起架势。   在剑斗开始前,他先说了一句:“女侠败势成时可以求饶,我不会杀你,只需……”   “莫要多言!今日你我必有一死。”夕恒不愿多听,直接打断道。   “好!”迎面松一愣,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他提起长剑做出架势,提剑朝夕恒稳步靠近。   少女徐徐踏步,扫着敌人架势模样,试图寻得对方弱点破绽。   不过对方身姿挺实,侧貌如松,手中剑动也是异常稳定,开始便采取了防守之势,破绽难寻。   不过红线剑作为凌厉快攻之剑,最擅长的便是应对敌人的守势。   只要剑招够快够狠,敌人在凶如暴雨的打击之下,大多都会很快泄出架势弱点,以此可以打其破绽,攻敌之弱击溃架势,并以杀招制敌。   …… 第二十一章、剑锋见血   风儿渐起,吹动灰尘,在地面上构成了一片薄薄雾色。   少女随意扎着的灰黑发缕受凉风催动,身上劲装衣着的褶皱也随之微微波荡。   斗剑场中,另外一男人持剑做姿,身形挺拔肩头前倾,好似一颗扎根在山川之间的古树。   手中所持长剑稳当自如,每一个脚步动作之间都没有丝毫破绽,架势难以破坏。   而面对此人的夕恒只是提着剑,目光闪动着观察对方运动,猜测起对方将会使用怎样的剑法攻击或防御。   阵阵冷风刮过,两人对峙许久。   终于,夕恒先一步踏前,一手提剑一手抵柄,先以一招最为熟练的刺剑直指敌人胸膛作为试探。   迎面松神色不变,轻易抬剑做挡将刺来之剑打歪。   两剑相撞之时他手里长剑一弯,剑身擦出火花,顺着剑身斩向了夕恒的剑格之处,并再向下压来。   “锵!”   短短一瞬,夕恒反而成了需做守势的一方。   她来不及思索立刻转腕挥剑,避开对方此击,再旋身以一招杜鹃啼血直指敌人喉部。   红线一闪,青松剑武者以气血发力,试图仰头躲开。   但红线剑的杀伤距离实比剑尖更远,对方喉咙虽然躲开,下巴上却已冒出了一道血痕。   剑斗间瞬息万变,夕恒还未收剑,对方宽剑又已压向了她的腰间。   她立刻退步躲闪,来袭的剑风却好细粗铁刮痧般划破她的腰间衣着,在肌肤表面打出一道热辣痛意。   夕恒闭息压下疼痛,拉开距离几步,目视对方。   这一番试探当中,她已明白敌人的剑招性质。   此人架势稳如磐石,时刻准备防守反击……青松剑是以守为攻之剑。   红线剑只攻不守,对方以守为攻,二者似乎相克。   不过只要招法足够凌厉,让对方只能防守而不给任何反击的时间,也许就可以慢慢得胜。   只是,要用攻招而对方用防招,体内气血消耗决计是自己更多,若是气血耗尽,那么战况就会直转而下。   夕恒虽运转过三度夺命决,却也不能肯定自己体内的气血就足够支持自己以攻招打完对方的防招,必须用攻招逼出破绽,击碎架势一击致命。   要在一个回合当中耗用全部气血,挥出最为凌厉的招式与变化来击溃敌人——这显然是场豪赌。   若击溃了自然能以杀招取胜,不能的话就是耗完气血落入败势,没有别路可走。   不过此刻都已经是生死决斗,再多赌一把也无妨。   夕恒瞳中显出丝丝血色,深吸一口气来凝聚劲力,催动气血。   挽了个剑花,随即朝前突刺。   敌人立刻斜斩格挡,两剑相撞又砸出几个尖鸣与颤声。   夕恒就势接着提剑绽出血气再以一招金针见血,催发气血凝出红线刺向对方。   迎面松被此剑逼的后撤,而夕恒又将剑势回转踏步再往前挥出一道横斩,血线落于对方下沉的挡剑上荡出刺耳震鸣。   两发全力剑招下来,夕恒虎口微痛。   敌人防了此剑,亮着寒光的剑刃作势要朝她胸前劈来。   夕恒毫不理会,就如没看见一般再抡剑前刺,剑光一闪血光便出,剑刃没进敌人肩头,就要向脖颈削去——   迎面松赶忙收剑作拦,又打出一阵刀剑相鸣,夕恒见其破绽立刻再上挑一剑,迎面松只得继续斜击挡住,无法做出反击。   她圆抡长剑,剑尖于空中划出一道细血圆环,在敌人上臂又落出道道伤口。   双剑互撞,锵声四起,银色剑影穿梭激烈剑招相撞。   夕恒体内气血爆发,十几招下来是完全压制了对方。   可虽挣得先手,得了势,甚至能在敌人身上接连划出了许多血线伤痕,她却还未能见到真正胜势。   夕恒微微蹙眉,用下一招时刻意留了个停顿。   迎面松见这一机会,立刻于挡剑后做出反击——这是他常年练剑的本能反应。   此刻夕恒猛一翻身,催动劲力腾空而起,身子如脱弦利箭般弹去高处躲过了敌人向下斩来的一剑,紧接着于空中挥刃,以一记撩剑削向敌人颈部。   “蹈锋饮血——”她轻喝一声,剑刃寒光带着血气自空中闪起。   迎面松目光一凝,睁大双眼试图抬剑再挡,可不知何时夕恒的右脚却是直接踢在了他的剑上。   此人手腕难免一顿,而这简单一顿便是要了性命。   剑尖红线划过脖颈,下一瞬黑红的鲜血便从中溢出。   破势之后,夕恒一脚凝着劲力踢向敌人胸间,再向上空飞高半米,旋身落地。   脚踏在地上还留有力气,地上石砖被踩了个粉碎。   而那青松剑馆的武者倒飞出数米,摔倒在地,口鼻与脖颈间冒出血水直流,张口却已说不出话来。   夕恒落到地上望了眼仰面飞出的死敌,再看了看自己的剑,一时间感到了些荒谬。   “就这?”   她只是腰间受了剑风擦伤,而敌人却是浑身鲜血横死在了当场。   方才那一顿剑,她本想着只做一度试探,如果没成后面还能跟上些其他招式。   但剑斗生死一瞬间,对方没能防住这一剑,颈部被削了一剑,就直接成了尸体……   “其他武馆的明劲高手原来不过如此,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少女摇了摇头,还没用上全力就结束了,她甚至有点失望。   她甩了个剑花拨开剑上血滴,战后将亮着银光的长剑慢慢收入鞘中。   随后回头,望向了对剑场旁的那些围观者们。   下方青松剑院的三人还在愣着,见证者们当中有几人眼神复杂,有着不可置信,也有人好似早就预见了般风轻云淡。   张落仪轻轻拍手,好似已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过她接受了,旁边的人不肯接受。   “你竟敢杀我青松剑弟子!”青松剑的副馆主走上前来,在惊愕之后发起了无名之怒。   “杀便杀了,不是你们说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么?”夕恒轻呵一声:   “难道只许他杀我,不许我杀他?”   “你!”对方手握剑柄,涌来了一阵凌然杀意。   “阁下还要在众人面前不守信用?”夕恒问。   同时,一旁露出欣慰表情的红妙见对方似要拔剑,也登到场上护在夕恒身前,凌然拔剑等着对方开打。   青松剑馆馆主咬牙紧握剑柄,盯着台上两人数秒,又扭头看向身旁一伙来的见证人们。   那些前来作为见证的各大武馆高层,在迎面松死后,各自都与青松剑院拉远了些距离。   此情此景令副馆主睁大双眼,握剑的右手一僵,恍有明悟。   他表情变换,咬牙道:“你们……也是要针对我们青松剑,若踢馆赢了便一起打压小派,输了你们就要趁机将我青松剑挤出金石城?”   “副馆主多想了,我们武者大都心直口快,怎会搞这类阴险事?”金沙掌武馆中人摇头否认,一脸无奈地看着对方,好似真的误会了。   副馆主面色一阵红一阵青,受众人注视最终还是没有拔剑,闷哼一声让身边跟随着的两名面色不安慌乱的武者将他们师兄的尸体拖走。   青松剑馆中人先一步离开剑院,只留下地上一滩鲜血。   此人走了,几位见证人就忽然变成了和和气气的模样,或是称赞夕恒剑术超凡,亦或者赞叹红妙英姿潇洒少年英气。   不过多久,这群人便一齐离开了剑院。   “这都是什么人啊……”夕恒看不懂这一出出。   “都是些丢了武者之心的,蝇蝇苟苟争权夺利之辈。”红妙道。   “哦……”   “不过这些人既然已盯上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大师姐话音一转。   “要做什么?打上门去?”夕恒有些兴趣。   “莫要凡事都想着打打杀杀。”红妙摇头:“只是请官府再多注意些这些人的行径罢了。”   “说起来,真像这些人说的那样,我们剑院与官府有些关系?”   “长老确实与金石城主相识,但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红妙又摆手:“事情已经结束了,回去休息吧。”   夕恒应声答应,回头看了眼对剑场中石板上那一滩暗红鲜血。   起步朝自己住宅的方向走去,途中,红妙师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还有,今日之事,多谢了。”   夕恒回过头去,见师姐向她抱了下拳。   她还是首次在大师姐身上见到这般柔和甚至可称温柔的笑意,呆了几秒后才做出回答:   “你是师姐,我是师妹,这是应该的。”   “也是。”红妙轻笑了几声,摇头将手中礼仪放下。   …… 第二十二章、外界之事   与城中其他武馆中人对剑之后,夕恒又回到了每日的修炼当中。   晨起日落,一日复一日。   经过那一场对剑,夕恒逐渐明白,红线剑法比起其他许多剑法都更为高明。   至少对比起那青松剑法,红线剑在一对一的决斗之间更占优势。   自己上次得胜不只是因自己抓住了机会,也是因红线剑比起对方的剑法更强许多。   因此她才能够在十几招内,将武者境界不弱于自己的敌人击杀。   自那之后夕恒便就认定,红线剑法哪怕不是最上乘的那一批武功,也至少是不俗的类别。   因此,她练剑的积极性也更涨了些许。   每日习剑、冥想、运转气血,一日日便这样过去。   院中平淡无事,两三个月来再没有别的武馆前来惹是生非。   不过虽然平淡,却也有些变化——前来红线剑院中习武的女学徒比之前更多了一倍,寂静的剑院之中变得热闹了些。   夕恒击败青松剑馆弟子的消息被传了出去,许多新来剑院的女弟子大多对她有些仰慕之情。   一声声师姐时常如黄莺清晨的脆鸣般环绕身边,确实令人心情愉悦。   夕恒又不是什么冰山美人冷艳师姐,这种受人仰慕的感觉对她来说相当新鲜。   这些新来的小师妹时常来向她请教作问,因有着之前教导颜红矶入劲的经验,她再教起这些新的小师妹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这几月间,夕恒似乎真的融入了剑院的环境氛围,时常与其他师姐一同饮茶闲谈,或与许多新师妹稍稍做些玩乐,每日悠然惬意,好似是生活在了桃花源间。   大师姐红妙也时常前来做些指教或者谈天说地,自从有过当初那一次踢馆之事,她们两人的关系便在隐隐更好了一重。   好到,某日一起饮茶时,夕恒能顺其自然地问出了一个直至本心的话题:   “大师姐在这世上,心中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   她长久以来都没能摸、清大师姐的性情,对此相当好奇。   “我?”红妙轻笑,抿了口茶水后,环顾起四周盛况空前的剑院,自然讲道:“我没什么心愿。”   “没有心愿?”   “自从长老于数年前救了我一命,我此生的心愿便只是陪伴长老渡过余生了。”红妙随意说着:   “长老办了这片剑院,若她终究离开人世,这片院子便由我接手,日后我兴许也不过只是金石城的武馆主之一吧。”   “我倒觉得,红妙师姐更像是那种闻名天下的女侠客。”夕恒讲。   “那你是高看我了,女侠哪有那么好当的。”红妙又摇头:“比起浪迹天涯闻名四方,我更喜欢在这处心有归属的地方修身养性。”   “是么……”夕恒若有所思。   这段话题草草略过,之外的交谈大多只是些杂事,与剑院外金石城中的消息。   就如,外界武馆的踢馆风波愈演愈烈,不只她们红线剑院一家见了血,也有不少其他小武馆也遭到踢馆,接连起了性命冲突。   不过,他们基本都没能像红线剑院一样战胜来敌。   多数的小武馆没有反抗之力,在比斗之间势如破竹落败,往往用不了三两招就会被打趴下。   生死冲突中,只有少数败者直死,其中大多数还是抛弃尊严跪地求饶换得勉强活命。   自从落败之后,这些武馆的生意立刻便会一落直下,再难有所起伏。   孰胜孰败的消息,在接连的武斗风波中不断传出,江湖甚至因此列出了一个金石城武馆的排行天榜,其实以破玉刀馆为首,其他两大的拳掌功夫占在二三名,而原本与它们齐名的青松剑,却已然是落到了十名之后。   这份榜单被贴在各大广场与武馆门前告示板上,任何想要习武的人都会先看上一遍榜单,多打听几番消息再决定要去哪家习武,他们自然都不再关注比武当中败者,接连奔向那几家大武馆当中。   此势愈演愈烈,甚至传闻有徒弟背叛武馆转投它院之事。   几大武馆对此大书特书,欢迎其他小武馆弟子前来投靠,甚至还会给予补贴。   逐渐,大武馆的武者数量越来越多,而落败的小武馆则愈发落寞。   此次风波已经影响了整个金石城,不过,对红线剑院的影响倒是并不大。   毕竟,红线剑院击败了原四大武馆之一的青松剑馆不假,哪怕之后闭门不再接受挑战,这单单一份战绩就已经足够引人瞩目。   并且红线剑本就是金石城中唯一收女子为徒,也只收女子的剑院,在这方面有着垄断之势,还不会影响其他武馆的利益。   因此,最开始陷入武斗风波的红线剑院,反而在之后安居一方,是金石城三大武馆之外少有的得益者之一。   虽然得益的程度很小就是了。   ……   整个武馆比斗的风波,过了两三个月才渐渐停滞。   最终结果正如引起风波的那些大武馆高层所想,他们将小武馆逐一击溃,又排斥了较大的青松剑馆,如今金石城中只剩他们三大武馆说了算。   其他小武馆已经门可罗雀,冷清寂寥无需在意。   众多受损的小武馆虽也驶入发出声音,却没什么人会听它们的。   又过了三两日,红线剑院中,夕恒与几位师姐一同用餐时,又听到师姐们聊起外界消息:   原本闭关练剑的青松剑馆馆主已经出关,知晓最近青松剑馆的名声威望愈发狼藉而横生怒意,宣布要上三大武馆讨个说法。   “说来,正是我们红线剑院第一个将他们击败,此人不会也要追究起我们吧?”有人担心。   “安心。”一旁的红妙师姐端来茶碗,落座在夕恒一旁:“罪魁祸首是如今的三大武馆,我们也都只是受其影响。”   “若他硬要追究,敢来我便将他也给杀了。”红妙道:“就如夕恒杀他的弟子时那般。”   “师姐真是霸气。”夕恒随口应了一句。   不知为什么,红妙师姐面对任何敌人时都自信无比,说拔剑就拔剑,好似根本没想过自己败了会有何结果。   难道说大师姐真的超强?当初被踢馆那天面对那么多强者时也有信心将他们击败?   亦或者,这个人真的一点也不怕死?   夕恒实在猜不出来。   “另外。”讲述消息的另一位师姐又说:“当青松剑馆主宣告时,其他小武馆的许多馆主也彼此呼应附和,要结伴一同。”   “金石城近几日也许会起些乱子,各位外出时记得低调行事。”   …… 第二十三章、武道大会   虽说在院外需小心低调行事,但夕恒本就很少出院。   平时,她最多也不过是被有钱的小师妹一同邀约去哪看场戏剧,或去酒楼一同用宴,对于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夕恒而言,这些都没什么吸引力,不会扰乱她练武的心思。   夕恒始终只将练武作为自己的第一要务,整月不出一次院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此之后几日,外界所出现的许多纷扰,自然都没影响到她分毫。   三日后,外界的武馆之乱结束,传来消息。   三大武馆当中的破玉刀馆,遭到了青松剑馆馆主领带着数十小武馆的高手突袭踢馆。   破玉刀馆主领带诸多弟子阻拦,并出言要与青松剑馆主一对一对决,了却此事。   青松剑馆主自然答应,在众人眼下与对方过了数十招,一时间难分胜负。   直到破玉刀馆主猛一震刀,刀环甩出如暗器般将青松剑馆主身上打出几个窟窿,才终于分出胜负。   这为武者们所不齿的阴险招式顿时引起其他随之而来的高手怒骂,破玉刀馆主却说:这也是他们的刀法之一,刀法本就就是杀人技,能杀人的招式就是好招,没有什么明暗正耻之分。   此般解释反而激化了矛盾,引得场面愈发混乱,几位高手一拥而上似要群起而攻。   破玉刀馆主走下擂台,联着自己上百名入劲弟子要与其攻杀。   却不曾想,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大呼叫停,旋即此人腾空而起,一剑将那破玉刀馆主斩杀,并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压下斗笠扬长而去。   不过几秒,周边又突现十数名黑袍人,追着那斗笠剑客飞奔而去,短短片刻他们就不见了踪影。   武馆之乱因此暂时消停,江湖舆论都把话题转向了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斗笠剑客,探究其身份剑术,并有人重金悬赏任何一条小道消息。   再之后,另外两大武馆为遭影响的小武馆各做了一点补偿,整个踢馆武斗之事,似乎就此不了了之。   ……   午后,红线剑院,院中桑树下茶会。   夕恒在饮茶间听着各位师姐的闲谈。   她们就在谈论外界传来的这些消息:   “相传此人是江湖上的一位绝世高手,叫什么……浪涛剑。”有人道。   另外一名常出门采集收购物资,消息还算灵通的师姐说。“是惊涛剑,此人已退隐江湖二十余年,最近不知为何现身。”   红妙在旁轻声讲道:“这位高手不知为何而来金石城,又不知为何会引人追杀……如今金石城中又有着多少武者的势力,又都为何而来,皆是模糊不明。”   “我们红线剑院只能尽量独善其身。”她说:“茶后通知院中众人集结,让大家最近这些时日都安分些。”   其他几位师姐点头称是。   茶还未闭,不远处有人小跑而来,似是今日守在院门处的一位师妹。   “师姐,方才有人送来此封请柬。”对方来到红妙师姐身边,递来一物。   夕恒抿茶时瞥了一眼,见此信封表面的条形红印上,正自上而下写着七个厚实大字:   金石第一武道会。   红妙微微蹙眉,将信封拆开,从中取出一封白纸黑字。   她将请柬尽快看完,而后迎着身周数人的目光讲解起来:   “城中几位高手与一些大小武馆协同举办了一场武道大会,真正决出各家武功孰强孰弱,为踢馆之事做个了结,此为青山剑馆送来的一封请函,要我们红线剑也派人参加。”   “此为乱局漩涡中心,不可去。”作为采购的师姐直接道。   “确实如此。”红妙轻轻点头,又道:“不过,这封请函与其说是邀请红线剑院,但依其上文字,却更像是邀约我们剑院中的一人。”   “谁?”夕恒歪歪头。   “曾击败他们青山剑馆二弟子,令青松剑馆开始失势,最终沦落到连馆主都在决斗中被人杀害的人。”红妙将请函递来:   “就是你了。”   “我可没做那么多事情。”夕恒摇头反驳了一下,接过请函默读起来。   “请红线剑院夕恒必要参加,青松剑将在武会中复当日一剑之仇……写得真直白。”   “你要参加么?”红妙问。   “当然。”夕恒还未见过所谓的武道大会,也想见识一下其他门派的剑法招式,顺便锻炼一下自己在实战上的经验。   “为何?方才都说要明哲保身吧?”红妙语气自然。   “剑院门派当然要明哲保身,但我个人就不必如此了。”夕恒回答:“学武不是为了逃避,遇到麻烦也应该面对才是……并且,受人投递请战书,若第一想法就是拒绝,往后只会养成怯战之心吧?”   应敌时绝不胆怯,这也是红线剑的剑意之一。   红妙被这理由说服:“那么此函便交于你了,愿去便去,不愿的话,便留在院中也无妨。”   “嗯。”夕恒又看过一遍信函,将其收下。   距离武道大会开办还有十数日,夕恒应下请函,便继续在院中习武磨练血气。   请柬上虽说武道大会不至于伤人性命,是要以武会友,但刀剑拳脚无眼,有人遭害也在所难免。   如果必定会有人丢掉性命,夕恒希望是自己的剑取走别人的命。   十余日间,她常与其他师姐师妹对剑,以此磨练招式技艺。   气血运转周天上的修炼都因此事暂缓了几日,毕竟短时间内,还是练招对剑比修炼气血更能提升实力。   期间她也不再继续修习新招,而是将已经熟悉的招式融会贯通。   踏步抬剑,刺剑向喉,遇剑则挡,挡开后身进前突。   转腕削抹,旋身突斩,再接上种种横断招式。   在数不清次数的练剑途中,夕恒已将红线剑前两层的招式锻炼成了本能。   按武道中的俗称,此般境界便是‘功夫练上了身’,搏斗之间可以不经世事地自发使出许多招式。   武会开始前的最后一日,红妙师姐亲自抽出时间前来指导。   在对剑场中与大师姐对峙,即便知道对方不会伤她,夕恒也难免地会有点紧张。   上一世与大师姐见面时,对方演练的那一瞬三击的剑招,还深深印在夕恒的记忆当中。   而如今,即便已经修成了红线剑法的前两重,夕恒还是没有任何能应对那招一瞬三击的思路。   两人持剑相对,夕恒的手指都难免有点微颤。   “不必紧张。”红妙师姐明显看出,安抚道:“就如与其他师姐师妹对练时一样,放平心态即可。”   “就算你这么说……”夕恒无奈。   大师姐在她眼中就好似一座高山,望着难免有种仰之弥高,难以翻越之感。   夕恒深吸一口气,随而缓缓呼出,持剑做出架势并逐步靠近。   她提剑前踏互刺指向对方喉间,却被大师姐剑刃一拨轻易撇去一边。   夕恒再将长剑一摆,剑光流转,凌空又斩向红妙胸间。   红妙却只轻轻朝后退去半步,便轻易躲过此剑。   动作简单自然,自信无比。   紧接着红妙转动手腕又忽地抬剑,动作间产生的汹涌剑风,使夕恒下意识退了几步。   少女扎起的灰黑长发也受此剑风吹散,一根木钗扑棱落地。   “不错,你这半年多来的进步着实不小。”几招下来,红妙点了点头。   “但在师姐手下,还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夕恒无奈地直说。   “等你也到了暗劲,也许会比我更强。”对方简单安慰了一句,甩了个剑花主动朝夕恒慢慢走来。   夕恒先退了半步,咽了下口水,过了半秒才坚定了心思准备迎接起师姐的主动进攻。   红妙突地踏地打出一声脆响,白红两色的身影几乎只是一闪便来到了夕恒眼前。   见青剑在眼前舞动,夕恒连忙抬剑抵挡,然而眼前之剑不知以怎样的动作在瞬间转了个花,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指向了她无法抵挡的一处破绽。   少女身子僵住,大师姐的长剑剑尖已经指在了她的腰腹位置,只要稍微再向前一点就会划出血来。   “在面对敌人来袭时不止要看对方武器,更要看手腕、胳膊关节都正作何动作,又是在何位置,才能分辨出这是真招假招。”红妙收剑讲道。   “我也知道啊……”夕恒嘟了嘟嘴:“只是因为师姐太快了,没能看见。”   “那再来。”红妙手腕一转,剑刃在身前圆舞,途中忽地刺向夕恒颈间。   夕恒认真抬剑,斜撩挡开这一击,却未曾想对方能顺着剑被挡下,脚步一转旋身再于另一方向打来一击。   她身子又僵住,师姐的剑落在了脖颈旁边。   再往前不过十几厘米,脑袋说不定就会掉下来。   “另外,目力不止要看敌人上身,也要注意脚步变化,继续!”   红妙好似打出了兴致,还未等夕恒做出反应,又自上而下劈来一剑。   锵——   夕恒抬手挡住,红妙师姐却极快地俯身贴近,右肘突来硬生生打在了她胸口。   少女闷哼一声,接连退后两步。   “即便武器被挡,敌人也能越步近身以拳脚来攻,有时反而会比武器更加危险,谨记这点。”红妙讲道。   夕恒练剑那么久,总不可能连这点对剑时的基础都不知道。   她揉了揉自己平坦的胸口,又小小抱怨了一句。   “是你太快了……”   “是你太慢。”红妙摇头:   “你要通过目力来料敌机先,在敌人用招之前明了招式中的破绽,即可后发先至,乘虚而入一招制胜。”   “一瞬间要注意这么多,也太难了吧。”   “这就需要下功夫多打多练,所谓武功尽是如此。”红妙又转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即再度朝着她击来。   整日下来,夕恒与红妙师姐交手了不知多少招。   从开始的连一招都挡不下,渐渐变成能拦下三两招,到了最后,能有一次挡下五招。   自上午练到日落,红妙师姐终于说出结束两字时,浑身疲惫的夕恒呼出一口气。   极为紧张刺激的对剑,不仅使她身体酸痛劳累,就连脑袋也因一惊一乍与每时每刻的思索与凝集注意而有些嗡嗡的。   夕恒现在只想尽快去自己的床铺睡上一觉,来恢复精神与肉身疲惫。   ……   明日清晨,夕恒穿上衣裳,在镜台前稍微整理了一番今日外表,便随着红妙师姐一起离开剑院。   她今日本想自己独自前去武道会的会场,可大师姐说她也想来看看热闹,便也跟了上来。   武会就在中城举办,同红线剑院的距离不远,只需快步走上十几分钟。   两刻钟后,她们来到了会场边上。   因金石城从前未有过这种比武大会,会场租用的是城中戏台,原本的舞台被改成了圆形的武斗擂台,并在下面垫了许多沙包使其变得更加稳定,后又简单绘制了两仪八卦的图案,周边也扎了些代表各个武馆的旗帜。   长风阵阵,各类旗帜滚滚波动,一眼看去,还真有点武林大会的意思。   会场门前站着数位金沙掌武馆的弟子,招待着已经排成数列、一眼望去有数百之多的观众。   夕恒直接走向门前,声明自己是红线剑院的弟子,便有人领她入内。   观众席只坐上了少数,还有许多人正持续入内。   夕恒被带到备战席上,其他各个大小武馆当中有资格参与武道会的明劲武者也都在此处,一起听着前方的举办者讲解规则。   途中,她放眼望向四周,这些人大多是陌生面孔,眼熟的只有寥寥几人。   各大武馆的代表者或馆主坐在擂台前的席位上,身前各都摆放着冒着白烟的茶水。   她见到了张落仪的身影。   此人正站于一处可以俯瞰到整个武道会的高台,放眼下望,注视着整片会场。   夕恒抬头仰望对方时,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视线,而转头看来,四目相对。   片刻沉静之后,那人竟朝她挥了挥手。   夕恒心里浮出了丝丝不安。   她隐隐觉得,这次的比武大会,不会安安稳稳地进行下去。   ………………………… 第二十四章、舛讹百出   金石城,武道大会。   观众入场坐下,场中有声音洪亮的武者,宣告了武会开始。   夕恒在方才的等待时间已经看过今日比武的顺序,   今日与她对战之人是一座名为剁马刀的小武馆中弟子,明日才是她与青松剑馆弟子的正式对战。   渐渐,武道会的第一度对战开始。   夕恒与红妙师姐一起坐在后面备战台的位置上看着场上人的武斗,同时也望着整片武道会的情景。   比武陆续进行时,红妙师姐环顾着周边,轻声讲道:“果然……武会有些不对劲。”   “师姐此话怎说?”夕恒作问。   “不该这么平静,这场武会可是城中各个大小武馆最近最为着重的事,今日却直到开场却都没有起纷乱之事,不该这么安安稳稳的。”红妙奇怪道。   “照师姐这么说,安稳也不对,不安稳更不对。”夕恒吐槽了一声。   “本就不该对劲,大多武馆中人心里都存着股怨气,现在人们的怨气却好像在忽然间消失了。”红妙说着说着,环顾四边的视线忽地停留在了一处。   她轻声说:   “另外这里好像有东黄眉山的人,他们到的地方总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个夕恒早知道了。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张口对自己的师姐说:   “说起来,师姐知道惊鸿门吧?”   “怎得忽然说这个,那可是正道大宗,江湖谁人不知。”红妙回应。   “惊鸿门驻在金石城的门主,那个名叫张落仪女人也是黄眉山武者。”夕恒将自己上一世所知的情报讲出。   之前被踢馆之后没讲,是因夕恒已凭武力解决了那事,便没有多说。   这一次再度见到此人身影,便就回想了起来。   红妙师姐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夕恒打了个哈气,不愿就此多说。   “那可麻烦了。”师姐也抬起头,瞬间找到了张落仪的身影:“之前的踢馆之事中有她,今日的武道会也有她参与,周围也有不少的黄眉山武者……他们盯上了金石城的武馆,不知是想做什么。”   “黄眉山不就是武者们聚集起来反抗朝廷的大组织嘛,盯上武者肯定是想要拉人入伙。”夕恒说了个最容易想到的猜测。   “没那么容易的……”红妙微微摇头:“稍微大点的武馆都与城中的大家族有着绑定关系,大族又受着官府的制约限制,黄眉山也做不到单单将武者这一部分拆出来带走。”   “那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也不必知道。”红妙讲这话题略过,对夕恒直言道:“我看这次武道会中,武者们所用的招式都较为保守,没有杀招出现,你若不愿在此地久留,就在第一场刻意落败然后认输离开吧……这样黄眉山无论想在这场武道会中做什么都没关系。”   “不要,我可是努力练了十几天,总要露几手才行。”夕恒可不想辜负自己的努力:   “不过师姐还是回剑院稳住形势吧。”   她想自己承担自己的选择。   红妙在问出之前,就已知晓夕恒会做出如此回答,安定道:“在剑院里哪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留在这看场可能会有的大戏。”   “师姐不是说更喜欢修身养性么?”夕恒吐槽。   “但谁不喜欢看热闹呢?”红妙浅笑。   两人闲谈的这段时间,台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那位声音洪亮、主持武道会的武者在送人下场后,便宣读起夕恒的名号。   夕恒应声登上擂台,与对手互相抱拳。   将要与她比武之人是一名用刀法的身高体壮者,所用的招式只是个不经听闻的三四流刀法。   不过,夕恒首次在擂台上比武,没有因为对方的武功名不经传而去轻视,反而认认真真地观察起对方的每个动作细节与架势模样。   她遵守着大师姐昨日的教导,试图料敌机先,通过细微动作来猜起敌人将使的招式。   只见那体壮青年躬身转刀且向后蓄势,目光炯炯盯来,刀刃朝着斜上,脚步重心前挪,未持刀的左手先拍向前,抬着大刀的右臂随之而出,同时大声呼喝:   “接招!”   刀刃先是下压,随而朝左身转动,刀身带着右脚忽地一转且踏地跃起。   空中旋身,大刀带着落势的巨力朝着夕恒上方劈下——   然而此刻,夕恒已经抬起刺剑指去敌人颈间。   刀客瞪大双眼顿时失了气势,急忙将刀落下试图拦住这一刺剑。   然而剑刃忽地又向下一划,剑芒寒光一闪,转瞬即消。   少女后撤半步躲过砸来的大刀,而刀客身形不稳地落在地上,,双腿砸出了一个震声差点倒下,同时胸腹受痛闷哼。   此人连忙低头看向自己胸腹,却见自身自肩部直到腹部的衣着被一道剑痕撕裂,而衣着之后的坚实肉身才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细缝隙。   缝隙开始无色,而后逐渐溢出鲜血,迅速被血色添满而凝出一条红线。   “我接招了,你输了。”夕恒失望地摇摇头,向后退步离开擂台。   此人招式看起来凶猛,实际上却相当粗陋。   以气势来震慑一些寻常武者还行,但只要将其招式看穿,其实满满都是破绽。   有了破绽,即可捣虚攻若,一剑致敌取胜。   经过昨日训练,夕恒已经可以很轻松地看穿这种粗糙凶猛的招式——因两人技艺差别,胜负在瞬间定出。   “……”那人看着自己的不断流出并将衣物沾红的鲜血,呆住无言。   “剁马刀武者心腹受剑!败局已定,胜者为红线剑。”响朗声将此宣布。   夕恒直接走下擂台,返回到备战台红妙师姐的身边。   “如何?”   “轻松。”夕恒作答:“师姐教我的那些技术都很高明,面对多数人都可以轻易取胜。”   “不要骄傲,这只是巧技之一,只要来敌的招式复杂到另你在短时间内看不清看不透,就又会陷入苦战了。”   “师姐说的是,不过今日一战都已打完了,走吧。”夕恒觉得无趣,小小打了个哈气。   “金石城中好不容易能有一次武会,让我再看一会。”红妙做出放松的姿势。   ……   到了正午时分,上午场的武者比试结束,夕恒终于把大师姐从武道大会里拽了出来。   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之间,少女望着四周各个客栈店家,忽地讲道:   “就不提前回院了……我们在外用餐如何?”   “我没带钱。”身为剑院主事人的红妙摊了下手。   “我付就行……”   “那就多谢师妹了。”师姐轻轻一笑,目光环顾四边,直接盯上了远处那座最为高大、装饰也最为繁华的酒楼。“就去聚鲜阁吧,倒是许久未去过了。”   “好……”夕恒面对起这个忽然起了兴致的师姐,有些手足无措。   红妙顺便牵住了夕恒的左手,朝那边小跑了过去。   夕恒脚步一个踉跄,用了些许劲力才稳住身子,与师姐一起没入在人群当中。   两名侠客装扮的少女穿梭于大路人流之间,衣摆于步伐间轻轻飘动,似两朵淡红色的花儿于春风中摇曳晃动。   夕恒紧随着师姐,将这一瞬的背影留存在瞳中:   干净利落的黑发扎成了马尾,肌肤被映衬地更为白皙,妙美的身姿无拘无束,行过衣着打扮各异的人群,就好似蝴蝶在花丛中偏偏舞动。   此人的存在就好似一缕春风,吹过满是尘灰的凡尘俗世,带来片刻的生动。   她们进了酒楼,坐到了一处楼台上贴近阳台的位置。   连串的小红灯笼挂在两边,灯笼垂下的细细红丝微微晃动。   外界天色阴云密布,室内还点着些许烛火,少数灯笼间透着微微光亮。   地面木板与坐席桌面几乎难见尘灰,桌面雕刻着孔雀花翎的图案,有店小二递来菜单,菜名都是些侈丽闳衍的成语,让人摸不清到底是何物。   夕恒没太看懂菜名,就将菜单递给了师姐,让她来做选择。   “珍珠玲珑、旋覆花汤、樱桃酒酿,糖蒸新栗,诗礼银杏……”大师姐接连讲出几个菜名,显然已是老顾客了。   店小二将菜品记下,行礼离开。   不过多久,先是一壶粉红色雕花瓷瓶所装的果酒被端上来。   “大师姐常来这里吗?”夕恒不免问道。   “前些年长老常带我来此……”红妙指尖轻触桌平面:“不过现在长老牙口愈发不好,倒是无福享受这些了。”   她将视线转回,捏起了一旁酒壶,又换了个话题:“会饮酒么?”   “不会。”夕恒没怎么喝过酒。   “试试嘛。”红妙并不在意夕恒作何回答,仍然倒了一杯推来。   夕恒捏起,看着杯中酒液微微晃动,先是嗅了嗅,再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   这樱桃酒酿没有想象中那么烈,配着水果的味道倒是有那么一点点香醇感。   红妙在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稍稍朝着夕恒举起。   两杯微碰,夕恒喝了小口,大师姐却是一饮而尽。   这时,店小二从楼下端来一盘方方正正的白色糕点,飘来桂花与熟栗子的香气。   黑色方盘落于木桌面,碰出一个磕声。   下一瞬,楼下突然砸出一阵轰响——   酒馆未开的那一半木门被忽地砸开,雕花的窗棱碎声不断,大大小小的碎木块洒落地面,同时又有接连的踏步声齐鸣。   夕恒还未反应过来,身前的红妙师姐便已经转头看向下方,微微蹙眉。   “郭正我,别再逃了,交出武功饶你不死!”楼下吼来一个粗犷的男声。   随后,一身黑衣的壮汉连带着后方十几个身影步入酒楼大厅,做出架势四面环顾准备时刻动手。   不过几秒,他们一起盯上了大厅角落小桌上,正饮酒吃豆的灰衣老者。   小桌桌面右摆着一副斗笠,左摆着一把入鞘长剑。   老者好似根本没听到周边噪音,仍剥着自己的茴香蚕豆,辅以美酒慢慢品用。   黑衣人做出怒视模样,成群结队地踏步朝这老者靠近,每一步都将地面木板踩出裂痕,轰如雷声。   老者不闻不问,喝完这杯继续给自己倒酒。   黑袍人们到了五步之内,却停在当场,不敢继续往前。   渐渐,其中走出一个身姿较为纤细的身影,来到了那灰衣老者的桌对面,落座下来。   “大侠,你跑了这么久,我们追了这么久,都累了。”这却是一个稍有些沙哑的女声:“今日在此被我们寻到,你就算插翅也难逃了,不如就在此做个了结如何?”   老者仍是倒酒,饮酒。   “黄眉山想要的只是你的绝世内功,交出来,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黑袍女见对方仍不言语,又将胳膊按在桌上,身形前倾再靠近道:   “你年岁七十有余,气血滑落已非壮年,哪怕你是化劲高手,到了如此年纪最多也不过放出两三招,你一招就能杀我们一人又如何?我们有十名暗劲,等你用完劲力还是死路一条。”   “大侠是正直之士,我们也不愿落到非要见血的地步,不如就各退一步,你交功法,我们走人。”   然而对方还是不理。   黑袍女咬了咬牙,抬手突然拍了一下木桌,啪响终于引起身前之人的注意,再道:   “我知你前来金石城就是为了寻徒传功,现在你我就在金石城中,而正巧你是为传功而来,我是为功法而来,便传给我好了!”   朗声落罢,灰衣老者停下手里动作,微微抬起眼眸,瞳中精光直直落在对方身上。   数秒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说出话来:   “所谓功法,不可强求,有缘者得。”   “此法正与我有缘。”黑衣女指尖一弹,袖中飞出一把尖刀被她流畅地握在手里。   刀花在流畅的五指间一转,尖端坠向下方,她顺势握住刀柄刺向下方。   咚声响起,尖刀入木三寸。   刀刃显出寒芒,氛围愈发紧张。   楼台上,夕恒看过这番情景,咽下口水,伸手指了下一旁敞开的阳台,道:   “师姐,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吃饭。”   在武道会里没遇到什么麻烦,反而午间随便找了个酒楼用餐时就忽然遇到了这种祸事。   周围其他客人都正在尽快溜走,只有店小二和掌柜的还在慌忙不知所措。   红妙拿起桌上酒壶,轻叹一口气。“真是一日乱过一日,回剑院吧。”   …… 第二十五章、金石炼炭   夕恒随意往桌上丢了两块碎银,便随着师姐去往阳台,催动劲力使出轻功踏出酒楼,落地后便钻入正在院外围观的人群,离开这片热闹过头的地方。   还未走开百米,酒楼之中忽地炸开一声雷鸣似的剑吟,好似风暴中怒涛翻涌,传来阵阵呼啸。   片刻后,酒楼的厚实木门忽地解体飞出,木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一声拍打在地。   围观人群在慌乱声之间纷纷退散,紧接着一个带着斗笠的灰白身影从酒楼当中窜出,双腿踏在门板之上,将其当做滑板般借着力呼啸着穿过宽广街巷。   震耳的哗啦声接连响起,令已经离开百米的夕恒都再加快了步伐。   “追!”后边传来以一声怒吼,十数名黑衣人运起轻功踏在屋顶房檐上如影随形。   夕恒眼见那块厚实门板飞快滑来,刚想起应该躲避,旁边的红妙师姐便忽地拽了她一把。   下一瞬,踏在门板滑行的灰衣老者已在她身边掠过。   道道黑影飞快地紧随其后,令整座商街变得鸡犬不宁。   “站住!”官府的巡逻捕快见此情景不断呼喊,却根本无人在乎。   黑衣人中的纤细身影第一个追上老者,同样踩在滑动着的门板上,拔出腰间长剑便对起招来。   两剑互砍打出的锵声接连传来。   少女下意识退了几步,脚跟踢到门槛而一时不稳,无意识地紧抓住了唯一能够借力的师姐。   红妙师姐自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稳定身形,轻轻一拽就缓下了夕恒的倒势。   一片混乱之中,夕恒靠向师姐方向,贴在了对方肩头。   这还未停,她一只手搂住了红妙师姐的腰肢,才终于站稳脚跟,松了口气。   这短暂几秒,那灰衣老者与黑衣人都已经呼啸着离开,对剑之声也越来越远。   “多谢师姐。”夕恒依靠在师姐身上,拍了拍胸口。   “不用说谢。”红妙点头平淡道:   “只是你的手,不必继续搂着吧?”   “哦哦。”夕恒收回右手,感叹道:“这就是高手之间的较量吗?真是够吓人的。”   她搓了搓自己的小手,手掌上还留着些师姐的温度。   “这才哪到哪,那位郭正我大侠可是化劲,一掌下来摧垮整座酒楼都不成问题。”红妙微微摇头:“幸好我们早些走了,不然说不定会被误伤。”   “刚才也差点被误伤好吧。”夕恒瞥了自家师姐一眼,随后环顾起四周:“话说,我们这是躲到哪了?”   四周布置好像有些熟悉。   又有着一股药材气味环在鼻尖,更熟悉了。   夕恒回过头去,见到柜台后一墙面都是整齐排列的小抽屉,上面写着各种中药材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在几秒后终于回想起,这便是自己这一世起初卖灵芝的地方。   此刻,柜台后面那药童正愣愣地望着门口这边,回过神来后张口第一句话却是对夕恒说:“客人,今日也是来卖药材吗?”   都过了半年多了,怎么还记得……   夕恒扶额没有回答,直接牵着师姐的手离开这间大药铺。   “卖药材?”师姐倒是听清了这句话,若有所思地问道。   “之前在路上捡了颗灵芝,卖给了这家药店。”   不知是因为怎样的心思和潜意识,夕恒下意识说起谎来。   “灵芝可以捡到吗?”红妙还是一副困惑的模样。   “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啦。”   讲出了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言作为弥补。   “哦,这样子呢……”红妙听出夕恒避让的意思,也没再多言。   “快回去吧,在外待久了的话说不定还会遇到其他的乱子。”夕恒接连遭遇乱事,心情稍微有点紧张。   红妙师姐点头说好,便领带着已经迷失道路的夕恒,找回了返回剑院的道路。   她们走了不过几分钟,在一处人流较少的街道转向时,忽地间有个头戴斗笠,身上衣着沾了血丝的披衣身影,侧着身挡在了她们眼前。   不知是偶遇,还是对方有意在等。   夕恒脚步一顿。   紧接着,那微微驼着背的斗笠剑客回过头来。   阴云之下,此人仅仅只一个眼神就带着明显的威势,令一旁的红妙都将手放在了腰间剑柄。   此人一动不动,就这么侧着头与她们对望。   过了五六秒,大师姐有意识地将手挪开,行了个武者的抱拳礼。   “前辈好。”   斗笠剑客微微点头,目光却仍不偏不倚地落在夕恒身上。   视线惹得少女心里愈发紧张,退后半步。   “血线剑派的后人,赵千秋还活着吗?”对方低声问。   夕恒眨了眨眼,对方看起来是在问自己——眼前这灰衣剑客似乎与赵千秋相熟。   但她自己其实根本就没见过那人。   “不知。”她摇了摇头,只能撒谎道:“我许久没见过她了。”   “她的血海大法在哪?”那人又低声问。   “血海大法?”倒是红妙师姐先回应了句:“回前辈,我们未曾听闻过这四字。”   “在大赵皇帝手中。”师姐的话音还未落,夕恒接着作答:“他想要以此修道成仙。”   “得道成仙……呵呵呵呵。”这位老者声音低沉:   “天道崩损,仙路断绝,此界无仙无道,他又能得什么道?成什么仙?”   “不过又是一场凡人妄图罢了……上千年来皆是如此,如今不过又一轮回。”   苍发老人叹息一声,而后与夕恒四目相对。   又片刻之后,他言道:“你身中虽有灵性,但并非我所寻的有着诚挚赤心之人,就此别过。”   说罢,灰衣老者立刻转身离开。   迅速前踏几步,几息之间便没了身影。   夕恒不再受对方眼神威势影响,缓缓松了口气。   “这又是什么人呀……”她总觉得今天外出一趟,比在院中练剑一日还累。   “此人是退隐江湖多年大侠客,似乎是要寻找功法传人才特意来到金石城中。”红妙师姐依据先前所闻,讲道。   “你们江湖中人,性格真是一个比一个怪。”夕恒道出心中想法。   “你不也是么?”红妙以此作答。   夕恒愣了下,想了想后苦笑:   “还真是。”   ……   午后回到剑院,两人一起随便吃了些饭堂里的饭菜,便各自回房休息。   夕恒返回住宅,关上房门。   心里默念物品栏三字,从中浮现出的透明方框之中拿出了那本封皮柔软的红皮书,便坐到书案边上,仔细观摩研读起来。   “外面那位化劲武者对这本书似乎也有兴趣……可为何呢?他也想练气修仙?”   “可是那人又说天道崩损,没人能成仙。”   “……也许是因为这本邪书无论落到谁手中都会引发灾厄,难道他是要将这本书毁了?”夕恒想着,自语道:“那可就真的是个好人了。”   “诚挚赤心之人……他来金石城是要找这种人传功么?因此被许多人盯上。”   “那他要传的功法肯定相当厉害,也许是传说中的绝世神功……可惜没传给我。”少女啧了一声。   “不过没关系……”   自己可以在死后读档回到穿越之初,就算此世与这类功法无缘,下一世早早得知了消息,再有了足够的实力,说不定有机会参与进这场争夺当中。   一世没能夺得,就再来一世。   她终究会得到所想要的东西,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罢了。   夕恒看了会手里的红皮书,没能在血海大法当中发现另外的特别之处,便将其先放回了物品栏。   “明日还要外出比武吗?说不定还会遇到更多麻烦……若求安稳就别去了。”   如果没有读档功能,自己只有一条命的话,当然是应该在院子里苟着练剑,等这一阵风波过去。   不过,这种逃避做法也会产生些负面效果。   例如在江湖中传出失信于人的坏名声,亦或者与她有点仇怨的青松剑馆没能在武道会上复仇,可能会直接打上门来,来与她决斗。   夕恒不想剑院的平和氛围因此出现波澜。   “呵……不过是一座小城的武会罢了,”夕恒抚平了自己心思:“我可是连皇帝都杀过的人。”   夕恒决定明天继续前往那武道会。   说不定在武者云集的武道会中,她还有机会得知有关绝世神功的信息,在读档之后,想要争夺时占得先机。   “也许可以为明天提前做些准备……例如搞到一些血肉,在手背上铭刻几个血海大法的法术,若是明天又遭遇到了什么意外,还能多两三个招式可用。”   “那么,现在就出门买血肉?但是买了之后还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布置阵法,而且我自己还搬不动,要找车夫托运……而且今日城里满街都是武者,布阵有可能会暴露法术……还是算了吧?”   “今天都已经好累了诶,稍微运转一会气血就休息吧……”夕恒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肌肉,缓缓放弃了这个想法。   ……   午后时间短暂,似乎没过多久,天色便已黯淡下来。   夕恒捏着气血在体内流转周天,情绪渐渐安定下来,不再受白日之事扰乱心思。   夕阳落幕时,她褪下衣着,简单洗漱整理了一番,便阖上窗户钻进被子入眠。   不知为何,闭上双眼时,脑海中常常会浮现出红妙师姐在白日间领带着她穿梭人群时的背影。   微微飘荡的秀发与波动的衣着褶皱,牵着手时对方手掌传来的丝丝温热与几抹难以言喻的体香气息……   亦或是在酒楼当中一起饮酒碰杯时,瓷杯对撞酒水晃动,跃出杯际的几滴酒液落在自己手指上的丝丝凉意……   总觉得有点深刻。   夕恒认为,这应该只是人在睡前本能地回想起今日经历,是很正常的心绪。   比较深刻的原因,应该是由于自己很少遇到今天这样的意外之事,所以在脑子里多回想了几遍。   没什么特别的吧?   静谧无声的室内,少女于这些小小思绪之间静静入眠。   再醒来时,却不是一如既往地那样睡到了明日清晨,没有听到青鸟脆鸣与远处公鸡报晓。   她是被外界的噪音所烦扰,皱着眉头被吵醒。   夕恒抬手揉着双眼,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尖叫与哭嚎声。   这声音距离很远很远,一定是在红线剑院之外,落在耳边已经细小的可怜……   夕恒仔细听了一会,终于能隐约分辨出其中嚎叫与哭喊的内容。   “着火了……?”夕恒缓缓睁开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声源的方向。   遥远处,天空的乌云被映成了昏黄与暗红。   下方,一片游动着的赤黄铺盖大地,又好似野兽一般向外一丝丝扩张。   孩童的哭嚎与尖叫声,连带着一阵阵怒吼和痛呼求救,伴着烈火的呼啸声传遍了整座金石城。   夕恒坐在床上,望着远端逐渐扩张的烈火,心里却是不知所措。   自己该做什么好呢?   反正那团火还离得很远很远,应该烧不到这里,不如接着躺下睡觉?   不好吧……   “啧。”   哪有什么不好的,自己还能立刻起床救火不成?   自己又不是什么奇人异士,没有求雨吐水的神奇法术。   最多也不过凭借自身武功救到几个人命而已……夕恒心里可没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理念,外人死生与她何干?   “不过,这样子听着哀嚎和尖叫声继续睡,应该也睡不着吧?”夕恒打了个哈气。   “那要做什么呢?”   少女穿着件轻薄的白色单衣,鸭子坐在床上看着远端燃灼的烈火,发呆了好一阵子。   “这样子的大火里,一定会死很多人。”她喃喃自语起来:   “不只人,就连家畜、鸡鸭之类也都逃不掉。”   “那么……”夕恒小声道:“我也许可以趁机收集……不,可以直接在大火里找些血肉来布置血海大法的仪轨,储存一些法术,为明日与青松剑馆武者的对战提前做些准备。”   夕恒心里还留有些道德,并不打算直接用人的血肉,只想着用家畜家禽的血肉拼凑一下。   实在不行的话,再想些别的办法。   …… 第二十六章、焮天铄地   大火在城中呼啸,宛如神话故事当中的恶兽般疯狂肆虐。   商街上精美的高耸木阁楼是绝佳的燃料,在呼呼的火啸声中没能坚持多久便全然败下阵来,陷进烈火化为烈火。   火灾是洪水猛兽,所至之处尽受肆虐,不是付之一炬,就是灰飞烟灭。   烧得越多,烈火的扩散就越发迅速,人们着急忙慌地泼水找水,却根本止不住这等规模的汹涌大火。   夕恒轻装带剑赶往现场时,周边建筑已经开始连成一片地坍塌倒落,哗啦啦的声响好似有一只巨手在推多米诺骨牌。   四面八方没一处能得片刻安宁,遍是哭嚎呐喊尖叫与哀鸣,连着招呼与求救声片刻也不停息。   只要还能走的人,就没停下逃窜或救火的脚步,只要还能张口的人,都在呐喊着求救。   高楼焚之一炬倒在烈火,坍塌声如地震轰响。   随后,惊吓与尖叫声传到耳边。   乱景当中,似乎只夕恒一人安稳站在街巷当中,仰头望着那挂着许多艳红登楼的高阁楼台坍塌成灰烬废墟。   一道燃着火的、写有聚鲜阁三字的牌匾先砸在地,金光大字随即被暗火吞噬。   起火的地方是中城,而如今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商街,无数大户小户人家都已被噪音聒醒,仅仅穿着一身单衣起床怒叫着救火。   大灾当中不分富贵,无论是酒楼商街中的贵人,还是一旁驻扎在此的官府捕快,连着打更人与无数平民都已投入了救火这单纯的一件事上。   可是此地与河流有着数百米距离,从井里打水相当缓慢,一阵阵救火声中烈火还是不断蔓延,人们的努力在如此的滔天灾害之中根本没有丝毫效果。   一桶桶泼出的水,不过杯水车薪。   再向上看,烈火已将乌云都焚成赤红。   夕恒深吸一口气,同周围逃窜的人群背道而驰,稳步行入了眼前火海。   剧热的气流吹打在身上,提醒着她不能在此久留。   少女仔细听着一些人没空带走的鸡鸭家禽的哀鸣声、朝着酒馆阁楼后院跃去。   夜空忽地吹来一阵乱风,凉意将呼啸的烈火削弱了一瞬,暴涨的气温也因此降下不少。   哗啦。   一个妇人不知为何还留在大火当中,满脸绝望地拿着水缸朝身边涌来的烈火不断泼水,可在大火当中几乎无效。   夕恒绕过此人,听着鸡犬的嘶鸣声踏起轻功身法,再掠过院墙与燃烧起来的桑树,见到了院中的鸡鸭棚子。   茅草棚子燃成了火红色,其中是一副鸡飞蛋打,烧焦的羽毛胡乱散在地面的糟乱景象。   夕恒扫视过去,见到现在地上只死了两三只鸡,其他都在咯咯哀鸣着挥舞翅膀,试图飞起离开这片棚子,并且也确实已有不少飞走。   两三只鸡根本不足以完成一场祭献,连最简单的血箭法术都不够。   而她又不想在火海之中抓鸡,太浪费力气与时间。   片刻犹豫后夕恒直接离开此地,继续在街道上以轻功奔走。   她想要寻找一处被人弃之不顾的猪舍或牛棚,直接获得大量的血肉施展法术。   幸亏中城的街道宽大,长道之中只有少许的火焰残骸燃烧,没有太多阻挡。   并且夜风阵阵吹过,也能带来丝丝凉意,使她能在火焰中待得更久。   她继续听着耳边动物的嘶鸣声,寻到了一处猪舍,立刻踏入其中却发现已是猪走舍空。   各个栏杆都已被打开,只有些小猪仔没能逃掉而被火烤熟。   夕恒扶额,失望自语:“怎么在灾难里找点血肉都那么难……”   再这样的话,她可真的要去找人的尸体来用了。   “不……在火场里死去的人大多都是被困在建筑内部,想找到反而更麻烦。”夕恒摇了摇头,忽地又听到远处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声。   她立刻望去,却见一匹棕灰色的高大马儿背着燃着火的马鞍,于街道间疾驰。   每遇障碍马儿便高高跃起,落地则继续奔腾。   它似已舍身拼命,只短短六七秒便已跑过了百米距离。   夕恒注意到对方脖颈上还拴着缰绳,只是缰绳的另一头已被烧断或是扯断。   棕马在几秒后奔远,夕恒又听见马匹来时的那方向也传来了阵阵嘶鸣声,似是还有马儿困在其中。   她不再犹豫,继续奔向火场中心。   夜里冷风狂吹,越靠近城中心火势看起来反而越小,许多地方都已烧成灰黑,木炭上的燃火也不再似外界那么汹涌磅礴。   来路上,夕恒见到街边倒着许多身影,都一动不动。   这些人身上各处裂有一块块明显伤痕,并且倒下的地方都有干涸血泊,不像因火灾烧死,而是遭人袭击而亡。   不过这与她无关,她距离那些马儿的嘶鸣声已经越来越近。   待夕恒找到位置并突入其中时, 整个养马棚子的茅草棚顶都已经被烧成骨架,地面已经倒下数匹马,然而拴着马的柱子却都还坚挺着不动。   一根根缰绳拴着木柱,其中有几根已经断裂,却仍剩下四五根,分别连着五具倒在地上、皮毛被烧焦的马匹。   其中一只还在叫着,明明都已被烧出焦糊味,却仍硬撑着没死。   夕恒拔出腰间长剑,靠近瞄着瘫倒大马的厚实脖颈,用力朝下斩出。   鲜血喷涌,一阵抽搐后,马儿失去动作与声音不再动弹。   夕恒蹲下身来,伸出手掌接下一些温热的鲜血,将整只手化成血红色。   指尖滴着鲜血,在地面绘出诡异扭曲的图案。   颜料若不够了,便再多沾些血。   渐渐,一个波纹似的层叠着的血色圆形,围绕在了五匹马儿尸体四周。   血液沾了些木炭灰烬,阵法染了灰黑变得更为诡异。   夕恒在阵式中心画出了一个粗糙的、花瓶瓶身状的椭圆图案,将几匹马尸拽进去,然后再于血肉周边绘出扭曲的升腾状血纹,血纹将尸体包裹,并像五指或树木枝条般向着四周延伸。   她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完成这些行动,若是没有劲力,她也许连最小的那一匹马都拽不动。   火与血中,少女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烧焦马毛,温腥的粘稠血液随之四溅。   夕恒朝下看了眼,在满是血污和焦炭与浓烟的地方待久了,身上不免染了许多尘灰。   “啧,尽快吧。”   在焦黑地面上以鲜血画完了仪轨与阵式后,她捏出手印,于阵列旁踏起神神诡诡的步法。   “肉觉命易命,命呼汝灵起聚,深怨复血灵常凝……”   步步踏出,地上的深黑血纹于火焰摇曳间聚起猩红微光。   指法变换,阵法上的一些条纹扎进了五头马尸胸膛。   夕恒蹲下身来,以三指接过温热淌出的鲜血,在手背上划出三道爪痕似的血印。   印记绘出后,仪轨间最为消瘦的那匹小马被吸光血液,化成一具干尸。   她脚步不停,又在右手背上划出另一道剑纹。   手背地方不够了,便继续向胳膊上作绘,绕出一个环绕前臂的骨纹。   ‘惊骨变’这一法术消耗的明显更多,一下子便将两匹马的血液吸空,肌肉干涸。   正当夕恒要继续刻印血箭之术时,马棚外突然传来了刀剑相击之声,并飞快靠近。   砰锵之声在空中划过了一段距离,落到了棚外的院落。   数个落地声接连响起,对剑声此刻暂停,似乎情况由剑斗又变成了对峙。   夕恒朝马棚外快速扫了一眼,只见几个持着兵刃的模糊身影落到一片焦黑的院落之中,火光摇曳空气扭曲,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姿态。   她于是减少动作降低声音,先缩到角落等这些人离开。   自己今夜只是来取血肉的,如今目标都已达到,不想发生什么冲突。   “在这种火场当中的武斗总不可能久留,等一下吧……”她默想着,时不时向外窥探一眼。   外面右侧枕着三名持刀摆着架势,身形干净利落的头扎青巾的身影,左侧则是个一手单持长剑,一手怀抱着什么的披衣身影。   破洞的披风衣摆在火光当中摇曳,其下隐隐有孩童的哭啼声从那边传来。   夕恒将手里动作停下,集中注意窥听。   一个呼喝声响起,青衣身影中最前一人声音中气十足:“郭前辈,你老旧迂腐,与黄眉山为敌也就罢了,江湖中人不会多嘴,今夜却还要与我天梁军作对,就不怕毁了你前半生英明,被打成朝廷狗吗?”   披衣老者稳稳持剑,乱发飘散,目光锐利。   望着眼前这三人,他沉声道:   “传言南方天梁军是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大义之军,将救百姓于水火饥寒,行举义旗匡扶天下……可今日看,原来并非如此。”   他将剑刃缓缓右挥,指向周边弥漫着灰黑烟气、被熏成了焦黑的墙壁、烧毁的楼阁瓦房、四处散落着、勉强还能看出些形状的家具焦炭,烧成白灰的瓦砾与漫天烟尘,质问道:   “你们说要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便是这样救的吗?”   “他们都该死!这中城也早该毁!”持刀武者没有丝毫犹豫:   “这精雕楼阁,花鸟石纲,金银珠宝,白玉石阶,铺地青石,黄琉璃瓦,朱漆大门——哪一分一毫不是剥削我们小民所得?!哪一处是此地主人亲自所建所造!金银是他们从深山挖出来的,还是瓦片是他们铺成的?!”   “这些乡绅土豪,文武官员!只会吮民脂膏,敲剥百姓!弄得有天无日人人怨恨,男女不能耕织,乡里人家卖儿卖女死亡流离!”   “中城人满口仁义道德,皆行男盗女娼!强凌弱,富欺贫!这群人他妈的都是民贼!吃人虎狼!”   越说他眼神便越恶辣狠毒,手里长刀紧攥,浑身杀气迸发,似乎下一秒就将踏步袭来。   “那这孩子呢?!”与其对立的老者好似被对方语气感染,哑沉的声音也更响亮了些:“这两三岁的孩童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何苦连这稚儿都不放过?非要赶尽杀绝?”   “既然动手了自然要一个不留?难道还要等他长大成年了回来报复不成?!”   “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家人!”老者沉声道。   “糊涂!我们是兵!”头裹青巾的青年喊道:“郭老,我最后尊你一声前辈,把人放下,我们就当做今日未有此事,你也能保住那好名声!”   “此人我保定了!要么杀来,要么退开!”郭正我挥出一剑横扫,剑气竟如波涛般奔涌向前。   波动的剑气卷起周边烈火,宛如火海扑来的浪涛般飞向远端。   几名青巾武者眼神一凝,跳起躲过飞来的烈火浪涛。   落地后,紧接着便抓起长刀朝着郭正我斩去。   这三人刀法凌厉凶猛,招式间隐隐有相似动作,似乎师出同门。   不过他们所攻击的目标却并非郭正我本身,而是瞄准了对方左臂所拥的那名不断哭泣的孩童。   三名刀客身如电光,刀法互相呼应,一人斩过一人又至,丝毫不给灰衣老者片刻喘息时间。   刀刃与长剑相撞,打出的火花好似烟火般不断闪烁,同时传出数不尽的剑吟与刀啸之声。   夕恒躲在数十米外的马棚里,窥探着外面那激烈过头的战斗,咽下口水。   幸亏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躲避,若是自己卷入了这种武林高手的战斗之中,恐怕不过三五招就会落败。   “接着躲吧……”她心里默念。   外面,三位青年武者的刀法招式压得只能动用一只手对战的灰衣人连连退步,眼看就要离开了马棚外的这片院落。   夕恒还未松一口气,却忽然间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前辈!我来助你——”   她忽地一愣,脑海里浮现出一位熟人身影与面容,连忙转身,脑袋探出遮掩的厚实残骸。   果不其然,外面突然现身并出剑的女子正是红妙师姐。   “她怎么也来了……还要掺和进这种事里?”夕恒一时间满脑子疑问。   见红妙持剑加入战斗,她一时间甚至开始犹豫起,自己要不要也放几下暗箭。   还是算了。   夕恒再往暗处缩了缩,愈发想快点逃离此地。   有了红妙师姐参战钳制,那三名持刀武者所要应对的变数增多,原本连贯呼应的招式与气势变得紊乱。   灰衣老人的剑终于腾出空来,不再一直格挡,时不时也会点出两剑。   不过他们几人所用的招式都相当保守,各自不约而同地舍弃了杀招,尽用些简单的攻防招数,似乎都不愿打起真火来。   原本受压的灰衣老者反过来压制起三名青年刀客,剑刃一划一动便会破开几个伤痕,虽不至于致命,但痛感与对招式的影响却是相当真实。   不过一分钟时间,三名青巾武者便各自脱离了交战,互相对视一眼,抛下一句狠话便各自退开。   院中留下了红妙师姐与那位灰衣老人,还有他怀中所拥着的三岁稚童。   孩童仍在哭叫啼鸣,啊呜哇哇地怎么也不肯停下。   这哭声遮住了红妙师姐与那灰衣老者的对话声,夕恒揉了揉耳朵试图听清,可确实什么都听不见。   “距离太远了……”   片刻之后她只见到,那灰衣老者收起长剑,抱着孩子离开。   剑声止住,周围只剩下了烈火的噼啪作响,与时不时响起的的建筑坍塌声。   夕恒继续留在原地,想等大师姐离开。   只是,红妙师姐待在这火场间的庭院当中等了快要两分钟,也仍还在那站着。   “……”   师姐怎么还不走?   说到底,她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夕恒脑海中隐约有了个猜测,   心里刚有所想法,师姐那便就忽地响来了一个平静的询问声:   “师妹,那些人都已走远了,该现身了吧?”   夜风将这声响吹至夕恒耳边,让躲在暗处的少女浑身一颤。   她犹豫着还要不要隐蔽一会,不过又想起没必要和师姐刷什么心思,便轻叹一声,从马棚的残骸后走出。   夕恒收了收自己的袖子,遮住了下胳膊和手背上的血痕。   她无奈地应声走出,作问道:“师姐是暗中跟我来到这里的?”   红妙轻轻点头,理所当然道:“深夜间听到院中有人离开,还是来这种危险地方,自然是要跟过来看一看。”   之后,她环顾起四周,有些疑惑地问道:“师妹来这,是有什么必要做的事吗?”   “也不是必要。”夕恒摆了摆自己满是血污的手:“事情都做完了,我们回去吧。”   她不是很像让师姐看到自己在马棚里做的事,也许会产生些误会什么的。   “趁机找人报仇?”红妙见到夕恒手上鲜血,猜测道。   “不是。”   “可你这浑身都是血的样子……”   “只有手掌上沾了点血,衣服上可没有。”夕恒否认后,见师姐仍然表现着一副好奇模样,自己转移话题道:   “说来,师姐为什么要现身,帮那个老头迎敌?”   “我与天梁军有些仇怨,不愿让他们顺顺利利的成事。”对方简单回答。   “仇怨?”   “三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红妙走来夕恒这边,又好奇地转回之前的话题:“方才我在外听到你在这棚中作出了些古怪声响,是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夕恒走过去要拉着师姐离开。   “不愿让我看么。”红妙啧了一声,却也没不识趣地继续靠近马棚,只是以一种深沉的目光盯了夕恒一会,浅声说了句:   “师妹身上的秘密,当真不少呢。”   这微眯着的视线,连带着奇怪的柔声,令夕恒的身子微微发麻。   “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为明日的对战做些准备罢了。”夕恒先一步离开此地。   红妙紧跟上来,浅笑道:   “今夜发生了如此大灾大难,你却认为明日武会还会正常举行?”   “应该还没有烧到武道会那边吧?”夕恒认得位置:“说不定呢。”   红妙听闻轻笑几声,缓缓呼出一口气,仰头望着周边火海末日似的景象,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都说不定呢。”   “前些日子,城中表面都还安安稳稳的,最近两三天却酿出了如此大祸,真是世事无常。”   “不止黄眉山,南方的天梁军也派来了尖细,城中几家大族被灭,官府也难免受到火灾影响。”她没多思索,即可轻易说出:“城中就要乱了。”   “今天就已经很乱啦……”   “会更乱。”红妙仰起头,伸手比划了一下:   “你在此看,正遭受火灾的中城似乎不小,但相比起整个金石城却也不大。”   “这一场大火也不过会烧净上千人的住所,而灾后秩序紊乱,受到影响的人将远远更多。”   “并且,据说南方的天梁军正在整备大军,不久之后就要打来……”红妙拍了拍夕恒的肩膀:“你是时候好好想想,自己离开剑院与金石城后,该去什么地方了。”   …… 第二十七章、从义大会   明日。   虽经历了一片大火洗遍中城,可那所谓的金石城第一武道会仍如常开着。   晨间在剑院时,红妙师姐又劝说了夕恒几句最好别去,但她昨日都已在火海当中做了足够的准备,如今自然是要继续遵守承诺,前往武会与那青松剑馆的人对决。   从剑院到武会的路途之间有片受灾之地,诸多身影面如死灰,瘫坐在街道两边两头。   原本经营早点饭菜、衣料服饰的各家日用品门店皆闭,街道上秋风瑟瑟,冷意袭人。   受灾之人下意识裹了下身上衣着,可他们都是夜半匆促起身,所穿衣物大都薄凉,就算将全身缩成一团也挡不住侵来的寒冷。   火灾已经消停,悠悠青烟拂上天际,好似为人间连接了一条上天的道路。   虽火焰已熄,财产却早已烧尽,遮风挡雨的房屋都已成了一片废墟灰烬。   人们望着周边的建筑残骸,大都寂寥无声。   夕恒走过此地,再穿过了两条巷道。   因身上带剑,她一途间没有遇事。   不过多久,又来到武会之前。   今日红妙师姐没随她一起,师姐作为红线剑院的负责人,外界出了这种大事自然需要留在院内处理事务,整理干系。   夕恒从侧门入场,一如昨日般来到备战席中落座。   观望四周,武道大会今日的来人,看起来似乎要比昨日更多。   台前武馆长老们的席位几乎坐满,许多衣着各异的武者伴在他们身后,茶水奉上,白气飘飘。   人们表情大都严肃,好似正站在重要的抉择之前。   一些头上系着青巾的持刀武者也落座于观众席位,与之同伴的还有一些黑袍人。   各色各样的人影进入武道会场,夕恒望其身姿动作,察觉到这些人基本全是武者。   他们将观众的席位占满,各自交头接耳低声细语,却都不肯扰乱整片会场笼罩着的沉静。   夕恒简单数了数,发觉如今会场当中的武者已有近千人,并且看他们身姿体态至少也是明劲修为。   “奇怪……”   似乎整座金石城中大半的武者,都聚在了此地。   并且今日的气氛,与昨日那简单武斗比赛的氛围不同。   台前给各路武馆长老奉的茶水渐凉,也没人去喝一口。   后面观众的席位上,大多数人都正三三两两小声交谈着什么。   只有夕恒孤身坐在备战席位左顾右盼,还有些搞不清楚现在情况。   一夜间,这场武道会似乎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并且,现场这模样已经不再像是比武之地,而更像是武林大会的会场。   夕恒感到了丝丝不安,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跑才比较好?   不过多久,有人登到台上,此人却并非昨日那位武斗的主持,而是先前参与了种种武者纷争的张落仪。   “怎么又是她……”   不好的预感愈发明显。   “差不多也到齐了。”   台上张落仪声音并不洪亮,却能传达到所有人耳中。   “诸位在金石城中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今日不多废话。”   “各位作为金石城周边的武馆人士、江湖游侠、大小宗派,今日应召而来,是要加入我们黄眉山军成就武道大业?还是要继续留在这城中苟且偷生?”   话音落后,无人作答。   张落仪继续讲道:“以各位的实力技艺,在我们海鲁之地想要何等富贵不是轻而易举?何必要在这受朝廷官府与各大豪族层层盘剥?”   “各位难道不知吗?那群所谓的达官显贵吃着我们辛苦教武授艺赚得的钱财,却又反而将我们武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少了丁点供奉孝敬,就前来翻旧账立新规,层层敲诈勒索非要将我们吃干抹净,此为竭泽而渔!”   “有人因此上吊投崖,有人锒铛入狱,有人妻离子散,想必诸位都有听闻,甚至有人亲身经历。”   “海鲁之地以武者为尊,只要入了我黄眉山,这些过往怨事皆不会再有!”   声音传出,周边有武者发出一声叹息。   台前长老席位中最中间的金沙掌拍案而起,声响洪亮:   “我们金沙掌,从义黄眉山!”   应答声如此干净利落,显然是提前说好,此时来鼓起氛围。   夕恒环顾着周边愈发怪异的氛围,在心底默想着。   “好!”另一侧又有声响:“三义枪也从义!”   “擒燕掌一起!”   ……   自从金沙掌武馆起头,周边十数大小门派接连表露出了态度。   夕恒见周边一起坐在备战席的人一个接一个站起,稍稍挪了下自己的位置。   原本的比武大赛怎么就突然变成从义大会了……夕恒实在是有点捉摸不清,她之前可没收到任何消息。   不过多久,从义的呼声渐渐安定下来。   张落仪见景又言道:   “我昨日杀官之时,问他为何要层层盘剥我们武馆宗门,硬要逼的我等穷困潦倒,且听他如何说——”   “那官府猪猡竟言说:‘圣人云,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天经地义,自古如此’。”   “就因他们学文,他们便是君子,而我们习武,就是野人!”张落仪声音响亮。   “诸位体内皆有气血在身,此言谁能忍?”   话音刚落,台后忽然抛出一件深棕布袋,落在武会台上被张落仪拔剑斩开。   一剑寒芒闪过,袋中之物滚落而出,那是灰青色,散着头发,胖乎乎的脑袋。   头颅在地上转动几圈,散的鲜血贴在了武台表面。   “此人便是金石城城尉,受冤武者尽是被此人抓入大牢!吾黄眉山派人将其于昨夜斩杀,并破开大牢放出数十含冤武者!他们就在此处可以作证!”   张落仪挥手指向一方,那边就有数十人叫好称是。   她随即又讲道:“我请诸位一同前来我们黄眉山的海鲁之地,日后反攻金石城,杀了狗官,斩下他们的脑袋挂在城头!”   “……”   诸多金石城的武林中人,互相对视,眼中皆显出犹豫之色。   渐渐,坐在台前桌上的那些较大的武馆的长老表明了态度,大多都愿从义黄眉山军。   夕恒待在一旁,已经明白今日不会有什么武道会了。   这片会场被黄眉山的武者征用为了从义大会的举行地点,他们集中了金石城的大多数的武者,却将红线剑院排除在外。   以至于夕恒不明不白地又来到了此处,观赏了这么一出起义聚会。   她扶额轻叹,为什么自己总会来到错误的地方?   难道说自己有什么奇怪的体质么……   坐在角落的少女环顾起四周,试图找机会离开此处。   不过现在整个从义大会正弥漫着好似宗教般的狂热与严肃氛围,似乎只要做出些稍显特别的举动就会引人注目。   她只能找个恰好的时机偷偷离开。   正计划着如何逃离,一个轻淡的呲呲声忽然落到耳边。   夕恒被这古怪声音吸引注意,转眼看去,却是见有一相貌普通平常的武者朝高空丢出了什么——   一颗棕灰色的圆形事物高高朝天空扬起,吸引了众多人的视线。   短短一秒后,抛高的力量用尽,棕色事物停在空中。   下一瞬,它在天上忽地爆开,炸成色彩斑斓的绚烂烟花。   “砰——”   震心的鞭炮响声使少女心里一颤。   现在是应该庆祝的时候吗?为什么要放烟花?   夕恒刚想起什么,四面八方立刻响起了好似军阵的喊杀冲伐之声。   “杀贼,杀贼!”   “官府杀贼剿寇!闲人退散!”   外界声音好似千军万马同时冲锋,令人心慌不已。   “有内鬼?!”武者们轰然一下慌乱起来。   “莫慌!”站在中心的张落仪在一刻呆滞后喊道:“金石城如今没多少官兵!城中卫兵捕快在昨夜火灾时已被我们杀伤大半!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   可听着四面八方哄哄嚷嚷的冲锋声,已无人听信她的言语。   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有武者踏出轻功跃起看向外面,然后慌张道:“外面都是官兵!我们被包围了!”   众多武者一齐睁大双眼,立刻反过来质问起黄眉山的人:“这叫没多少官兵?!你亲眼去看!”   “怎可能会有!”张落仪还是难以置信,立刻踏着轻功离开擂台,越过围墙看向外围。   却见数千官兵摆着阵列,呈合围之势提着枪盾一步步呼喝着朝武道会会场踏来。   官兵尽皆带甲,步调一致,刀盾手与长枪手错落有序地前进着,后边还伴着些持剑弓兵。   他们好似天神下凡,先前不知藏在何处,此刻突如其来。   官兵中间高举着一柱黑红旗帜,长风飘扬吹得旗面滚滚,上面印有两个大大的金石二字。   “金石城的驻军?”张落仪睁大眼睛看着,她可从未听闻过这个消息。   她先是惊慌恼怒,而后立刻转头望向武道会当中的那些青巾人影:   “你们天梁人不是说金石城驻军都派去南方了吗?!”   头戴青巾的那些武者明显也是手足无措,无法回答。   官兵们越靠越近,紧闭着的大门被忽地砸开,结着小型方阵的士兵一队队步入其中。   武会中大多武者都还未归于黄眉山,此时一见官兵入内就立刻逃窜。   这些人的溃逃引起了成片整片的慌乱,他们武者自古都难以结成一条心,此刻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大半武者的身影迅速不见。   张落仪还想挽回,在这的上千气血武者若是能齐心协力,哪怕无法与官兵拼杀也至少能结队逃出。   可她的呼喊此刻已经没人去听,敌军的呼喝之声压过了言语,武者们飞快消失不见。   “怎会如此……”她伸手试图挽留。   随着官兵结阵踏入会场前院,原本说好要与黄梅山军从义的武馆宗派也开始随着其他武者一同溃逃。   混乱之间,只有与她同伴的黄眉山人阻挡起涌来的官兵。   一开始,这些明劲武者还能轻易拍飞几人,目光煞是神勇。   但随着长枪围到了身边,利刃不断刺来在身上流出道道血痕,甚至捅穿皮肉,他们也渐渐失力难以抵抗。   “三师姐!快走吧!”一只手抓住了张落仪的胳膊,并将她向后拖拽。   “我辜负了师尊,还不如今日就与官兵决个生死……”那女人挣扎了一下。   “此非三师姐的罪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夕恒还在备战席上,想着要不要快逃。   她参加了这种从义的武者大会,如果还继续武者身份留在此地,肯定会被官兵抓住……倒不如拿出玉佩信物证明自己的公主身份。   可那样的话,还是会被带去京城……   “果然还是跟着其他武者一起跑吧?可听说这里都被包围了,不知道能不能跑得掉……”她起身望去人们逃窜的那方向。   那方向时不时就会传来痛叫与呼声,似是武者们正在努力打出一条道路逃离。   夕恒还在犹豫时,身后忽地传来了一阵杀气——   她下意识回头,便见一名持剑的劲装男子已经拔剑,朝她突刺而来。   “怎么回事?”夕恒突然受袭, 下意识朝侧边跨出一步,躲过此次突刺。   “就是你杀我师兄!拿命来!”那名男子红着眼,尽是怒意。   他又将手腕猛地一扭,朝着夕恒平直挥砍。   锵——   两剑相撞打出火花,夕恒拔出的剑刃微颤,目光愈发认真。   她终于记起自己也曾见过这人,对方正是数月之前红线剑院被踢馆时,随着那青松剑馆的迎面松一同而来、并带着那迎面松的尸身离开的一个不起眼的家伙。   “哦,你是当初那个……”   “废话少说!接剑!”此人剑刃被挡,便转身从另一方向再斩。   夕恒胳膊一甩,剑刃自挡在身前变成了挡在身后。   又一个砰锵声炸开,挡下之后夕恒朝后退步,却未注意到脚下台阶,一时失衡不稳,只能用上劲力再猛踏一步,以轻功之姿跃向长空,在空中的短暂时间调整身形。   可对方却也毫不犹豫地踏地跳起,剑刃好似流星朝夕恒指来。   夕恒在空中挥剑挡下,紧接着左手无名指、中指拇指一捏。   “伏!”她轻声吐出此语。   一道血光在三指前忽地亮起,转眼绘成一道血箭,在空中划出红线刺向来袭者。   下面那人睁大双眼,不知这是什么招式,只能下意识地以剑做挡。   血箭打在剑刃,立刻将剑身腐蚀近黑,嘶嘶发响。   “毒?”那人似乎理解了:“阴险!”   不是毒,不过阴险两字倒是没说错。   夕恒没有回答,借此机会落到地面,踏步摆好了红线剑的剑招架势,开始认真迎敌。   青松剑馆的武者也同时落地,身躯好似本能般立起,剑刃一转便摆出了青松剑的架势。   两人相对,清风吹过。   夕恒旋即转剑前刺,先一步发起攻势。   先是刺、再点、削抹,以接连不断的招式将敌人架势击破。   接着,右肘忽地往后一拉,气血爆发以全身劲力领着手腕猛地下斩——   “椎心泣血!”她低喝一声,剑刃滑落间,一道红光自身前绽放。   剑刃好似将空气也撕出了血液,对方的剑还未完全横起,夕恒的剑便先落下。   红芒一瞬闪过,少女将长剑向后回收。   这招刚学会没几天的招式好似有着后摇般令她的身子顿住了半秒,一时间不知接下来该用什么招连下去。   一剑斩过,对面那人身影一动不动。   先是剑刃自被血箭染黑的部分碎裂开,断开的剑身落在地上打出几个清脆响声。   紧接着,一条倾斜血线在对方肩胸部慢慢显出。   血线裂开,从中显出被斩裂的血肉白骨, 之后才有血液从中喷涌而出。   敌人倒在地上落出了一片血泊,夕恒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下自己的剑,没想到这一招威力这么大。   都直接把剑斩断了……不,也是正巧斩在了血箭所腐蚀到的脆弱位置。   “看来这法术确实有些作用……”夕恒心想。   “你竟还杀我弟子!”又有一个声音怒吼着袭来。   夕恒面色抽搐,朝那看去,又是一把长剑以更高深的招式在轮转之间朝她突刺而来——   她立刻凝集精神抬起长剑挡住这一刺击。   炸耳的锵声震起,夕恒受到巨力朝后退去。   紧接着到来之人,正是青松剑馆的那位副馆主,当初一同踢馆之人。   “杀了小的来了老的是吧?”夕恒冷呵一声:“我杀了你之后还有没有人再来?不如一起上吧!”   “大言不惭,接招!”这脸上满是皱纹的老家伙踏步蓄势,长剑自上而下猛斩。   汹涌的气势随着剑刃压来,另夕恒心起无法抵御之感。   她以双手抓着剑柄,硬撑着提剑试图挡住。   又一个锵声砸响,夕恒脚下微动,地面木板竟被踩出裂纹。   她勉强挡住,却被震得虎口发麻。   眼前此人的劲力明显比她更强,其招式没有达到暗劲那般的高深地步,但至少也是个明劲大成。   还未休息半秒,对方又是一剑斩来。   夕恒已看出此人是要作何动作,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挡住的这招,只能瞬势硬顶上去。   剑芒一闪长剑再落, 这一度重击几乎要使她握着的剑刃脱了手,虎口的痛感令她双手发颤。   “再来!”敌人眼中显出猩红狠意,长剑不再上抬蓄势,而是朝侧下后收,身形稳定好似一块磐石。   接下来这一剑气势明显更强,夕恒不愿再挡,而将左手脱离剑柄,朝着敌人猛地张开五指。   “变!”   随着夕恒一声低喝,前臂绘出的红色骨纹忽地亮出血光。   紧接着,她的指甲在咯吱声中疯长扩大,瞬间便成了小树树冠的形状。   指甲不再像是指甲,而像苍灰骸骨构成的茂密树枝。   骸骨刚刚长满, 对方来不及惊讶,剑刃顺着惯性斩来——   寒芒绽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白痕。   剑刃击破刚长出的骸骨,连带着剑风一起朝着夕恒打来。   夕恒尽力闪躲,可肩膀还是受剑风擦伤,巨力打破平衡将她朝后推倒。   “开!”仰身摔落之时,夕恒忽地叫道。   顿时,指尖蔓延出的骸骨树冠脱落分散,浮在半空。   她最后将手一推,无数碎骨好似霞弹般朝着敌人射去。   扑声响起,夕恒摔倒在地迅速撑起身子,睁眼便见敌人衣着已被无数碎骨打破穿透,身上冒出无数血洞,整幅模样也已变得模糊又骇然。   这人用剑挡住了一些碎骨,虽浑身流血,却还瞪大着眼站在原地。   “这……是什么招数。”他声音沙哑苦涩。   夕恒没做回答,本着敌人没死就要继续补刀的原则,又向对方伸手。   “驰!”   右手背的血纹一亮,三道血色在半空中凭空斩出,在那人胸膛撕出一道狰狞的爪印。   血肉削开,露出其中满是裂纹的肋骨,伤痕之间甚至有肠子冒出。   敌人张了张口,眼瞳睁大到底,喉中吐出鲜血,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渐渐,这幅破烂身躯跪在地上,朝前扑倒。   夕恒此刻终于松了口气,揉着自己发痛的肩膀慢慢站起。   “法术不只是有些作用。”她看着眼前尸首,轻声改了说法:“应该说是太有用了吧……”   少女在心里对血海大法说了声抱歉,一开始自己居然以为这法术不如暗器毒药有用,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   “霰弹枪呀,这完全是。”她靠近过去,仔细看了看自己搞出来的怪异死尸。   耽误了一两分钟时间杀了这师徒两人,夕恒终于记起自己其实还处于官兵的围剿当中,回头环顾起仍混乱不堪的武道会场。   场中的人正越来越少,武者的强大机动性使这里不过片刻时间便人去楼空。   原本在擂台中心犹豫的张落仪,这时也已经顺从旁人的话语,决定一起逃离此地,而挡着官兵的那十几名黄眉山武者已经死了差不多。   夕恒也不再理会眼前淌血的两具怪异尸体,连忙赶紧跟上正催用轻功逃跑的武者队伍,跟到队尾要同他们一起离开。   即将以轻功翻墙离开时,夕恒忽地听到了后方官兵中心传来了一个呼声,是喊着她的名字。   她回头扫去一眼,便见到自己的那个便宜师傅、红线剑院的长老此刻正坐在官兵后面的一架木车上,正举着手,朝她晃荡。   “……”夕恒眨了眨眼,不再催动轻功踏墙离开,身形从高处落地,扬起了些许灰尘,向相反方向迎着官兵走去。   “师傅?”她来到木车旁边,有些难以置信。“这些官兵都是您叫来的?”   自己这位便宜师傅之前从未走出过剑院。   而今日,对方的所作所为,完全颠覆了夕恒心里印象。   坐在木车上的老者轻轻点头,声音沙哑:“我与金石城的城主是多年好友,城里有了麻烦,自然要出来做些帮衬。”   “师傅,不愧是师傅。”夕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好,只是干干称赞。   …… 第二十八章、红线剑院   后来,金石城中,武者与官府的关系越来越差。   夕恒待在红线剑院,游离于是非之外,好生休息时,几乎每过上几日,便会听闻外界又封了一个武馆,或是有武者因愤恨杀伤官兵而被押入牢中大加审问。   在如今的金石城中,官府似乎觉得每一个武者都有可能是黄眉山军的奸细,留在此地都是为了谋划出更大的阴谋。   有不少武者被如此针对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许多人本没有投奔黄眉山的心思,却不得不因对朝廷官府的满腔怒火被逼上黄眉山,离开城池前往东方海鲁之地。   金沙掌这个原本金石城中最大的武馆,如今名号已经消失,只有碎玉刀还在苟延残喘地经营,却又要被官府监视,限定要收什么弟子,每次又不得超过几个,甚至教学过程还被官府派系的武者在一旁监视,就连自家的武功都无法保密,很难有什么武者的尊严。   哪怕身处如此困境,他们还是城中各大武馆里存活的最好的一个。   其他武馆大多都已荒废,武者们在金石城愈发待不下去,各自远走他乡。   就连夕恒所在的红线剑派,即便是与城主关系友好,都也受此影响不再收徒,将手下如今这些女弟子教完后,剑院便后继无人,愈发空荡。   三个月后,城中武者与官兵的矛盾风波,随着时间渐渐平缓下来。   这三个月里,夕恒没再离开剑院,只是自顾自地继续练剑练招。   学了越来越多,她已将红线剑三重的所有招式通熟。   但只是光是通熟还不行,之后还需领会剑招之间的种种变化、身法又应该如何随着招式进退,气血在连招中应当如何运转等等。   如此这般,难度一层比一层高,只能凭时间不断磨练。   “明劲大成……”夕恒常念这几字,希望尽快抵达这个境界,而后从师傅那边取得之后的暗劲功法。   因为最近这段时日,她常听到外界已是兵荒马乱,风雨飘摇。   金石城里之前那么兴盛的武馆行业一下子衰败到了极点,红妙师姐又对她说过‘该先想想离开剑院之后的事情’,而南方天梁起义军的消息接连传来,似要攻向金石城这个方向……   由此,夕恒回想起了第二世在山村药堂中工作时,所听闻到的几个消息……   似乎是读档后第二年末,南方名为天梁的起义军攻下了金石城,并占据许久。   夕恒已记不起具体的时日,毕竟这种能传到山村里的消息,总是模糊不清且多加夸张。   例如,人们常说那天梁军的领袖方天德天生神力,龙象不敌,还有金刚不坏之身,甚至有着撒豆成兵、召引天雷大风的本领。   说书人讲他是仙人下凡转世,不忍见百姓受苦受难,神州沸腾生灵倒悬,所以自歙州举起义旗,领百万大军要北上讨伐大赵皇室,诛杀皇帝来平稳天下。   但即便流传地这么厉害,实际上战果却在攻占了金石城这个南北枢纽大城之后立刻下转。   占领还没三月,朝廷调来北方的常胜军压境,不过几日便将天梁军赶出了金石城,之后又在城外打出了一场数万人的决战……   至于决战的结果众说纷纭,有说天梁军将官兵大举击溃,使边军躲入城池,又有人说官兵将天梁打得四散而逃掉,没费多少力就平定了战争。   这些都不过是些流传到乡下的传闻,难以分辨真假,只有官兵夺回了金石城这一件事可以肯定。   之后夕恒便因病读档,不再知晓此后发展。   “起义军会在读档第二年打来……现在距读档时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夕恒清晨整备衣装后,来到床边望去外界景象。   此刻正值清晨,长天好似被许多淡色的画笔横着抹过一般,浅橙与淡蓝互相交织渐变,云朵松散聚不成形。   三月以来秋天已过,到了深冬时节,阳光浅浅的,似是似非。   “在剑院也是呆了一年多了。”夕恒手肘按在窗台,用手掌托着下巴。   “最近好多师姐师妹都离开了……”   如今大赵国天下疲敝,四方皆有起义之忧患,天下将乱,剑院中的师姐师妹们大都是大家子女,不像夕恒孑然一身,被家族呼唤难以抗命。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这才不过三个月,便从先前的六七十人降到了不到二十。   热闹退去,剑院逐渐变得萧瑟寂寥。   夕恒这几月来认识的师妹都已离开,所剩下都是些红线剑的老人,勉强维持着剑院的运转。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过多久,这里也会像其他武馆那样逐渐衰落吧。”夕恒小声说着。   少女轻叹一声,走出房门一如既往地来到院中。   她在练剑场中拔出长剑,舞剑热身时睁眼静静看着周边。   望着这片熟悉的地方,怀念之时,那些在脑海当中浮现出的身影也印在了各个熟悉位置。   夕恒手里长剑指向哪端,就会想起一个常在哪方向练剑的身影……   空空荡荡的场中,少女挥着索然落寞的剑。   白日自东方慢慢升起,淡薄的日光她的剑与身。   冬日的冷风吹袭,递来阵阵寒意。   几度剑舞热身后,夕恒将长剑收入鞘中,轻轻喘息着走向泉水边。   正要习惯般地用竹筒接水饮用,却见流水已经凝冰。   “又到冬天了。”少女用手指敲了敲。   冰层很厚,就没试着砸开取水。   她于是离开练剑场前去花坛的位置,那边有口井,井底流淌的地下水应该不会结冰。   到了冬日,坛上花朵只剩少数还在开着,零零散散的颜色点缀在一堆青灰色的枝条与叶子上,同样落寞。   靠近时,夕恒见到红妙师姐正搀扶着剑院的长老,在花坛里慢慢绕着。   歪歪扭扭的木拐杖在地面打出轻微踏响,冷风吹过少有生气的花坛,又带走了一小片花瓣。   “师傅,师姐。”夕恒靠近过去,尊称道。   “嗯……”老妇人半眯着眼睛,动作和声音都缓缓慢慢的。   她眼神浑浊,不知有没有将夕恒的身影印在眼底。   “练得如何,大成了吗?”对方声音缓沉沙哑。   “明劲大成,感觉还是挺远……”夕恒有些无奈道,她这三个月来很少能感知到自己在剑法上的提升。   虽说练武时招式都在逐渐熟练,对于气血的控制也愈发娴熟,肯定是有提升的,但太过于潜移默化。   比起这种循序渐进,夕恒更想要刷一下就达成明劲大成,甚至突破暗劲。   如果可以的话,哪怕要她以性命为代价也可以接受,可惜不行。   “嗯,慢慢来。”便宜师傅没有对此多言,转而对身边的另一人讲道:“红妙,便扶我到此……算算时日,都要到大年夜了,在院里做一顿年夜饭吃吧。”   “大年夜?”红妙少有地露出些困惑模样。   夕恒明白为何,上一年她们在剑院里可没怎么过节,别说大年夜,就连正月初一都还是一如既往地练剑习剑。   并且,剑院中没有门联,各处门上都没有贴过喜字,根本就未曾有过半分的节日氛围。   现在长老突然提及这类事情,似乎令红妙师姐有些措手不及。   “记得曾经在剑派里,每到大年夜,掌门师尊就会买上好多肉菜作成馅料,擀出面饼让师姐师妹一起包饺子吃……”回忆并说着这些话时,长老嘴角勾起了丝丝笑意,眸中目光流连。   她停下脚步望着空空荡荡的前方,好似当年情景正映在眼前。   “赵师姐当时不会包饺子,还是我手把手慢慢教她的。”她悄声说:“我说她长那么大了却连包饺子都不会,好丢人……师姐还会红着脸逞强,最后捏出来的饺子形状奇奇古怪的,都被我挑着吃了……”   长老停在当场喃喃自语,她胸中存了好多话,如今才只是下意识流露出了些。   过了两三分钟,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呵呵。”这声音好似轻叹也好像轻笑,让人分不清楚。   长老拄着拐杖慢慢转身,回眸看向夕恒与红妙两人。   “老身想吃饺子了,红妙。”她说。   “我这就去准备。”红妙师姐应答。   长老轻轻点头,面露着温和表情慢慢离开。   待到这个驼着背的背影从一处拐角消失,红妙用指尖点了下夕恒的肩膀。   “长老越来越喜欢念旧了。”她感叹了句。   “年纪大了,总会这样的。”夕恒说。   “最近这些时日,长老常将赵师姐挂在嘴边,她是怎样的人呢?”红妙师姐因好奇问道。   “不知道,她虽然是我姑姑,但我只在小时候受她指教过一段时间。”夕恒面不改色,自然而然地开始撒谎。   除了剑招武学,她在撒谎这件事上也正变得愈发娴熟。   “之后她就进军队守卫边疆了,再没怎么见过。”   夕恒自认为自己说的谎毫无破绽。   “真想认识一下,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被长老惦记这么久。”红妙感叹。   “师傅只是在怀念从前吧,兴许我那位姑姑也并不会太过特别。”夕恒说。   “嗯……”红妙师姐轻轻摇头,转移话题道:“长老说想要吃些饺子,而饭堂里食材都较为单一,我今日空闲,可以去外面逛逛顺便买些,要一起吗?”   夕恒第一时间所想却是推辞,她还要练剑。   不过想了想,红妙师姐倒是很少会邀请她一起外出,特别是这样一起出门逛街……   眼神波动了一下,终究点头答应。   “走吧。”红妙没再准备什么,直接带夕恒离开了剑院,行至外界。   ……   数月来,整个大赵的国土疆域都动荡不安,南方有天梁军起义作乱,东方由武者构成的黄眉山军常来骚扰,北部边疆从未安稳,就连西部都有蛮族异族时常犯事。   国度如此动荡,大赵国中的百姓也难得安生。   百姓营营不得一日之食,万民碌碌难御半宿之寒。   如此环境下,即便今日是除夕佳节,整个金石城中也少有什么节日的气氛。   整座城市没什么烟火气,更没有鞭炮炮竹炸响,也没有孩童四处奔走欢闹,没有人们互相拜访请安。   街道两边还有着许多衣着破烂的流浪乞丐,受寒风侵蚀而阵阵发抖,但除了在路边上拿着破碗多说上几句行行好之外,便什么也做不到。   路上一片寂寥,行人眼中大多死灰无神,只有零零散散一些仍还能穿着锦缎衣裳的富家人还能有几分神采。   可即便如此,多数的奔走模样都相当疲惫。   似乎只有夕恒与红妙两人未受此气氛感染,一途间还在有一挂没一挂地聊着些什么。   红妙师姐今日最感兴趣的话题,与夕恒有关。   “说起来,既然那位赵师姐是你姑姑,你应该也姓赵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夕恒瞥了一眼对方。   “而你又与大赵皇帝有着仇怨……”红妙师姐刻意做出了思索的模样,试探着说道:“所以你也是皇家的人?”   “算是吧。”夕恒直接说白了:“如果现在我身处于皇宫里,身份应该就是当朝帝姬之一。”   红妙早就猜到会是如此,小小说出了些惊讶之语后,又问道:“那为何离开呢?”   “我六岁那年,不知是谁将我从皇宫带走了。”夕恒随意作答:“别管之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那么久了。”   “哦……你还会回去么?皇宫?”然后红妙就又开始问之后的事情。   这个人似乎对夕恒其实是公主这件事相当在意,并有着不小的兴致,不愿转开话题。   夕恒当然摇头:“皇帝已经疯了,我回去的话会死掉。”   “为何?”   “他以为把我吃了能长生。”夕恒打了个哈气,摆了摆手不再多说什么。   “能成吗?”   “废话。”夕恒头上冒出黑线:“以为我是金蝉子还是人生果?我只是个普通人好吧?”   “要么我尝一尝?”不知怎么的,红妙师姐今天的好奇心好像拉满了。   夕恒真是愈发看不透这家伙了。   大师姐一开始在她眼中相当可靠,但随着关系越来越好,对方却逐渐在她眼前表露出了一丝丝童心未泯、好奇尚异的性情。   越与这位师姐相处,夕恒却反而越会觉得自己其实不懂她。   于心中叹了口气后,少女表面上表露出嫌弃的态度:   “才不要。”   随后,夕恒加快步伐,似要将自家这位师姐甩在身后。   红妙落在后方一两步距离,掩着唇浅浅笑了一声,继续跟上了夕恒肩侧。   见夕恒不太喜欢这话题,她暂时压住了自己的好奇。   不过,目光却开始被夕恒外露的肌肤所吸引。   虽然知道比起吃人就可以长身不老,皇帝得了疯癫之症的可能性明显更大。   但既然已经听了这种说法,她难免会对夕恒的身子多增几分在意。   “在看什么?”夕恒察觉到了莫名的视线,又朝测后边的师姐瞥了一眼 。   却见这位大师姐表情神态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然流畅,随意说了句没什么,便跟上前来,伸手牵住了夕恒的右手。   “怎么又突然拉手?”夕恒觉得不太对劲。   “不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夕恒犹豫了下,并未做出什么反抗,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那走吧。”大师姐牵着手,又一度加快了步伐。   ……   到了下午时分。   夕恒与师姐提着些被绳子拴好的大小包裹,回到剑院当中。   城中粮价又提了近一倍,以至于红妙师姐所携带的银两不足,夕恒多添了些才买到了足够的食材。   “多谢了。”红妙师姐坦然接受了这份帮助,回到剑院将购置的面与用于包饺子的菜肉馅料摆在桌上。   “师姐不必说谢。”夕恒看着桌上堆满的大小包裹,问道:   “接下来要做什么?和面?”   “包饺子的话要先弄出面团吧?”红妙师姐明显也是没什么厨艺的类型,让她做这种家务实在是难为她了。   “你会吗?”她只能向夕恒求助。   “嗯……不会。”夕恒摊手,她在这方面不会说谎。   “……”   两人互相对视,各自陷入沉默。   “那要怎么做饺子?”红妙少有地表露出失望模样。   “交给饭堂的人好了。”夕恒打了个哈气,又想着跑去外面练剑。   “我想要自己包些。”对方摇头:“就像长老所怀念的那样。”   “那让饭堂擀好面饼,分好馅料,最后包的步骤将自己来吧。”夕恒正正经经地给出建议。   “好吧……”红妙师姐盯着夕恒是这幅慵懒的模样,眼中闪烁出许幽怨之色。   ……   太阳落向西边,夕恒在空荡寂寥的练剑场中消耗气血练了几十次招式,完成了今日的修炼计划。   她将长剑入鞘,望去一旁的饭馆位置。   那边已经升起炊烟,青色的烟气徐徐上飘,并被冬日冷风吹散。   她慢慢靠近过去,在这遥远距离她都已嗅到了些许香气。   “做好了么?年夜饭。”夕恒想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穿越之后的世界同熟人们一起过节。   之前第二世时在药堂工作,虽也收到过月饼粽子似的东西,但周围并没有什么友人,更没有什么节日气氛。   而今天不同……她在剑院当中待了快要有一年半,已经将这剑院当做了自己的一个家。   就算到不了‘家’这种程度,也至少算是同友人一起居住的学院宿舍之类,隐隐是有了点归属感。   归属感带来节日的氛围,使今夜将要吃的所谓年夜饭也添了几分温馨。   身边环绕着香气,夕恒步入饭堂,见到敞着的厨房中正有四人正忙活着。   一人烧火烧锅,一人清洗着种种食材并将其分块切好作为包饺子的馅料,一人包着。   至于再另外一人,便是在旁透着好奇目光看着这些动作的红妙师姐。   她手里也有片小面饼,正用筷子夹起馅料落在上面,并用手指慢慢捏起。   捏着捏着,饺子底部就破了。   大师姐眨了眨眼,试着将破损的部分再捏一下补好,然后另一块又被的过多的馅料挤破。   夕恒看着红妙师姐这一副从未有过的手忙脚乱模样,在一旁掩着唇窃笑了下。   原来师姐也会有窘迫的时候。   ……   入夜,红线剑院中剩下的十几人在饭堂齐聚。   堂门前挂了几颗小红灯笼,又简单贴了红纸挂了装饰,灯火透着灯笼的浅红将堂中映得满是稍显黯淡的橙红,像什么烛光晚会似的。   各人位置有序排列,夕恒坐在红妙身边。   两人碗中饺子,都是歪歪扭扭的形状,无论怎么看都算不上规整。   红妙师姐见夕恒做的饺子与自己同出一辙,有了人做伴,自己便不再露出什么窘迫之意。   她说道:“师妹也不会捏,方才还笑我,自讨没趣了吧?”   夕恒嘴硬地给自己找理由:“作为公主不会捏饺子是当然的吧。”   “嗯嗯。”红妙顺从的点头模样反而更引人恼火。   夕恒朝她瞥了个眼神,随即慢慢消灭起自己碗里的饺子。   一边她那便宜师傅也不动筷,就撑着自己驼背的身子,带着怀念的目光扫过饭堂里的众人,发出沙沙哑哑的几个浅笑。   “好,好啊,好啊……”长老连连说了好多次。   时间不会像人一样逗留在温馨的场景中,它持续不停地在人身上抹下。   这顿简简单单的年夜饭很快结束,人们各自离开,夕恒与自己红妙师姐与便宜师傅道别。   挂在高处明朗冬季新月映着花坛,几缕冷风拂过衣衫。   离开了院中饭堂,世间似乎就只剩下了一片寂静,夜色笼罩之下没有丝毫喧嚣。   夕恒望着长空,且见一颗摇曳的火花自远处高高飞起。   它在空中炸成闪光,为世间绽出自己的一瞬光明。   烟火炸开的砰声传至夕恒耳边,响彻过后又是寂静,剧烈的反差引起悠长的耳鸣。   “新年了……还是第一次在这世界里过新年。”   之前从未有过什么节日氛围,这次却是有了这么一点点。   …… 第二十九章、兵临城下   读档第二年末。   金石城外,天梁大军压境。   暗沉的乌云好似巨兽翻滚,阴霾笼罩大地。   阳光日色顽强地将其穿透一瞬,下一瞬又被灰云盖住,天幕好似降下了一半,氛围染得压抑至极。   宽阔的城墙矗立,如长蛇般蜿蜒着挡在敌军之前。   夏末的沉闷热息吹起城外黄土飞扬,将旗帜刮得猎猎作响。   干裂的黄土地表正有沉甸甸的战鼓声回荡,墙外大军几乎一眼望不到头,又如蚁群般密集,虽不像官兵军队那般各列着阵势,规格松散甲胄不齐,但这可称为满山遍野的数量,就已气势如虹。   城墙上数千守卫站成一排,肃穆庄重,数不尽的箭矢摆放在箭筒,一根根火把摆在城头在闷风当中不断摇曳。   城中混乱紧张弥漫,市井百姓各自要么死死躲在房中,要么收拾行李准备逃离。   这次天梁军来得太快,多数人们刚听到消息,连或走或留的决定都没做好,外面就已是兵临城下。   街道中民居店铺大门紧闭,守卫或士兵在其中不断穿行。   夕恒行在其中,听着城外隐隐传来的战鼓和呼声,哪怕不怕死,也不免因这氛围而有些紧张。   “虽然知道最近这时间可能会有天梁军攻来的消息,但这也太突然些了吧……”夕恒轻叹。   前几日虽说也没什么欢声笑语,却金石城还算宁静,人们各自过着自己日常。   可不过短短一天,天梁军即将攻来的消息就贴在了城头告示,引起一片混乱。   中城人抱着孩子并带上一堆贵重物品连忙呼车离开。   而到了外城,一堆衣衫褴褛的乞丐见到富贵马车便一拥而上地扑上去,或是被马车全力脱逃,或是被车中武者几招打死打散,但也有人能将车中大族人拽下来拔走每一寸值钱之物。   城中秩序逐渐崩塌,所有士兵卫兵与城中官员都在专注着城外的劲敌,已经没空来管理城内的这些秩序。   夕恒行在返回剑院的路上,也遇到了几个街头混混围来。   她拔剑斩下两人的脑袋,来袭者们见此才四散而逃跑。   夕恒甩了个剑花将剑上血液甩离,长剑伴着一个略带沉闷的唧声入鞘。   她放下手里药筐,拍了拍手,提起地上头颅并拽着不断喷着鲜血的尸身,转身去了一旁的阴暗寂寥的小巷。   少女哼着轻柔的的曲调,用指尖沾染鲜血在干燥土地上绘出好似波荡着的鲜血纹路,再绘出一道道触手纹样,尖端指向地上这两具尸身。   捏起指法,再踏上几步。   几句默念之后,她再以指尖鲜血往手臂画出了一条骨纹。   当环绕手臂的骨纹画完,散出微光,地上两具尸体便极快地开始枯萎萎缩,转眼便成了两具灰黑干尸。   夕恒拿出一面手帕擦了擦手,轻轻点头:   “果然人体内的灵比马要多,只要两个人就足够释放一次惊骨变了。”   她转身重新提起地上药筐,离开小巷继续返回红线剑院。   夕恒这次外出,是因长老染了风寒,于是出院购置一些药材来为长老治病。   她这几天首次出门,才知外界已经混乱到了如此地步。   如果自己没有一身武功,只是常人的话,恐怕每走一段路都是如履薄冰。   从剑院到远处唯一还开着的药堂,不过几刻钟的路程,夕恒就已经杀了五人。   她穿着武者装束,背着带血的剑,都已难以威慑城中愈发疯狂的人们。   路上虽还有巡逻的带刀官兵,但一旦犯事的人聚集的足够多,他们也会退缩。   “血箭、血爪、血涌、惊骨变……”夕恒以自己途中所杀的五人凝聚了四种法术,分别占据了两只手的手背与前臂。   如今金石城被围,无论城内城外都不是什么安全地方,自然是要做些准备才行。   还有……自己也应该离开此地了。   夕恒环顾着这片自己居住了两年的城池,有些依依不舍。   “之后金石城会成为大赵官兵和天梁军的战场……不如就直接去京城吧?”   “师姐她们会不会一起离开呢?”夕恒轻声说。   先前几日,她其实已经询问过了师姐此事,并告知对方天梁军将会攻破金石城。   但无论如何,红妙师姐的答案都是:长老不会离城,而她要陪在长老身边,长老不走,她也不会走。   “留下来会很危险……回去之后再稍微劝说一下吧。”夕恒默想着,提着药筐,在沉闷的天色下返回到了红线剑院门前。   褪色的院门显得破旧,上面写有红线剑三字的匾额沾了许多尘埃而渐变模糊。   夕恒用钥匙打开铜锁,推开院门进入。   院内寂寥无人,地面满是尘埃,且散着诸多杂草碎叶。   距离当时的大年夜已经过了快要半年,院中残存的师姐师妹大都也已离开。   到如今,整个偌大的红线剑院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她,红妙师姐,长老,还有两位处理日常事务的师姐与两三个务工。   以至于最近购置物资的活计,都已经交给了她。   虽然除了食材与日用品之外,基本就不需要买什么别的东西就是了。   “真是寂寥。”夕恒走过前院,又路过空无一人的练剑场和被晒得干枯了大半的花坛,来到了长老的住所门前。   屋中点着烛火,此刻虽是白日,但天上的乌云实在太过浓密,映得世间好似已经入夜。   淡黄色的微光摇曳,夕恒轻轻敲门,随后推开并步入其中。   长老正躺在床上,师姐坐在床旁端着黑色的药碗。   细小的汤勺缓缓搅动着碗中药液,时而盛上一勺在唇边吹凉,喂给半躺在床上的长老。   “师姐,师傅,药买来了。”她说。   “就先放在桌上吧。”红妙平淡地回应。   “另外……外面都开始锤战鼓了,也许今日就要攻城,真的不打算走吗?”夕恒问:“听说天梁军先前攻下建昌城时三日没有封刀,任由士兵强抢掠夺,这次说不定也会这样。”   “我和长老要留在这。”红妙表情比平常更认真了些:“夕恒,你今日便走吧,金石城若是破了,即便明劲武者也相当危险。”   师姐就不危险了么?   夕恒心里如此想,不过看着师姐的这幅认真模样,知道已经难以说服,便没继续多言。   “那我可真的要走了。”她自己是确定了,不会继续留下来的。   “等等……”病倒在床的长老沙哑道。   “长老您身子还弱,好好休息就是,该做的事我会做的。”大师姐平静抬手,将长老抬起的、满是皱纹的左手重新按在床上。   “嗯……”床上病人微微点头。   红妙把手里还很热的药罐放在一边,起身便向夕恒这边走来。   “夕恒,你明劲大成了么?”她淡然问道。   “还差些。”   今日的师姐不再是平时那副随意自然的模样。   “也不差太多了。”红妙说着,走到房间一角的木柜,蹲下从底部拉出一块抽屉,从中取出一本暗红色封皮的书本。   “……”夕恒看这本红书封皮与血海大法有些相近,心里略有诧异。   “这是红线剑的暗劲三重,你好好保管。”   “哦哦。”夕恒接过后,摸到书本古朴的触感,心思又顿了下。   “这好像不是抄本?”   “暗劲三重没有抄本,这是我们剑院中唯一的原本。”红妙说。   “那……我看完之后会立刻拿回来的。”   “不必了。”对方却摇头:“今夜你便带着此书远走,离开金石城。”   夕恒眯了眯眼:“为什么?”   “红线剑院将会闭馆,以后再不开放。”红妙面色沉静:“功法对我已无必要,你自己好生保留着吧……试着成就暗劲,如若不成就算了。”   “等下等下。”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她一时没能听明白自家师姐在说什么:“师姐不教剑了吗?”   “嗯……”红妙迟疑了一下,才好像找到了借口般继续道:“我要陪着长老走完最后一程。”   “那,再之后呢?”夕恒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细声询问。   “不知道,我没想过。”   “之后会继续留在这吗?”   红妙又摇头。   “那至少要告诉我之后要去哪吧,还能有机会见面。”她又说。   “之后……”红妙抿了下唇,又沉默了几秒,才沉声说:“你不必在意了,我会去找你的。”   “真的?”   “……”大师姐明显不确定。   “师姐又将唯一的暗劲功法交给我,又不愿说之后的事情,还要留在即将变成战场的金石城。”   夕恒叹了口气,她不想明白,但无可奈何还是听懂了些什么。   “师姐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红妙知晓自己不似平时的模样还是被看出了端倪,沉默了会后终于说明:   “我与城外的天梁军将军有些仇怨,此去一途是要报仇。”   “哦。”夕恒想起之前师姐也曾说过此事,但她并不看好:“可军中将领一定守卫森严,很危险吧?”   “我会找好机会。”红妙摆手道:“不必多言了,我和长老都已下定决心。”   “师傅也……?”夕恒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红妙只微微点头,最后道:“你最好尽快离城,敌军声势浩大,兴许这就要攻城了。”   夕恒迟疑了下,而后道:“不如我与师姐一起留下吧?”   “……?”   这次轮到红妙无法理解夕恒了。   她看着夕恒的认真模样,极罕有地表现出闷怒:“你又与天梁军没仇,为何还想留下?这只会是死路一条,糊涂!”   “我也不怕死嘛。”夕恒解释了下。   红妙越看,越觉得夕恒是认真的。   “不行!”她严词拒绝:“你带着剑法离开这,就当你是我们红线剑最后的传人,保护好自己的安危。”   “可传人多着呢。”夕恒想起那许多已经离开剑院的师姐师妹。   “总之,你该走了。”红妙向后退了半步,转移话题:“我最后教你暗劲之法——晋升暗劲,首先要捶打气血,以磅礴的气血推开筋骨,卸去皮肉之力提筋骨之力,达到可以随意控制剑法招式的硬软轻重快慢虚实,先炼出整体劲,再炼筋骨力,而后打通带脉引整体劲伴腰身环流缠绕,将气血拧成暗劲!”   “诶?”对方突然说这些,令夕恒有些措不及防。   “你这时记不住也无碍,这些话和我所总结的所有技巧窍门都正记在你手里秘籍序言,但接下来仔细听。”红妙师姐伸手靠近,按在夕恒肩膀让她回过神来。   “你用过了夺命决,到明劲大成之后气血数量应该足够暗劲所用。”她说:“但要成就暗劲,除了身体气血基础之外,还需使自身剑意再进一步。”   “红线剑法是杀戮之剑,想要提升就要杀人,杀许多……”红妙说到此处,声音更沉了些:   “不过,你还有另一种选择,因你最开始领悟的剑意是舍身之剑,也可以试着再度走一遍那生死之间来磨练剑意……但如此更要小心。”   “哦……”夕恒很少被师姐这样关照,她似乎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若是不能成就暗劲,也没关系。”红妙拍了拍夕恒的肩膀:“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夕恒想了想,死后再读档应该也算是一种好好活着,所以点头答应。   “现在带着书离开这吧,愿我们日后再见,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红妙师姐最后说罢,向着夕恒摆了摆手。   都已说了这么多,似乎夕恒再不走,就不像话了。   夕恒在心底默默轻叹一声,又微微点了点头。   直到此刻,红妙才勾起了半分平时常有的微笑。   “走吧,师妹。”   柔声缠在耳边,却是为少女心底添了半分惆怅。   下一刻,夕恒带上秘籍,向病床上的师傅鞠身行礼,再朝师姐同样行礼,接着缓步后撤。   刚刚退出两小步,远边空中忽然传来了混沌的呼啸声。   ‘呼呼——’   声音像是风声,却又有着某种突破感。   夕恒听到声音的位置迅速划过,朝那方向看去时,就又听到了爆炸似的轰鸣。   好似天上打雷,又像巨兽咆哮,爆炸声狠狠撕裂了城内表面上的死灰静寂。   “开始攻城了。”红妙目光透过窗户,倒是看清了那发出剧烈噪音的东西。   一颗圆滚滚的巨石砸进了城里,落得碎石四溅尘土飞扬。   建筑坍塌破碎,木屑四溅,房梁断开瓦片倒落。   随着外界尖叫与惶恐声响起,又有颗颗巨石接连奏出噪音。   它们或落在城墙,或是越过墙头直接砸入其中,使本就已失去秩序的金石城更添许多混乱。   红妙推了夕恒一下。   夕恒抿了下唇,听命转身离开。   她走出房屋,抬首便见巨石如流星陨石般自低空划过。   再回首望向远端城墙,不知是倒了火油还是什么,那地方已经燃起足以映红天上乌云的火光,浓郁的黑焰不断上涌。   “是该走了……”   城中原本所在房子里的平民也开始携儿带女,并带上家中的种种宝贝逃窜。   夕恒离开红线剑院之前,最后回头将这院子里外景象牢牢记在心田。   看罢,她踏步离开此处。   这一世,大概是再见不到红妙师姐和那位便宜师傅了。   不过夕恒倒也没那么伤心,   毕竟今日这一别并非永别,自己想要与她们再会时,随时可以读档返回红线剑院。   只不过……需要重新认识一遍就是了。   夕恒紧了下腰间行囊,随后便飞往了靠近北方的一处城门。   天梁军攻城用的是围三缺一,北方的城门还正敞开着,给城中人留下了几分生机。   ……   外界,整座城池的氛围都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人们都在仓皇逃窜,街道上人影几乎都在向北方快步奔走。   明明没有火攻袭来,却有不少地方都着了火。   混不吝们趁机杀人劫掠,其间甚至有武者身影。   一些大小家族养着的护院打手难以抵挡,甚至会有人伴着这些劫匪,反过来劫掠他们的家主。   其中还掺杂着头戴青巾的天梁军内应,让已经相当紊乱的城中局势再填了一把火。   人们向北方城门慌逃、受到劫匪袭击而哭喊嚎叫、噪音连城一片越来越乱,交汇在一起宛如人间地狱。   街上巡逻的少数捕快和衙役根本压不住混乱,不少甚至会随着平民一哄而散。   夕恒离开了红线剑院,在街上走着走着又被几个不长眼的流氓地痞盯上。   她再次用剑斩下两颗脑袋,围在周边的人随即一哄而散。   紧接着夕恒不再于街上踏步前行,而是跃到高处房檐上,如轻燕般不断在瓦房屋顶跃起落下,更为迅速也更少拥堵。   周边倒还有些与她同样在屋顶上踏步的武者,大都是三三两两同伴而行。   夕恒刚用上轻功,便隐隐感到几个莫名视线注目向她。   回头望去,有三名身穿黑袍的身影自侧边靠近。   少女微微蹙眉,加快了脚下轻功步法,试图将这些人甩在身后。   可不知怎么的,那三人好似盯上了她,追赶着朝她靠来。   其中一人的轻功明显比夕恒更强,距离没有拉远,反而越挨越近。   “来者何人?”少女无奈停步站在一个高处的屋檐边上,拔剑与其相视。   “黄眉山护法!”黑袍三人毫不掩饰自己身份,也落到屋檐上方与夕恒保持了距离。   他先是随意抱拳,便问:“阁下看起来像是金石城本地武者,吾等前来,便是要邀请各位江湖散人武者加入黄眉山军!”   “若我不愿呢?”夕恒对黄眉山没什么好印象,没有足够利益的话,她不会加入。   “不愿,就请阁下奉上所学功法!”对方毫不意外,声音逐渐发冷:“我们来此还有另一目的,便是搜集金石城中的武术功法!”   果然,这些黄眉山的武者总是不安好心。   “我可没什么功法,你们找错人了!”夕恒正色道。   “城中直到此刻才开始逃离的的武者哪个不是功法传人?我见你是红线剑院的方向走出,又是女子武者,你身上有红线剑法吧!”那黑袍人低呵道。   夕恒未等回应,此人身侧另一个黑衣人又呼喊起来,这倒是个女声:   “你们这类小派剑法的武者传人本就稀少,在金石城战后兴许就会埋没于历史烟尘,何必还要藏着掖着?”   “我们黄眉山所尊武道宗旨为‘和合共生,开放包容’,前来请教功法并非是垂涎觊觎,而是要将其并入诸天武阁,供武者们修行阅览,博采众长,兼容并蓄!”此人劝诫道:“我看你姿态年轻,何必要像是那些老家伙一样桎梏不化,迂腐着固守自家那点小道,而不关心武学大道之发展。”   “我说过了,没有。”夕恒还在撒谎。   对方却不信:“我们黄眉山连化劲武学都有十数本,你们小派剑法并入诸天武阁当中 ,也是一种传承——我最后问你一遍,交还是不交?!”   “是听不懂人话吗?”夕恒抬起长剑做姿应敌。   “冥顽不化!”对方从腰间拔出那闪着寒光的大弯刀:“那先分个胜负好了!”   “来!”   …… 第三十章、血影不仁   暗沉阴影笼住天幕,黑散云层好似戏剧台上的幕布缓缓拉起吞没光线,以阴郁暗沉笼住下方大地。   热而湿的乱风呼啸而过,吹过金石城中不断赶路的人们,与楼阁之上持剑站立着的夕恒。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城外擂鼓声与喊杀声惊天动地。   颗颗巨石砸在城墙,炸出轰雷之声。   地面,地痞流氓纷纷跑出打家劫舍,追上正逃窜着的平民百姓抢劫掠夺。   屋檐上,像夕恒这样的独行武者也在被黄眉山的护法追赶。   大多人被追上了,要么加入其中,要么舍功保身。   早知有此事,夕恒就换一身简单衣裳,把剑藏起来装成平民的样子离开了。   那样的话,路上遇到抢劫的还能用拳脚呈呈威风什么的。   夕恒啧了一声。   眼前要她交出功法的黑袍女走上前来,手中刀刃有寒芒闪动。   夕恒准备应敌,剑刃一转摆出架势。   “看招!”敌人双手持刀奔走向前,踏碎了房顶几片灰瓦。   此人身材并不强壮,身形只是匀称结实,但招式举动间却又有种势大力沉、难以抵挡之感。   敌人贴身靠近,抓着刀柄的双手一抬一落。   大刀声在耳边呼啸,夕恒脚步一错躲过这击,身子忽闪又挑起长剑朝着敌人胸口刺去。   剑刃如白蛇吐信,于暗沉天色间划出一道白痕。   黑袍人挪步转动,两手转动大刀将夕恒刺剑猛地一推。   兵器相撞砸出火光,映现出两人面容。   夕恒右手被大力震开,已难以抵挡对方转刀朝腰部而来的一记挥砍。   她只能以脚裸踏地朝后仰身退步,躲过此击后却又有一斩来袭,层层叠叠的刀法好似暴雨逼得她只得不断退后。   寥寥几秒后,她脚步忽地踩空,身体直接失衡坠向房顶下方。   黑袍人低喝一声同时俯身自主坠下,催起劲力顺着落势朝下方的夕恒劈来一招,声势雷霆万钧。   夕恒双手握剑置于身前挡下此击打。   刀剑相砸又震出一瞬火花,锵声震得人耳鸣不断。   少女虎口颤抖,但凭借自身磅礴的气血,还是硬撑着挡下了这一招泰山压顶。   可她下坠的速度,却因受到此击而迅速增快。   一眨眼,夕恒转眸便看到地面朝自己压来。   “呼——”   她在空中猛一转身,剑刃朝着黄土地指去。   利刃刺进地面,剑身受力而弯,夕恒两手紧紧握着长剑,借助长剑的韧性减缓了她下坠的力量。   双脚重新落在地面的实感传来,少女缓缓松了口气,以劲力将陷进地面的长剑长剑重新拔出。   “以剑消力,倒是不错的妙招。”敌人也落到了眼前,并未吝啬称赞。   “……”夕恒没做回应,重新做出架势,认真注目着眼前对手。   依照方才所受劲力,对方武学境界应该与她相似,接近明劲大成。   此人刀法大开大合,只要是明劲武者,都能轻易看出她的招法与变化。   但自从夕恒的第一招刺剑被挡开,整个武斗的节奏便被掌握在了对方手中。   哪怕能看出敌人下一刻会怎么挥刀,她的架势已被破坏,失衡的身体难以招架反攻,只能不断后退躲避。   到此刻,才终于找到了机会整好架势。   “不过,现在我一人就已将你压制,若还要反抗,你要面对我们三名明劲大成的高手。”黑袍女轻笑一声:“认输吧。”   “继续。”夕恒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平静道。   若不是看对方没用什么杀招,也没什么杀心杀气,她方才下落之时就可以用惊骨变给对方来上一记了。   真要生死决斗,必然会是她赢。   “不见棺材不落泪吗?好,那我将你击倒后直接搜身便是。”她握着刀柄的两手如的空中游鱼般一摆,也是做出架势。   夕恒在对方准备好的下一瞬立刻踏步向前,这次她要占到先手。   敌人在她动剑之时挥刀贴来,刀剑相撞,夕恒催动劲力运起轻功身法,欺身再靠,以手肘打向对方胸间。   黑袍女侧身躲开夕恒的肘击,而夕恒见对方下盘微动,提膝挡下了对方的一记踢腿。   胳膊向上伸开,再用剑柄尾端指着对方下巴砸去。   一只手拦住突刺的剑柄,夕恒提起的右腿又踏地带动整个身体旋转,左手化掌催动气血劲力再拍向敌人腹部。   啪声传起,对方受力接连退步。   夕恒趁敌失衡,带剑回收至肩下,膝盖与腰身如弓弦般忽地弹起,带着一招刺剑直至对方喉间。   锵——   正当夕恒突刺时,又一把大刀挡在眼前,是方才在旁观战的两个黑袍人忍不住出了手。   “别玩闹了,尽快结束。”挡下剑招的中年男人说罢,转向夕恒语气发冷,且散出杀气:   “你这一刺剑,是杀招吧?”   “是又如何?”夕恒今日买药途中已经杀了不少,不介意再添几个。   “找死,我最后问你一遍,功法交还是不交!”对方握紧大刀。   夕恒轻呵一声,说了句刻印在心底的台词:“还从未有人如此欺我红线剑!动刀吧!”   “好。”敌人眼神发狠,大刀一抡一转,竟掀起阵阵猛风。   夕恒衣摆褶皱被吹得呼呼作响,却并未有丝毫胆怯,踏步便是向前再斩——   大刀防住此剑又忽地朝前一崩,显然与先前黑袍女的招法路数不同。   夕恒后撤半步,敌人则以格挡之势步步逼进。   不过半秒对方便已贴至身前, 以大刀横扫来袭。   少女见此杀招冷哼一声,再退一步的同时忽地朝前推开左手:   “驰!”   手背红芒乍亮,三道爪痕般的血色忽地绽现。   血痕穿过长刀横扫的区域,直接在敌人胸间划出了三道裂痕。   皮肉撕开鲜血涌动,毫无征兆的剧烈疼痛使这名刀客一时间竟愣住了。   “死!”夕恒找到这一瞬机会,以劲力将手里长剑朝前一突。   剑刃离手,好似箭矢般指节刺向了这黑袍人眉心,在敌人这短暂一愣的瞬间扎入数寸。   夕恒前踏再将微颤的剑柄抓住拔出,抬起右腿踢在了敌人腹部将其踢倒。   壮硕的身影倒下,后面一开始与夕恒对战的黑袍女愣神道:“那是什么招数……”   夕恒没有解释,血线剑是杀戮之剑,一旦认真动手了,身边敌人只要还活着就不该停下。   “伏!”   血箭自空中凝集凝出,划出一道血光刺向敌人胸间。   那黑袍女下意识格挡,刀身命中处由亮白迅速腐蚀成了深黑,丝丝作响。   她感到生命威胁,立刻回过神来向另一同伴喊道:“这人会妖术!一起上!”   说罢,她又持刀砍来。   夕恒刚落下释放血箭的右手,侧身躲过对方一击,转身便使了一招红线剑法第三重的槊血满袖。   剑刃一划,闪现的红线将黑袍人左手连着前臂斩下,黑布与白手高高扬起。   还未来得及继续扩大战果,后方便忽地传来了一阵呼啸声。   夕恒转眸向后扫去一眼,见又有一把模糊的漆黑长刀忽地划来,在暗沉天色下显得相当不起眼。   她咬牙尽力躲避,那刀刃仍在她肩侧与上臂位置划出了一道血痕。   见此人还要转刀再击,夕恒忽地张开左手五指朝他挥去——   “变!”   朗声之后,她左手指甲迅速开始疯涨扩大,短短一瞬便成了树木枝干般粗厚的森森白骨。   刚刚长成,灰白骸骨立刻脱落碎开,又化成无数碎片喷向来袭之人。   噗的一声,无数块碎骨的突刺好似猛兽冲撞般将对方身影砸去远端。   夕恒来不及补刀,下一刻右侧又有刀光朝她一闪。   是那黑袍女从失去左手的不便中回过神来,单手持刀朝她劈下。   可少了一只手,无论气势还是力度比起先前都已减小了许多。   夕恒只带上劲力抬剑,便轻易挡下此击。   剑刃一转削向其腕部,刷一声就又划出了一道深厚血痕。   夕恒右手再一转,手臂上波动似的血纹亮出猩红光泽,地面洒落的人血一滴滴漂浮起来,轮转着汇聚在了她的身前。   “扑!”   少女右手化掌一推,涌动的鲜血忽地砸向那仍在尽力握刀的敌人身上。   敌人好似被汽车猛撞了般砸向后方,后脑撞在墙上,瞬间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夕恒慢慢松了口气,右手将染着红丝的刀刃收入鞘中,便缓缓松手捂住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肌肉放松之后,伤处倒是越来越痛了。   她撑起左臂仔细看了看正在溢血的伤势,随后慢慢俯下身来。   现在这城中,应该能也没什么医师能够为她紧急医治了。   夕恒慢慢俯下身子,心里默念物品栏,从中取出那一本血海大法。   借着天边的微弱光亮,她将红皮书本翻到中间位置,仔细看起上面的那些扭扭歪歪的文字,翻找到其中一页。   看着其上字迹,夕恒沾了沾地面尸体的鲜血,在自己肩膀伤口外围画了一个圈。   接着蹲下身来,又用自己肩膀上不断外冒的鲜血,给对自己造出伤痕的那人的眉心上绘出了一个相似的圆形标记。   之后,夕恒一如既往地在地面以指尖绘出祭献血肉的阵势。   “以汝肉觉命易吾命。”她以低沉的声音念出,地上那具尸身迅速变得干枯。   渐渐,她肩膀上的血流停滞,   虽说这种邪术不能算是真正的治疗愈合,但至少能缓解一下伤势。   她走向令一边的黑袍女,在对方的黑袍下撕开一条条碎布料,裹在自己肩膀的伤口,缠上一圈又一圈。   作罢之后,她将吸干的那具尸体踢开,又拽着另外两具尸身放在上面,又给自己手臂上绘出了一个惊骨变的血印。   “武者的血肉似乎比寻常人的更堪用些……他们体内的灵更多。”夕恒看着还未完全干瘪的尸体,自言自语着再多绘了一个血箭。   作罢这些,她立刻离开此地。   ……   入夜十分,天色愈发黯淡。   南边已经开战的主城墙处还映着漫天的火光,时不时传来悠悠的喊杀与吼叫之声。   夕恒在街上随着人群慢走,默默盯着屋檐上方的武者以轻功飞来飞去。   她已经不想再引人瞩目了,只藏在游荡的人流当中靠向北方城门。   前头行人燃起了火把与提灯,若非有这些,今夜恐怕会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越靠向北方,人流越多,形势也就显得愈发混乱。   到了北城门时,夕恒排在尾端往前看,靠近城门的人群几乎一眼都望不到头。   人们互相拥挤拥嚷,不时就会传来尖叫与痛呼之声。   人影好似要灌满整个城池的街道般挤成一团,互相之间甚至没有多少位置下脚。   并且即便都已如此拥挤,后面还有数不清的人流不断地往前挤压。   夕恒在远边的一个空旷之处等了许久,也是未能等到眼前人群的数量有半分消减。   天越来越黑,眼前那拥嚷的人群也愈发模糊。   只有少数举着火把或抬着灯笼的光点摇曳闪动,遥遥望去好像是看着夜空的中的孔明灯在慢慢飞走。   “这样等下去,也许到明天也走出不出金石城。”夕恒心想。   她仰头看去长空,此刻已是月黑风高夜,踩着轻功离开应该也不会被其他的武者看到。   “找个空旷些的地方以轻功翻越城墙就好了……之后再沿着找回通往北方的官道。”   少女点头正要去做时,忽然又听到南边不远处传出一个嘶鸣似的难听叫喊:   “城破了!”   “城门碎了!天梁贼来了!”   这一声声叫喊,好似火苗点燃了成串的爆竹,顿时令整个城池再爆发出了远超先前的混乱。   勉强还在维持秩序的捕快衙役好似约好了般一哄而散,先一步骑上大马从城门逃离。   衙役的大马在逃脱时不小心踩死了几个人都无人在意,更为拥挤的人们蜂拥着挤向那狭小的三口城门。   混乱拥挤人群当中,排在后方那一撮已经看不到希望离开的人群愈发地焦躁不安,直接开始冲撞起前方的人群。   这种焦躁疯狂迅速扩散,人将人冲倒踩在地上,不管不顾脚下哀嚎,接连冲向那代表逃生希望的城门。   “怎么会破的这么快。”夕恒记得从攻城到现在还不过半个时辰。   古代攻城很少有一两天就能打下来的,更别提这种城墙坚固的大城,攻城战打上几个月甚至僵持几年都不意外。   “难道说有武者这种高端战力,就可以直接跨过城墙的阻碍,从内部刺杀高层?”夕恒猜测。   失去首脑人心不齐,才可能如这般兵败山倒。   “亦或者着根本是个假消息,故意喊出来就是为了引发混乱的。”夕恒再空旷的后方默默看着前面一片糟乱,对此心不在焉。   她是可以以轻功直接跨越城墙的武者,眼前这些世俗间的纷纷扰扰倒是影响不到她。   夕恒见到许多许多趴倒在地,被踩得一动不动的尸体,景象宛如人间地狱。   她摇头道:“该走了。”   可惜,这么多血肉就浪费在这了。   她没空用献祭这么多的尸身,实际上也并不需要太多法术。   讲罢,夕恒转身奔向了另一边罕有人迹的高耸城墙,气血转为腿部劲力,踏着轻功登向上方。   幸亏她一身武功已经接近了明劲大成,气血身体协调,不然要登上这七八米高的城墙,途中只要有个失误,便会在半空当中摔倒下去。   夕恒翻过城墙,沿着青灰色的墙面,重新找到了通向京城的官道。   长路迢迢,数不清的、稍还留有些家资的平民百姓,一同踏着宽阔官道向着北方走去。   夕恒倒是没有随着人流奔走,她找到官道之后,便沿着记忆当中的路途,重新返回去了读档最开始的药王山下村落。   经过半日行程,便已到药王山脚。   她环绕了半圈,终于回到了村落之间。   此刻还只是黎明,村中人大都未起,雄鸡对着东方的初白高声啼鸣,又引起阵阵狗叫。   村里地面干燥开裂,是因近年长旱,今年最甚。   少女沿着村中道路,找回了自己那时隔两年未住的房间。   大概是因村里本就有着许多破烂住房,她的小屋子此刻居然没被村里其他人占据,其中盖上了一层厚实尘灰。   离开了这么久了,这小房间居然还留有个能住人的模样。   “比起红线剑院的住所环境,还差得多就是了……”   夕恒自言自语着来到熟悉的破木桌前, 拍过桌椅上尘土,便将手里包裹放下,从中取出了一本暗红色封皮的书籍。   这才只刚离别一日,夕恒看着这本秘籍,就回忆起了红妙师姐的模样。   可惜,红妙师姐要去寻仇,而自己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帮她忙。   “这一世往后,大概就不会再见了吧?”夕恒自言自语,浅浅呼出一口气。   “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再怎么珍重的东西也都不是真正永恒的,一切终究会有所变化。”夕恒说出几句感悟,默默翻开手里秘籍。   书本前面的序言部分插着几张新纸,是红妙师姐专门为她所写的,一些有关暗劲的讲解与突破窍门。   最开头有关气血整劲炼骨的部分,夕恒昨日已听师姐说了一遍,便暂且将其略过。   之后,则是关于剑意修炼的部分。   剑意这两字比较玄学,难以文字描述,人只能在重要的瞬间将其感悟把握,并养出独属于自身的一份剑意。   很多身体已经足够强壮,隐约可以察觉到气感却仍迟迟不得入劲的武者学徒,便是因没能把握到手中武功的‘意’。   无论拳意掌意,刀意剑意,都是功夫在心灵当中的一种锤炼与演化。   学徒将这份心里功夫锤炼过了,距离入劲就很近了。   而若是能磨练出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意,在明劲大成之前便不会遭遇任何瓶颈。   红线剑法当中,最为常用的磨炼剑意的方式就是——杀人。   红线剑本就是杀戮之剑,大多数剑法招式都是杀招,其他也都是些激进的攻招,与杀这一字息息相关。   夕恒记得自己开始学剑时,曾问过剑院的长老如何快速提升武艺境界,对方所说便是在杀戮之剑明悟剑意。   “所以只要杀的够多,就能轻易到达暗劲了么?”夕恒自言自语。   将师姐所写的序言再翻开一页,却是否定了夕恒所想。   红线剑所尊的杀,并非只是单单的屠戮。   若只是机械般的挥剑,像是杀猪杀羊一样砍下人的脑袋,对于剑意剑法的增益几乎无用。   红线剑所尊的杀是一种极为神圣的事,曾经的血线剑派中的极端之人甚至会在准备去杀人前斋戒三日,熏香沐浴,并向祖师祈祷。   “杀人即非罪恶,也并不值得夸耀。”夕恒念起师姐所写下的一句话:“而是需要严肃尊敬对待之事。”   “必须诚于剑,诚于己,只是滥杀的话,难以将红线剑意磨练提纯。”   读完后夕恒啧了一声。   如果真的只要随意杀人,就能提升剑意就好了。   就像是游戏里杀人会获得经验值一样,不断累积就能升级。   “全心全意,诚心杀人……”夕恒作为从现代的法治社会穿越而来的人,根本难以理解这八个字所写的是一种怎样的精神状态。   “大概是那种故事里,视杀人为艺术的疯子罪犯的心态?”   夕恒姑且认为自己还是个正常人,做不到那么极端的事情。   “要么杀人,要么就换另一种方法,继续以舍生之剑磨练剑意。”   “对于我来说,这第二种方法可能还更简单些。”   “不过这一世就先尝试下第一个办法吧,如果没什么效果,再去练舍生剑意。”夕恒默默下定了心思。   书上接下来所记的,都是一些有关踏入暗劲与暗劲之后修炼时的一些窍门。   她默读了一遍,记下了其中几个要点,再翻页。   序言尾端,是红妙师姐所留下的一段话:   “我这一生已在武道陷了太深,今日之事不得不做,逃脱不出这般束缚。”   “你也受人追杀,若是可以,便逃到一个无人可以寻到的天涯海角,以明劲大成的武学境界,逍遥些得渡过余生吧……哪怕不行,我也希望你尽量少牵扯江湖之事,好好活着。”夕恒念出。   ‘好好活着’这四字写了两遍。   秀美流畅的字迹落到结尾,再往后翻,便是暗劲的三重心法招式。   …… 第三十一章、侠客行途   夕恒在自己的村中小屋中休息了一日,缓解了整日漂泊带来的疲惫与困意,紧接着又起身离开。   白日,她沿着熟悉的道路进了村中的康草阁,在药堂当中买了些刀伤散,就地拆下裹在肩膀上的染血黑布,将药粉抹到上面,再重新用绢帛包扎。   作罢这些,夕恒提着剑,大步流星离村。   途中倒是遇到了不少穿越前的村中熟人,却没有一人能将她认出。   换了身武者装扮,又有了武者气质,她比之以往已大有不相同。   “去京城。”夕恒随意弹了一两银子,丢到村口驴车上。   “……”那车夫愣了许久,而后小心翼翼道:“女侠,我这车最多只能载一日路程,再远可就没法去了。”   “哦。”夕恒也只是随口一问:“既然你没法去,那我自己去。”   “诶。”车夫低声下气道。   “你这驴多少钱?”夕恒伸手指了下拉车的黑驴。   “不卖,不卖。”对方连连摆手。   夕恒随意从袖中掏出四十两银子的银票:   “这是四十两白银,你去金石城的金滚钱庄兑了就行……等等,金石城还在被攻城,钱庄应该闭了……不过其他城中应该也有分行,你自己慢慢找吧。”   她说罢,便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拔剑直接斩断了将驴与木车拴住的缰绳。   “女侠……这,这——”对方伸手想要阻拦   夕恒瞥了一眼,又转腕在对方身前极为流畅地刷了一个剑花,止住了对方动作。   作罢,她便牵起驴子一头断开的缰绳,慢步离开,不再在意后方动静。   夕恒沿着黄土长路走了一阵,拍了拍身边温顺的驴子的脖颈让它停下,试着骑上去。   驴比起马儿较为矮小,只是轻轻一跳便能侧坐在上,并且因为其步伐平缓,哪怕没有带鞍也能坐稳。   夕恒把包裹挂在驴儿颈部,安安稳稳地行向北方。   京城就在北边,就算没有地图,只要找到足够宽广的大路官道,跟着路标走就可以抵达。   “这一途间就顺便杀些人,来试着练练剑意吧。”夕恒心想。   当然不能随便见人就杀,那对剑意也没什么好处……像侠客一样杀些该杀的人就好。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路途中,少女轻吟起来。   太阳西转,天色变幻。   云朵流动婉转,汇成种种形状又渐渐分开。   不过多久,夕恒便来到了金石城更北边,一座名为肇城的小城池前。   这里城墙不过四五米高,比起偌大的金石城小了数倍不止,城门外是金石城中走出的难民们的聚集之地。   城外干燥的黄土空地扎着许多难民营,虽称是营地,但实际上能扎起帐篷遮风避雨的,却是少之又少。   大多数人都只是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地,躺着或蹲在地上一言不发,面如死灰。   几个零零散散的嚷声时不时响起,是难民当中又起了什么冲突,或聚成团的人们抢夺打斗弱者,或是哪里有人受不了如此环境崩溃而发出哀嚎,亦或者孩童饥饿的哭喊之声。   成片成片瘫在地上休息的难民前头,厚实的城门紧闭,丝毫没有迎接外面难民入内的意思。   并且城墙之上还守着十数名持弓的守卫,好似将这些受难的大赵平民也当做了天梁军的贼人般牢牢盯着。   夕恒坐在驴子上慢慢走入难民营中,引来了众多视线狼贪虎视注目。   其中大部分因看到了她腰间挂着的长剑而退缩,但仍有不少蠢蠢欲动。   还未能走过半途,几个裹着一身青棕粗布衣裳,拿着草叉或粗制砍刀菜刀等武器的流氓便围了上来。   “小娘子——”带头者邪笑一声刚说出几字,夕恒就跃下坐骑拔剑而起,猛一踏步斩向了此人脖颈。   红线瞬现,长剑划出一道白痕后,对方颈间也裂开了一道红线,话音也随之停下。   鲜血从中泉涌而出。   夕恒退后半步,看着温热粘稠的鲜血喷至地面。   那面相不善的家伙捂住自己的喉咙,却根本捂不住鲜血不停地喷洒,两三米后便抽着身子倒在地上。   “……”   空气陷入深沉的寂静。   “你竟……”前侧另一人咬着牙颤声道。   夕恒立刻转弯甩了个剑花,手指一抬,长剑又瞬间指向那人胸间。   剑风崩出,一阵劲风使那人停下了动作与声音,携带的杀意使其浑身一颤冒出冷汗。   “滚。”夕恒平平淡淡地吐出这一字。   片刻呆滞后,那人立刻转身慌张逃离。   甚至,周围其他与夕恒没仇没怨的平民,都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夕恒将剑刃入鞘,牵着驴走向紧闭着的城门。   她现在对杀人这事,已经没什么避忌之心,特别是杀这种恶人。   自从金石城传出被攻破的消息,这周围路上的大片乡野丘陵,满满便是失去秩序的流民。   而夕恒衣着还算整洁,又骑着一头驴子,驴脖子上挂着鼓鼓囊囊的包裹,一看就知道还有些家当。   而她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个孤身一人的年轻少女,身材还保持着纤细淡薄,好似大风一吹就会倒地——自然难免会遭人觊觎。   因此,哪怕夕恒身上带着把剑作为威慑,一途间还是遇到了不少前来抢劫的流氓匪寇。   有的是三五成群,有的甚至是几十余人包来。   那些匪寇和夕恒方才所杀之人的面貌目光,没什么不同之处,在夕恒眼中都是可杀之人。   于是,她只走了一个白日,便已杀了数十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夕恒靠近城门时,又简单念了几句诗。   来到几乎没有缝隙的坚实城墙前,少女仰头看了眼上方正张弓搭箭的弓手。   她拿上了驴子颈间的包裹,便凝集劲力,踏着轻功身法接连登上墙面。   “站住!”上面弓手见此景立刻张弓搭箭。   夕恒根本没做会回应,只不过短短四五米的城墙不过两三步便就登上。   踏在城楼上时,那些城门卫兵就连弓箭都还没能拉好。   她轻呵一声,见卫兵中领头之人一剑射来,立刻拔刀前踏猛斩——   剑刃绽出一瞬红芒,在空中与箭锋相会并将其直接切断,连着长长的箭杆也平整地切成两半。   “我是明劲大成,别白费力气了。”夕恒斩开这一剑后,平平淡淡道。   城墙上卫兵都未再敢放箭,直到那卫兵的领头人往下摆手,众人收起兵器。   明劲大成的武者,哪怕在大赵的军中也是个千夫长的将军,不是他们寥寥十几个弓手能够应对的。   “女侠是为何而来。”弓兵长官看夕恒没有敌意,浅浅松了口气,问道。   “路遇此城,进来借宿一晚。”夕恒简单说罢,便来到城墙的另一头,踏步踩空落下。   身躯顺着重力自然滑落,落地时惊起一片尘土飞扬。   她拍了拍身上所沾尘埃,见城中模样空荡无比。   外面明明有着成群不断拥嚷的流民,这其中却是相当寂寥。   一道灰冷城墙隔绝了内外热寂,夕恒好似走在无人之境。   “又杀了一人,还是没能感到什么剑意的变化……”她轻叹一声:“明明我挥剑时都已经很认真了来着。”   她这一途间为保自己安危杀了这么多人,心里对冥冥之中的剑意的感悟却只增长了那么一点。   若要以此磨练剑意达到暗劲,不知道要杀多少人才行。   “恐怕上千都不足够吧……”夕恒摇了摇头,她对杀戮之事并没有什么享受,只是觉得必要。   她也不是以杀人为乐的精神变态。   虽然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但夕恒觉得自己还不算什么坏人,大概。   “说起来,小驴骑腻了。”夕恒望着周边,自言自语道:“这城中有没有马厩呢……”   她想买匹马骑着,可眼前这城池看起来相当荒凉,两侧挂着各种招牌的店铺都紧闭着门。   慢慢走了许久,总算是见到了些开门营业的店铺,路上也有了点行人。   其中不少是不知以什么方式混进来的,满目疲惫之色,拖家带口也背着行囊的受灾难民。   他们的境遇倒是比在城外拥挤着扎营休息的难民更好些,但即便进了城,也会受到百般刁难。   夕恒还未走多久,便又见到一伙身形比起常人稍显强壮些的,脚步身姿还算扎实,似乎是练过几招武术的家伙聚在一起,看见入城的难民就围上来,敲诈所谓的保护费。   “就单单三两银子?!”那领头之人露出凶狠模样:“敢糊弄我?”   “各位大爷。”被围住的一家四口人当中,长着一副穷酸书生模样的男子颤颤巍巍地说:“金石城是大,中城富人也多,但俺家真是小民啊。”   “俺们出城先是遭了大家族的打手抢夺,又遇了响马匪,不是弃了财物跑得快些连命都保不住,这到了城边,还要给线人五两银子才肯放人进城……一路盘剥可真就穷得叮当响了……行行好,行行好吧!”   他眼中无光,双手合十,好似拜佛般朝着眼前人鞠躬又祈祷。   “没钱?没钱你们背着的什么?!”对方忽地挥手,后面几人熟练地一拥而上,朝着眼前人身上包裹抓来。   “这,这不值钱,不是钱啊!”那人急了,死死拥住自己带着的包裹。   “拿来!”领头的家伙伸手一拽,只听嘶啦一声,就把那鼓鼓囊囊的青蓝色粗布给直接拽了开。   先是几本表面看来相当破旧的老书掉落在地,接着是用细长木棍卷起来的图画,再后落下的则是一副红木牌位与一件观音像。   瓷观音倒落在地,却是只轱辘出了几个轻声,没有碎开。   领头壮汉一手抓起地上几本书册,翻了几遍也没能从夹层当里面找出几片银票银叶子,便怒睁着眼道:   “银子呢?!”   “这是账本……这是家谱,没银子,没银子了啊。”此人被吼了一声双腿一软,颤颤抖抖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没银子要你有个屁用!”那壮汉抓着几本破书,扇耳光似的朝那人脑袋上一拍:“滚吧!”   “是大爷!俺们这就走,这就走……”男人低声下气接连说罢,捡起地上散着的书本和观音像,连忙拿着包裹带着身后妻女离开。   家属自然也是颤颤巍巍,一刻也不肯多声。   他们刚刚走开几步,后面又出来一个吼声:“等等!”   男人脚步一顿,缓缓转头,表情变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各位大爷们还有什么吩咐,只要是俺能做的,一定穷心竭力。”   “不错,不过没事要你去办。”壮汉靠近过来,走到那男人所领的小女孩边上蹲下身。   “爹爹,我害怕……”小女孩一动不动,声音颤抖。   旁边男人咬了咬牙,缓缓下蹲,手伸向自己藏在腰间的刀子。   “小书生,你现在穷困潦倒的,带着这孩子也讨不到什么好,每天最多也就是些粗茶淡饭……”那壮汉伸手擦了擦女孩脸上用来遮住相貌的一团泥巴,见其五官整齐干净,相貌上看不出太多瑕疵,又捏了捏嘴巴扫了眼牙齿舌头,满意点头。   “不如你把她交给我们,让她去大户人家做个丫鬟,每天都能吃些菜肉,也不枉这女孩天生一副好相貌。”   “不行……”男人立刻摇头。   夕恒站在一侧看得久了,掩着唇缓缓打了个哈欠。   未经遮掩的呼气声引来了那边的一名暴徒注目而来,给了夕恒一个威慑的目光。   “二十两银子。”壮汉说了一个数,随后拍了拍这小女孩肩膀。   “多少钱都不卖!”男人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挡在女孩身前。   “三十两。”那人语气没有波动。   “不可能!”此人声音终于有了中气。   “我们铁水帮是讲规矩的,但你若不愿和我们讲规矩,那可就讲不了规矩了。”壮汉声音渐冷,两拳互相一握,按出了几个闷沉的骨响,作出气势。   被威胁的男人猛一转身,从怀里抽出一把尖刀,便红着眼咬着牙疯狂地直接与身前这壮汉拼起命来。   利刃呼啸,暴徒居然愣住没来得及反应,利刃尖端就呼啸着刺进了他的胸膛。   只是咔一声响,利刃只没入不到半寸,便卡在了骨头里。   暴徒随即心气怒火,一拳直接朝男人胸膛砸了过去,击飞然后倒落在地。   紧接着他一把抓起的尖叫着的女孩,朝地上男人吐了口唾沫,脸色暗沉什么都没说。   “说起来,我昨天买了只驴子都给了四十两。”在后面看着的夕恒啧声道:“人命这种时候是真不值钱呢……”   “谁?”提着女孩的壮汉立刻回头,看见了一名灰红劲装的女子靠来。   夕恒提着一把剑,左手握鞘右手抓柄,迎着五六名身形比她壮实许多的武者走进。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对方看出夕恒的步法姿态是习过武的,吼道。   “杀你的人。”她毫不克制地散出杀气,震得旁人心神发冷。   对方几人立刻做出架势,显然都常有对练。   “阁下是藐视我铁水帮不成?!”壮汉沉着脸问道。   “铁水帮?没听说过。”夕恒随意摆了下左手:“我只是路过,顺便杀几个人而已,可没什么歧视。”   说罢,她立刻踏步飞身靠近,转瞬右手已将长剑利索地自鞘中抽出。   剑刃与剑鞘口划出了一道细痕,下一瞬空气就被剑尖绘出一条红线,途中划出尖锐剑鸣——   长剑落后低低一颤,红线就已将一颗脑袋搅下。   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乱风吹动,朝后倒落。   咔哒一声打在地面。   随即,一道道血线自身旁另外几名暴徒胸间裂开,他们所站着的位置正巧都被夕恒斩出的红线划过。   少女听到一个个倒地声,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仍保持着的挥剑之后的动作,闭眸认真感应起这一剑。   此刻,她终于在心底隐约体会到了所谓的剑意。   这一剑中确实存在着一股意念,而先前在路上钓鱼执法似的杀戮,却没有此类感受。   “这便是剑意么……”夕恒默想着,试图将这玄之又玄的剑意分辨出来。   可剑意就好似一个念头般很快便自脑海中褪去,她没能将其真正把握。   不过,借此感知到了剑意后,夕恒也已经逐渐理解,为何自己之前那些杀戮对剑意的提升少之甚少,而这次却能明显体会。   正是因为,之前自己刻意彰显地引人瞩目,引来流氓匪徒并砍掉他们的脑袋,其实也是一种没那么必要的,机械式的杀戮。   剑意并非玄学到无法捉摸的东西,其实也只是挥剑时,心里自发出现的一种与人剑相通的意念。   先前那些杀戮没能引发剑意的共鸣,正是因为那些剑招当中根本就没有意。   当初,就只好像捕猎时设好诱饵,然后用铁笼将猎物聚集在一起,再一一挥剑杀了。   虽然同样是用剑,但夕恒其实没有将心真正灌注进去。   哪怕自己在杀人之前表现得足够重视认真,双手合十鞠身祈祷,‘意’与‘心’这两字没有就是没有,说不得谎。   而此刻与先前不同,这一剑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自然而然的一剑。   就好像种子埋进湿土必然会长出青芽,她来到此地,见此情景也必然会对敌人挥剑,浑然天成。   虽然夕恒也可以不理会这些人绕道离开,可就在刚才自己出言的那一瞬,还未拔剑时剑意便就已经定格与凝聚。   而挥出此剑后,心中意念自然会有所触动,所谓的剑意也自发显现。   “心中有意所以剑中有意,原来是这个意思吗……”经此一事,夕恒逐渐明白了些什么,摇头道:“原来我之前装出来的认真模样都是错的。”   剑法的形式如何根本就无所谓,哪怕只是挥一把破烂的锈剑,哪怕不用任何剑法招式,只要心念足够,剑意就会自发涌现。   涌现的次数多了,就会逐渐由模糊变得精纯。   夕恒想罢,停住数秒的身形终于重新有了动作,长剑轻轻一转,精准地插入了左手剑鞘。   剑格挡在鞘上打出一个砰声,剑鞘重新挂回腰间,少女没再停顿,接着朝着前走去。   至于后方被她一剑所救的人家,夕恒只随意听了下她们连连说出的感谢之语,没再多看一眼。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她又念了句诗,见前面有一处开着店门的客栈,便踏进其中。   “店家,上些肉菜,另外有桂花糕的话也上一盘。”夕恒给柜台说罢,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女侠,吹羊骨,竹笋鸡是本店招牌,加上糕点承蒙三两银子。”掌柜讲道。   “抢钱呢?”夕恒倒是见怪不怪,直接拉开剑柄亮出寒光长剑。   原本在金石城里,两三个菜也就一百多铜钱,现在这人一出口就是涨了二十倍。   “女侠莫怪,自从天梁军打来,这菜价料价天天疯涨,铜板不是铜板,银子都不是银子的了,现在咱家还开着店不容易,您瞧这街上哪又店铺……”对方解释了一通。   夕恒没与其多言,从腰间钱囊里捏出了三两块随意丢去:   “上菜吧。”   “好嘞!”掌柜的见了银子眼里放光,一点不像是他方才所说的银子都不是银子。   他连忙抓手取走银两,朝后厨吆喝了一声。   “住店什么价?”夕恒问。   “不好意思啊客官,本店今日都已住满了。”对方说了一句,转头回到柜台把银子存下。   客栈大厅里空空荡荡的,桌上都染了灰尘也没人来擦,住店的却已经满了……   夕恒认为这家店更可能只是不想留人过夜,大概是怕夜里出什么事端。   她也没再多言,不一会饭菜端上,便抓起碗筷。   一日没吃正经饭菜了,夕恒想好好填饱一下肚子。   吃到第三片肉,身前店门处便忽然有一猛踏声打来。   抬眼一看,是一群腰间别着横刀,身穿青蓝衣制服的捕快踩入门厅,脚步声好似惊堂木拍案。   领在前头的捕快睁眸瞪眼,目光随即锁在了夕恒身上。   “是你当街杀人?!”   “是我。”夕恒用小碗喝了口汤,轻易作答。   她这两日对什么事几乎都见怪不怪了,不会像是从前那样,遇事先惊讶一下才会做出反应。   “拿下!”捕快张口一吼,身边数人接连拔刀朝着夕恒突来。   “我看谁敢!”   夕恒低喝一声,立刻拔剑放出杀气威势,与拔刀贴近的数名捕快对峙。   ……   ……   上架感言   大家好!本书明天就要上架了,大家能喜欢这本书我真的非常高兴,还请多多首订呀。   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鞠躬)   如果能点击自动订阅的话,感激喵!   本书努力写了大纲,估计至少能写到百万字以上,不会断更的!总之还有精彩情节等在后面,敬请期待!   剑院篇结束之后是京城篇,京城繁华之地酒色泛滥,乱花渐欲迷人眼,总会有些贴贴的情节,促使主角转变一下无性恋的心态。   喜欢的朋友们,首订首订拜托了!(祈祷)   另外,求推荐票,求打赏,求刀片!   因为咱码字速度比较慢,每一章隔日精修也费心思时间,就不悬赏加更啦。   最后,麻烦大家明天多多首订呀!   如果可以的话……自动订阅也拜托了!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感激不尽! 第三十二章、秦谢长巷   漫漫长路有终。   流浪了一月后,夕恒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大赵京城。   极目远眺,远处宽厚的城墙上立着重叠崇楼,写着赵字的青红三角旗帜好似烟火一般波荡不断,被长风刮得猎猎作响。   城墙上下立着诸多身姿挺立宛如宝塔的官兵将士,皆持长矛,身披金红全甲,在阳光之下亮着粼粼光彩,显得耀眼庄重。   夕恒排在入城门的人流后方,稍稍低头压了下自己头上所戴的帷帽。   帽沿雪白的透纱垂至肩下,浅浅为她遮住了几分容颜相貌。   她看出那边城头守卫官兵每一个至少都入了劲,到了京城前,可不能像在小城时那么放肆了……   从金石城到京城的这一途之间,夕恒已经杀了许多人。   其中有山间土匪贼寇,城中恶霸暴徒,甚至官兵追来野外的捕快等等。   这一月,她已将自己武学境界修至明劲大成,到达这个瓶颈后再怎么练武都难得寸进,只能慢慢磨炼剑意,亦或者凝气整劲,捶打气血推开筋骨,开始尝试凝练暗劲。   “京城里应该安稳些,就在这找个地方来试着锤炼。”   自己从金石城来到京城这一千多里的距离,边走边杀了一个月,都数不清手上取走的性命是有几百还是上千,剑意应该已经精炼得差不多了。   现在,也许只要再锤炼气血,以此冲开筋骨经脉,就能够成就暗劲吧……大概?   夕恒有点不确定。   她这段时间虽然确实已杀了许多人,但剑意始终没有得到阶段性的提升,每每挥剑感知剑意时总觉得还差些。   不过,虽然不确定能不能突破暗劲,但先找个平安些的地方试一试总没错,在野外那乌烟瘴气蠹居棋处的环境当中,她时刻都要防范来敌,难以静下心来锤炼体内的气血内功。   带着如此想法,夕恒排着长队慢慢入城。   队伍前头有乘着马车的大小家族人、满载着种种货物的异域商人、带着种种珍宝前来进贡的外地官员,亦或是身着锦缎衣裳,身边有家仆背着放书箱笼的文人墨客或孤身一人进京赶考的穷书生。   身装简单的平民相当少见,至于衣装简陋的难民,更是一旦靠近就会被卫兵驱逐赶离。   夕恒随着人流慢走,长时间的等待令她稍有些厌倦,目光望去了那高大城墙之下,最大的也最空荡的御门。   一座由四匹大马拉着、雕香砌玉的高大紫金色马车正迅速入内。   看那大车的样式与周围护着的官兵数量,就知道乘在车中的,定然是位达官贵人。   这类贵人无需排队等待,甚至进城门时都不需缓速,只要亮出腰牌就可以畅通无阻。   夕恒记得自己上一世也是乘坐这样的紫金马车进城的。   “落魄了呀。”她啧了一声,见队伍前行又往前多靠了几步。   又一刻钟后,终于轮到夕恒进城。   她已打听过了进京城的规矩,说自己是从金石城而来的百姓,递给城门卫兵五两银子,再简单说了姓名属地便可进城。   走完了这一简单程序之后,轻易入内。   重新踏在了京城内白石铺成的宽广长路,少女缓缓松了口气。   夕恒最近听说自己的画像被挂在了什么缉捕令上,并且赏金还相当不菲,生怕城门口的卫兵会将她认出来。   旁边有那么多明劲实力的官兵,若是被分辨出了,她都不一定能跑得掉。   幸亏,那缉捕用的画像还未传到这里。   夕恒慢慢走过这片城墙后的空旷地方,到了内城,又听得人声鼎沸。   行路上人流来来往往,街边小摊店铺林立,在街道上走不过几分钟都能听到客栈门口问是要打尖住店的吆喝声。   夕恒这一月间路过的其他城池,都丝毫比不上京城这般繁华。   街道两旁身穿各种鲜艳衣装的行人熙来攘往,高车大马成队成队地从道中驶过。   茶坊酒肆前的灯笼在微风之中摇曳。   夕恒随便找了家客栈步入,点了些简单饭菜落座于一旁。   她从腰间钱囊当中取出了一枚细小玉牌,用柔软的拇指抚摸几下,仔细观摩了一番玉牌上简单的‘颜’字。   等到小二奉上饭菜,她又从钱囊里随意捏了几块铜板当做小费弹到对方手中,作问道:   “你可知道京城颜家?”   店小二收了钱,态度就从端来饭菜时的漠不关心变得相当实诚,停在原地半鞠着身顺应道:   “颜家在京城远近皆知,小的知晓。”   “嗯,这一家在京城何处,是做什么的?”夕恒记得颜红矶说过她家是商人,她却没怎么问过对方是经的什么商。   “颜家大族是在秦谢长巷南巷口做的酒楼生意,至于居住在何处,小的就不知道了。”   “开酒店的么。”夕恒轻轻点头。   “据说内城颜家最近几月变卖了五六家酒楼,势力衰弱不少,不知是真是假……小的也就是在店里客人闲聊时听得的。”店小二看了眼手里铜板,犹豫之后说道。   “哦。”夕恒摆了摆手,让对方走开。   用完饭菜,也休息恢复了些力气,她便离开这处酒肆,向着所谓内城的方向走去。   路上夕恒拍了拍自己腰间钱囊,里面却只传来了铜板和碎银子相撞的颤颤响声。   “钱又快用完了……”   前来京城这一途中的酒店客栈大多数和强盗没什么两样,张口就是几两几两银子的要,而她之前在金石城卖灵芝得来的银票此刻都花不出去,难免又陷入了贫困。   虽然途中也在杀人后摸尸时补充了一点,但她杀的人多是些路边匪盗,身上同样带不了几个钱。   边赚边花,令她始终在贫困线上不断徘徊。   夕恒甚至起过直接把一些客栈给屠干净的想法,不过那些偏远城村的客栈掌柜员工也都是些平民百姓,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次路上可没什么价值几百两的灵芝捡……要怎么搞钱呢?”   “靠武力做个打手杀手之类的?”可夕恒又没什么门路。   “就先去颜家吧,看看能不能用玉牌搞个住所之类的,钱财对于明劲大成的武者而言应该不难获得。”她自言自语着,同时随便在路上抓了个人问路。   问清楚了秦谢长巷的位置是在何处后,夕恒放人离开。   她在宽广的京城当中弯弯绕绕着走了快要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了那所谓的秦谢长巷。   这里处于内城一侧,与皇宫相隔较远,与京城许多大家大族们院子相近。   站在街巷中举目望去,所见多是青漆涂饰的雕梁画栋,豪华精致的亭台楼阁绕在眼前。   街道两侧每隔十几步就栽种着一颗开着粉花的小树,道中车马骈阗,更立着诸多牌坊或挂着写有店名的旗帜,一眼望去就连招牌都是层层叠叠的模样。   光是外围就立着许多酒肆茶坊,各个店家几乎都是座无缺席,一片花天锦地的模样。   站在路上可听得管调弦奏于街头作响,空气中飘着罗绮芳香,宝马雕车停于两侧,周边时不时也会传来些新欢巧笑的柔媚声响。   夕恒慢慢找着颜家的产业,明明身穿着一身女子武装,却也在路过一家燕馆歌楼时被楼阁前的一位小姐挥手相迎,要邀她进店。   她一开始还以为因身材缘故对方将自己当成了男的,转头说明时,却是见那位穿着黄色轻纱薄衣的迎客女子轻笑回答:   “姑娘家怎么就不可入这风月之所了?城中还有不少大家的小姐暗中以此为好呢,因此咱们零零散散的也都营办了些的特别伺候。”   对方浅笑着反驳罢了,又要靠近夕恒拉着她入场,目光柔美温和,言语间也带着某种引诱之感:   “这位女侠,不如也来尝一尝如何?”   “……”夕恒一时无言。   如今的她就算忽然见到十几名衣装完整的持刀捕快追到身后都不会起一丝慌张,现在听到这种话,却是愣在了当场。   虽说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但在古代搞这种东西也实在是有些太开放了。   夕恒停住脚步,抬头多看了一眼这家楼阁。   粉红两色的绸缎环在了上面牌坊两边,其中心印着醉花楼三字。   “女侠有些兴趣吧……那随咱家来就好。”身旁女子勾了勾手,浅浅笑道。   夕恒无言。   虽说穿越前也看过一些百合动画漫画轻小说之类的东西,但她完全是个零经验者,在这一方面根本根本就搞不懂什么有的没的。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意动……   “女侠,来吧?”女子见夕恒待在原地,回来还想牵她的手进去。   少女连忙反应过来,脸上泛起了丝丝微红,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要逃离:   “我没钱,还是算了。”   “没关系。”黄衣女子温和道:   “妾身今日可以带女侠进楼先体验一番,日后富余了莫要忘了妾身,常来此处就好。”   不知为何,夕恒总觉得对方的语气里有种调笑意味。   好似是因见她羞涩模样,更添了几分兴趣似的。   夕恒招架不来,连忙摆手退身离开这个奇怪过头的地方。   那黄衣女子见夕恒背影走远隐入人群当中,先是做出几声浅笑,随后轻轻做出一声叹息。   夕恒小跑了快要百米,回头不见了那人身影,才松了口气。   她之前一人对付三位明劲大成的高手时,都不会这般无所措手。   却是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难以保持平和心境……   少女扶额,轻声自语:“太怪了,古代怎么也会有这种事。”   她摇了摇头,缓缓让心神平静些。   之后抬头环顾周边,视线绕过周边人流身影,又见一栋模样气派宽广的高大楼台。   楼阁红墙绿瓦,飞檐斗拱,好似糖葫芦般连着串的红灯笼自檐角垂下,墙壁雕有云纹鹤纹,一座规格可比周边其他楼阁四座,即便在京城中集尽繁华的秦谢长巷当中也相当引人瞩目。   夕恒正巧是停在了这座高阁楼台之前,眼前便是这座高楼的牌匾,上面印着三个青如玉翡的大字。   “花满楼……”   她环顾了下周边,所见到的满都是些模样奇诡的山石,也有劲竹与泉水在酒楼四面作为装饰,而花朵却只有一小撮。   “也没多少花呀。”她随口吐槽了一句,却又在花丛上面见到了一个大大的‘颜’字。   夕恒眨了眨眼。   这时,楼阁前的侍卫见她已停住许久,靠近来问她是否是要入楼,又说今日是什么什么府和什么钱家孙家的聚会,问她有没有请柬之类……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抬手成掌制止了对方继续说话。   “这是颜家的酒楼吗?”她只问。   身形健壮的侍卫微微皱眉:“正是!阁下是有何指教。”   对方似乎对此相当敏感,夕恒刚说出来便感到了一股敌意。   “没什么指教。”她随意摆手,左手朝着腰间轻勾便将一枚玉牌捏在了指尖:“这是颜家人给我的信物,据说能被奉为座上贵宾。”   那侍卫仔细看了一番,因身份低微不能擅做决定,便朝夕恒抱了个拳:“请阁下稍等,我去请楼管家前来。”   “嗯。”夕恒随意点头,她走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侍卫转身向后入了楼阁,不过多久便带出了一位头发苍灰,身姿却仍挺立保持着一定气质的老者走出。   这老人还未靠近,见到玉牌就揉了揉眼睛快步跑来。   “是……没错了。”   仔细盯了盯后,老者朝夕恒鞠身道:“阁下手中玉牌正是我族中贵重信物,有此玉牌,便是我们花满楼的贵客,请随我来吧。”   “还真有用诶。”夕恒自语着说了句,随着对方进了这高大阁楼。   进去后先见左右两段的抄手游廊,中间有道小石桥立在室内的荷花湖上,其中荷花荷叶似是片片布料所缝出来,表面又涂了层蜡用以防止水沾湿。   走过石桥,大厅之前却摆着一扇雕着花鸟装饰的紫檀木屏风,屏风之后是个摆满了大小圆桌,远端又有戏台舞台的宽阔大厅。   再夕恒环顾四面景色时,身前那像是官家的老者作问道:   “阁下来此是要找颜大小姐吗?”   “颜大小姐?”夕恒随意重复了这四字。   她其实没把心思放在这对话上,而正被周围环境吸引,要多看几眼。   “颜红矶小姐,我们颜家这代的长女,现在家族多数的产业都在大小姐的手下经营。”老人讲解道:“阁下手里信物正是大小姐的那一份。”   “哦。”夕恒想了下回答:“大概也算是要找她,不过我初入京城,更想先搞定一下居所。”   “这个好办。”对方点头:“无论阁下是想要住在这花满楼,还是另找个城中的清净院子,我们都可以为阁下做些帮扶。”   “能住在这?”   夕恒对这整个的楼阁环境相当满意,其中房间布置肯定也相当精致……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阁下只要愿意即可,只是花满楼寻常开至深夜,若是阁下习惯早睡,可能会受楼下声音烦扰。”老者提了个醒。   夕恒身为明劲大成的武者,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已是相当不差,只要不是情绪激愤的时候,想睡都是可以睡着的。   她所更在意的是这一点:“月租多少?”   “……”不知为何,这老官家忽地不说话了。   他默默注目了会夕恒模样,做了个深呼平复心情,接着道:   “阁下是我们颜家的贵客,又怎能向贵客讨要金银呢?”   “不要钱就更好了。”夕恒也不客气:“带我找个房间吧。”   “是……”   楼管家领着夕恒上了三楼,略过了几个大厅厅堂,便到了一座红木房门之前。   门房敞开,最先显在眼前的室内物品是一副精美的绣花红毯、八仙桌与放了花瓶、茶具与花瓷粉盒与种种摆放整齐的种种梳妆用具的柜台。   室内萦绕着一种清淡芳香,似花香又似奶香,使人分辨不清。   少女步入其中,又看到了一边装有红帘的四柱架子床,床面被褥绣着些锦簇花团的纹样。   “不错。”夕恒对这房间精细的布置与精美的器物相当满意。   只有一点也许麻烦些,在这里住着的话,就要另寻别的地方练武了。   不过关系也不大,再问一下就好。   “我之后也许时常会需要练剑,据说京城女子不可习武,是否需要找个偏僻地方才好?”夕恒回头问。   “这规定只在前几年严厉执行过,而最近官府对大家族中的千金子女、武馆后代等等稍有些身份的女子管辖都较为宽松,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老者摆手:“阁下需要的话,可以在后院练武。”   “这样啊。”夕恒点点头。   既然官府管的没那么严就好。   另外她还有最后一问:“我作为明劲大成武者,一般如何才能搞到钱财?”   “明劲大成?”老者似乎对此相当在意。   “嗯。”   “明劲大成的武者都已是凡俗武者顶峰,实力超凡脱俗,只要阁下有这想法,在京城只需伸手即可探得银两。”对方道:“无论是前去各大家族做为卿客,还是参与各个帮派当中,都是条路子……”   他又道:   “阁下若是想做些工作,不如在我们颜家做个卿客如何?阁下本就有着我们信物,本就算是自己人,何不借此再进一步?”   “卿客要做什么?”夕恒对这方面着实不太了解。   老者言语却是停顿在此,好似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具体的答复。   片刻后,见到夕恒怀疑的目光盯来,他才终于说道:   “大抵上便是各大家族搜罗的人才,为族内事务出谋划策、或是帮闲办事……”他带着不确定的语气犹豫讲道:“若以武者为客卿,大多则是用以粉饰门面,威慑宵小。”   “只是用来装点门面么?”   这听起来好像是个不办正事的轻松闲职。   “如有要事,还是需要阁下动手的。”对方加了一句。   “月俸多少?”   “我们颜家给明劲大成高手的月供,一般是二百两。”既然对方手中有着颜家信物,楼管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虚言拉扯。   “好多。”夕恒眨了眨眼,她在红线剑院当中生活了两年,期间花费都没有两百两。   现在武功达到明劲大成,跑来京城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有月入两百两的薪资。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颜家本就相当有钱,所以开价很高就是了……   夕恒环顾了眼周边环境,这么大的酒楼可不是寻常家族能开得起的。   不愧是她师妹。   不过,对方虽出价很高,夕恒也没着急答应。   “嗯……先让我在这休息几日吧,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做卿客什么的。”少女摆手道。   她来京城这一途相当费心费力,此刻终于找到了个能落身的地方,之后无论要去做什么,今日都要先好好休息一番再说。   “便听阁下的。”楼管家通情达理:“老夫就先退下了,有何事阁下可以招呼廊道中侍女,。”   “好好。”夕恒打了个哈气,无所谓道:“麻烦现在上些简单餐食。”   老者点头鞠身,便先行离开此地。   不过多久,几盘色香味俱全的炒菜点心被接连三四个侍女一起盛来房中。   几位侍女还问夕恒可需歌舞弹奏助兴,令她顿时想起了上一世死前在皇宫的思佳殿里所见的宫中歌舞,顿时摆手拒绝。   等她们走后,夕恒坐在宽敞的阳台旁,静静看着楼下秦谢长巷的京城繁华,慢慢品用美味餐品。   过了一日。   充足休息之后。   夕恒将带来的一身沾了些灰尘的武者衣装交给侍女清洗,自己则换上了一袭红色为主调的鲜艳罗裙,外罩袖口纹着金色飞蝶的暗色氅衣,再以一枚银簪挽住秀发。   来到镜台前照看,她便从久经风雨、跌荡不拘的武者女侠,成了京城里大家千金小姐的模样。   夕恒忽然起了换装打扮的兴致,在镜台前慢慢梳妆修饰时,却又听到几个铜锣声在楼下咣咣敲响,持续不停。   激烈的吵声当中,还便有几个粗糙的声音大喊大叫,说的大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楼上的夕恒蹙着眉等了一会,噪声却久久不停。   她将手里梳子慢慢放下,来到阳台望去下方。   便见成群结队,身穿暗棕衣装的青壮男子站在了花满楼前,不断朝楼中叫嚷、拍打噪音。   似是特意来惹事的。   …… 第三十三章、天潢贵胄   颜家产业,花满楼前。   成群衣装整齐看似有组织纪律,不似零散混混的棕衣人围在了偌大的楼阁之前,敲着铜锣砸着乱鼓,朝花满楼中不断叫嚷,于繁华美艳的秦谢长巷当中增了几分污浊骚乱。   楼前的两名侍卫试着大声呵斥退散,但这群人显然不会因此退缩。   就算守卫走上前去也会被无赖围着,人数的差距令花满楼的侍卫们不敢动手,只得先通知楼中管家。   片刻后,楼管家也因噪音连忙赶来,但他身边没带几个强人,支不走这群无赖,只得先用最平缓的方式质问对方为何扰乱。   京城人大多是讲道理的,就算是刻意来干扰生意也得先找个借口,不能空口无据。   哪怕这群无赖混子也是如此,说的理由是:有名欠钱赌徒躲到了花满楼中,他们不得不在此喧闹逼出。   可若是要他们说出赌徒的具体名谓模样,描述却就变得异常模糊且前后矛盾,先说是一个一身白衣喜好喝酒的消瘦文人,之后又说是身穿劲装,细眉细眼时常用剑的武者,前一嘴后一句,根本讲不明白。   前面领头敲锣的还振振有词道:花满楼今天不把人交出来,硬要护着那欠债狗,他们就不走了。   可又怎么可能找得出出这么个模糊不清的人,情况因此僵住。   阁楼前敲锣打鼓声仍不断响着,楼中生意也受影响,原本每日熙熙攘攘的一楼客厅当中此刻到了饭点却只有寥寥几人,大多位置空空荡荡。   夕恒在楼上看久了,只觉得烦扰。   她以为颜家应该像其他大家族一样养了成堆打手,不过多久就能赶来应付麻烦。   可等了这么久,却始终无人帮忙。   “是因颜家离这太远,家族的打手们要赶路很久么?还是说他们落魄到连打手都养不起了……”夕恒转身回到房中。   拿起了自己那把满是磨损与刀痕的入鞘长剑,走下楼阁准备自己解决。   下面这群无赖影响到了她今日梳妆打扮的心情,之前两月间,影响了她心情的匪徒可都是死路一条。   不过身在有些秩序的京城,夕恒打算收敛些自己的杀意……她不愿再被京城的官府盯上。   “也顺便帮颜红矶解决一下她家产业的麻烦。”夕恒轻声自语着下楼。   楼阁中侍女们似乎对今日之事已经见怪不怪,都还在各自的位置上默默工作着。   夕恒在路过一处长廊时,问了其中一名年长些的侍女:   “外面这事很常见吗?”   “客官问的……哎,之前几年都没有过这种事,可最近几月,这帮混账每隔上几天就会前来嚷闹一趟。”对方明显表露出无奈神情:   “哪怕大小姐找人将它们赶走了,过不了多久就又会从四面八方钻出。”   “没人报官?”   对方摇头:“他们背后的哪家大族给官府塞了钱,又没搞出人命官司,官府怎会管这事,就算派人来了也不过做样子……”   “没出人命就行吗?”夕恒若有所思。   简单绕过几层红木阶梯,再穿过一片长廊,便到了花满楼门口,看清了这群棕衣无赖的模样。   苍老的楼管家在旁见到夕恒走出,眼底闪烁出一丝难堪。   夕恒看向这群闹事之人,他们排列有序,敲锣与呼喊声相伴相随,显然对这种事已经相当熟练。   少女轻咳一声,正想放些狠话,但在周边这咣咣铛铛的噪音当中,细细的咳声显然不会入耳。   于是夕恒没再试图多言,直接踏步赶向前方,一个呼吸间飞快越过十数米距离,转瞬便站在了那敲铜锣的人身前。   剑鞘一抬一顶,尾端直接撞向了对方腰腹。   打出一个痛呼声后,敲锣噪音终于停下,一旁其他无赖见头领被打也停喊愣住。   “烦不烦。”夕恒听旁边终于平静了,对着这些无赖说道:“我数到三,还不滚蛋的就趴着走吧。”   “小娘们,来这儿逞什么——”那敲锣的领头人从疼痛中缓过来咬牙怒视。   夕恒没等他说完,抬起一脚就踹在了对方胸间。   “三。”   这一下用了少许劲力,将敌人踹飞到七八米外,翻了个滚才倒在地上。   一旁其他无赖不敢作声,隐隐有退后之意。   但夕恒已经数到三了,见敌人只呆呆站着,直接踏足其中。   红衣身影动作骤如闪电,最近的无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转身一脚又踢在胸口。   那人闷哼一声,随即便好似被暴熊拍飞般朝后倒飞,就连身后几名要将他拉住延缓倒势的男子也难以将抵消这股巨力,最后好似推保龄球般一起被翻倒在地。   夕恒继续掠向仍站着的家伙,这些壮年男子此刻才反应过来,在她靠近时作出了防御动作。   但这群外行动作在夕恒眼中着实不值一提,随便做出一两个假招式便能够轻易破开。   又是以剑柄尖端击腹,打得人痛呼趴地不起后,夕恒转眸却见到这群无赖当中居然有人还用勇气朝她扑来,勉强起了那么一丁点兴致。   她侧步一转躲过抓击,右手化为手刀姿势接连打向对方腕部肘部肩部三点。   三击不过一个眨眼,击打之后那人胳膊顿时软下来。   再试图抬臂抓手,动作已变得相当无力,哪怕孩童也可轻易躲开。   夕恒踏着虚步绕过,又以掌心附上劲力将对方拍开,随后再走向每个试图站起来的敌人。   这些家伙只要还有一个站着,她的脚步就不停。   直到二十余人皆倒在地上痛呼不止,夕恒才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知不知道我在梳妆?你们吵得我头发都扎不好。”夕恒道:“下次再有这事,一人废一条胳膊。”   说罢,她转身便要返回楼阁。   一旁却忽然传来了道轻轻的鼓掌声。   夕恒转过头去,不知何时,楼阁旁已经停了座雕香砌玉的紫金龙纹马车,车上帘子微开,从中走下了两名少女。   其中一人夕恒不认识,但看着总觉对方面貌与自己有些相似之处——五官精致难寻瑕疵,眼眸深邃秀发纤长,一身淡紫衣裳衬托身姿散着贵气,深色秀发半扎脑后,多数发缕自然垂下,仅仅只站在那就有凌然的上位者气质显出。   至于另一位边下车边鼓掌的,倒是位相熟之人。   粉红罗裙飘曳,长袖于风中稍动,顾盼之间风姿绰约,面似芙蓉眉如柳,明亮双眸有种勾人心弦之意,落下马车后望来夕恒这边,略略勾起嘴角,眉目似乎生情。   “红矶。”夕恒抬手招呼。   “我今日在族中听说有手持族中信物的女侠来到了花满楼,想来是你便尽快赶了过来,果真是你,师姐。”红矶模样仪态雅致。   一年半没见,对方的气质已有了不小变动。   红矶自从前那位有着柔软到有些自馁的气质,变化为了眼前这幅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相当有教养的大家千金模样。   这应该并不算什么坏事,但夕恒所熟悉的还是作为武馆学徒的颜红矶,见到对方变成了如今这幅不同以前的样子,心底也难免会有那么一瞬摇晃。   不过,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保持着。   夕恒讲起自己为何而来:“金石城受了天梁军围攻,红线剑院也已闭院,我自己算是举目无亲,便来寻你找个地方住。”   “我随时都欢迎师姐。”颜红矶道:“只要师姐想,住上多久都可以。”   夕恒也回礼:“我不会白住,日后师妹有需要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打声招呼——”   她话音还未落,与红矶一同走下马车的,另一位模样尊贵的千金小姐却是直接插了话:   “这便是你常说的那位师姐么?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   她目光转向夕恒:“你我之前可曾见过?”   她就举手投足见都有种难以言喻的高傲之感,语气比起请问更偏向于命令。   夕恒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语气,冷声道:   “没见过,你谁?”   对方微微眯眼,对着夕恒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情:   “敢同我本宫这么说话的人可不多。”   “本宫?”   听到这两字,夕恒便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自称本宫的千金小姐抿唇停语,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她隐下了姓名才能来到宫外游乐,若是被旁人知晓身份而引起麻烦,之后也许就再难出宫了。   一旁颜红矶见她们初见气氛冷淡,打起圆场:   “倒是多谢师姐出手威震了这些宵小之徒,不然我带着这位贵客来花满楼,还要花费功夫搞定这些纷扰。”   “师姐不如也与我身边这位贵人认识一番?”   夕恒给了一个面子,点头靠近。   “哼。”千金小姐也未反驳,她对夕恒是有些好奇。   红矶牵着这位小姐领到夕恒身边,先先做介绍:“这位便是我回京城后常说的师姐,名为夕恒。”   “夕恒……”千金小姐低头若有所思:“这个名字也有些熟悉。”   颜红矶轻咳一声,又对夕恒道:   “而这位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好友,初晓,她对武道有些兴趣,也许能与师姐有些话题。”   “哦。”夕恒没太多好感。   若是这家伙向自己询问武道,她大概也就只会随便说点有的没的,然后让对方自己去悟。   “时间已经不早,我们今日来此也是打算进楼用宴,师姐要不要一起?”   “吃什么?”夕恒中午确实还没怎么吃东西。   “山珍海味,八珍玉食。”红矶亲和道。   “要来。”夕恒跟了上去。   名为初晓的华服女子盯着夕恒几秒,不知心里是想了什么,总之轻哼一声没再多言。   三人走入楼中,穿过一楼的荷花池塘,行至三楼,在一处贴着敞开阳台、模样富丽堂皇的大厅最上位落座。   颜红矶途中朝侍女吩咐了几句,之后便有一连串的侍女走入,端着数盘各式各样的糕点饮品奉上。   大多侍女来了便没有走,留在厅堂当中听候吩咐。   “可需弹些曲子么?”红矶问向身旁两人。   夕恒在旁边静静捏着糕点吃。   “干干用膳多没意思。”初晓点头:“没有昆曲戏剧、舞蹈作乐、文人行诗作对是,总感少些什么。”   “你们吃个饭还要找来这么多人来做表演么?”夕恒吐槽了句。   “如你这般的平民百姓,自然不懂我们轩裳华胄的雅致之心。”初晓没有意外,回答时显然有种骄傲感。   “哦,你们看你们的,我吃我的。”夕恒倒是觉得用餐时间只专心用餐就越好。   “俗客,难登大雅之堂。”初晓自然而然地对夕恒说了一句。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对她说这句话了,夕恒无所谓。   初晓见此,也渐渐失了兴致。   她以优雅身姿饮用茶水,品尝饭菜,听着身旁奏乐,也看着眼前侍女起舞,又想着夕恒方才所说的话,不知为何对眼前这歌舞顿感无趣。   “将人撤下吧,我们行诗游乐如何?”她又将目光放在夕恒身上。   初晓今日见了夕恒之后,心里就总念着对方的名字容貌。   虽然不愿承认,但她的确相当重视此人。   她很少有过这般心思,都无法明晰自己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只是常年以来的本能,使她做出了高高在上的模样。   初晓心底隐约间也不愿如此,但常年身为上位者的经历,让她找不出别的态度来。   以至于话语说着说着,就会变成接近于冒犯的言辞。   “吟诗还是算了吧,我这位师姐是武道中人,也许对这种文人风雅不甚了解。”颜红矶缓和道。   “作诗?”夕恒倒觉得自己没问题:“怎么作?”   “就以诗歌来称赞红矶小姐这般的花容月貌。”初晓随便想了个规则。   “文体不限么?”   “当然。”初晓没想到夕恒还知道文体两字,自然点头。   “那我想想。”   然后夕恒就点着自己的小下巴,仔细观赏起了身边红矶小姐的精美容貌。   对方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无论身处何朝何代,都会是位风华佳人。   颜红矶被这么盯了许久,就算这两年间已经修炼成了温文尔雅的知性千金小姐,在夕恒的目光之下仍不禁面颊泛红,抬手微微遮住面容。   “谁先作诗?”夕恒又问。   “就请阁下先来。”初晓说。   “嗯……”   夕恒于是暂时转职成为了的异世古代文抄公,从前世抄了一首诗来。   “云想衣裳……”少女沉吟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   “……”   “怎样?”夕恒念罢诗句看向那两人,却见她们眼里都有些迷茫。   “云想衣裳……?”颜红矶眨了眨眼睛,单单读出前头这几字,就有感春风满纸,花光满眼。   她稍稍低头,面色上浮起凉丝丝羞涩之意,掩面道:   “师姐太过誉了,明明师姐更漂亮些。”   “这是……你刚做的诗?”   更具文学素养的初晓明显更能体会诗中意,听完觉绚丽彩云,春风拂煦,一个想字以虚绘实,巧妙到了绝顶的地步。   “是。”夕恒面不改色,大言不惭,说假话时心不惊肉不跳。   “云想衣裳……云想衣裳,花想容。”   初晓接连轻念起这几字,右手五指随着声音轻柔抚动,在品味诗句时游到左又游到右,眼底不肯置信地看了夕恒数秒,随后却又只作出一声苦涩叹息。   “真好。”她不得不服:“这诗真好。”   颜红矶在旁也念叨了几遍,窃窃笑了笑,面颊浮出着红意,少有地表现出了一丝腼腆。   听罢这首诗,初晓竟放下了自身那一副高傲态度,抿着唇相当生疏地道:   “是我低估阁下了。”   “没关系。”夕恒也没想要自己随便抄一副诗能有这种效果。   初晓眼神复杂,接着又轻声低喃起这首诗句,无论品味多少遍,诗中韵味对她心灵的影响都丝毫不减。   几分钟后,夕恒都快要吃饱了,初晓才回过神来,忽地站起身认真道:   “这首诗必须记下才行。”   她环顾周边在大厅侧边见到了书案与笔墨纸砚,没招呼一旁侍女,反而自己亲自离开餐桌跑到了那一边书案上提笔沾墨,布好纸砚,立刻认真正坐书写起来。   一旁红矶倒有些诧异:“我还是首次见初晓这么心急,师姐的诗原来有那么好吗?”   抄的当然好,夕恒心想。   不过她面色上倒是平淡无奇。   又夹了片海参服下,夕恒忽地靠到了红矶身旁,小声问道另一件事:“那家伙其实是当朝帝姬,没错吧?”   “诶?”颜红矶的回应相当犹豫,明显是不想做出正面回答:“这个……”   不过凭这份态度,夕恒便已经可以确信:“不必说了。”   她讲罢,又开始品用起桌上的这时间山珍海味。   初晓在长相上与她有些相似之处。   并且对方如此傲慢的态度,令夕恒在与其交谈之时,不自觉地回忆起了上一世尾端所遇的疯皇帝。   几番对话下来,夕恒就已猜出对方是当朝的帝姬之一。   是那种常年生活在皇宫当中,过着穷奢极侈生活的家伙。   夕恒心里相当困惑,这个人应该也是当今那个暴君的子女之一,怎么没被皇帝练成灵石?   难道说那疯皇帝心里其实还存有点亲情吗?为什么当初对她就没有?   是因为失踪十多年的子女与从小养到大的子女的区别吗?   “啧。”夕恒不满,放下筷子:“我先回去了。”   “不多留会吗?”颜红矶愣了下。   “有事上楼找我。”夕恒打了个哈气,慢慢从这厅堂间离开。   ……   过了半个时辰,夕恒还留在镜台前继续梳妆打扮,却听得门外响来几个轻微脚步,随后又变成了咚咚的敲门声。   “师姐,可能打扰下吗?”门外说。   “何事?”夕恒继续整理着自己的领口。   不知为什么,她胸前衣服总有些松垮……   “我方才与楼管家相谈,听说师姐正想谋份工作,对成为我家卿客有些兴趣?”红矶入内,温和道。   又变成这幅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模样了……   夕恒看了对方一会,轻轻点头。   “师姐有这幅心思,我也实在欢喜。”颜红矶笑意真诚:“今日我们便结成这份约议如何?”   “不用先考验,面试一下之类的么?”   “说笑了,师妹怎能考验师姐呢。”红矶接着道:“之后我会让楼管家带来一份书契,现在就请师姐随我走吧。”   “去哪?”夕恒歪头。   “一同出门游乐。”颜红矶靠近在了夕恒身后,看着铜镜当中的绮丽少女,轻声说:   “师姐今日的打扮得这样漂亮,总不要一直窝在房间里吧?”   “我自己给自己看的。”   “也顺便请师姐在外,保护一下我。”对方又轻声叹息:   “我们颜家在这两年来一直衰落,只能不断收缩产业勉强维护这一亩三分地,但即便如此也时常引来外人窥伺觊觎,今日午间,师姐打跑的那些无赖背后的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今日我外出陪贵人寻玩游乐,也许会被家族对头盯上而扰了兴致……到时候就要请师姐为我出手了。”   ……   ……   因为删改精修少了不少字,而上架章节总共字数不能减,所以后面的省略号是是字数补丁,请大家见谅………………………………………………………………………………………………………………………………………………………………………………………………………………………………………………………………………………………………………………………………………………………………………………………………………………………………………………………………………………………………………………………………………………………………………………………………………………………………………………………………………………………………………………………………………………………………………………………………………………………… 第三十四章、燕馆歌楼   “师姐,请上车吧。”   颜红矶亲昵地牵着夕恒右手, 慢慢将她领到了楼下的紫金马车之前,柔声惹耳,声响中又带有微微欢喜。   这么漂亮的师妹在旁以柔美的语气叫着自己,夕恒受对方魅力所影响 ,心里难免有那么一点的触动。   她下意识点头,顺应对方所言而登上车辆。   伸手推开紫帘,见其中已坐了一人。   自然就是颜红矶所言,要陪伴其外出游乐的贵人——与夕恒外貌有些许相似之处的初晓。   “夕恒……你也一起么?”初晓在车厢当中,不太熟练地道出这个名字。   “嗯,在途中作些护卫。”夕恒说。   “不必担心本……妾身的安危。”对方摇头道:“注意红矶就是。”   “你身边难道有些暗藏着的护卫么?”夕恒推开车帘环顾了遍,却没能察觉到其他强者的踪影气息。   “这与你无关,总之整个偌大京城,还没人胆敢对我动手。”   “皇帝也不敢?”   “……”初晓语气渐低:“不要轻言皇上。”   “哦。”夕恒随口答应。   颜红矶也登上马车,坐在了夕恒同一边。   她摇了下车厢上边挂着的银铃,催促起车辆前行。   木轮滚动,车窗外有微风拂来,惹得紫帘微摆。   夕恒坐着舒适软垫,看着外边景色流动,下意识回忆起当初,自己也是坐着类似的紫金马车来到京城。   身边两名少女轻笑着相谈起来,聊起京城当中的种种娱乐,先讲起各处戏剧观园,又说起各处面向贵家子弟或文人大商的舞院场所,说起这其中种种演出,如杂剧、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讲史说书等等,言语不停亲和地聊了好一阵子。   颜红矶魅力不止于精致容颜,在交际口才上也是不弱。   听着对方话音,总会让人心神放松,不自觉地便聊上许久。   夕恒在旁静听,也从这两人话语当中了解了京城部分的娱乐产业。   这些古代娱乐类别繁多,光是舞院戏院当中的舞蹈便能分出七大类,二十余小类,并且只要想看,去往指定的地方随时都能点舞观赏,多数都不必提前刻意预约,好生方便。   只是价格方面,却是有点令她望洋兴叹。   京城中有上千家燕馆歌楼,其中只要稍微好一些的,去一趟就至少需要五十两银子。   单是入门费,就是二两银钱,而后上一桌酒席也是三十两以上,再请店里舞者又是几十两,歌舞助兴,饮酒品茶之间,不少人一下午就能花出上百两白银。   这些话听得夕恒呆了一会,她之前的消费观念难以支撑起这种半天就要上百银两的故事。   夕恒默默转头,拨开车上紫帘看向窗外,外面秦谢长巷中人稠物穰的花天锦地,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销金窟。   人们不断走动,脚步之间运转的是大量金钱。   她在红线剑院里习武三月才只需要二十两白银,京城平民一家四口在和平年代生活一年才只要二十两,而在这繁华的秦谢长巷当中,随便走进一家,待上半日,就可能会飘走百两银子……   “差距可真大……”夕恒小声自语。   颜红矶与初晓还在旁轻声闲聊着些什么。   聊着聊着,初晓忽地说起了一些夕恒有点听不懂的话:   “说起来,听说京城里有几大家族的许多小姐,似乎一同组办了一个名为情花社的团体?在秦谢长巷当中的几家燕馆歌楼当中,只要报出这个名谓,就能找到些特别些的娱乐?”   这位以玉簪半扎垂鬓长发,面貌柔美,浑身散着贵气的少女好奇地询问道。   一旁,刚刚还在介绍歌舞戏剧的颜红矶话音忽地顿住,视线落在的初晓面容,眨了眨眼。   “……初晓,是如何知晓的?”   “只是在宫中听过一些流言,确有此事?”   颜红矶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那所谓的特别娱乐,又是何种?”初晓又问道。   夕恒在旁听着,静静联想起了昨日自己初至秦谢长巷时,在一处碧瓦朱檐的燕馆歌楼之前,被一位浓妆的黄衣女子拉客时所听到的话。   ‘城中不少大家小姐暗中以此为好……于是楼中营办了些的特别伺候。’   这似乎与初晓与颜红矶此刻所聊的话题有些相近。   “初晓还是不知道为好。”犹豫之后,颜红矶选择摆手避开这个话题。   “那红矶便是知道喽?”初晓注意到了这点:“难道说你也是那情花社中人?毕竟你也是京城的大家小姐。”   “并非如此。”颜红矶扶额:“我知晓也不过只是因为那群人想要我手下的一些产业也经营一下那类服务罢了。”   “何种服务?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答应,我们颜家可从未有过什么青楼画阁的那类服务。”红矶摇头。   “哪类?”初晓仍然追问。   “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必知晓……”颜红矶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无力也无奈。   夕恒在旁看着,睫毛眨巴眨巴。   她也有点想知道,不过隐隐也已经知晓了所谓的伺候服务是什么东西,于是只红着脸颊继续望向窗外景色,没有多言。   渐渐,马车速度减缓,车轮的轱辘声缓缓停下。   见到了地方,三名少女从车上走下。   外界夕阳西照,映得楼台青瓦也添上了一层淡金。   高大楼阁四边栽种着绿郁郁的高槐树,楼前立着一块硕大奇石,青森瘦竹扎根在其周边。   此座歌楼比之颜家的花满楼还更为宽旷些许,只是其上的雕纹样式不似花满楼那般富贵华丽,却比之花满楼更有种大方之感。   颜红矶先一步靠近,领在前头讲道:“这便是方才在车上所说的流罗楼,初晓所感兴趣的胡姬们也大都在此作舞,其中胡旋舞在内城颇有名,尚好饮酒赋诗的文人也常来此写有赞诗,楼中有诗牌阁可看。”   “其实,我对那情花社所言的特别服务,倒是更有些兴趣。”初晓好像满脑子都是这个。   颜红矶听罢,抿了下唇努力憋住了胸中由内而外想要发出的一声叹息。   “就不要说那情花社的事情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她连忙摆手提醒,随后没等初晓做出回应,就直接走向这楼阁之内。   楼门前的招待认出了她:“颜家小姐今日前来,是要寻我家主人谈生意,还是……”   “带几位朋友前来赏乐看舞。”红矶简单打断,便从腰间钱囊掏出了四颗银滴珠摆在招待身边的桌上。   “小姐请随我来。”招待领人走入楼中,又问:“是要楼上厢房还是厅中?”   “距舞台近些的位子即可。”   “在下明白。”对方领人入内。   其楼阁当中相当宽广,每一片坐席位置互相之间都隔着数米距离,桌面铺着布料,上面绘有许多代表西域的浓艳色彩与纹样,如设想与骆驼等等。   楼中侍女也大都颜色鲜艳的窄袖短襦和贴身长裙,裸着腰肢肩膀,长裙有数个开在大腿上的分叉,在走动间能够轻易见到衣下肌肤,腰间或手腕是手臂挂着金丝装饰,模样风情万种。   夕恒倒是首次来到这种地方,坐下后有些局促不定。   虽说她如今连杀人都可以不眨眼,但在这种场景当中,还是会有些腼腆。   她在前来京城的这一途中,所见之人,哪怕夏日也会将自身体体肤捂得相当严实,然而这些身穿民族服饰的侍者却都无此顾虑,肆意展露着自身美艳。   倒是新奇……   夕恒喝了口胡姬端上来的红茶, 试着遮掩自己心绪。   而另一边同样初次来此的初晓态度不同,毫不避讳地盯着的这些衣着暴露,彰显着异国风情的胡姬瞧看。   而胡姬对此也不避忌,反过来轻笑着回了个风韵柔媚的目光,柔和地叫了声大小姐,与其斟茶便再返回端来其他餐品。   “如何?宫中可没有这般风貌吧?”颜红矶在旁道。   “怪不得人们说起玩乐之事,就要先想法出宫。”初晓轻轻摇头:“这宫外果然是比里面要丰富多彩。”   “可不止是丰富,其中内蕴也是别饶风致。”颜红矶笑道:“我请位楼中花魁前来,陪贵人助兴。”   “花魁不是那么容易请到的吧?”   “倒也不难。”红矶摆手让她放心,自己便离开座位,走去楼上。   过了会颜红矶还未返回,舞台上先有几位胡姬结伴起舞。   鼓声响起,声音愈发轻快。   弦歌一声,台上女子抬起缠着轻柔丝线羽带的纤细双臂,旋转蹬踏起舞,犹如回雪飘飘蓬草飞舞, 轮转接连,好似不知疲倦。   舞衣轻盈如浮云朵朵,艳丽容貌如牡丹盛开。   夕恒于下方近处静静观赏,手里茶水已经喝空,却忘了放下。   “诺。”直到一个声音自她左侧落来:“看呆了?”   夕恒受其打扰转眸看去,见是初晓在与她搭话,就随便摇头理了一下。   “大诗人心思竟是腼腆模样,真是奇妙。”对方轻笑,捏起了一块桌上点心送入唇中。   我这是被小看了么?   夕恒嘟了嘟嘴,没作回应。   “夕恒小姐,可愿再对如此妙曼舞姿作首诗?”初晓作出鼓励,她直到此刻,对夕恒先前那首诗还念念不忘。   “没灵感。”夕恒随意道,她才不会说自己根本没怎么背过有关胡旋舞的诗句。   “真是可惜。”初晓并未强求,说起诗句,她又轻声念起先前夕恒所说之诗。   念过一遍,她轻叹一口气:“究竟是如何作出的呢?”   夕恒没有回答。   “我可将这首诗与他人分享么?”初晓询问道。   “随意。”夕恒望着台上人的舞姿。   见对方不甚在意,初晓轻轻摇头。   不过多久,颜红矶从楼上带下来了一位最为美艳的胡姬,其不只面貌动人,口才声音也比之其他胡姬更为流利,已听不出来自西域之人常有的闷沉意味。   并且此人身为楼中花魁,互动之间调节气氛的能力显然也是相当不错,就连出言较少的夕恒也被拉入了对方的氛围当中。   饮茶,看这位美艳胡姬在旁作舞,时不时搭上两句话,随便品用些桌上佳肴……似乎今日就将在这平静的氛围当中徐徐走向结尾。   可到了半途,忽然有个身穿锦缎衣着,脚步不稳,醉醺醺的男子靠上来。   “春风,春风……”他语气声音朦胧:“你怎得不见我,却来同她们一起游乐,俺可是钟家的长子,以五百两银子,十匹翠绫做过缠头费,你为何都不愿俺上楼看你一眼……”   “钟家?”颜红矶看向打扰之人,眼里闪出些许敌意。   醉酒男子睁眼又闭眼:“颜家小姐怎么也在这,女子也要来这流罗楼看胡姬旋舞?”   “同你无关吧?”颜红矶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原来传闻中的颇有能力和商业盘算的颜家长女,其实也有如此喜好……”对方道:“据说颜家这一代其他人都是纨绔子弟,只能靠你这位长女撑着,现在看,倒也并非传言说得这么厉害。”   “春风,你为何伴同此人呢?我钟家可比她们颜家更大数倍,她们给你多少,我,俺成倍赠予!”   “公子今日醉了,还是先回——”名为春风的花魁正要以温和语气做些劝阻,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钟青江,退下,你扰了我兴致。”初晓向那人冷声道。   “你,你谁啊?竟敢直呼本公子名谓……”那男人闷闷嚷了一声, 低头揉了揉困惑朦胧的双眼,再抬头终于看清对方模样。   也正是此刻,他全身忽地在原地顿住,浑身发麻一颤。   丝丝冷汗冒在额头,令他胸中醉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殿,殿下……”钟青江顿时明悟,因酒通红的面色立刻变得煞白,两手轻颤,左右晃动不知如何是好。   “莫要暴露。”初晓轻易讲道。   “是!是!”惹事男子好似忽地被冷水泼过,立刻清醒过来,连忙点头:“是愚下认错了殿、贵人,还请贵人饶恕!”   “滚远点就是。”初晓摆摆手没多说什么。   “是!多谢贵人!”钟清江立刻答应,迈着晃荡的身姿立刻就离开了这位贵人的视线。   “……”夕恒见过这幅情景,终于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名叫初晓的人会养成这么高傲的性格了。   如果她自己也一直只被别人如此敬畏甚至忌惮,说不定会比初晓还要高傲且目中无人。   再甚至,拿人命不当人命也有可能。   唉,我的皇家公主殿下人生,怎么就没了呢?   夕恒在心里默默作出一道叹息。   略微风波过后,初晓继续与一旁胡姬花魁继续相谈,只是经过了方才之事,胡姬似乎隐约意识到了初晓的身份,语气对话因此变得拘谨许多。   而另一边的颜红矶也转移了注意,看着那姓钟的家伙离开的方向,隐约思索着什么。   夕恒方才见到了红矶眼底敌意,主动问道:“那人如此失礼,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一下?”   颜红矶一愣,之后摇头道:“教训这个纨绔弟子有何用呢?钟家又不是他当家做主,与我在商场为敌、吞并我家诸多产业的不是此人,而是他的父亲。”   “那我帮你教训一下他爹。”夕恒思路一条线。   颜红矶苦笑几声:“钟家养着暗劲高手,你如何教训的了?再说这里可是京城,不适宜动刀动枪,京城官兵可不是吃素的。”   “那不被发现不就好了么。”夕恒提议:   “哪有这么容易……不过说起这点,我倒确实有希望师姐助我应付的一些敌人。”   “去哪儿?杀谁?几个?”夕恒接受任务。   “师姐真是心直口快。”颜红矶也不含糊:“清乐帮的人常来干扰我家生意,若师姐有时间,请帮我清理一下这些麻烦。”   “清理么……”夕恒还是首次在自己这位师妹眼里看到丝丝杀意。   “还望师姐做的隐蔽些,不要被认出是我们颜家动的手。”颜红矶轻声道:“清乐帮就在的秦谢长巷外南方的凋花区活动,管着条做皮肉生意的柳巷花街,帮中有四百余人,其中二十余人入劲,一人明劲大成,师姐还请小心”   “不过一个明劲大成罢了。”夕恒摆手。   她自金石城前来京城这一路上,杀的明劲大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官兵于秦谢长巷管辖严格,但在凋花区这种龙蛇混杂、满是恶帮流派的地方却宽松不少,作罢事情掩面离开即可。”颜红矶又补充一句。   “你们在聊什么?”另一位少女似乎听到了她们的窃窃私语。   “师姐要长住在花满楼,我们在聊些之后的事。”颜红矶回头相当自然地应道。   “哦……”初晓也没在意,只是说:“我今日尽兴了,现在便回去吧。”   “才不过半个时辰吧?”红矶疑惑。   初晓微微摇头,没再多言什么,便以雅致的姿态站起,自顾自地朝着楼阁的入口走去。   红矶朝夕恒摆手,起身跟上了这位贵人的步伐。   夕恒跟在后边,听到了了她们两人交谈。   “那个名为春风的女郎似乎明白了妾身身份,不免从先前那副轻巧自然的模样变为了恭敬紧张,我早就看惯了这般模样,当然觉得无趣。”初晓轻呵一声。   “不论走到哪,只要被发现了我那层身份,所有原本特别的事物,就变得不那么特别了。”她摇了摇头:   “今日乏了,我就先回房了,红矶。”   颜红矶点头答应。   夕恒看着她们两人登上高大马车,没有随同一起离开。   “师姐不一起么?”   “我去忙些事。”少女轻巧摆手。   颜红矶隐有领会,眼光稍显认真道:“祝师姐顺利。”   “放心。”夕恒转身便朝南方走去。   几点银铃声自闷沉的车厢当中传出,车夫于是甩起缰绳,宽厚的滚轮轱辘作响 ,逐渐远走。   夕恒独身行在人流之中。   此时又是夕阳即落,繁华的秦谢长巷中楼台之前挂着的那些红黄灯笼一个接一个被侍者点燃亮起。   昏黄或淡红的暖光映照着那层层叠叠的牌坊与招牌,令她隐约有种自己正行走在现代那般满是霓虹灯的商业大街似的的错觉。   到了傍晚近夜,街上人影反而逐渐增多。   一些白日紧闭店门的楼阁店铺在此时陆续敞开营业,店里亮着诸多灯火荧光,少见暗处。   香薰点燃,酒水倾倒,种种香气争相混合,为这京城繁华氛围更添了半分纸醉金迷。   接连的招呼拉客声在夕恒身边响起。   少女在街上找了家买鲜艳精美衣着的服装店,用腰间钱囊里几两银子换了件可以遮颜的黑纱帷帽。   她捏着帽檐下压,左手抵住腰间长剑剑鞘,行走步伐随之下意识变得稳定稳重,身上隐隐泛开一种气势,同时眼底也显出丝丝杀意。   她已经快要三天没杀人了。   …… 第三十五章、血夜氤氲   京城夜初,内城秦谢长巷周边,灯火通明。   长巷中遍地亮着荧光,到处皆是烛火,每座敞开的楼阁中皆时不时传来轻语浅笑,女子招展在布满花丛的舞台上,在丝竹管弦合鸣的乐奏声中探手起舞。   宽敞的长街两边,也有女子坐在木阶或奇石之上,竖着琵琶以精雕细琢的纤长指甲接连弹奏,伴有柔声清唱,惹人不禁侧目。   夕恒走过这一途,哪怕她身为女子,都已遭了不少次拉客,风月女子邀她也罢,其中甚至还有男人抹着胭脂水粉,身穿艳丽裙装,神情仪态皆与女子无异,无论见男子女子都会前来请邀……   “真是够开放的……”夕恒倒是没想过古代人也能玩得那么花。   “不是说古代都很封建保守么。”   她今日所见,着实颠覆了心中印象。   真不知古代本就如此,还是因她所穿越到的是不存于历史的异世朝代的原因。   夕恒摇头没有多想,继续行去前方。   她今日走那么久,自然是要去完成方才师妹所拜托的事,到秦谢长巷南方的凋花区,寻找所谓的清乐帮并尝试灭掉。   到了秦谢长巷南边没那么繁花似锦的地方,夕恒随便在路上抓了个人问了地方,确定自己已到凋花区,便四面找着灯火通明的营业楼阁靠近。   颜红矶先前说清乐帮与皮肉生意有关,夕恒便先去了青楼之类的地方。   这片区的红院青楼与秦谢长巷中装饰华美的亭台楼阁大有不同,仅仅只是一座二层楼房,青砖连着一扇扇细长木门,上面挂着登楼红布,两道梁前写有两行对联,朴素简单,没有独特风采。   如果说秦谢长巷那片地方的楼台建筑装饰各都还有些艺术气息,这里就完全只是个一般地方了。   并且青楼前,街上来往人流也大都是些布衣白丁,不像北边繁华之处,客人要么是身穿锦衣的大家子女,要么是些肆意不忌的文人雅客,或是夕恒这样的武人。   夕恒便边想着这些,边靠向那夜中青楼。   楼前壮丁守卫见她模样,先是嘲笑了一声:“传言不假,原来还真有大姑娘家来逛青楼,小娘子,你是来寻个快活的,还是要……”   对方没说完,夕恒无所谓地打断道:“你们是清乐帮的人?”   “嘿嘿,正是,小娘子有何见教?”对方倒是横行霸道惯了,直接答复。   “我路过此地,听说你们欺男霸女逼良为娼,做尽了恶事。”动手之前,夕恒先给对方扣了个帽子,随即就好似一派正气的大侠般朗声道:“特意前来教训教训你们。”   四名守卫听闻此语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人嘲讽道:   “哪来的逞能丫头,学了一招两式就觉得自己能惩奸除恶,怕是听说书听多了,赶紧哪来的滚回哪去!”   说至半途,他朝着夕恒露出恶狠模样,似以威赫恐吓。   然而夕恒根本没有露出丝毫受惊模样,却是让他心起疑惑。   “废话真多,接招!”夕恒装出了正气凌然的模样,开始没有拔剑,只凭拳脚向敌人冲去。   “你这小丫头。”守门壮汉握拳,立刻走上前来。   他抬起右手要一拳砸下,夕恒只是稍微侧身,轻描淡写地躲过。   紧接着她贴身靠近,一拳抬起直接撞向对方下巴。   夕恒没用劲力,不想让敌人分晓实力差距而立刻仓皇逃窜。   然而即便如此,这招带着腰身步法与惯性的力量,也是直接令敌人发出一声痛呼仰头朝后倾倒。   幸亏后面有人接住,不然这守卫倒地脑袋砸地得落个脑震荡。   片刻后,这壮汉从头蒙中回过神来,再看向夕恒眼里已不再轻视:“这丫头还真有两下子,一起动手!”   其他守卫各自应声,夕恒则摆出了一个简单的掌法架势,朝前猛踏一步。   楼阁守卫来袭,拳头却毫无章法。   夕恒脚下虚步一踏,身影迅速从左边转到右侧,随后猛一拍掌,便是直接打在了对方手臂麻筋。   敌人因痛护着的自己肘部缩了下身子,夕恒随即将脚步插在敌膝后,脚尖一勾便撂倒此人。   还未收招,其他三人已又朝她扑来。   她猛地踏地,高高跃起,下方三人因惯性相撞在了一起,顿时头昏脑闷。   夕恒落在地上,一脚一个将他们三人放倒。   哎呦哎呀的痛呼声传来,三名守卫都被踢到了弱点,一时间难以站起。   夕恒站在旁边等了会,才看到其中一人终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这是个硬茬子,快去楼里请守阁。”   “可守阁还在房中饮酒做乐,现在打扰会被怪罪……不如我们再试试?”一旁有人犹豫。   “……”他连带着周围几人一起变成了犹豫模样。   “好,刚刚只是大意,这次可不再陪你玩闹了,小丫头。”领头的带着身边三人重新鼓起气力,又向着夕恒冲来。   “无趣。”三拳两脚又把这几人打趴下后,夕恒打了个哈气。   “快把你们那所谓的守阁叫出来吧,不然我亲自打进去。”   “你等着!”自知不敌的守卫,明智地进入楼呼喊起来。   两分钟后,一个年轻些的体壮汉子提着一把黑铁棍子出来,见到门口静待的夕恒,神情中却并未有所怒意,反而挺有兴致,大大咧咧问道:   “姑娘是哪家人,京城当中在武学上能有所成的女子可是少见,不妨互相认识一番?”   “废话少说,我今日只是要来揍你们一顿,开打吧。”夕恒冷哼一声。   “果然是有武者风范,在下相当仰慕,不如比武之后来我们阁中喝上一杯如何?”那人还在惺惺作态。   夕恒已不想听此人废话,直接走上前去。   “话都还未说完啊……”青壮男子面露不善,手里长棍挥舞下探,踏步摆出了一份稳当架势。   他动作明显比先前那几名外行护卫流畅许多,瞧这模样定然是有气血在身的入劲武者。   夕恒对上武器也并未拔剑,只单单徒手接近。   而入劲武者与明劲大成武者,在实力上同样是如隔天堑。   夕恒进步踏入对方范围,那人提棍便是一个横扫,却殊不知夕恒已经将他招式动作完全看穿,躲过这棍便毫无顾忌地扑来,以猛虎踏地之势举起右掌,催起半分劲力直直攻向对方。   敌人受了掌击连连退后数步,因痛闷哼之后喉头一甜,张口一吐却并非唾液而是鲜血。   “……”他目光顿时认真起来:“你也是入劲!”   “我有说过不是吗?”夕恒慢慢挥掌再度起势。   青壮男子眼中闪出一丝恨意,挥棍喊道:   “这次不会留手了,接招!”   五六秒后,夕恒躲过几招欺身靠近,又是一掌直接击在敌方胸口,强大的劲力将敌人整个身子都拍飞数米。   “快去闲春楼叫门主来!”这守阁明白了他与夕恒的技艺差距很大,又呼喊道。   三分钟后,又一散着头发、身穿锦缎的中年男人背负双手,步伐稳健轻缓地来到场中。   “呵,你们香春阁着实是无力了,这种小事还要惊动老夫。”他摇摇头,好似自己是什么世外高人似的。   又是两分钟,夕恒一脚踢在敌人腹部,将其击飞倒地,又无趣地打了个哈气。   “不好……老夫太久没有动手,竟在战时窥错招式失误受伤,不可再打了,快去请街上法使!”门主又呼唤道。   此刻,这座青楼之前已围了许多身影来看热闹,有身穿布衣的平民百姓,也有听到骚乱特意前来的闲散文人,或是楼阁当中的风月女子呆在楼台向下望来,见着夕恒潇洒身影,眼里闪着一丝羡慕与落寞。   不过片刻,那所谓的街上法使也被找来,此人所穿的确是一身好像书生的青衣,手里拿着把纸扇,见到夕恒颇觉有趣,反而说可不追究今日之事,只求夕恒入楼来饮上一杯,一笑泯恩仇。   夕恒叹气,为什么这群京城人打架之前总喜欢先说些什么,是平时没人陪他们讲道理吗?   她一点不想再浪费自己时间,说了句开打便向前与敌人对招起来。   对方半途拔出腰间长剑,夕恒顺势以剑鞘交击。   两剑相撞接连打出脆声,夕恒打出一个变招,转了下手腕便用剑柄击在了对方腹部,令其失力退后。   然而此人还不服,仍要起身再打。   十几招之后,夕恒接连将对方打倒三次,此人才终于服气。   “这是位用剑好手……气血虽不强劲,剑术技巧却完全在我之上,快去请副帮主师姐!”青衣书生喊道。   夕恒扶额,虽然一切都在她的计划当中,但听着这些人接二连三的叫喊,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又是两分钟后,一名肩上扛着大刀、皮肤粗糙的身壮女人赶了过来。   这位副帮主还是同先前那几人一样,先是说了些无趣无聊的话,为青衣帮的所作所为接连辩护了许多句,好似是要教训夕恒似的。   少女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将这些乱言乱语从自己的脑袋里倒了出去。   “别说了,开打吧!”   她听着只觉得烦扰,打断对方话音便拔剑而出。   夕恒对付善使长刀者相当熟练,毕竟前来京城这一途间遇到的捕快山匪大多也都是用刀之人。   几招后,夕恒看出对方招式之间的破绽,直接在敌人胸间划出了一道浅薄血痕。   一剑过后,这名健美选手似的女人低头抹过自己胸间血痕,看着手里鲜血感叹道:“若是你我身材换上一番,方才那一招下来,赢的人就是我了。”   “……”夕恒满脸黑线:“按顺序应该到你们帮主了吧?赶快去叫吧。”   “帮主师兄今日不在。”副帮主作答。   “哈?”夕恒抽了抽嘴角,她本想今晚直接将这清乐帮从上到下杀一个遍的,但现在却漏掉了最大的那个头目。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撤退么?等那帮主回来了再搞一遍。   “罢了……来都来了。”夕恒深吸一口气,长剑指向眼前清乐帮众人,眼底丝丝杀意浮起。   ……   几分钟后,青楼外院已不再有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在夕恒拔剑出手之时,那闲杂人等就边喊着‘杀人啦’,边逃跑退散。   清乐帮的底层也跑了不少,夕恒以一己之力难以追杀那么多逃窜之人。   不过,前来的帮派高层,倒是基本都成了尸体。   “来京城前准备的法术也都已用完了,顺便补充一下吧。”夕恒见周边已经空无一人,忙活起来。   周边鲜血淋漓的尸身中,有方才与夕恒对过招式的几人,也有一开始藏在暗处没有现身的清乐帮武者,后面见夕恒起了杀心,便纷纷显出身前来拼杀。   但他们实力都在明劲大成之下,在有着法术的夕恒手下,不过两三招便可轻易解决。   尸身或是被断了脑袋,或是被刺穿了心脾,亦或被直接腰斩,鲜血在地上铺成了一片片血泊。   夕恒略过那些血肉模糊一副惨状的尸身,捡了几个模样较为完好的,将其拖到街道对面的无人暗巷之中。   若是朝廷的捕快尽心竭力,也许很快就会查来,夕恒不愿在大街上施展血海大法。   少女将尸身甩进暗巷,挥出法阵,捏指念咒,并在两手背上画出纹路。   完成了一次祭献,仍没有任何捕快或官兵的身影赶来。   夕恒又回去抓了两个尸身继续施展术法,自言自语道:   “果然就如颜红矶说的那样,这边管辖宽松不少。”   她又作罢了这次祭献,手臂手背都已画上纹路,才有打更人提着灯笼靠近此地,见地上残酷之景心起慌乱,连忙逃离。   夕恒在阴暗小巷里见到这一幕,自己也慢慢后撤着离开。   她将头上黑纱帷帽,连着身上沾了血暗红外衣一起褪下丢掉,只穿着里面的长裙与直襟单衣,英姿干净利落地行在秦谢长巷,倒是引了不少人注目。   少女一一回绝了路上女子的邀约,识着路回到花满楼前,入门并登上长阶。   回到自己房间,在床边正准备褪下衣物,却听得几个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   “请进。”夕恒下意识道。   房门微开,她还以为会是什么不速之客,但来人只是楼阁当中的侍女。   “客官,浴池当中水已烧好了,如有所需的话,可以随奴家来浴房洁身,另外若是衣物脏了,也可交于奴家清洗。”对方声音轻细,态度极为温顺。   温顺到,好像自己即便说些过分请求,对方也不会拒绝。   不过夕恒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只犹豫着了下要不要洗浴。   她轻嗅了下自己指尖,倒确实还残留着不少的血腥味,便答复道:“去吧。”   “请客官随我来。”侍女点头,便领路前去。   浴房是在一楼,夕恒进了女浴,自己房间的这位侍女伴着入内,为较大的木浴桶倒水试温,并摘下花瓣一颗颗落在上面,还放了些香液兰草。   “客官,您试下温度如何?”对方相当礼貌。   夕恒靠近伸手进去,倒是不错。   “要奴家帮客官褪衣吗?”   “不必不必。”夕恒不是太喜欢陌生女子的触碰,她对于身体接触这回事还是比较保守的。   “听客官的。”对方收了手。   夕恒微微点头,看去对方娇嫩欲滴的容颜,作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客官叫奴家春纤就好……”   “哦。”夕恒点头将这名字记下,便褪下衣裳,交与伸手接着的对方。   白皙如玉的肌肤一寸寸显出,侍女在旁静静看着,稍稍抿了下唇,目光有些恍惚。   夕恒倒是没注意这些,她就当做是在澡堂里,心底虽有那么一丁点羞涩,但理智又说这是比较正常的事,没什么关系。   她踏足踩着湿润的阶梯靠向浴桶,两只线条柔和的脚丫在水上踩出了点点啪声,好似雨水滴答。   少女将膝盖抬起,先是脚尖落入温水受暖热包裹,而后又是脚踝、小腿、膝盖、大腿……   “呼……”随着带有花香味的温热包裹全身,夕恒全身逐渐放松,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忙碌过了后,就应该待在浴桶或浴缸里安稳休息一段时间。   只可惜先前在路上没什么条件,在京城里才有机会。   夕恒伸手抚动桶中温水,看着鲜红的沾水花瓣再自己指尖与肌肤之间流淌。   手背上抬,花叶沾在肌肤表面,为她身上也染了些许香气。   “客官要按摩吗?”身后名为春纤的侍女叠好了衣裳,慢慢放到了一旁。   “按摩?”夕恒回眸看去,却见对方也正褪下一身外衫。   侍女抬起软糯又纤细的五指,轻轻点头。   “什么样的按摩?”   “按下手臂、肩颈之类,可使身子舒服些。”春纤先就此说罢,目光落在夕恒容颜身姿,面颊微微泛红:“若是客官乐意,也可领奴家去客房做些全身的按摩,只是奴家入楼做工还未有半年,还未曾做过这种……若是伺候地不够舒适,还请客官担待。”   为什么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夕恒渐渐发觉,自从自己踏入了这秦谢长巷当中,身边一切好像都莫名得沾染了些香艳媚意。   这就是秦谢长巷么?   夕恒果然还是摆手谢绝:“今日就不必了。”   “是……”侍女春纤眼底闪出一丝失落,顺从退后:“奴家去后面为客官洗衣,如有吩咐,客官呼喊或敲门就好。”   “嗯,麻烦了。”夕恒摆手。   “客官不必多礼。”侍女柔声卑顺说罢,便进了洗衣的房间。   夕恒见对方身影消失,稍稍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都已经练成杀人不眨眼的心境,却还是会在这种事情上腼腆羞怯。   “不是说古代人很保守吗……怎么来到京城里后,最保守的反而却是我了呢?”夕恒仰头眯眼轻叹。   方才她还真有点好奇,犹豫着要不要试一试这所谓的按摩。   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里可是京城里聚集了诸多娱乐产业的秦谢长巷,所谓按摩应该都不是什么正经服务……   “真是奇怪。”夕恒扶额,摇头将这些心绪甩开,在浴池中默默擦拭起自己沾染血污的肌肤。   …………… 第三十六章、冲关见王   夕恒洗漱罢了,让侍女拿来沐巾简单擦了擦身子,便穿着件蓝白两色相间,绣着红紫圆团花锦的浴衣回到房中,等身上干燥清爽了些,就准备运转气血。   习武者所学的武不只是外功的招式技法,对体内气血的掌握与凝练同样重要。   她运转过三度夺命决,两年当中凝练出的气血,已经堪比寻常武者一日不间断练习十年。   夕恒回想起了红妙师姐当初所言,先去了屋中书案:   “晋升暗劲需要捶打气血,以气血推开筋骨……”   坐下后,夕恒打开抽屉,取出那本红线剑的暗劲之法,翻到了序言位置,重看了一遍师姐为她所写下的、晋升暗劲的步骤。   轻声念出:   “捶打气血便是鼓气起力,将丹田与经脉的气血一阵阵压实,以凝实气血冲开那些随年岁增长而愈发僵硬的筋骨,使其重焕活力新生。”   “人体大关节有十二个,小关节二百一十个,筋数有四百八十五道,人身正上部六十二道、正中部一百二十六……”   “……好多。”   似乎光是冲开这些筋骨,就已经相当费心费时费力。   而冲开之后也还不算暗劲,之后还需将筋骨之力练习通熟,再打通一处脉络要穴,才能将气血拧成暗劲,成就暗劲武者。   这一步步必不可少,不仅需要天赋心气,还要持之以恒的耐心。   夕恒啧了一声。   幸好,师姐已经在书上为她标注出了容易冲开的一些筋骨,并由易到难地绘出了一副路线图,还附上了一份描绘了筋骨位置的插图。   师姐写出的晋升之法相当详细,只要气血与剑意达到足够的境界,再静下心来一步步随着去练,似乎就能平稳步入暗劲。   只是,夕恒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气血与剑意足不足够成就暗劲。   “总之,先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又看过一遍后,夕恒将桌面书本合上,便踩着木屐来到床边坐下。   甩着脚丫脱了木屐,夕恒在床上规规矩矩地盘腿而坐,两手掐出兰花指落在膝上。   闭眸平稳呼吸,感应着体内气感,试着将经脉中的气血聚合起来。   待到丹田圆满,夕恒深吸一口气,操纵气血鼓劲继续朝丹田施加压力。   于是,气血好似海绵被握紧般收缩一瞬,但在这股夕恒施加的压力松开时,立刻就又变回了原样。   “一度压紧后,气血确实凝紧了一点,这便是锤炼气血么?”在实践之后,夕恒发现师姐所留下的那些看起来复杂的词汇,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继续。”   前半夜,夕恒不断整劲压紧气血,就好似铁匠锤炼刀剑一般,使原本松散的气血愈发凝紧。   过了两个时辰,夕恒用锤炼过的气血冲开了几处较为松垮些的筋骨关节。   只一个简单的喀拉骨响后,那一小部分的身子骨便由此变得轻松灵活了些。   最后疲惫之时,夕恒试着冲开一处稍难些的关节,却是怎么也冲不破。   她于是放松身体,将右手放在面前微微拨动。   小拇指的关节被气血冲开,现在动起来显然灵巧了许多。   “若能冲开全身的关节,身体的柔韧性应该会增强许多,而后是整体劲,筋骨力……”夕恒自言自语:   “这种循序渐进的晋升应该会需要耗费很长时间,一时半会是成不了的,并且,不知为何,运转内功时总是觉得剑意还未精纯到足以突破的地步……”   “我也不是很缺时间,就慢慢来吧,至于剑意,之后慢慢找机会磨练就是。”   “今天先休息。”她掩着唇打了个哈欠,便缩进床被当中。   一夜安宁。   明日清晨,外界的翠鸟啼鸣声引着夕恒醒来。   起身,从衣柜中随便挑了套淡红主色的衣裳穿戴,稍微洗漱后,夕恒又落座在镜台之前,静静整理起自己的容貌打扮。   大概是受了秦谢长巷中的氛围熏染,夕恒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眸子里始终透着漠然与杀意,而增了几分繁华盛世中应有的柔和。   给自己梳妆打扮之后,夕恒来到屋侧阳台,俯身望去周边。   现在才只是清晨,街上却已有了不少身影,有的是初醒,有的则是通宵在这长巷当中呆了整夜,游荡直到此刻才揉着眼缓缓离开。   清晨暖风拂过,道上花坛中栽种的月季花随之轻轻飘动。   灯笼还未尽灭,外面遥遥还会传来些许轻巧笑语声,伴着晨风吹动的花瓣一起飘向远方。   在这花满楼的楼阁之上,无论怎么看,周边这都是繁华的盛世之景。   似乎大赵国如今还处在安稳之世,南方没有天梁贼军,北方也无蛮族袭掠……人们生活富足,世界和平繁荣。   但她知道这不过只是表象,大赵其实四面皆敌,无数百姓正受难流离失所,宛如梗迹蓬飘。   这片繁华远处所有的,是遍地尸骸。   “过眼韶华何处也?萧萧又是秋声……”夕恒轻声念起一句诗。   “呵,有赵乾元这个疯皇帝,大赵不衰落才怪。”   她摇了摇头,下去练剑。   途中又遇到昨日侍奉她洗浴的那位侍女,询问夕恒要用什么早餐。   “我没有大小姐习性,饭菜随便些就是。”夕恒随意作答:“我去院中热身,一个时辰后再将早餐送来房间吧。”   “是。”对方模样相当顺从。   夕恒略过对方,下楼来到后院的空旷地带。   她闭眸静心,缓缓从腰间拔出长剑,呼吸渐变悠长均匀,随之抬剑行云流水地挥出剑法招式。   飘逸的长剑如蛟龙般在空中频频闪动,划着长空破出阵阵剑啸剑鸣,身段或点或挑,抬腿翻袖踏步旋转,停顿起合间皆有惹人退缩的凌厉之势。   过了小半个时辰,夕恒又舞完一套剑法,身边有轻轻的鼓掌声响起。   转眸望去,正是颜红矶不知何时来到院中。   “师姐真是潇洒。”她称赞了句。   “潇洒什么的……”夕恒摇了摇头,转问向对方:“师妹也来一起练剑么?”   “我就不必了,自从回了京城,各种事务繁忙,之前在剑院养成的习惯难免已经荒废。”   红矶摆手,开始说起来意:“楼管家已将师姐作为我们颜家卿客的书契拟定好了,师姐何时有了空闲,便可唤其签订。”   “今日练完剑吧。”夕恒对此无所谓。   红矶点头又说起另一事:“我今早听说一位神秘女侠杀了南边清乐帮的不少高层,想来是师姐所为,特意前来道谢。”   “不必说谢。”夕恒对此还有些失望:“只可惜当时没能引来它们的帮主,一举将这他们灭了。”   “昨日之事突发,即便不足以将其解散,也已足够令他们消停数年。”红矶说:“师姐用心帮我,我也应当有所报答才是,却想不出师姐所需何物,想要什么,所以特意前来询问。”   “想要的东西么……”夕恒倒还真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她真正所想要的,颜红矶也给不了。   而其他凡俗事物,夕恒也大多没什么欲望。   金钱之类足够自己所用即可,首饰衣裳也无需太过贵重,看得顺眼戴上穿上就是。   花满楼中,自己那住房里各种日用品一应俱全,还有一位侍女负责衣食,如今夕恒在生活方面已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了。   要颜红矶找仙人踪迹或化劲之法,应该也不会有太大收获,对方虽是大家子女,但活动范围也就只在秦谢长巷这片凡俗之地……   夕恒望着对方,眼底闪过了一丝犹豫,最后只将自己目前的目标道出:   “我想成就暗劲。”   颜红矶愣了下,而后作问:“师姐需要找增补气血的丹药?”   “不,气血已经差不多了。”少女平静道:“但我始终感觉自己剑意还差许多,仍需精炼剑意。”   “剑意?”颜红矶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要赠师姐一把好剑了。   但她还是记起了当年在红线剑院当中所受指教,知晓剑意与手中剑刃无关,而是心中之意。   “精炼剑意需要杀人。”夕恒说:   “日后你若还需要除掉什么敌手对头,交给我来。”   ……   日后。   随着一场场风波起了又平,京城当中逐渐多了一个名为血衣女的江湖传言。   据说她常穿一身暗红衣袍,腰间别着的长剑始终牵有血丝,只要拔剑而出,便定能见他人身上翻开狰狞伤口,鲜血直涌。   民间相传其为京城大家之女,因看不惯城中黑恶帮派与秦谢长巷与其周边的肮脏行径与卑鄙手段,于是在四处以暴制暴。   内城里不少以欺男霸女为业的大小帮派遭了打击,大多一夜之间高层被杀了干净,连尸首都消失不见。   血衣女以经营青楼产业的清乐帮为始,后又将许多较大派的明劲大成高手斩于剑下,甚至能在被三四名明劲大成包围时反杀,江湖传言便将其断定为一位天赋惊人的年轻暗劲高手。   然而不过多久,种种对血衣女身份的猜测被官府的一张告示打断。   官府已经通过犯案现场的种种痕迹查明,血衣女便是近几月中,自肇城开始崭露头角,曾杀过捕快的通缉犯人。   此人好使剑,常穿红衣,所留剑伤笔直,并且现场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些难以解释的腐蚀与骨碎痕迹,甚至狰狞恐怖的干尸。   种种印象一一贴合,官府又为血衣女增了数倍悬赏,并请来诸多捕快高手参与,势要将此人捉拿归案!   ……   两月后,秦谢长巷,花满楼中。   被江湖中人称为‘血衣’的夕恒,此刻正站在铜镜之前,试着颜红矶请人为自己定制的一套颜色淡些的新衣裳。   这件衣裳虽还以红为主色,但颜色稍浅,模样较为日常一些,又配着粉白色相间、表面绘有桃花的齐腰襦裙,敞裘背后又有双鱼绕成太极形状,显得精致优雅。   夕恒穿好后,随意用簪子扎了个垂放式的发型,掀起刘海且将发缕收至耳后,并以穿着珍珠的红绳作为头环简单戴着,凸显着一副温柔气质。   无论怎么看,又无论谁来看,大概都不会将她认作在城中引起了大风波的血衣剑客。   夕恒现在配着红衣,气质只是温暖温和的模样,而不是夜中那个冷漠并且杀气腾腾的剑客。   “师姐喜欢吗?” 颜红矶在旁看夕恒换好衣裳,眼里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欣赏之意。   从小到大,周边人都会称赞她美丽生动,可现在站在师姐身边,她却觉得自己也成了配角。   “不错。”夕恒捏着袖子挪步转了一圈,身上敞裘与长裙一起向外扩开,好似花朵绽放。   裙摆落下,她又看向镜中自己的模样,各方面都很不错,只是……   为什么总感觉胸前缺了些什么?   夕恒每每穿衣打扮时,总是会因此感到不太完善,因而失意不满。   转头盯了会身边颜红矶那均匀有致的身材,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就更失落了。   她拍了拍自己胸口,憋了一口气,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出去。   颜红矶在旁受目光注视,似乎也隐约意识到了夕恒所想,犹豫了会张口小声道:   “师姐不必灰心,之后该有的自然都有的。”   “说谁平胸呢……而且我都已经十九岁了呀。”夕恒心里的失落一点没因对方安慰而缓解。   颜红矶眨了眨眼,声音更小了:“不如多吃些贵妃芒,据说能有些效用……”   “……”   赶快绕过这个奇怪话题吧。   夕恒摆了摆手,开始讲起正事:“今日来此是有何任务,杀哪个?”   她最近这两月在京城当中剿灭了不少涉黑灰生意的小帮小派,就连明劲大成都已杀了十人,甚至还用法术打跑过一位暗劲高手。   直至今日,自觉心中剑意已经愈发精纯,达到了一个门槛之前,就差这么临门一脚了。   “今日不是来请师姐动手。”红矶却辜负了夕恒希望:   “相反,我特意来此是要提醒师姐一句,近些日子官府正大加盘查所谓的血衣女,稍有些武功的女子大都受了影响,不过幸好她们也都是些世家小姐,只是遭人询问了几句。”   “还请师姐等到官府近来的严查过后,再做其他行动吧。”红矶说。   “啧,我明白。”   夕恒无奈说罢,又坐回到了镜台前,继续打扮起自身容貌。   红矶在后稍稍屈膝行礼,接着便静静离开房间。   “剑意就差那么一丝……只要再来一个能过上几招的武者,或者我真心想杀之人,大概就足够了。”   夕恒轻叹口气:“可外面官兵搜查越来越严,难以再随意杀人了。”   “气血的量距离冲开最后几个筋骨也还差那么一些,不过这个倒是简单,只要再运转一次夺命决就好。”   夕恒看着铜镜当中的自己,轻声自语。   “说来,不知道现在红妙师姐她怎么样了,是否杀了仇敌……这一世还能再见吗?”   “能也好,不能也罢。”夕恒已决定再运一次夺命决,她这一世的生理寿命不会太长。   之后读档,想见就能去见。   静想着这些时,已经闭合的房门处又传来了几个轻轻的敲响声。   咚咚。   “进来吧。”夕恒扫去一眼,轻易应道。   木门哗啦一声敞开,快步走入房中的又是颜红矶。   只是这次,她的眼神明显慌张,身姿都不像方才那样自然随和。   “师姐,那个,下面来了一个……”   她语气间也有些不安,极少见地变得支支吾吾。   好像顿时间,颜红矶就从纵览全局的幕后老板,变成了当初武馆中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是好的犹豫少女。   “捕快查来了么?”夕恒倒是不怎么怕,实在不行就出示自己公主的身份。   “不是,是那个……那位。”颜红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的一口气,才将言语变得稳定了些。   “是,是有一位贵人,要见师姐。”她终于说明白了。   “贵人?之前的初晓小姐?”夕恒疑惑。   “不是她,是她的,她的。”颜红矶努力说出:“她的父亲。”   “父亲……?”夕恒也呆了下。   初晓其实是隐藏了身份来宫外游乐的皇家帝姬,那么她的父亲应该就是……   “赵乾元?!”   “嘘!”颜红矶作为京城老百姓,听到这名字就忽地一惊,立刻道:“师姐,不要直呼圣上名谓!”   特别是这种圣上就待在楼下的时候。   “他怎么找来了?”夕恒惊讶后,先是疑惑。   颜红矶说:“他只是说,要与作出‘云想衣裳花想容’这句诗的诗人见个面……”   “哈?”   夕恒没想到,疯皇帝不是查到了她的身份,而是因这种事找上了她。   难道她与那疯皇帝,冥冥之中还真有点父女间的缘分?   “他就在楼下等着,师姐若不想见……我可以带你从后门离开。”颜红矶咽下口水。   夕恒倒确实不太想见。   不过若还想住在京城,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为何不见?”夕恒忽地起身:“走,去会会他!”   …… 第三十七章、要做神仙   花满楼中。   入楼经过了莲花池与小桥,绕过绣工精细的紫檀木屏风之后的大厅当中。   地面铺着一层带着金边、表面则绘有兰梅花枝图案的红毯,诸多宽大红色梁柱笔直均匀地撑着楼台,四面多贴有女子画像或花阁山草之图,各处挂着一串串泛光灯笼平均对称。   两边置着许多瓷绘样式复杂的花瓶花盆,大盆栽建兰花与洛阳花,小盆则种菊花、山茶等等,为室内多增了几分端庄隆重的华美之感。   此时初至上午,室内客人只寥有几个。   其他客人还好,只是此刻,坐在厅中最中心那张圆桌上,正手持折扇微微翻动着的客人,在楼管家眼里却是如豺狼虎豹般须郑重对待。   此人一身青色锦袍,外罩白玉轻裘,腰间束淡金系带,外表形象看来,倒只是位外貌俊俏些的富家男子。   “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锦里繁华。环宫故邸,叠萼奇花。俊客妖姬,争飞金勒,齐驻香车。”富家公子打扮的中年男人轻吟,随后仰身笑道:   “任谁来这这秦谢长巷中逛逛,都得称叹一句千百年难得的昌荣盛世吧?”   “阁下所言极是。”头发枯白的楼管家只能在旁附和。   “十一郎说的真是不错。”一旁同伴而来之人豪爽道:   “此地花红柳绿,车载酒,解貂贳,处处皆是说不尽的大赵繁华!”   “哈哈——”赵乾元忽一拍桌,吓了旁边那楼管家一跳:“上酒来,拿上你们楼中最好的酒水!今日咱就要与士美兄不醉不归!”   “客官稍候。”楼管家鞠身行礼,连忙退步离开这龙潭虎穴。   他来到酒窖中深吸一口气,让侍女端出多年好酒,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回去。   赵乾元刚喝下一杯,又大手一挥:“来人,作舞!”   管家又连忙安排,好似此地已成了对方的皇宫。   不过多久,有舞人翩翩来到台上持扇起舞,乐士拨弦吹笛。   乐声舞姿共鸣协调,一曲中段暂歇时引得下方被赵乾元称作士美兄的人抬手鼓掌称赞:   “花满楼果真名不虚传,楼中舞者起这团扇舞时该轻缓时轻缓,该洒脱时洒脱,舞时体态细节多已满足,只是还差些眉眼柔情。”   他称赞罢了,竟对一旁楼管家说:“店家,可许我去台上拿扇,为我十一郎兄做舞一曲?”   “客官也会舞?”饶是楼管家年长见得多了,也不由因男子上抬做舞而心感困惑。   对方欢快道:“这团扇舞就是俺所创,若俺不会,这偌大京城就没人会了。”   “士美兄才艺傲人。”赵乾元在下面应和笑道:“咱敬你一杯!”   “谢十一郎!”李士美朗声喊罢,登上台去接过了一只团扇,随后抬手令乐士再度演奏,自己竟迈起均匀的身姿,做起柔美和缓的动作。   并且看其动作姿态,眉目神情,倒还真的比楼中舞人更有几分味道。   下方饮着酒的赵乾元哈哈大笑,接连呼喊叫好。   白日间本应没人什么气氛的花满楼大厅,竟在这两人的喧闹的之下变得热闹了许多。   周围那些零散客人大多都不认识这疯皇帝,被调动了氛围,看着台上男子舞姿嬉笑拍手,而皇帝却也不怪。   楼管家见气氛还算安全,悄悄呼出一口气。   台上舞蹈渐渐结束,一舞结束的李士美拿着扇子微微摆着走下,面向赵乾元时而掩唇掩面,俊朗的面容浮着微笑。   “士美兄果真是才貌双全,能歌善舞,下面许多文人称你荡检逾闲,如今看来却是他们才学不佳不通风雅,士美兄分明就是前朝大诗人那般豪放不羁的风流浪子!”赵乾元倒了两杯酒来:“咱再敬你一杯!”   “十一郎兄谬赞。”李士美简单客气一声,旋即张口将杯中干了。   “说起诗人。”赵乾元好似忽然想起来,又看向一边静待着吩咐的楼管家:“都已有两首舞罢了,咱特意前来找的那位诗人怎得还不来?”   台上乐士奏出另一曲,舞人随着曲调起舞。   楼管家道:“那位客官只是在此订了房间居住,我家小姐已上楼呼唤,但还不知其是否身在楼中,又是否会下楼面见客人。”   赵乾元轻笑一声,高傲道:“这偌大国土之中,还有我想见却见不得之人?”   “客官稍等。”管家勉强压住了心底紧张,以自身常年的专业素养冷静道:“我再去通知。”   “不必了。”夕恒正巧已经来到,自一旁楼阁墙后走出,看见赵乾元那张脸便心起了敌意,先嘴了一句:“若我不愿见人,哪怕天子呼来也不上船。”   她戴了件白面纱隐约遮住下半张脸,若是此次没被对方认出身份,也好继续留在这花满楼中。   “天子……”赵乾元低声冷笑几声,朝夕恒眯眼道:“小姑娘真是好胆气,若你真见了天子,还能讲出此言吗?”   “有何不敢?”夕恒轻描淡写道。   对方冷冷盯了夕恒几秒,下一刻却又阴晴不定地大笑起来,拍手道:   “好!不愧世间罕有之大才女,所谓诗人,心中就应当有这么一种与天相争的胆气存在!”   “来来来!咱家在此已等你许久,快来桌边与我共饮几杯!观舞而醉,天下还有何乐能及也?!”他大声招呼道。   夕恒哪怕已在上一世将这家伙杀了一遍,也搞不清楚此人这诡异过头的性情。   “酒就不必了。”她坐在一个远些的位置,直言问道:“阁下是为何寻我?”   “为何?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何?”对方却反问道,并言:   “心向哪,吾便行向哪,心爱哪,吾便取得哪。”   “吾从小女口中听闻了姑娘诗句,品味无数,余韵久久环绕于心。”赵乾元微微闭眸,抬首轻念起:“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他朗诵时感情相当深重,眯眼好似已见到了那诗中之景。   “此诗信手拈来,毫无造作,好似浑然天成,闲闲几笔几句,却是语语浓艳,字字流葩……”对方轻叹一声,评道:“吾前来见见是何人写出的如此诗句,又是如何能写出如此诗句,以短短四行诗将唯美二字讲到极致,令人望生难以企及,这是大才呢……”   “此诗,确实是你写出的?”赵乾元看来。   “此世还有别人能写么?”夕恒此语倒也不算说谎,这世界确实只有她能把这句诗抄过来。   “姑娘如此自信,今日可能再做一首?”赵乾元说出前来目的:“若是作得好,在下略有小财,可以黄金千两相赏。”   “不作。”夕恒不为千金折腰。   对方倒也并不意外,轻呵一声,接着道:“姑娘视金钱如浮云,在下佩服……那这样如何,若诗作不错,咱家可以通过朝中门路,为姑娘谋个翰林院大学士的闲职,官职正三品!”   “不作。”   “既不要钱,也不要权,小姑娘所求何物?”赵乾元目光认真了些。   “我要成仙。”夕恒平静道。   “……”   台上音乐还持续作着,弦声繁音促节,箫声宛转悠扬。   舞人动作翩翩跹跹,慢时柔美动人,踏步转身时又如翾风回雪,颇是动人。   “成仙?”赵乾元愣住数秒,嘴里细细咀嚼了几遍这两字。   他盯了夕恒许久,心里对‘成仙’这两字感到极为荒谬,愈发觉得夕恒所言实在幽默,先是呵呵浅笑几声,而后毫不拘束地哈哈大笑起来。   响彻的大笑声胜过台上隐约,回音在花满楼中波荡不断。   “成仙!哈哈!成仙——!”他猛一拍桌,打出一声震响。   桌上酒杯颤动,而那瓶身纤细的紫色陶瓷酒壶因此而倒,圆瓶在桌上滚动到了边缘,顿了一下。   下一瞬,酒壶继续滚下,咔嚓一声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泛散出浓郁酒香。   “你要怎么成仙?”赵乾元忽然变了态度,目光死死锁在夕恒身上:“你能怎么成仙的?!”   “我不知。”夕恒作答:“但我必定是要成仙的。”   疯皇帝咬了咬牙,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就往地上一砸——   “天道崩损,灵难长存,朕乃天下第一人!朕都没能成仙!你又凭什么成仙?!”   他抬手笔直地指向夕恒,连连质问。   “谁知道呢,但若世上真有仙者,我必然会是其中之一。”夕恒面对如此声嘶力竭的声响,却仍保佑着相当平静的姿态。   赵乾元听闻此语,冷眼盯了夕恒许久。   隐隐约约,一个记忆当中的身影恍惚间与眼前少女的模样重叠。   他努力以视线透过遮着少女容貌的面纱,见到了面纱之下的五官轮廓,朦朦胧胧之间,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令他感到心惊的猜测。   “赵千秋!是你!” 他睁大双眼,心里忽地一跳,接连向后退去几步。   “十一郎兄?”身边的李士美见他如此失态,抬手想要安抚一下。   可赵乾元一只手忽地甩出,将对方伸来的手臂打去一旁。   赵乾元咬着牙,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断说:   “你还活着?你怎可能还活着……朕当初弃了一万常胜军就是为了让你陷进敌阵陷阱,凭你那股心气必然会战死沙场……你怎会活着?”   夕恒眨了眨眼,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来人!”赵乾元大手一挥,花满楼房梁上突然显出几个身影:“将此人给我抓回宫中!”   “等下等下。”夕恒发现自己好像玩脱了。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简简单单的成仙两字能对这疯皇帝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先前对方还勉强算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但一旦涉及成仙修道这种东西,这疯子心里的执念与疯狂就会立刻被引发出来,搞出现在这一副混乱的场面。   到如今,似乎只有一种办法能将这场面缓和下来了,毕竟她应该打不过周边那些疯皇帝的随身护卫……   “陛下息怒。”   她无可奈何地摘下面颊轻纱,露出自己容颜:   “方才,我只是因与陛下长年未见所以说出的几句玩笑……我并非陛下所言之人,而是赵夕恒,你十年前所失的那名女儿。”   赵乾元皱了皱眉,过了几秒才想起这个名字是谁。   “赵,夕恒?”   他抬手让跳到地面的影卫退下,又以此盯了夕恒许久。   目光闪烁,思绪翻涌。   几个呼吸之后,疯皇帝终于又有了反应,缓缓松了口气,又轻轻一叹,而后好似忽然间又衰老了几岁,失去浑身力气落在椅子上坐下。   他仰头眯眼,向着夕恒的方向轻轻摆了摆手。   “原来如此……许久不见,你现在长相模样同你姑姑倒是真像,又有诗学文采,当真是我赵家血脉。”   “朕先前设想过许多次你我相见时的模样,可从想过会是今日这般情景。”他语气立刻又从激昂变得衰弱,实在是阴晴不定。   “朕乏了,士美卿,送朕回宫吧……”   “是,陛下。”先前与陛下以兄弟相称的李士美也携上了尊称。   “至于夕恒。”赵乾元做了几个深呼吸来平稳心神,慢慢讲道:“今日容朕好好想想……明日我会派人前来迎你入宫。”   “好。”方才揭示出自己身份之时,夕恒其实就已做好了入宫的准备。   也已做好了,再杀一遍这疯皇帝的准备。   身材模样俊朗的李士美搀扶着皇帝走出这片大厅,绕过屏风,身影逐渐远离。   等到他们与随身的护卫也走出楼层,夕恒才松了口气。   方才,她心里总是对那名疯皇帝抱有敌意,所以下意识地就刻意说了一些不顺对方心意的话。   一开始说着还没什么问题,只是被对方当做心气高一些的诗人。   但只是心不在焉地讲了成仙这两字,一切就变得过头了。   夕恒摇了摇头。   “也许被皇帝找上门之时,我就已经难逃这种暴露的结局了吧?”   被找上门,则是因为自己抄的那首诗太好了。   如果当初只抄一个没那么妙绝的诗文,也许就不会引来这疯皇帝了。   亦或者来京城的时间晚一点,错开与那位名为初晓的帝姬的见面也好……   不过现在,这些经验此世已经无意义,待到读档之后再试着用用吧。   “下辈子多注意点吧。”夕恒无奈自语。   赵乾元的身影终于消失,夕恒暂且松了口气,回头看去,却见颜红矶她们仍愣在原地,还未能回过神来理解眼前变化。   “我也有点乏了,先回去罢。”夕恒简单讲罢,便走向了来时的那道楼梯。   刚踏上几步,终于回过神来的颜红矶小跑着跟了上来。   “师姐其实是皇家人……?”   “嗯。”这事实已经明摆出来了,夕恒没再反驳。   “妾身之前在剑院,也有猜过师姐身份。”颜红矶小声道:“只是未曾想,师姐竟是皇家嫡系。”   “嫡系,庶出,都无所谓。”夕恒摇头。   她这明显不是什么古代的宫斗剧场,无论她是否嫡系,只要进了宫都是难逃一死。   夕恒只希望自己能安稳按照上一世的进展再杀一次皇帝,若是可能……   如果皇帝受百官唾弃,而她杀死皇帝后不会被安上任何罪过,也不会被皇帝身边的御卫高手追杀,能重新回到这边的日常生活就好了。   只是,这种发展明显就很难达成。   偌大的皇宫当中总会有人忠于这皇帝,而其中只要有一个暗劲大成的高手,就基本无望。   而且夕恒听闻,皇帝身边其实有着化劲高手相伴。   她即便有法术可用,在化劲武者的手下也难有招架之力。   “怎会无所谓呢?”身边的颜红矶反驳:   “我听初晓说,陛下的几名年长子嗣在这两年间都不知为何,极少出面,宫中甚至有太子失踪之传言,如今的继位顺序都快要排到初晓这位七公主身上, 而你比初晓年长,又是嫡系……也许…也许…”   她没有继续说完,但夕恒清晰听出红矶是在说皇位的继承权。   “呵。”她苦笑一声:“皇位什么的,我着实也不在意。”   若是皇位能帮她找到什么长生仙法的话,夕恒上去坐一坐也无妨。   但看赵乾元这位当今皇上听到成仙两字时的焦急与执念,似乎就算坐上了皇位,也很难找到修道成仙的法门。   “并且,我这一去,十死无生。”   “师姐何出此言?”   “那家伙不是什么正经皇帝,他是个疯子。”夕恒加快脚步返回房中。   今日大概便是留在花满楼的最后一日了,她想在这最后一日再试一遍突破暗劲。   哪怕突破不了暗劲,也至少要多冲破几个筋骨关节……   颜红矶今日也在旁边看见了赵乾元的那一副疯狂模样,轻轻叹气“……倒确实如此。”   “怎会是这样一个人,做成了皇帝呢?”   “也许正是因为他坐在了皇位上,才会有这种怪异性情。”夕恒不觉得坐在皇帝这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位置上的人,能是什么正经人。   再随意闲聊了几句,夕恒便来到了自己房间前,敞门打开。   房中正有一人,夕恒看去,正是她这房间的侍女春纤正在为她整理床被,清扫地面。   春纤见夕恒走入,鞠身行礼。   “客官,先前洗的几身衣裳,已经放在柜中左侧了,随时可用。”   “好,下去吧。”夕恒对这位以照顾了自己两个月的小侍女,倒还保留点温和。   “客官好好休息。”春纤腼腆低头,面容间浮出了一抹微弱笑意,小步离开。   夕恒见着对方走远,轻声道:“这位侍女倒还不错。”   “是么。”颜红矶随着夕恒走入,将这句话记了下来。   既然师姐夸赞了,之后可以为其升职。   “嗯,服务什么的都相当完善,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夕不愿将心中所念想的事情说出来。   春纤入房或在浴室与她做些服务时,时常会用有些奇特的目光看她,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好似情欲似的东西,但又不明显,令人难以确定。   在浴室当中为她按肩膀和手臂时,手时不时就会划那么一下,夕恒每次都有点奇怪,却也没有明说。   也许真的只是手滑了,也许是有什么特别些的爱好……   不过,因为春纤这段时日对她的照料确实不错,夕恒也就当做没发生什么了。   “我有些事情要做,你先下去吧。”   “嗯。”   颜红矶是看夕恒遭遇如此变故,特意跟到这里希望做些安慰。   不过意外的是,她的师姐到如今却还表现的相当平静,哪怕说了自己会十死无生这种话,表面上依然是一如往常的平淡模样。   这一点倒是令她相当敬佩。   方才师姐哪怕面对皇帝质问都面不改色的模样,又实在是令她敬仰。   红矶心里藏着许多赞叹,不过看此刻氛围似乎是已经不便说出,便听从着夕恒所言,朝她鞠身并慢慢退步离开。   “真厉害呢……师姐。”颜红矶还以为自己在犹如战场的商场当中呆了这么久,又有不少建数,心态与能力应该比同龄人更强许多才对。   但在师姐身边,她还是一如既往需要躲在后面的小师妹。   “希望师姐在皇宫当中能过安稳些……”颜红矶默默祈祷。   ……   房间里,夕恒等颜红矶走离关上房门,自己则默默来到了镜台之前,看起镜中自己的模样,默念三字:   “物品栏。”   眼前几个方框亮起,夕恒从中取出红皮书放在台上。   ‘血海大法’四个狰狞的字迹刻在封面,夕恒伸手轻轻抚摸,只觉得书本封皮极为松软柔滑。   一途间杀了这么多人,夕恒在摸尸时已经知晓死人的皮肤是什么触感,正与这血海大法封皮的触感相近。   夕恒舔了下食指,捏纸翻到后半本书页。   指尖在书上不断划动,寻到了她所念的那一个邪恶法术。   “汲灵法……”   夕恒关好门窗,拉上红帘,拿起火寸条点着镜台上的蜡烛,借着这丝丝烛火与外界投来的少许光亮,默默研读起书上复杂玄妙的诡异法门。   …… 第三十八章、畔道归心   入夜。   夕恒研读了数个时辰的汲灵法,期间在心中不断思索模拟,用细毛笔在一旁宣纸上将繁琐的阵式绘制数遍,再于房间中捏指踏步捏指踏步,念奏咒语练习数十遍,直到完善熟练才停。   她将书本阖上,闭眸回忆起整套阵法流程,将其中所需的各种名贵材料如何添加,先后顺序如何,等等知识一一谨记在心。   她自己虽没有那些听起来就相当贵重的材料与金银制成的大鼎,但那疯皇帝有,并且很可能会在她入宫前准备就绪。   夕恒认为入宫基本就等于读档,便准备了这些读档之前的工作,   到此刻,终于准备完毕。   “接下来就试着再冲开几个筋骨,向暗劲多迈出一步吧。”夕恒按了按太阳穴,简单放松了下心神,又慢慢起身。   伸手舒展了下因长久端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少女正要去床铺继续修炼,却听得外面点来了几个脚步声,紧接着房门敲响。   咚咚。   这个敲门声轻轻柔柔的,她已经听出是谁。   “进吧。”   紧闭的木阁房门微微敞开,后方走进来一位正提着多层方饭盒的娇小侍女。   春纤见到室内这昏暗场景,目光扫见镜台上那位置布满了的,绘有各类怪异图案文字的纸张,难免心起疑惑。   不过她只是侍女,明白不该多问的别问,不该多看的别看,立刻低头道:   “客官,今日晚膳已经备好,请用餐吧。”   “嗯。”夕恒劳累了这么久,倒确实有点饿了。   侍女娴熟地将餐盒放置桌上,端出饭菜摆好,随后慢慢退后。   正要离开时,她又道:“浴水也已烧好了,客官今日如需沐浴,对奴家吩咐一声就好。”   “好。”夕恒靠到桌边,见到接连几个盘子,先是心感困惑:   “今日这饭菜怎么比先前更丰富些?”   侍女抿唇:“奴家听说客官就要离楼了,所以拜托膳房多做了几样口味。”   夕恒盯向春纤几秒,随后轻笑:“你倒是有心了,多谢。”   “客官不必客气,奴家应该的。”春纤倒是还尽着本分,鞠身再向后慢慢退步。   “等下。”但夕恒叫住了她:“今日你就与我共用此餐吧,去下面拿套餐具,另外……带一瓶果酒上来,最好是樱桃果酒。”   春纤脚步顿住,长睫毛眨了又眨,片刻停滞后嘴角浮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点头应答:“听客官的。”   说罢,这侍女便小跑着到下面拿东西去了。   再上来时,春纤已经好好整理了一遍自己衣裳,又将自己发后的簪子重新扎了一遍,端着一副酒盘前来。   盘上搁着酒壶酒盅,小脸泛着微红,慢慢靠到了夕恒身边。   这还是客官首次要她同桌……   想着这些,她轻轻缓缓地将酒盅摆好,倒入酒液。   “客官请。”   夕恒捏起抿了一口,熟悉的樱桃味道倒是令她回忆起了从前与红妙师姐时不时外出时喝的酒。   她微眯双眼,看着桌上烛光摇曳,从那昏黄的光线当中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   倒确实是有点想师姐了,不过……也没那么想就是了。   毕竟,眼前又要别离。   夕恒转动目光,落到一边含羞恬笑的侍女面庞。   淡淡烛光辉映之下,对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些微光亮。   察觉到夕恒视线,这侍女也悄悄转来眼瞳。   略显昏暗的氛围之间,两名少女四眸相对数秒。   春纤先羞涩地转下目光,稍稍低头,两只软嫩小手下意识拥在了一起,并捏得越来越紧。   “客官……”她浅浅说出这两字,之后却不知该再接上什么话才好,过了许久才接着道:   “客官明日真的要走吗?可否能再留些日子。”   夕恒浅笑一声,摇了摇手中杯盏:“为何呢?”   侍女端起酒壶为夕恒再倒上,小声道:“奴家想伴客官更久一些。”   心思敏感的春纤说罢,觉得自己言语有些逾越,匆忙又补上一句:   “如若不想的话,客官也不必在意奴家……只期望客官以后闲时,能来这花满楼中点些餐品,看些娱乐,奴家会在这等着客官。”   夕恒摇了摇头:“这一去应当就不会回了,不必等我。”   这一去很可能就要读档,到下一世才能与这小侍女重新见面。   “客官要去很远的地方吗?”侍女下意识问出。   哪怕知道这不是侍女应当问的,她也不愿将问题收回。   “说近也近,说远也远。”夕恒摊手:“总之算是件挺麻烦的事情,你不必知晓。”   “嗯……”被如此回拒了,春纤脸上难免浮现出了丝丝落寞。   夕恒将这些看在眼底,因对方陪伴了自己许久,也稍微有点想要安慰的心思。   可她并不熟练要如何安慰她人,捏着酒盅一点点抿下,而后却只是说:“待会去帮我备水沐浴吧。”   侍女抬头,心思受此言扰动。   沉默几秒后,春纤说了声是。   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手腕却又忽地被夕恒拉了一下。   “待会。”夕恒将她拉回到座位上,拿起春纤身前的细筷塞进对方手中:“先用罢饭菜,再去做工。”   春纤柔柔点头。   片刻后,一楼单间浴房,紧闭的房门与屏风后面,烟气热息萦绕。   夕恒伴着侍女走入,见木浴桶上飘着丝丝热气,表面浮着许多粉红花瓣,似是玫瑰又似是月季。   她已来过这不少次,只少许几次为了图个新鲜请春纤为自己按了下肩膀,其他时候倒是没请对方为自己做什么特别服务。   不过今日,倒还算是个特别些的日子。   夕恒于心底浅笑一声,却是没有一如既往走向浴桶,而是在等春纤调好水温后,相当随意地讲道:“今日就由你帮我褪衣吧”   “奴家?”春纤伸手指了下自己,有些难以相信能听到这种话。   “还能有谁呢?”夕恒声如轻铃,期间伴着些许笑意。   春纤目光闪烁,又看自己又看客官,几秒后搓了搓手指,说了声是便贴近而来。   玉指轻绕,先是绕过了外衫绸缎丝纱,将浅红衣裳拨开云雾。   她先将最外层的敞裘放至一旁柜上,随后为夕恒解开腰间的系带,再将齐腰的襦裙松下。   指尖划过夕恒锁骨与颈间肌肤,留下一阵酥柔触感。   单衣也被春纤褪下,少女纤细的身段由此难免显露。   夕恒对此倒无所谓,她在花满楼中,每次洗浴时都会难免地显露一些,春纤不是第一次看了。   不过,对方每次面颊泛红羞涩,转头看向另一边,眼眸却又会时不时被吸引过来的的模样,倒是一点都没变过。   夕恒因此不觉丝毫羞涩,反而想要调笑对方那么一两句。   “为何不愿看呢?不喜欢么?”她笑道。   “怎会不喜呢……只是奴家心中总觉有失礼仪。”春纤稍稍低头抿唇道。   “没去过那种许多人一起泡澡的浴场么?人们互相之间想看看身子不就是一抬眼的事情吗?”   夕恒也不遮掩自己,随意摊手道。   “但客官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夕恒情绪直转急下,目光牢牢锁住对方,静等着对方回答。   若是春纤也说出平胸这两字,那她今天可就不会有什么好态度了。   “客官,要漂亮多了。”春纤低着头,没注意到夕恒目光,仍小声道。   夕恒只要没听到平胸,心态就会很开朗:   “想看便看嘛,没必要这么拘拘束束的。”   春纤抬了下小脑袋,不过多久却还是低了下去。   夕恒窃笑了声,对这位纯情过头的小侍女摇了摇头,啧声后转身走向浴桶。   赤足踩在浴桶旁的湿润木阶,让身子一点点落入其中。   随着温热将她逐渐包裹,身体肌肉连着心神都一起放松下来。   徐徐舒了口气后,少女伸手拨动着浴桶表面花瓣,使其贴在手背静静观赏。   途中,夕恒忽地看向一边还在为她叠衣服的春纤,开口调笑道:   “这浴桶空间还留有许多,不如你也褪下衣物,就与我一起在这泡澡好了?”   “欸?”春纤身子动作突然僵住了,手上好好叠着的衣裳也都差点掉了下去。   “客官,方才说什么……?”她声音慌慌张张的,似是没听清楚,也好似只是想再听一遍。   “一起在这沐浴喽,毕竟浴桶这么大,容下你我两个应该轻轻松松的吧?”夕恒轻笑道。   “不,不行的吧?”春纤咽下口水,又向后退了两步。   “不行吗?那算了,我也不会强求。”夕恒就知道会是这种回答,摆了摆手。   倘若春纤会顺然答应的话,她才不会做出这种奇怪的邀约。   “欸,不是,不,我。”侍女的慌张模样愈发明显,好似正处于左右为难的徘徊歧路当中,就连身子都开始左右晃荡。   “奴家,我,那个,奴家想……”她一只手贴自己发烫的脸颊,声音愈发柔弱。   “没关系没关系。”夕恒自然地把这话题略过去:   “不愿就算了,过来帮我捏下肩膀吧,总觉得肩膀有点僵硬。”   “……”春纤咬了下唇,犹豫不定之后,直到自己没抓住机会,只剩下一个叹息:“是,客官。”   “嗯。”夕恒在浴桶里伸了个懒腰,双臂摊开,落在木浴桶边沿。   片刻后,有些失落的春纤叠好衣物走来,抬起软嫩五指,触向夕恒外露的圆润肩部。   白皙肌肤随着指尖压下,显出一点极细微的凹痕。   指尖稍松,肌肤弹回。   春纤沾了些浴水在手,触在肌肤,水液立刻滑落。   侍女的按摩渐渐缓解了夕恒白日练剑时仍存的些许疲劳,倒是还蛮舒服的。   “说起来。”夕恒班闭着眼,边享受肩颈的按摩,边道:“春纤两月前初次领我前来洗浴时,曾说过可以回房间做些全身的按摩吧?”   “嗯。”面色羞红的侍女只发出微微的鼻音,随后在夕恒身后小声道:“只是奴家未曾做过,可能会不太熟练。”   “现在就做的挺好嘛。”夕恒觉得自己手臂和肩膀都被按的挺舒服的。   虽然力度有点小就是了。   “肩膀与全身各处,按法好像都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全身的话,要更细致许多……”春纤明显也说不出来其中太多差别,只是红着脸这样说。   “细致许多?”   “奴家说不出来。”她低下头,红着脸轻声道:“总之,若客官需要,奴家会用心的……”   “哦,好。”   洗浴罢了,夕恒便套上了件宽松些的浴衣,系好腰间系带,随后牵着春纤的手上楼返回到了自己那房间。   微弱的吱呀声后,房门被她紧紧闭上,室内只剩下几个小灯笼中燃着的蜡烛散着微弱暖光。   窗户已关,月色透进窗纸,传来的丝丝微光也被红纱挡住。   夕恒坐在床上,褪下湿润的木屐,解开腰部紧着以上的系带,浴衣便好似流水般顺着湿滑的肌肤松弛滑开。   春纤被夕恒牵到了床边后就呆呆站着,看着客官这幅模样,一时间不知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才好。   直到夕恒在床边翘起二郎腿,朝前稍稍俯身,眼里显了些许调笑意味,再勾了勾手。   “过来吧。”   春纤才小步小步地贴近。   ……   一夜多事。   明日清晨,外界翠鸟与轻燕的啼鸣声穿透木窗与薄纱红帘。   白日的明光笼了整个花满楼,即便夕恒房间拉满了帘子,也难免会有不少光亮透进,室内那还仅存的一两点灯火已不再显眼。   夕恒听着鸟啼声,缓缓从美梦当中醒来。   熟悉的天花板……   少女揉了揉眼睛,即便已睡了一夜,身体各处都相当轻松——这大概是春纤按摩的功劳。   昨夜,夕恒刚开始按摩时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直到春纤按过了肩颈继续向下,意味似乎就逐渐变得奇怪了。   揉肚子,按脚和小腿与后背什么的还没什么问题,但到了些另外的地方,就总会出现一种奇怪的痒感。   春纤途中还说这是正常的感觉,真的是吗?   不过夕恒还是勉强把这些心思忍了下来,撑到结束。   春纤红着脸恭敬离开后,她躺在床上闭眸试着入睡,却仍有种身体各处在被不断按着的余韵触感。   此时白日醒来,也明显更精神了些。   夕恒缓缓从床上坐起,抬起双手打了个哈欠,仍回想着昨夜的事。   “倒还确实不错……”她想,之后如果有时间就再来一次好了。   不过,这一世大概是没机会了。   她起身穿好衣裳,以室内台盆稍微洗漱了一下,整理过容貌便带着剑走下楼去。   到后院,一如既往地以剑舞热身。   晨练了一个时辰,夕恒返回楼中用早膳,还没吃多少,外面便忽然传来了车马与人群的走动声。   人群停在了花满楼前,紧接着传来的是一个尖锐刺耳的太监传话声:   “应天顺时,天帝昊天长子皇帝宣诏——”   夕恒揉了揉耳朵,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尖得好似鸡叫的诡异喊声。   就不能和正常人一样说话吗……   少女轻叹一声,也知道外面的太监是来接自己入宫的,放下了手里碗筷走去楼阁之前。   “闻三帝姬夕恒离京不见十余年,今日归于京城,甚感欣慰,特令入京重封帝姬之位,赏赐思佳殿,赐金银珠宝万两,宫娥数十……且因其诗才超绝!赐正三品官职翰林院大学士……”   老太监低身俯首念了长长一通,直到夕恒从花满楼中现身才念罢。   他朝夕恒干净利落地半跪行礼,且将手中金卷圣旨高抬奉上。   “臣接旨。”夕恒随随意意地走上前去,毫无礼数地直接将太监手里的圣旨卷轴抓在手中。   太监接连做出几个规整动作迅速平稳地起身,朝夕恒鞠身,并指向后面以紫色为底,雕着金龙的高大马车:   “帝姬殿下,请吧。”   夕恒瞥了这家伙一眼,觉得对方模样有些熟悉。   仔细想了想,便记起此人就是上一世领她去朝堂见皇帝的老东西。   这一世又是此人,简直像是什么会把人领向死路的妖怪。   早晚有一天,她要将这人也给杀了。   夕恒闭眸遮掩住眼底杀意,随着对方指引走上马车。   离开前,最后看了这花满楼一眼。   春纤正待在楼阁的一处阳台栏杆旁,向下遥遥望着她。   因为距离太远,夕恒看不太清对方面色表情,只是轻轻摆手回应。   楼下管家与许多其他侍女静静注目,外边诸多事外人听闻,皆朝着夕恒投来了羡妒的眼光。   夕恒坐在马车上苦笑,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去皇宫只会身死的糟糕结果,大概就不会这么羡慕了。   身为公主,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富贵美好……特别是这种疯皇帝的公主。   车轮滚动,花满楼被逐渐拉远,消失不见。   夕恒依在车厢中的软垫,又开始在心里回忆起血海大法的布阵顺序与手势动作。   马车行了许久,先是离开秦谢长巷,又在夕恒不太熟悉的地方转悠了一圈,随后踏入皇城,停在了皇城中心朝堂大殿前的白石广场。   白石构成一道巨桥,下有流水徐徐淌过,沿水墙面凸出许多龙头,时不时朝外吐着水流。   夕恒听到了外面太监的呼唤声,推开车帘走下马车。   抬眼一看,墙面绘着金龙的太霄殿便忽地立在了眼前,周边立着上百金甲禁卫,时刻彰显着威武气势。   太监行至夕恒身前,俯身以尖声道:“请帝姬进朝,面见圣上!”   夕恒曾就在朝堂大殿之前听过同样的话,自己好似回到了上一世的当初。   不过这一次,她要更进一步。   皇帝想要将她练成血灵石,这次她要反过来将那狗皇帝丢进金银大鼎,混合各种药材,练成灵石为自己所用!   夕恒毫不犹豫地踏步前行,目光扫过殿内周边的紫金龙纹与天宫之景,动作愈发轻快。   前头四道汹涌的火柱高举,许多头戴乌纱帽,手持朝笏的文官站成两排方阵。   赵乾元身穿金龙皇袍,头戴十二疏冠冕,正坐在龙椅上,说着:   “令泽、代、忻、汾、辽各州募兵进军金石,调北军七万速速剿灭逆贼,朕两月之内就要见那方天德的脑袋!”   “陛下,北军不得全撤,北国颜蒙国已整顿好了王位之争,似要聚军边境,若是攻来局势难以收拾,最多两三万北军!”   “两万还是三万,给朕讲清楚。”赵乾元冷声道。   座下臣子闻言赶紧叩首:“陛下明鉴,几万大军千里转进实在并非易事,所需钱粮甚多,北军十数年未曾挪动,如今粮车运马皆不足够,征调周边车马可运兵两万,再要户部三百辆牛车、一千驮骡与粮食十万石,咬牙可运三万。”   “下我旨意,将北军所需之物运去,如有克扣贪赃者斩。”赵乾元让身边太监取来圣旨,立刻在纸面龙飞凤舞地书写起来,盖上印章。   “臣遵旨。”   此言之后,对方又要来一张圣旨,交于侧边一位文臣另其拟旨:“另外传我圣旨,令京军半数出京扫除京畿骚乱,并于天下广而告之,中外有识之士可直谏朝廷过错,民间隐人异士能出良计破天梁贼军者重赏进爵,令南杭之地官府开仓赈济灾民,将所收无主土地分为民众,侍从官降半数月俸,罢黜宫中道宫道观……”   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另外,把蓬莱山那龙拆了吧……朕,不求道了。”   下方文武百官听着听着忽然愣住了,皆抬首望向皇帝。   “吾皇圣明。”   不知是下方哪位臣子讲出这四字,其他百官也一同俯首齐道:   “吾皇圣明!”   …………………… 第三十九章、仙凡两绝   讲罢了这些着急的正事,好似一夜间苍老了许多的赵乾元疲惫地朝站在众臣后面的夕恒招了招手。   文武百官回身让开一条道路,领带夕恒的那个苍发老太监跪身朝夕恒抬起双手,以好似戏腔的尖锐声道:   “请帝姬容咋家再诵圣旨!”   夕恒把手里随便抓着的圣旨交于对方,老太监抬手立身将圣旨展开,又将之前在花满楼之前的话又讲了一遍:   “应天顺时,天帝昊天长子……”   尖细扰耳的高声在大殿当中回荡了数分钟,夕恒无奈用指甲抓了抓耳朵,静静等着这个每次听都很难听的声音过去。   等太监将重封嫡公主并封官职的圣旨宣读完了,又道:“请帝姬上前!”   夕恒应声,朝那龙椅上的皇帝走去。   比起上次前来,今日这氛围倒是好上不少。   没有臣子的嘴巴被粗线缝死,也没有人被捆在柱子上一点点烧成炭色,氛围显然和煦许多。   “十余年千金无寻,今日方得重聚。”龙椅上的赵乾元说着与上一世相似的话。   不过对方语气上略有些差别,没有上次那般激动,声音只是沉闷。   “十年别离,是去了何方?又如何度日?”   夕恒一如之前简单讲了所经遭遇,自然而然地走完这段形式流程。   赵乾元听夕恒竟是在某个偏远山村以采药为生,眼里透出了丝丝怜悯:“回来就好,孩子。”   他向后依靠在龙椅上,注视着夕恒,思绪繁多。   “今日朕命你为翰林供奉一职,可能在此作首诗,彰显文采才赋?”即便心神劳累,皇帝仍想着夕恒的诗。   夕恒扫了眼周边带着乌纱帽的文武百官,再抬头盯了会前头的疯皇帝。   赵乾元现在一定还在想着炼制灵石之事,自己也没必要跟对方客气和善,于是抄了王国维的《临江仙》:   “过眼韶华何处也?萧萧又是秋声。极天衰草暮云平。斜阳漏处,一塔枕孤城。   独立荒寒谁语,蓦回头、宫阙峥嵘。红墙隔雾未分明。依依残照,独拥最高层。”   讲罢,夕恒背手注目座上皇帝。   后方文臣无言,互相转头对视之时,皆从他人眼神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明悟与后怕。   这首词表面来看显然是在写天地寥廓,庄严肃穆之景,但其中每一语却都在写景外之物。   过眼韶华、萧萧秋风,显然是在念大赵以往的繁华与如今的内忧外患。   而一塔枕孤城这几字更为明显,‘塔’定然指的是皇帝赵乾元,而‘孤城’则是天下万民与国土社稷,是讲皇帝收拢万民财富来供自己一人骄奢淫乐。   独立荒寒谁语更是意味深长,显然作诗者有话要说却又终究没说,兴许是不想说,也可能是不能说……而此诗吟于朝堂,朝堂中不能说的话,在场之人具皆知晓。   而之后的宫阙、红墙、高层几词是在言大赵王朝,隔雾未分明是说对王朝未来的担忧……   反反复复于心中念了数遍,文武官员多已听懂,这首诗写的是已经穷途末路的大赵。   只是文官们怎么想也捉摸不透,诗句最后的‘独拥最高层’是何意味,究竟是谁在那最高层?   并且,越想越是觉得词中意向诡诞,引人心里发寒。   而身在朝堂之上,面对皇帝念出此诗,更是大勇气者。   以至于前头的一些武官武将看向夕恒时,眼里凭添了几分敬佩。   “……”   下面那些文官能够听明白的事,龙椅上更是文采出众的赵乾元自然也能听懂。   他握住右拳,盯着夕恒的目光逐渐变冷。   夕恒凌然不惧,正正站着与其对视。   “好,好,好。”赵乾元连说三个好字,重重鼓掌三次:“诸位爱卿,认为帝姬此诗词如何?”   一时间朝堂之上竟无人敢言。   直到皇帝让名为文虚的状元官走上前做些点评,那人才稍显紧张地将此诗作为写景之诗说出了什么:词中有画,技法惊人,画面气势磅礴,各字的运用之妙,天地寥廓衬人渺小;天地永恒衬人无常,等等赏析之语。   直到最后,才憋不住讲出了个‘意味深长’。   “朕也有此同感。”皇帝点头道:   “可朕想来念去,始终不通,最后五字‘独拥最高层’究竟何意?谁在最高层?亦或这最高层是谁?可能做些解释?”   众人目光落在夕恒身上,而她没心思解释,只说:“自己去品吧。”   她对皇帝的失礼与对抗态度,又使朝堂沉默数秒。   赵乾元点着自己龙椅扶手,食指抬起落下,不断重复。   他指头忽地停住,摆手对夕恒道:“也是,怎能让作诗之人去解释诗句,只会平添无趣,罢了。”   “吾女,你先去一旁静待,待朝会结束,朕带你去个地方。”   夕恒眯了眯眼。   终于来了……   这次甚至没有给她去公主的思佳殿中享乐一会的时间,朝会结束后就要去那炼灵石的石室。   也许是因为自己抄的这首诗将对方惹怒了。   不过也好,她也不用浪费时间。   夕恒认真朝皇帝点头,退到了一侧,左手抚在腰间剑鞘,静静等待。   她这次身上带了剑,可以找时机直接刺穿疯皇帝的心脏,并且手背、前臂,都正印有法术。   夕恒已经开始在脑中模拟起要怎么出剑,怎么使力,用何种招式能够最为轻松地一击致命等等。   之后,朝堂中皇帝与众臣讨论了一番京畿地区最近的骚乱,又问了问城中之事,便宣布退朝。   一场朝会看下来,赵乾元似乎没以前那么疯了。   并且,时不时甚至还表现出了忧国忧民的模样,实在令人看不透这家伙心思所想所念。   也许他那癫疯似的状态像是一种病症,时不时会安稳一会,时不时又会复发——夕恒只想   不过再怎么样都与她无关,她可不会认为这个会拿亲人练灵石的疯子能突然改过自新,变成什么好人。   赵乾元宣布退朝,众位文武大臣规矩并排离开,过了几分钟后,殿内就只剩下了几名宫女、立在旁边的几位禁卫与太监,还有夕恒与赵乾元两人。   皇帝缓缓松了口气,在桌上盘中捏起了一颗葡萄嘴里,呼伦吞下,又饮了杯酒水。   随后,他目光转来侧边,轻轻叫了夕恒的名字。   声音没用什么气力,但在这空荡寂寥的朝堂当中倒是明显。   见夕恒望来,赵乾元撑着龙椅起身:“跟在朕后面,朕带你去看一件事物。”   “嗯。”   夕恒也早已准备好了。。   行走间,淡红色的衣着之下,隐隐显着鲜艳的血印色彩。   夕恒在后盯着对方宽厚背影与衣后印的狰狞龙纹,心里默想,只需捏出一个指印,就能够将没有武学境界的疯皇帝直接杀死。   哪怕周边有隐藏的高手侍卫,也应该反应不过来这种超自然的法术。   只要夕恒想,随时可以取走这疯皇帝的性命。   不过现在动手也没什么好处,只要赵乾元周边有个高手护卫,自己弑君之后也会死掉。   而夕恒所想的是把对方练成灵石,途中不能着急动手。   现在她还需要找到对方隐藏着的炼药密室,她上一世虽被抓去过,但不清楚具体位置,所以要等赵乾元将她领过去才能动手……   夕恒心想之时,前面的赵乾元传来声音:   “你方才于殿堂所讲之诗,可是在讥讽朕?”   “陛下想多了。”夕恒在杀人之前不想见到什么变故,只是道:“不过是首写景之诗罢了。”   “呵,诗人文人总会做些隐喻,暗示朕的过错,朕早已习惯了。”赵乾元根本没信:“你对我不满,我也知晓明白,大多文人都是如此。”   夕恒摇头,她才不会承认。   “莫要急着反驳,朕今日要带你去的地方,便是朕沦落至今,被天下人称为昏君暴君的根源。”   他说到此忽然回头,以古怪的热烈眼神盯向夕恒:   “说来你与朕很像,天生傲骨,文采高绝,并且……都想成仙,朕问你,你为何想要成仙?”   “为了长生不死。”夕恒道。   “长生不死~”赵乾元轻笑一声,悠悠长叹:“世人皆想长生不死,永生极乐,饮琼浆玉露,我命在我,不属天地……”   “那些道书上说得多好,可又如何能成仙呢?”他边走边唏嘘道:“朕年轻时听闻世间有长生飞仙之法,又于一场大梦间见自己乘白鹤,戴羽衣飞天成仙,朝下望是尘冥人间,乡国绿野,抬头看是群仙相引,玉皇戴冠,玉皇言说吾为仙才,必要努力,十五年后即可登上白玉京与群仙做伴……”   “梦醒之后,朕心想长生可得,日后即可驾鹤飞仙与天地同寿,并因此争名夺利,拼尽全力干掉了三个兄弟,一个姐妹,才坐在了这冰冷龙椅之上。”   “朕当初想,若是成仙了,朕便永生不死了,这寥寥百年之间的种种罪过也就是这么一缕云烟,随风消散……”他喃喃道:   “朕想,即便要用尽整个大赵的国力,也必定要使自己踏足那成仙之途……只要能成仙,哪怕大赵都灭了又如何?诸多王朝起起落落,生灭轮回不断,大赵也不过只是其中一支,王朝内的万万子民,他们缥缈即逝的短暂生命又怎能比得上与天地同寿的仙人呢?”   “于是朕便依此所思所念,坐上龙椅收集万民之利,来供朕一人成仙……朕依照天地历法、阴阳时辰,四合变换,吞服汞丹与铅丹,不食荤血,不泄体精,勤苦修炼。”   “可朕都已空望了十八年了……朕的牙齿和头发衰败,耳目都变得模糊,也未等到当初那大梦一场当中玉皇所言的仙车仙鹤,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他说时声音愈发虚弱,到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身影又更颓唐几分。   夕恒跟在后面听出,这个疯皇帝似是已经悔改了。   不过对方悔不悔改和她没什么关系,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   “悲哉梦仙人,一梦误一生!”赵乾元举掌拍在胸间,打出闷声。   “若无那场大梦,若是朕途中悔改不再心愿成仙,朕的江山也不至于到如今这般国无宁岁的地步,你年幼时也不会忽然失踪,朕也不必在今日,在这朝堂之上听你念诵如此诗文……”   “朕,后悔了。”   “……”夕恒在后边默默听着。   在这对话之间,他们两人已经走出朝堂大殿,在外面宽敞的道路行走许久。   现在,一座灰青与暗红两色交织而成的宽广大殿,已经立在了前头。   再走进大殿外的院门,即可见青瓦好似青羽般叠满了房檐,正脊两端雕着龙头鱼身的龙吻,又立着五个模样小巧的蹲兽。   白玉栏杆与御道之上,暗红色的梁柱盛对称之势扎根大地,数十身穿鲜艳红甲的禁军站岗于白玉栏杆周边,身姿犹如宝塔般稳定。   夕恒伴着皇帝登上暗色石阶,再走过一片同色平底,入了这方大殿之中。   福庆殿三字高挂于殿堂之内,字形龙飞凤舞,潇洒自然。   一个个请安声在夕恒入殿后环绕耳边,赵乾元与她都未理会,两人神情都是相当认真。   入殿后,疯皇帝带夕恒走向侧边一处宽长廊道,道:“朕带你前来此地,便要讲那成仙之事。”   果然么……夕恒目光更冷了些许。   这疯皇帝方才说了那么多漂亮话,说自己后悔了,以后要改过自新什么的。   但实际上,他却仍领自己来到这里。   想来又是要如上一世那样,要将她练成灵石。   明知自己过错却还要继续做出恶行,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总之,夕恒对这疯皇帝没什么好印象。   “昨日在那花满楼中,你说想要成仙。”赵乾元道:   “朕听进心中,于昨夜思索了一宵一宿,白日终是定下心思,要将这成仙之途告知于你,如何成仙,又为何成不了仙。”   “你要告诉我成仙之法?”夕恒迟疑着回答。   她到此刻才察觉到,这疯皇帝确实是有那么一丁点可能要改过自新。   “因为你与朕很像。”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仰头道:   “朕看得出,你昨日所言的成仙二字是郑重其事……朕不愿你再像我这般为那缥缈仙途费尽心力,劳民伤财最终只得一场空,便要将真相告知于你。”   夕恒思索几秒,直言讲出心中念头:“我和你不同,也没人能与我相像。”   “年轻。”赵乾元好似隐世高人般摇头:   “这天下间所有生灵,哪怕皇帝也不过人世间轮回的一部分,再下一轮回,总会有与你一般之人,与我一般之人。”   说着说着,他们走至殿尾,有一扇厚重木门挡在了长廊的最终点。   又是那名苍白发的太监立在了门旁,鞠身朝着皇帝请安并言道:   “陛下,您昨日所言之用物,都在房中了。”   “今日也用不上了。”赵乾元简单回了一句,便朝前推开沉重木门。   木门敞开响出长长尖声,那熟悉的昏暗情景又显在了夕恒面前。   屋内各处都贴着石板,不似其他房间那般明朗干净,只有墙上与房檐相接位置还留有些许空隙通风。   这种角度的空隙无法迎来外界阳光,使得整个房中显得昏暗且阴森可怖。   只有石房中心的大鼎之下还微微亮着些暗红的炭火作为光源。   夕恒借着微光,见到了室内地上摆放着五个圆滚滚的,好似叫花鸡般被荷叶牢牢包裹了数层的东西。   看其大小,夕恒便猜测这些就是凝练血灵石所需的,五行命数的五颗头颅。   她又望向一旁石桌,又见许多排列整齐的瓷器瓷碗,那里面大概就是碾成粉末的各类珍稀之财。   另外,夕恒还见桌上有几颗模样极为纯净的羊脂白玉,正微微反光。   其他材料都准备好了……   汲灵法的最后一种材料便是血亲血肉,而她与身边的疯皇帝,都算是材料之一。   夕恒正想要不要尽快出手解决赵乾元,免得对方叫人来先把她制服时——   一旁身穿龙袍的中年男人忽然讲道:   “这石室便是我炼丹集灵之处,而那桌上种种材料,便是我炼制灵石之用。”   “朕昨夜思来想去,不断想着今日要再试这最后一次……甚至已命太监寻了一遍所需材料,可在苦熬一夜后,今日醒来又见了太阳,看着那晨光升起,朕竟就这么释然了……”   他低头苦笑几声,好似自己也不太相信。   “原来一切就如这太阳升起而后落下一般,不过只是一场轮回。”他讲道:   “每朝每代尽是如此,末年时总会有那么几人身为皇帝,却要寻仙,朕只是其中之一。”   “朕不干了。”   他挥了挥龙袍的长袖。   夕恒在旁听着对方感叹,心思却不在对方身上,而仍盯着室内汲灵法的材料。   这位疯皇帝有了怎样高明的感悟都无所谓,她要做的事不会变。   “进来吧,朕今日告诉你成仙之法,并告诉你为何法不可成。”赵乾元先一步踏入房中。   夕恒应声说是,好似相当听话的乖巧女儿般随在身后,目光则落在了对方后心要害。   赵乾元拾起一颗蜡烛,走到那边放着种种粉末材料的石桌边,一一指着讲解道:   “此桌上之粉屑,从左至右为:石斛、天山雪莲,三两重人参、百二十年首乌、花甲之茯苓、深山野灵芝、海底珍珠、冬虫夏草、苁蓉……乃是道藏之中的九大仙草,是积聚灵性灵气之物。”   “而这羊脂白玉,则是深山集灵之美石。”   “朕集齐这些灵物,便是为了练成传说中仙人所用之灵石。”   他又带夕恒来到石房中心的金银大鼎处,指向那摆放在五个位置的五颗头颅:“荷叶所包之物则是五行各命数的死囚人颅,以五行方位排序……”   他介绍罢了,回头瞥了夕恒一眼,略过了这最后一种最为重要的材料,叹息讲道:“朕耗费心力,用过许多珍宝,倒也确实炼出了这么一颗所谓灵石。”   “但……”他拿起一颗羊脂玉石:“朕将灵石炼出之后才知晓,所谓灵气,根本无法入体。”   赵乾元忽地松手,玉石自然落到地板上打出啪嗒声。   “就宛如水会下流,石会坠地,只要出现,那灵气便会自发地朝天上飞去。”   “朕以为灵气是如青烟那般,浮升至清之物,便封了间毫不透气的地下暗室尝试锁灵练气,但灵气却不受封锁,穿透层层土石木板飞去天际,无论怎样都难以将其束缚。”   “哪怕用尽力气将灵气吸憋入腹,它也会穿透身躯遥遥飞离,好似天上有何物将它吸引,又似它本就不应留存于这方凡尘俗世。”   “朕想,恐怕是天上仙宫将灵气吸走,仙人不允凡人行走仙途。”   他目光好似透过昏暗的屋顶,看去了那高处长空,自嘲道:“可怜朕当年大梦,以为玉皇之言真切,殊不知仙凡已绝,分割两界。”   “哪怕今日再练上一颗灵石,也不过重蹈覆辙。”他摇头道。   “灵气会向上飘走,又能够直接穿透物体……”夕恒微微蹙眉,她也要成仙修得长生,这明显也是她之后要面对的问题。   哪怕电磁波和辐射,也不能直接穿透所有物质吧?   那是灵气究竟是什么,暗物质?量子纠缠态?逆熵?亚空间能量?超维度物质?高能粒子?或者微生物?游离夸克?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灵气这种超自然的事物也许难以用科学理论来将其把握,夕恒也不是什么科学家。   眼前,赵乾元见夕恒思索模样,皱眉叫道:“莫要想了!赶快放下这修仙执念,天宫封锁,灵气难存!凡人修不得仙!”   “你是凡人,我可不是。”夕恒被扰乱头绪,有点生气。   “休得妄言!”赵乾元教训说:“你身为当朝帝姬,就应当遵规守序,尽忠报国,学济世经邦之法以燮和天下,往后作贤中内助尽母仪之德,为百姓之表,坚国处公,上奉庙堂高祖,下照苍生万民!”   “我想什么,做什么,与你有何干系?!”夕恒冷声道:“对我说这种话,你也配?”   赵乾元睁大双眸,同样心起怒意:“朕是你父亲!”   “好啊,父亲。”夕恒立刻拔出腰间长剑,刷一声亮起剑光:“女儿今日前来行孝!”   “汝!汝之何为?”一身龙袍的赵乾元咬牙朝后退步。   “成仙!”夕恒腰身连着手腕忽转,心灵从未有如此畅通。   剑尖红芒一闪,犹如白虹贯日。   噗嗤一声,长剑直接没入对方胸间,并带着血色自其身后袍上龙眼位置穿出。   长剑刺透血肉,接着突然一转——   赵乾元还想喊来人救驾,可人字还未出口,他大半个脖子就已被砍断。   少女甩了个剑花,无数血滴于这昏暗室内飞溅。   赵乾元还有力气捂着自己被斩开的脖颈,渐失光彩的双眸死死盯着夕恒,张口支支吾吾地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吐出些脏污血沫。   随着他胸间连到脖颈的那条血线一股股涌出鲜血,他失了力气跪倒在地,最后趴在了夕恒身前,眼底光彩渐黯,颈间鲜血在石板地面聚成血泊。   “呼……”夕恒闭眸长舒一口气。   方才挥剑时所体会到的剑意极为醒目,精纯到仿佛忽得蜕变。   体会过了剑意的这般余韵,少女将手里长剑缓缓入鞘。   看向脚下尸身,又看向一旁金银大鼎。   …… 第四十章、继天立极   夕恒低头,见着这疯皇帝的尸身还在微微抽搐,颈肩有鲜血一股股冒出……   不知怎得,她无意识间回想起上一世,朝堂上那位忠臣于死前对赵乾元所喊的‘不得好死’四字。   此刻这模样,大概就算是不得好死了吧?   夕恒觉得地上聚出的血泊有些浪费,于是抓着对方被宽大龙袍裹着的胳膊,用上劲力将这疯皇帝拖起来。   左右看了看,找到一个看样子像是水缸似的空大缸,就先把尸身塞了进去。   拍手完工,夕恒环顾了遍周边的昏暗情景,就准备开始干活了。   “先把柴火添进去吧……地面阵法什么的也都画好了,倒是不用太过麻烦。”夕恒于是抱起墙边的一堆柴火,丢进金银大鼎之下。   本就剩些余火的红炭接触燃料,便汹涌地将其吞噬,不过一会就有烈火燃起。   夕恒再来到一旁石桌边,分辨起其中的各种珍稀材料,等大鼎的底部也被烤红了,便将碗中粉末和地上的五颗头颅接连倒入鼎中。   受剧热影响,明明鼎中无水,却又发出了好似水沸般的咕嘟响动。   夕恒倒完药材,鼎中粉末混合起来化成了种干枯的灰黄色,拍了拍手,又跑去另一边把装着皇帝尸身的大缸子抬了过来。   “嘿咻。”少女揉了揉胳膊,看着锅中种种药砂不断沸腾,先试着舀了半碗鲜血倒进去。   血液落入其中,迅速为一鼎药砂染了色。   小碗小碗黑血不断倒入鼎中,直到药砂都变成通红。   但在夕恒看来,颜色还没那么正。   “果然,还是要把整个人投进去才行……”   夕恒将以剑刃削开龙袍,随后拽着其中肉身,直接丢入了大鼎之内。   方才褪下的暗金龙袍也被夕恒丢进火里,最为高贵的绫罗绸缎在烈火当中迅速被烧成一片焦炭,就如最常见的燃料般将烈火增大一阵,便悄然消成灰烬。   她提起沾了血的鞋尖点地环绕一圈,手指捏决,地上仪轨法阵随之亮起了微红的荧光,且念诵道:   “凡世臣血失之灵识之灵,此天复通物真灵屯聚玉阳,阴阳相食重复……”   声音落罢,脚步停顿,夕恒单眨着一只眼看去鼎中。   暗红色的烟气升腾,躺在鼎中的赵乾元变得枯老衰弱,好似身上所有血液都被吸干成了一具干尸模样,血肉也飞快消瘦溶解,皮包了骨骼,再也不见原来那副威严样貌。   她又从旁边拿来一块较大的羊脂白玉,手浮在剧热的鼎上,五指松开。   玉石恰巧落入大鼎最中心的位置。   紧接着,旁边鲜红药粉好似磁粉受到磁铁吸引般疯狂的贴向白玉,将玉石裹成了一团血色。   在烈火呼呼的灼烧声下,裹在玉石最外围的红色变浅,好似药粉血色都被吸净。   渐渐,无数药粉与赵乾元瘦骨棱棱的尸身都已经褪成了衰败的枯灰。   夕恒将紧紧捏着的指尖缓缓放下,这汲灵之法已经完成,那被药粉包裹着的羊脂白玉,此刻应该已经变成了血灵石。   她在旁边另一个小水缸中舀了碗水,浇在鼎下火上。   两三下后,烈火熄灭。   夕恒抓起鼎中硬木大勺,从这松散的灰粉里捞出了一颗沾满药灰的红色玉石。   原本润滑的羊脂玉,此刻已经成了犹如鲜血结晶似的红色。   少女试着碰了碰,还是相当滚烫,便将其先用勺子捞出,放到了一旁桌上。   她又回到鼎边,打算处理一下现场。   夕恒还没有放弃此世活下去的希望,打算编个理由尝试逃脱。   龙袍已经被她烧了,现在还留有一具枯瘦如柴的干尸,观其面貌身形,已经完全看不出是赵乾元。   “嗯……”她看了看周边,倒也没什么可以藏的地方。   于是目光又放到了先前塞皇帝的那个大水缸。   “就勉强丢进这里吧。”夕恒于是抓着鼎中干尸的脑袋拉起。   咔嚓一声,只觉得两手忽地一松,再看,整个头颅被她这么一拉,直接拽断了。   “……”   “抱歉?”   夕恒呆了下,随后若无其事地把脑袋丢进缸子里。   再一抓,胳膊断了。   大腿小腿也是一样,干尸被夕恒这么一折腾,顿时便分成了好几节。   一个个断掉的部件被丢进缸里,干尸缩水到了极限,大小只铺平了缸子的底部。   最后,夕恒拿着用来夹木柴的架子,将金银大鼎下面的黑炭都丢进了缸子里面。   黑炭与灰烬将骸骨遮掩,之后她又一勺一勺将鼎中药渣也倒了进去,直到再也见不到那赵乾元的一丝一毫,才松了口气。   回到一旁石桌边上,借着烛火微光,夕恒捏起鲜红的血灵石,静静观摩。   玉石中心散着莹莹的红光,细小的几不可见。   单单只是将其握住,便可感到心神清净、丝缕温润热感顺着手掌自身躯蔓延,明显有着促进血液循环,缓解肌肉与心神紧张之类的作用。   “但如何从中汲取出灵气呢?打坐么……”   自己虽已经有了灵石,却还没有得到练气之法。   她回头望了眼装着赵乾元的大水缸。   “他方才说曾将灵气吸入体内,定然是有练气功法的……只可惜现在也问不了他了。”   “御书房或者赵乾元的住所里或许会有练气的功法,之后想办法找一下好了……嗯?”夕恒忽然见到手里玉石显出一阵微光,是自己方才更用力捏紧了些。   同时间,她体会到所谓的灵气从自己的掌心波荡离开。   灵气无形无味,却使她感到了莫名的熟悉,并且她能以一种奇特的感知察觉到灵气的流淌。   “这好像是每次在手背上刻下法术时的感觉……”夕恒若有所思,一手紧握着血灵石,一手则捏起指印,轻念了一段血箭之法的咒语。   紧接着,夕恒将血灵石直接按在了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再抬起,手背位置便有了一个血箭术的印记。   “原来法术本就是灵气所催动的?也对,血海大法书上本就写着这点,从大量血肉当中获得一点灵,并以阵式引导灵转为法术……”   “而这血灵石不过是将自血肉中汲取出的灵聚在了一起,保存在了玉石里面。”   夕恒不由得思考起一个最基础的问题:   “从血肉当中汲取出的灵,与练气修仙所用的灵气是一种东西吗?”   如果这两者根本不是一种东西,那么眼前这条练气修仙的长生之路,可就又变得更模糊了。   而即便确实是同一物,也要解决灵气会自发飘散的问题。   “总之,任重道远呐。”夕恒隐隐觉得,自己在短时间内是攻不破这些难点了。   “现在这血灵石只能用于使用法术了,不知道如果获得了大量血肉,能不能将血肉的灵存储在灵石里,也不知血灵石内的灵气会不会自主地蒸发弥散……这些只能慢慢实验。”   夕恒将这颗茶杯大小的血灵石放到了腰间的钱囊当中,回首面对起自己的现实处境。   她已将赵乾元尸身藏了起来,除了她没人知道室内发生了什么。   但皇帝突然消失不见了,这对于大赵来说可绝不是什么小事。   就这么走出去,很可能会被宫廷中的禁军抓住杀头——就算赵乾元是个昏君暴君,宫中亲卫里应该也有几个对他忠心的人。   “总感觉只要走出去,脑袋就会掉下来。”夕恒看向那边紧闭着的厚重木门。   “只能读档了吗?”   好像,确实已经走到一条死路了。   自己今日才来到宫廷,在朝中又没什么势力支持,杀了皇帝连谋权篡位都算不上。   别的皇家子女弑父是为了坐上龙椅掌权天下,而她却只是为了炼制一颗灵石,没做过其他准备,自然也不会有人为她披上皇袍。   “除非朝中所有人都极恨赵乾元,恨不得生啖其肉,我才能活下去吧?”夕恒总觉得不可能。   “听天由命吧。”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读档的准备,此时也没必要再多加犹豫,拖延时间。   她拍了拍胸口,挪动脚步走向来时的厚木门。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恍惚之间来到。   少女拉住把手慢慢打开,听着木门的吱呀声响,见一点点外界长廊的光景色彩透入了昏暗的房中。   廊内是青檐绿瓦,红梁画栋,廊外是剔透玲珑的殿后花草院落,院中有一大池,池内布翠荇香菱,岸上有蓼花苇叶,形状奇特的异石林立,花鸟做伴,雍容华贵且富丽堂皇。   美景投入眼底,室内的昏沉闷黯与外界的锦天绣地对照而成的强烈反差感,令夕恒心底一时清净。   “帝姬殿下。”门边的老太监鞠身请安,且问道:“请问陛下可还在忙碌,此刻就要巳时了,陛下还需前往天和殿批阅奏折……”   夕恒安稳走出,说出了自己方才想出的一个简单理由:   “陛下,成仙了。”   “……帝姬殿下,恕奴才耳拙,方才所言可能重复?”老太监认为自己听错了。   “他得了灵气,成仙了。”夕恒说。   “成…仙?”老太监语气目光皆是朦胧,完全无法理解这两字,只觉后背发亮,隐隐有大难将临之感。   过了几秒,他又问:“驾鹤西去了?”   “不,就是成仙了。”夕恒可不会更改自己的说辞:   “陛下已经修炼至三花聚顶,羽化登仙的境界,此刻他身在天上瑶台阆苑,与群仙相会,饮琼浆吃蟠桃,共享永生极乐。”   “三花聚顶……羽化登仙?”这老太监愣了许久,显然是被夕恒忽悠住了:“陛下还会回来吗?”   “他都已登上天庭了,为何还要理会这凡尘俗世?”夕恒反问道。   “可,可不能不管啊……”对方茫然道。   “那你再去找个人做新皇帝吧。”夕恒说罢,便试图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时离开此地。   她刻意做出看起来自然的步调,而后面的老太监则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石屋当中,不断喊着皇上。   直到他喉咙哑了,夕恒也已经走远了,这聒噪的尖声才堪堪停下。   刚犯下弑君之罪的少女环顾了下周边,四面情景空荡,也无人前来盘问。   自己好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走出了福庆殿……   “这么简单的吗。”   自言自语的时候,后面却忽地传来了许多踏步奔跑声,紧接着又有太监尖细嗓音传到她耳边:   “快把她拦下来!快!”   “果然,还是麻烦。”夕恒见到后方与持着长枪立在道路两侧的禁卫都朝她望了过来,立刻飞身逃窜。   红甲禁卫们顿时明了,一并听从了太监命令朝着夕恒围来。   他们大多都已入劲,可用劲力催动轻功,夕恒尽全力逃跑,短时间内却仍甩不掉后方禁军。   并且自己所逃往的前方仍有禁卫站岗,那些人也朝着夕恒围来。   “站住!”   “我是大赵帝姬,都给我退下!”夕恒这的呼喊声使奔来的禁卫一滞。   “拦下帝姬!”后面那老太监的声音更加焦急:“皇上下落不明,只有帝姬知晓在哪!”   “我说过,他成仙了!”夕恒回头再度作答,却无人理会。   “莫要帝姬离开皇宫!”老太监还是名高望重,再一声下来还是催动了周边禁卫,隐隐对夕恒形成了合围之势。   夕恒寻了薄弱之处转向硬要逃出,后面那老太监却已趁机跟到了她身后五米,显然对方轻功要比她高明许多。   几秒后,一只手从后方抓来,以擒拿之势扣在了她的手腕。   夕恒咬牙踏步再转,以旋身的惯性带着对方身体轮转,下一瞬空出来的右手呈掌击向这死太监胸间。   老太监只令手腕以诡异方式扭曲一转,就好似恰巧般将夕恒打来的掌击挡下,并顺带着将她两手都牢牢扣住。   夕恒再以劲力踢出一击,直指敌人下阴弱点。   她用上全力,劲力足有千斤,哪怕坚石也可直接踢碎。   可这次命中之后,对方却纹丝不动,只不过闷哼一声。   老太监随后忽地全身一颤,震开气力,地面灰尘尽皆向外退开。   夕恒也感气力袭身,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   就这短暂几秒,周围数十禁卫已经将夕恒四边围了个严严实实。   夕恒环顾四面已知自己在劫难逃,再不心思侥幸,准备拔剑迎敌。   “恕奴才冒犯!”可这时老太监却是直接把双膝砸落在地,抱拳朝着夕恒郑重问道:“请帝姬告知,陛下身在何处!”   “他成仙了。”   太监明白会收到如此回答,紧跟着话尾道:   “既然如此,陛下下落不明,只能请帝姬作为嫡女,登基临朝!”   “哈?我?”这下换成夕恒愣住了,想了几秒道:“你们没别人了能选了?”   “帝姬身为陛下唯一的嫡女,继位顺序自然排在最高!”   “不是,我又不懂什么政治权势谋略,今日才不过是我来宫内的第一日,连大赵如今的局势如何都不清楚,你们随便挑个皇子也比我好吧?”夕恒连忙反驳:   “皇子的继位顺序应当比皇女更高吧?”   “大赵皇家,先嫡后庶,不分男女。”这老太监似乎也有些无奈,不过也立刻遮掩了下去。   夕恒愈发感到,这世界与他穿越之前的世界,着实是有些不同。   不只是多了武者这种高阶力量,在其他各个层面上也有些鲜明的分别。   例如,比起她曾在书本读到的古代,这异世的女子似乎都更自主一些。   夕恒由此联想,忽地朝太监问道:   “大赵也曾有过女皇帝?”   “帝姬何出此言?”太监听到这问题更显困惑,之后老实回答:“大赵曾有女皇三位。”   该说果然吗?   夕恒扶额作叹:“于是我是嫡女,就该继承王位?其他庶子不会把我暗杀了吗?”   自己在这宫中又没什么势力,如果真的继承皇位,说不定在夜里上床睡觉,眼睛一闭一睁,眼前就只剩读档两个字了。   “嫡长继承乃国之根本,不可动摇!”太监没有回答后一句,只称道:“既然帝姬讲陛下已经飞天成仙,国不可一日无主,而帝姬今日受陛下之旨,已经重复嫡女身份,按照规矩,皇位自然当由帝姬继承!”   “……这不对吧,”夕恒只觉前途一片昏暗。   但看眼前这情况,她好像也已经逃不掉了。   ………… 第四十一章、东市朝衣   明日,太霄殿后,天地宗祭大坛。   宫中三省六部,文武官员,扈从太监宫女等等宫中稍有官职之人,皆排列有序地齐聚在其中。   正品官员皆身穿大祭礼服、吉服、或青或紫,手持玉牌朝笏,站满天坛四周。   上千禁卫官兵皆齐聚于此,立着挂有红缨或小旗的长枪稳稳站立,几乎纹丝不动。   而夕恒也穿着一身皇帝参加祭天礼仪之时的大礼裘,服装表面印有天纹与凤舞龙蟠之图,装饰华贵隆重。   此身华贵极繁的衣裳,将她彰显地仅仅只是站在原地,便有一身贵气凌然,并隐隐散着威势。   受着周边千官万吏的俯首相待,令夕恒心态也产生了些许变化。   “原来皇帝就是这种感觉么……”夕恒站在太霄殿前,数十汉白玉石阶之上,俯视着下方臣民,心底隐隐起了一种孤高之感。   好似地上这所有正朝她俯首的文武百官,都已经不足以与她相比。   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天’字在她头上,而其他亿万生灵都在她之下。   夕恒知道自己应该只是个短暂的皇帝,也许过了今日的登基仪式,到晚上就会立刻遭人暗杀。   她在京城朝中没有力量,也没有任何拥趸,甚至没时间接触那些世家大族来许诺利益取得支持。   虽是有皇帝之名,但孤身一人根本干不成什么事,莫要说玩弄权谋政治,她就连手下的臣子的名字就叫不上来几个……   唯一让她得到皇帝这个位置的东西,只不过是缥缈虚无的血脉。   现在于登基仪式上,虽看起来正被别人拥簇着,但实际上都只是空中阁楼。   但是……明面上被这群原本曾感觉高高在上的文武大臣俯首跪拜的感觉倒还不错。   “也就能享受一下这感觉了。”夕恒在心底轻叹。   虽有皇帝之名,却无皇帝之实。   现在的宫中,大概只有几个最规矩行事的死板太监与祭祀国师等等,会听她说几句话,为她做几件事。   就如现在,正是那司礼监的老国师在主持这场登基大典、   此人一身白金礼裘的国师头戴进贤冠,手持紫金锦卷,稳稳将锦卷张开,于天地宗祭大坛中心高声宣读道:   “出笏~~俯伏~~祭天~~兴~~”   声音连连绵绵,好似水波被大风吹动般波荡悠久。   四方巨鼓砸响,百官托起笏板,朝着东边跪去。   夕恒昨夜已听司仪宫女讲过数遍今日所要做的礼仪行程,为确保这场登基仪式举行完毕,也演练了几次。   不过真到了此刻,登基典礼举行的时候,她动作仪态又变得随便了些。   反正无论严肃与否,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命都会没,还不如轻松点。   夕恒只随意朝东方鞠了个身,待到鼓声落了,她便从白玉石阶上缓缓走下,去祭天台献上祭品。   所谓祭品也不过是些猪羊牛,再多就是一些水果和精美的布料。   如果所谓‘上天’真有意识的话,应该也不会满意这些简朴祭品。   夕恒慢慢走过流程,接着又听到国师高声喊:   “出笏~~俯伏~~祭地~~兴~~”   官员又朝西边跪地俯身,夕恒则又在老太监的指引下走去另一边。   “出笏~~俯伏~~祭社稷~~兴~~”   绕呀绕呀绕。   夕恒抬着玉帛在祭坛周边都快要转晕了。   而且,不知为什么小腿都有点发酸。   明明她在外接连奔袭一个时辰,身体才会感到疲惫   现在在皇宫当中慢慢走了还不到一刻钟,就已经身心劳累。   “好无聊呀……”夕恒都有点想快点读档了。   在这场登基仪式当中,流程走着走着,夕恒却隐隐有种在办自己葬礼似的错觉。   又绕了祭台一圈,在路过一旁国师的时候,她好生无趣地问道:“快该结束了吧?”   “还早!”一头鹤发的国师严肃道:“之后还要祭拜太庙宗族。”   “……”夕恒想跑。   ……   过了一整个上午,登基仪式终于完毕,在一声声‘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呼唤之下,她立刻离开了这片祭祀天坛。   “呼……”穿着龙袍,头戴十二疏帝王冠冕的夕恒小姐返回到太霄殿中,坐上最高位的龙椅,赶紧让宫女拿了些水过来。   不过一会,抬头一看,恭恭敬敬端着茶果盘子过来的宫女竟是上一世将她灌醉,然后送到石室作为一品珍宝药材的思佳殿宫女含玉。   夕恒扶额,她看见这人,心里就想起了当初与赵乾元的殊死一搏。   接过宫女递来温热茶水时,她忽地问道:   “这水里有毒吗?”   “……”含玉呆了下,小心翼翼地鞠身道:“陛下请安心,不会有小人要戕害陛下。”   “怎么可能没有,这皇宫里不遍地都是小人吗,?”夕恒摇了摇头:“不过算了,有毒无毒都无所谓,生死各有天命。”   说罢,就举杯咕嘟几口干了。   “咳咳……”然后被水呛到了嗓子。   夕恒还以为是有毒发作了, 咳了几声之后却又变得安稳如常,啧了一声。   登基成皇之后饮下的第一杯水居然没被下毒——她可真是被小看了呀。   恐怕在另外那些想要竞争王位的那些皇子皇女眼里,自己虽然已经坐上王位,但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担心的必要……也许还能先抽时间稳定经营一下自己所掌握的力量与关系,想要杀她只要随便找个时间就行,不急这一时。   夕恒好似被害妄想症般,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   随后她仰身瘫在龙椅上,无趣道:“怎么还没人来杀我啊?”   旁边的宫女不敢回话。   过了会,之前领带夕恒完成了整个登基仪式的老太监和国师一并来到了太霄殿中,先是拍打身上礼服,在大殿之中鞠身称了一句圣上,便道:   “陛下,近日奏折堆积繁多,还请尽快回殿后处理。”   “怎么一开口就是正事呀。”夕恒捏着旁边宫女所端果盘上的一颗葡萄送入唇中:“别催,我才刚当上皇帝没十分钟,还没享过什么乐呢,朕在京城外漂泊流离了一辈子,就不能先享受享受吗?”   “眼下大赵国土形势严峻!北方颜朦外族虎视眈眈,东部黄眉山人自立门户,南方乱贼四起已经攻陷金石,西方臣属大赵的蛮族又一一起了乱子,还请陛下拨乱反正!”太监以戏腔似的尖声道。   “我?”夕恒指了下自己:   “你们瞎了眼吧?我又能做成个什么事?就算我之后能活下来,也肯定只能做个傀儡皇帝罢了。”   她又打了个哈欠,摆手道:“请两位另寻高明。”   夕恒打算休息罢了就直接去皇家的御书房找些武功秘籍,等读档后的下一世使用。   至于大赵政事?等她确保自己能活下来再说吧。   殿内,老太监与老国师互看一眼,轻轻点头。   “事实非陛下所讲!”国师又走上前:“如今能将朝廷与社稷扶正之人,除了陛下,无人能及!”   这家伙在说啥呢……   夕恒只觉得对方是老糊涂了,没怎么理。   “臣听闻!”国师又说:“陛下昨日曾在朝堂提诗词一首,其中词意表面句句写景色,但实则句句写江山社稷危亡,大赵前路迷蒙!”   “臣于诗中听出,陛下也是心忧社稷的风骨文士,今日为了大赵江山社稷,臣有一事相求!”他双膝跪地,砸出两个嘭声,显然用上了力气。   “说。”夕恒见对方如此郑重,心想还是听一下。   “此事至关重大,请陛下随我前来!”老国师站起,拍了下沾尘衣袍,便朝着太霄殿后殿门走去。   老太监随在其后。   坐在龙椅上的夕恒左右看了看,轻叹了口气,慢慢跟上这两人步伐。   穿过宫中长廊,绕过两处转向,便来到了太霄殿后殿的皇帝办公之所。   老国师将门拉开,门后并非寻常房间的所用的屏风,而是布满了种种珍稀花草、奇石、古董与金银玉雕的紫木架子。   绕过这价值连城的珍稀奇物,方见房内富丽堂皇。   一块金龙作边的巨大匾额挂在正上,其上写有‘向明而治’四个板板正正的大字。   匾额之下写有密密麻麻的皇家规训,夕恒看了一遍只觉繁琐至极。   另一旁墙上是张地图,不仅绘着大赵,也描绘有周边其他大小各国。   图中,北方地域广阔的颜朦国好似一块重物压下一般,立在大赵头上。   地图之下是长案书桌,多层各类卷宗摆在长案两侧,青灰封皮的书册在右边书架上摆放地规规整整。   上半部分的书本书名多有‘仙’字,下半部分则多有‘国’字。   而在桌面上,多层奏折好似块块砖头般堆在一起,让人看着就头大。   不过老国师没要夕恒处理奏折,而是走向了一旁书柜,从下方叠层当中取出了四卷金黄圣旨,端着认真向夕恒走来。   “这是?”夕恒靠近。   “此为先帝所留圣旨,是欲废旧朝而立新朝,铲除奸臣贼子,立有能之士!”   国师将圣旨放于书案之上,一个个展开。   夕恒只见其上文字气势汹汹,铁钩似的笔画之间隐隐显着杀意怒意。   “……怎么铲除奸臣的圣旨,上面还有宰相两字?”   “需杀的,便是这三个曾做宰相之人!”国师语气间多有怒意:   “此三人粉饰太平,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欺下媚上,陷害忠良,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强加苛捐杂税,以至于民怨沸腾,南方天梁起义, 必当凌迟处死。”   “三个,都是宰相?”   “蔡元曾任宰相近二十年、李士美五年前受封,如今仍是宰相,王祥符任宰三年。”一旁的老太监细声解释。   “你们想让他们死?”   “为天下黎明苍生,这三名大奸臣必须处死!”国师道:“先皇一月前就已拟定好了这三份圣旨,准备徐徐图之,可惜先皇中道仙去,未得时机将其传下,如今,时机却已到来!”   “此时此刻?”   “恰是此时此刻!”   “……”夕恒怎么感觉,自己来到皇宫之后,就一直在往死路狂奔。   这不安好心的国师要她清算宰相,而宰相可是权贵的最顶层,就算成功了,日后也必然会遭到难以想象的报复。   “你不只是想他们死,你也是想让我死啊。”夕恒吐槽了一句。   “奴才会竭力保全陛下!”另一边太监道。   “保护我?你武学境界如何?   “奴才曾是化劲武者,但因一次破功跌落境界,如今是暗劲大成。”老太监说。   “暗劲大成感觉不太够诶……”夕恒摇头,又转言道:“说来,我还不知你名谓。”   “陛下称奴才为小高子就是。”   “那就叫老高子吧。”夕恒随意摆手,又回头看向桌上已经展开的三幅圣旨,思绪不断。   “嗯……”她低头沉吟许久,再扫了眼身边两名老者:“就凭太监,祭祀,还有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做这种大事,能成功吗?”   国师点头:“掌控皇城司三千禁军的指挥使马义知晓且应允了此事,皇城司为陛下亲军,忠于陛下。”   “确定他们不会临阵反水?”夕恒作问。   “指挥使马义与奴才自入宫起便是好友,他曾受先皇恩典,发誓忠于皇家。”   “他忠于皇家,万一其他皇子皇女也掺和进此事,他忠于谁?”   老太监听闻犹豫了会,讲道:“其他皇子殿下大多已失踪了,如今宫中只有两位皇子,一位三岁,一位五岁。”   “哈?”夕恒隐约明白自己为何可以顺利地完成这登基大殿了,又问:“那皇女呢?我记得有个名为初晓的,与我年岁相差不错。”   “皇女也是只有两人留在宫中,但初晓帝姬整日玩弄花鸟书画,不曾认真学过政事,而另一人……还在四皇妃的怀中襁褓。”   “……”   依她看,这大赵算是没救了。   毁灭吧,赶紧地。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对着桌上三幅圣旨看了又看,最后生死看淡:“这事我干了。”   老国师面露欣喜:“陛下圣明!”   ……   答应过圣旨之事,再处理完了桌面上堆着的各种奏折,夕恒一直忙到入夜才结束工作,返回自己身为皇帝的住所——福庆殿。   许多身穿红衣红甲的禁卫在夜中站岗,将福庆殿层层围住,他们似是也知晓新帝的处境不太安全。   夕恒找到重新铺设过的新皇寝房,没心思细看其中华美与富丽堂皇的模样,让宫女端上了一份晚膳。   酥皮点心、鹿茸汤、龙虾海参,清蒸驴肉、酥火烧、樱桃肉……接连十几个盘子一一端到眼前 ,而夕恒每盘菜品几乎就只动了一两筷子,身为皇帝都觉得太过浪费。   吃饱喝足,夕恒摆手让奏乐的美艳宫女退下,将身上祭祀大裘挂在一旁木架,总算是轻松了些。   这座新皇寝房设在福庆殿高处,而福庆殿本身也正落在皇宫中心高处位置。   于此处向外瞻望,可见皇城城墙雄厚,内部宫殿官署庙宇错落有致,有青瓦红梁的新殿模样独特清雅,也有琉璃瓦旧殿在月色之下反着粼粼光色。   再向外,于南方遥远之处,可见由一群受灯火光彩所构成的长条楼阁建筑。   夕恒认出,那远处光彩,便是自己之前所居的秦谢长巷。   离开了花满楼,不过了短短两日,她就已经成了皇帝。   来时,夕恒虽也想过这种发展,不过当时觉得这太过幻想。   现在已经成了皇帝,总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不过也当不了多久就是了。”她观赏渗进夜里冷风的窗户,回到床边褪下身上裙装入眠。   一夜无话。   明日卯时,有宫女呼她起床。   “怎么成了皇帝还要早起呀。”夕恒躺在床上揉眼睛,小声抱怨道。   “原来皇帝也一点都不自由……”   “越来越想做沉迷酒色懈怠政事的昏君了,至少昏君不用早起。”   少女轻叹一声,听着外面宫女轻声催促,终于慢慢掀开被褥。   “陛下可许奴家进来?为陛下穿衣戴冠。”外面又有柔声说。   而夕恒不会穿皇袍,只得请对方入内。   这位司仪宫女容貌相当美艳动人,一撇一笑之间皆是生动美丽,所谓倾城两字,大概便是用于形容这般美人的。   只是夕恒昨日在对方手下学了不少祭祀时或平时的礼仪,现在只会以看老师的目光看她。   “怎么穿来着?”夕恒抓着宽敞龙袍左看又看。   “陛下请不要动……”司仪宫女接过龙袍,仔仔细细地为夕恒穿戴完整,整理领部腰部。   先梳理中衣与下方宽裙,再将外面龙袍摆正,后加冠冕,又修仪容。   反反复复用了两刻钟,夕恒才在宫女的拥簇下离开福庆殿,坐上宫中禁军所抬的龙凤辇行去太霄殿上早朝。   到殿,夕恒坐上龙椅,片刻后太监以戏腔尖呼上朝,外边在寒风中等待许久的文武官员鱼贯而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夕恒摆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面众臣低头站立,其中一位身穿亮红朝服的高官朝侧踏步,恭敬俯首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讲。”   “昨日夜间,臣收得北方边境传来信件,称颜朦国已经聚起大批军马,正向南方奔来,恐怕是那颜朦新王知晓了我大赵境内战乱之事,也要趁机南下分一碗羹。”   “若当真如此,应该如何是好?”夕恒环顾四周官员。   而那红服高官又道:   “臣以为,应当将先皇昨日命北方三万常胜军南下之令撤下,常胜军不应南下,反而应当向北——颜朦军队因先前争王之事已经疲劳,还未得修整建制,可趁机突破。”   “但若令其撤回北部,已被天梁贼占据的金石城又当如何?”夕恒随意问道。   她对这些政事其实并不上心,毕竟自己看起来马上就要读档了,已经没必要多管这些。   “天梁贼不过是些乌合之众,那方天德得了金石城后只顾贪图享乐,这不过短短几月,天梁军内部就已大显腐败之相,方天德渐失军心,兴许不久后便会瓦解溃乱,日后分成几股小势力,我们大赵即可以拉拢一方攻伐一方。”红服高官讲道:   “金石城可以暂放,而北方颜朦则是大敌,颜朦与我大赵互敌百年之久,各都有胜有负,难说谁强谁弱,如今对方又要南下攻袭,必要趁其大战之后还未休养,先发制敌!”   夕恒听着好像有些道理,点点头道:“众卿觉得如何?”   “臣则以为!”一旁另一名蓝服大官大声讲道:   “这韩天行定然与天梁贼有所私通,今日言外之意正是要为天梁贼争取时日休养,来日继续北进攻城!陛下绝不可轻信!梁贼已经攻破金石,若再不理会,来日就要攻下秀州与归安两大重地!往北就是苏州,再向北可是常州与江宁,之后可就是太和与我们京城了!”   “这是污蔑!”红服官员怒视,紧接着又举起手中玉笏,朝夕恒礼拜道:   “陛下明鉴,臣子是明言奏谏,而这姓曹的竟呼说臣子与天梁相同,依臣看,不是我与天梁私通,而是他因数次出使外国,与北方颜朦国有了干系!”   “你血口喷人!”蓝服大官高声呵斥,同时身旁同穿蓝衣的许多文人也开始为他说话。   另一侧,围在那红服官员周边的诸多臣属也接连朝着蓝衣官员叫喊,短短这么几秒间,这大赵的最高权力与政治中心会议,就演变成了菜市场中常见的平民互骂。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夕恒只觉得大赵前途一片灰暗。   ………… 第四十二章、绣斧之诛   朝堂之上骚乱不止,官员之间互相叫嚷,显然分成了两大派别的官员对立喧嚣,为敌派官员扣上一顶又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   显然这两派别矛盾已经激化到了一定程度,都不再捣鼓暗中权谋,已经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上,甚至摩拳擦掌,隐隐有种马上就要从嘴上叫嚷呼喊变成拳脚底下见真章的意味。   夕恒坐在龙椅上扶额,搞不清楚眼前这混乱场面是大臣们在试探她的理事能力,还是真的在互相攻伐做派系之争。   她望着下面宛如菜市场般热闹过头的大赵朝堂,心里只想将这群人清理干净,然后换上一批正常点的大臣……   “罢了……”   夕恒朝侧边矗立着的老太监扫了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点头。   片刻后,外界忽地响起烟花燃灼的嘶声。   接着一个尖细的咻声自朝堂之外升起,落在上空打出一道砰响。   嘭——   马上,一群身穿红甲,腰间带着官刀的皇宫禁卫,在整齐的哐哐步伐声与身上铠甲颤声中涌入大殿当中。   嘈乱声中,不知那位大臣对前来武人呵斥了句:   “大胆武夫!太霄殿乃众臣与当朝天子商议国事之地,岂容汝等野人带刀随意进出!”   下一刻,前来禁卫围到群臣周边,齐齐拔刀朝这群文臣怒喝一声。   不得不说,武人无论在声势与气魄上,都稳稳压过这群朝中文臣一头。   一刻叫声之后,原本骚乱的文臣见了刀兵,听其怒吼心里一颤,各自也渐渐停下了纷扰。   朝内有了片刻寂静,夕恒也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朝堂乃商议国事之地,众臣应当矜持不苟,出言前应于心中三辩三思,言语郑重分明,才可称堂哉皇哉。今日朕看,你们各自身为朝中栋梁,却如外城菜市中老汉老夫般互相叫骂,当真是大赵耻辱。”   “再有此事,挑起者各打二十大板。”夕恒说了个不轻不重的惩罚。   下方文臣却终于听话,称陛下教训的是。   只是方才呵斥武者的一名紫衣文臣仍出列道:“陛下,大赵自古立有规矩,非将非领武人不可入朝,这群小小武夫怎能步入天子之地?更何况还是带刀进殿,臣担心有损陛下威严,请陛下将武夫赶出朝堂!领头之人应当立刻斩首!”   “微臣与王御史共谏!”在此人说完之后,身后有数位文官随他一同朝前迈步。   夕恒昨日处理政务时,听老太监的讲解之下,已经知晓了大赵当中,没有官职或大家身份、又未抵达暗劲的寻常武者,地位较低。   而哪怕陷阵杀敌的将军,在朝堂的话语权上都比不得这些文臣。   并且,大赵自建国以来,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不杀文臣言臣。   所以,下方这些朝臣才会有恃无恐。   “王御史?你全名是什么?”夕恒眯了眯眼。   “微臣王祥符。”紫衣文臣鞠身恭敬道。   “那就好办了。”少女轻笑着拍了拍手。   短促的啪啪两声后,身旁的老太监从后拿出一卷金黄圣旨,圣旨卷开,且朗声喊道:   “朕承天之运,御极四海,如今民间凋敝,百姓苦不堪言,而朝臣却为一己私欲,争权夺利,党同伐异,朕不得不杀奸臣贼人——”   “王祥符身为御史中丞与中书侍郎,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履司法之职,却玩忽职守,旷职偾事,尸位误国,使天下有冤而无告,反而揽权纳贿,窃弄威权,以自身大权敲诈勒索,收刮民脂民膏,又党同伐异,陷害忠良!有辱大赵国本,革去御史与侍郎之位,即刻斩立决,钦此!”   “……”   话音未落,下面呆若木鸡的群臣已经听得心神发寒。   大赵开国以来,文臣犯罪最多也不过刺配边境,追毁出身文字,永不召回中原——至少明面上如此。   更别提如今此刻,还是在朝堂之上公开宣旨,并且要杀之人还是曾做过宰相的中书侍郎。   今日忽然改了规矩,并且目标直指他们朝臣,以至于众臣大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你。”王祥符听罢了,颤抖的手指向夕恒:“你竟敢如此,就不怕日后……”   他惶惶不安的声音还未讲罢,身边就有另一人走上前来高声打断:“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惊恐的群臣之中,又一位身穿紫金官服的文士赶忙行向前来,举着手里玉笏俯身叫道:   “自太祖开国,宫中便立有训诫:刑不上大夫!陛下请务必不要开此先例——因国本如此!而陛下初继大统,应当尊贤文敬祖训,才可坐稳大赵江山!”   此人似乎话里有话,虽语气表面恭敬,但言语之中却又隐约有着威胁之感。   夕恒仔细盯着对方眼瞳,看到此人眼底有一抹恶意闪过。   于是她仰头问道:   “你又是谁?”   她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之前似乎见过一面,却是叫不出名字来。   对方有些不肯相信夕恒竟然不认识他,愣神数秒才道:   “微臣李士美,乃大赵宰相。”   “原来是昨日来花满楼的人,怪不得有点熟悉。”夕恒之前没注意此人,现在倒是认识了。   她又摆了下手,令身旁太监继续念。   老太监随即又拿出另一封圣旨,展开高声道:   “朕绍膺骏命,承接天意守护社稷江山,乾治十一年,南方天梁忤逆犯上,而当朝宰相李士美竟粉饰太平,隐瞒不报,致时叛军声生势长,接连破城七座,如今甚至攻下金石!李士美不恤国计,忌疾贤能,且个人操守荡检逾闲,放荡形骸,于太宰之位多年毫无建树,不过阿谀顺承,谄媚充位,在其位不谋其政,对天下百姓之苦置若罔闻,以宰相之权利只供自己一人玩乐,实为大赵天下之贼!即刻斩立决,钦此!”   方才还气充志骄的李士美脸刷一下变得苍白,抬手指向那姓高的老太监:“你,你这阉人一派胡言!污蔑!旨上所写绝非是此!”   后面众臣瞠目结舌,一时间惊慌无措,竟都下意识与宰相拉开了一番距离。   李士美立刻跪地,也不为中书侍郎王祥符求情了,直接朝着夕恒叩首道:   “陛下,下官冤枉啊!臣与先皇关系甚亲,若臣是乱臣贼子,先皇又怎会如此欣赏爱戴臣下呢?陛下身为先皇之女,行如此暴虐之事,将令天下文士寒心啊,万不可如此!”   “这几张圣旨正是你所言的先皇写下,只是由我来执行罢了。”夕恒平静道。   “不可能!万无此般道理!”   “我要杀你就杀了,何必再多此一举骗你一次?老太监,把圣旨丢给他去,让他自己辨认!”   “嗻——”   李士美连忙接过圣旨,越看面色越发灰败,最后好似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夕恒没心思和他废话,命令一旁身为禁卫指挥使的马义道:“动手吧。”   马义提着官刀向前,向那跪倒在地的两名大奸臣行去。   这位身为皇宫禁军领袖的马义同样是暗劲大成的武学高手,殿中文人根本不敢也不能阻拦,只有第一个被下旨斩杀之人拼命反抗了一下,却还是被羁押跪地。   亮着寒光的锋利大刀一抬一落,一颗带着官帽的圆滚头颅便滚落到地,转动了几圈。   那脑袋还眨了眨眼,最后瞳孔渐黯,死不瞑目。   鲜血自碗口大的脖颈喷洒而出,血溅五步,把地上红毯染了更暗。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禁军指挥使又踏步走到另一人身边,大刀抬起又落,又一人丧命当场。   夕恒坐在龙椅上,捏起一颗葡萄落入唇中,直接咬破。   酸甜滋味泛在口腔,寂静笼罩了整片朝堂。   片刻后,朝中竟有一位年迈之人还有点勇气,颤声指着夕恒呼道:   “暴君,昏君!亡国之君!”   “你又是谁?”   “昏君残害忠良,昏君误国啊!”显然对方不打算回答。   “算了,是谁都无所谓。”夕恒摆手,随意讲道:“此人胆敢辱骂天子,立刻斩首示众!”   “是!”马义拔刀就砍。   又是一颗脑袋轱辘落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顿,显出一副狰狞面容。   其余臣子好似都已有些麻木,不敢吭声。   “再念。”夕恒体会到了权力的好处,又朝那太监道。   “是。”老太监感到皇威气魄,下意识听令,再拿出一封圣旨道:“朕绍膺骏命……”   几分钟后,那位名叫蔡元的官员所犯下种种罪行被念过一遍,讲到后面时,夕恒都觉得太过繁杂。   所有用来呵斥奸臣的词语都用在了这封圣旨,几乎就是罄竹难书。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目光扫过下方慌张颤抖着的官员臣子,问道:   “圣旨上所讲的那奸臣人呢?”   “陛下……”老太监讲得口干,声音更沙哑了许多:“方才那老奸臣便是蔡元,他已被陛下杀了。”   “……那倒是没杀错人。”夕恒几秒后点头。   大概那奸臣也已知晓自己今天肯定是活不成了,所以最后逞逞口舌威风吧。   默想之后,夕恒看着下面诚惶诚恐的无数文臣官员,讲道:“可还有别事启奏?”   下面没人胆敢再出一声。   现在再出口的话,下一个被杀的,也许就是他们自己了。   “方才常胜军之事,朕不会改令,就让他们继续南下夺金石城。”夕恒讲。   现在再下令,宫中便已经无人胆敢抗拒了。   夕恒再去提名问话,被叫到的官员都颤颤赫赫,小心翼翼地回答,相当谨言慎行。   毕竟眼前三具大臣的尸身就摆在眼前,都还未凉呢。   片刻后,夕恒又让那老太监继续读起另一封圣旨,吓得下方那群臣子不少都后撤了半步。   但这份圣旨与先前不同,而是一副任命委状,那三名占着大位的奸臣已死,自然需要有人顶上他们的官职。   老太监念罢,座下受提拔的大臣一一领过圣旨,夕恒便先让宫中禁军出宫抄家,过了会才说退朝之事。   待朝臣全都离开,夕恒瘫倒在龙椅上呼出一口气,捏过一旁宫女递来的香酥点心慢慢品用。   老太监见朝堂清净了,便朝夕恒跪身道:   “多谢陛下为大赵万民除贼,陛下劳苦功高!”   “什么劳苦功高?朕现在只觉得帝星飘摇荧惑高……”   夕恒仰头看去天花板,目光好似透过了殿堂雕刻着金色盘龙的穹顶,看到了天上紫微星变得愈发黯淡。   虽然自己凭借宫中禁军的支持,在朝堂之上逞了不小的威风,前后杀了三名宰相,但这三名大官之后必然有着不小的势力,或是京城大族,或是其麾下学生弟子组成的文官集团等等……   之后这些人一定会展开不小的报复,而她作为没什么势力支持的新皇帝,根本难以抵挡。   “今日之后,朝堂上的那些官员肯定会前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夕恒自语道:   “在眼前时百依百顺,而在朝堂之外那些皇帝触及不到的地方依然故我。”   “不过也没关系就是了。”   夕恒始终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等到读档之后就无需考虑这种麻烦事了。   “做皇帝好难……”   要制衡官员派系,不得像是今日这样直接与文官翻脸,还要寻得诸多势力支持,要做好民生,最重要的是……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如果自己是化劲武者,就不必担心遭权臣暗杀,化劲可以时时刻刻催动气血运转,以化劲内功护体,哪怕不小心中了剧毒也可以立刻将毒素逼出。   如果自己掌握着数十万人的大军,朝中谁不听话直接砍了就是,之后再扶持其他有能之士代替。   现在夕恒只能驱使宫中的两三千禁卫,若真要当个暴君,随意让禁卫杀人,就算她之后没被暗杀至死,不过多久,地方各处一定会出现多个天梁义军这样规模的反贼起义,大赵就保不住了。   “亡国之君……倒是说的不错。”夕恒轻叹一声。   自己已失去朝臣之心,如果保持原样苟活在皇宫当中,不过几年大赵就会国之不国。   “之后如果还想做皇帝,扶大厦将倾,需要持有足够强的力量,或有强大势力支持才行。”   “这一世,就这样吧。”夕恒最后默想,转头看向一边的老太监,开始按照方才所想寻求力量:   “老太监,你之前说自己曾为化劲武者,学的是什么武学功法?”   “回陛下,奴才所练武学,名为天罡童子功。”对方没有隐瞒。   “童子功?”夕恒听此名谓,就觉得这功法对她没什么用。   “天罡童子功是内外兼修之高深武学,修炼纯阳气血,护体强身,内外兼顾,攻防兼备。”老太监道:“陛下若是需要,奴才可以立刻将秘籍拿来,只是……”   “说。”   “修炼此功需元阳之身,陛下身为女子,修炼不成。”对方摇头道。   夕恒猜到了,又问:“这皇宫哪里还有化劲武学?亦或者武林传说中的绝世神功。”   “绝世神功犹如天边云彩,可见却不可捉摸,哪怕百万人中也无一人能够将其参悟,陛下还是断了这个心思吧。”太监摇头:“至于化境之法,陛下的御书房中便有三部,其一为六合游龙掌,其二为庚金刚煞斧法,其三为河洛鱼龙剑法。”   夕恒点头,却没有听从对方所言,先道:“也就是说有绝世神功对吧?先带我去看看。”   老太监道:“陛下执意要看,便随奴才过来吧。”   说罢,他直接走去太霄殿的后方门廊。   ……去御书房应该直接走正门离开吧?   夕恒默想,起身跟随上去。   果然,老太监没把她带向御书房,而是又将她来到了太霄殿后的办公之所。   夕恒绕过了书房门后堆满了各种珍惜宝贝的大号置物架,进了琳琅满目的办公房中。   “绝世神功就在这?”夕恒还记得自己昨天可在这里办公了一整个下午。   “没错,陛下。”太监恭敬应答了一句,便从皇帝办公的长案边上书架上部分,取下了一本《仙仙经》。   “此典籍便是江湖间所谓的绝世神功之一,但近百年来,无人可从这经上文字之间窥见武学功法,哪怕先皇聪慧悟性过人,仔细研读许久也未成功。”   夕恒好奇接过,翻开修订过的封皮看了看,里面书页已经显得干燥枯黄,上面字迹纷乱难辨。   “根本看不清嘛。”   “陛下请翻至后方,先皇曾将此书重新修订,并添加释注。”旁边那人回答。   夕恒哦了一声。   翻过三分之二,才看到了些规整且细瘦的秀美字迹,上面写道:   “血海命门气定,无开闭户精定,不思外境神定精血散者,性命也…”   “一意为真,玄关闭田为下,提金上玄者为金,关紧叩齿为玉,锁六根不动…”   夕恒一顿一顿地读过前几句,面色逐渐变得难堪。   她发现这本书上自己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贯起来组成的句子,却是怎么看都难以理解。   “这就是绝世神功吗?果然是有种早该绝世的美感。”她扶额道。“谁能看懂啊……”   “恕奴才直言,就算读懂了此‘仙仙经’,经中也无任何武功可以修炼,所得只是一些看似是真,实则毫无用处的内息运转之法。”老太监道。   “……”夕恒明白了。   她就算得到了这种绝世武功,也难以窥得练就其中的武学内功,直接飞跃成为江湖中的绝世高手。   “也许慢慢研究可以得到些成果,不过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够有所收获……”她于是将其放下,转言道:“去看看化劲武学。”   “陛下这是要转修其他武学?可否是因如今陛下正所练武学最高只到暗劲?”老太监猜测。   “是。”   “转修武学太过费时费力,并且若是两种武功意想与气质相差较大,还很有可能在转修途中走火入魔,气血攻心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当场殒命,还望陛下谨慎行之!”太监认真道。   “朕也没办法呀。”经过一场朝堂,夕恒已经沾上了这个自称口癖:“血线剑最高也就只到暗劲了。”   “血线剑?”老太监听得这个名字,隐约之间想起了什么,迟疑片刻后道:“血线剑是千秋帝姬所练武功……她也曾受此困扰,试图将此武学推演至化劲。”   “千秋帝姬,我那位姑姑?”夕恒反应过来:“她可有收获?”   老太监摇了摇头:“帝姬进入军中,意欲于北方连年战争当中寻得杀戮剑意的精髓,却最终陷入敌阵陷阱,在战场与敌拼杀至死。”   好像没必要打听了。   夕恒转身:“与御书房吧,朕要找那三本化劲武学来看。”   “遵命。”太监跟上。   夕恒来到太霄殿前,重新坐上表面雕着龙凤的车辇,受禁卫环绕,慢慢行向不远处的藏书之所。   车辇起轿又落下,下车便见到许多宫女与御书房中官员正排成两行长列,极为恭敬且紧张地朝她请安。   夕恒清淡点头走过,在太监的指引下来到了书阁四层,最为珍稀的藏书所存之处。   太监以一枚珍贵钥匙打开暗金色的铁箱,其中显出一本被粗红绳系着的浅黄书籍,其上写有‘六合游龙掌’五个大字。   “游龙掌乃大赵皇家子女所用之武学,是柔化刚发,刚柔相济之武,习此武功可令人意气统一,祛病延年,掌术分为阴阳,变化万端,招式紧凑纵横连环,意不断,劲不断,气不断。”老太监讲解道:   “游龙掌有八八六十四式,招式互相牵连更是有万般变化,行武时气势磅礴,且潇洒稳健,犹如游龙飞凤,所以称为游龙掌。”   “从用剑换为用掌,变化也太大了,不练。”夕恒直接道。   “那陛下再看这一本。”太监又从一旁拿出了件白金色封皮的武功秘籍:   “此为庚金刚煞斧法,乃是前朝大吴皇室子女所修之功,曾被江湖人称为‘战王之武’,以重达百斤以上的长柯巨斧为器,全凭劲强力猛取胜,乃是至刚至坚的顶峰功夫,虽然每招无甚变化,但威力奇大,无坚不摧,若将此法炼至大成,可做到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听起来有点厉害。”夕恒靠近看了看。   “只是,必须身材魁梧奇伟之人才能练好此功,不然就算拿得起巨斧,身形却不够强壮,便连基本招数都难用稳。”   “身材魁梧?”夕恒低头看了看自己纤薄消瘦的身体。   她的骨架本就不怎么大,就算努力健身也应该达不到‘魁梧’的程度。   并且,也不知道读档之后会不会继承身材……   “我还是维持现在这身材更好,不练。”夕恒又摇头。   “那便只剩最后一本了。”太监鞠身返回,从后面书库铁箱中再取出一本青黑色封皮的秘籍:“此为河洛鱼龙剑法,传言是一位专职星相占卜的方士在观看天上二十八星宿与银河星河时顿悟而写就,剑法秘籍共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部,共练四剑。”   “其中白虎为凌厉刚猛之硬剑,朱雀为柔软如绢,敏捷飘逸之软剑,玄武为通体玄铁凝重钝剑,而青龙为平庸无奇之木剑。”太监道:“前后练成这四种剑法即可成就化境,若能将其大成,剑法在当今天下能排上前五,只是……”   “只是什么?”夕恒原本听得还挺期待,这两字打乱了她的心思。   “这河洛鱼龙剑法,需要极高的悟性才可习得。”老太监道:“并且习武之人必须精通天地生成,天地变化两数,从这些天数之中窥得万物生成演化运行,才有可能习得此剑法。”   “天数?”她眨了眨眼。   “便是说,若想习此剑法,必先学‘五气经天化五运图’‘八卦九宫同二十四节气起局关系’‘司天在泉左右间气位置图’等等……晓阴阳大衍,通太初变化,再习学各类算经,如《勾股三角》《历算简存》《筹算》《易知》《象数窥解》《太玄阐秘》等等……”   “哈?”夕恒呆了下。   怎么越听,就越听不明白了?   “我练个武,还要学数学?”   ………………… 第四十三章、危机四伏   “我练个武,还要学数学?”   夕恒咽下口水,她着实不是这方面的料子。   别人学的时候,数字可以像音符一样在脑海间不断跳动。   而她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只会觉得头脑发胀。   “准确而言是天文星宿之学,数字易学只是匡助。”老太监答道。   夕恒找了个理由:“这功法的气质与剑意与我的红线剑法相差太多,转修起来很可能走火入魔,宫中可还有其他的化劲武学?”   “恕奴才直言,化劲武学乃稀世之珍,每一本都是昆山片玉,实在不可多得。”老太监道:“奴才所知晓的宫中武学,就只有这四本了。”   “那皇宫之外的其他地方呢?”夕恒问道:“哪里还会有化境之法?”   老太监迟疑片刻道:“大多化劲武学都在各大宗门当中裹藏,只有小部分流落在外,不知影踪。”   “而明面上聚集着最多化劲武学的之地,大概便是占据了小半东方海鲁之地的黄眉山贼军,他们声称收揽了天下武者,将造就武道盛世,其内部书阁里有着十数本化劲秘籍,但这很可能只是夸张之辞,究竟多少还犹未可知。”   “能派军打过去吗?”夕恒不假思索。   老太监看了这位有点不着调的陛下一眼,忍下了心中无奈,继续讲道:   “陛下,如今大赵北方南方各有劲敌,我们兵力不足以再去征伐一名大敌,黄眉山贼军中皆是心高气傲的武者,如今人心不齐不会结阵攻城,但若我们派兵攻伐,那些武者的人心可就齐了……此事绝不可为。”   “只是说一说。”夕恒摆手,又问道:   “既然没有特别适合我的化劲武学,若是我学你方才说的赵千秋那样,自己继续推演红线剑法化劲,可能成功?”   “推演化劲……”对方又摇头:“这条路更是难上加难呀,创造化劲武学之人无一不是天资绝世超伦之辈,又有得天独厚的造化,于天时地利人和之时,才得以成就。”   “……”   夕恒原以为自己成了皇帝,就能很轻松地得到可用的化劲武学。   现在看来,也是并非如此。   转修的话,还需要找一份适合自己的才最好。   而皇宫当中存有的四种,都与她的红线剑法差别甚大。   “若是我用上一生,能否将所学功法推演至化劲?”夕恒再问道。   “希望渺茫。”老太监叹息:“陛下是当今圣上,还是将心思投注于造福天下黎民百姓才好。”   夕恒无奈道:“先将这三本化劲武学拿来吧,还有你的那本天罡童子功,我先回房翻看翻看。”   “是。”点头后,这老东西又提醒道:   “陛下还有奏折需要批阅。”   夕恒额头上又冒出了黑线。   ……   一个时辰后,夕恒尽快处理完了一日的奏折,立刻坐上太霄殿门前备好的马车,返回了自己的福庆殿。   到了金碧辉煌的皇帝寝房,便坐在长案边翻看起这四本让太监送来的化劲武学秘籍。   时间在书页翻动声中徐徐流逝。   这四本秘籍都并非厚实的大部头,其上文字精炼语言精妙,又配着精细插图,不过一个时辰后,夕恒翻完了一遍。   结果是,夕恒只看懂了文字最为简单朴素的《庚金刚煞斧法》。   这本斧法,不仅招式大开大合,文本心法都较为简单明白。   但其上所记下的易筋化劲之法,在四本化劲武学当中,却最为困难。   以这本斧法成就化境,过程便只有两个字——苦练。   苦练到极致,将身体发挥到极限然后不断突破极限,如此重复十数次,即可以这种力大砖飞的方法易筋炼心,成就化劲。   这本书册的最后一页写着,以此武学成就化境或暗劲大成的许多名字。   以斧法成就暗劲大成者,记录以来有数十人,而化劲不过只有单单一人。   练法如此简易明白的化劲武学,历史上应该有着不少人修行过,但真正以此成就化境的只有一个……这已算是难如登天。   夕恒将此秘籍放到一旁,又默默翻起了其余几本,仔细品读如何成就化劲这部分。   六合游龙掌的方法是将胸中气血练成一滚真气,以此收束明劲暗劲,两劲柔和混元,成就化境护体。   而天罡童子功用的办法也差不多,便是在身中凝练天罡纯阳之气,养育天罡真气聚集两劲练成化劲护身,亦可将真气裹着化劲外放,杀人于无形,攻防无双。   夕恒又看去最后一本河洛鱼龙剑法。   它与之前三者皆不同,无需再凝练一股真气,而需要算出天数,在阴阳相摩、八卦相荡之间的无限变化之间寻得一瞬恒长,以此推出自身天命,潜龙育盛,藏器于身,静待天时,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夕恒一开始没看懂,仔细思索一番后,只猜是:   以数学穷究天下万物原理,再彻底洞明自身心体性命,占卜算出自己天命之时,充分准备后在那时穷尽努力,将自身所学所练臻至化境。   “太难了吧。”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抬头,长案前的窗外已是黑夜。   她已在这书桌前待了许久,这时间是该入睡休息了,明天还有朝会要开……   “朝会?我都已和文臣翻脸了,开不开都没必要吧……”她下一刻又打消了自己入眠的心思,将这几本化劲秘籍收起来,又拿出了带在身边的红线剑法。   “杀了赵乾元后,我的剑意已经足够精炼,是时候成就暗劲了。”   她才想起自己连暗劲都还不是,方才却一直在研究化劲的晋升之法。   “至于化劲还是太早了些……这方面就慢慢来吧。”   夕恒重看了一遍红妙师姐为她写下的暗劲窍门,便回到床上盘坐起来,默默运功锤炼起体内气血,冲开筋骨……   气血若是不够,便再运转一度夺命决。   到了白日,晨光从窗外透进房中,映在发缕又增了几分灰色夕恒身上。   她长舒一口气,缓缓启眸,眼角显着些许疲惫,而眼底却明显有了精光。   因运转了一度夺命决,她此刻好似接练剑练了整日且一刻不停般疲惫,但精神却反而神采奕奕。   通过昨夜许久修炼,她已打通了身体中所有大小筋骨关节,全身上下每一块地方动作都比起冲开筋骨前灵巧了数倍,身体变得柔韧无比,种种之前难以做成的高难度动作已经易如反掌,简单的下腰与一字马随心即可,哪怕将腰部对折也并非太难。   身体的柔韧性是开筋骨后所附带效果,在武学上更明显的提升则是筋骨之力。   人体基于肌肉收缩发力,筋骨是支撑和传递力量的媒介,有足够强健灵巧的筋骨,才能撑得起更为强大的劲力。   用气血打开了僵硬的筋骨后,整体劲便顺然而生,而筋骨力也在使招时愈发明显。   相比起先前明劲大成时,现在已经推开筋骨即将成为暗劲的夕恒,劲力已比往日再增了一倍之多。   筋韧包裹关节,寻常的擒拿之法对她来说,效果也已变得微乎其微。   如果让现在的夕恒重新对上当时要抓她的老太监,不会像是先前那般一两招之内就被扣住双手,还能多来上几击。   “第一阶段成了,之后卸下皮肉力,练筋骨力,还有打通带脉拧出暗劲,都不过只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不会再有什么瓶颈。”夕恒呼出一口气。   修炼了一夜内功正要入睡,房门却又被忽地敲响了。   咚咚。   “陛下……”   接着,又有轻柔的呼唤声渗入房中。   是那位外表娇艳如花的司仪宫女在催促她起床,整理仪容衣装上朝。   夕恒眨了眨有些犯困的眼睛,想朝外面呼出一句从此君王不早朝。   不过犹豫一会后,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决定起身穿衣,让司仪宫女进来为她修容。   之后便离开福庆殿,登上被禁卫们环绕着的车辇,前去太霄殿。   ……   一度早朝,所听不过都只是些繁琐杂事,不过多久便退朝散会。   今日还需忙碌的,是昨日抄家之后,清点确认归纳诸多财产之事。   夕恒过去一看账目,惊人的数量就使她呆住了许久。   “铜钱五千万贯,白银一千三百八十万两,绢帛十万匹,五十万亩良田,其余珍宝无算,这还只是其中一个人……我去。”夕恒扶额:   “大赵有此等重臣,实在该亡。”   她已经有点不想当皇帝了。   因为就算坐上了龙椅,夕恒也完全想不通,要怎么挽救这个正在向国破家亡不断前进的大赵。   “要不就任它自生自灭吧……”女皇陛下心想。   作为有名无实的皇帝,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将手下朝臣全换一遍。   如今的大赵国就好似已被无数蛀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枯萎大树,比起将这颗大树医好,还是重新再养育一棵更有可行性。   “之后几世若没有压倒性的力量来整顿这一切,就不要当这个破皇帝了……”   清点罢了抄家所得财产,夕恒派人将其运去户部,为维系大赵民生所用。   作完这些,刚回到太霄殿处理少数几封奏折,还没进入工作状态,外面便传来了宫中禁卫的呼喊声:   “报——”   夕恒又让传令的禁卫进来,只听得对方半跪下来拱手着急喊道:   “陛下,国师今日用午膳时忽地倒地,口吐黑血,抽搐不醒!”   夕恒停下手中毛笔,几秒后平淡道:“叫太医了吗?”   “太医诊断过了,却说无能为力!”   “备车,朕待会过去看看。”夕恒说。   “是!”禁卫又立刻离开。   夕恒把手里毛笔搁置一旁,静静看着眼前这封写有密密麻麻细小文字的奏折,咋舌道:   “最开始被下毒的居然不是我么……”   “也对,毕竟都是国师指使我干的。”   她起身离开长案,去太霄殿门前登上马车,又去了祭祀国师的礼部住所。   到达时,白发苍苍的老国师已被搬到床上,双眸紧闭。   他嘴角留着黯淡血迹,面色青灰,额头散着虚汗,胸腹还有些弱小起伏,气息明显正愈发虚弱,若不仔细看,恐怕会认为已经死了。   不过也差不多就是了。   一旁身形娇弱的小侍女眼有泪花,手指微颤,慌慌张张地为国师擦拭额头虚汗。   夕恒靠近,侍女与院中主管屈膝请安且让开。   没在意旁边侍女与侍卫,她直接靠到床边,随意叫了声:“国师,还活着么?”   “你认为是谁下的毒?”   在对方死前,夕恒还想再问出一点无关紧要的情报。   气息紊乱的国师张了张口,却只呼出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沙哑声息。   随后,他颤抖的左手微微举起,摇摇欲坠地指向了床尾那边。   夕恒微微蹙眉,转眸便见到了一道寒光于眼角余光闪烁——   方才那名面色焦急慌张,用湿毛巾不断为老国师敷额头的乖巧侍女,此刻已经忽然从胸间拔出了一把锋利尖刀,正向她突袭而来。   拔刀后此人气质忽变凌厉,完全像是方才那可怜兮兮的惊慌侍女,瞬间成了久经锻炼的高超刺客。   此人步伐精巧熟练,反手持刀的姿势与刀尖朝向协调一致,直指向夕恒的心口要害。   衣褶卷动的风声迅速推进,尖刀银芒乍现。   夕恒凝住目光,右臂关节一抬,掌心便带着劲力打在敌人的腕间,使其持刀之手上抬。   她正欲拔剑应敌,又见敌人踢腿上来,脚尖同样亮着刀刃的寒芒。   夕恒反应迅速不退反进,左臂朝侧边猛撞,手肘锤在对方踢来的小腿骨上,砸出破碎的骨响。   剧痛另这刺客闷哼一声,嘴里又吐出一枚刀片,划向她的脖颈。   少女挪身躲过暗器,再旋身一掌击向来敌胸间。   随着肋骨断裂的咔声接连响起,掌心存的劲力将这刺客朝后击飞数米。   纤瘦的身姿在墙上砸出闷响,随后全身瘫软缓缓坠地。   直到此刻,门外禁卫才听到声音连忙涌入房中,见陛下安稳站在原地,另一手上还抓着刀的侍女已经倒在地上,先松了口气,后更紧张跪身恭敬道: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别说没用的,把这人给我拷上。”夕恒冷声道。   “是!”禁卫连忙行动起来。   夕恒转头再看向床上国师,却见对方已失了呼吸。   “这就死了么?”   少女再回头再看向那被她拍晕的刺客,对方唇间淌出了一道黑血。   禁卫队长在往对方身上拷上枷锁时,动作却缓缓慢了下来。   犹豫之后,讲道:“陛下,此人心脉已停,是服毒自尽了。”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这短短几分钟间发生的事情可真够多的。   “拖下去埋了吧。”她摆手道。   “是。”   看着那刺客的尸体被禁卫拉出去,夕恒轻叹:“这些人都这么果断的么……报复来得真快。”   她不再看身旁死去的国师,直接走出了这方院落,重回到由宫中禁军守着的马车,让他们驾车带自己返回太霄殿。   在车厢的软垫安稳坐下,夕恒打了个哈气,只觉得昏昏欲睡。   “昨日没有休息,今日处理完奏折就直接回房睡觉好了……”   “在我睡时若又遭人暗杀,就麻烦来个痛快点的吧。”她脑袋愈发昏沉,沉的就好像要牵着整具身体倒在地上。   “不对……我现在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忽然间抑制不住睡意?”夕恒晃了晃脑袋,目光扫动,就见到车厢一处角落正缓缓向外散着青烟。   “……迷香?”她睁了睁眼,连忙朝前喊道:“停车!”   外面车夫猛拉缰绳,马车忽地顿住,车厢惯性令她朝前仰身。   “陛下!有何事吩咐?”外面禁卫道。   夕恒掐了下自己胳膊,以痛觉强行压住困意,闭息捏起地上迷香,推开紫帘丢出,道:   “车里被丢了迷香,方才我下车之时谁靠近了马车?禁卫军里也有刺客!”   禁卫队长立即严肃起来,朝外怒喝道:   “方才谁近了马车?你们之中竟有人胆敢忘了马指挥使的恩典?!”   外面其他红甲禁卫面面相觑,片刻之间无人作答。   就在此迟疑之时,车夫竟直接大喊一声驾,立刻猛甩手里缰绳。   三匹宝马受痛接连嘶鸣,朝前全速奔腾。   踏踏踏的马蹄声好似连串的鞭炮般被不断砸响,夕恒在后面的车厢因困意席卷心神,迟钝地没能做出反应。   “站住!”她扭头向后,见窗后禁军正以轻功尽快踏近。   但三匹马的全速却比人的轻功更快,前面那车夫还在不断甩鞭策马。   啪声连绵打响,夕恒把自己的软肉掐出了血痕,才勉强又打起一点精神。   正当她努力起身试图跃出车厢时,前头三匹大马遇到巷口忽地转向,毫无缓解的惯性引着后面的紫金车厢朝着宫廷的暗红色院墙狠狠砸去——   轰隆一声,木制车厢侧面顿时被砸成无数碎片,各种名贵装饰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夕恒随着惯性倾倒,努力提臂拦在身前抵住了这下冲击,下一刻又被反弹去了车厢另一面,在这方向已经开始错乱的车厢当中,接连扶了几下身子都未能站稳。   外面马匹又开始嘶鸣,转向之后继续拉着破损了一半的车厢狂奔。   冷风自车厢侧面砸出来的孔洞灌来,另她扎好的灰黑发缕一齐散开。   又晃荡了一阵,马车终于重得了些平稳,夕恒连忙再向车厢侧边破口打出一掌,无数碎块再度喷出。   见那孔洞已有一人大小,夕恒直接把自己撞过去,自狂奔着的马车上跳下。   地面正好似被拖拽着般不断地往后收着,她只能尽力让脚落在地上,可下一瞬,又因惯性不得不再朝前踏出一步。   这一下是踩在了自己身上不适合行动的宽厚皇袍衣摆,衣裳被猛地一扯,带着整个上身哗啦一声倾倒侧翻。   “呜……”夕恒直勾勾地摔倒在地。   她还想追上前头仍在迅速逃窜的紫金马车,但所穿的一身皇袍实在束手束脚,连站起来都相当费劲。   “陛下!”后面禁卫终于赶来,连忙将她搀扶起身。   “别管我,给我追!”夕恒立刻命令道。   半数禁卫又继续跟随前去,距离却仍是被越拉越远。   “你们的轻功连马都跑不过吗……”夕恒扶额。   正当她想要解开这身限制了动作的宽厚皇袍,自己去追时,前头忽然有个沉重的扑声响起,同时狂奔着的大马也在嘶鸣之间停下。   策马的鞭声仍然响彻不断,可被打的宝马却再怎么也不肯往前多走几步。   夕恒闻声提溜着宽大衣摆走去,见到熟悉的老太监挡在路上。   此人保持着拍出一掌的姿态,直接将一匹高大白马的脖颈拍成个血肉模糊的模样,鲜血从伤口处不断外冒而出。   白马口鼻吐血倒地,嗓子被血流堵住,此刻只能发出闷闷的痛呼。   两三秒后,白马连颤抖也都停下,翻着白眼死倒在地。   见夕恒靠近,老太监先是拱手俯身,又道:“奴才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怎么都只会说这句话,赶紧把这车夫绑了,别让他也服毒自尽。”夕恒催促。   “是!”   旁边跟来的禁卫一拥而上,立刻把呆住的车夫治了个服服帖帖。   “把此人压下去好好审问,审出来究竟是谁要刺杀朕!”夕恒作罢命令,便回头直接走回自己的福庆殿去,不再想处理奏折。   一小队红甲禁卫将人带走,更多禁军仍始终跟随在夕恒身边,时刻警戒着周边情景,生怕还会有别的刺客突然来袭。   老太监随在夕恒身侧,悄声讲道:   “陛下,恕奴才直言,如今陛下于宫中树敌太多,合该寻个脱身法了,不然此般行径日后还会接二连三。”   “你以为我是为何才树敌太多啊。”夕恒瞥了对方一眼:   “我知道,但我不会脱身。”   她来到皇宫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并且因昨日又运转了一度夺命决,寿元越来越少,修炼速率也因身体每况愈下而渐渐减缓,就算离开皇宫也活不过多久——还不如将想要谋害她的仇人杀了再死。   “陛下,奴才有一法子,可以为陛下制造出假死之相。”太监又想劝解。   “不论是因何种原因,想杀我的人必须死。”夕恒冷声说:“以后莫要再提什么脱身之事,现在帮我去查这场刺杀是谁安排的!”   太监沉默了会,最终只得停住脚步,点头称是。   夕恒皇袍大袖一挥,大步流星地返回自己的福庆殿。   却未见得,身后那名老太监默默盯着夕恒背影,眼底闪出一抹犹豫之色。   ……………… 第四十四章、验灵论君   马车破损之地距离福庆殿不远,两三分钟后,夕恒便回到了自己寝房。   看过了国师死相,又经历了方才刺杀之事,她这一途间心底始终凝聚着一股杀意。   只想见到立刻寻到幕后黑手,拔剑上去断了对方的脑袋。   不过现在也只能等手下找到线索。   “希望禁卫能审出点什么吧。”   她慢慢回到床边,褪下了将一身令她摔跤的宽敞龙袍随手扔到地上。   随着心神放松,先前努力压下去的浓烈困意再度涌上心头,夕恒躺在床上闭上双眸,立刻深沉入眠。   明日清晨起身,夕恒在司仪宫女的手下简单整理过仪容,上朝处理些简单政务,又到殿后查看了些昨日剩下来的几封奏折时,一名禁军官兵又前来传话。   经过一日审问,禁军们还真的找到了些线索——给国师下毒并又试图刺杀皇帝的那名杀手,实为前宰相李士美手下的一名暗子,是前宰相将她安排到了国师身边端茶倒水。   可即便有了线索,往上继续查又变得扑朔迷离,不知道是朝中哪名官员在李士美死后命她刺杀国师,总不可能是对方擅做心思……   而另一位同样要加害夕恒的车夫,虽也被抓住,但此人却精神不宁,只会说些怪异的糊涂话,言语间没有明确逻辑,审出的信息不知真假。   夕恒摆了摆手让传话的禁卫离开,轻轻叹息:   “想杀几个人,真是麻烦。”   在殿内处理完了手里几封奏折后,又命令禁卫去侍卫府传话,让他们的指挥使马义来太霄殿觐见。   传唤后,正在府中摆设酒席大吃大喝的马义迅速奔来,到达殿内,于夕恒身前跪身问:   “陛下寻微臣有何吩咐?”   “依你看,昨日之事是谁动手?”她问道。   身高体壮全身穿甲的禁卫统领马义道:   “当时朝堂之间陛下令臣杀贼时,露了杀心恶意的文臣太多,臣难以确定。”   他大概是已经猜到夕恒叫他来是要询问此事,回答相当流利。   “谁最有可能?”   “威远节度使朱循,检校太傅梁策功,谏议大夫李苑,此三人与陛下先前所杀的三名前宰相同流合污,一样是朝中的大奸大恶之辈,只不过相比李士美、王祥符、蔡元三人,他们三者影响更小,又有些可用之处,所以未被前皇列入圣旨斩首。”马义直言说:   “前日陛下当庭杀官,最受惶恐者便是这三者,他们生怕陛下哪日再颁圣旨,近日就连朝堂也不肯前来……对陛下的刺杀,很可能是他们三人之一安排,也可能是这三人联合做局。”   “胆子可真小。”夕恒轻呵一声,又道:“我欲再杀他们,可行否?”   马义只苦笑:   “陛下,恕臣不能受命……微臣为完成先皇遗诏,已经不顾自身性命前途斩杀了朝中大奸,得罪了太多人,若是再领禁卫出宫去,恐怕半途就会遭到高手围堵,身死于阴巷角落。”   “……”夕恒无言。   她也不能强要禁卫统领去送死,若再如此,恐怕现在唯二还听她话的宫中禁军也会失去掌控。   作为忽然空降的皇帝,她自己一人又实在做不得什么。   夕恒沉默转身,仰头看去天上密布的阴云,知晓自己已经走到死路。   没有相配的实力,却坐上了皇帝的位置,果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罢了。”夕恒在心里安慰自己:   “我杀了赵乾元,用他练成了血灵石,又看过了皇宫当中的四本化劲武学,还以几个宰相的脑袋满足了杀心,并且暗劲也已晋升了差不多,这一趟已经算是很赚。”   “这一世,就不必再想怎么挽救大赵了……”她轻叹道。   虽说作为皇帝有挽救社稷的职责,但以她所掌握的资源与力量,根本难以做到。   “当一个国家正在走下坡路时,得有人往油门上踩一脚吧……”夕恒随便找了句话来说服自己,不再和一旁的马义多言,直接离开太霄殿,又返回福庆殿的居所。   回殿后,她不再想处理朝政上的难题,直接落座于书案,拿起四本化劲武学就开始背诵。   一个下午过去,记忆力还行的夕恒已经差不多背下了一本。   这些武学秘籍都比较薄,其中心法大都只是些利于背诵的小段文字,只将其硬背下来而不必深刻理解的话,倒是比较简单。   背下一篇后,夕恒休息时放下秘籍,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血灵石,左看右看。   “虽听赵乾元说灵气会逸散消失,但还不知晓具体如何,先尝试一下好了,把灵气吸入体内……”   她握紧手里血灵石,使其内部发出微光,向外逸散出丝丝灵气。   她先用武者寻常的气息运转之法将其吸收入腹,但在感知当中,灵气不过只是稍微动弹了一下,就飘向青天消散不见。   大殿的层层楼瓦木石,丝毫未能阻挡灵气的流逝。   “普通的吸气可以让灵气动弹一下……应该能有机会将其吸入体内”   “但就算灵气进了身体,也会很快穿透肉身飘飞离开。”   夕恒先前听赵乾元说过,对方也曾强行将灵气吸入体内,却无法将其长久留在身体当中。   “如果体内有一个始终吸着灵气的漩涡,不让灵气外溢,也许就能练气修道了……但又应如何做到呢?”   片刻后她又自语道:“例如,有没有什么法术?”   “司仪。”她想到这点便呼喊了声。   房门处敲出了些许响动,开门后所见之人却并非她所念的司仪,而是另一位身形娇小些的守门宫女。   “陛下,司仪大人正在楼下整理陛下衣物,奴婢这就去找……”对方道。   “不必,你可否知晓前皇的书房是在何处?带我过去。”夕恒只是再找一本如血海大法这般的法术书。   “奴婢知晓。”宫女行礼后回身带路,带着夕恒到了同楼层的书房之前。   夕恒没去在意其中富丽堂皇的情景与精雕细琢的书架,直接走入其中,在十六面大书架当中环环绕绕。   这一处书房中所存典籍大多是些仙神传说,道学典籍,或是占卜、天文星象,阴阳学说等等,少数是前几代的皇帝所著政治治理之书。   她甚至找到了大赵皇室的家谱,并在上面翻到了自己的姓名,却未寻得任何一本如血海大法这般的法术秘籍。   翻找之后,她又令宫女带自己去了另一间御书房,甚至之后又在赵乾元生前寝房里翻找了一遍,同样是没有收获。   “也许血海大法这一类的法术书,当真是世间极少有的珍稀之物吧……就连皇帝也没有多余的。”   夕恒摇头之后,又回到寝房,拿出血海大法仔细翻看,一字一句的查找,上面可有关于血灵石的更多讲解信息。   少女按了按太阳穴,苦恼地得出答案:   在这本法术书当中,血灵石似乎只是用作存储血肉之灵,待到所要用时化为法术的一种存储法宝。   书上原文没说血灵石当中的灵气可以用来练气修仙,所谓的练气仙途,不过是那疯皇帝子在汲灵法旁边自顾自写下来的几段诗文和感慨。   “难道练气修仙,不过只是赵乾元的一厢情愿吗?”夕恒愈发困惑:   “此世真的没有仙人和长生之法?有的只是这种巫师似的法术?”   “可人世间确实有着传说,仙人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移山倒海……”她试图说服自己,而后却又微微摇头:   “不过,这些也有可能只是被编造出来的虚假故事。”   夕恒逐渐变得犹豫,下意识仰头望向上方,透过长案前窗,望去了湛蓝的长空。   仔细心想之时,喃喃自语起来:   “凡间又的确流传着所谓的修道之法,可以吞吐天地灵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   “世间也确实有着超凡法术,存在着灵气灵力,只是我目前无法把这些灵气捕获到体内,用于练气修仙……只要能将灵气封锁下来,制造出一个充满灵气的环境,也许就可以了。”   “应该如何做到呢?”   “木板和土石定然不能将锁住灵气……其他物质呢?”   夕恒想到这点,立刻就开始尝试。   她捏紧血灵石挤出丝丝灵气,先试着用手掌盖住,结果是灵气没有丝毫停顿,就将人身的血肉骨骼自然穿透。   她于房间一旁的金银雕花装饰上掰下了一金一银两枚苞片,将其盖在血灵石上。   再握紧游出丝丝灵气,又相当自然地穿透了金银苞片,飘去长空。   “先定下一个小目标,把元素周期表上目前可以搞到的元素都拿来试试吧……看看有哪个能对灵气产生影响。”夕恒拍了拍手,又令宫女进入。   她直接说道:“传我旨令,命户部打开皇库,从中取出各类特殊金属物品,不同金属各拿一份来到宫中。”   “……”宫女第一时间竟然没有直接称是,目光逐渐变得怪异。   “怎么了?”夕恒心感奇怪。   这宫女才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跪身解释:   “陛下恕罪,奴婢方才发呆,只是因想起先皇陛下在半年前也曾下达过类似旨意。”   “他也想到了这回事?”夕恒眯了眯眼。   若是赵乾元曾尝试过,却也没能得到什么结果,对她来说倒是个令人失望的消息。   “先皇陛下将各种独特之物都放在了地下藏库当中,奴婢可以带陛下前往……”福庆宫的宫女讲道。   “倒是方便些,带我去吧。”夕恒握着手里鲜艳的血灵石起身。   对方赶快应声,恭敬地又朝夕恒行礼后,便转身领路。   行过福庆宫中宽大长廊,踩着长木阶梯不断向下,来到地下一层再提着灯火走去更深处,便可见到一处双开的厚实木门挡在眼前。   木门留出了一点细缝,没被锁上,稍用些力便可推开。   走入后,一边的宫女点燃了挂着的烛台,将这片地下的藏库照亮了些许。   夕恒勉强忍受着其中沉闷的空气走入,在其中看到了各种形状怪异的事物,都正摆在规整有序排列的置物架上。   她环绕一圈,置物架上大多都是些形态怪异的的东西,难以认出几种。   赵乾元并不知道什么元素周期表,而是简单粗暴地将世间各种珍稀少见的之物都抓了过来。   现在福庆宫的地下藏库中,正罗列有数百件模样奇特怪异的事物。   其中不仅有形状颜色奇特之金属、散着微光的萤石、还有气味刺鼻的枯黄药粉,各种丹药与被封在木笼当中不断攀爬着的小虫子、蛇鼠之类。   夕恒拿着发散微光的血灵石一步步靠近了每个物品,捏出一丝丝灵气,感应着灵气透过各种事物逐渐消失。   铅灰、煤油、铝土矿、钨矿、稀土、强磁铁、萤石……   过了半个时辰,夕恒将此藏库当中的所有事物都用灵气通了一遍,结果如她所想,浮出的灵气从头到尾都没被影响。   不知为何,似乎只有人体的呼吸才能够使灵气有所扰动。   但即便努力将灵气吸入体内,灵气也无法在身体中保持长久。   “要么就将灵气以血海大法转为法术,要么就只能任其流逝吗?”夕恒盯着血灵石默想。   “也许凡俗间的所有事物都无法挡住灵气,必须要仙界的东西才有可能……”   她又仰头看向陌生又沉闷的天花板,微微叹息。   又轻轻摆弄了一会手里的血灵石,夕恒无奈离开这间藏库,心里已对这些凡间物质没了期待。   走动间,手里贵重的血灵石当做简朴石头般抛上抛下,手指弹动轻轻跳跃,又捏来捏去,希望自己能找到什么灵感。   “嗯?”她忽地停下脚步。   “凡间的事物不行,那用来发散灵气的血灵石本身,能否对灵气造成些影响?”   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以试着用大量的血灵石作为砖瓦构出一个锁住灵气的房屋,在其中练气修道。   夕恒眨了眨眼,右手将灵石紧紧握住,让一丝丝灵气波荡而出,随即立刻就将血灵石放在了极速消逝的灵气上方。   “……”   然后,灵气还是穿透了灵石消失不见。   “这也挡不住。”夕恒扶额:“为什么?”   就连灵石都挡不住灵气的消逝,天下间也许就没什么东西可以奏效了。   “也许血灵石真的只是用来存储法术的东西吧。”到现在,她对灵石的期望也已经消磨地差不多了。   “这东西没办法助我踏上仙途,至少现在不行。”   夕恒得出结论,又安慰了下自己: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很长时间可用,既然依靠血灵石走不上修仙之路,那就去找些别的方法……”   “下一世修炼武学时,就顺便去世间各处寻找一下仙踪和仙法吧。”夕恒在这方面还心怀期许:   “说不定就能找到修道者积聚的深山野谷,那里的灵气不会向青天飘走,凡人可以直接用道法吐纳练气……希望。”   夕恒抓着血灵石回去楼上,又继续研读起那几本化劲之法。   既然暂且寻不到仙路可走,那就继续翻看武学——她的武道还有着不小的上升空间。   “下一世也要找一找其他的化劲武学,若是能有一份适合我的,哪怕加入那个有些讨厌的黄眉山军也可以。”   “但若是这都找不到太适合的,就试着将红线剑推演成化劲吧……实在不行再直接转修气质与意味相近些的武学。”   “这么想来,下一世要忙的事情可还真多。”夕恒苦笑一声。   明明她还没死,却已经把下一世的事情都差不多规划好了。   “毕竟眼前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嘛。”   修习看书,渐渐入夜。   夜初,夕恒先坐在床上运转了一番气血内功,试着打通了要穴脉络凝练暗劲。   还未进入状态时,房门外便忽地传来了几个脚步声,接着便是咚咚的敲门轻响。   夕恒啧了一声,松懈盘坐身姿,望向房门处问道:“来者何人?”   “陛下。”又是方才那名宫女的熟悉声音:“是初晓帝姬求见。”   “初晓?”夕恒过了几秒才想起初晓是谁。   “她这夜中前来,是有何事?”   “奴婢不知,初晓帝姬殿下已经身在殿门外等候,陛下可许帝姬入殿觐见?”   “让她进来吧。”   水晶灯被宫女重燃亮起,待对方离开后,夕恒从堆着锦绮被褥的床面翻身下来,又回到书案边坐下,静等起不知为何而来的初晓进殿。   宫女走后不过几分钟,初晓帝姬敲门走入。   她裹着一身淡黄色华衣,袖上绣有凌云花纹,披着身白纱,发后插着只紫金簪子,白皙颈间戴着件虎睛石与蔷薇晶石的项链装饰,柔荑两手安稳置在腰间,举动之间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   见夕恒坐在前端,她礼貌请安称道陛下。   “何事?”夕恒现在已经不太想理会什么政事,见公主前来相谈,也是没什么兴趣。   对方特意前来相见,要讲的应该也都只是些没意思的正经事。   初晓没有直接出言,进门看着夕恒容貌,先是轻叹道:   “几月前初次见面时,妾身就觉陛下面容熟悉,听到夕恒二字就更觉如此……”   “只是再怎么也没想到,你竟是我那位幼年时失踪的皇姊,如今又能将一切都搅乱到了如此地步。”她轻叹了下。   “我倒是一开始就看出你是大赵的帝姬了。”夕恒回应:“你来此,应该不只是要聊这些家常吧?”   “不,妾身来寻皇姊,是要为皇姊解决心中困扰。”   “哦?”夕恒一点也不信,只是尝试着问:“你也知道血海大法?”   “什么血海大法?”初晓帝姬面露疑惑,见夕恒有些误解,便摇头道:   “听说皇姊想要处死昨日刺杀之事的主谋,而妾身正巧知道一些消息,所以特意前来,与皇姊商量。”   “这样啊……”夕恒一听果然又是这种话题,立刻没了兴致。   “皇姊对此事似乎意兴阑珊?”   “大概吧,主谋是谁也都无所谓了,我又不能提着把剑就杀到他们家里去。”   “可他们接下来仍要派人刺杀皇姊,这也无所谓吗?”   “大不了一死嘛。”夕恒已经看淡了。   初晓愣住数秒。   她望着夕恒神情,隐隐能感到对方不似说笑,好像真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沉默许久,她才憋出一句话:“皇姊于如此情景都能泰然处之,实在令妾身敬佩。”   片刻后,初晓又说:   “但若是可能,皇姊也想摆脱掉这麻烦吧?妾身能将要谋杀皇姊的罪人押来朝中,任由皇姊处置。”   “你能力真是不小呢……”夕恒明显认识到,自己这个空降而来的嫡女与原长原生的帝姬,着实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是。”初晓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妾身希望皇姊将此事作罢后,就将皇位传给妾身。”   夕恒觉得好笑:“用一个奸臣人头来换整个大赵,你这赚得也太多了。”   “恕妹妹冒昧了。”帝姬朝夕恒行礼,认真说道:   “皇姊已经得罪文官集团,就算身为皇帝也难以再主持朝政,而大赵如今祸乱相踵,国中百姓正遭着千灾百难,势成水火,宫中朝政一日不得安稳,大赵也就再难有回天之力。”   “我知道。”夕恒瞥了一眼:“不过也没你说的那么糟,我杀了那三个奸臣之后又没有把他们的职位空出来,那些受了提拔的朝臣也正带着一帮人在认真做事。”   初晓没有反驳,又道:“但即便如此,朝堂功能也不尽完善,一个不够安稳的朝堂根本救不了大赵,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换人坐上龙椅。”   “你觉得自己坐上王位,就能救大赵了?”夕恒声音渐沉。   在她看来,如今外围四方皆敌、内部贪墨成风的大赵已经差不多坠入深渊,以寻常的做法根本就拉不回来。   想救,就必要将整个满是奸臣贼子的朝堂与各地贪官污吏这般蛀虫清理干净。   要么再立一个新朝改天换地,把大赵从头到尾筛一遍。   要么就以至强的力量横扫,将贪脏枉法之辈一个个砍掉脑袋。   不服之人曰杀,鱼肉百姓者曰杀,析律贰端者曰杀,欺良压善者曰杀,为富不仁者曰杀,蠹国残民曰杀——只有如此,才有机会挽回已经满目疮痍的大赵国。   而这位生长在深宫大院的初晓帝姬,显然没有这种魄力。   …………… 第四十五章、江湖流言   “你觉得自己坐上王位,就能救大赵了?”   夕恒以为,要救大赵,需要杀掉许多人。   在她眼里,这位养尊处优的初晓帝姬甚至可能都没杀过人。   而她自己虽然魄力足够,却暂时没有足够实现想法的力量,只能期待在之后几世做到。   “我愿尽力而为。”初晓只说:“坐上皇位后,我必亲贤远佞、勤于政事,孜孜求治,同力度德,同德度义,调整内阁改革科举财政,重典驭下且加派三饷,发展火器诘戎治兵迎面四方劲敌,不会如父皇那般穷奢极欲,纸醉金迷。”   “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夕恒说:“哪怕你将所说之言皆做到了,也难以挽救大赵,如今大赵内忧外患国将不国,此为乱世,乱世所需之君不只是明君,也必须是枭雄。”   “枭雄?”初晓听闻后微微皱眉,捏着下巴对这两字思索起来,后问道:   “依皇姊所言,如何人能是枭雄?”   “有雄才谋略,有强横野心之人。”夕恒说明:“最重要的是,要足够强大。”   初晓帝姬顺着话道:“如此,以皇姊此刻所拥有的资源来看,是难以成为枭雄了,不如将皇位传于妾身,让我来试试。”   “你就这么想要皇位?”夕恒歪头。   “妾身为此准备了太久,只是未曾想到失踪十数年的皇姊会忽然来到,又说父皇成仙,而后竟是直接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坐上了皇位。”初晓看起来相当无奈。   “那抱歉啊。”夕恒打了个哈欠,随随便便地说。   “不必致歉,皇姊登基之后杀了那三大奸臣,也是为妾身扫平了许多阻碍。”   “朕可还没答应呢。”夕恒轻笑一声:“皇帝这般万乘之尊,高高在上的位置多好,我为何要平白送给你呢?”   初晓眯了眯眼,讲道:“为了大赵,也为了大赵的苍生与黎明百姓。”   “可朕不觉得把王位给了你,大赵苍生百姓如今的境遇就能有所好转。”夕恒作答:   “如你这般志向深厚,想要做事的人成了君王,反而更可能在诸多努力与尝试之间劳民伤财而酿成悲剧,加速大赵的灭亡,像我这样昏聩无能的家伙,也许更能令国祚再多苟延一段时间。”   “皇姊还请不要架谎凿空。”初晓深吸一口气:“皇姊作为皇帝,杀了那三大奸臣就已足够完成使命,日后在万民口中还能落个侠王之称而留名青史,而若因贪图皇位而抛弃大赵未来,只会被称为昏君庸君。”   “朕若将皇位给了你,真的还能安稳退身归隐?恐怕不能吧。”   “妾身之后会力保皇姊安危。”   “我不信,我还想再活一会。”夕恒摆手:“所以不给。”   至少,要让她将手里这几本化劲武学秘籍都背熟,而后再看几遍赵乾元所搜集的种种修道典籍与道经与各种仙神传说故事,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以便以后寻仙之用。   之后,另外还有武学秘籍、用于炼丹的丹经丹书,占卜星象之法等等,夕恒都想翻找出来看一遍。   现在她身为皇帝,有着无数在民间有钱也买不到的诸多珍稀藏书可读,在读档之后再想汲取这些知识可就麻烦多了。   “……”初晓张了张口,似是还要再多说些什么。   但长时间沉默之后,她只是退身道:“既然陛下执念如此,那妾身便不打扰了。”   被回拒之后,她语气明显里更多了几分疏远感。   “再见。”夕恒向这位外貌与自己有些相似之处的皇家帝姬摆了摆手,望着对方的身影从眼前消失。   她呼出一口气,起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床铺,继续回到床上慢慢凝练体内气血与整体劲力。   拍了拍脸蛋放空心思,在床上盘腿之后便不再多想其他。   夕恒专注起体内气血流转,慢慢将气血引向腰间带脉,试着将其打通。   修炼时难知时辰,恍惚一晃,时间便从夜初到了夜半。   带脉左右共有六个穴位,夕恒凝练了几个时辰气血,已经将其中两个穴位突破,之后要完全打通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今夜修炼倒是有些明显效用,气血与血液的流通都更为通畅了些。”   夕恒随意感知了一下身体变化,结束修炼,躺在床上用被褥盖住身子,闭眸入眠。   ……   接下来的一日日,夕恒每日重复。   每天早起上朝、朝会结束后处理奏折,之后返回书房背诵化劲武学秘籍与通读种种仙神传说与修道典籍,到入夜了便修炼气血内功。   时不时有了空闲,便在福庆殿宽旷后院的茂林修竹与秀美花石、清水秀亭之间闲逛或随意练一练剑,每天过的都算是相当充实。   这期间,不知是福庆殿周边的禁卫拉满了警惕心,还是说那些与她为敌的文臣忽然想通放弃了刺杀行动。   总之,夕恒再没有遇到什么刺客,每日餐食当中也没有被放毒药,搞得她自己都愈发放松心神,好似一切都已经变得相当安稳。   直到七日之后。   正在朝会当中关注着北方边军与颜朦国沿河的对峙之事时,夕恒听得殿门处响来了一个高声。   “报——”一名禁卫快步前来跪倒在了朝堂中间,大喘着粗气,面露焦急神色不安。   “何事?”夕恒随意问道。   “陛下!大事不好!宫中禁军马义统领今日清晨饮酒时忽然歪扭昏倒在地,浑身抽搐不断,如今被驾在床上,仍是浑身冷汗,口中有黑血微起!”   夕恒听着这描述,怎么想都像是当初国师被毒杀时的表现,这位暗劲大成的禁军统领显然也是中了毒。   “啧,怎么还用的同一种毒。”夕恒吐槽了句,立刻道:“快派太医过去!必要将马指挥使治好!”   “太医当时就与马统领一同饮酒,见统领昏迷晕倒,却说只是饮酒大醉,而后见毒性发作,却又讲自己医治不得。”前来传话的禁军接着讲:“副统领因此以为正是太医下毒,怒不可遏,已将太医打昏在地……”   夕恒扶额:“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赶紧再传太医!”   “是!”   传话的禁卫又连忙跑着离开,朝堂当中留下了一片静默。   “继续朝会吧,派出京军后,京畿之地那几股大匪可已清净?”夕恒问道。   “陛下,京军虽已出城,却还未去攻匪,如今仍在城外练兵场中训练山地攻阵之法!”   “真是废物,平时不练的吗?”   “京军动兵之前每日俸禄口粮稀少……”   与下方朝臣相谈许久,朝会结束之后,夕恒便让禁卫备车前去禁卫府探望中毒的禁军指挥使。   如今已过半个多时辰,不知马指挥使是死是活。   当夕恒于诸多禁卫的围绕与跪身请安中来到禁卫府的卧室,里面景象已是混乱不堪。   只见一名身穿的单衣的大汉死死扣住身旁一名医师的衣领,将那消瘦的老医师整个人猛地拽起。   “俺大哥是暗劲大成!怎会受这小小毒药催死!再说胡话,休怪俺摘了你的脑袋!”   “大人,大人饶命,饶命。”那老医师不断哀求,同时仍慌忙解释道:“这是侵血之剧毒,如今毒入骨髓,哪怕最高明的医术,也无法将血液与骨髓里的毒给剥离开呀。”   “胡言乱语!我看你也是那乱臣贼子的手下!”大汉一手将此人气愤地丢到一旁,又靠去床边紧紧握住床上的禁军统领的粗糙左手。   “大哥,请醒来啊!”   夕恒进门便见地上倒下了两个身穿青蓝锦服的太医,抬眼又见床上躺着,身体颤抖不停的禁军统领。   对方此时满头冒着冷汗,嘴唇发白,面色发青,看起来已是临危之际。   夕恒在旁看着,平静无言。   当初即位为皇帝时间,与自己一同谋划诛杀奸臣的三人,其中两人都已身中剧毒。   只有那个老太监还算无碍,不过,也许同样活不久了。   自己失去这些力量,显然也已经难得长久。   夕恒走入后,其中的禁军副官一直紧盯着床上的统领,面目焦急,好似没察觉到她的前来。   直到一身皇袍的夕恒行到病床一旁,此人才终于反应过来,跪身喊道:   “陛下,请救统领!”   “就算你这么说……”夕恒又不是什么医生。   等下……   她忽地想起一个法子。   “我试试吧。”夕恒从袖中捏出了那颗随身携带着的,犹如茶盏大小的血灵石,默默将灵石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道,并掐出一个指决。   念起咒语,右手在病床上空拍一下。   手前忽有一阵红雾显出,飞快地渗入禁军统领的外露粗糙皮肤。   不消几秒,禁军指挥使的喘息与心跳声一齐增大了几分,从原本微弱得快要停息的模样,变得逐渐有力。   夕恒这招便是先前在金石城为自己肩膀止血的法术,不过其实也并非真正的治疗法术,实际功效只有‘稳定体内血液状态’。   而对方所饮下的毒液似乎正侵蚀污染血液,那么这种法术也许能有作用。   夕恒其实也不确定,毕竟血海大法上只说稳定二字,而不能排除毒素。   眼前病床上,禁军统领经过一段时间的粗糙喘息与剧烈心跳之后,声息又重新变回了稳定的模样。   身上不再有冷汗不断外冒,紧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渐渐,此人睁开了迷蒙双眼,张口还未说些什么,却忽地咳嗽起来,猛地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黑血。   “……呼。”面目仍还苍白的禁军统领以沙哑声音颤抖着道:   “多谢陛下……在下得了一瞬安宁,能用气血强行逼出少许毒液……已经不至命危,但浑身力弱,之后恐怕难以亲自继续为陛下效力了。”   “活着就行,你死了我也麻烦。”夕恒说了实话,引得床上病人一阵苦笑。   “同你饮酒的太医已被你的副官揍倒在地,可否是他下的毒?”   “不。”禁军统领明确摇头:“并非此人,这酒是我亲自藏在窖中,是禁卫当中有着内鬼,却不知是谁。”   旁边副官愣了几秒,之后连忙跑到一边扶起倒地的两名太医,立刻就从先前的那副凶猛模样转换为体贴温存,对两名太医嘘寒问暖起来。   醒来的老太医战战赫赫,一动都不敢动。   “内鬼什么的你们自己抓,朕回去了。”夕恒没多在意此事,转身便离开现场。   她如今对宫内的这些权谋诡计没什么兴致,就算落到了她自己身上也没关系,夕恒视死如归。   “国师中毒,禁军统领中毒……接下来大概就是太监了。”夕恒回想起那个老太监,最近倒是没怎么见过,不知对方正忙碌何事。   不过她也没有去找那太监聊天的想法,坐到马车上后,便让前头策马的禁卫带自己返回福庆殿。   驾马的禁卫倒是个年轻人,见了身穿着一身皇袍,贵气凌然的夕恒,五指便不自主地微颤,张了张口似是有话要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夕恒眼角余光对此有所察觉,让对方说出来。   犹豫迟疑数秒后,小车夫道:“陛下,小人近日离宫探亲,昨日在京城城墙旁见了几封告示,是与陛下有些关系……”   夕恒微微眯眼,她可没下发过这样的命令:“继续说。”   “告示上写陛下诛杀了三名朝中大贼,传颂四方,以谢天下,并讲明了那三名大奸臣的罪状……蔡元坏乱于前,王祥符阴谋于后,李士美结怨于南……讲陛下上位即诛三贼,如今民间正赞颂陛下威名,为陛下叫好。”   “传颂?”   夕恒有些想不通。   究竟是谁在未告知她的情况下,在京城贴了份宣扬了她名声的告示?   哪怕贴得是讲她为暴君的告示,她也不会奇怪,明白必然是与她交恶的那些文臣所为,但奇怪的是——告示所写却是传颂与赞美。   难道对她的敌人来说,赞颂她反而可以比诋毁她更有用吗?   “告示刚贴上了两日,江湖中就有多数人称陛下为‘侠皇’,因那三名奸臣中的每一人都是声名远播的大恶之辈,所有江湖豪侠都愿杀了他们,却难以做到,只得任由其逍遥。”   “如今,陛下在朝堂之上连斩了他们三大乱臣贼子,短短几天就已在江湖中声名远扬。”前头车夫话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侠皇……”夕恒并未欣慰,她始终只觉得奇怪。   默想之后,她问向这禁军当中的年轻车夫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名为华琛,曾也是江湖一名闲散剑客,是在数月前被叔父安排到了宫中……”年轻车夫又更激动了几分。   “多替朕留意这种江湖传言,朕之后会再做询问。”夕恒打断对方,直接命令道。   “是!”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小车夫立刻领命。   途中,夕恒总想着,为何会有人为她传颂名号。   总不可能真是只是因为敬仰吧?   思索之间,便已到了终点。   夕恒回到自己的福庆殿后,便摇头抛却了这般思绪,默默继续阅读起书房当中的种种修道书籍,汲取各种知识。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一日朝会结束后,夕恒传唤先前那名对她说江湖传言的小车夫入殿,询问对方最近传言如何,是否还如之前那般。   只是今日,这年轻禁卫已经不像是当日那般激动欢欣,被招入殿堂之后,又换成了另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眼里明显透着慌张不安。   夕恒疑惑,问道为何。   迟疑许久后,名为华琛的年轻禁卫颤声讲道:“陛下,最近江湖武林之中对陛下有些讹传的流言……”   他说到这里,又闭口不敢多言。   “是什么?”夕恒有种不好的预感。   迟疑许久,华琛终于在压力下讲出:“民间坊市流传,陛下有另一身份,为先前几月于秦谢长巷周边活动的血衣女剑客……是接连制造了十余场大命案的不法之徒。”   见夕恒目光渐冷,这位年轻禁卫心起惶恐,连忙跪身解释:   “陛下,此为江湖流言蜚语,绝非小人添油加醋败坏陛下名声,还请陛下明鉴!”   “接着说。”夕恒只道。   “是!”小禁卫心里慌乱,已不知自己如何是好,只听从道:   “京城各地茶坊酒肆、赌坊花楼等等闲人各处去所时常有此般传言,将那近几月来声名远扬的血衣女与陛下相作论证,讲说二者相同之处。”   “例如,外界常言,陛下为先皇派人自秦谢长巷之内楼台接入宫中,而在这之前,血衣女正是在那周边地域引发大案,又有人声称陛下性情风骨英烈凛然,正与那血衣女说杀便杀的英雄气概相近相似……”   “当日受陛下所杀的三名奸臣,正是各路武林豪侠心心念念要杀之人,作为侠肝义胆的剑客,血衣女必然也想杀他们,又说陛下腰身时常带剑,而血衣女侠更是善剑之辈,另外京城中的女子剑客本就稀少,并且自从陛下被先皇带入京城,血衣女侠便不再活动……”   外面那些江湖散人于八卦闲谈之中,就此,给夕恒列举出了种种论证线索。   似乎外面的江湖武林中人都已经认定了此事,并且论证得越多越详细,他们就越兴奋不已。   好似一位江湖侠客忽然间成了皇帝,对外面的武林散人而言,是相当可喜可贺的茶间谈资。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夕恒扶额。   也许是宫中有人特意向外散布的这种言论,随后传言就在民间逐步发酵,愈发夸张。   虽然这也并非是什么坏话,甚至敬仰她的人可能因此更多,但对于夕恒自己而言,和血衣女这种仍被捕快调查追捕的不法之人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许会有朝臣就此大做文章,以此为理由要她下台也并非不可能。   “另外……”   下方讲述此事的年轻禁卫讲到这里,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不敢再言却又不能不言,张了张口,就好似死机般卡在了这。   “还有?”夕恒已经不想再听了。   但见到对方又谨小慎微地点了点头,却又摆了摆手:“继续讲吧,朕不会因这些传言而降罪与你。”   下面年轻禁卫勉强放松了些,深吸一口气,又小心翼翼道:   “有不少江湖侠客将陛下称为了天下侠客第一人,声称陛下武功境界虽并非顶尖,却在所行事迹上压过了当世所有侠客好汉,可称武林至尊,天下无双。”   “传言,就连东方那黄眉山的贼人头领都为陛下题了八字——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夕恒越听,心里越发苦恼。“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最后……”华琛又张口说了两字,但言语落到此时却忽得不敢再言。   这家伙怎么讲话一顿一顿的。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道:“快说。”   “是!”对方浑身战栗,又鼓起勇气道:“有传言,陛下不仅杀了那三大奸臣,还,还……”   “还什么?”夕恒眯眼。   “还说,先皇陛下的失踪也与陛下有关!”   …………………… 第四十六章、予夺生杀   “外界还传言,先皇陛下的失踪之事,怕是也与陛下有关!”   努力讲出后,下方年轻禁卫立刻跪身叩首,浑身颤抖着生怕陛下迁怒于他。   皇位上的夕恒微微蹙眉,她不知是宫中有人真的查到了什么,还是说这句话不过只是编造的流言。   若是奸臣找到证据可以证明,她杀了赵乾元,这皇位大概也就坐不住了。   “呵。”片刻后,夕恒面色恢复平静。   坐不住就坐不住吧。   “自然是与朕有关。”她说:   “当日先皇飞升成仙之时,正是朕在一旁守着。”   下面之人不敢再言一句,只是俯首低头。   夕恒见此人已经慌得不行,摆手让对方离开。   “谢,谢陛下!”满头冷汗的禁卫立刻退后。   龙椅上的夕恒随手捏起旁边宫女端来果盘中贵妃芒切片,递向自己唇际。   她隐隐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张阴谋构成的大网,哪怕继续挣扎,也只会被缚得越来越紧。   “这些传言,特别是后面有关赵乾元那一传闻,都直接针对着朕的皇位……”夕恒默默心想。   特意散布之人可能是那些与她作对的奸臣,也有可能是要与她争夺皇位的初晓。   不过就算知道了是谁在暗中搞事,也没必要做什么,夕恒现在不想理会这些。   她已经将那四本化劲武学精熟背下,之后又从福庆殿书房中翻找出了大量的仙人传说与修道秘籍,如今不想理会这些朝堂之事,只想继续汲取这些有关修仙练气的书册上的知识。   “其他事情,就顺其自然吧。”   ……   又是三日之后,读罢了一本修道书,夕恒安安稳稳地在床上盘坐修炼内功。   室内略有甜丝丝的沉香气味萦绕,她很快放下了方才读书时心中的所思所念,专注起自己的气血内功修行。   夕恒已将腰间的整条带脉打通,身体的丝丝明劲于带脉环流,就好似细草被拧成草绳一般逐渐卷曲压实,从那最为紧密的地方,炼出一道细细暗劲。   炼出这么一丝暗劲后,代表她已经真正成为了江湖当中的暗劲强者。   作为暗劲武者,无论之后去往何方都是一号人物,去往京城中任何一个大族,都会受到重金礼遇、身居高位。   不过夕恒对此倒无所谓,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万众敬仰,大赵国中没有比她更高的位置。   “不过……下一世没必要的话就别来京城了……”夕恒默想:“到皇宫里,总不会有什么好事。”   少女以体内刚炼出的这丝暗劲顺着经脉流于指尖,掐了个兰花指一弹。   下一刻,隔着一层红黄床纱的桌上,一盏瓷杯忽地一颤,紧接着又响出咔咔的碎裂之声,表面布满裂纹,瞬息化成无数细小碎块一同散开。   而夕恒弹指,距离这件茶盏还隔着五六寸距离,中间透明红纱未被暗劲戳穿,只是微微动了下。   “暗劲可以出体数寸,直接对物体内部造成伤害……”夕恒自语道。   如果自己杀死赵乾元那一日,受太监追赶时,能在踢腿间附上暗劲,也许就可以穿透对方体表的护体罡气,直接把劲力打入敌人肺腑,使其重创……   “也不一定,那人是暗劲大成,应该有应对措施。”她甩了甩手,又重新安稳盘坐凝练暗劲。   正要继续做些实验时,门外宫女忽地敲了敲门。   “何事?”夕恒停下手里动作,将目光转去那方向。   “打扰陛下了……”门前宫女对着纸门柔声道:“是内宦正掌印太监高公公前来,正于下方等待。”   “那老太监?倒是想曹操曹操到,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事……”夕恒眯眼道:“传人上来吧。”   “是。”   宫女下楼呼唤,片刻之后便有脚步声踏上楼来。   “陛下,奴才前来请见。”这次是那熟悉的,好似戏腔的老太监尖声。   夕恒默念了难听两字,让对方进门。   老太监一身蓝黑宦官装扮,衣着得体,全身上下整理地干干净净,进门便下跪请安。   “你又有何事要说。”夕恒作问。   “陛下,奴才前来,仍是要提及那离位脱身之事。”他拱手鞠身恭敬出言。   “朕说过别再讲了吧?”   “陛下,实不相瞒……”老太监一直低着头,深吸一口气道:“奴才近日听到传闻,知枢密院事朱循已许下重利,在外请了一名化劲武者来刺杀陛下,如今已在路上。”   “我们朝廷就没有化劲么?”夕恒作问。   “大赵朝中共有五位化劲,其中三位将军正于各方军部演练大军准备迎敌,一时难以赶来护驾,而另外两位本在御带铁卫之中,只是如今的御带铁卫还未站在陛下这一边,他们更偏向于初晓帝姬……而帝姬殿下又隐有不肯匡助陛下之意。”   “你们朝廷里的派系之争可真是麻烦。”夕恒冷呵一句。   她本就是一个无力的空降皇帝,并且因为继位之后连杀了三名宰相,到现在朝中文官甚至都不敢试着把她培养为傀儡皇帝。   如今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倒是个应有的结局。   “奴才难以帮陛下挡住化劲武者,还请陛下今夜就离开京城,奴才会为陛下寻个替身替死。”老太监讲。   “没必要吧?”夕恒却说:“你把我推上皇位时,所希望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少女掰着手指,讲出对方计划:   “你要让我以强力清理掉朝中势力最大几名君侧奸臣,随后等我被奸臣报复至死,便立初晓帝姬登上皇位,至时朝堂肃清,政治也能清明,好让初晓帝姬实现她的救国大志。”   “所有罪怨由我这一朝背负,换取初晓帝姬即位之后的太平安定,并且,你们还能在我死后,借由我在民间的好名声做些文章。”   夕恒早在登上皇位时,就已经隐约明白了这老太监和老国师的计划。   老太监没有反驳,只是轻叹一口气道:   “奴才有罪,竟敢谋划陛下,理当就地处斩……陛下若对奴才心中有怨念,咱家可以立刻自断经脉而死。”   “不必。”夕恒直说:“你在动手之时,便早知这对你自己而言也是一条死路,日后必将遭到清算,活不成。”   沉默片刻后,老太监讲道:   “陛下所言真切,咋家早已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已经在司礼监备好了一架棺材……但陛下不必如此。”   他讲道:“这十日来,我已知陛下实非常人,且有救国之心,若今日不陨,日后必然有大作为,兴许能为如今大赵再多几分生机,所以咋家这几日犹豫良久,决定必要保下陛下。”   “朕说,不必。”夕恒摇头:“我已杀了那几个奸臣,并非被迫而是顺从本心,那么此事带来的后果也必然要由我自己承担,你不必寻找什么替身来代替我去死。”   表面上说得大义,其实主要是因为夕恒已经运转了五度夺命决来增幅自身气血,搞的现在体内寿元不足,身体愈发衰弱,体内气血也已经逐渐越过了年状巅峰,到日后大概只会不断衰弱。   因此,若继续苟活在这一世,往后在武道上的修炼效率必然会日益减缓,比不上直接死去读档之后效率更高。   并且……夕恒还想再用一次夺命决。   她如今晋升成了暗劲武者,打通了腰间带脉,体内丹田与经脉可以容纳的气血上限已经变得更多,用夺命决可以增幅气血,来为下一世的练武效率做些铺垫。   就算离开皇宫,她也肯定会用夺命决加速修炼,也是个身体枯萎至死的下场,还不如留在这皇宫当中享些繁华富贵呢。   夕恒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   “但,陛下,这可是生死大事。”室内太监似乎无法理解,还想要劝阻几句。   “莫要再说了,若是可能,你就帮我抓出几个要谋害我的奸臣吧。”夕恒摆手道:“朕困了,你退下吧。”   “……”太监见夕恒这幅无所顾忌的模样,已经失语到不知说什么才好。   夕恒再摆了摆手,对方终于郑重俯身,向后离开。   离开前他停在门后,向室内多说了一句:   “陛下,化劲武者日行千里,兴许明日即到,奴才与禁军统领马义联手可以将此人拦下一会……外面虽然皆传马指挥使已经病危濒死,但他其实还有一战之力可用,只需陛下下令,我们两人可为陛下赴死……”   说罢,他把房门闭上。   室内,坐在床边的少女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便摇头抛开了这些心绪,回到床上继续盘坐。   “化劲的刺客么……我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   夕恒不再继续慢慢凝练暗劲,而转为运转夺命决。   既然活不了多久,就没必要再留那么多寿元了。   她阖上眼眸,沉下心思,感应体内经脉当中气血轮转,使气血流向后腰命门穴,以气血托出其中寿命元气,将其缓缓引出,归入丹田……   月影随着时间轮转,渐渐东方升起星微白幕,到了黎明时分。   福庆殿中,三楼皇帝寝房。   床上的夕恒运转了一夜的夺命决,以气血将寿元砍伐汲取,又将自身气血更壮大了两三成之多。   不过副作用随之而来,她满头灰黑秀发,此刻已经全然变为苍白,发缕干枯分叉,也再无了先前那般的柔润之感。   夕恒慢慢睁开双眸,其中精光满溢,目光如炬。   虽说精神因体内气血的充盈愈发神采奕然,但表面身体难免消瘦干燥许多,不再柔滑且富有弹性。   她用手撑着身体缓缓起身,轻咳两声,略过书案,来到一旁镜台前。   镜中的她也未变成老年的模样,只是更像是当年大病之时。   随手用五指轻轻梳了下自己纤长的白发,指尖便夹住了几根脱落的发缕。   “身体的元气损耗这么严重么……”夕恒啧了一声。   看着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她又回想起了第二世末尾时的自己。   不过比起那时,她现在可是厉害了不少。   不仅成为了强大的武者,还凭着一把剑在京城里闯出了些名堂,并且最后还是以受万人敬仰的皇帝的身份落幕。   她这个皇帝并非昏君暴君,而是铲除了朝中奸臣,受万流景仰的所谓‘侠皇’。   “倒还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见镜中人点了点头,夕恒浅笑一声站起,呼喊宫女。   外面守夜的宫女听闻,轻敲房门回应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快到卯时了吧?”夕恒说:“让司仪宫女进来为朕梳理妆容衣裳。”   外面宫女应了声是,快步走下楼梯。   片刻之后,司仪宫女登上阶梯,敲门进入。   夕恒见对方仍然青春美艳、玉貌花容,而自己却是忽地变了副模样,心底略有苦笑。   而司仪进了寝房,见陛下一头过腰白发如瀑,直接愣在了原地。   “陛下,您……”她明眸眨了又眨:“您怎得一夜之间忽地头发便全白了,还有如此面色……”   “朕心念大赵疆土,心念妖臣乱朝,心念天下黎明百姓。”   夕恒作出了一副感天忧地的模样,叹惋道:“一夜未能入眠,却是白了少年头。”   司仪宫女抚胸抿唇:“陛下忧国忧民,却莫要忧愁怀了身子啊。”   “为我梳妆吧,尽量掩下这副病容,今日朝上兴许有重事需议。   司仪宫女靠近过来,五指触在陛下肌肤,心有不忍,又说:   “陛下如此还要上朝?不如先传唤太医为陛下熬些药来补下身子。”   “不必,我身体还好。”夕恒只说:“继续就是。”   司仪无奈听命。   小半个时辰后,夕恒穿上了一身庄严龙袍,头戴十二疏冠冕,看玉珠帘子坠在眼前,自己也多增了几分皇帝的气势。   再看向镜中,司仪为她做出的妆容也掩去了部分病恹模样,更增几分英气。   夕恒拍了拍身上龙袍,以将要举办自己葬礼一般认真走出寝房,坐上殿前备好的车辇,前往太霄殿上朝。   ……   庙堂之上,殿陛之间。   披散着苍白长发,又充斥着威仪与凌然贵气的女帝坐在龙椅,朝堂当中有四柱火炬燃起。   夕恒轻轻抬手,前头禁卫领会其意,宣旨上朝。   慢慢,诸多身穿紫衣红衣蓝衣青衣的朝中大臣排着队列行向前来,手持玉笏,模样稳定认真。   “诸卿,今日有何事启奏?”夕恒作问。   前头朝臣略微抬头见陛下一头白发,心感奇异,却并非因此作问而打乱朝中秩序。   “陛下!”一位朝臣走出人群:   “臣收到消息,北方颜朦大军已至边境!如今此刻恐怕边境已经受袭,请陛下打开户部拨款拨粮,援向北方要塞要城!”   “就依你所言,奉上奏折吧。”   夕恒此刻自己性命堪忧,那所谓化劲武者不知何时就会杀来,不愿在这些事情上耗用时间。   朝会讨论了些与北方颜朦与南方天梁的战事之后,又说了京畿之地的骚乱与剿匪进度,还有南方难民之事……   过了会,有一臣子走上前来,所说之事却已并非这些大赵政事:   “陛下,微臣于京城当中听闻了些许民众坊间言论,有一事希望能得陛下回答。”   “说。”夕恒道。   “京城内外常有人言陛下诛杀奸臣,对此拍手叫好,但在此般言论当中又掺杂着另一说法,所言为:陛下进宫之前,曾于内城以血衣女侠之名格杀城中大小帮派,造出十余场大案,以至于各地人心惶惶,官府捕快急忙。”   “微臣起初只当是京城小民茶余饭后消遣之谈,可之后,宫中陛下画像不知为何又于内城流传开来,有一曾追捕血衣女的京府女捕,却是认定出言,此副画像之上所绘正是血衣女本人!”   “微臣见对方如此信誓旦旦,而京城中八卦流转,又有了诸多论证之语,到如今已经沸沸扬扬,在京城中任寻一百姓作问,都会说当今圣上正是那血衣剑客,如此荒唐讹传已经遍布京城上下,微臣想必要将此事抑制才好……”   一头白发的夕恒落座于皇位之上,望着下方那身穿紫袍的官兵侃侃而谈,指尖轻轻点着下巴,心思游动。   下方那官员语气虽然平和,实际却是正质问她。   此大臣身穿紫衣,面容苍老,满头杂发,声音却并不沙哑,反而愈发振振有词:“所以臣祈求陛下宣旨昭告四方,严厉声明绝不饶恕此等目无法纪之人,必要将其捉拿归案,给大赵法度一个交代!”   夕恒半闭双眸,她隐约听懂了这话音背后藏着的意思。   “如此也为京城平民百姓示下典范,因血衣女之名如今已传播至京城四方各地,已有不少自称江湖侠客的闲散武夫将这此等法外暴徒奉为楷模,又于各地又引发了重重大案,官府捕快一时都已难以处置!”老文臣道:“微臣已经奉上奏折,恳请陛下落旨辨清!”   此人高声落罢,跪身行礼俯首,接着便要退后。   “慢着。”夕恒以指尖轻敲龙椅扶手。   这一指用上了些微劲力,在木扶手上打出了凹痕。   “陛下有何吩咐?”老臣顿住脚步,半跪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夕恒问。   “回陛下,老臣名为李苑,乃是宫中谏议大夫。”   “哦?”   夕恒记得前几日上朝时,她可没见此人前来登朝,此人一回到朝中就给她出了道难题。   并且她也回想起,先前禁卫统领马义所说的朝中仍剩下的三名大奸大恶之辈。   其中之一便是这位谏议大夫李苑。   至于另外两者分别是……   “知枢密院事朱循,检校太傅梁策功,可在朝中?”夕恒望向下方秩序排列着的,密密麻麻的众臣。   “臣在!”另外两名身穿一红一紫朝服的大臣从朝臣当中走出。   “回陛下,微臣在!”   果然正如夕恒所想,如今禁卫统领马义身中剧毒大病一场,这些朝臣也就不再顾忌,又重新登上朝来找她麻烦。   “你们三者,前七日未来朝堂,是因何事?”夕恒随便问了一句。   “臣已上书告假,是因族中叔长病逝,于是回族置办丧事。”对方俯首回应。   “微臣也是因此!”另一位身强体壮些的官员似乎连装都懒得装了,随便说了个借口。   “你们是同一族?”   “正……咳咳,并非如此。”其中身穿红服的梁策功解释道:“微臣与朱循节度使之叔公为多年好友,好友西去,在下定当要悼念一番。”   夕恒听罢了这些蹩脚说法,又转向另一人问道:   “谏议大夫李苑,你又是何原因?”   “老臣与他们不同,是因身有奇遇,所以耽搁了上朝时辰。”三人中最为年长的李苑未有其表面这么老成,开始瞎编起来:   “微臣十日前,朝会结束时返程回家,路上走着却忽地听到了先皇之声,转头看去,就又见先皇正与几位童子模样的仙人下棋,并招呼微臣近前。”   “先皇虽已成仙,但既然下令,微臣岂能不尊?于是便行去看棋,棋后又吟诗唱歌,快活非凡,一刻后,先皇推了臣子一把,笑曰为何不走?臣起身返程,回来却听外界已过十日,实乃奇妙至极!”   夕恒听罢只想——这家伙睁眼说假话的本领说不定比自己还厉害。   旁边的朱循与梁策功听罢,竟眼冒精光,拍手鼓掌赞道:   “如此真是奇妙,想不到李大夫竟然能得如此之仙缘,想必日后也有机会如先皇这般成仙登天呢!”   “可惜老夫年岁已经大了。”而那糟老头子居然还会摇头回应:“若非如此,在下也必要寻仙觅灵……”   皇位上的夕恒扶额。   这几个朝中奸臣也想成仙,他们也配?   她酝酿了下情绪,摇头说:   “真是一派胡言,你们三人身为朝中重臣,言语竟然能荒谬到如此地步,实为大赵不幸。”   下面三位奸臣受夕恒如此训斥,却并未俯首谢罪,反而仍面露着轻松笑意,抬头看着座上陛下。   “陛下息怒,微臣也不过只是以玩笑嬉之。”谏议大夫李苑讲道:“还请陛下尽快对血衣女之事做出决断,只要陛下施令,微臣必然尽以全力达成。”   “呵呵。”夕恒只继续问:“今日进谏,可否是你们三人一同商议过了?”   “陛下明目。”其中一臣子笑道。   “那你们可给朕挖了好大的坑呢……”夕恒明白道:“你们已经捏造出了朕便是那血衣女的证据,准备等朕宣布诛杀那血衣剑客之后,便要将这政令拿过来反制于朕?”   “……”   她话音落后,朝堂忽然一静。   前头三名奸臣收起了面色上的和善意味,不再遮掩眼底的恶意与心神冷意。   其中一人说:   “陛下,有些事不宜拆穿……微臣原本还打算让陛下多活上几日,如今看来,倒是不可了。”   “朕倒是认为,是你们原本若今日不来朝堂,继续如老鼠般躲藏于阴沟角落,才能多活几天。”夕恒讲道:“而你们既然来到这朝堂之上,就是自寻死路。”   “好大的口气啊,侠皇陛下。”下方奸臣冷呵一声,见被戳破就不演了:   “如今国师已死,禁卫统领中毒濒亡,那姓高的死太监又已抛陛下而去扶持初晓帝姬,陛下此刻不过孤家寡人,且问如何能与我等为敌?”   夕恒听罢潇洒起身,拉开龙袍外衣随手一抛,显露出其中纹着亮金龙凤的暗红劲装,右手自腰间拔出尚方宝剑。   “就凭寡人手中之剑!”   ……… 第四十七章、沥血叩心   朝堂中,数名奸臣见夕恒拔剑,非但不惧,反而张口哈哈大笑:   “陛下如此年轻,天赋再如何惊人最多也不过初入暗劲!如何对付得了化劲强者?”   他们其中一人朝后猛地挥手,呼唤道:“黑凌刀主!请出手吧!”   声音未落,大殿门口便忽然有一道黑影闪现。   同时间,呼呼的风啸之声随之而来。   黑风带着无数尘灰刮入朝堂,使朝中官员身上各色朝服波荡不断。   夕恒凝神注目,同时挥剑喊道:“禁卫何在?!”   “到如今还想着禁卫?果真不知死活!”下方有人嘲讽:   “陛下手下那帮禁卫早就被老臣收买了!绝不会参与此场争端当中!”   “当真?”夕恒淡然以对。   见那黑灰的妖风带着浓厚压抑的杀意吹来,她只是随意扫过一眼,便继续把目光落向下方奸臣。   她朝前踏脚,落地时前头上方忽地传来一声震耳的刀枪齐鸣,黑风中裹着的身影,被突然现身的禁卫指挥使持银龙长枪挡住。   锵——   清脆的刀鸣带着妖风的呼呼声响彻殿间,高处来袭的黑影显出了真身模样,此人披着破洞黑袍,手持大刀,面貌肌肤苍白,头上无眉无发。   他手里大刀刃身平直,利刀口上堆着无数密密麻麻凹痕剑痕,看起来绝非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而像是随手从激烈战场当中捡来的一把破旧朴刀。   但在长刀挥动之时,总有阵阵灰黑妖风刮起。   威势令周边朝中众臣皆退至角落。   银龙长枪抵住破旧朴刀,禁军统领咬牙硬撑时,侧边又显出一蓝衣人影,正是隐蔽在旁的老太监。   他双掌立起,眼花缭乱地前后闪动,接着尽力朝黑袍刀客隔空打出一击。   掌风呼啸波荡,隐隐有着虎啸之音。   上空黑袍刀客感到威胁,立刻转刀再自下而上地劈出一击。   长枪横立再挡,黑衣刀客借由此力极速坠下着地。   消瘦双腿在朝中毯上打出闷嘭一声,紧接着禁卫统领与老太监也一同落下,拦在了刀客身前。   “高公公……”这面貌苍白不似人的黑衣刀客以沙哑声嗤笑道:   “果然如传言所说,你身受内伤,经脉紊乱不得再聚化劲,若非如此,方才那一掌兴许真能将老夫打翻在地。”   “黑凌刀主!”老太监呵斥道:   “当今圣上乃是为国为民的侠皇,你若将其刺杀,莫说朝廷必要你的脑袋,就连偌大武林中侠肝义胆人士也定然会取你性命!此刻停手还来得及,不然此后一生遭众人唾弃追杀!”   “唾弃?”黑袍人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故事,又以沉哑嗓音嗤笑几声:   “老夫十几年前弑师时就已被整个武林厌恶,可那又如何?”   “自当老夫以十年之功聚成化劲,之后无论名声权利,还不是如探囊取物般唾手可得?”   “江湖武林间根本没什么正道礼义规矩!谁拳头大,谁武功高,谁就是规矩!”   他双手紧握刀柄,黑袍连着长刀一转,又刮起了阵阵黑风。   被护在后面的夕恒眯起双眼,对方的杀气杀意不弱于她。   自己杀的人,大概还是少了。   夕恒默想时,前头老太监与禁军指挥使也一齐震出气势威压,与这浓厚杀气抗衡。   同时间,宫外守着的数百禁军终于闻声赶来,甲胄甲片打出颤音,手上长枪红缨飘荡,围在了黑凌刀主周边架起长枪阵势。   “喝!”禁卫一同呼声壮胆鼓劲。   “怎么?”黑凌刀主皱起光洁苍白的眉头,且回头道:   “你们几个打马虎眼儿?不说已将禁军收买,不会前来阻拦?”   三名奸臣见禁军赶来也变得慌张,纷纷盯向前头手持银枪生龙活虎的禁军统领与太监:“你中了噬血毒,为何还能动手,又为何还要阻拦?”   “臣等怎能眼看陛下受袭?”老太监又挥掌做出动手架势,浑身亮起微弱的淡白罡气护体。   禁军统领大笑一声,长枪忽地一甩一顿,枪风震得地面灰尘四散。   “这条性命是陛下留的,再为其献命又有何妨?”   “这,这……”原本信心满满的奸臣看过四面之景,退缩几步道:   “刀主,形势已变,不如先帮我们杀出重围?”   “形势变了又怎样?就凭你们两个暗劲大成,加上旁边这群虾兵蟹将,就能挡得住我?!”此人狂傲笑罢,漆黑双眸盯住夕恒。   下一瞬,他脚步一动,竟是直接化为黑影挥刀来袭。   夕恒提起长剑准备迎敌。   前头,高太监与马义统领又打出几招将黑影拦下,刀客眼见无法直接斩首,便只朝夕恒挥出一道刀风,紧接着目光对在了太监身上,手里大刀一转,迎头劈下。   夕恒手里长剑带着暗劲忽地朝前一崩,打出剑风试图将袭来的刀风抵住。   然而已经吹过十数米的刀风却仍强劲,即便以剑风抵消部分,她身上衣着与脸颊一侧仍冒出了许多细细血痕。   “陛下,咋家只能挡他一时!”   老太监的大喊声传至夕恒耳边。   紧接着,砰砰锵锵的刀枪撞声接连响起。   夕恒扫了那一眼,不过几招,两名暗劲大成就已经明显弱势。   下一瞬,她毫无迟疑地盯向正悄然后撤的三名奸臣。   以她初入暗劲的武学境界,自然不可参与与化劲武者的交战。   而她在轻功上也没多少建树,赶路还行,但若真想逃跑,依照先前敌人入场时那黑风般的轻功来看,自己难以逃脱。   还不如趁这最后时间,多砍下几个仇人的脑袋。   夕恒提起长剑,便运起劲力踏直直朝着地上奸臣冲去。   三大奸臣见夕恒拔剑突袭,悄然的脚步立刻换成匆忙逃窜。   但他们明显不会什么内功轻功,连逃跑模样也是狼狈,其中一人甚至踩到了自己朝服,哗一下摔倒在地。   夕恒化作一道暗红血影靠近,在倒地的谏议大夫身侧高举长剑,见对方惊慌模样,心里下意识起了一丝欢悦。   她长剑转为反手忽地下刺,利刃穿透此人后心,压破心脏插进殿堂地面两寸,又被她直直拔出。   “饶,饶命——”长剑都已溅血而出,此人才堪堪吐出两字。   “晚了!”   鲜血便好似喷泉般自对方伤口处狂涌而出。   杀了此人,她又望向另外两名奸臣。   那俩凡人瞪大着双眼,不断后撤摆手,张口求饶。   “还没之前杀的那三个人有魄力。”夕恒听了几句只觉无趣:   “怪不得你们都当不上宰相。”   说罢,她踏步朝前便又砍下了一人扭曲惊惶的面容。   鲜血喷洒而出,带着乌纱帽的头颅滚落下来,轱辘几圈。   夕恒身上衣着与剑上沾了些血,嗅到温热的血腥味道,却反而觉得兴奋。   她抬起右手舔了下,灵巧的五指重新把握剑柄,因体内气血凝集涌动而微微泛红的双眸落在远处正逃窜着的最后一人身上。   白发少女迈着轻脚走去,脚步似乎缓慢,却在下一刻追到了对方身后。   夕恒直接抓住这奸臣左手,手腕忽地一拧,对方胳膊便随之咔声断开,关节被拧过极限,使此人发出杀猪似的惨叫,痛得不能动弹。   她再推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手中长剑一划又在对方裂出一道细长红线。   夕恒提脚一抬,令这名官员正面朝上,问道:   “你叫什么来着?”   对方满眼惶恐,紧张张口正要回应,却被夕恒一剑扎进了嘴里,直接刺透。   “哦,记起来了,你是那知枢密院事。”夕恒胳膊一动一撇,给对方的脑袋从嘴角划开。   此人瞪大双眼,喉中不断往上冒血,咕嘟咕嘟地说不出什么话来。   连斩三人之后,夕恒呼出一口气,重新望回四周,却见周边景象又已经变得混乱无比。   那些原本在朝中上朝开会的官员,大多已经躲到了各处角落,或直接离开了这方太霄殿。   而场中围来的禁军,已经被那黑凌刀主砍得七倒八歪,他们身上沉重的暗红甲胄根本挡不住化劲武者的刀刃斩击。   此刻禁军统领被打倒在地,只剩下浑身伤痕的老太监还在拼死抵抗,但用掌武者打不过用刀武者,更别说对方还是化劲,如今老太监已被刀风损伤至深,浑身皆是伤痕,赫然是一副血人模样。   她挥掌时浑身亮起的淡白罡气已经不见,明显已是在咬牙坚撑,随时可能倒下。   夕恒深吸一口气,双眸盯住了那一身长袍披衣破洞、如今已经浑身鲜血的恶狠刀客。   她记着对方称呼,直接呼喊道:   “黑凌刀主!来与我一战!”   黑凌刀主本要与老太监继续对招,听此言回头盯来,一副狼视鹰顾模样。   此人神情狠戾,只一个回眸眼神,便有汹涌杀意与怒兽般的威势袭来。   夕恒心神都受其影响,好似看着深渊一般望而却步。   “呵……”黑袍刀客回过头来,粗手指向夕恒,一番杀戮后此人声音愈发高昂:   “那姓高的太监为你争取如此之久,你却不逃离此地,反而要同老夫一战?不知天高地厚!”   它手中刀刃猛地一顿,周身气劲迸发,将周边又持枪冲来的数名禁卫震开数米,爆发出令人兴叹的磅礴气势。   夕恒眼神愈发凝重,左手拇指在长剑剑刃一划,自身鲜血连着旁人鲜血一同把长剑浸透泛起赤红。   她作武者决斗之礼,朗声道:   “吾乃血线剑派传人夕恒,今日取你性命!”   血海大法当中的血毒之术已经附在剑上,只要在敌人身上划出任何一个伤口即可使其血液沸腾,若不及时处理,沸腾的血液能传遍周身,令敌人心脏不堪承受,心悸而死。   “够胆!”黑凌刀主大笑,一脚将已经溃败的老太监踢飞数米,紧接着便一步步朝夕恒走来,同样回道:   “老夫为黑凌大刀十七代刀主黑卷海!记得这个名字,下地狱见了阎王别忘了说是谁杀的你!”   “见阎王的是你!”夕恒两手把手里宝剑架起,随即直直朝敌人突刺而去——   远处黑凌刀主见这番攻势,眼中显露失望,接着轻易抬刀上挑。   锵——   刀剑碰出火花,夕恒立刻将左手伸向前去,尽快念道:“开!”   她手上指甲迅速增殖生长,短短一眨眼便成了骸骨模样的小树冠。   下一瞬,骸骨爆成无数碎片,以霞弹爆发似的速度冲向敌人。   噗一声震响,所有骸骨都直直击在黑袍刀客身上。   但无数骸骨碎片却只像是打在了厚实铁板那般,仅击破了表面黑袍,在其体肤表面打出了几个凹陷,又颗颗坠地。   其中枯白的肉身受击,甚至没一丝鲜血留下。   夕恒皱着眉头,又抬起左手再道:“驰!”   三道血痕凭空绽出,而黑凌刀主却并未抬刀抵挡,反而只是趁此空闲问:   “这是哪派招数?”   血痕划过仍然只是撕碎衣物,未能在体肤留下伤痕。   夕恒自然不做回答,继续挥手发出一道血箭。   空中落出一条血红,又击向方才血爪攻过位置。   可即便用了带着腐蚀与穿透效力的血箭,依然无法击破敌人防护,红芒一闪即刻消散。   “血线剑派的秘法?还是你们皇家的秘术……罢了,不过只是些旁门左道。”对方又看向夕恒,道:   “真强者不靠这些阴招秘法,靠的是货真价实的武功。”   他两臂忽地一压,浑身周边突然有黑风震起。   夕恒未能反应过来,下一瞬便好似被车撞了般倒飞出去。   身上天蚕宝甲为她挡下了大多冲击伤害,少女勉强调整姿态以双腿着地,耳边又听见了一个朗声:   “化劲武者以气血内功护体,这等奇淫巧技,根本难伤吾分毫!”   身前大敌大刀一甩,黑风滚滚席卷而来。   夕恒还未站稳,见黑风忽袭又崩出一剑将其抵消。   然而眼前汹涌黑气当中有黑影一闪,下一瞬那把生锈朴刀便随着黑影闪到了她的眼前——   夕恒咬紧牙关再做抵挡,长刀宛如黑雷一般即刻坠下。   锵声响彻,朴刀与尚方宝剑砸出火花炸亮。   瞬间,夕恒忽感右手一松,眼前竟见尚方宝剑的剑身咔嚓碎出裂纹,竟是直接自其中段碎开。   对方黑刀滑落,刀风只稍受阻碍,又呼啸冲到她的肩颈。   劲装被锋利刀风撕裂,于肌肤表面裂出了一道暗色血痕,即便有宝甲护身,这一刀仍让她见了血。   夕恒受痛皱眉,还来不及查看伤势,又见敌人以披风身法旋转,大刀在空中划出爆裂之声再劈来——   “受死!”这声音传到她耳中时,刀刃已经滑落。   “开!”夕恒伸出五指试图挡下,指甲疯长成骸骨纸条形状,然而难挡敌人大刀威势,最终只一寸寸碾为粉尘。   同时,她朝前伸出的左臂被长刀划过,应声而断。   右手断剑举起,又被诡异朴刀斩碎一截。   明明这黑灰大刀看起来破破烂烂,却是碰到了尚方宝剑都能轻易击破。   又是一道剑风落到胸间,其中肋骨受到重击咔声断裂,狰狞的伤势朝外渗出鲜血。   夕恒接连退步,止不住地咳出一声,喉中有鲜血上涌。   她把一口血痰吐到地上,抬眼继续盯向缓步走来的敌人与对方手里大刀,也见到自己那段落到地上,已是瘫软无力的半段左臂。   夕恒把断臂轻轻一推,那边落地的无数骸骨又喷向了敌人的侧面。   然而这一击同样只是打破了外面黑袍,未能伤到其中皮肉。   对方刀尖隐有鲜血滴坠,使地面红毯又增了几分暗色。   夕恒伤口血液外涌,浑身愈发失力,神识恍惚,手里断剑落到地面,咳出了几个轻响。   “老夫一力可破万法,这般奇诡招式哪怕再使百遍也奈吾不能。”黑凌刀主冷笑几声:   “老夫还是首次来杀皇帝,你还有何遗言要讲?”   夕恒无言,只用上仅存心力,右手接连捏起了数个指法变化。   紧接着,她用食指在自己的断臂截面划来了一道浓血,向着自己眉心绘出了一缕血痕。   “天魔变。”夕恒低吟出声,眉头鲜血愈发醒目,散出微光。   少女面色变得枯白,体肤表面的鲜血聚向眉心。   渐渐,左手断臂与胸腹伤口不再流血,肌肤表面的血色都渐渐干涸,心跳却愈发加快。   她重新抓起地上断剑,缓缓抬头,溢满了赤红的双眸盯住敌人。   血海大法中的这一法术,所用的资源不再是外来血肉,而是集合自身体内鲜血,以此激发灵光,在短时间内变得不畏伤痛,可以使出一些超出人体筋骨关节承受极限的招式,并增幅自身力量。   只是,用出这招需要消耗大量鲜血,基本上用过便是死路一条。   断剑平直举起稳稳不动,尖端指向来敌。   一身黑袍已经破烂不堪的光头刀客眯起双眼,冷哼一声:“死缠硬磨。”   “我必杀你。”夕恒只是道。   哪怕这次杀不死,到了下一世力量足够的时候,也必要将对方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一世不行,就再多几次。   “呵,还大言不惭。”黑凌刀主甩了一下大刀,说:“你用了透支气血生命的秘法,已是活不久了,既然无遗言可说,那吾现在便送你去阴曹地府!”   讲着,此人脚尖指前,身体前倾挪动重心。   下一瞬,他捏着所披还黑袍一转,同时又有一股灰黑雾气忽地爆开——   夕恒血瞳闪动,因灵光受功法激发,她现在的观察力比起之前高了不知一点,立刻在黑气之间锁定了敌人身影。   见对方举刀旋身飞快踏来,她抬剑一指,既不闪也不躲,直直与其相对着飞奔去撞。   “金血叩椎。”夕恒轻喝一声,鲜红断刃绘出红线,划出尖声,直指敌人颈间要害。   大刀同时朝她腰部呼啸而来,夕恒也不阻挡,这是最后的舍身一剑。   两把利器几乎同时命中肉身,夕恒努力把断剑刃尖打去,却好似刺在了铁块上一般难得寸进。   尚方宝剑之利可以削铁,却仍然打不破对方的护体化劲。   此剑催发了体内全部劲力气血,但对方的颈间经脉也有化劲护体,单凭身体力气无法击破。   她咬了咬牙,用上剩下的全力,把剑尖再往前再推。   一个咔嚓声自体内骨骼传来,手腕连着肘部接连脱臼。   下一瞬,那把粗糙朴刀也划过她的腰间。   夕恒朝后倾倒,身体愈发无力。   此刻生死关头,她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缓慢下来。   睁眼,只见到方才的剑尖只在敌人颈间留下了一点红印。   “费劲全部力气……只是打出了这么一个小印记吗?”夕恒心感失落。   初入暗劲与化劲武者的差距实在如隔天堑,哪怕有着血海大法这种魔功助阵,也难以伤敌。   执念渐散,夕恒缓缓闭眸领死时,眼前便见到对方苍白粗厚,满是褶皱的颈间红印指尖冒出一丝血点。   鲜血却并未自然留下,而是冒出一个个细小气泡,沸腾起来——   “血毒……”原本已经失意的夕恒忽又睁开双眸,以最后几口气朝对方道:   “你已中我的血毒,经脉肺腑必然灼烧涨破,痛楚彻骨,刀刃绞心,直至身死。”   “毒?”黑袍刀客皱眉,一手抹过自己颈间,却见抹下来的血好似被煮沸了般不断膨胀起泡。   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这是何毒?”   “下地狱吧。”夕恒最后只以这四字回答,最后声音越来越细。   渐渐,她赤红的双眸失去神采,面容倾向一侧。   一重重黑暗将视野遮掩,不过多久,夕恒感到自己倒下的身躯好似浸在了水中,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站起。   眼前,【读档】两个大字逐渐显现。   …… 第四十八章、夺命一世   夕恒见到眼前逐渐显现的读档两字,稍微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气。   在这个读档之前的空间当中,她的身影并不怎么清晰。   比起现实躯壳,看起来更像是分辨率很低的视频当中的人影。   整个空间之中,只有眼前的方正文字清楚些。   “这一世倒是相当地波澜起伏……”少女轻声自语:   “那个叫黑凌刀主的家伙中了血毒,死定了。”   “但就算如此,之后也要每见他一次杀他一次才行。”   既然夺走了她的性命,就结下了不世之仇。   以后,世界上还存在着这个所谓的黑凌刀主,对方就别想好过。   既然现在初入暗劲的时候打不过,那么等她晋升化劲,必要见一次杀一次。   如果一对一难分胜负,就多叫上几名高手去围杀对方。   夕恒拍了拍胸口,试着把心中些微怒意压下,静下来后抬眼继续看向上方,又念起了之后的事情。   “嗯……以后就去各地游历寻找仙踪?”   “亦或者还是先晋升化劲?到化劲后实力与感官更强些,寻得到仙踪的概率也能更大许多……不过,这世界上究竟存不存在所谓真正的修仙之人,都还说不定呢。”   “寻仙不一定能得到成果,果然还是先把目标定为化劲为好。”   夕恒细声自语:   “我现在不过只是初入暗劲,距离暗劲大成都还有段不小的距离,并且还未能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化劲武学……”   “之后几世,需要去各地寻找化劲武学秘籍,若是到了暗劲大成都还没能寻到合适的武学,就做个选择吧……要转修其他的化劲之法,还是说自己继续推演红线剑法。”   强硬地转修功法的话,可能会因武学之意差别较大而走火入魔,气血攻心,导致大病一场或是直接殒命。   不过她倒不怎么怕,不小心殒命了就读档重来,积累经验,总能将功法完整转修。   而继续推演红线剑也是条可走之路,夕恒熟背过了四部化劲武学秘籍,心底对如何推演化境武学,已经有了些最初步的思路。   首先,需将剑意再进一步。   红线剑是杀戮之剑,想要将剑意成就精纯至深,就要继续杀人。   夕恒对此并不排斥,她可以学之前的千秋帝姬,前去北疆战场对抗颜朦国异族,做个小将军亲自上阵,人头就会滚滚而来,顺便还能为保卫大赵做些贡献。   磨练过了剑意,便可以开始不断锤炼筋骨、气血与整体劲力。   所谓的化劲,便是以种种方式收束聚合明暗两劲,以此练成可以护体内外的混元化劲。   一般成就化劲,需要易筋与练心两步。   磨练剑意是炼心之法,而易筋则是武学炼体极致,易变筋脉,使原本无法承受同时运转明暗两劲的经脉增强,能容纳化劲。   若是不能易筋,化劲便不可护体,反而会使经脉膨胀破裂,废掉一身武功。   夕恒先前看过的四本化劲武学当中,最为简单直接的晋升之法便是庚金刚煞斧法,使身躯数次突破生理极限,将整幅躯壳连带着体内经脉反复增强,直至可以容下化劲。   但这方法太过粗暴,夕恒所学的红线剑又是主修技巧而非力量体魄,难以复制。   她现今的思路是,先锻炼出如同游龙掌或天罡童子功那般的真气或罡气,以此辅助收束明暗两劲。   夕恒甚至已定好了这股气的名字,红线剑原名血线剑,便将其称为血气。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要怎样凝练这种特殊些的内息,还需要慢慢摸索。   “慢慢来吧……”夕恒自言自语道。。   总之,她已经确定好了下一世要做什么。   ——修炼夺命决,直到身死为止。   若是体内丹田还有余量,下一世就接着练。   夕恒想罢这些,终于抬眼看向身前这许多方正文字。   姓名:赵夕恒   境界:奇人(暗劲武者)   生理年龄:19/31   心理年龄:24/960   存档机会:1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她盯着境界后面的奇人两字,略过了几行文字,见到了存档机会后面的一个数字。   “总算不是零了。”夕恒呼出一口气。   她还以为至少要达到化劲,亦或者找到修仙之路开始练气,境界上的凡人两字才会发生变化。   没想到,晋升暗劲之后就已经足够。   有了存档机会,之后哪一世若是发展到了某个重要节点就可以使用。   例如取得并坐稳了某个重要的身份、手下掌握了诸多资源,就可以直接定下存档,不必每一世都花费时间来抵达那个层次。   她又回眸看去面板。   “生理年龄好少……不就是用了五次夺命决么。“夕恒啧了一声。   想起昨日用完夺命决后,自己那满头苍发的病弱模样,少女摇了摇头。   幸好自己可以轮回转世,不然一直拖着那一副活不长久的枯病身躯,哪怕今日不死,以后大概也做不出什么成就。   读档之后就重返青春,夕恒还是喜欢自己年轻有活力的样子。   心理年龄的上限又增加了十二岁……比起上一世增幅更少一点。   夕恒原本还以为,自己努力精炼了剑意,也算是练了心境,心理年龄应该会增长许多才对。   但事实看来,却并非如此。   “加的越来越少……再多几世的话,可能一点都不会再增加了。”她自语道:“尽快寻找些长生的办法吧。”   读档之前,她最后将目光放到下面一段。   保留物品。   所需要保留的物品,她早已想好。   把那四本化劲武学全都在心中背熟,而没有将其抄写在一整本书上,就正是为了将此物留下。   “我选血灵石。”夕恒说道。   随着她定下心思,模糊身影的袖间逐渐显出了几点红芒,一颗有着茶盏大小的红色圆润玉石随之飘起,落到了那些方正文字的下面。   物品已经确定,夕恒深吸一口气,手指点在了眼前那读档两字。   一阵变换感冲刷而来,全身好似受了什么事物包裹,同时间眼前一切皆犹如旋涡一般轮转扭动,叠起了一片昏暗。   夕恒闭眸再睁眼,这动作似乎相当缓慢,又似乎只是一瞬之间。   双眸亮起,视野从模糊变得清晰,眼前是熟悉的破烂顶棚。   外界长风吹动枝叶,响来哗啦哗啦的叶片摆声。   几只叫声不同的鸟儿争相啼鸣,同时也有蝉声自远处隐隐奏鸣,预示着此时乃是夏日。   就这么一小会,夕恒便从上一世被杀前临冬回到了夏至时节。   气温的忽然转变并未使她感到任何不适,反而因为身心恢复青春,体内寿元补满,身体当中充满了青少年时节的活力感。   眼前是犬牙交错的主梁次梁,几张蛛网微微波动,空气间有种怪异的木材腐朽味。   这房间丝毫比不上皇宫当中的华丽精美,妥帖有序,周边气味也不如沉香的奶蜜醇厚,却令夕恒倍感亲切。   毕竟那皇宫里面总有人想害她,而这片偏远无人识的山下小村,倒平和多了。   外面隐约传来鸡鸣狗叫,或是村中乡民之间的对话声响。   这小破屋子没什么隔音功能,夕恒以往受病症所困时总会觉得烦扰,不过现在习过武练过心,连这些凡尘扰声,也可以平静接受。   “要不要先休息几天?”夕恒平躺着将两手枕在头后。   “算了,不过只是刚死了一次,精神又没受到太多影响。”   她缓缓起身,就披着这一身粗薄单衣,在床铺上盘坐起来。   先是活动了一下自己先前被斩断的左臂,再摸了摸自己胸腹与肩部。   “没有伤痕果然舒服多了……”   “可惜没能看到那黑凌刀主死前绝望的模样。”   “不过也罢,之后应该还有机会。”   夕恒自语之后,从物品栏中取来血灵石看了看,确定没有异样就先放了回去,再以双手掐指放在膝上,运起呼吸之法与丹田之中的气血流通。   气血慢慢伸向后腰部的命门血,柔柔将其打开,再从中托出来一丝丝寿元,带回丹田将其砍伐……   每次运转夺命决,都需五六个时辰之多。   修炼之间,天色变换。   夏日烈阳逐渐转去了西方群山,先变为了赤红滚圆的夕阳光辉,又沉入大地之端,落下凡间。   一轮新月又自东方冉冉升起,月色显得高贵亮洁。   待新月高挂于天弦,夕恒的发缕间又掺杂上了几小丝灰白色。   也于此时,长长呼出一口气。   熟悉的疲惫与困倦感再度袭身,精神依然神采奕奕。   她睁开双眸,眼底精光微闪。   长时间一动不动的两手稍稍活动了下,接着眼观鼻鼻观心,感应起体内气血又施展了一次夺命决后的增长幅度。   “增幅两层左右……比上一次更少些。”   “丹田的容量就要过半,按照夺命决效果的递减率,大概需要运转七八次,才可以将丹田与经脉填满……”   “以这一世的寿元,用七次夺命决,应该没什么问题……好困。”   夕恒目光转去床旁窗外,新月映在乡野之间,微微的蝉声响来,且有萤火虫在远处灌木旁边徐徐飞舞。   外界景色显得额外静谧,正是大睡一觉的好时候。   少女练功劳累,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又重新钻进了床铺。   因疲惫至深,几乎闭眸不过十几息便沉入梦乡。   ……   白日清晨公鸡高鸣,午间外面村民摆摊的要喝与吵闹声,皆未打扰到她。   直到日落之时,夕恒才因为一日没吃东西,肚子咕咕叫着,脱离一场大梦。   床上衣物单薄的少女揉了揉自己双眼,闷闷哼出几声,才徐徐睁眼醒来。   “倒是好久没睡地这么安稳了……”   转动目光投去窗外,见天色又已是黯淡模样,夕恒眨了眨眼:   “我睡了多久?”   西边略微有点红光,不像是黎明。   “从凌晨睡到了日落吗……”   少女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更清醒了些。   肚子也在不断提醒她,该出去觅食了。   夕恒坐起,抓起丢在床尾的一件朴素外衫套到身上,踩上木屐慢慢起身。   虽说此地不过只是个有两三百人的小山村,但其中倒还有家没倒闭的客栈能去,并且价格还算实惠。   夕恒拿出自己藏在柜子里那点碎银,却忽地听到了几个轻微仔细的脚步声靠近。   她回忆了下上一世,想起了来人是谁。   “哦……”   敲门声响起,随后是一个妇人乡里乡气的叫了她的名字。   “谁啊。”夕恒随口应答。   “俺是你隔壁家嘞,今个杀了只鸡炖蘑菇……“外面那老妇人又说出了与上一世相同的话,前来送一碗鸡汤。   夕恒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房门,说了声多谢,便接过对方手里汤碗。   这妇人身形不算消瘦,皮肤稍有松弛,脸上多条皱纹划过,穿着一袭灰色布衣布鞋,头发大多斑白,双眼也有些浑浊。   见了夕恒模样,干涸的嘴角勾起几缕笑容。   “哎,哎,好好吃,好好喝。”对方只说了这些简单词语。   夕恒相当无所谓地又说了声谢,就把房门关上,转身来到桌边,只将外面那阿婆当做行为模式固定的NPC。   “读档之后第二天会有人前来送饭,倒还不错。”   ……   运转夺命决七次,至少要七日以上的时间。   夕恒将接下来的时间都放在了夺命决的修炼当中,每日在不规律的时间醒来,醒后随便去客栈点些菜品填饱肚子,回到房间当中便继续运功,运功后倒在床铺自然睡着。   如此循环往复,轻易三日已过。   三日间,夕恒也抽出时间买了些笔墨纸砚,将自己之前在皇宫背的滚瓜烂熟的四部化劲武学默写下来,编成一部书册摆在床头。   白天清晨随着村中公鸡的报晓声清醒,夕恒起身舒展了下僵硬的身体,又拿上自己的小粗布钱囊,打开房门便要去客栈再点些菜品吃。   路上还没走过几十米,又遇到了正拿着黄竹大扫帚清扫着自己屋门前院的老妇人。   对方看到夕恒,抬手咧嘴打了个招呼。   夕恒随便摆手回应了下,正要略过此人,对方却是慢步跟了上来。   “何事?”少女瞥了一眼。   “采药妞儿。”对方和和蔼蔼地道:   “又去那小客店早饭?每天点那些多费钱,不如来俺家里用,都是邻家,住隔不远……”   虽然听着相当和气,但夕恒只觉得对方这粗哑声音实在纷扰,转头看剑周边路旁载着一颗小树,便直接伸掌打出一道暗劲。   呼哗一声掌风飞出,嘭得击在常人小腿粗的树干上面,并于其上明摆印出了一道掌痕。   紧接着,掌印中段有裂缝显出。   喀拉几个噪音过后,整颗小树自中段裂开,朝后倾倒。   夕恒收手,趁着对方惊讶呆滞之时讲出:“别来找我了。”   说罢,便负手继续走自己的路。   几步后,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我喜爱女子,对别的没什么兴趣。”   身后那老妇人睁大双眸盯着倒下树木,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夕恒不再多言,转身走远。   这名老妇人在第二世的时候常以要帮她牵红线之名与她接触,但夕恒作为穿越者眼界甚高,怎可能看得上这些土著居民。   不过,她方才说出之后,忽地想起了上一世所见的,那几位令她心里起过些微涟漪的女子,如红妙师姐、颜红矶与花满楼侍女春纤,还有在皇宫当中所见的意味堪称人间绝色的司仪宫女等等,便又顺口补充了一句。   因想起了师姐,夕恒转眸望去金石城所在西南方向。   “等下一世,去红线剑院看看……”   “我现在还没修炼过红线剑法的暗劲三重招式,行走江湖寻找化境武学秘籍之前,应当找个地方练习一段时间。”   对她来说,最好的习武之地,自然就是有着许多熟人的红线剑院。   “记得读档后的前两年,红线剑院还很安稳,就在那待一段时间吧……放松一下心情。”   虽然夕恒只当了十几天皇帝,但每一天都相当耗费心力。   不仅是要处理朝臣关系,政治军事大局,还要防范被他人刺杀,又需要研究血灵石的功效、背诵四本化劲武学,另外还要翻看各种仙踪传闻。   搞的她现在相当想找个清净地方住下,不需要理会什么是非,也不与谁谁谁作对。   若是有谁要强行与她作对争论,就砍了对方的脑袋……   走着走着,客栈已在眼前,夕恒踏入其中。   里面坐着几名带兵携武的江湖零散武者,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招呼小二上菜。   用餐途中,那边几名衣着杂乱朴素的武者朝她调侃,问她要不要过来喝一杯。   夕恒没有理会,她受村中的乡野气息感染,心神安定了些,暂时不想杀人。   对方也知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接着端起酒杯往嘴里倒。   用过简单饭菜,少女慢走着返回自己的小屋,随意环顾着周边情景。   茂密高大的微斜桑树于长风中沙沙作响,不知从哪跑出来的深色公鸡昂头挺胸地行在街道之间。   路旁房屋前院,一位光头的老者锯着木板,随后将木条木板拼装成梯形的小板凳,无数木屑洒在地上,公鸡便赶过去啄吃……   一只身形消瘦的黑狗见了公鸡立刻扑上前去,那组装板凳的老木匠连忙在地上拿起一根木棍子呼喊着试图把黑狗拦下。   公鸡咯咯大叫,张开一双宽厚翅膀扑打着飞舞起来,一下子把自己扑飞了两三米高,落到一边的小茅草屋顶上。   黑狗随之追来,接连朝上跳跃,却连只能不断扒着墙面,在下面嗷嗷狂吠。   夕恒见到这幅生机勃勃的清净,心底隐隐有种重新融入了世界的古怪感受。   先前读档之后,她将种种生灵当做了游戏里的NPC来看。   而现在,终于意识到其他生灵并没那么机械,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事物。   她察觉到——自己是不是对所有的一切越来越淡漠了?   似乎确实如此,自己先前杀人的时候,心情都没太多波动。   也不知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顺其自然吧。”夕恒自言自语。   回到了正弥漫有些微腐朽味道的室内,这次她倒是没有直接像之前那样盘坐下来修炼夺命决,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清扫了下房间,又从木柜里拿出一件可穿的衣裳准备明日更换,随后再拉起来自己床上的几层被褥,拉到屋子前的竹竿上一一搭好晾晒……   她的心态似乎略有变化。   作罢了这些日常,夕恒才回到房中,盘坐着修炼起夺命决。   又是整整半天过去。   白日换成了黑夜,树林间又响起了蝉鸣,萤火虫嗡嗡飘动,散出的微弱黄亮给世间又多点缀了几分神秘奇异。   ……   到了第七日,夕恒的发缕又已换成上一世最后端坐在皇位时的干枯与苍白。   上一世只用了五次夺命决,这一世整整用了七次,病弱模样更甚。   原本就纤细苗条些的身躯愈发瘦消,可以见骨。   手背手腕的青筋脉络随着身体消瘦愈发明显,肌肉也因寿元将空而渐渐萎缩。   用了七次夺命决,再睁开双眼时,虽然精神还算清晰,但实际上,目光已经老眼昏花,视野无论远近全都模糊不堪,只像是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浓雾,只能看见些微朦胧色彩。   不只视觉,全部的五感都因寿元的消逝而愈发衰弱。   夕恒耳边也起了嗡嗡的鸣响声,好似一直有个飞虫在耳朵边上转呀转呀转。   不过,她自己倒并不因此困扰,反而好奇地观察起如今这幅消瘦不堪的身子。   “很多肌肉都变小了……皮肤上也起了皱纹。”夕恒用手摸了摸。   “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在。”她好奇地催动这幅枯弱身躯坐到床边,两手撑着床沿,一点点站起。   “不过体内气血筋骨都还完整,可以催动劲力……皮肉之力因为寿元减少而变得极其衰弱,但筋骨之力仍可以发挥。”   “这状态也算是卸下了皮肉力,强调筋骨力,在筋骨劲力修炼上能有些不小的用处。”   夕恒立起消瘦身子,踱步离开房间。   路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靠记忆与模糊的色彩光芒找到房门的位置。   用了半分钟才来到空荡的院外,夕恒抬手做了个深呼吸,闭上已经没太大用处的眼睛,感受着正于体内丹田与经脉不断流淌的磅礴气血。   她微微泄出一丝,于手掌转为劲力,左手轻轻朝前一推,纤薄皮肉中筋骨一颤,便凭空打出了一个音爆似的闷响。   嘭——   因没有皮肉力的干扰,夕恒对筋骨力又多了几分理解。   气血再衍出一丝暗劲,她将其聚在了右腿之上,脚步微微挪动,充盈的暗劲随着一个踏细小踏步而迸发。   腰身带着左右腿的三个大关节一齐发力,砰一声,干燥硬实的黄土地面被她踏下去一个十数厘米,连带着周围的地面显出诸多大大小小的裂纹。   下一刻,渗透进去的暗劲再度催发,地面内部又响起一个闷响,震得一旁大树都颤动了几下。   “筋骨力果然比皮肉力更强,能承载的劲力极限比肌肉更多数倍,在这种状态多练一练,之后随便一掌,也许就能击碎砖石院墙……”   夕恒两手不断轮转挥转,每一动作之间皆藏有隐晦暗劲,倏一爆发,即可于空中打出一阵波荡。   体内远超寻常暗劲的磅礴气血足够她练上许久。   过了片刻,她聚起劲力,慢步来到一颗有着一人合抱般宽大的桑树之前。   夕恒便将手掌按于其上,纤细的五指抵住树皮划动,掌心随之后移,磅礴的劲力存在数个筋骨关节之间。   她回想起曾经习武时,红妙师姐演示招式期间教她的一句话,轻声念出来:   “以身运手,以手领劲……”   身躯转动,右脚后移。   “足从手转,两肾气滚动……周身气相随。”   脚尖微转,经脉当中磅礴气血流转奔腾。   数个关节与韧带所存的劲力一同迸发,掌心瞬间抵在木桩之上。   砰——   空气震荡,巨力推出,竟是直接将整个巨大桑树打歪了几分。   夕恒浅浅呼出一口气,击出的暗劲再从桑树内部迸发,一阵撕裂响声又自其巨树里面响来。   好似层叠的纸张被子弹击穿般的突破声同时响起,紧接着整颗大桑树忽地一颤。   上面飘下来几片宽厚桑叶,顺着夕恒的微微摆动着的枯白秀发飘向一边。   又有刺耳的吱呀声响起。   巨树从中段被巨力撕裂,向后方倾倒,叶片沙沙作响。   夕恒轻喝一声,左掌再击,眼前正倒下的桑树加速歪倒坠下,震起大量尘埃。   轰隆声后,她对筋骨力又增分理解。   有时即便是轻微缓慢的动作,也可以凭借筋骨在瞬间爆发出极强的劲力,使敌人来不及反应。   修成筋骨力后,哪怕身处狭小的空间难以蓄势,也能凭借筋骨的转动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她缓缓收手,昨日凝练出的暗劲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   并且,因为刚用过一度夺命功,现在又进行了这么剧烈的连招与劲力的催动,已无太多寿元的她现在疲惫非常,也许只要稍微放松一点心神就会立刻倒在原地,闭目不起。   “寿元已经不足再施展一次夺命决了……”夕恒仍强撑着意志,使这幅已经快要枯竭的身体稳稳站着。   “再用的话也许会直接老死……不愧叫做夺命决。”   这算是是她丢命最快的一次……   夕恒站在原地,多做了几个深呼吸,接着撑起身体返回房间。   行走之间,隐约觉得有个拐杖会好很多。   夕恒苦笑一声:“明明我才十七岁诶……”   现在这幅身体的生理年龄,还是十七岁,但总有种不过多久就会老死的感觉。   她依照自身体感记忆与模糊无比的视觉回到房间,摸索着重新在床上盘坐起来。   夕恒不打算先睡一觉,她只是身体疲惫,精神倒是没什么问题。   直接,就再练起此世最后一次夺命决。   游动丹田气血,聚成勺状,将其挪动向身体后腰命门穴,引出寿命元气将其裹住,并重新收向丹田……   长久重复的运转,已经使夕恒对此变得极为熟悉精炼,体内气血的所有波动模样流畅无比,挪到丹田便聚起来轻易将元气砍伐吞没。   又运转三次,夕恒发觉自己又很多处肌肤皮肉几乎已经完全贴在了骨骼上,实在消瘦过头。   逐渐,枯白的发缕一寸寸脱落断裂。   还没脱落多少,夕恒本身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精神已经离走,她的身体仍像是一尊佛像般佁然不动,始终做着打坐的姿势,就宛如传说中的坐化一般。   …………………… 第四十九章、再临红门   闭眸再启,眼前只剩下了读档,与几行微微散着蓝光的方正小字,似乎与先前没什么变化。   先前朦胧无比的双瞳重现了光明清晰,仔细看了一遍前端文字,少女微微蹙眉。   她还真发现了那么一点变化,就那么一点点——   心理年龄:24/958   这次,她的心理年龄总数非但没有增长,反而更少了两岁。   “我干什么了?”夕恒有些不太理解。   她第五世活的这七八天来,不过只每日吃饭睡觉练夺命决罢了,吃饭睡觉肯定不会有什么影响,夺命决也应该只损伤肉身寿元,而不会伤到心理与精神这方面才对……   心理年龄的总数就算不增加,也应该一直保持着原样才对吧?   “难道说,夺命决对心理真的会有些影响?我上一世的心理年龄上限本应该会提升更多,但被抵消了?”   “亦或者,只是因为身体的迅速枯萎衰弱,导致心神也受了点影响,只要不像是这次那么激烈,平缓得慢慢来,每运转一次夺命决就休息一段时间,就不会受其太多的影响……”   “还是说……活的时间短了些这件事本身就会影响心理年龄?”   夕恒歪了歪头,实在是有些想不太明白。   虽然有些猜测,但不愿去拿自己的心理年龄对其进行验证。   她现在已不必再用夺命决了,不需要对照试验。   “罢了,不过少了两年,就当做上一世增加的心理年龄少了点吧。”   “可是两年听起来也是有点多诶……”夕恒嘟嘴道。   “希望之后尽快找到长生的方法吧,也许就能够无视掉这一点缺失。”   夕恒目光沉到选择物品的那一栏,选了之前就准备好的,这一世默写出来的四本化劲武学秘籍。   确定之后,点击读档。   熟悉的扭曲与冲刷感涌来,过了搞不清楚是短还是长的一段时间,便又嗅到了房间当中的木头腐朽气味。   睁开双眸,又见头上房梁犬牙交错,蛛网飘飘忽忽。   这情景浮现过数次,夕恒已将这一瞬记在心底,甚至记住了几个蜘蛛的位置,转眸看去,果然就是就在那。纹丝不差。   “已经不太想一直从这间山下村落里的小破房子里醒来了……”夕恒自语道:   “之后就在皇宫或者花满楼的房间里建一个存档吧?当然不能直接浪费……等时机充足的时候,尽量选个好点的环境、”   每次读档后第一时间涌进鼻梁的是湿润朽木的味道,着实不是很喜欢。   夕恒慢慢起身,她这次醒来精神倒是不怎么累,不必像是前两次那样瘫倒在床上先睡那么一整天。   想了想自己要做的事,就起身拿上钱囊,从柜中翻出来几两碎银,离开房间。   外界天色阳光明媚,恢复十七岁少女青春的夕恒沿着熟悉的长路走去村口。   期间路上,又见到了上一世那名老木匠村民,还有他养的黑狗。   途中村里有人前来朝她招呼,她一一摆手回应,显得平易近人。   现在的她丝毫不像是第四世在官道上游历时,见到人心里第一个想法便是‘想要不要把对方杀了’的持剑游侠,也不像当初于秦谢长巷犯下十数场大案的血衣女,更不是皇宫里那位冷峻女帝。   此刻的夕恒,只像是个表面上看起来相当自然的普通人。   至少……在来到村口驴车之前是这样的。   靠近了驴车上的驼背车夫,夕恒从钱囊中捏一两碎银,弹过去。   碎银在木车板子上磕碰跳动,悦耳的声响立刻就吸引了驴车车夫的目光。   “去金石城。”夕恒自然道。   “金石?”车夫捏起弹来的银子,咽下口水道:“金石城可去不得呀,不说路途蜿蜒难走,还有山匪流民,俺可不想犯命。”   夕恒已经听到过这句话了,也没像是之前那样解释,直接拍手打在驴车侧面,稍微用上了几分劲力,整个驴车便被拍得跳了一下。   “去不去?”展示了一点实力后,她随意道。   “去!去!”老车夫浑身一颤,下一刻却又闪到了腰,紧闭双眼哎呦一声痛呼起来。   夕恒随意轻跳到驴车上,手指向着对方背上轻轻一点,便把对方突出的腰间盘推了回去。   “走吧。”她说。   前头车夫又一愣,接连点头答应。   其实,夕恒自己用轻功快步奔过去,反而可以更快。   不过既然能坐着去,她就不想自己跑着去了。   ……   驴车在不断的颠簸之间渡过山间林间的蜿蜒小路,半日过后,偌大的金石城就到了眼前。   城旁大湖清澈,正有不少渔夫在其上划船或是钓鱼,黄昏日光映在湖面,闪动着红黄色的粼粼波光。   灰蓝色的雄厚城墙立在前端,墙上诸多卫兵巡逻窥视,下方则又有数不清的身影正在排队,有车有马的较少,大多不过只是些,打到了鱼获要拿进城里卖的渔夫之类的平民百姓。   夕恒下了驴车,去前端的城门排队。   “入城缴交四十文。”守城门的卫兵在旁机械地摊手。   少女捏出几枚旧铜板,轻易一抛,对方拿了铜板便放人入内。   又回到熟悉的偌大金石城,走过还算热闹些的商街之时,夕恒下意识回想起上一世离城时候,所见的那些灰暗破败的残酷景象,与周边平和之景一一对应。   夕恒仍记得当初席卷了半数内城的大火,与天梁军兵临城下时,城内那混乱无序的人间地狱。   闭上眼是当初的那些场景,睁开眼却仍是平静和谐的景象,着实令她心感奇异。   环顾周边周遭,脚步沿着熟悉道路,慢慢行向此途的目的地——红线剑院。   小半个时辰后,夕恒才来到剑院门前,红线剑院着实是有些偏僻,要绕一大段路才能过来。   门口前立着两尊小石狮子,褪色的朱漆大门上高挂灰黑牌匾,以血色写有红线剑三字。   门外是片平整的黄土空地,零散落着许多干枯树叶。   正有位穿着朴素衣裳的老者,用两手抓着一把长竹扫帚,稳稳清扫着地面碎叶。   碎叶被扫到一团,却又会时不时被秋风刮乱。   如此重复以往,不知多久才能清理干净。   不过扫地的老人却并不在意,只是慢慢挥着扫帚,好似她只是要体会这个过程,而并不在乎目标。   夕恒小步靠近,布鞋踩出的脚步声与对方的扫地声响相差不多。   沙沙……   前端老者耳朵稍动,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向来者。   她微微张口,抬手揉了揉眼睛,毫不介意手背上在打扫当中不小心沾染到的灰尘。   夕恒靠近到五米内,直言说出:   “红长老,我来此练武。”   她因看过红线剑法的暗劲秘籍,秘籍尾端就写有着这位剑院长老的名字——红恋栈。   “……”   然而对方只怔怔地盯着她,身体好似僵住了般一动不动。   夏日,夕阳落幕时的暖风缓缓扫过此地,吹动夕恒简单扎了单马尾的柔顺秀发,也拂过眼前剑院长老鬓角那些歪扭干枯的苍白发丝。   见对方这呆呆的样子,夕恒又轻声呼喊了一下:   “红长老?”   又过了片刻,红线剑院长老恍惚朦胧的目光逐渐回过神来,张口的回答却又是过去的话语:   “千秋师姐?”   夕恒终于明白,自己这位按理来说应该很靠谱的前世便宜师傅为何会露出方才那般呆滞的模样了,轻轻叹了口气:   “就那么容易认错吗?”   她那位姑姑到底和她长得多像诶?   之前戴着面纱的时候被赵乾元认错也就罢了,怎么这一次面对剑院长老也会被认错呢?   夕恒只能先摆手解释:“赵千秋是我的姑姑,您认错了。”   “姑姑?”有了赵千秋三字,对方终于把夕恒的话听了进去。   “我时常被别人说与姑姑相貌相似……”夕恒讲解。   “……你是为何而来?”剑院长老迟疑一会,作问。   一位十数年不见的老友的侄女忽然前来找她,她再怎么也猜不到对方的目的。   “我炼的也是血线剑,如今初入暗劲,还有许多招式未学,希望能找个安静地方习武……可现在身上也无长物银钱,听说红长老在金石城中有所剑院,便请求同门长老收留我一阵。”夕恒没说什么废话。   “暗劲?收留?”剑院长老仍然不解:“都已有暗劲,还是如此年轻的暗劲,不是天下何处都可去得?”   “我还是喜欢这儿。”夕恒轻笑了下,再道:“与同派剑修一起练武,总是好些。”   长老一直盯着夕恒,目光从头部扫到脚部,再转回来,简单道:“你是故人之后……看模样又似没有恶意,想来便来吧。”   “多谢长老。”夕恒抱拳行礼。   她话音还未落下,对方又问出一句:   “千秋师姐她如今身在何方?”   “姑姑在我幼年时入伍在北军,与颜朦国交战,我听闻姑姑曾在某一场战中陷入敌阵陷阱,之后便再无音讯。”夕恒直言说明。   “是吗……”   面前老者并未惊讶,只是感伤失落:“如我们这般以杀剑,行杀戮之事的武者,到头来下场终究都不会好……”   “请红长老节哀。”夕恒试着安慰了下。   对方是她的便宜师傅,她自己虽因多次读档心境愈发淡漠,但总归还有些人心人性的。   “不说这个。”长老摇了摇头:“有位暗劲武者前来投靠,对我这小剑院也算是件好事,我带你进院。”   少女抱拳道:“多谢长老。”   于这位便宜师傅面前,在宫中对待各路大臣太监和帝姬都相当无礼的夕恒,倒是表现得挺有礼貌。   褪色的朱红厚门推开,其中是熟悉的道路与花草装饰 ,一旁立着被圆石围的小从细竹,在清风中微微摇摆发出颤声。   几名有些眼熟的师妹正于练功场中挥剑,动作姿态规规正正,但剑意却是与她相差太远,看起来是没杀过人的样子。   至于为何说是师妹,自然是因为她已经成了暗劲,无论年龄高低,只要还在暗劲之下的红线剑武者,她都有资格称其为师妹。   再绕过一处各色花朵争奇斗艳的雅致花坛,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便可走到内部的厅堂之间。   堂中,红妙师姐还在盘坐着运转内功,似是在增健气血。   几根立香飘着青烟徐徐,为周边添了些烟香味道。   “红妙,有贵客前来。”长老言说。   “贵客?”红妙显然很少听这两字,回头后眼里显有疑惑。   “师姐好。”夕恒开朗地打起招呼。   她的性格本应算是稍偏内向,但毕竟对方是相当熟悉红妙师姐,反而变得开朗。   在她人眼中,可能会觉得夕恒有些自来熟。   “师姐?”红妙歪了歪头:   “你是前来学武?不,看你这身姿气质,实力应该不弱……”   “她是我一位师姐的侄女,也是修炼血线剑初入暗劲,是想来院中练招练剑。”   “长老的师姐的侄女?”   “嗯嗯。”夕恒在一旁乖巧点头,讲道:“因为朕,咳咳,因为咱爹不疼娘不爱的,四方也没什么亲人可以投靠,身上也没几两银子,希望贵院能收留一阵。”   红妙师姐问:“你武功修为都已有暗劲,何需收留呢?便是想独自在城中独开一家武馆,内城家族都会争相赞助支持,更何况还是你这样年轻的天才……”红妙说得和方才长老所言相差不多。   “咱不想自力更生。”夕恒打了个哈气:“投奔同门师姐更轻松一些。”   比起立刻去独自面对世界,她现在还是想在红线剑院,放松一下紧绷已久的心境。   比起锦衣玉食的皇宫,或者什么其他名贵场所,哪怕比起时刻有侍女侍奉的花满楼……夕恒都还是觉得有熟人在的剑院能更好些。   哪怕这些熟人,现在还都不认识她。   “性情如此懒散,你是怎么到暗劲的……”红妙师姐撇来一个视线。   “谁知道呢?也许是我天赋好吧。”夕恒自然道。   “啧。”师姐似乎对她这态度很不满意的样子。   夕恒眨了眨眼。   明明自己前两世时,对方自初次见面开始,态度一直都很友好来着。   这一世成了暗劲,红妙师姐对她的初印象反而变差了,为何?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之后随着逐渐相处,关系就能好起来吧?   “说来,你叫什么名字?”长老岔开了话题。   “赵夕恒,叫我夕恒就好。”少女勾起嘴角。   “嗯,你眼前这位是主管剑院之事的红妙,她自三年前步入暗劲,而你初入暗劲,可称她一声师姐。”   “师姐。”夕恒嗯嗯点头,温和地称呼道。   但红妙师姐却好像不太领情,只是冷冷说了个哦。   明明自己前几世喊师姐的时候,对方都会浅笑着叫她名字的……   夕恒稍微有点不习惯。   “红妙,为她安排一间房屋与院中名额,我便先回去了。”   “好。”对于长老所言,她还是相当遵守的:“请长老好生休养生息。”   剑院长老只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大堂之下,只剩下了夕恒与红妙师姐两人。   “随我来吧。”红妙没有多言,开始公事公办。   “哦……”夕恒跟在后面嘟了嘟嘴,她还是喜欢师姐优柔和善的样子。   接着,红妙师姐带着她领了饭牌,又将她带到了院中的一处二层小阁楼房,其中家具物料完善整齐,生活环境比起上一世的房间更好上许多。   “长老既然说你是贵客,这间阁楼便交于你了。”师姐将钥匙放到夕恒手里。   “我还以为这是专门给暗劲武者的房间呢……”夕恒多嘴了句。   红妙师姐没理,转言认真问道:“说吧,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嗯?”   “以你的实力,天下各处都可去得,为何非要来我们这一个小小的红线剑院?”红妙问。   “非要讲一个为何嘛……”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她很少这样被人质问过。   见师姐面色不变,片刻后便编了一个借口:   “我自己也学血线剑,之后练习暗劲招式时,希望在这里也能顺便向师姐或长老请教。”   “不,不止于此。”红妙这一途中,已经看出了些什么:“你必然另有目的。”   “那……”夕恒又说:“我来此,也是要寻找化境武学。”   红妙闻言摇头:“红线剑最多只到暗劲。”   “我也知晓,所以打算转修其他适合的武学,或者再将红线剑法继续推演为化劲……这更需要寻找各式化劲武学作为借鉴。”夕恒回眸看向院外方向:   “虽然红线剑院当中没有,但金石城里也许会有化劲武功。”   等到那江湖人称‘惊涛剑’的老侠客前来金石城,她可以试着从对方身上得到是。   “继续推演至化劲?”红妙轻呵一声,看向夕恒的目光多增了几分兴趣,不再像是先前那样冷淡:   “真是豪言壮语啊,如你这般慵懒性子的家伙却有这么远大的目标,能行得通么?”   “懒散只是一时的。”   夕恒只是因为之前当皇帝一直精神紧绷,下一世又用了七次夺命决,现在来到好像安全屋一般的红线剑院中总算松了口气,才显得懈怠了点。   实际上她的行动力可是很强的——至少夕恒自以为如此。   “推演武功是极难之事,更别提化劲。”红妙似乎对夕恒不抱期望。   不过听过了夕恒的目标,她的态度倒是好了点:   “你一路劳累,今日就在此好好休息吧,阁楼当中的所有东西随意使用,柜中有些茶叶,床铺也已整齐。”   “多谢师姐。”夕恒嗯嗯点头。   红妙师姐的性情果然还是温和的,只要多说几句话,自然而然就能打好关系。   “另外关于你所想要的化劲之法,我倒是有些线索……”红妙师姐讲着讲着,食指却忽地抵在了唇瓣,让声音停了下来。   “师姐有线索?”夕恒示意对方继续说。   “罢了,此事现在讲也只是空谈,之后有机会再说吧。”红妙摆了摆手,随后转身走出阁楼,最后只留下了这么一句:“明日辰时早餐。”   夕恒眨了眨眼,心里疑惑好奇。   师姐怎么说一半就不说了?这就是所谓的谜语人吗?   “啧。”摇头后,她回看向后面的阁楼房间。   这只是间两层的小阁楼,整体来说并不算大,至少比起夕恒上一世居住的皇帝寝房更小许多。   门后最先见到的是一面绘着青山绿水的稍折屏风,后方放着张足够四五人坐的圆形长桌,旁边有着两件长木椅,上方挂着两个坠着红细丝的六方形灯笼,地面满是木板木纹,墙上挂着两幅书法与山水图作为简单装饰。   长木椅两侧桌上摆置着两件花瓶,一个种着兰草,一个栽种不知名谓的细小粉花,侧边又有茶杯碗筷之类的瓷器,与一个精巧的陶壶与雕有奇怪兽纹的小炉子。   夕恒走上木梯,楼上则是屏风与缕空木门隔开的两个房间,前面是堆有些宣纸与笔墨纸砚的书房,后面是布置整齐的卧室。   透过二楼木框纸窗,能看到开着粉花的桃树与远处的练武场,隐隐又能听得师妹们练剑时的呼喝声与手里剑鸣。   “明日就开始练招式吧……我体内气血很足,每日练招的次数比寻常暗劲能更多两杯,熟悉招式会更快些……”夕恒望着窗外美景,自言自语。   “等把招式差不多练熟了,或者等到化劲高手来到,我就没必要继续留在剑院当中了……”   夕恒想着想着,忽然念起:   “我现在已经是暗劲,等到两年之后天梁军前来攻打金石城的时候实力肯定比现在更强许多,到时候随师姐一起去帮她报仇?”   她不太确定要不要。   “还是等天梁军打过来再说吧。”   夕恒转了个心思,回到楼下按照师姐之前的指引取出茶叶,给自己热了壶茶喝。   ……   隔日凌晨,夕恒换上适合练剑的劲装衣裳,洗漱之后在卧室的镜台前梳理发缕容貌,拿上室内一把钢剑,便第一个来到练剑场中。   此时不知是凌晨三点还是四点,黑夜还未褪去,清朗的夜空中缀着无数星点闪烁,一轮弧月高挂在远处天边,细小得可怜。   长剑缓缓出鞘,镜面般的利刃反映着星光点点。   夕恒闭上眼眸,心思沉浸在剑动与身动之间,拿捏着体内的气血流动,将劲力聚于手掌与剑刃。   剑刃于空中一划,斩出了咻声尖鸣。   气血随着剑刃,在空中留下了道一闪而过的红痕。   脚步后扯,长剑上挑,一身劲装的褶皱随之波动。   接着夕恒手腕转撤,脚步却忽前突,利刃又如白蛇吐信直直朝前,在空中顿住半秒,剑刃的微颤好似弦鸣。   夕恒手腕下压,脚裸踏地接着全身一转,剑刃随之又在刷声中指去另一方向。   她已有十数日未能这般自然轻松地练过剑,重提修炼之后,便又多了种别样的舒爽感,好似手里剑刃已经与自己本身合一,挥舞起来如臂使指。   横扫、下压,翻崩,前后越步刺剑……   直到红线剑的基本剑招都被演练了一遍,她才缓缓停剑。   此刻,几名师妹也到了场中,却并未自己开始练剑,只是聚在一旁望着夕恒练招的样子,甚至都不敢太过靠近,生怕打扰。   夕恒扫去一眼,又看到了,那名眼里带着些许忧郁的颜红矶小姐。   现在看来,对方同自己之后在秦谢长巷当中遇到的颜红矶,无论是气质层面,还是动作习惯等等,都少有相同之处。   她轻易甩了个剑花将长剑入鞘,便想着颜红矶走去。   见这位剑院中的高手靠近,几名学徒与颜红矶一齐紧张起来,甚至都朝后退了半步。   “师,师姐?”   “你叫什么名字的?”夕恒轻明知故问。   此刻东方已亮起了些微白光,她能借着天边光亮看清颜红矶几乎挑不出什么瑕疵的精致容颜。   “……妾身名为红矶,姓颜。”颜红矶抿着唇说。   不知为何,这位陌生师姐虽然和善,但她敏锐的直觉总能察觉到一丝古怪,尽管她根本不知晓那是什么古怪……   “嗯。”夕恒左手随便在空中转了个花,就好似变魔术一般从空中捏出了一个茶杯大小、被红绸裹着的方正木盒,推给对方:   “这个,送你了。”   颜红矶呆了呆,张手不知是否应该收下才好。   夕恒又见她这幅犹豫样子,提醒道:   “往后你就不要如的今日这般犹犹豫豫的了,不然难以在武道取得进展。”   最开始与颜红矶相遇的那一世就是这样。   对方心思犹豫,练剑只是尽力却未尽心,结果显得极为平庸,最终只能失望离走。   颜红矶低头,悄悄回答了一声是。   夕恒把手里木盒放到对方手中,讲解道:   “盒中之物名为化浊丹,可以缓解你身上病症,另也可以在病发濒死之时为你延续七日生命,不过我建议用在练武最后,为能否入劲做拼死一搏时。”   “化浊丹?”颜红矶沉默几秒,后只问:“师姐为何知晓我身上病症,又为何要交给我这个……?”   “我不知道。”夕恒也想问自己当初首次遇到颜红矶时,对方为何要给她这枚丹药,片刻后,只是轻佻地随口讲出了一个答案:   “大概只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吧。”   “漂亮?欸?”   …… 第五十章、剑气练解   夕恒看着颜红矶这么呆然的模样,总觉得对方这一世也会成不了。   不过她这一世也不打算花费太多心思去刻意教导,最多只会在练剑空闲时中,走过去指点一下两下。   将收下至宝丹的颜红矶抛在身后,夕恒继续练起暗劲的剑招。   暗劲剑法比起明劲时,差别着实甚大,前三重的明劲招式还只是些特别的发力与攻伐技巧,以气血绘出红线,将剑刃杀伤距离延长。   即便招式各种各样,所击位置各有不同,但总体而言都是些近身战法,最多不过有几招离剑式。   而暗劲在攻击距离上提升极大,以至于,可将气血红线宛如传说剑气那般斩出。   不过,斩击的距离也要看气血的凝实程度与总量。   夕恒慢步来到少有人用的练剑石前,看着其上数不清的深浅剑痕,小步退后,隔开了三米距离。   回想着暗劲的剑招动作与气血运转的心法,她虚步朝前架起长剑,左脚尖忽地一点,剑刃便伴着暗劲向前突刺——   体内气血一推,暗劲迸发,随着右臂没进剑身,再向着远端突去。   长剑尖端忽地闪出一抹赤红。   下一瞬,赤红便如飞钉般落在炼剑石上,好似子弹命中打出砰声,巨石表面也显出了一个钉孔。   “不错,第一次试招就能有所效果……”夕恒逐步靠近,用柔滑的指尖摸了摸被刺出来的孔眼。   钉孔有两厘米深,一击的穿透力已能比得上寻常子弹,不过有效的杀伤范围却只有简单三五米。   即便如此,也比血海大法上的一部分法术好用多了——血箭术都没有如此威力。   “倒确实如当初那黑凌刀主所说,法术这种旁门左道在面对高手时,不如武学招式好用……”   夕恒啧了一声,又尝试着为所学法术辩解了句:   “不过红线剑法几乎只有单体杀伤这一种用途,比不得血海大法那般全面。”   “继续练。”   夕恒重新迈步架剑,又如方才那般继续朝前突刺。   一剑又一剑持续不停的练习,令她将这招‘冲云血钉’很快通熟。   自从以暗劲打通了全身的筋骨,种种曾经难以做到的动作如今可以驱使自如,武学天赋似乎也因此有所增长。   其中明显的是——她更容易将招式熟记于心,练成本能了。   寻常武者也许需要十数日持之以恒的练习,才能费功夫将一种变化并不多的招式练上身。   而她只需要重复十几遍,筋骨就能将招式记住,心里只要灵机一动,剑刃便会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突刺而去。   达到暗劲之后,练招速度要比明劲时快上十数倍不止。   夕恒练着练着,忽地记起曾经一世红线剑赵老对她说过的话,自言自语起来:   “剑本就是为杀而生,杀得多了就能通明剑意,剑意通明了,剑术招式自然能一日千里。”   “兴许我如今练剑速度的提升不只是因为筋骨,通明的剑意也起了不少效果。”   ……   渐渐,时间流逝。   东方的黎明白昼愈发鲜艳,一轮红日自地平线缓缓升起。   新日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夕恒身上时,她已将‘冲云血钉’通熟完整,身体因为接连使用了大量的气血与暗劲随之变得劳累,同时练剑石上也已被刻下了数十钉孔。   剑气的瞄准之法倒还算轻松,夕恒毕竟已经练过无数次刺剑,哪怕数米外的位置也可一下刺准,不会有半厘米的偏差。   并且,夕恒的血线剑气距离不只有秘籍所说的三五米,而有七八米之长。   只是隔得远些,杀伤力会弱一半。   不过剑气的杀伤力毕竟堪比手枪子弹,哪怕只有一半,也可以轻易刺破寻常武者的脑袋。   甚至没练过护体之法的暗劲武者,在措不及防或无法阻挡的情况下,被夕恒悄无声息地刺上一剑,也有可能直接殒命。   练完招式,夕恒将长剑入鞘呼出一口气,又靠近到练剑石旁, 随意数了下自己刺出来的钉孔。   “三十三点剑痕……”夕恒自语道:“每次休息后练三十次为好吗?”   寻常初入暗劲的武者,一口气最多只能练上十招。   而她因为之前运转过多次夺命决,气血明显更加充盈,能用出的招式更多。   之后,夕恒收起长剑,回到一旁的泉水处休息。   围观的许多师妹为她让开道路,不由心生敬仰之情。   夕恒不做理会,来到徐徐流淌着的泉水边上,随便抓住一个竹筒舀水,放在唇边咕嘟咕嘟地饮下去。   同时间,一旁终于为几名新师妹讲解过了招式技法红妙师姐也靠近过来。   见了夕恒,第一句话却是:   “这是我的杯筒。”   语气听起来平平淡淡,好似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而并非责怪。   “哦哦。”夕恒听到后反而把竹筒再往嘴角靠了靠。   红妙等夕恒喝完了,便把杯子从夕恒手里抓过来喝,随意说道:   “去后院竹林削个竹筒吧。”   夕恒上一世可是在剑院里呆了两年,当然知道这回事。   “不要,好麻烦。”可她却找了个借口:“我之后就用师姐的了。”   “不好吧?”红妙师姐觉得奇怪。   “怎么不好呢。”夕恒再从师姐手里把竹筒抓回来,都未用泉水刷一下,直接贴向唇瓣。   红妙在一旁看着,片刻只是说一句:“不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师姐呢?”夕恒浅笑了下,模样倒是潇洒自然。   “说的是竹筒。”   “我怎么会嫌弃师姐用过的东西呢?”这样的话,夕恒也改了一下说法。   红妙无言以对,移开目光转变话题:   “最近来了三名新人习剑,我不太习惯同时教导几人剑法,不如你帮我一下如何?”   “师姐之前说我慵懒,为何我总觉师姐才更懒散呢?”夕恒调侃了句。   “就当我没说过。”   “不过我虽然也想为师姐分忧,但自己也有招式要练呢……只是空闲的时候指导一两手招式可否?”   “赵师妹乐意就好。”师姐说。   赵师妹……   夕恒还是首次听到这个称呼。   之前都是直接称呼师妹,或者叫‘夕恒师妹’的……   而现在在师妹之前加上了一个赵字,总觉得就多了一种古怪的疏离感。   “师姐直接叫我夕恒就好。”夕恒温和提醒。   “直接称道名字么?总觉得还差点。”   “不差什么,要不然直接叫师妹好了,不要加个赵字,我不太喜欢这个。”   夕恒听到赵字,就会回忆起大赵国或大赵皇室。   似乎一切事情事物,只要加上一个‘赵’字,就会变得更烦人数倍。   “这样么?那……师妹?”   “师姐。”少女轻笑。   ……   三日后。   短暂几日练习,夕恒便已将红线剑法的暗劲第一重所有招式熟记于心,并开始研学起一些衔接技法。   “果然就如师姐所说……到了暗劲之后,就已算是超凡脱俗了。”   “推开全身筋骨对于人体而言是改天换地的变化,绝非仅仅只是让身体关节变得更为灵巧,也是将全身上下都打磨了一遍……”   “凡人筋骨好,练武的天赋就好,而推开筋骨到达暗劲之后,就已算是凡俗间常说的天才了。”   “在习武方面,自然迅速数倍,并且极少遇到瓶颈阻碍……”   最近学的每招每式都轻松自如,丝毫没有曾经明劲时习武期间常有的顿滞与僵硬感。   又轻松练了三十几招,夕恒回到泉边饮水,见师姐正在这边休息,坐在石头上就抓起对方身边放着的杯子,舀起甘甜泉水。   “还不去削一个竹筒么?不然我帮你?”   不知为何,近来这段时间,红妙师姐在与夕恒接触时,常会表现出一些无奈模样。   “不必了。”夕恒调笑:“我觉得用师姐的竹筒,泉水会更甘甜些。”   “……”红妙师姐愈发觉得,这位突然来到剑院,天资卓越的暗劲师妹有些难以应付。   明明与其他所有师妹在一起时,她都能保持自然平和的样子,但同这位小师妹相伴时候,总有种对方已将自己看透的错觉。   以至于,她都有些不知如何应付。   只得岔开话题:“第一重已经练会了?”   “还差些身法之类没有通熟,但真正将第一重剑法练得炉火纯青,至少还要一个月吧?”   毕竟剑法招式只是基础,练完剑法之后需要注意与协调的方面还有太多太多。   “通熟剑招后还需要对练,对于武者来说,光练不打可不行。”师姐说。   “师姐愿意与我对练吗?”夕恒顺着话自然而然地提出。   她本来是想着练好招式之后,以后寻觅仙踪与化劲武学时,以杀人来磨练自己的剑法招式。   红线剑是杀戮之剑,带着杀心剑意挥剑用招,总会比一般的对剑更好些。   不过师姐既然都提到了这点,那她也乐意与师姐对剑练习。   成为暗劲武者之后,夕恒常想知道,自己现在与师姐还有多大的差距……是不是已经可以打个不相上下了?   毕竟,她在上一世杀了那么多人,体内剑意精纯无比。   红妙师姐总不会也杀过那么多人……吧?   “每日日落时,等其他师妹们结束了一日练习,你我可以对剑一场。”师姐好像也有点兴趣。   “再好不过。”夕恒点头。   ……   日落。   天色白光渐隐,西方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缓缓下落,所散光亮将长空映成红橙。   西方偌大的红线剑院当中,简单在地上石板刻印了一副太极圆形,表面又满是剑纹与裂痕的中央对剑场上。   太极的黑白两眼之中,夕恒站在黑处,红妙立于白端。   红妙持剑姿态随意,也未摆出步伐架势,而夕恒则认真端着用剑起势,丝毫不肯放松。   周边大多师妹都还未走,三三两两地围在对剑场旁。   夏日清风拂过,少女鬓角柔顺青丝微摆。   到了场上提起剑刃,师姐就又变回了常见的那份自然模样,嘴角留有一丝笑意,并朝夕恒勾了勾手。   “进招吧。”   夕恒呼出一口气,开头便用出了自己练习次数最多也最为熟练的一招,伴着气血猛推,左脚忽踏,剑尖隔着数米,朝师姐直直刺去——   一道红线忽地绽出,以常人肉眼无法识别的极速链向对方肩头。   但对方远非常人,只以右手腕一转,剑刃便忽地将红线挡住,只打出一点火花。   除了手腕之外,她身体仍是放松自如的模样。   “好强……”夕恒眨了眨眼。   师姐明显比她这个暗劲初期要更强许多。   并因同修红线剑,对方可以在她使招前直接看透,从容应对。   于是,仅仅一招下来,夕恒大概就已明白自己败势已定。   不过输给师姐也没什么……并且她现在已不必担心师姐接不住招,可以安心地使出全力。   心中念想一瞬即过,夕恒以侧脚踏步,身形猛转手里长剑同时划出形状怪异的圆弧,弧形红线剑气闪出。   前端红妙轻易提剑,直接以剑刃将来袭的红线剑气斩开,侧身正巧躲过。   只有一缕发丝难以控制随风飘荡,一不小心,被来袭的剑气削断。   柔润青丝飘飘落下,红妙师姐余光扫见夕恒已经贴近,一把长剑灵巧抬转,正要贴向她持剑的手腕。   红妙也压去剑刃,两剑对撞划出火花。   夕恒不顾风险继续转近,两剑剑格对撞卡住,手肘击向师姐胸口。   红妙微微眯眼,左掌抬起挡住手肘,相撞的长剑却是在她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忽转,剑柄推去她的颈间。   红妙师姐将夕恒击来的手肘尽力压下,再用剑格拦住这个叩击。   两只剑格互相卡着,剑刃都伸向了自己的方向, 寒光皆闪在距离脑袋不远的位置,模样相当危险。   剑被卡住,夕恒只得继续用空着的左手近招。   先是手肘伸开转为拳头一甩,手臂却仍被师姐手掌阻拦。   夕恒又化拳为指落去胸间,结果又是没能碰到分毫,手腕被对方灵巧的左手扣住。   双手无法再动,少女又勾脚试图扰乱平衡,而后被红妙师姐一脚踢到小腿骨,疼痛令她眉头一紧。   小腿微颤一瞬,红妙师姐忽然提腿,挺身向她腰部膝击。   夕恒下意识猛踏地面,以被师姐紧扣着的左腕为重心借力跃起,躲过一击同时,也把纠缠着的长剑抽出。   师姐将左手一拉破掉她全身平衡,而夕恒的剑也随之斩下。   锵声打响,火花炸开。   红妙挡下一剑,终于放手退后半步。   夕恒落地又做出架势准备再击,却听师姐的声音传到耳边:   “停手吧。”   她咋舌道:“你这打法几乎全是以伤换伤的招数,怎么学来的?”   “不必学吧?”夕恒歪头:“只要心里常有拼死的心思,慢慢自然就会了。”   “……”红妙盯了夕恒许久,片刻后又说:   “你的剑意太过决断,虽以此剑意可以轻易压制其他武学境界差不多的武者,但只要运气差上一些,就很有可能会与他人同归于尽……若长久以此意对敌,你活不了太久,”   “我也明白。”夕恒表情没什么变化。   红妙目光闪烁,隐隐看出对方似是有相当复杂的身世故事。   不过谁又没有故事呢……特别是她们这种年轻些的暗劲武者,没有些深仇大恨也到不了此时境界。   “若想多活些日子,你就尽快改了这层剑意吧。”红妙打算只提醒这一次。   “嗯嗯。”夕恒没多说什么。   红妙轻叹一声。   平时与其他师妹对战下来,她总能温和自然地做出些武学上的指点。   但现在,与这位同为暗劲的师妹对剑后,心里却只感些微忧伤。   她愈发想要知道,师妹到底有过怎样的故事,才能够磨练出这种拼死拼活的剑意。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可以对此旁敲侧击的时候。   她只摆了摆手:“今日对剑就到这吧,明日继续。”   “诶?没什么指点吗?”情绪还算安定的夕恒嘟了嘟嘴。   “方才你只用了两招,第一招用法规规矩矩无需点拨,第二招又太过激进,是你自身的风格性情为之,何须再做点拨?”红妙摇头:“去饭堂用餐吧。”   “哦。”   ……   接下来数十日,每日晨练热身、练习红线剑暗劲三重,期间空闲休息时,时不时去颜红矶那边点拨一下,之后再于日落与红妙师姐对剑一场。   日子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过去,没什么波荡起伏。   夕恒来此,本就是要找些平淡安稳的地方习练剑术,这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倒是过得如意。   这段时日,夕恒已将暗劲三重招式通熟于心,并在与师姐的对剑中熟能生巧,已有几个剑法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师姐也为她讲解指明某些招数用于何时最好,在对剑时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运用地更为巧妙。   她这一世才首次接触剑气,对其不甚了解。   但在师姐的讲述下,夕恒已经隐约明白了使用之法。   红妙师姐似乎以剑气与不少的暗劲武者交战过,总之对此有深厚的理解。   让夕恒觉得,哪怕自己再学上一两年,也无法掏空对方脑袋里的知识技艺。   除了讲学招式外,她们时常会在对练后的饭间闲聊一阵。   夕恒在这期间,问出了几个上一世时就相当在意的,有关于红妙师姐的事情。   例如她究竟是与天梁军中的哪个将军有着仇怨,又为何如此。   相处久了,每日交谈时不时提及,也就慢慢套了出来。   与红妙师姐结仇之人,乃是如今身为天梁军大将军之一的梁莽沉,此人虽不如天梁大元帅方天德那般闻名天下,却也有着些用兵之法,如今天梁攻下的六座大城中的两座,便是他参与攻下。   至于为何结仇,则是对方因窥取一物与红妙师姐的师傅为敌   红妙师姐乃是山野孤儿,唯一牵绊就是师傅,与其感情颇深,宛若母女。   她如今一直等着时机,为师傅报仇。   相谈起这般深入的话题时,夕恒也难免,透露了一部分自己的身世……   “也就是说,师妹其实是大赵国皇家的嫡女?”红妙师姐眨了眨眼,目光显得愈发新奇。   “算是吧。”   只是夕恒对皇家这两个字有些抵触。   “如果当今这位陛下身死,岂不是就应当我家师妹当上皇帝了?”   “嗯。”夕恒不是很想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   她一世已经过了一把皇帝瘾……都有些腻味了。   “若是师妹以后有机会做上了皇帝的位置,可不要忘了师姐呀。”语气听起来明显是在开玩笑:“师妹陛下。”   夕恒无奈回答:   “就算不做那破皇帝,我也不会忘了师姐的。”   …… 第五十一章、血子杀心   “师妹不想做皇帝?”   “不太想。”   “为何?”红妙,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记得之前某一世就有过这样的时候,那时师姐所追问的好像是……有关是长老相当在乎的那位赵千秋师姐的事。   “我就算成了皇帝,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夕恒回想起之前在皇宫的日子,轻声苦笑了下。   “怎么会,整个大赵国不都是皇帝陛下的吗?”红妙师姐对此的认知倒是比较浅薄。   “无法驾驭手下朝臣的话,莫说整个天下,哪怕自己的性命都很可能会保不住。”   夕恒摇头:“所谓皇帝代表了太多太大的权利,每时每刻不可抛下算计与防,不仅要掌握下属,又要与他人争个你死我活,每日都有国中大事需要处理,搞的整日身心俱疲……”   红妙歪头,似懂非懂。   她在剑术武学上的造诣相当高,但对许多其他方面的知识倒不是很能理解。   夕恒继续说了下去:   “之后,我也许确实还要登上一次皇位,不过在那之前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足以一个人镇压整个大赵国,不然还是一样要在种种权利斗争当中随波逐流。”   红妙倒是已经完全听不明白了:“一人镇一国?”   “嗯。”   夕恒目光坚定。   师姐见对方似乎并非开玩笑,心底只觉得荒谬:“哪怕化劲武者,不……哪怕现在的江湖第一也做不到这种事吧?”   夕恒当然知晓。   不然,那名实力可在武林中排到前三的黄眉山武者大统领,也不必纠结那么多人来反抗朝廷了。   实力能达到一人镇国的程度,直接杀到京城夺了那鸟位多好……   “所以。”夕恒明眸闪亮好似有烛火在其中燃灼,淡淡道:“我需要成就化劲之上。”   若是寻遍整个大赵的天下,也无法找到真正的仙人或练气修道之人的踪迹。   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血灵石当中的灵气锁住,用于练气修仙……她便要将武学推演至此世极限,突破化劲之上,力压脚下这古代乱世,并尝试以武道成就长生。   “化劲之上?”师姐好像有些呆住了。   夕恒朝她扫了一眼。   她还是第一次见师姐变成这般呆然的模样,摆手道:   “只是些年轻人的狂言,师姐就当我在说笑就好。”   “化劲之上……”红妙显然是没将夕恒后面的话听进去,仰头望去西边逐渐黯淡的黄昏,继续说:   “自古以来,诸多天赋绝顶,名震一世的绝世高手在青年时成就化劲后皆未停步,将其一生投往化劲之上……但哪怕用尽一生钻研,全心猜想刻骨求练,都无一人能够成功。”   “为了推演一门化劲之上的武学,无数天才武者承前启后,但终究都只如天上流星一闪而逝,未能有所成就……”   “现在还有武者在尝试么?”现在所说的,就是夕恒不太熟悉的领域了。   她虽看过许多仙神传说,也看过四本化劲武学与许多皇室珍藏的武学残篇,却没怎么了解过武学的历史。   “据说如今的东黄眉山统领搜集种种化劲之法与绝世神功、武学残篇的目的,便是为了继往开来,承接前人经验,继续推演化劲之上。”   “哦?”夕恒对黄眉山逐渐有了点兴趣。   红妙师姐摇了摇头:   “但这就好似什么不可接触的禁忌,古今的推演者们结果不是走火入魔气血攻心,就是筋脉尽断……”   夕恒倒不怎么在意,心里只想——   可以先去找找先人在推演武学上留下的经验,虽然他们没有成功者,但也可为之后的工作排除一些错路。   不过,这大概会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毕竟她都还未接近化劲,眼前更需要的事情,是寻找或者推演一部适合自己的化劲武学来炼。   “化劲之上似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这毕竟是武者们自古以来就有的宏愿。”红妙师姐犹豫起来,不知应不应当劝诫夕恒停步。   夕恒在旁看对方犹豫模样,浅笑了下。   之前可没什么机会,能看到师姐的迟疑样子。   她要多看一会。   ……   日子一天天过去。   某日夕恒练招结束放松休息时,又轻脚靠近到了颜红矶的所在,为对方多指点了一两招式。   少女将纤长五指靠在对方白皙手臂之下,或是捏着颜红矶的上臂软肉,或是托着对方腋下来调整舞剑时的姿势动作,并以手指划过对方手臂锁骨等等位置,指明气血流经的穴位与经脉。   不得不说,手感倒是不错的。   颜红矶已炼出了些肌肉轮廓,肌肤弹性十足,特别是那些软肉比较多的位置。   “用这招杜鹃泣血时,手臂应当更朝上朝前一些,伸展到极限也没关系,你用剑不必拘束,红线剑法是攻势而非守势剑法……这是你的老毛病了,在用其他招式时也记得改正。”   讲过之后,夕恒十指划过对方腰间,半搂着再为对方纠正脚步身法动作。   “多谢师姐……”每次指点之后,红矶都会脸蛋泛红,不知道是在害羞着什么。   “不必言谢。”夕恒只是正经询问道:“你来剑院就要三月了,之后可要再多用三月时间留在剑院?”   “嗯……”颜红矶稍低着头说。   “为何?”   夕恒有些好奇,自己这一世明明没怎么鼓励对方,也没有说要对方拼上一生之类的话。   只不过会在每日休息期间时不时靠近一下,做些指点罢了。   一般而言,没人加油打气的话,像是颜红矶这种生性犹疑犹豫的类型,应该会顺着心里失意默默离开剑院的……   就好似第三世那样。   “为,为了。”颜红矶面对起夕恒,张了张口没有说话,面色上的红意愈发明显。   只是两人对视时,她透彻净灰的瞳眸当中,明显是含情脉脉的样子,话语未能出口,眼神便已将心绪传达。   为了师姐。   夕恒却没有多想,只是猜测:   “你自己想通了什么?”   “……”颜红矶抿唇发出嗯声:“算是。”   “那,加油。”夕恒说了个古代人不太能听懂的词语。   不过结合语境,红矶也能听出这算是一种鼓励,腼腆的表情上又有丝丝笑意勾起。   这一小段时间的休息时间结束,夕恒转身又回到一旁练剑。   这段时间来,她又已精湛了不少。   每日与红妙师姐对剑之后,时常能听到对方的赞许之声,称道夕恒进步迅速,天赋极高。   夕恒清楚为何,是因自己杀人太多,体内剑意比起寻常暗劲更为精纯。   锵——   两剑相撞,红线交缠。   两名少女自然飞扬因身停忽震,身体动作则是一刻不停。   夕恒手里青剑快如疾风,凌厉剑光澄澈,无数剑影随着种种招式使出而的翻飞不断,明明只握一剑,不断激射的剑光却好似多把长剑交接斩下。   红妙眼里比起先前多增了几分凝重,夕恒剑招之快令她几乎已无思索之余地,变换不断繁琐之极,好似暴雨一般不断朝她侵袭。   倘若换成其他暗劲,面对起夕恒这种拼命般的凌厉招式,纵不头昏眼花,也定然被剑法所迷而无从措手。   不过红妙对红线剑法相当熟悉,每日又与夕恒对剑,已将眼前招式心知肚明又了如指掌,自然能有应对之策。   见夕恒手腕动弹,脚尖挪点,就知是要用何招何式,是虚是实又是明是暗。   看透招式后,无论提剑抵挡,还是同样挥剑弹开,都可为之。   只是这么认真对剑,难免耗费心神。   又过了数十招,红妙总算窥见一寸破绽,忽地转腕以劲力弹开夕恒之剑,微微泛红的剑刃指向了对方颈间。   暴风骤雨的攻势忽地停下,眼前少女全身一下子僵住。   “呼……”红妙将剑刃回收入鞘: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怎么还是打不过师姐……”夕恒嘟了嘟嘴,她方才单纯在剑法上,已经几乎尽上了全力。   却还是会被红妙师姐如往常那样,忽一下击中破绽。   “我要击败你,已经越来越困难了。”红妙摇了摇头,讲到:   “你这身剑术是一日千里,昨日可看到的破绽今日就找不到……我获胜的几率已是越来越小。”   “不过……你也不必专注于胜过我,你如今剑法在暗劲武者间已算是相当不弱,敌人不知你招式,被你占据主动之后一般都会直接殒命身亡——哪怕有着护体之法,也会被凌厉剑雨消磨干净,最后在不经意的一瞬被砍下脑袋。”   “师姐的意思是,我在暗劲当中已经很强了?”夕恒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夸。   “何止是强,同为暗劲武者,大多人见到你这般拼死剑势,都会躲得远远的。”   “嘿嘿。”   “也不完全是在夸你。”红妙轻叹口气。   有这般剑意剑势之人,大多活不长久,极有可能于荒野之间死于非命。   红妙不希望下次见面时,只能见到师妹的尸骨。   但她先前也说过最好慢慢改了这份太过决绝的剑意,不过师妹却未曾听过……   她又多感叹了一句:“也许真的正如长老所言,如你我这般修炼杀戮之剑的武者,总是不得善终……”   “不善终就不善终嘛。”   夕恒已经不止一次死于非命了,再多那么几次也没什么。   无论是好死,凶死,最终导向的结果都是读档。   她无所谓。   “走了师姐,今日似是到了中秋佳节,我听师妹说饭堂会做些馅饼,去晚了说不定就要分光了。”   夕恒将剑刃入鞘,上前牵住了师姐的手指,自然而然的地带对方离开练剑场。   片刻后来到饭堂,里面确实有馅饼可用。   这世界的中秋节没有模样规整漂亮的圆形月饼,却也有内含一点蔗糖与酥果仁的小饼。   夕恒小口咬下,小饼外面被油炸焦,里面酥酥甜甜,倒还不错。   外界夕阳已落,圆月显出明光,橙黄光亮照在饭堂的缕空木窗,落在了少女面庞。   一旁的红妙师姐拿着只酥饼,见到被皎洁月光笼罩着的女孩,心神微滞。   红妙从未在旁人身上见到过夕恒这般奇异的气质。   对方没有一丝受凡尘俗世侵染的浊感,模样无比纯净,抱有本真。   这气质倒也不是诗词中常赞的纯正无邪,天真烂漫,而是一种纯一不杂之感……令人下意识就会心生向往。   对方是因何才能养成如今这气质呢?   红妙静静盯视良久,就连手里小饼也是只吃下一口。   而夕恒这边都已经吃完了,拍了拍手还想再来一个。   转眸看到红妙发呆的样子,歪头轻呼:   “师姐?”   “嗯……”   红妙总算回过来神,沉默片刻后,她开始如以往一般与夕恒闲谈。   先聊过一些近日平常杂事,便刻意作出自然模样,问出心中所念:“入院以来聊了这么多,师妹还未对我讲过一些幼年故事呢,明明师姐都已讲了。”   “幼年……。”夕恒可没有自己年幼时的记忆,只是面不改色地瞎编了一下:   “大概没什么好讲的吧,自从我记事起就是每日去蒙院读书,随后跟着姑姑习武,并未有何特殊。”   “这位姑姑,就是长老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千秋师姐吗?”红妙接话。   “嗯,我在她手下习得血线剑法,姑姑又留下一本剑谱,要我幼年时别多练怕耽误身子发育……”说到这里,夕恒朝下看了一眼胸口,隐隐有种说谎话把自己都骗了的感觉。   她扶额呼出一口气:   “随后姑姑离开皇宫,去了北方边军效力,据说作为将军打了不少胜仗……”   “之后呢?”   “之后我也离开皇宫了嘛。”夕恒摊手。   “师妹先前说与当今皇帝有着仇怨……这又是何时的事情?”   “最近我想回皇宫认亲,但听说皇帝已经近疯,搜罗全天下的龙腹遗子只是为了炼丹修仙,要以吃人血肉的方式得到长生不老,如今已有不少龙腹遗子遇害,我就慌忙逃到了这里来。”   夕恒面色无波地编造着谎言:“金石城山高皇帝远,我来这躲着,那疯子应该抓不到我。”   红妙听着,总觉夕恒所说故事有些平淡,其中应当还藏有些重要之处。   她想知道。   于是就挑着夕恒讲出的‘姑姑’继续问:“这位姑姑现在还在北部边军吗?”   “应当不在人世了……”夕恒摇头:   “赵乾元生怕她回来争夺皇位,施下计谋将她送入敌军陷阱,据说已经大战至死。”   “……节哀。”红妙师姐有些后悔自己多问了句。   “我与姑姑关系较为陌生,倒也并不怎么悲哀。”夕恒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她们闲聊之时,忽然有个松缓的脚步与拐杖敲地声靠近。   紧接着,沉哑声落到夕恒耳边:   “你说什么?”   少女咬饼吃的动作顿了一下。   回头看去,是白发苍苍的剑院长老,红恋栈。   对方深皱着眉,眼神凝重认真,丝毫没有之前见面时那般浑浊。   “没,没什么。”   夕恒还是第一次被这位便宜师傅这么郑重地盯着,稍微有点紧张。   “方才,老身听得你说,千秋师姐原来是被当今那皇帝戕害所殒?”   大概是因今日正是中秋佳节的缘故,这位平时不怎么出门的老长老,也来到饭堂当中与众位弟子一起聚餐。   也因此,以身为武者的灵敏听觉,闻到了夕恒所讲。   特别是,有关千秋师姐的事,她不会落下一分一毫。   夕恒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是。   “说。”剑院长老目光严厉。   “……确实如此。”少女迟疑片刻,最后轻轻点头承认。   “当真?”   “是。”   毕竟这事情是当初赵乾元在花满楼当中亲口承认的,是夕恒亲耳所听。   “师姐竟是因此……”红长老右手下意识握紧拐杖,眼底闪烁出星微杀意。   “赵乾元?当今圣上……呵。”   她不再对夕恒言语,抓着手里拐杖便转身朝着门口离开。   后面,夕恒与身侧同样不知怎么了的红妙师姐对视了下,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慌乱。   “怎么了?”   夕恒觉得,以红妙师姐的性格,应该不会露出这种神情才对。   “坏事了。”红妙鲜少地抿唇道:“长老方才那副表情,只有要杀人时才会出现……”   “欸?”夕恒眨眨眼睛。   “所以,坏事了。”红妙师姐抚胸起身,立刻跟去了长老离开的路线:“我得去看看长老。”   “不会坏什么事的吧?”夕恒留在原地,小声说。   毕竟,这位红长老不过是金石城这座小城中的年迈武者,气血已经过了巅峰,体内又寿元不足,用上两三招身体就会虚脱。   露出些杀意也就算了……应该不会真的有所行动吧?   夕恒想着,竟有些不太确定。   依照血线剑派的极端行事风格,还真的可能会出些问题?   少女看着远处红妙师姐快走着的身影,再看了看手里小酥饼,犹豫了一下后,决定还是先把手里小饼吃完再说。   她已经历过不少风浪,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事情能令她心惊了。   ……   三日后。   红线剑院门前,停了辆由两匹黑马所拉的高大马车。   夕恒此时刚用完午餐,正坐在自己的楼阁房中休息,听到外面的马匹鸣声,便站起从室内窗旁看去。   院门那边,红妙师姐正为外面停下的马车开门,剑院长老稳稳站在亭中。   红线剑院居在外城,很少与城中其他武馆来往。   在夕恒的印象里,外人拜访剑院数月难有一次。   前几世,更是未曾见过这种车辆前来,不由有点好奇。   大门敞开,主色暗红的高大马车上走下了一位身穿红衣劲装,外披深灰斗篷,手里抓握着一把入鞘长剑、头戴黑纱帷帽的女子。   对方手里剑鞘受过精雕细刻,就连剑柄尾端也雕有一个精细的恶兽头颅纹样。   仅仅注目而望,对方浑身伴有杀气,气质也有种阴冷之意。   红妙师姐郑重地迎接此人入院,外来剑客来到剑院长老身前,抱拳鞠身行礼。   长老微微点头,没说什么欢迎之语,直接带领对方转身走去剑院堂屋。   背影走过一处逐渐,从视野当中消失。   夕恒隐隐觉得不太安定……   “和前几世有些不一样了?为什么?”   她开始回想起自己最近行径,分辨起是自何处开始产生分别。   “看此人体态与面对长老的敬意……大概是长老所请来的吧?”   夕恒自言自语。   “长老行径为何有了变化,是因前些日子我说了千秋帝姬的事?”   “不会吧……”   夕恒不太确定,她甚至有点想跟去剑院堂房偷听一下。   “罢了,还是先休息气血,下午还要练剑呢。”   这些变化波动,应该不会打乱她收集化劲武学,寻找仙踪或练气之地的目标。   她慢慢放空心思,继续坐在在床上盘坐,运转恢复气血。   不过半个时辰,被接迎入院的女剑客就重新回到了马车,徐徐离开。   ……   又过了两日,夕恒一如既往地专心练剑,不问外事之时,又听到了院门处传来高大马匹的鸣叫之声。   她朝那瞥了一眼,也如先前那般没有多去理会。   自己来红线剑院的目标就是练剑,那么专心练就是。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夕恒舞到最后一式,将手腕连着长剑忽地一顿,震得隔了一米的地面尘土飞扬,落叶纷崩。   被她用来练了这么久的红线剑气,眼前的练剑石上又布满了一重新的剑痕。   若是仔细测量一番,会发现练剑石整体的厚度较之前都被打薄了些许。   许多石头渣滓迸在四周,夕恒做完一轮剑舞之后,便顺心将暗劲流转聚于手心剑刃,手里长剑忽地一颤一突,又是一道笔直的红线剑气链在空中。   剑气持续半秒才散,又在石头表面崩出了一个深深钉洞,兴许已有五六厘米深。   这三月多来练剑,最明显的提升便是,剑气的凝聚度与力度都更增了数倍。   一开始的冲云血钉,只有着小口径手枪子弹的威力,而现在大概就已经到步枪的地步了。   “气血又用了差不多了……”她准备再回到泉水那边休息。   武者的气血续航能力实在有些差,哪怕她已经用过了许多次夺命决,一场比斗之下最多不过使出三十几招气血剑法。   寻常暗劲,怕是也就只能用十二三招。   若是年岁高了,气血过了壮年巅峰期,能用上五六招都算好的……哪怕化劲武者也是如此。   “大概就是因此,武者才不能做到以一人敌军吧?”夕恒自言自语道。   “哪怕化劲强者,面对军队也最多只能在前十招保持优势,即便他招式范围可能极大,一下即可杀死数十带甲士兵,但用过十招之后体内没了气血劲力,也还是枪兵弓弩宰割……”   “如果能有用不完的气血劲力,亦或者边用也能边恢复……也许化劲武者就能够做到一人对敌军了。”   夕恒慢走同时,心底想着。   途中,忽有一个黑色身影,自远处朝她走来。   少女将注意力从思绪挪回现实,看向来者。   意外的是,这人不是红妙师姐,也不是红线剑院中任何一人。   对方头戴帷帽,黑纱留于身后,面容被帽檐稍掩,看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地方只能是线条好似玉雕般优美,较为瘦削的下巴与浅粉唇瓣。   夕恒停住脚步。   眼前身影帽檐下漠然无波的深黑眼瞳正盯着她。   “何事?”   面对起这种古怪的陌生人时,夕恒又变换成了当初作为皇帝时的冷漠模样。   “赵夕恒,赵乾元之嫡女。”眼前人轻声叫出了她的名字:“你说千秋师姐是受赵乾元谋害而死,可有证据?”   夕恒蹙眉,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是来问这个。   “没有?”眼前人语气依然平淡。   她逐渐记起,此人便是两天前乘着黑马车来到剑院的女剑客。   她回答道:“我从赵乾元口中直接听的,哪有什么实物证据?”   对方直接转身离开。   “等下等下。”夕恒还没搞清楚现在情况:“你谁?问这个做什么?”   对方转过身,片刻停顿后道:   “你与赵乾元似是也有仇怨,告诉你应当无妨,我乃‘血子’中人,血子是由原血线剑派中幸存之人所建组织,如今正在江湖暗处承接杀人与情报单子,你若有需要,可去某几大城或黄眉山的琴韵轩中寻掌柜唤血子二字,要杀之人不同,价钱不同。”   “……”夕恒眼睛眨了眨。   “刺客组织?”   对方点头。   “那你来此……是要杀谁?”   “血子将举全力,为千秋师姐报仇。”   ……………… 第五十二章、彤云密布   “为赵千秋报仇……那不是要杀赵乾元吗?”夕恒眨眨眼,这发展完全有点出乎了她的意料。   “皇帝也是肉身,脑袋掉了,心被刺透了,同样也是要死。”对方舔了下浅薄唇瓣:   “我们在皇城之内有着密探间谍,她曾传消息说赵乾元丹田被碎,不得习武,如今仍只是个寻常凡人,兴许比刺杀受伤化劲任务还要轻松。”   “要杀他确实很轻松就是了……”夕恒扶额:   “但他也勉强算是一根支撑大赵的柱子,把他砍了的话,大赵说不定会更乱些。”   “这就与我等无关了。”   对方简单说罢,又是转身离开。   可是……夕恒还想多过几年太平日子。   等两年之后,赵乾元从成仙幻想中醒悟过来开始认真治国,说不定还真能为大赵延续个十几年的安稳……   想要寻仙或寻武途中不遇种种杂事纷扰,大赵还是太平些更好一些。   夕恒在片刻思索后抬头,却见那神神秘秘的女剑客已经不知所踪。   扫过一遍也未能寻得对方身影,她只得摇了摇头:   “罢了,这些人又不一定能成功,毕竟皇宫里还有两名化劲护着……”   “就算成功了也没关系,赵乾元死不死都行。”   自语之后,她到泉水边休息,之后又返回到练剑场中去,继续日复一日的练习。   眨眼,时间就从午后来到黄昏。   夕恒把长剑入鞘,平复了一会心境,准备再去找红妙师姐对练一番。   可环顾过练剑场,却没看到对方身影。   “师姐?”她小声呼喊了下。   师姐没像是平时那样坐在一旁看着她练剑,也没有去辅导其他的师妹练习……   夕恒见此,便前去对方练内功的房子找寻。   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其中也没有什么辅助练功的熏香味道。   “在哪儿呢……”   她今日努力克服了师姐昨日对方看出的两个易有破绽之处,还想要师姐多指点指点呢。   现在却找不到对方身影。   小声呼唤着,又绕过花坛,跑去了剑院前院。   仔仔细细看过一遍,终于在院门位置见到了师姐。   夕恒松了口气,小步靠近要去打个招呼,却见师姐走出了院门,搀扶起门外的剑院长老,慢慢登上了一座高大马车。   扶着走上之后,红妙抱着拳向马车帘后鞠身行礼。   不过几秒,前方驾车之人甩动鞭子,将两匹黑马鞭策着慢走离开。   红妙在空荡的院门前站了许久,直到车辆已经远到不见踪影,才叹了口气,返回剑院。   转身,所见到的却是夕恒的精致面庞。   “师姐,方才那是……?”   “长老有些事情外出,已经离开剑院。”红妙迟疑半秒后,作出官方解释。   “不会是要去做什么很危险的事吧?”夕恒联想起今日午后遇到的那名刺客。   “谁知道呢……”红妙将目光移向一旁:   “只是长老不知何时才会返回,兴许,一去不返也说不定……”   “今日我心情差些,就不对剑了。”   ……   长老离开后几日,夕恒与红妙师姐又回到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之中。   练剑,吃饭,睡觉。   时不时去新入院的小师妹那边,为她们指点一些招式。   因为是唯二的暗劲师姐,每日黄昏时在练剑场中又能够在与大师姐的对剑当中打得有来有回,夕恒受到了不少小师妹的敬仰,在剑院中的名气,几乎只弱于红妙师姐。   平时舞剑途中休息时间,夕恒坐在泉水边用红妙师姐的小竹筒饮水,身边隐隐就会围来几名仰慕着她的新人师妹。   或是前来请教剑术剑法,或是单纯地闲谈聊天与她亲近。   就连颜红矶这个心思并不过于外向阳光的女孩,都时不时会趁她休息时小跑过来,靠在身边。   聊着聊着,红矶面颊上沾染了些许红意,便怀着犹豫,细声说出:   “师姐,先前红妙师姐测验时,讲我体内有着一丝气感流动,有着入劲可能,可我不太明白是何气感,隐约似能感到又似不能……现在不知究竟还有否,可能请师姐再帮我感知一下?”   “气感么?”   凭借前几世的好感与对方相当高的颜值,夕恒自然乐意帮忙。   “红妙师姐说的气感,应当是气血随着锻炼,初增时的微弱的变换波动……要感知的话倒也不难。”   夕恒顺从着闭上眼眸,左手轻轻触在对方肩膀,惹得对方身体微颤。   颜红矶容颜上红意更深,微微低头提醒:   “师姐先前按的不是肩膀吧……”   “气血流通经脉,肩膀处有一大脉,与按触碰丹田应该相差不多。”   夕恒说着,手中渗出丝丝气血,染向对方衣着下的肌肤。   对方脉络血流当中有着一股莫名的波动感,但着实微弱异常。   以这么柔弱的气感,应该很难拿捏住气血入劲……   不过她倒是个合格的老师,只是鼓励道:   “接下来两月半的时日间勤勉练习,最后服用了我送你的那枚丹药,入劲的可能不低。”   “真的?”颜红矶很想相信。   可是她已经练了这么久,明白了自己的天赋与那些能够入劲的师姐们相差太多,在理性上清楚自己难以成就。   但夕恒可是亲眼见过颜红矶入劲的,自信能成:“你有些相当特别的地方,入劲绝对是足够的。”   “特别?”   夕恒点头发出嗯声,回想起了之前一世颜红矶入劲时的情景。   “你之后所领悟到剑意相当潇洒。”她说道:“招式衔接极为流畅自然,所有技法随手拈来,就连我都做不到那般气度。”   “欸?师姐怎么知道?”对方相当困惑。   “因你面相气质出众,日后必然大有所为。”   夕恒随便扯了个完全不搭的理由,休息罢了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惹尘的衣裳,劝道:   “去练吧,只要足够尽力,必定是能成的。   颜红矶仍呆在原地,看着夕恒师姐重新靠近练剑石旁,架起长剑。   “这说法,完全不着调嘛。”她悄声说。   不过,每次听到师姐夸奖她漂亮或特殊的时候,心里就总是会有些欣悦之情。   不知道为什么。   颜红矶托着下巴静静盯着师姐的一举一动,细声自语:   “但师姐都这么说了……不能让她失望,必要更刻苦些。”   ……   很快,又是两个月过去,瑟瑟秋风已经走过,转而来的是冬日冷风与天边飘雪。   “长老还未回来。”夕恒站在小楼阁窗边,静静看着剑院门前一片空空荡荡、正被小雪染白的地面。   后方练剑场中,此刻正传着接连不断的剑吟剑动之声。   “她想为赵千秋报仇杀死皇帝,又找了血线剑派后人结成的杀手组织……大抵是回不来了。”   “可皇帝又怎么会是这么容易杀死的……我前两次轻易刺杀都是靠着自己帝姬的身份,在赵乾元支开护卫之时动手才能得手……”   “这都过了两个月,红长老也许已经失败了吧。”夕恒将目光收回。   回身,走过一处屏风,来到卧室外的长案边上坐下,翻开长案上正摆着的红线剑法抄本。   这件自己被默写下来的抄本已被她翻得滚瓜烂熟,页面都有些卷角,其中剑法更是一笔不落地看过了十数遍,种种招式已被刻在心底,并练成本能。   “暗劲三重,差不多也练好了……倒是挺快。”   从明劲入门到明劲大成,夕恒用了两年多。   但成为暗劲之后,又用过了那么多次夺命决来增益气血,之后凭借过人的剑意习练剑法,效率几乎可称是一日千里,天资超然。   仅仅不到六个月,她就已将红线剑法的暗劲招式通熟明白,虽然还不算大成,但凭练剑能够练会的东西,也都已经练得差不多。   “之后,就需要通过实战来打磨剑术剑意了……”   夕恒目光扫过窗外剑院,心想自己也许也要告别此地,去往别方。   “不过,过些日子还有些金石城武馆方面的风波,不如等帮师姐平定了这些麻烦再离开吧,也顺便试着从郭正我那边得到他的浪涛剑法……但对方毕竟是化劲,我这一世得不到也罢,早晚能拿到手。”   她记得踢馆事件结束之后,整个金石城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安宁。   不过……之后再起的其他乱子,可不是这种小事了。   “天梁大军……”夕恒自言自语:   “天梁军攻城时,红妙师姐定然要去找天梁军将军复仇,这是拦也拦不住的事。”   “上一世我只有明劲大成,无法帮助师姐……不过这一世我已到暗劲,在对剑时与她不相上下,再加上血海大法……在整体实力上,我也许还可以更高于师姐一筹。”   “这样的话,肯定就足够前去助阵了。”   虽然在天梁军的军营当中刺杀一名将军……这种事只是一听就相当危险。   不过夕恒既然想做,就已经抛开了生死。   当初红妙师姐强推着她离开金石城,夕恒自那之后偶尔会想,等某一世轮回足够强大了,就要帮师姐一起刺杀天梁将军,同生共死。   现在看来,这一世就可以做到。   即使失败了,在刺杀途中身亡,就当做自己专门用了一世练武好了。   夕恒无所谓。   “不过距离天梁军进攻,应该还有一年半多的时间。”   “这段时日,就外出四处走走好了。”   少女将桌上秘籍合上,放到一边。   自己则走下楼阁,热了壶茶水来喝。   抿着清茶,渐渐便听到百米外的练剑场里,传来了一阵细微掌声,掩盖了一刻不停的剑鸣。   “又是哪位入劲了呢……算算时间。”夕恒回忆着,眨了眨眼:“似是,红矶?”   她随即放下手里茶盏,离开阁楼走向剑场。   铺设着石板的练剑场上,数十名师妹围成了一个宽阔些的零散圆形。   外围的红妙师姐走进中央,其他师妹为她让出道路。   她轻轻拍手,边说出与上一世相差不多的台词:   “颜红矶,一百七十四日掌握气血,感得剑意……”   夕恒已经来到,也跟上了红妙师姐的脚步,望着受人群拥簇着的颜红矶,倒是有些欣慰。   这一世,她本以为自己没有给颜红矶足够的激励,对方很可能就会泯然众人,无法成功入劲。   但事实上,对方却不知从那得来了不弱的心气心力,最后成功。   “我掌握气血了……”   红矶见到两位师姐前来而来,眼底欣喜难掩,悄声问道:   “师姐……我,这算是入劲了吧?”   红妙先靠近过去,邀请红矶成为剑院当中的正式女弟子。   应过了大师姐的邀约后,她立刻又跑来夕恒这边。   精美的面容布着些微细汗,在激动之间微微喘息,朝着师姐认真弯膝欠身行礼:   “多谢师姐……若没有师姐这些日子的悉心教导,没有师姐赠我的灵丹妙药,我也根本无法坚持下来,再怎么也不能入劲。”   “你所靠的是自身努力,不必将原因挂在外人身上。”夕恒却只是好奇地看着对方。   不知为何,红矶从原本那个随时可能放弃、幽闺弱质的姑娘,变成了现在这幅保有心气的样子。   “师姐在我心里,不是外人。”颜红矶轻抚着胸口,柔声道:   “最近族中唤我返回京城接管生意,我本想就如此放弃,但收拾行礼时心中映出了师姐面容,犹豫之后,终究还是不甘心就如此沉寂,就这么与师姐别离……”   她将自己胸间的一枚挂坠拿在手里,认真郑重地将其交于夕恒手中:   “这枚玉牌是我颜家信物,就交于师姐了,日后师姐无论去我家中哪座产业,都会被奉为座上贵宾……我会在京城等着师姐……”她说着说着,语气又渐变腼腆了些。   “嗯……”夕恒收下。   听着对方言语,隐约间又觉得奇怪。   上一次颜红矶是因为一场赌注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却并非如此,效果却是相似。   “师姐。”颜红矶有些依依不舍,递来玉牌的娇嫩五指,仍留在夕恒温热的手心。   “我就要走了,能在此遇到师姐是我的福气……之后我会在京城等着师姐,师姐一定要来。”   她抿了下唇,还是憋不住心里话,对师姐做下了一个要求。   未等师姐答应,她也实在害怕师姐会不答应,说罢之后就坚决松了手,转身就随着红妙师姐去堂房拜见祖师,成为正式弟子。   留在原地的夕恒将左手缓缓握住,手里玉牌仍还留有几分温润热意。   不过一会,颜红矶就已走远,围在这边的师妹也散了差不多。   夕恒轻轻呼出一口气,细声自语道:   “京城吗?可我不太想去京城来着。”   “总感觉只要去那,就会惹出来一堆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情。”   说不定又会像是上一次那样,刚到京城几个月,就忽地被朝廷找上门来。   虽然她能够轻易反杀赵乾元,但之后可又会出现一堆又一堆的各种麻烦。   “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在外飘无定所地游离几月之后,就又想去了。”   ……   三日后,夕恒与剑院当中的一名小师妹外出逛街。   自从颜红矶离开剑院,不少师妹的态度明显变得更为积极了些。   夕恒不知为何,只是在受到其中一人邀约外出之时,心想自己也已许久没出过院子,确实是想去外面走走,便应声答应了下来。   她的这些师妹们都能花二十两银子前来剑院习武,多数是金石城中富贵人家的小姐,对城中较为熟悉。   先去了酒楼间用餐,之后又前往戏院观看杂剧,逛街时多买了一套由浅红与淡粉两色交织的新衣,氛围还算温馨祥和。   直到,夕恒在城中心位置,见了告示板四周正有上百人群围绕,挤了个拥拥攘攘。   靠近了些,又见一名穿青衣的文人踩在了高椅上,宣读起板上告示——   “敬金石城中万家百姓,本官奉朝命宣告,南方建昌城已破,天梁贼人破城三日未有封刀,屠杀甚是惨烈,哀声遍地,城中百姓稽首长号,烈日蒸熏,尸气熏人,处处焚烧,烟结如雾……”   “梁贼攻下建昌,劫掠无数,现又往金石而来,我须征调兵马,以卫金石,现急需征集英勇善战之士,组成雄师,以御梁贼,凡我大赵子民,均有护国守土之责,当以身许国,奋勇争先……”   接下来的招兵鼓励之语,她便不在多听了。   重要的信息只是——天梁军已经攻破南方大城建昌,如今就要向金石而来。   夕恒停下脚步,听着听着,心里愈发困惑。   “不对吧……攻城提前了?就算如此,也提前太多了吧?”   她记得天梁进攻金石城这事,本是在读档第二年末时发生的。   那时她都已经在红线剑院待了两年,整整二十四个月。   而现在,才刚刚到第六个月。   “南方的建昌城也不应该这么早被攻破才对……”夕恒停住脚步,在人群尾端默默望着告示板那边。   现在可是冬至时节,古代哪有部队会在冬日进军攻城的?   “可城里都在招兵买马了……这应该不会是假消息。”   无论如何,天梁军的攻占进程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动,一定是与她的活动有些关系。   时间的轮回之中,只有她自己是唯一变数。   “是我引发了什么蝴蝶效应,导致天梁提前进攻?”她在心底自问。   “可我什么都没做吧……这一世我连人都没杀过来着。”   “与我牵扯上了些关系的,只有红线剑院……是剑院里的事态延伸,最终导致此事?”   “剑院当中最大的变动就是长老的离开……而长老的离开则是为了集结血线剑的后人为赵千秋报仇,报仇的目标是赵乾元……”   “如果说赵乾元被刺杀至死,而天梁军统领得到消息,打算趁着大赵皇位交替的内乱时出兵占城,这就说的通了。”   但是那家伙有着两名身为化劲武者的御带铁卫守着,宫中又有三千禁军守卫……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夕恒听着不远处青衣文人宣读的招兵告示,抽了抽嘴角。   …… 第五十三章、执剑问心   “师姐?”茫然之间,一旁带她一起逛街的小师妹戳了戳肩膀。   夕恒总算从心思间的种种丝缕中回过神来。   “天梁打过来了。”她叹息道。   不过,身边这位身材娇小些的师妹明显不太懂什么打仗的事。   她从未经历也不知敌人厉害。   见了师姐的担心样子,她稍思索了下,便伸手指向远端绵延了千里的高大城墙。   “城墙这么高大,就算有一万人来攻打,也可以守得住吧?”她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   “要比这多得多。”夕恒只是摇头。   “听说天梁的贼人都是些身穿布衣,拿着草叉的贫民乞丐,拿着草叉子和镰刀怎么可能打的破城墙?而我们守城的卫兵全身都穿戴着甲胄,怎会守不住呢?”   “不能单凭听说为依据,实际上的攻城要复杂太多。”   夕恒随便讲了一句,没再与这位自金石城里的大小姐师妹多言,转身道:   “回剑院练武吧。”   原本逛街的兴趣与心情被忽然听得的告示打乱,夕恒渐渐没了心情。   ……   接下来半个月,夕恒不再与其他师妹一起外出游乐。   她现在只想趁着金石城还算安稳的这一小段时间,将自己一身武学再打磨一番。   半月后一日黄昏时,夕恒在已经空荡过头的练剑场中,一如既往地与红妙师姐对剑。   两剑交击,打出火花锵声。   今日手感有些不对。   一直以来,红妙师姐在对剑时候,都是相当自然随性的模样。   无论做防招攻招、刻意喂招还是要出奇制胜,在对剑一开始,师姐都会先用几个平和的招式来垫垫火候。   直到打至中途手热,起激切之心,才会逐渐认真起来,同夕恒的凌厉剑法见招拆招,觉察破绽并批亢捣虚。   但今日却比之以往,有了相当大的差别。   红妙师姐没再等她出招,而是一开场,就直接突刺踏前。   如此突变令夕恒心神一惊,本能地做出动作抬剑格挡。   两剑相砸,对方打来的劲力震得她虎口发麻。   夕恒不得不开场就催起筋骨力与皮肉劲力,格挡起对方汹涌不断的招式。   这次师姐似乎都用上了全力,身动剑动犹如电闪,快得无与伦比,甚至比起她自己都更凌厉一筹。   她全无思索余地,只得不断甩招互攻格挡。   短短几秒之内不过十几招,夕恒便已经落入下风。   她眼力虽能看见那么几瞬破绽,但刚注意之时,对方剑招又已变换,破绽不知去向难以攻击,只能不断用对招格挡。   又是三两招后,红妙忽地朝上挑剑,夕恒后撤半步勉强躲过,但鬓角发缕却是被剑刃斩断,犹如秋日落叶一般随风徐徐飘落。   下一瞬,两人同时顿住。   停顿的两剑微颤,剑鸣悠悠,使剑场陷入一片寂静。   “师姐赢了……”   夕恒心跳仍在迅速跳动。   她的剑法都是红妙师姐教的,对方用出这么锋芒逼人的招数,无法硬接也算正常。   只是……为什么师姐今日对剑时忽然变了一副态度模样。   平时对剑都像是教导,而今日却像是要发泄什么一般,用上了全力攻俩。   “师姐?”   并且红妙师姐在停剑之后,仍然没有说些什么。   接着,对方将剑刃插在地上,慢慢蹲了下来。   双眸只是看着手里长剑,盯着剑上寒芒之间反映出的面容。   夕阳坠下几毫,洒下的金辉顺着剑刃反光,落在她遮住面容的前发。   红妙终于徐徐叹出一口气,以自语般的小声,对夕恒呢喃道:   “你仇人死了。”   “我?”夕恒不太确定这种奇怪状态下的师姐,究竟是不是在对她说话。   “赵乾元已死。”   “哦……”夕恒半个月前就已经猜到了。   现在真正听到师姐讲出,心里倒是平静无波:   “这应当算是好事吧?”   “他被三名暗劲大成拼上性命,以血线禁法冲破玄关突破暗劲,并当场格杀。”红妙声音有点沙哑:   “红恋栈长老,也在此次刺杀中身亡。”   她侧过视线,沉下的黑瞳看去一旁在风中摇曳着的竹林,听着竹叶沙沙声响,心底思绪万千。   “……师姐节哀。”夕恒不太会安慰她人,只说了这一句。   “也没什么可哀的,长老日渐衰弱,寿命本就不长……如今能凭这短暂寿命了结心中所念,也算是殉道成仁,对于武者而言已是相当不错。”红妙轻声说罢,又轻叹一口气:   “只是我虽然明白,今日听得这消息,总归还是有些心神不定……长老都已离世二十余日,而我今日才知晓此事,当真是令人不喜……”   她摇了摇头,言语停在此处,又换了个话题:   “今日对剑便就到这吧,我能教你的也已不多了,师妹。”   说罢,红妙将长剑回鞘,转身朝着西方离开。   夕阳之下,她独身的落寞背影渐小。   红黄两色的微光绕过她的背影流过,影子被拉长了十数米,正巧落在夕恒脚下。   后方少女静静注目,将师姐的背影留存瞳中,似是被师姐的心情影响,心里也稍有些沉重。   夕恒也将手里青峰长剑收起,片刻后又跟到红妙师姐的肩侧。   “师姐也不必太过失落,长老大人应当也不会希望见你这幅样子……”她仍想要安慰。   “确实如此。”红妙看着极远处正缓缓坠落的深红夕阳,缓缓呼出一口气:   “每次长老见我如此,都会呵斥道武者不可软弱,不可垂涕,尤其是我等习杀剑之武者,更是不得乞哀告怜。”   “她曾说过,哪怕她身死之时也要如此……长老胸中似是有道心墙,就连我也被隔开。”   她摇了摇头道:   “大抵是因她知晓自己将早早离世,恐怕我伤心,所以才不愿与我亲切,甚至未曾再许我拜师,只让我以长老两字代称。”   “如今,倒是随了长老心意……她离世之后,我心却只是茫然,并无太多伤悲。”   夕恒在旁边默默听着。   这毕竟是师姐与长老之间的事情,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做个倾听者。   说着说着,红妙师姐转来目光,轻呵一声:“还有你,同样也是。”   “我?”夕恒歪头。   “你虽表面开朗明白,但实际上极为心高独傲,不愿与任何人展露真心……这也是我们这类武者的通病,修炼这种杀剑,自然漠视他人,愈发孤傲。”红妙简单说出。   “……是吗?”   而夕恒却没怎么意识到这点。   “你也是如长老那般,不以真心待人之人。”师姐说。   “真心?”夕恒眨了眨眼:“我应当有的吧?”   “我没看到,你何时对我动过什么情?”   “动情?师姐你在说什么?”夕恒还是听不懂。   “是啊……我在说什么呢?”师姐摇了摇头,好似意识到了自己是因伤心而在讲些胡话,又对夕恒道:   “你就当做从未听到过好了。”   “哦……”   “就到这吧,我要回房冥想,放松心境。”   师姐说罢,背负两手走过花坛,开门走入自己的小阁楼。   夕恒又哦了一声,听话转身离去。   只是未能见到,在她转身时,红妙忽地回望过来,见着夕恒离去,眼底又闪出了一丝幽怨。   最后,这飘不可见的幽怨感化成一声叹息,从唇际徐徐呼出。   ……   三日后,金石城南城门外,天梁大军兵临城下。   沉甸甸的白云飘着细雪坠下,漫天雪花伴着东风吹打在宽厚城墙上身穿全甲的士兵面庞。   冷风呼呼刮来,今日忽地降温,令身强体壮的士兵都感相当不适。   城墙之外,地面已被落雪覆成棉白,外面天梁军正砍下周边树木,或是铸成攻城云梯,或是砍柴取火来为衣物不齐的士兵供暖。   战鼓没有敲响,虽然看起来是两军对阵之势,却各自寂静无声。   满山遍野的天梁军中身穿甲胄的精兵较少,其中大多都是些只训练不到一月就上战场的民兵,衣装不整也不厚,在寒风中被冷得浑身发颤。   而城池之中,又开始了如上一世攻城时,平民们结阵的慌逃之景。   不过这一世,因为天梁军来袭的消息,提前半月传来,城中百姓有些资产者、或是在外地有着亲属亲眷可以投靠之人,大多都早已有条不紊撤向北方。   天梁军之前在建昌城三日没有封刀,赫赫凶名已经传遍金石,能走之人都不肯留下,只有小部分信任官兵者仍留在金石,但今日见了天梁贼恢弘磅礴的大军,他们也开始慌忙逃窜。   城中还存有些许秩序,衙役捕快四处巡视,至少夕恒在道路间走了千米,也没像上一世那样接连遭到劫匪流氓抢劫。   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内城没被烧毁,没有酝酿出足够数量的匪盗之徒。   夕恒抓着件鼓鼓囊囊的小包袱,用钥匙打开剑院大门,就走去院子中心堂屋。   如今的红线剑院,几乎只剩下了她与红妙师姐两人,其他大多师妹要不然是被家族带离了金石,要么就被师姐劝走。   她也被劝过一遍,不过当她说出要帮师姐复仇后,师姐神情古怪地仔细盯了夕恒一阵子,见到夕恒坚定无比的模样,终究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今日,就是红妙师姐,让她去内城琴瑟轩中,取来了一个包裹。   渐渐,夕恒走到剑院堂房之前,轻敲两下,随后推门入内。   室内窗户盖了红纱,将其中氛围映衬地相当昏暗怪异,两只蜡烛立在前头桌上摇曳不断,三炷香插在小炉,供奉着红长老的牌位。   地上,红妙师姐穿着一身整洁干净的白红衣裳盘坐着,手中捏着一张手帕,缓缓擦拭着手中长剑。   “师姐,东西我带来了。”   夕恒将手里包袱放到对方身侧,落出瓶瓶罐罐的碰撞声。   “嗯……”   红妙又多擦了几遍剑刃,便将长剑平平稳稳地放在大腿上,解开身边包袱,先取出一个黑色小瓶。   瓶中是浓郁的深黑液体,红妙再把长剑平稳端起,手里小瓶黑液倒在剑身,再一点点用手帕抹均匀。   倒完了这瓶,师姐又拿出另一瓶深红如血色的液体继续浇灌剑刃。   “这般做法可以在削出一个伤口后,使敌人迅速毒发身亡。”红妙师姐背对着夕恒讲解道:“你可需要?”   “我有些自己的办法,不必用师姐的。”   “哦?”红妙好像有些兴趣。   “也算是一种毒。”夕恒没多解释。   “这样么。”对方也没多问。   随着一瓶瓶毒药浸过剑身,红妙手里剑刃很快由暗黑转为猩红,又逐渐变化为七彩颜色,最终回归净白。   将毒剂抹罢,这把危险至极的长剑被师姐慢慢收入鞘中,同时,她回头对夕恒道:   “今日刺杀天梁将军之事,你在外围做些呼应即可,见势不对,就立刻逃离。”   “好好。”夕恒敷衍着答应。   她若是不答应这个,师姐根本不会让她一起行动。   “若是出现意外情况……也不必为我复仇。”红妙轻声道出。   “不会有意外的,师姐放心。”   “你倒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模样,好似无论什么事情都牵不动你的心情,为何?”红妙忽地问道。   因为夕恒这几世时间,已经历过太多大小事情,心情不再会因此扰乱。   如今,虽然天梁军的提前到来稍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但要帮助师姐复仇这件事,本就在她的预想之内,夕恒自然不会太过惊讶。   “因为,我很乐意与师姐同生共死。”   这倒也不是什么谎话,夕恒已经愈发不在意生死之事。   与师姐一同报仇,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没关系。   红妙闻言,手里轻抚剑鞘的动作渐渐顿住,回眸与夕恒四目相对。   令她心感奇异的是,对方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当真?”师姐又试着确认一遍。   “当真。”   “……”   红妙眸光微闪。   在她的认知当中,夕恒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这位夕恒师妹对待任何人时,眼里都会怀有些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漠。   她以为……对方应当没什么真挚之情才对。   但实际上,似乎并非如此。   夕恒在说‘同生共死’这四字时,是认真的……   这种古怪的矛盾感令红妙心生纠结,她看人的眼光应当没那么差才是。   自己想错了?还是说,自己这位师妹不可以常理相论?   “大抵是后者吧。”红妙心想。   她与夕恒对视许久,最后微微叹息。   “师妹,你当真是奇怪。”   “是吗?”夕恒倒是觉得,自己只是个经历了许多的正常人。   她不像精神病人那样心神错乱,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心里癖好。   “我曾见过不少怪僻之人,但其中无一人能赶得上你。”   “这个说法太夸张了吧。”   夕恒想反驳一下,她可不是什么怪人。   可师姐却没再多言,她扶着座下软垫站起,将抹上了层层剧毒的配剑挂在身后,脚步平稳地绕过夕恒,就走出了房门。   “天梁军不久便会攻城,你我去城外伺机而动。”   “好。”夕恒自然跟上。   相比起红妙师姐在战前准备得如此严谨,她倒是一如既往地随意。   “要小心。”红妙见她这幅模样,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师姐不必担心我的。”夕恒轻笑。   两人两剑,迎着街上仍然慌逃着的人流逆行。   …… 第五十四章、剑影暗藏   密布的阴云之下,随着时辰慢慢挪到夜初,天色显得愈发黯淡。   今夜无月无光,细雪不断飘落。   宽厚的城墙阻隔之外,天梁军营之中,一簇簇火堆呼呼点燃,散出的汹涌光明照亮被细雪盖上一层大地,冲天的火光在雪夜冷风当中不断摇曳。   堆堆火柱冲天,隐隐令乌云也沾上了几分橙黄。   成群的套着简朴单薄衣裳、手里武器也较为粗糙的天梁义军拥挤着围在一簇簇火堆四周,他们连行军用的帐篷都相当稀少,难挡风雪。   因此,外面的天梁军在这冬日根本不能与城中官兵硬耗,也等不得大赵其他大城派军援助金石,必须尽快攻城。   一面面坚固的攻城云梯已经绑好,今夜便是攻城之时。   道道沉重鼓声令已经坐地休息许久的无数杂兵慢慢站起,各自拿着长矛朴刀,或是农用的草叉锄头聚集起来。   虽然天梁军中兵器装备大都相当简陋,但又莫名有着些秩序,动兵之时未起混乱,长矛兵与朴刀和木盾兵列成一行行阵列,明显都受过训练。   此刻,夕恒与师姐也已经摸到了天梁军的后方,精兵营地旁不远处的小树林中。   今日夜色极深,乱世中人又因营养不良,大多患有夜盲,在这般深夜能看清十米都已算好,更莫说察觉躲在树丛里的她们两人。   即便军营周边也有不少持着火把灯笼的卫兵巡逻,但要想发现她们,实在是难上加难。   “师姐,天梁已经动兵,我们要刺杀之人兴许已上前线参与攻城,仍要潜伏在此吗?等他攻城回来收拾营地时再杀?”   夕恒现在才明白,当刺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意思。   因为刺客在刺杀期间,做的最多的事不是砍人脑袋,也不是布置极为周密严谨的计划,以阴谋致敌人一步步落入死境。   而是,等。   最为粗糙简单,也最为有效的方法就是硬等,直到时机出现。   如果一直没有时机,就一直等下去。   但,夕恒这种迫不及待的性子,实在有些耐不住。   “梁莽沉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又是是军备后勤管事,如此大战必然会缩在后方……他现在要么在方天德的大营商议军事,要么就在前头负责守备后勤的绿旗军营地当中。”红妙平声说着:   “不过,就算他此刻身在主地大营,早晚也会回来,你我等着便是。”   越到这种紧张些的关头,红妙师姐反而会表现得愈发冷静。   借着前方营地里的火光,夕恒见到许多穿了层叠纸甲,拿着制式大刀的精兵结成一个个阵列,小跑着靠向前线。   又等了十几分钟,越来越多的士兵离开此地。   可即便如此,仍留有数百守卫与巡逻军徘徊。   这片营地放有粮食,以至于戒备还算警惕,更留有部分精兵在此。   并且,据红妙师姐所言,天梁军与黄眉山军早有联系,高官将军身边还会有一两位武功高手护卫。   而那所谓的梁莽沉,自身在数年前就是暗劲武者,现在说不定已是暗劲大成。   这次刺杀,若没能等一个足够好的时机,急切动手很可能就会直接丢掉性命。   ……   冷风自耳边呼啸不断,雪势渐大,冷风将周边叶片吹得沙沙作响,又吹过将营中火炬火堆,火光闪烁摇曳,隐有熄灭之势。   军阵接连离营,篝火便个个熄灭,渐渐,只剩下一座座大帐还散有较大的光源。   遥遥望去,好似一颗颗黯灯笼横挂在一起。   巡逻士兵持着的火把受寒风影响难以照亮,就连提着的灯笼也不断摇曳起来。   夕恒见这些人的视野范围缩减,轻声提议。“不如我们先慢慢暗杀了这些巡逻士兵?”   “不要打草惊蛇,今日你我是来趁乱刺杀,而非攻营。”红妙反驳道。   “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好了嘛。”   夕恒嘟嘴。   “巡逻者忽然少了这么多,总会被发觉的。”   红妙无奈解释,愈发觉得这位师妹实在是太过心直。   “哦……”   远边城墙方向,天梁大军聚集之地,渐渐传来粗糙且未经打磨的车轮滚动之声,吱呀刺耳。   沉重的战鼓阵阵敲响,城墙之上,也遥遥传来了守城将士的呼喊之声,似是在命令拉弓放箭。   夕恒倒是蛮想亲眼看看具体的攻城场面,不过眼前刺杀之事,要比看个景色更重要。   战场处的火光越来越多,投石车被击发的崩声好似钢琴的重音般一连篇地响起。   投出的滚滚巨石砸在城墙或是城头,爆出庞大的砰声。   震声之间,隐隐又能听得有人吼叫放箭两字。   命令被其他人接连传了很远,一声声宛如回音般。   熊熊的火势愈发庞大,同时人们的嘶吼与痛呼也开始堆叠在噪音当中。   战鼓声,下令之声、士兵壮胆的狂吼、巨石砸落或火油泼出的火海呼啸之声接连传来。   久久不停。   小半个时辰后,藏在树林里面的夕恒小姐几乎都要听腻了那边声响,缓缓打了个哈气。   瞥眼扫了眼仍然认真盯着营地的红妙师姐,夕恒就知道还要继续等。   好像直接跳过这一段,直接到开始杀人的情节……   可惜没有快进按钮。   少女默默继续观察。   前端营地又是先前那样,随着营地当中敲起一阵钟响,在外巡逻的士兵快步跑回营地来替换岗位。   新出来的巡逻者不再抓着火把,而换成了一颗颗还算挡风的灯笼。   “每过四柱香的时间,外围的巡逻兵就会换岗……”红妙师姐在旁边说。   “下次换岗的时候,直接突入进去吗?”夕恒问。   “如今还不确定梁莽沉就在营中,至少要先试探一番。”   “那我去试探。”   “再等等……”红妙否决了夕恒的提议。   “……”   所以说当杀手实在是无趣。   特别是这种大冷天,要在室外暗杀的时候。   夕恒身为暗劲武者,体内的气血可以抵御寒冷,但毕竟只穿了一身较薄劲装,冷意吹在颈部仍然稍有不适。   不远处的攻城之战已经打得火光连天,天上深沉云彩都被地上烈火映成暖红,坠下的细雪反着火光,微微闪烁。   战事激烈程度经过那么久也未有半分下降,遥遥传来嘶吼之声。   忽地,一道烟花在城墙上冲天而起,落在空中爆开。   空中闪烁起的一瞬火光好似雷霆般照亮夕恒侧颜,烟火虽然转瞬即逝,却在下一瞬引动了整个天梁军连绵的呼啸喊声——   “杀进金石!住瓦房!吃义粮!”   “住瓦房!吃义粮!”   ……   原本就已烽火连天的城墙此刻更添几分混乱混沌,一道道云梯架在高耸城墙之上,犹如蚂蚁大小的人影一个个爬上长梯。   上方守卫张弓搭箭,一刻不停,瞄着云梯上的人影乱射。   滚滚火油泼下,落得云梯上身影皮肤滋滋冒响,坠向地面,又落入火海之中。   巨石被墙上守卫抬起,沿着云梯呼噜滚下,砸落一片。   同时,几座装着车轮高大粗糙楼台被天梁军拥簇着推向前方,平台之上都是持着重兵重盾,全身穿甲的强大精锐。   弓弩手伴在楼台下方,瞄着城墙上的弓兵守卫射箭。   楼台慢慢滚至城墙一侧,上方重甲的精兵各自舍命跳到城墙之上,拿着大刀重盾便立刻杀出一片空地。   金石城内的武道高手也一一赶来助阵,如今城中武者们未被黄眉山军分裂,官府与内城大族保持着与武者们的联系,自然也请了他们参战。   而红线剑院,则是因只剩下了夕恒与师姐两人,只有空名而无实质,避开了官府的征召。   又是半个时辰后,夕恒见到整座金石城几乎岌岌可危,天梁军派精兵一波波顶上去,几乎就要撕开一片空隙。   “还不动手吗?”她怕这次攻城结束后天梁军返回营地,就更不容易动手了。   “要耐心。”可师姐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呜……”   片刻后,营地的巡逻兵再度换岗。   夕恒右手在腰间剑柄上抓了又抓,手心已经稍稍有些发热发痒。   本以为所谓刺客,就是找到地方砍掉脑袋就行的职业。   可经此一役,夕恒对此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   少女轻叹一口气,继续观察。   她忽地发觉到一些不对,微微蹙眉道:   “巡逻的身影好像变少了。”   “嗯。”   “夜更深些,就会减少一批吗?亦或者是出了些什么别的事,调走了?”   小声问出之后,夕恒只见师姐摇了摇头,作出回答:   “是被暗中杀害了。”   “暗杀?”   “细看那方向。”   红妙探手营地右侧,那个只提着一个小灯笼的三人巡逻队伍。   “哦……”夕恒静静看了一分钟,也没什么变动。   下一瞬,那边灯笼光亮忽地一闪,接着几个守卫身影接连无声倒地。   几秒后,这三名守卫身体被拖到一边,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有其他人?”   师姐点头。   “动作这么干脆利落,直接灭了灯笼还没让士兵发出声音,应该是个高手吧?”   “不止一个人。”师姐讲道:   “他们也许是金石城派出城外骚扰的武者精兵……若是他们被发现而引走了士兵,你我可潜去营中窥探一番。”   “我听师姐的。”   “那就再等等。”   “欸……”夕恒嘟了嘟嘴。   ……   营地巡逻卫兵一队队被干掉,直到灯笼光亮消失了近四分之一,他们也未能发现潜入之人的身影。   夕恒亲眼看着巡逻兵死去,愈发觉得天梁的卫兵是真没用,自己一个人上前也许就能把他们全宰了。   又过了几分钟,终于有卫兵发现不对,打响手里铜鼓。   铜鼓还未敲响三下,一枚划过此人颈间,汹涌鲜血喷洒而出,并且跪身倒地。   虽然尽快杀了,但敲响的铜鼓声惊动营地,原本慢悠悠走着的巡逻兵立刻向声源靠拢,同时大声呼喊,让帐篷内有更多卫兵接连跑出,拿起火把四面张望。   过不久,营中偏僻阴暗之处堆起的具具尸体也被发现,于是愈发严肃谨慎,十人构成小队,盘查起整座营地。   巡逻卫兵还在不断呼喊时,营地当中的粮仓大帐却忽地捧起一阵汹涌烈火,构成巨大火柱便开始熊熊燃烧。   “着火了!”有一个声音喊出:“贼人放火烧粮!快端水救粮来!”   “贼人在哪?!”   烈火点燃整个营地的混乱。   夕恒也环顾四周试图找出放火者踪影时,肩膀忽地被点了下。   转眼,是师姐在提醒她:“注意大帐。”   她立即转回视线,便见营地中心圆帐里走出几人,其中身穿将军甲胄的一人指着周边的卫兵大声施令,紧接着又让身边穿着单薄布衣的壮年男子去追杀放火贼人。   那人在如今寒冬雪夜之中能穿一身粗白布衣行动自如,显然也是名武学高手。   而发号施令之人,应当就是的她们今日要刺杀的目标了。   “梁莽沉果然留在这。”红妙低声道:   “士兵多在救火,高手又已离开追击一人,这是个机会。”   “那我们……”夕恒准备拔剑。   “不要着急,一步步来。”   师姐的话,又让她手里动作停下。   真不知道,师姐为何这么有耐心。   明明那梁莽沉是师姐的仇人,最想杀他的就是师姐。   可师姐现在却没有露出丝毫杀意,行动语气更是冷静且谨慎无比。   好像自从准备动手时,师姐就将情感全都压抑住了般。   默想着时,夕恒又听见又一道呼啸之声传来。   转眼看去,是另一座粮仓被烈火点燃。   这座比先前那座粮仓更大许多,直接惹怒了营中将领:“小贼!今日我必杀你!”   吼声没能等到任何回应。   将领恼怒,转身朝身侧另一名披着黑袍的枯瘦武者道:   “请高僧出手将那小贼逮来,我今日必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黑袍人没有多言,脚尖一踏便高高跃起,极为灵敏地落在一处松软帐篷顶上却没有踩出太大凹陷,显然是位轻功高手。   “都给我搬水救火!不然就给我去抓那贼人!”将领恨恨说罢,又快步返回圆帐之中。   树林间,红妙忽地朝前迈出几步。   她已经在林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就连攻城战事似乎都要结束,此刻趁乱奇袭,应当就是最好的机会。   要不然就只能在等上一月半月……等到他们攻陷金石城后,在金石城肆意享乐或重整军队而放松警惕的时候,也可以突袭刺杀。   只是那时,剑上毒效就没今日这么强烈了——她想。   不如就现在。   ……   夜黑风高日。   趁敌营陷入混乱,两名少女遮掩着声息,徐徐摸索向前。   前线城战事仍打得热火朝天,留守在营中,把守后勤物资与军粮的士兵显然只有寥寥数百。   只要没有大军回过头来救援,夕恒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足够杀了这些守军。   听着不远处士兵的救火之声,夕恒与师姐在少有人来的阴暗处向中心大帐摸索。   行至半途,忽有一声大喊从远处传来。   “贼子休走!”   偷偷摸摸的夕恒蹙眉望去,便见声源处有道黑袍身影一闪而过很明显是在追别的人而不是发现了她们。   同样被干扰了的红妙师姐收回目光,继续在黑夜与大帐阴影当中摸向大帐。   两人慢慢摸索过大小各式的杂乱帐篷,营中最为厚实的将军圆帐也显出模样。   师姐靠近,在较暗些的帐篷背面,以指尖红线戳出一个圆形小孔,透过空隙看去帐中。   过了会,她从挂着些暗器的腰间取出一个小瓶,朝帐中落下几滴透明无色的液体。   一旁夕恒隐约听得了几个脚步声走来,转眸望去,便见有道摇曳着的火把光亮显在不远处一处转角。   “有人靠近了。”夕恒将唇瓣贴在师姐耳边,小声提醒道。   “听脚步,只有两个。”   营地中最内部的驻守,似乎反而比外围还更少些。   红妙没有多看多说,只是左手食指向着颈间轻轻一划。   夕恒领命,由半蹲着的姿态慢慢站起,左右两手分别放在剑鞘剑柄。   暗劲与气血酝在筋骨指尖与剑刃,不过几秒,那转角位置忽显出一个靴子。   军靴落到因化雪渗土而变湿的泥地,溅起泥水,踩出一个嗤响。   夕恒手里剑刃也随之无声直出,一道红线突显并且转瞬即逝。   两名巡逻过来的的卫兵连闷哼都没发出一声,手里火把坠在地面,接着双膝跪地,整个身子趴倒在了雪泥地上。   夕恒缓缓靠近两具尸身,借着火把余光观摩一瞬。   这两人的脑袋都已透出了两个血洞,外溢着鲜血与淡色脑浆。   血钉剑气首次实战便穿透了两人头颅。   虽然这两个不过只是普通的天梁士兵,但夕恒还算满意。   她熟练地拉着两名尸体的后颈衣领,在泥地上轻声划过,便把尸体先藏在了漆黑的角落阴影。   一旁,红妙以眼角余光见到夕恒相当娴熟的拖尸动作,心里有些诧异与好奇。   她这位师妹,似乎经常干这种事情……   不过现在情况紧迫,红妙只出神一瞬,便收回心思,继续盯往帐中。   大帐里只有两名身穿将领甲胄的背影,指着摆动桌面小旗,似是商议着什么。   “有黄眉山军在城中助力,金石城守军又少,大族富户多已逃窜,朝廷正乱,且他城不援,必然可破……只是拿下金石之后,又该如何是好呢?”有人叹了口气。   “北部秀州、归安两地,有朝廷地方部队与大量官员带着逃荒难民死守,这两处不如金石这般是掩湖平原大城,一途间山路险峻,不过多久又是寒至深冬,而大量义军又无兵家器械、护暖棉衣,若要强行进军,恐怕路上就会死伤小半。”帐中两人比划着地图。   “还是战略规划不足,天梁直到如今还是打到哪算到哪,方大元帅虽然精通遁术阵法,却疏于大略远谋,拖着一群老弱将士,依然难啊……”甲胄中贴着绿衣之人摇了摇头。   红妙正巧看清此人侧颜,正是她今日要来杀的梁莽沉!   丝丝仇恨在见到本人之后迅速勃发,红妙强行压定心神,眼中仍有杀意逐渐弥散。   梁莽沉接着道:“若是能一鼓作气杀过秀江,继续占下这两座军事重镇,便是占下了两座桥头堡垒,无论继续北进,还是就此停步坚守,决定之权都在我们天梁。”   “而若就在金石停步,战局便会陷入被动,等大赵王家稳住局势而将北军调回,天梁必然落入败势,难以翻转。”   “可秀州、归安又实在不好攻打,两城皆有名将驻守,投车因地形险峻无法运去,必须就地取材,费功费时,若再遇今日这般大寒忽降,恐怕还未攻城,将士都会冻僵半数……”   “遇难就不打了吗?天梁是在造反,哪有造反之军遇难就退的道理?更何况以我等大军兵力,又并非拔不下这两城!”梁莽沉冷哼一声:   “就那王十四、吕道安,竟然提议要方元帅亲率主力回南扩张,不识大局!”   “若真如此,天梁恐怕危矣……”帐中两名将军明显站在同一边。   “可方元帅却似乎也不愿继续北进……哎。”梁莽沉与身边之人互换了个眼神,又看过周边,确定再无别人后小声道:“如若大势将去,你我就应当寻个别路了。”   “……”一旁人犹豫许久,轻轻点头。   “近日我收到了大赵朝廷的密信……”说这些时,梁莽沉声音越来越细小,小到令账外听觉敏锐的暗劲高手都难以听清。   帐外,夕恒才刚刚将尸体藏好,回到师姐身边,便见到她已经半蹲着身将长剑拔出。   雪夜之中,寒芒微闪。   少女给了自家师姐一个眼神:动手吗?   师姐只是细语:“你用剑坠血雨之式对准右侧之人躯干,不必瞄准要害并尽量收起杀意,不然可能引其机警……挥刀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在外守着,如遇高手,即刻逃离。”   夕恒点头。   红妙转回视线,发痒的手心紧攥剑柄,眼底的杀意逐渐沸腾。   她先微微转向,深吸一口气,隔着一层厚羊皮帐,心思定准了前敌胸间心口。   夕恒也将长剑推出剑鞘,声音轻巧到只有虫鸣似的一瞬嗡声。   体内气血迅速流转,一丝丝暗劲深入筋骨,并传至手心与剑刃之上。   双手前后握剑,举在右肩之前。   好似心有灵犀般,夕恒与师姐同时动剑。   师姐前踏拔剑,呼啸一阵汹涌剑风,剑吟间又有红线剑气闪起。   夕恒左腕拉拽,右腕猛转,剑气以劈砍之势接斩。   两道剑气同时迸发,在羊皮厚帐表面落下一副交叉剑痕。   下一刻,红妙立刻从从这剑痕之间突进帐中,这时才有一阵闷痛哼声自帐中传来。   只见其中一人被剑气削破心口,鲜血如注不断喷洒而出,身上铁甲根本挡不下这般锋利剑气,双膝跪地,呜呼待逝。   而另一人武功显然高深,竟在方才受袭的一瞬之间挪转身躯,让本该斩破半个颈间与心膛的红线剑气只在肩头落下了一道血痕。   虽也向外冒着血,但剑伤甚至未能见骨,也未能斩破筋脉,显然并非重伤。   梁莽沉受袭立刻回身,双目瞪大怒喝道:   “来者何人?!”   “血线剑派红妙蓼!杀你的人!”   师姐剑刃与身法丝毫不停,一根刺剑已经顶向敌人胸口。   对方拼上全力闪开,长剑尖端红线却又忽地一甩,在其右侧又削出一道显眼血痕。   这一道轻伤,被梁莽沉换得了从腰间拔剑的机会,宽阔长剑拉出寒芒闪闪,挡住了红妙再斩进来的一道崩剑。   锵声震起,火花一闪。   红妙啧了一声,可惜方才是以红线斩伤而非剑刃本身碰到,不然对方已经身中剧毒。   她正要继续进攻,要以连绵不绝剑法招式击破对方架势。   但第二剑还未落下,梁莽沉忽地喝出一声,体内蕴藏的磅礴气势连着暗劲迸发,震得周边事物一齐朝外倒去。   这招在狭小的帐中没有可躲之处,师姐也同时受力,退后几步才将身姿平稳。   “血线剑余孽?你可是我数年前夺化劲武学时那人?”   “莫要多言,今日你我定要分个生死!”   红妙不想多说,又是踏步刺去敌人颈间。   如若可能,她只想三两招间将仇人斩杀之后立刻以轻功飞离此地。   “就凭你?”   梁莽沉手里大剑一震,一股浓郁黑气顿时爆发。   这股黑气不似是夕恒曾经所见的黑凌刀主挥刀时的黑风,而是一种戾气凶恶的邪性之气。   夕恒虽被命令要在帐外守着,却是担心师姐安危,仍用眼角余光透过帐篷裂口,扫视着其中景象。   这名天梁将军的剑意与红妙师姐的杀戮之剑相似,却似乎更进一层,比起杀人,更多种要将一切生灵都毁灭的戾气存在。   夕恒微微眯眼,这看起来像是种化劲武学。。   正当她心想要如何夺得武学时,又忽地听到周边传来了许多嚷声喊声。   大多卫兵听到异样要来大帐支援,甚至粮仓那边救火才刚救了一半的官兵也丢下水桶,直直奔向营地当中。   夕恒也不再遮掩身形,直白地挡在大帐之前,面对起前来的数百持械士兵。   望着敌人迅速靠近,她忽地抡剑,以剑风在雪地上绘出一道显眼圆弧,朗声道:   “踏进一步者,死!”   …… 第五十五章、贸首雪恨   “踏前一步者,死!”   这提醒声在最开始没什么效果,仍是有一名身体强壮的披甲士兵抓着长枪吼着猪突猛进而来。   夕恒随即收剑一刺,红线绘在空中直指对方脑门,钉一道血洞后又朝后再刺穿另一人的头颅。   两人一同倒地,陷在雪地之间浑身抽搐。   后面一堆卫兵也忽地停住了脚步,但仍有人不知是未听清还是根本不怕,又持着兵器奔来。   夕恒执剑踏步前去,又是斩下了四五颗脑袋。   头身分离,颈间鲜血好像喷泉般涌动喷洒,后面诸多卫兵才一连停住。   若是这群杂兵可以像是丧尸般不顾生死地一拥而上,虽不足以对夕恒造成什么重伤,但直接凭人数突破她一人的封锁,冲入帐中支援将军,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但此刻暂时无人领头向前,没什么主见的小兵自然停在原地。   夕恒冷呵一声,手里长剑忽地朝前一崩,剑风震起雪花无数,也震出自己的武者气势与千人屠的杀意。   之前斩了两次皇帝,又在朝中接连斩杀几名大官,最后又以舍生之剑对敌过化劲武者,她的杀意已经质变,普通人只消看上一眼,便会浑身发颤。   如今这份杀意伴着威势,再带上一瞬间斩下几颗头颅的战绩,围在圆弧之外的卫兵甚至都自发朝后退了几步。   夕恒见这效果,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如果是当初那个身为皇帝的自己,面对这种天梁军的残兵败将,只需一声命令,就可以全斩了吧?   根本无需亲身行动。   做皇帝,还是会有些好处的嘛。   后方营帐里仍有剑吟之声不断,不知红妙师姐是否占了上风。   若是胜不过对方,自己这边就算阻挡再久的支援,最后也难免陪师姐共死……   少女盯着前面敌军,目光淡漠。   死倒是没关系,只希望这一世死后,不会像是之前那样减些心理寿命。   能再加两年,就更好了……   明明还在与敌人对峙,夕恒却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死法。   不消片刻,前端成群的士兵当中,有十几名提着大木盾与握着长枪的精兵构成了一套用来对付武者的盾矛阵势,向着夕恒推进。   而夕恒根本不放在眼里,她的剑气连石头都能刺穿五六厘米,凭这些木头怎么可能挡得住。   她将长剑一提,手腕忽旋,又一道红线刺出。   红线穿透木盾打出闷痛哼声,一具尸体直接倒地,更后面长矛兵也捂着副部痛叫起来,兵器落下。   旁边另一扇厚盾后面,一道投矛向她抛射而来。   夕恒抬剑以劲力将其弹飞,矛头在空中旋转数圈,插入雪地。   见整个盾矛阵势都已踏入圆弧,她不再犹疑,立刻飞跃着贴近,驱使着手里锋利长剑砍断厚盾,连着后面举盾士兵的手臂也一齐斩落。   一脚踢在旁边盾上,千斤劲力不可阻挡,硬是如保龄球般将后面几人砸开。   另一边盾上长枪刺来,她则提手一抓握住枪杆,即将抵达她面前的枪尖好似受到钢铁钳制一般,竟不得再进半分。   左手猛地朝下一压,枪杆压在厚盾上头成了杠杆,直接将提枪之人高高挑飞。   那人终于知道松手,可手这么一松开,却让夕恒抓住机会把枪身一转,长枪就又如流星般朝着那空中之人投去。   枪头贯穿腹部,敌人因痛蜷身,呜声间吐出一口鲜血,坠地后不断挣扎,片刻就没了生气。   “再来。”   她勾了勾手。那些还未死的精兵却纷纷慌乱地退到了圆弧外面。   夕恒啧了一声。   若是之前的自己遇到这番阵势,必然是一人一剑杀进兵堆里,直到身边再无一活人。   但现在为了保全身后的红妙师姐,倒是不得不先忍这么一小会。   等着以后有机会再杀吧……   后面帐中剑斗之声仍然不止,只听声音的话,直到现在还没有谁能压过谁的迹象。   若是自己违背师姐意愿突然进帐,也许就能帮助师姐添些助力……但若在短时间内杀不死那人,外面成群的士兵涌来可就更麻烦了。   思虑之时,夕恒听到一个莫名的舞掌声连带着某种虎啸之声,汹涌的掌力朝她呼啸而来,   夕恒微微蹙眉,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随即转身崩剑,剑风剑气震出与来敌掌风对决。   两气相撞,空中震出闷声,宛如锤鼓。   空气震荡又打出一阵乱风,吹乱了夕恒扎起的发缕,她也逐渐记起自己为何熟悉这种招式。   掌力打出之后又有龙吟虎啸,使她瞬间想起了之前皇宫中老太监动手时的模样。   老太监不可能会在金石,更可能是同样修炼天罡童子功之人。   “天罡童子功?来者何人!”她忽地盯向的使掌之人。   “不错,有眼界!”   那人只穿一身单薄粗白布衣,将自己裹在寒风之中毫不畏冷,浑身表面有淡白罡气微微波动,满身皮肉粗糙坚硬,留着短发短须,神情气质刚毅:   “在下乃是黄眉山军驻建昌之门主,林春回!”   “你功法跟谁学的?”夕恒作问。   “乃俺幼年时一游方高僧传功!姑娘为何问这?”   夕恒不再作答,立刻又提出一抹刺剑,点到对方颈间罡气。   可红线命中时,对方浑身有白光互起,竟直接将剑气的红芒击散。   “互道名号突袭进招,没规矩!”林春回不再客气,双掌游转白气渐生,筋骨颤动掌心猛抬,又打出一个呼啸之声,伴着掌气冲洗攻来。   夕恒提剑一抹斩开掌风,同时挥出剑气,就这么隔空与敌人对起招来。   红线剑气的锋利程度明显强于对方,掌风会被轻易撕破,只是之后要么被敌人躲掉,要么就被其身上淡白罡气所拦。   敌人浑身的白气虽不如老太监那般浑厚,也不可隔空而发,但也已成气候。   见远程剑气难起效果,夕恒就提剑奔进,以之前的剑坠血雨之式朝着敌人肩头作出大袈裟式的劈砍。   敌人看剑斩来不得不防,两手护着罡气猛地一推,剑刃与对方手掌相击,又是被罡气抵消,又是铁砂般坚硬的皮肉阻挡,只是砍出了一道白痕,连血都未见。   同时,又有罡气爆发袭身,车撞一般将她掀飞数米。   夕恒轻咳一声,以手背擦了下嘴角,竟看到了一抹鲜血。   她微微蹙眉,闭息一会压住疼痛。   下一刻,她再不有丝毫疑虑,上前便接连不断地打出暴雨般的凌厉剑招。   哪怕招式被挡住,又像是方才那样被罡气震开,也是毫不停息剑招,只要自己还能动,剑刃必要指向敌人身体各处要害。   多变的剑招只攻不守,只消片刻,对方掌击便打在了她的左肩,巨力使她身形一转,剑刃竟借由此力冲向了敌人颈部。   随着一道剑吟,利刃前端红芒直接穿透了敌人身周环绕着的罡气,刺进脖颈。   这壮汉立刻皱眉,忽地喝出一声,浑身罡气爆发,又将夕恒推远。   夕恒落地时自己身形还未稳住,又是毫不疑虑地突刺朝前。   对方张口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可红线忽闪,一颗大好头颅随即凌空飞起,鲜血好似喷泉般把脑袋喷出快要一米多高,才划出一道血线落下。   敌人仅存的身体跪下,倒在雪地。   直到此刻夕恒才呼出一口气,踉跄迈出几步差点摔倒。   她想揉揉右臂,来舒展下紧张过头的肌肉,却发觉自己的左手动着,好像有些不太熟练……   “嗯?”   夕恒侧眸看去。   却是见——自己的左臂肩骨已经碎开,弯曲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角度。   但因战至亢奋,痛感倒还并不明显。   她趁此刻将手里长剑坠下,剑刃插进雪地时,右手忽地扒住弯得不成形状的左肩,猛地朝前一拉扯回原形。   其中骨骼的碎片与裂口刺在肉上,又痛又麻的感觉令夕恒浑身一颤。   “嘶……”   虽然倒还没那么痛,可这感觉着实一点也称不上舒服。   少女按住肩膀试图抬起左手,又见整个左手臂已经颤抖不停,显然不能再用。   “许多需要双手的剑招都不得用了……”   至于骨折本身倒没太大关系,她已经到达暗劲,对筋骨有所掌握,可以用气血促使恢复,最多不过百日即可恢复如常。   只是现在折了一只手臂,对剑斗的影响太大……   夕恒强装无事发生,右臂直直提剑对向敌人,再度震出自己的杀意气势。   身旁尸身颈间鲜血仍朝外喷洒着,打在少女身上劲装,落了几朵梅花似的艳红。   那砸在地上的沉重头颅与尸身也相当有威慑力,暗劲武者的死法令这些普通小兵不敢往前靠近。   后面营帐当中,剑动之声已经渐弱,似乎不久就将分出胜负。   夕恒则好似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帐前空处,漫天雪花飘在身上剑上,呼呼的冷风吹在面颊,用来扎单马尾的红色绸缎头绳也被长风吹松,片刻之后落在地面,一头青丝散开。   不知过了几秒还是半分钟,又有沉哑的喊声落到耳边——   “好功夫!”   腾腾的脚步声又响,天梁杂兵的后方,飞来了一名披着黑袍的武者。   此人脚步凭空踏响,好似身在半空也能踩到东西,短短两三秒便越过数十米,来到夕恒面前落下。   地面雪花震起,飘荡的整洁黑袍垂下。   夕恒见对方面目消瘦至极,甚至隐约可见其满是皱纹的皮下颅骨形状,脑袋上点着戒疤,看起来像是个苦修和尚。   此人皮肉劲都已卸下,而轻功却又飞快,显然是位练筋骨力的高手。   她神情逐渐凝重起来,右手长剑稍稍下压,做好一重招式的起势。   “吾乃锻骨林长生寺西堂班首,田膑。施主出身血线剑派,与我锻骨林也算有丝缕关系,为何今日要做朝廷鹰犬,突袭我等大义之军?”   “呵,你们黄眉山加上天梁,这么多年对大赵朝廷的打击还没我一人更大,也配称我为朝廷鹰犬?”夕恒冷声道。   既然对方想要闲聊,她也乐意多拖延一下时间。   自己左臂状态太差,不确定自己能否打赢此人   “施主莫要矢口猖言!”前方黑袍人影呵斥一声,竟直接踏步朝前并于空中旋身踢来。   对方筋骨一颤,空气一震,只凭肉身就打出了破空之声。   夕恒自知难以力敌,但对方如此迅速的招法实在不好躲避,只得朝前将剑刃打出一记直刺。   剑尖闪出红芒,血钉剑气击中敌人腿部,却未能起到丝毫阻挡作用。   片刻后,对方又在空中猛地一转,以一种极巧妙且诡异身形躲开了夕恒剑刺,扫腿打向她腰际位置。   夕恒举起左臂试图挡住,同时剑刃下压,坠向敌身。   左臂勉强以肘部挡在身前,顿时又听见一个咔声。   朝下一瞥,胳膊再度弯成了诡异模样。   剑刃划向敌人身影,却是只在对方肌肤表面落下了一个细细红痕,   对方体内的筋骨好似精钢一般坚硬,夕恒只见伤口有一丝极细的红色冒出,根本算不上什么伤势。   虽然这剑因为太过急促未能使出全力,却也用上劲力,哪怕面对坚石应该也能直接砍开,却没能直接砍破开敌人皮肉。   夕恒眼见敌人又极为灵巧地踏地再旋身踢来一击,立刻抬剑试图挡住。   砰声炸响,明明是与血肉骨骼相撞,却是打出了好似刀剑相撞的剑鸣。   同时,夕恒看见对方腿部与长剑交接之处散开了一阵暗红气息,眼看起来宛如血烟。   这暗红颜色,就好似她方才所杀的粗衣壮汉全身滚动着的罡气。   “你将血肉练成了气?”夕恒明悟道。   “好眼力!”   对方哈哈大笑,打在剑上的右腿落地,又是打出一击直拳。   夕恒腰身筋骨抖动躲开这记重击,右手抓剑使招再斩,接连甩出了数个单手可用的剑招。   对方转动筋骨躲过数击,接着再来一个抬手弹腕,便如挥动重锤般把长剑弹开。   见剑招无效,她同样使出筋骨之力,高高抬腿朝着敌人胸间踢去。   而对手两手忽地后收,又在自己胸前猛地一拍,两手将小腿紧紧扣住,难再向前分毫。   见只差那么一寸,夕恒忽地颤起是脚踝筋骨,脚尖刺向敌人胸间,嘭地打中一击暗劲。   对方浑身一颤朝后收胸,嘴角露出一丝鲜血,目光落在夕恒面庞:   “你这筋骨力也不弱,如何练得?”   “与你何干?”   夕恒再猛地朝下压腿,再将两只骷髅似的左右手往下拉去,同时剑刃朝前一突。   对方受惯性脑袋垂下,眉心直直顶向了刺来的剑尖,一丝动荡的鲜血坠下——   剑刃直扎在脑门,竟是卡在了对方颅骨当中,不得寸进。   夕恒抬掌拍向剑柄再打入一道暗劲,试图将敌人脑浆震碎。   对方两手分开,以空手接白刃之势拍在脑门长剑,啪响之中也催出一道暗劲互相抵消。   两劲在剑身中段相撞,将这柄青锋长剑自中段咔声碎裂开来。   夕恒再将长剑拉回,就只剩下了一柄断剑。   她啧了一声,已经重获自由的双腿接连朝后退出几步。   “贫僧还以为施主死也不会后退呢。”眼前妖人阴沉笑道:   “看来这舍命剑意,施主还未能修至极致,害贫僧白激动一场。”   “已经没必要舍命了。”夕恒将自己弯得诡异的左手重新掰回正常,语气渐变淡漠。   “认识了你我武功差距,终于要投降了吗?”对方作问。   “你已经死了。”夕恒只是说:“只是你现在还没感觉到而已。”   “原来是疯了。”   苦行僧听这种话只摇了摇头,又迈步靠近。   简单跨过十米距离,他忽地皱眉,顿住脚步。   慢慢,他伸出右手缓缓捂向心口,身体稍稍躬起。   一股剧热与辣痛自心脏不断颤起,连着血管经脉一起作痛,哪怕如他这般经历过舍身苦修,炼化皮肉之人,都难以承受住这般自体内不断奔涌出的剧痛。   “这是什么东西……你下了毒?世间何种剧毒能不被气血排出?”   “你不必知道,安心去死吧。”夕恒将断剑收起,腰间钱囊里放着的血灵石微微摇晃,隐隐能散出一点红光。   “痛……痛痛痛痛痛——”   此人再难忍受,浑身一震猛哼出气,鼻中忽地喷出一股黑血洒在雪地。   雪地之上,黑血还在咕嘟咕嘟地不断沸腾,雪色受血液消融,留下一行坑洞。   他强行逼出这口沸腾黑血,可体内血毒却未有丝毫减弱,心脏与经脉中的鲜血仍然沸腾不断,片刻后便两眼发黑,浑身失力跪倒在了雪地上。   七窍淌出冒泡的鲜血,整个人脑袋一弯,立刻瘫倒在地。   “果然……法术还是比寻常毒药强得多”夕恒呼出一口气。   只是,血毒的起效时间还是太慢。   她方才砍杀修炼天罡童子功的粗衣壮汉时,血毒都还未催动起来,对方脑袋就已被砍下。   而这次剑刃命中时,对方也是没有半点身中剧毒的样子,之后又拼了十几招,又把她手肘打得骨折,血毒才缓缓起效。   直到第二剑命中并刺进了对方颅骨,她见到对方眉心处流下的鲜血开始沸腾时,才知道血毒还有作用。   若不是看见了这个,说不定她还要再用几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舍身剑招,继续和对方硬拼个你死我活……   “咳咳……”   尽全力杀死这两名暗劲之后,夕恒轻咳两声,身体愈发虚弱。   她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看到手背鲜血,便知自己也已受了一点内伤,需要尽快找个地方修养才行。   不过……   夕恒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不远处仍围在周围的上百卫兵。   其中有几人见她虚弱模样,已经踏过圆弧持枪摸索而来。   她又拔出断剑甩了剑花,一记红色圆弧剑气忽地斩出,再将一名精兵脑袋砍下。   噗嗤之声惊地一旁数名卫兵接连后撤几步,重回到弧线当中。   这些人……   夕恒眼底受催动的气血影响,已经显出了一份游动的暗红色彩。   浓烈的杀意自眼底酝酿,浑身衣着被溅上的猩红鲜血添了许多道深沉色彩,映得愈发亮眼。   目光一扫,被注视的杂兵就立刻再后撤半步。   若是平时,面对这群对她动过杀心恶意的家伙,夕恒一个都不会放过。   必要把他们脑袋一个个砍下来,才肯罢休。   不过现在,她接连用了十几招暗劲招式,体内气血与力气都已渐弱,左臂又是已经瘫痪。   真要她现在继续以一人对敌数百军兵,虽然应该能够战胜,但身上更可能会多添几道伤势,再有一时疏忽,被长矛长枪刺穿也并非不可能。   除非现在就将存档定在此地,不断杀人直到达成完美的地步……顺便还能锻炼杀戮剑意。   不断存档读档,循环杀这两三百人,兴许最后通关时,能将自己的杀人数量叠到上万甚至数万。   到那时自己的剑意必定精纯无比,化劲之前再无瓶颈可言。   不过夕恒方才杀那两名暗劲高手时都没定下存档,现在自然也没必要。   磨练剑意的话,只要去北方边境战场就好了,不必非要在此,浪费那么宝贵的存档机会。   夕恒如此默想着,继续单手提着剑与前端士兵对峙。   营地当中应该也不会再有其他的暗劲强者了……不然她现在伤势这么严重,只要还有暗劲武者,就肯定会立刻出手袭击。   她缓缓松了口气,这次师姐的吩咐,她做到了。   场面一时间变得相当寂静,耳边只剩下暴雪夜风吹袭与后方营帐当中几个越来越小的剑声。   说来,红妙师姐在帐篷里打了好久。   她都杀了两名暗劲武者了,师姐却还在对剑……就那么势均力敌吗?   少女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一回眸,便听嘶啦一声,厚帐表面被一剑忽地划开。   两剑在帐上看出一个叉,随后立刻从其中突出一个全身红衣的身影。   “师姐……”夕恒见对方走出却未松一口气。   不知是被剑风吹过太多还是在对剑当中陷了弱势,此刻现身的红妙师姐身上满是伤痕,暗色鲜血从中徐徐流出,即便其中大部分都已经被气血强行压住止血,但浑身都是血的模样实在又令人心惊。   师姐强行沉住一口气,看到地面两具武者尸身,不由得又多看了夕恒一眼。   但现在着实并非夸赞的时候,她只是说了一句:“走吧。”   “师姐已经将那人杀了么?”夕恒靠近。   “我中剑十数,对方只中剑一次,便中了刃上剧毒。”红妙简单道:   “他死了,我活着。”   至于周围那些最多也不过明劲初期的寻常精兵,则丝毫没被他们两人放在心上。   周边守军有胆领头杀来之人都已死去,现在无人胆敢再度出头,就算提到杀来也不会有谁跟随。   “师姐安全就好,尽快找些药品治疗下吧,身体没事吧?”夕恒将剑刃收起,以一只还能活动的右手搀扶起对方。   “没关系。”   但虽师姐说是如此,夕恒右手触在对方肩膀,却是摸到了一糊温热鲜血。   “你的左手……?”   师姐发现了夕恒耷拉着的瘫痪左臂。   “只是折了两下,没什么大不了的……该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不过随着心神安定下来,肾上腺激素的镇痛效果渐渐消失,左臂的一阵阵痛感愈发强烈。   骨骼的碎裂尖锐处磨着其中血肉,疼痛与酸麻连在一起,让人搞不清到底什么是什么。   夕恒闭息镇痛一会,以劲力踏起轻功,先是带着浑身都是血的师姐跃到了营中的大帐顶上,再继续运功如夜燕般飞跃离开。   ……   “师姐?”   不过几分钟,夕恒发现跑着跑着,自己怀里的红妙师姐的身躯已经变得愈发松软无力,眼神似乎也渐渐朦胧。   她于是停住脚步,带着师姐落进这边的树林深处,靠在一颗大树旁边。   “嗯……不用管我,只是稍微歇会。”   对方双眸半闭,似是快要昏倒。   夕恒眯了眯眼,借着远边城墙处泛来的冲天火光,仔细辨认了一番师姐身上的各处伤势。   肩膀、锁骨、手臂腿部这些位置的伤口较浅,血流已被气血勉强止住,而背后没有伤势……   失血量最大地方的是……   她立刻蹲下身,解开对方腰间红带,将一身劲装外衣敞开。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对方腰部外衣都快要被血液浸透,表面不仅是湿,边缘都已在寒风当中凝成血块。   她再不有丝毫犹豫,立刻拔开对方衣裳,见到了一处仍满溢着鲜血的腰侧伤痕,拿出钱囊当中的血灵石在手背一划。   掐起指决,念动咒语,右手手掌贴在对方细腻肌肤表面的伤痕。   随着五指间有微微泛着荧光的红雾显出并渗入对方肌肤之内,看见血流终于止住,才缓缓松了口气。   “别勉强啊,还说不用管你,我又不是没有办法医治。”夕恒抱怨了句。   “……我错了。”红妙以微声承认。   大概是因缺血,导致意识朦胧……   师姐不只是身体因受伤变得柔弱,就连精神也变得绵软了些。   “之后再受这种伤,可不要自己硬撑着。”   “师妹,真好。”   夕恒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便转头望向远端,也转移话题道:   “金石城那边的火势和战鼓声越来越小了,兴许是即将攻破,现在去金石城应该也找不到什么医师和药铺,还相当危险……我带师姐去远些的一座小山村里吧?”   “嗯。”   师姐现在百依百顺的,好像根本无需征求她的意见。   少女将触碰在师姐腰腹的五指松开,重新将腰间系带系好,再褪下了自己的劲装外衣给师姐披上。   “不必如此……”师姐摆了下手。   “我体内还有小半的气血可以御寒,而师姐流血那么多,还是多做些保暖更好。”   夕恒说道:   “自此地以轻功赶往那处小村,至少也需要一个半时辰,你路上若再受了风寒,可就更麻烦了。”   “……全听师妹的。”止住血后,红妙师姐扶着身旁树木缓缓站起,模样晕乎乎的,更是已经完全无法催动轻功。   “我背着师姐走。”   夕恒更贴近几分,伸手勾来对方双臂缠到自己肩头颈前,让对方抱在自己身后。   自从方才止住血后,师姐全身上下都变得好软。   她还从未见过师姐这幅迷迷糊糊的温顺模样,担心之间,心底也萌生起了一丝奇特感觉。   柔润的肌肤贴在身后,同样也为她带来了些许热意。   “走了哦。”夕恒提醒一句,先慢走起来,不用轻功。   耳侧传来红妙微弱的嗯声,小到像是蚊子发出的嗡声。   温热的吐息顺着传到她的耳边,惹得她敏感的耳垂牵动神经,面庞表面微微发麻。   “我左手不太好固定,麻烦师姐把腿夹紧一点。”   夕恒用失力的左手抓了又抓,却只能勉强环住师姐的双腿而不能施力,内部骨骼折断处传来的一阵阵痛感又着实不太舒服。   师姐又嗯了声,双腿夹住夕恒侧胯的力度稍大了点。   夕恒莫名有种半个身子都被柔软与温热包裹似的感觉,好似后背泡在浴池温水里……这感受几乎将她左肩骨折带来的不适抵消,不过,还是好痛。   “待会快弄些止痛的药草抹上吧……”   夕恒轻叹口气,如果胳膊没被打断就好了。   不过,现在的刺杀结果,应该也算是好的。   如果有个评分的话,也能到A级吧?   战后少女默想着这些无所谓的事情,慢慢加快脚步,而后踏起轻功,带着师姐返回药王山下的小村落。   夜色之间,少女的身影在树林与山地丘陵之间不断穿梭。   远端的金石城前战火渐熄,地面大片大片疯狂燃烧着的火油被天上吹雪逐渐降温扫灭。   如今城墙上已经没什么持弓卫兵,不少指将领也被黄眉山的武者与金石城里内奸刺死。   一枚烟火朝天射出,城门于是缓缓拉起。   城门外的呛鼻青烟之中,无数军兵蜂拥涌入,城门大开之后,就连天梁的大元帅,都再难以约束在大战之中愈发疯狂的手下。   无数人突入城中,官兵衙役捕快不敢再拦,听到城破之声立刻宛若早就约好了般纷纷一哄而散。   地痞流氓通通抛出,明火执杖打击劫掠,未能逃走的人家被强盗劫掠一番,之后又将遭受天梁大军压迫。   城中局势愈发混乱,逃跑哭喊之声连绵成片。   数万大军蜂拥入城,就宛若见到糖浆的蚂蚁般疯狂地扎入其中,混乱导致更大的混乱,片刻之间,所有秩序一齐崩塌。   ……………… 第五十六章、金屋藏娇   深夜,大雪纷飞。   层叠的乌云高高压在长空,月色直到午夜时分才终于绕过乌云,为世间带来短暂的黯淡光亮。   不再如方才战火熄灭时那样伸手不见五指,在山林野外,背着虚弱过头的师姐以轻功飞奔时,夕恒的视野范围也总算从之前的五米十米,达到了方圆数十米之多。   如此,速度便更能地再增几分。   雪夜寒风伴着大片的雪花的吹打在两人衣着面庞。   红妙师姐披着两层外衣,倒是还算无碍。   而夕恒只穿着件作为内衬的单薄衣裳,冷风直击其下肌肤,即便体内还有着半数气血护体御寒,也难免会感到丝丝寒冷。   身前是受寒受冻,但背后,与红妙师姐相贴着的位置却是相当温暖。   后背与柔软前身紧紧挨着,温度与气味互相传递,相贴之处反而更加温暖许多。   只是,身前与背后的冷暖差异,令她着实想要翻过身体,张开双臂将师姐紧紧拥在怀里,汲取一下对方身前的温度。   不过师姐现在毕竟还是病人,可不能这样做……   这个小小心愿,被夕恒深藏在了心底,   等之后师姐病好了,要好好抱一下。   随便想着这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少女踩着地面厚雪与山丘之间的土壤坚石,朝着眼前的下山路,轻功一踏便掠过五米十米。   轻功可以直接翻越丛山峻岭,不必像是乘坐驴车时那般接连绕路绕个山路十八弯,走直线速度更快不少。   短短一个多时辰,夕恒体内还剩下两三成气血时,就已经看到了前端被一层厚雪覆盖的小小村落。   她立刻沿路返回到自己的村中小屋,一脚踹开房门,紧接着便进屋躲避外界风雪。   “到了,师姐。”夕恒用撑着对方大腿的右手拍了拍。   “嗯……”   红妙的话音仍然朦胧,好似只要一刻不盯着就会立刻昏睡过去。   但都已经止血了,就算睡过去了,应该也不会死掉吧?   夕恒默默想着,靠近在自己床铺,不顾周边散溢着陈腐味道,将数层的厚布被子掀开,便就将对方放在床边,再一点点让她躺下,盖上被子。   师姐躺在床上后却还在向外伸手,好似对夕恒身体的暖意依依不舍。   “别走……”   “我只是去灶台那边把炉子点上,师姐自己先休息一下吧。”   夕恒将对方满是血液凝块的手臂塞进被窝,接着就转身找起打火石,捧来一把压在床铺下面的干草,塞进炉灶当中。   见炉灶旁边已没木头,便用暗劲往旁边桌面一拍,整个小木桌顿时拍散,碎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木块木片。   夕恒挑起些细长的小块木头,放在干草上面,单手捏着两块火石嘶啦划出明晃晃的一瞬火花,点在干草。   丝丝细小的火苗显出,并逐渐蔓延扩大,再烧灼堆在干草上面的小块朽木。   室内有了热源暖意,又渐渐变得明亮许多。   夕恒自己蹲在炉灶前伸手烤了下火,又回到一旁床边坐下,伸手碰了碰师姐的额头,倒是并未发热。   再将手向下伸进被褥,触向对方受伤身躯,便轻易察觉到对方四肢发冷,经脉无力,显然是已经失血过多。   她又唤了声师姐,也不知对方如今这昏迷似的状态能否听清她的话,只说道:   “我去村里药堂拿些刀伤散还有补血补身的药材熬药……师姐还请呆在这安稳休息,不要乱动牵动伤口。”   对方似是点了点头,又好像是在摇头,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夕恒只拍了拍对方肩膀,再多提醒了一句,便起身离开这座纤小房间,立刻踏上轻功前去村中药堂。   这不过是个小村,药堂距离也不算太远,而她又熟悉道路,短短两三分钟便来到已经紧闭的药堂大门之前。   夕恒以轻功跃起数米飞至阁楼楼台,脚尖落地声音轻微。   翻入阁楼后,一路毫无阻碍,轻车熟路找到阶梯旁边,却未下楼,而是直接转进旁边一处正被铜锁扣住的窄小房门。   夕恒拔出腰间断剑轻划,红线打在锁上激出一个细小咔声,应声而断。   剑刃入鞘,她轻巧地拆下铜锁,推开房门。   因第二世在这药堂当中做了两年多的柜台记账,堂中各处药材存放的位置,她都知晓。   一楼当中那些小抽屉里,所存放的不过只是些寻常百姓所用的品质寻常草药,真正的贵重之物,都在二楼仓房中严加保管。   夕恒穿过门后如同书架般整齐规整的十六架大柜,直接来到最里面的铁柜之前,打破柜前的三个铜锁,从中取出了作为镇店之宝的一颗百年人参。   紧接着,又去旁边把一个木柜的抽屉连底拽出,将党参、当归、芍药等等品质较高的补血药材一连串地塞进里面。   直到怀里药材数量都已足够炖上一锅大锅菜,她才停手。   又找了些治疗刀伤骨折的药粉药膏之后,留下一片散乱狼藉的药堂仓库,夕恒便离开药堂。   不消片刻,穿过一片正落着鹅毛大雪的路程,少女不顾风寒,抱着怀里一堆药物哗一下推开房门。   朝其中瞧了眼,却是师姐已经不在床上,而蹲在了床铺下的冰冷地面,呆呆鸭子坐着,两臂交叠着撑在双腿之间,目光朦胧模糊地看着眼前炉灶中的火焰明光。   月色从纸窗外隐约投进,朦胧的皎白光亮照在她的身后,身前又有炉灶中的明火暖光。   两色光明落在一人身上,将她衬得好似凡尘传说当中美艳的妖精精灵。   红妙耳朵动了动,模糊的视线又落到夕恒身上。   她轻轻张口,伸出粉嫩舌尖,眉眼之间柔情波动,又有丝丝怨念不舍。   数秒之后,讲了四字:   “别离开我……”   “……”刚推门进来的少女身形顿住,见师姐这幅姿态,有点心神恍惚。   她转回注意,啧声道:“不是说好了要在床上好好呆着吗?果然没听进去……”   “我不想你走……”   红妙师姐少有地表现出情绪,抿着唇说:“你如果走掉了,我就,不行了。”   师姐现在这样,大概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精神异常吧……而夕恒却只是如此想着,随意应付起对方话语:   “不会不行的,而且我也不会走,刚才是去拿药。”   师姐歪了歪头,似是没有听清。   夕恒把手里一抽屉的药材放在地上,因为原本用来放各种杂物的木桌已经被她一掌拍碎。   “师姐快回到床上去吧……”她扶额道:   “我现在熬个大枣人参汤,给你补下气血。”   “哦。。”红妙环顾四周,却一动不动。   她在这状态下,似乎已经想不明白‘床’是什么。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明明红妙师姐平时那么靠谱,为什么意识变得昏沉之后却变成了这幅样子?   好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把师姐扶回去吧。”她无奈靠近,再次抓来师姐的胳膊,落在自己肩头上。   “疼……”   “之后就不疼啦。”夕恒安慰道:“身体放松些,不然还会更痛。”   “嗯……”   她自己现在左臂两处骨折,一直活动着也是蛮痛的。   不过师姐毕竟需要照料,痛一点也就算了。   勉强又用一只手把师姐搀扶到床上,再细心地将被子盖好:“这次可别乱跑了。”   说罢,她就回身处理起桌面药材。   百年人参自然是要切开成一块块,和红枣一起放在碗中。   夕恒在屋外用装水的陶罐盛了些雪,将其压实,带到室内先倒在灶台铁锅,等雪融化洗了铁锅,又洗过了人参大枣,再多盛一罐雪才开始熬煮起药汤。   等水热了,就把人参切块与大枣囫囵丢入锅中,添火加盖焖煮。   作罢,夕恒拍了拍手回到床边,又拿窃来的刀伤散和用来包扎的干净白布,便缓缓掀开被褥。   被子当中,红妙师姐满身鲜血都已凝固在身上外衣。   夕恒再缓缓褪下对方身外衣物,又惹得对方痛叫一声。   “疼……”被揭开与伤口相贴着的衣裳时 ,红妙师姐又小声说。   “忍一下,马上就好了。”而夕恒则像是医生打针之前随口敷衍,掀开其中内衣,便明显见到了师姐腰间那个狰狞伤势。   这一道剑伤几乎有一掌长,虽然不深,未能划破腹部皮肉露出其中内脏,但也相当骇人。   这种伤若是落在普通人身上,再不迅速将其缝好并上止血伤药,性命绝对难保。   而在师姐身上,这道伤痕也不过只是十几道剑伤之一……   若夕恒没有法术止血,恐怕等师姐气血用尽,再难压住经脉血涌,就无论如何也活不下来。   当时,师姐努力沉下一口气带着她离开军营时,恐怕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她已无生还的希望,最后的时间只想带她脱离险境。   不过,夕恒有着止血的法术,能够救回对方性命。   夕恒看着对方纤细窈窕身躯上的满身伤寒,轻轻叹出一口气。   “没我你可怎么办呢……师姐。”   说着,她开始自上而下地为对方擦拭伤口,撒上刀伤散,再用白布包住。   若是开裂较大的伤口,就用气血渗入对方肌肤将其暂时贴合,带着药砂一起绑好。   等师姐醒后,再让对方自己用气血继续稳住伤势不裂。   单单一只右手做这么多动作实在麻烦,夕恒不得不动用下左臂,每动一下都会传来刺痛。   “冷……”对方发出声音。   “马上就包好啦,稍等下。”夕恒先用被子盖住已经缠好的伤势。   室内烧着炉灶,温度已经比外界暖和许多,不过现今毕竟是冬日,裸着身子还会很冷。   等到将对方大腿上的最后一道剑伤也包扎完好,她才浅浅呼出一口气,将被子完整盖上。   师姐的窈窕身躯,几乎已被她包扎成半个木乃伊。   “没想到我还挺有做医生的天分的……”   她擦了擦额头细汗,又回到旁边炉灶查看人参大枣汤的进度。   “药汤也马上就好了,师姐稍等下。”   见大概还差两柱香时间煮好,夕恒就先处理起了自己左臂的骨折。   在这世界中,夕恒还未听过有什么能够轻易治疗骨折的灵丹妙药,但对于已经掌握了筋骨的暗劲武者而言, 简单的骨折也并非不可治愈。   她用右手随意掰整几下,便算是正骨。   几缕气血顺着经脉落在骨头的断裂之处,将其包裹。   夕恒再随意抓来几根木棍,按在纤细手臂两面,再用剩下的干净白布一层接着一层用力缠上,一个简易夹板就算做好。   她又跑到旁边简单挑出一块破旧衣裳,用断剑割下布条绕在颈间与前臂,便吊起自己的手臂,成了一副的伤病患者模样。   “这样动起来就没那么痛了……”夕恒呼出一口气。   此时咕嘟冒响的药汤也差不多煮好,她打开锅盖舀起一碗,拿出准备好的木勺喝了口汤,只品到一股苦涩味道。   夕恒点了点头,把勺子放在碗里,一只手端去床边。   “师姐,喝药了。”   “嗯……”师姐声音越来越弱。   夕恒舀起一颗已经被煮的软糯的人参切块, 带着一点汤水在唇边吹凉,用舌头碰了下确定已经不烫,再送去师姐逐渐失色的唇边。   “张口,啊~”夕恒好似在照料小孩一样,简单说。   红妙闭着双眸听令,苦涩汤水落入唇齿之间,被她小口小口咽下。   接着,人参的苦意也碰到牙齿,勉强咬碎吃下,终于是恢复了几分力气。   “还有红枣,我刚刚已经把枣核去掉了,师姐直接咬碎吃下就好。”夕恒又递去勺子。   一颗小枣嚼碎入腹,温热感便开始在体内蔓延,丝丝气血重新涌动。   随着夕恒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下,不知过了多久,师姐的面色逐渐脱离了方才的苍白青灰,浮现出丝丝红润。   “……谢谢。”师姐似乎也正逐渐恢复意识。   “你我之间还要谢什么?”夕恒轻笑了下。   她今天废了这么大力气,为了努力不白费……现在就算自己死,也要师姐活着。   “是啊……”红妙缓缓睁开眼眸,呼出一口已经憋了许久的浊气:   “如此大恩,只言一声谢,也就太轻佻了。”   师姐语气渐渐返回到在剑院时的那状态,逐渐稳定清晰。   不过说实话,夕恒还是觉得刚才那模样更可爱一点。   “我,该如何报答师妹才好?”   红妙咽下一小块人参,声音好似自言自语。   “不必刻意报答什么,就当做是我之前在剑院里未付的住宿费和学费吧。”夕恒随意作答。   “这可不行。”红妙目光落在夕恒面庞,认真道:“师妹救了我的性命,那我之后的生命,就交给师妹好了。”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夕恒晃了下手里木勺。   “并非是玩笑嬉乐,这句话是我真心所念。”   “真心的?”   满身伤痕血污的红妙点了点头。   “那就请师姐之后一生,好好照顾自己吧。”夕恒随口说。   “不行。”师姐却摇头:   “我亲手杀了仇人,本以为就会因此而亡,动手之前便自觉放下其他所有牵挂……但师妹既然救了我一条薄命,那我的牵挂,就只能留在师妹你身上了。”   “欸?什么意思?”夕恒听不太懂。   “我想陪在你身侧。”   “……”   夕恒手里持勺的动作停顿,场面忽地静下一瞬。   师姐现在所言,似是要将一生交给她。   ‘牵挂只留在她身上’——这种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告白?   师姐应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吧?   少女晃晃小脑袋,把这种古怪的心思抛去脑后。   这可是自己的大师姐,用这种古怪的心思来揣测大师姐的意图,实在是有些不敬了。   “不愿吗?”师姐又问。   “欸……怎么说呢。”   而夕恒一时间已经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讲出心里话:   “愿意是愿意的,但我之后很可能会不顾生命地去做许多危险的事,可不能再连累师姐。”   “没关系, 你今日赴死救了我的命,在之后某日我再陪你赴死一次又何妨?”   “不是这个道理吧……再说,我也不想师姐死掉。”   “人总归是要死的。”   “不。”夕恒反驳:“我想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师姐对此相当疑惑:“你明明有着舍命剑意,却还会如其他人那样渴求这种虚无缥缈的长生?”   “没错。”   “……你这人真怪。”红妙迟疑数秒,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   “怪就怪吧。”夕恒已经习惯被人说是怪人了:   “总之,我的目标便是寻求长生之法,在这途中必然会遇到诸多死境危难,师姐若要随我一起,也许不过多久就会身陨……我不愿如此,你还是不要陪着我了。”   红妙目光渐变失落:“可我已经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天下之大,师姐武功又高,何处不能去得?”   “但我只留念一人,天下再大也不是我的去处。”   红妙师姐好像是打算跟定她了。   “师姐这么说……我总不能就抛却师姐不管。”夕恒犹豫着设想道:“但我也确实不愿见师姐随我一同行危险之事,不如之后师姐就在某个安稳大城当中买上一方小院,与我一同居住好了……”   师姐轻笑一声:“金屋藏娇?”   “藏什么娇,师姐你图文故事看多了。”夕恒叹息。   “虽然听来似是有趣,但也不必如此。”师姐又是摇头:   “你不是要推演红线剑的化劲武学吗?我便用尽之后一生,帮你推演。”   “唔?”夕恒没想到师姐会说这个。   “此后你我虽然可能分途浪迹天涯,但也有此牵绊,倒也算是一种牵挂。”红妙说道:   “并且,之前红长老常说化劲与暗劲有着天涯之别,时常感叹成就不得,我希望帮她看一眼所谓的化劲究竟是何种风景……”   ………… 第五十七章、阒灭之剑   三日后。   经过夕恒的悉心照料,每日熬煮药汤、擦拭身体,亲手喂食……师姐浑身剑伤的身体缓缓愈合,撕裂的伤口贴住,慢慢结痂,不再有血水脓液再从中徐徐流出。   夕恒去外面砍了些柴火,抱着一块块塞进炉灶,火焰再度升腾,室内温度逐渐回暖,外界还有些小雪一直下着不停,将这处不过二三十平米的小屋,衬托的好似冰河世代末日之后的唯一还烧着火焰的庇护所。   “师姐,今日可又好些了?”夕恒又在用炉灶煮汤。   不过这次,她在村中用仅存的一些银钱换了只野山鸡,连着之前剩下的人参、淮山和大枣,再加一些调料,放在锅里炖煮。   这颗从药堂里窃来的百年人参实在够大,给师姐喂了三天,还能剩下几小块。   “身体已经没那么痛了。”仍躺在病床上的师姐轻声回答 。   “那再让我帮你翻下身子?”   “不要,那样动好疼。”   “不是说不痛了嘛。”夕恒嘟嘴。   不知为何,曾经全身上下都是剑伤时眉头也不会多皱一下的师姐,在被夕恒救下性命的之后,就突然有些怕痛了。   虽然也不至于说碰一下就会叫痛那么娇弱,但总觉得师姐都不愿意忍一下了。   这是关系好的表现吗?   夕恒有点不太理解。   “还有,差不多也该换药了,师姐身上的绷带等下喝完鸡汤就要拆一下哦。”夕恒提醒道。   “换药也好痛……”   “红妙师姐原来有那么娇弱吗?”夕恒歪头。   她自己左臂骨折这么久,都没对谁喊过一声痛诶。   “但,痛也没关系。”红妙师姐说到此处,语气平和了些:   “如果是夕恒师妹因为照顾我而弄出的疼痛,我也不会讨厌,反而心悦。”   “……”夕恒不知道该怎么接:“这种话,听起来总觉得好色。”   “色胚子。”   红妙师姐轻呵一声,稍稍转过头去。   夕恒浅笑了下,摇头整理起接下来要用作换药的刀伤散等药粉药膏与作为绷带的净白粗布。   时间在炉灶当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响声与上方铁锅的煮沸声中当中缓缓流逝。   小半个时辰后,一大锅鸡汤被夕恒舀在碗里,带着木勺放在床头柜上。   “吃饭了哦。”她在旁抓了个小木凳子坐下,先用勺子舀些肉汤,慢慢落到红妙师姐的薄唇。   “我自己来吧……”师姐将可动的左臂压在床铺,试着撑起身子慢慢坐起。   刚撑起一半,却又刷得倒了下去。   幸亏背后没有伤口,不然这扑一声,说不定哪一处的结痂就会被撕开。   “别勉强,咱就在旁边照顾着师姐呢。”夕恒说道。   “……嗯。”起身失败后,师姐又回到了先前那种需要照顾的柔弱样子。   “张口。”夕恒稳稳捏着勺子,静静盯着对方启唇抿下。   师姐的唇瓣似乎相当软糯,木勺子碰到的时候,还会轻轻地弹动一下。   看着有点想摸。   夕恒又喂下一勺,途中伸出手指,好似擦一下似的扫过对方唇瓣,果然好软。   这好似果冻般的触感有点奇特,她眨眨眼,想要再来一下。   却是被师姐看了出来,并作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夕恒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收回手指。   师姐勾起嘴角浅笑,笑音好似清晨翠鸟啼鸣 ,也像银铃晃荡。   “咱的身子都已被你看光了,还在意这点小事作甚?”   “嗯?在意什么?”   “方才师妹明明是特意想要摸我,别不承认。”红妙将此点明。   夕恒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般将此言忽略过去,并再舀起一勺肉汤温和道:   “师姐,这小块是鸡腿肉,来,张口。”   红妙咋舌,张口后却是直接将勺子咬在嘴里。   夕恒多捏了好几下,她才愿意松开。   好像是在闹什么小脾气似的……   夕恒不是很懂师姐为何突然展露出这幅少女模样,并且不太清楚怎么接这话题,就继续正正经经地做些照顾。   待鸡汤用完,她再用同一个碗给自己盛上,拿着勺子慢慢喝下。   这次倒不是特意为之,而是她这间小破屋子里面,就只有这么一个勺子。   吃饱喝足之后,夕恒拿着一堆药砂药膏还有干净粗白布回到师姐身边,慢慢掀开被褥。   室内在炉灶中火焰的作用下,已经变得足够温暖,不必担心对方会因此受冻。   一副缠了许多绷带的窈窕身材显在眼前,夕恒先用手轻轻拂过一遍绷带所在,找到先前留下的绷带尾端,一点点将其解开。   师姐扭头看着夕恒,片刻后忽然道:“师妹可都摸遍我的身子了,可要负责才行。”   “欸?”夕恒已经有点搞不清楚师姐的脑回路了:“负什么责呀……师姐师妹之间互相摸一下,没关系的吧?”   “有关系,咱这幅身子是你救下的,又被你看了遍也摸了遍,所以之后就许给师妹了。”   红妙师姐好像很急切地想要与她绑上密切不可分的关系——夕恒终于听懂了一些。   但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她算是师姐的救命恩人?   还是说……   “难道红妙师姐喜欢我吗?”   夕恒把心思转了一圈,终于是得出了一个小小猜测。   “喜欢?”红妙不太熟悉这个词,不过也能根据词义稍微猜出一种意思,于是点头道:   “是哦。”   “而且师姐还要将身子许给我,太过喜欢了吧?”夕恒自己心里倒是没有太多感觉。   兴许是因为死后复生数次,情感逐渐变得淡漠,兴许是因淡然太久了,所以心里逐渐少有波动……   “但是。”她边拆开对方身上绷带,边说道:   “我却总觉得,师姐只是暂时没有了可以容身的依靠,所以不得不依在我的身旁,这并非我想要的那种喜欢。”   “那……师妹想要怎样的喜欢呢?”师姐于是开始顺着夕恒说起奇怪话语。   夕恒浅笑了下,自然说道:“我也不知道。”   “所以说,师妹可真是奇怪。”   红妙将目光扭向另一边没再多言,任由夕恒在她身体上折腾。   又半个时辰后。   “呼……”夕恒擦了擦额头,小心将师姐的胳膊放下,终于是把最后一块伤口也重新包扎好了。   换药换绷带的动作需要相当精密,稍微粗糙一点师姐就会受痛,只能慢慢来。   而她只有一只手可动,就更是耗费时间。   “师妹辛苦。”   “照顾师姐怎么能说辛苦呢?”夕恒随意说了句,就单手重新将被褥盖上。   红妙说道:“等我身体恢复了,必定要好好伺候师妹。”   “为什么要用伺候这两字呢?”   夕恒感觉自己又逐渐跟不上师姐思路了,只是说道:“师姐只要能帮我搜集一下化劲武学的消息就好,不必做什么别的事情。”   “啧。”师姐无奈:   “好吧……其实我此刻就知晓一种化劲武学的所在,并且还是一门与你我剑意相近的剑法,你可愿听?”   “请师姐教我。”夕恒坐正。   说到这种武学上的正事,红妙语气又变回了曾经在剑院时的自然,讲道:   “此剑法名为‘阒灭’,乃是你我之前所杀的天梁将军所练剑法,我那已经故去的师尊,也是因保有这一剑法而遭人窥觊,而身死道消……” 说着说着,红妙轻叹一声:“为师尊报仇之后,我却并无喜乐,反而只感空虚……说多了。”   夕恒在旁静静听着。   “阒灭剑法如今就在那梁莽沉的家族当中,他夺走化劲武学之后暗中将其作为家族传承之用,如今梁莽沉已死,他家族里最多还有一名暗劲初期,你我两人可以将其轻易击败,逼问出武功所在。”红妙道。   “阒灭剑法……”夕恒缓缓点头:“师姐说此法与红线剑法剑意相似,是指哪方面?”   “红线剑是杀戮之剑,而这阒灭剑法则是绝灭之剑。”对方解释道:“绝灭剑意的戾气邪气比起红线剑法的杀气更重一分,练就此般剑意,需将凡事都做得狠绝果断极端。”   “听起来像是恶人学的剑?”夕恒说道。   “练什么剑的没有几个恶人?红线剑还是杀人之剑呢。”红妙反对:“剑意又并非什么妖术诅咒,不会直接影响心性,让人变心的并非剑法,而是那人自己。”   “哦……”这样说的话,夕恒倒是有了兴趣:   “那么等师姐康复之后,就去将这本剑法拿到手吧。”   ……   十余日后,山下村庄房中。   夕恒拆了左胳膊上的夹板,试着动了动手腕手指,将胳膊伸展再收回,简单活动许久,确定自己断开的骨缝已经连上了些,便不再夹上新的夹板,只用气血在体内将骨裂处保护住。   一旁,师姐坐在床边,换上了夕恒让村中裁缝制作的一件白红衣裳。   这种小村衣物之上没有花纹,也并非什么锦缎绢布,只不过平民粗衣。   不过粗衣也是新衣,师姐穿上之后显得格外整洁干净了许多,之后稍微用头绳眨了下头发,便比起先前躺在床上,浑身都是纱布血痕的模样靓丽漂亮了太多。   夕恒在旁看着红妙师姐的模样,目光好似被什么引力吸住了般不愿抽开。   “我好看吗?”师姐扫来眼光。   “挺好的。”夕恒收回视线,依然操纵着体内气血为骨骼的断裂处做些防护。   “我不解风情的师妹呢……”红妙不满意这个回答,轻叹一声:“明明你我都在一张床上睡了十几天,为何态度却还是原来模样。”   夕恒倒是想问——为何师姐总会说出这种让人不知该怎么接的话呢?   她没再理会,继续伸展左臂。   有气血保护,她现在的左臂已经可以缓慢挪动,只是还不能进行大幅度的甩拉。   但表面看起来,已经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   她起身穿上自己的那一套浅红外衣,一层层套在身上后再系好腰间系带,轻轻拍了下手。   “该离开这地方了……等取得那本化劲武学之后,我们就找个安定些的大城,买个院子来住下吧。”   夕恒已经愈发不耐烦这间村中的小屋子了。   “好。”   红妙伤势恢复,也渐渐重回到了曾经剑院中的那副自然的模样。   离开前,她环顾了遍这件老旧小屋,将画面连带着夕恒的身影收在眼底,记在心中。   而夕恒自己,在简朴的小铜镜前好好整理了一番模样,便来到比她更高几厘米的师姐身边,一起推开了面前房门。   外界依然是冰天雪地,给师姐养伤的近二十日以来一直是天寒地冻,就算太阳出来,也难以融化遍地白雪皑皑。   无论这片山下村庄,还是前头高耸的药王山林,亦或者远处田野丘陵,都已裹了一层白雪银装。   夕恒的小布鞋踩在雪地,脚一下子陷进去十几公分,在雪面压出一个吱声。   “说来,那藏着化劲武学的家族,是在哪座城池?”   “建昌。”   “天梁军在前来金石城之前攻下的那座大城吗……应该不是很远。”少女点头。   “但这冰天雪地的,不用轻功的话,赶路会很慢。”师姐提醒。   “但一直用轻功也太累了。”夕恒问道:“回金石买匹马如何?”   “金石如今被天梁所占,也不知是否还有秩序,各种商铺又会不会开……另外我可没什么银子购置马匹了。”师姐道:   “再说,我们当日在天梁军军营闹出了那么大阵仗,混进城中也并不容易。”   “那就绕过金石城,去路上驿站之类的地方买马,至于银子……”夕恒看了眼自己仍还挂在腰间的那枚小玉佩,又仰头望向已被白雪完整覆盖的高耸药王山。   “想要银子就简单了,师姐可愿与我一起登山?”   “登山?”   “就当做游玩,看雪景之类的。”夕恒随意道:“愿意么?”   “当然愿意。”   ……   又三日后。   夕恒与师姐骑着两匹棕黑色的骏马,在前往建昌的道路上轻缓行走。   马蹄深深踏入厚雪地,在地面印出一道悠长马蹄,鼻子时不时哼出白气,颈上鬃毛在寒风当中飘扬。   这两匹骏马却并非夕恒原本所想,是从驿站或小城马厩中购得。   而是在官道上行走之时,忽有四五名骑兵朝她们追来,围着她们盘问了一番,又拽出了一张刻画着她们两人面容的通缉令展出,便呼喊周边同行士兵朝她们围来。   夕恒与红妙师姐都是暗劲武者,自然不怕,反手便将几名骑兵命丧黄泉,还抢了这几匹骏马一起逃跑,甩开了更后方的步兵许久,才让已经气喘吁吁的马匹慢下脚步。   “没想到在城外都能被追捕……居然还会有通缉令。”夕恒回想起之前在前往京城时每日都要担心被官兵捕快追捕的日子,有些苦恼无奈。   “看来,当初那场刺杀让天梁的统领相当恼火。”红妙倒是一如既往的自然模样。   “早知道,当时就全灭口了。”夕恒叹气。   红妙只当对方是在说笑,环顾了一遍周边雪景道:“距离建昌还有四五日路程,若是再走官道,中途可能还会遇到天梁人的袭击,不如我们换条小路?”   “小路途中也会有些零散村落,其中多数都有客栈能够借宿。”   “好啊。”夕恒顺着师姐的意思,跟上对方离开官道,转去一旁狭隘小路。   漫漫大雪漂泊,道上行人甚少。   至于那灵芝,因为一途间都未能见几个药堂,就算村中还剩一两个没被洗劫的小药房,也没人能拿的出钱来收购这数百年的灵芝,最终却是被她们在路上当做大蘑菇炖汤吃了。   ……   转眼,五日之后。   建昌城城门矗立眼前,连着厚实城墙绵延外伸。   就连厚雪也难以完全遮住城墙与地面上的诸多这段箭矢与破损投枪,隐隐又能看见一些褪色血液落在上方。   地面零散布着些碎肉残肢,但在寒风彻骨的天气当中,也没有异味与苍蝇飘散。   一只手臂从雪下伸出,狰狞的五指看起来僵硬无比。   两名骑着棕马、头戴斗笠、身穿黑袍的武者停在城墙远端,顿住一会后便绕着高耸城墙,隐蔽地转到侧边的一片无人驻守之地。   这座建昌城距离天梁刚攻下的金石城不远,通缉令应该也已传来了这边,夕恒便没有直接走去城门。   这几日,她们在周边村中买了斗笠、黑袍来遮掩身形容颜——许多江湖游侠都会作此打扮,一眼望来不会被认为是通缉令上的两人。   夕恒与师姐将马匹停在城墙外一处树林,稍作了些标记,准备从城中夺得化劲武学秘籍之后就立刻返回这边,乘上骏马逃窜。   “这次尽量不要惹出太大风波,速战速决,如今建昌城中还留有天梁士兵,不知是多是少,若是他们一起围来,对付起来也相当麻烦。”师姐提醒。   “嗯。”夕恒作出了听话的样子。   不过实际要如何,还要看情况。   马匹缰绳拴好,她们便一同朝着城墙奔去。   不过几次轻功踏步,不到六米的城墙便被她们踩到了脚下。   夕恒扫视周边,见四面都没有卫兵,才继续朝前走去。   在城墙上向下方城池望去,只见道路空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巡逻守卫,整座城市似乎毫不设防。   片刻后,红妙师姐也靠近:   “看来留下的士兵不多……”   “下去吧。”   夕恒踩上城墙围栏,再朝前端空处踏步,自由落体般坠下。   两脚落至雪面,只落出细微扑声。   无论在上在下,所见场景都是寂寥无人。   似乎除了在城门守着的那区区十几名士兵之外,整座建昌就是座死城。   街上可见的商铺房门紧闭,要么就是房门被砸得破烂不堪,墙上门上溅着血迹,房屋当中更是昏暗一片,渺无人烟。   “……”夕恒慢慢走过。   她靠在空荡瓦房的一侧,静静看着墙壁上人形褪色鲜血与一道刺痕,想象着此人大抵是如何死去的。   “整个身子都被直接钉在了墙上么?”夕恒自言自语道:“搞这种做法的似乎还不少……这城中到底被杀了多少人?”   走着走着,她脚下雪地里踩中一个硬物。   低头抬脚一踢,半个已被冰封地僵硬的脑袋就被踢出雪面。   “都不烧一下尸体的吗?还是说漏掉了么。”   夕恒把这半颗脑袋又踢回去,用雪堆盖上,也算是堆了个小小坟墓。   “这里死了好多人,不知金石城此刻是否会像这边一样。”   一旁,红妙师姐的面色也渐渐更沉重了些。   “大概会吧……”红妙师姐走着走着,又说:“如果师妹将来能坐上龙椅的话,一切会变得好些吗?”   “我?”夕恒想了想:   “应该很难吧,皇帝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大,哪怕是执掌整个朝廷,掌拦诸多大权的皇帝,也难以立刻将大赵国中乱相镇压……”   “也是,皇帝又不是什么神仙。”   红妙摇头:“这世间苦难,兴许真没人能救得了。”   “神仙……”夕恒默念了下这两字,停住脚步。   “师妹?”红妙见师妹站在原地发呆,伸去手指戳了戳对方脸蛋。   至于为什么不戳肩膀,自然是因为师妹肩膀受伤了。   夕恒回过神来,晃了晃小脑袋:“没事,继续走吧,那所谓的家族是在哪里?”   “我不知道。”师姐摊手,模样一脸无辜。   “……”   …… 第五十八章、草薙禽狝   进城一刻钟,夕恒从建昌城外围走至城内,行过一片曾经商街,看到诸多被烧成灰烬或塌成废墟的高台阁楼,也没能在街上见到几个人影。   如今这时节天寒地冻,人们自然都更愿意缩在屋中,城中荒寥寂静。   夕恒所见到的几名依在墙边的身影,大都被厚雪盖住。   拨开对方身上落着的雪堆后,所见到的都是一个个皮肤被冻成青灰,浑身僵硬无比,体内血液都已冰凝的尸身。   找这种尸体,自然是问不了路。   师姐只知道那个藏着化劲武学的家族是建昌城梁家,但具体是在城中哪个位置,就一点也不清楚了。   “梁家的族长生前是天梁将军……他们应该是住在城池中心那些高阁大院当中吧?”夕恒自言自语。   猜测着时,身侧跟着的师姐,敲了敲一旁亮着火光门户。   但房门咚响几下,室内也无人回应。   夕恒也靠近木门,一脚踹去。   潮湿的木门与后方铁锁挡不住这一击,嘭地裂开缝隙,再一下便哗啦打开。   城外堆了十几厘米的厚雪随着木门大开也倾倒向内,拴门铁链坠到地上,其内部忽地响起一阵乱匆匆的脚步声。   戴斗笠披黑衣的夕恒踏步入内,捏起帽檐抬眼一看,只见这间凌乱不堪的瓦房当中,有名穿着褪色粗衣烂布的老人缩在房间角落,手里抓着一把切菜刀,瞳中慌乱紧张,却又藏着一股疯狂意味。   “建昌城梁家在哪?”夕恒没理会这名弱者的举刀示威,冷声问道。   披着一身蓑笠黑袍装饰,倒还算有几分压迫感。   “梁,梁家?”老者见来的不是天梁杂兵,而是一个腰间配剑的武者,方才悬起来的心才缓缓落下。   “天梁军左翼太尉梁莽沉那一族。”夕恒又道。   “左……什么,将军?”老者目光从慌乱变成呆滞:“不知,不知、”   只是听了天梁军三字,此人就浑身颤抖,膝盖都弯着要跪下,好似那天梁军中的人都是恐怖的恶鬼。   夕恒见对方模样已经疯傻,没再多言,转身离开这间破烂的小瓦房。   这些贫民又怎知晓天梁将军家族的消息……她打算继续去更内城找人询问。   少女领着自家师姐在道路上慢走,见着其中亮着火光的屋舍便敲门问候,若不开便像方才那样强行破门。   进门后,所见之人要么浑身伤痕,要么的断了胳膊小腿在床上等死,由伤势较轻的家人在旁慢慢照顾。   见她们两名武者进来,室内的人几乎都会先是惊讶慌张,听见天梁两字又从慌张变成惶恐,接连摇头不敢对天梁军多言,就算知道也说不知。   直到夕恒拔出长剑示以威胁,才终于在一名断了胳膊,浑身作痛颤抖不断的年轻病人口中得出答案。   “那梁家就在城中兴建楼阁……从这条道一直往南去,看到有穿着薄衣裳的佃户农家在盖高楼,脱坯烧砖、砌墙上瓦,做铁木小工,运送材料,那一片好大的院子,就是梁家了。”   此人咬着牙说道:“俺爹爹就是被那梁家征去做白工忙活,在寒冬室外敲砖砌瓦,一天却只管一顿稀粥,半个粗窝头,不自带干粮几天就会冻死在地,一旁还有恶奴拿鞭子监工,停顿一会都要遭抽遭打,爹爹昨日讲那地方每日都会冻死饿死数十,若非俺家之前还藏有粮食腌菜饱腹,恐怕爹爹也早就冻死累死……”   他说着说着,泪水从红眼眶直流, 胸中悲痛愤怒,不可遏制。   “城里经了天梁贼人劫掠后,只要还能动的,都被这些大家豪族征去苦工,我之前被那贼人砍了胳膊才逃过这劫……天梁人说是为民起义,如今却不让民活。”他用断臂砸在病榻,怆然泪下。   “……”   夕恒听罢,片刻后平淡道:“我帮你们杀了那些人便是。”   对方听后愣住,抹过眼上泪水,不抱希望:“杀?怎么杀?城里可有当兵的。”   “拿剑杀。”说罢,夕恒便转身离开。   怪不得街上房中大都没什么人,原来大都被征走了。   师姐听了室内小孩的话后心有思虑,望着空旷雪景街道,轻声说着:“这世道朝廷靠不住,反贼也靠不住,平民百姓能靠得住什么呢?”   夕恒没回答,做了个深呼吸便将右手落在腰间剑柄,向南走去。   她腰间长剑已并非之前的断开的清风长剑,而换成了一把从天梁骑兵身上缴获的精钢宽剑。   冷风带着从地面卷起的些许雪花打在身上披衣,夕恒脚步将松雪碾实,带着杀意一步步走去远端。   不过多久,雪景中逐渐显现出一片模样混乱的工地。   许多身穿层层厚衣的汉子四人一组,用两手和两个肩膀屈伸挑着一个方形房梁,又有数十人在旁削木、挖地崛土或推木车运输。   竹竿扎起一个个看起来不怎结实的脚手架,人们尽力将处理好的木快运到立好的房梁之上。   风雪袭人,将大多数劳工两颊两手冻得发硬,有一人登梯时双脚一软,竟从七八米的高处直接跌落下来,倒地不起,却也没人多看两眼,好似都已麻木习惯。   一旁有几名穿棉衣锦缎,看起来好似富家公子似的子弟领着几名玩伴,在这寒风飒飒的冬日却手拿一只折扇,对眼前平民死伤不屑一顾,只是指着前端正修建的三四十座楼台道:   “曹兄,高兄,正所谓——高楼耸云霄,琼楼搏凌风, 观万象天地,浩浩尽显豪,我梁家这二十八座高阁楼台,连着八座八方小塔,对应天象三十六天罡星象,为吾梁家驱避祸殃,可不可谓百福具臻呢?”   他说着说着,又笑道:“像是高兄家中所建观园,曹兄院中所挖福泽,还是比不得我们梁家三十六楼呀。”   “诶,梁少爷此言倒有些侈谈了,如我家院观园,那是动用了上万个工,数百牛马,还从南地请了大师傅来划分设计,可是费时费力费心费财,即便不说远超梁兄家中建筑,也能显得雍容。”旁边另一子弟反驳说道。   “高兄既然如此自信,不如我们小赌一把,等之后论个究竟哪家更美如何?”   “小赌怡情嘛,梁兄要如何做赌?又请哪位评论?”   “咱们都是将家之子,而这评判之事,自然是要请主公王家之子了。”   “梁兄是说方家那位兄台?”   “正是。”说着说着,这几名大家公子互相对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夕恒来到此地,倒是听不懂他们三人在笑什么,也没必要听懂。   她稍稍压下斗笠,将腰间长剑徐徐拔出。   第一个见她靠近并做出反应的是一旁手里拽着鞭子的监工恶奴,立刻大喊:   “干什么的!”   “杀人的——”夕恒冷淡说罢,长剑一挥就先砍掉了一颗脑袋。   颈下血如泉涌,把断掉的脑袋喷了半米多高。   随手鲜血泼洒直落,温热血液将地面厚雪消融出了一个个红窟窿。   此人浑身抽搐着落地倒下,周边劳工见景,朦胧麻木的双眸又重现了丝丝清明,先是愣住,又莫名有种报仇似的痛快,最后才表现出见血的慌乱,立刻慌张退步。   夕恒将剑上血液甩掉,走向前端的三名并行的大家公子。   眼前那三名大家公子倒未表现得特别惊惧,似是见惯了人死,只冷声问道:   “阁下是何人,竟敢砍杀我家仆从?”   “你们盘剥百姓,逼死人命,叫人家做牛做马,白替你们你们下死力修盖房屋园林,合该受我一剑。”夕恒先给对方扣了个帽子,做出一副正派侠客的模样。   “非也,非也。”梁家公子听闻,却摇头道:“女侠此言差异,圣人云: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天经地义,自古如此……”   夕恒听的心烦,不愿再多与此人辩论什么,直接拔剑就前踏先来一记斩击。   对方眼神一凝,抬起手里折扇便朝长剑落势之处挡去。   这折扇是由精钢制成,夕恒没用多少劲力的随手一击被其挡下,打出一声清响。   “哦?姑娘倒是不弱。”此人接下这招,眼底闪出精光。   后方另外两名身穿锦衣棉服的大家子弟退后数步,却并未太过慌张,似对这梁家公子的实力相当自信。   “梁兄乃天梁天骄榜前十,如今都已明劲大成,且推开半数筋骨,未来宗师有望,此等小贼怎能与梁兄对敌呢?”后面两人到此刻还在攀关系说好话。   “高兄过奖,过奖。”持扇之人哈哈一笑。   “后面那两个家伙有点烦人,师姐帮我砍了吧。”夕恒简单道。   “哦,好。”随意站在后面的红妙也拔剑飞快朝前。   “想伤我两位兄弟,先过我这关!”梁家公子先说了句,才动身试图挡下飞奔的红妙师姐。   然而红妙根本没去理会,腰身一转直接掠过,接着手中朝前横斩猛挥,红线光亮闪过,两颗头颅冲天而起。   扑得两声,脑袋与喷血的肉身倒地。   梁公子回头一看,脸上表情立刻呆住,一个猜测令他心感畏惧惶恐:   “暗、暗劲?”   红妙甩了个剑花。   “师妹,还要杀谁?”   “接下来师姐在旁看着就好了,我自己来。”夕恒根本没把眼前这人放在眼里。   “来,来人!快来人啊!”   梁公子立刻从先前自信满满的模样变成了惊慌失措,手里折扇护在胸前,接连朝后退步。   不消片刻,一些手里拿着鞭子或刀兵的恶奴与随从立刻护上前来,挡在了梁家公子身前。   夕恒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   只有几个真没脑子的随从,才会在她靠近时拿着刀兵上来砍杀。   结果便是被夕恒一个轻易的防守反击,给斩断了脖颈或刺破了心脏,倒在雪地鲜血直流。   展露了实力后,前方数人逃得越来越快。   又多死了十几名,这群仆从侍卫再也顾不上保护公子,立刻朝四周慌逃。   那梁家公子也以轻功尽上全力逃窜,跑得倒是最快。   “师姐,帮我把那家伙逮回来。”夕恒说罢,便随手杀起周边不会轻功、只拼命逃窜的恶奴。   一个个脑袋落下,尸体坠地,喷洒或流淌出的鲜血将雪白覆盖,留下一朵朵鲜红至深的梅花。   周边劳工看着,却都不知如何是好,有人讲着痛快该死,但更多仍然担心天梁军人将此般罪行落到他们身上,留下个身死的下场。   夕恒飞身靠向各处,一连斩了十数恶奴,留一地尸横遍野,将已经沾满血的剑刃入鞘,便返回原地。   这些仆从最多也不过只有明劲,在她手下毫无反手之力,只凭剑法而不用劲力就可以轻易砍杀。   师姐已将那所谓的梁家公子抓了回来,顺便点穴堵塞经脉,让对方不再能用轻功。   “你是梁家人,对么?”夕恒回来,便开始审问。   这位大家子弟已经知道了她们两人厉害,颤着身子连忙点头道:“小人是梁家嫡长子!两位大侠想要什么直说就是,请莫要再行粗鲁之事!”   他见到周边数十具瘫倒各地的尸身,见这两人杀人不眨眼,才明白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狠人,立刻变得极为恭敬。   “那个天梁军将领梁莽沉的梁家?”夕恒试着再确认一下。   “是!是!”梁家公子连忙答应,抬头却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想起先前听闻的哀事与曾所见过的通缉令,睁大双眼:   “你们……正是你们二人杀了家主父亲?”   “正是,想报仇就来吧。”夕恒随口道。   此人目光闪过一寸愤恨怨憎,片刻后却又安定下来,恬不知耻道:“父亲称我纨绔,只要在家都会朝我打骂狠训一顿,两位女侠为我杀了父亲,当是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想要复仇呢?”   夕恒无所谓:“据说你家族之中有篇化劲武学,是在何处?”   “化劲?女侠或是听错了消息,俺这一片小城小家,根本守得住化劲武学。”对方摇头,看起来并不知晓。   “那你学的,又是何武功?”   “在下学的是黑灭剑法,最多也不过只是暗劲。”   “起身演示一遍。”夕恒说。   对方只能听从,从地上捡起一把侍卫随从所用的剑,便慢慢挪身挥舞起来。   在夕恒眼里,此人身为明劲大成,倒还算有着几分剑意,剑术狂暴凶猛,舞着舞着脸上便出现了几丝戾气与凶狠,挥舞得越来越快,最后一剑震起地面许多雪花。   对方舞剑后重新转来目光,对着她们浮出了几丝杀气杀心,但迅速遮掩了下去。   夕恒与红妙师姐对视一眼, 轻轻点头。   此人所用招式确是就是那阒灭剑法,只是这名梁家的公子并不知晓自己所学的乃是化劲武功。   “阒灭剑法确实就在梁家。”夕恒想到,抬头又对眼前人问:“你真不知化劲武学之事?”   “在下不敢说谎。”见女侠表情平淡似是已经没了杀意,梁公子连忙接话。   “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夕恒点头,右手放在剑鞘,未等对方表情又变得惊恐慌张,忽一拔剑。   红线横扫斩出,面貌骇然头颅坠下,死不瞑目。   “走了,师姐。”夕恒起身道:“此人既然不知,就再去梁家找一个位高权重的家伙问问。”   至于怎么找,就相当简单了。   实力最强,杀起来最麻烦的,或者要杀之时,周边护卫最多的就是了。   “不与周边劳工交谈一下么?”   “有什么好说的呢?”夕恒只是反问。   红妙轻轻点头,不再多说。   两人继续向南离开,留下一些劳工望着地面诸多尸身与头颅,面面相觑。   几分钟后,忽有人大声拍手喊道:“杀得好!”   “痛快!”又人说话,立刻就有一人接上。   “这帮狗贼早该死了!该杀!”   各个叫好声中,又一人忽道:“这两位女侠似是还要去梁家杀人,不如我们也……”   可这话一说,又使场景重回了寂静,片刻时间无人敢应。   ……   夕恒领着师姐快步走来到了一环大宅院前,见四开院门上方牌匾绘有‘梁家’两个方正大字,便知到了地方。   门前坐着两头石狮,四名抓着木棍的仆从挡在前方,皆是身强力壮,但看其身姿体态,好像也并非什么武者。   其中最为高壮的守卫见她们两人到来,立刻呵斥道:“此乃梁家府邸!闲人勿近,你们两个有何事啊?!”   “没什么事。”夕恒随意回答。   “那就给老子滚!”仆从高声嚷着说罢,脑袋立刻就同颈部分离开,高高抛起。   他只是忽然见到了一名无头尸身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越看,越觉得这身体像是自己的。   想要低头伸手看看却动弹不得,直到自己这颗脑袋落到石板地上磕出一个响声,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真嚣张啊。”少女啧声道:“上一次胆敢与我这么嚣张的人,脑袋也是这么抛高了一圈。”   “师妹杀心不要太重。”红妙都觉得有些不太好了。   “我杀心也不重吧?”夕恒说着又上前几剑砍掉了另外三颗脑袋,解释:   “之前我也曾遇到过杀气比我要重的多的武者,我所杀之人也许还没那些家伙一年所杀的多……而且我又不是见人就杀,动剑前也会分辨一下的。”   “师妹所言极是。”红妙无奈。   “怎么总觉得师姐是在敷衍……”夕恒说着,一脚踹向眼前大门。   轰隆巨响打出,房门没被直接踹开,只是显出了一道凹陷与诸多裂纹。   “不愧是大家族的正门,质量确实更好些。”夕恒轻呵一声,用一只手掌缓缓贴在木门之上,掌心后收,随即动用筋骨之力忽地朝前打去。   嘭地震声之后,整个巨大木板忽地一颤。   木门表面没有裂纹出现,但随着几个微微颤抖,暗劲在其中奔涌波荡,竟化成了一堆大小木块,直接坍塌碎倒,落到地上一片。   “好浪费。”红妙有些看不惯:“用一下轻功不就能翻过去吗?”   “只是尝试一下威力。”   夕恒甩了甩手,大步流星踏入梁家庭院。   院内众人因方才外面的惨叫之声与房门轰声已被惊动,有几名抓着木棍的侍卫恶奴前来查看,其中一人明显达到明劲,身体高达魁梧,更是抓着一根不同的铁棍,朝入门的两人对峙。   “知不知道这是梁家?来干什么的?!”此人怒道。   “怎么还问同样的话……”夕恒有些不喜:“叫你们族中管事的人过来。”   “呸!区区江湖武者也配见我家大夫人?”壮汉举起铁棍,便带着周围恶奴冲来打来,手中重棍直接砸向夕恒带着斗笠的头颅上方。   “真慢。”夕恒只是一转脚步便躲开此击,同时靠向对方侧边,再以手里剑刃穿透对方脖颈。   利刃刺透血肉,刺穿颈后脊骨,被她转腕再拔出来时,又已经削断了半个脖子。   周边家奴的兵器打来,夕恒持剑一扫,刃上红芒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圆弧。   紧接着,木棍被一齐斩断。   她脚尖一抬,其中一根落下的木棍头被踢射出去,又是刺透了一人颈间。   那人支支吾吾的捂起脖子,喉中溢出鲜血并从口中吐出,倒落在地。   其他人也被夕恒划出几剑杀了个干净,抬头又见到还有另外人又闻声赶来。   这次来的却不再是家丁,而是一名身穿简单劲装的武者,在这大冷天仍然面庞红润额头有汗,似是方才还在练武,现在正巧将武功派上用场。   此人抓着把较为宽厚的双手长剑,剑刃浮着丝丝黑气,不过并不浓郁,看起来也并非什么高手。   夕恒没有与其多言,提剑就前踏旋身横斩。   手里长剑在空中划出一抹猩红,敌人连忙举起手里厚剑猛挡。   剑刃对撞,对方长剑在锋利的血色之下再难支撑,被夕恒的红线剑气削成断剑。   此刻见剑刃已断浑身一颤,连忙后撤几步。   即便如此,剑风仍然从对方胸间划过,呼出了一道狰狞血痕。   武者作痛呼喊一声,接着低头捂住胸间伤口,紧张道:“两位阁下是何方人士?为何来我梁家做乱!”   “把你们梁家的化劲武学拿出来。 ”夕恒只说。   “化劲?我们不过一南方小族,哪有什么化劲武学!”   “不知道就去死——”夕恒身子一俯,剑尖闪出红芒。   …………………………………………………………………… 第五十九章、妖由人兴   她没再多费口舌,身子一俯便探出直剑,如银蛇吐信般忽地刺出。   剑尖红线宛如飞射的子弹般钻透了敌人颈部,朝外呲血的小洞,度覅昂捂着自己脖颈,张口似是还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能瘫倒在地。   后面又跟来了几名家丁,却是不再敢走上前来,离得远远地盯着院庭这边。   夕恒踩过此人尸身,毫不犹豫地继续朝前走去。   她一靠近,那些已经被吓得慌了神的家丁侍从就慌忙逃窜。   走过这片前庭院,再绕过一处周边有山石与竹丛小树萦绕的一片石潭,其中清澈潭水表面结了冰层,却还能见到下方有鲤鱼在动。   一连又遇到两三个会点武功的护卫,都是被她一剑削断了脖子。   直到靠近在梁家最大的堂屋之前,夕恒才停住脚步,右手抓着一名路上逮到的小公子的领口,朝对方询问道:   “你口中那所谓的大夫人,就在这里面么?”   “正是,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这人已经不敢用力挣脱,只慌张求饶。   夕恒右手忽地一提,随后便像是投球般把手上抓着的家伙直接抛了过去。   咔嚓——   门扉破碎,人影在尖叫声中砸入长屋之内。   屋中明烛猛晃,砸入长屋的小公子脑壳砸在地上,直接昏死过去无人理会。   摆放着许多木头牌坊,烛台白烛亮着火光的大桌之下,蒲团坐垫上有人缓缓站起。   此人满面风霜皱纹,身上披着一副粗白寿衣,腰间又挂着一把长剑,剑意气质比起其他在院中练武的寻常武者,深厚了不知几倍。   “若是我梁家留一半武者在家而不入军中,怎会被你们两名小贼如此嚣张欺人!”大夫人转过身来,眼底恨意浓烈。   “把化劲秘籍拿来,饶你不死。”夕恒拔剑。   对方眼神一凝,质问道:“你怎知晓的?”   “再废话,我便将你一族从上至下杀个干净。”剑刃指在敌人身前,蔓延出一道红线。   “你们是血线剑派的后人?”对方看出,恍然明白:“梁莽沉便是你们杀的?”   夕恒说到做到,听完就立刻动剑袭去。   对方也拔剑想拦,却是被夕恒猛地变招贴身,由剑招转为左腿忽地一踢。   扑——   敌人被踹飞四五米,身子撞在后面长桌,好似保龄球般将桌上供奉的牌位与烛与祭品一同倾倒,哗啦哗啦落地。   梁家这位夫人并未仰身倒下,受力稳住身形后,见敌再来又抬剑抵挡。   刺剑顶在冒有黑气的剑身,夕恒只觉所刺之物坚硬无比,难以再进分毫。   黑剑忽抽,划出火花四溅,尖鸣刺耳。   夕恒转腕再指长剑,对方也是用尽全力迅速砍来。   狂暴戾气带着浓烈的毁灭感令她心头一颤——夕恒明眼看出,她的剑虽能先一步刺进这名白衣妇人的颈间,但在此之后,自己也会被对方的斩击砍到腰部。   夕恒这瞬间终于明白,为何师姐常说舍身剑意易死,正是因为只要遇到个实力相差不多,并且同样已经不顾性命的武者,对杀起来几乎必定会同归于尽。   就如此刻这般,只要她继续坚持刺剑,哪怕不死也要受个重伤!   夕恒还不愿死,便将平直的长剑竖起,挡在侧面。   锵——   兵刃交击打出火花,剑鸣刺耳。   夕恒勉强挡下这一击,手里长剑颤抖不断,好似对敌人剑上黑气感到惶恐。   手掌还未重新稳住,对方那把厚剑继续冲来胸间。   她不得不继续挡住,此刻决斗的先手权已经让给对方。   磅礴的残害之邪气不断冲来,打得她愈发难以握住手里长剑。   红线剑法与这阒灭剑法同为只攻不守,武功相差不多的两者对敌,一般而言谁占据先手攻势,谁就能赢。   不过现在并非一般情况,她不只有一个人。   “师姐,帮我!”夕恒呼喊一声,眼角余光就立刻见了红妙师姐的身影。   在她出口之前,红妙就已来到敌人身后,闻声便拔剑自后面刺透敌人腹部,再冒着血从前头穿出。   汹涌的剑招剑意停在眼前,夕恒弹开对方最后一下斩击,呼出一口气。   有师姐在场,就简单多了。   “卑鄙……”对方说话时嘴里也吐出血来,身上雪白寿衣被染出了一道红痕。   夕恒咋舌道:“我来之前被你们家中武者围攻时,你怎么不出来说一声卑鄙呢?好了,化劲功法在哪?说出来我便不杀你其他族人。”   她用剑柄敲向对方肘部麻筋,厚重黑剑顿时脱手,坠倒在地。   敌人沉默一阵,最终在夕恒眼下终于说出:“那阒灭剑法只有一部残篇,到不了化劲,就,就放在家谱一旁……”   “残篇?”   不远万里来此寻找化劲之法,却依然修不得化劲,她着实有些扫兴。   “还请……饶了老身家人。”说罢,这妇人一口气没接上来,全身力气忽地一松,赫然瘫倒下去,眼眸灰暗死不瞑目。   “只有残篇吗?”夕恒没在意此人身死,收剑便对师姐问道:“之前这部剑法被梁家夺走时,是残篇还是全本?”   师姐只是道:“当初师傅未曾让我看过这部剑法,具体如何,倒也不太清楚。”   “师姐怎么好多事情都不清楚。”夕恒小声吐槽。   “没办法,我又不是神通广大的奇人异士。”红妙摆了摆手。   少女摇了摇头,回到一旁被她当做球扔,已经昏倒的梁家小公子身边,两脚将其踹醒。   “你家中家谱在哪?”她问。   初醒过来的年轻人迷迷茫茫,看到夕恒模样似乎很快记起什么,又忽变得慌张。   “家,家谱?”他颤声回答。   “五秒内说出来。”夕恒脚尖简单一踏,在石板上震出了蛛网似的裂纹。   “在!就在这儿!在牌位后面木柜……放牌位的桌,桌子在哪……”   那桌子已经倒下,木牌散落一地。   “多谢。”夕恒礼貌回应之后。   绕过地上散乱的木板来到后面柜前,第一眼所见之物就是本梁家族谱,还有不少黄金白玉的宝贵首饰也收在其中。   夕恒先拿了几块轻便首饰放入钱囊,又将族谱抽出。   族谱的更内侧还藏有另一本书籍,将其取出,可见是一部没了封皮的老书。   书面受潮有些褶皱且枯黄,其上文字只是勉强可以认清。   她简单翻看了下,见到上面奇异诡怪,或力大势沉直来直去的一些招式,以此对照起方才那梁家夫人所用的剑招,就差不多可以确定,这便是阒灭剑法。   “是这本吗?”夕恒将此递给了一直跟在身侧的红妙师姐,再让对方确认一下。   “倒是有些熟悉。”红妙轻轻点头。   “该拿的东西拿到了,就走吧。”夕恒离开了这蜡烛散乱一地的堂屋房间,就朝进来的院门那走去。   雪中的四方庭院端正整洁,唯一不太入眼的,只有地面一具具还淌着血的尸体。   院中细小梅花自苦寒当中招展,小石潭里游鱼游过。   在干净的游廊之间行走时,已不会有武者家丁叫嚣着前来打扰,倒是清净。   夕恒重新裹好了自己的一身黑袍披衣,斗笠压下稍稍遮住面容,外表愈发神秘。   片刻后到了前院,再转向,便忽地听到嚷声传来。   “站住!”   有一身穿兵甲,持着长戟的天梁官兵不知何时已经带着大队人马的来到院中,手里戟把猛地砸下,地砖碎开。   凭着后方成群士兵作威,小头领抬手便直指夕恒,斥道:   “竟敢入梁大将军院中杀人,简直无法无天!随我去衙内受审!”   “无法无天?”夕恒听这词只觉得荒谬:“你们天梁才是最无法无天的那批混账。”   “大胆!给我抓了她!”那人伸手一挥,后面几十名杂兵便一并奔来。   夕恒不逃也不躲,一人一剑就杀进士兵枪阵。   一旦踏足其中,便掀起腥风血雨。   高深的武学技艺令她连劲力都没用多少,便直接将这群弱小杂兵杀穿,一途间身影所过之处,反贼小兵全都落了个头破血流,身死下场。   乱军伸来枪杆,被利刃红芒斩断。   纸甲藤甲挡不住剑刃,颈间要害又无防护,对付这些小兵她连招式都无需使用,也根本不假思索,只要随心挥剑即有鲜血喷涌。   利刃轻描淡写地砍掉颗颗脑袋,挥着挥着,夕恒还未杀个痛快,周围杂兵都已经不敢靠近。   黑袍染上鲜血,由净黑染成了浓郁腥血似的暗红。   天冷时节,刚喷出的鲜血隐隐散着白色热气,好似人的魂灵飘荡。   夕恒环顾四周,敌人都已退至远端,不敢再攻打。   她却还想见血,脚尖一踏把石板踩裂,又冲上前。   士兵不敢还击,只得慌张逃窜。   但他们怎能逃得过武者的轻功,红芒划过,又是三两个头颅高高飞起。   一名乱军瘫倒在地,两手合十慌张求饶,还没说出几个字,一抹剑光便从他脑袋穿到下身。   将这些人全都杀罢,夕恒回过头去,又见更多装备看起来更为精良些的反贼士兵,正整齐奔来。   方才那几十名杂兵,难以与上百衣装整齐,粗略阵势的反贼正兵相比。   他们或持盾拿刀,或拿长枪投矛,面对起浑身是血好似杀神的夕恒,在一声高吼命令下做出了对付武者的盾矛阵势。   “师妹,该走了。”后面红妙提醒道。   她看到远边数十米,有不少反贼兵手里抓着弓弩,这是对武者威胁最大的兵器。   “走什么?”夕恒为自己的接下来的杀戮随意找了个理由:   “这群反贼乱军欺我大赵民众,本宫身为大赵皇女,怎能不将其杀之?”   手持坚盾的士兵将巨盾砸地,砰响好似战鼓奏鸣。   长枪兵将枪架在盾后,弩手弓手立在远处,阵势朝着夕恒步步推进。   这上百天梁军还并非所有,现今仍有士兵正在赶来。   夕恒看着前端阵列步步逼来,没有退后半步,反而直接迎面直上。   她踏步穿过一片场域,冷风将身上黑袍吹得呼呼作响,也把发上斗笠吹飞,一头青丝也随之飘散。   先有一轮不怎精准的箭雨射来,数十根箭只有三四根似要命中,她只不过忽一旋身,便将这几根也直接躲过。   无论弩箭弓箭,只要她浑身没被缠住,便可轻易躲过。   脚尖落地再度踏进,朝前猛一踢腿,右脚瞬间砸在身前大盾,体内气血奔涌,千斤劲力随着这一踢腿呼啸而出。   皮肉之内筋骨动荡,让这招力度顿时又增数倍。   厚盾被打出砰声巨响,下一秒便好似被狂奔的野牛撞开般被击退数米。   见阵列有了空隙,夕恒瞬身入内,红线剑气横扫划过兵甲也穿透人体。   剑气扫荡,将周边五米当中,十余人的腹部切开切断,痛叫着瘫倒在地。   另一边长矛兵的眼神呆住,显然未能反应过来。   红剑都已落在眼前,此人才堪堪举矛要挡,但动作太慢,眉心处削开一道五六厘米深的裂口,瘫倒在地。   夕恒动作毫不犹豫停顿,杀完这片便朝另一片奔去,新鲜血液接连喷涌而出。   这些最多也不过刚入劲的小兵接连倒地,持枪之人虽然也都练过一点招法,但在夕恒剑下,反而更容易杀。   她扫一眼,便能轻易窥出第一人要用的招式,只需对此刻意接招,即可弄出对方自己把脑袋伸来让她砍的模样。   长枪兵难以击中,这群小兵当中没有真正精通招式之人,夕恒只需一扭身便可躲开戳刺,即便有枪身横扫击来,枪身带的劲力也动不了她分毫,而在人群堆中,这种数米长枪反而会被友军阻碍。   周边一个个刀盾手靠近,帮她舒缓了弓弩与长枪的压力。   剑刃再度扫出一圈血线,枪杆齐齐断裂,刀盾手也随之倒地。   在这短暂平静的片刻,夕恒把血灵石从钱囊捏出,飞快念咒并划过自己手背。   她张开五指,瞄准后方十数米开外的弓弩手喊道:“开!”   指尖绵延出树冠般的森森白骨,夕恒这次用上了成倍的灵气,骇人的骸骨树冠更增大许多。   白骨先是挡下一轮弓弩射击与投来长矛,紧接着忽地爆开。   夕恒再将左臂一推,数百大小碎块齐齐爆发,射去远端。   十几名站成一堆的弓弩手闷哼一声,随之倒地。   “妖,妖术!妖怪!她是妖怪!”   对方军中不知何人,传来了这种叫喊声。   声音一响,周边整片大军立刻变得混乱慌张,战意顿时消散。   要他们杀人还好,但如果敌人是位招法诡异恐怖的妖怪妖魔,不知究竟杀不杀的死的怪物,战心就会立刻消散。   夕恒好似没听见般,再回过头来,杀起周边又愣住的刀斧手。   ……   温热的鲜血洒在面庞,夕恒感到周边血腥味越来越重,已不知长剑挥舞了多少次,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已杀了几人。   只是回过神来时,地上已铺满了各种模样的尸体与面目狰狞的头颅。   雪面完全没了先前那般白净,泛开的鲜血将厚雪透得千疮百孔。   “呼……”她呼出一口气,挪脚环顾一圈,没能再见到还有胆量朝她攻来的士兵。   大多数的反贼杂兵都已逃窜,留下地面数不清的尸体。   夕恒猩红目光转去哪边,哪边的士兵都会再增几分逃窜的速度。   不过多久,周边便再没了外人,除了满地的尸体,就只剩下了她和红妙师姐。   夕恒随意找了个尸体擦了下剑上血迹,将其收回到鞘中。   方才牵制并杀了不少弓弩兵的红妙师姐,朝她慢慢靠近。   看着满地面目狰狞恐怖的头颅,就连她这位修炼血线剑的武者,都有些难以适应。   红妙抬头望向夕恒,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今穿着黑袍,散着长发的夕恒浑身溅血,虽然剑刃擦了干净,但剑鞘上却也贴满了血色。   染血的发缕凝住,面貌也贴有血滴血痕,却无一滴是她自己的。   眼瞳当中更是难以言喻的猩红,浓烈的杀心杀意直到此刻也未有半分衰减。   红妙见师妹转眼盯在她身上,心中却也一悸,右手下意识放在鞘上,生怕师妹此刻已经入魔,将她也作为目标。   夕恒舔了下唇际鲜血,见是师姐,杀意便淡了些。   “师姐,多谢了。”   方才红妙师姐为她牵制了不少弓弩兵,不然她说不定真会中上那么一两箭。   红妙面色深沉,没有多言。   “还要麻烦师姐一件事——帮我把这具尸体都聚在一起吧。”夕恒指了下。   “……还要立人头观吗?没必要吧。”红妙声音干巴巴的。   “立什么观?”夕恒现在的心思可谓相当单纯,   走到一旁,挥剑用剑风在地面划出了一道圆弧,又指了下:“总之,师姐帮我堆起来就是了,就堆在这边。”   “为何……?”   “师姐等下就明白了。”夕恒自己蹲下身,先抓起了一颗人头丢过去。   再提着一具具尸体互相堆叠,往上面相互堆叠。   红妙犹豫了会,轻叹了声,还是先顺着对方的说法,拖起地上一个个残破不堪的尸体,丢到一旁。   忙着忙着,红妙忽地明白为何夕恒前些日子刺杀时,拖尸会那么熟练了。   她早就做过许多次了……像是现在这样。   夕恒鼓劲清空了周边一片区域,便拍了拍手不再继续。   她找地方抓了把干净的雪擦了擦手,虽有又找了个尸体颈部用手掌粘血,在被碾过一遍的雪地上绘出鲜红诡异的扭曲纹路。   随着一道道如触手般诡异的血纹环绕尸堆,忙了一圈的夕恒又接着在仪轨中央绘出一个瓶状图案。   阵法的绘制过程,她已经相当熟悉,只是这次倒还是第一次画这么大,用了不少时间。   一旁,气喘吁吁地红妙师姐也已将百余尸身和脑袋堆到一起,构成了一座古怪的尸体金字塔。   努力了小半个时辰,哪怕她有着武者的体质,也已经累得不愿再动。   勉强做完的原因,是因心里深深的好奇,为何师妹要堆尸体,地面刚刚画出的咒纹又是什么,难道方才师妹所用的妖术就是与此有关?   一个个问题在心底萦绕着,红妙看着夕恒从腰间取出一块红玉,放在地面血纹花瓶的瓶口位置。   接着,师妹低声快速念出了一长段她所听不懂的古怪咒语,又将拇指在手心咬破,一滴鲜血滴在晶莹红玉之上。   红玉顿时浮现出红色荧光,连带着周边与它相接的鲜血纹路也一起亮起。   地上血纹自发波荡起来,靠近尸堆的那些触须似的线条飞快延伸,爬向尸堆,条条红绸带般的血纹似要将尸体都牢牢绑在一起。   夕恒两手一拍,地上阵势顿时红光大显,映得这片雪地好似连通了地狱黄泉。   骇人一幕随之显现,尸堆上的层层尸体愈发变得消瘦,血肉干枯萎缩,不过几秒,一个身材壮实的尸体就成了皮包骨的模样。   “师妹,这是……”红妙怔怔盯着,她只在一些故事中听过这种邪恶妖法。   “此为大赵皇室当中所存法术,名为血海大法。”夕恒讲解起来:“是你我的赵千秋前辈从北方一处秘境获得……倒与我们血线剑有些关系。”   夕恒脚下红玉闪烁起来,亮光愈发鲜艳,表面也由黯淡浑浊模样变得愈发明亮,透净温润的玉石内显出了丝丝纹路,好似人体内的动脉般慢慢膨胀收缩。   尸堆被汲取地愈发缩小,不过一两分钟,原本有茅草房屋般高大的尸体金字塔,硬生生截短了一半。   金字塔的体积也飞快缩减,好似视频加速般枯萎成青灰色。   由外至内,一层接着一层尸体干枯变色。   最终,整座尸堆便成了一副恐怖骇人的骷髅景观。   而红妙已经待在原地,难以张口言语。   她曾经也见过类似的骷髅模样,炎炎夏日期间,常有尸体被衙门挂在城头上,暴晒七日以上,就会变成与眼前这些骷髅类似的样子。   但即便她,也从未见到过这么多干尸,其他干尸也没有眼前这堆尸身干得这么彻底。   并且,这都是在短短几分钟间发生的。   若不知是师妹造成,哪怕对她说是恶鬼妖魔作乱,她也必定会直接相信。   红妙看向夕恒的目光,隐隐有了些许转变。   自己这个一直以来行为态度都有些奇怪的师妹,不会真的是什么妖怪吧?   师姐犹豫起来,而正干着正事的夕恒却完全没想这么多,只是看着地上莹莹发光的血灵石,点了点头。   “果然,可以直接血肉当中的灵气直接供给血灵石保存下来……”   “只是不知有没有一个具体限度……至少存储接近两百个反贼士兵的灵气是没问题。”   将血灵石在身边带了这么久,夕恒也已经知晓了血灵石当中灵气一样会逐渐逸散流逝,只不过这个过程相当慢。   若是今日献祭所得的灵气有两百单位,那这六个月来,灵石自然逸散出的灵气还不到两个单位。   粗略估算过后,她看着前面尸堆缩水到极限,都成了一片片干肉包着的骷髅,整个血色仪轨表面的鲜红荧光也渐渐消失,便明白法术已经结束。   少女将染血的右手伸出黑袍,捡起灵石放回腰间。   “走吧,师姐。”她说。   刚回头,却见师姐已经呆在原地。   “红妙师姐?”   “……”   冷风拂过面颊,带走了一片血腥气味,给空气增了半分清新。   尾端已被鲜血凝住的粗黑长袍受长风卷动,呼呼作响。   “师妹……”红妙眼底少有地显出一丝茫然:“你当真不是妖怪吗?”   “不是哦?”夕恒歪头。   她也知道,凡人见了她使用这种邪异法术,可能会受些惊吓。   本以为身为暗劲武者、也杀过不少人的师姐应该不会被吓到……但现在看起来,倒是她想错了。   “师姐就当做这是一门稍微奇特点的武功就好。”   夕恒简单讲罢,就把灵石放回了腰间钱囊,转身便离开这片已经诡异到好似地狱黄泉般的大院。   等到她踏出院门,后面的红妙师姐才犹豫犹豫地迈步跟上。   外界城中又返回到空旷寂静,只有雪面来留有一连串混乱或整齐的脚印。   夕恒轻哼着歌,心情欢快。   今日确定了血灵石可以存储灵气,日后再要施展法术就不必再现场想办法找人杀了,倒算是一件好事。   还拿到了一本化劲剑法,虽然只是本残篇,但对之后红线剑法的推演也能有几分作用。   还有,从这梁家取了些白玉首饰,看起来应该可以换上几百两银子。   之后返回北方大城当掉,就能够买下一方宅院安稳住下……   等有了安稳住所,夕恒打算边继续练习武艺剑招,边寻觅各路化劲之法的消息,并推演红线剑法。   若是剑意不足就去边疆杀人练剑,体质不足就寻找办法增幅,直到达到能够容纳化劲的易筋境界。   “这次的收获是还不错……”   夕恒又从钱囊捏出了方才拿的几块好玉,已经开始想起未来的事。   而红妙静静跟在身后,望着前头浑身鲜血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了一丝担忧。   …… 第六十章、烛夜旖旎   之后返程之时,倒是一路顺风。   经过了方才那场屠杀,这座本就留兵不多的建昌城,就再无人胆敢阻拦她们。   她们无论走到哪,反贼士兵就会躲得远远的,生怕再被盯上砍了脑袋。   夕恒踏着轻功,踏回到先前进城时所踩的城墙上方。   吹着冷冽的寒风,回首望去,还能见到一抹血色点缀在在满天满地的大雪之中,好似冰天雪地间落下了一片鲜艳花瓣。   师姐也跟在夕恒肩侧,同样望去远端血迹,表情没那么自然。   “师姐有心事?”少女问道。   “……”红妙盯了夕恒一会,没说什么。   赶路途中,红妙心里的惊异被时间冲淡,异样的目光也暂且放下,她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兴许是她想多了,夕恒并没有沦落到妖邪的地步。   虽然用了那种模样看起来血腥邪异的法术,但实际上也并未伤及无辜。   所以,应当还好吧?   ……   夕恒将之前栓在林中的棕马缰绳解开,坐上马鞍拍了拍棕马颈部,马匹在官道上肆意奔腾。   蹄子踩碎雪花,将其抛去后方。   师姐提醒说别走大道,她们便转向去了一些靠近山地的一些绕远小路。   一途未再有别的遭遇,这种天气间的外出之人本就稀少,更莫说这种山间小路,最多不过遇些樵夫猎户。   翻山越岭三日,途中只在村庄客栈或山间荒凉无人庙宇借宿,没有接近官道,更未靠近大城,就算天梁军中有高手收到消息追杀而来,一步步追寻踪迹也会浪费许多时间。   如此悠哉乘马行走十余日,夕恒绕过金石城,再走过更北方的秀州与归安,乘船渡过名为秀江的大河,便来到了一座规模不小于金石的繁华大城的城门前,城名为江宁。   高大坚固的城墙历经雨雪侵蚀,表面显着诸多古老痕迹,落于余晖洒在城头,将门上江宁二字映得格外显眼。   三拱城门下正排着长队,排队者大多是自南方受战事逃来的受难民众,妻儿老小背着包裹,面目尽是沧桑模样,有不少人身上还带有些未能愈合、难以遮住的伤痕印疤,神情麻木。   天梁起义北进攻伐大赵,逃亡途中盗匪作乱,天地苦寒,粮食短缺涨价,苦的却并非是天梁军官和大赵官员奸臣,而是寻常百姓。   夕恒付了几两银子排上更方便快捷的入城队伍,简单说了句自己是金石城人,便被轻易放行。   进城,入眼的便是一片繁华模样。   最近升了几日太阳,铺在地上一层层的厚雪多已化开,只有房顶阴影处或街边角落还落着些已经不再松软的雪堆。   街上重新有了人流,越靠近这江宁城中央的繁华地段,所能见到的身影就越来越多,隐隐都有种拥嚷之感。   夕恒与师姐骑着马,在城中街道上放慢速度,先是从商街边角找了间珠宝店,拿着一件玉佩换了两百两银子。   这次倒是幸运,掌柜看过玉佩后没有直接喊出一个离谱低价,而是实实在在地报了个夕恒可以接受的价钱。   她心直口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少女拿上两个锦囊的金叶子,先带着师姐去了城中较大的酒楼,包下一个单间点菜。   樱桃果酒,桂花香糕等等小早点先一步端上来,夕恒给师姐满上一小杯,自己也捏着与其碰上一下。   “这几日,就拜托师姐在城中找个住所买下了。”   “可有什么要求?”   “只要师姐是喜欢的,怎么样的院子我都满意。”   少女摆了摆手。   她觉得自己大概不会长住在此, 时不时就会离城去外地奔波,应当无需再考究太多细节。   “近日南方战乱,但此地还算偏北不受天梁威胁,也不知这房价是涨是跌……一百多两银子,只我们两人寻个云窗霞户一定够用,但还有两匹大马需要照料,兴许要买个带马厩的小院,雇个家丁养马。”师姐伸着手指盘算起来:   “既然雇了家丁,定然要请些侍女仆人,厨房伙夫……”   “欸……”夕恒未曾考虑过这些事情,只是说:“师姐看着来就好,两百两银若还不足,我还能再添上许多。”   她先前在珠宝店里只是卖了一枚稍大些的玉佩,身上还有三枚的呢。   “无此必要。”师姐摇头:“一百两应当足够,并且我自己还留有不少钱财。”   夕恒嗯嗯点头。   对于她们这种暗劲武者来说,只要想要,钱财就会滚滚而来,她对此挺无所谓的。   现在较为重要的是,解读那门名为阒灭剑法的化劲武者残篇。   夕恒捏起一块桂花糕点放在唇边,便又从腰间包裹里取出那本武功秘籍。   其实先前在路上借宿、马上赶路期间,夕恒已翻阅数遍这本化劲武学残篇。   看过了其上剑招剑法与心法内功,不过未能完整理解。   例如,这本化劲剑法残篇上,常说一个‘煞’字,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阒灭剑法运转期间,招式舞动之时,不仅需要剑法,还需一道‘煞’做伴,不然招式根本不会完整,也不是真正的阒灭剑法。   但夕恒着实难以猜透,这个煞字究竟是何意味,如何炼出,又在剑法的运转期间起了什么作用。   她学的红线剑法,用招之时只需气血,根本无需别的事物参与。   只要将气血劲力以固定的运转之法爆发出去,刃前就会显出一道红线,之后加上暗劲参与,多几重变化,剑招皆可挥出剑气。   红线剑法只有招式与气血,而这阒灭之剑,却多了一重‘煞’。   夕恒以此询问过师姐,但师姐也未曾见过其他化劲武学,也是不太明白。   而她倒是看过四本化劲武学,但另外四本皇宫中的武学,也都没有与阒灭剑法中的‘煞’这般相似之物。   煞在明劲期间就会显出作用,其他武学,无论天罡童子的罡气还是游龙掌的真气,都是在达到暗劲之后逐渐凝成的,与‘煞’根本不同。   并且……阒灭剑法残篇上,也没有将‘煞’形容为一股气。   “兴许因为这是残篇,所以难以理解吧。”盯着秘籍上不清不楚的讲解,夕恒摇了摇头。   “若能有机会看到全本,也许就能够轻易理解了……亦或者,找个学过阒灭剑法的人作些讲解也好。”   可惜,建昌城梁家都已经被她杀了差不多,其中修炼阒灭剑法的,更是已经再无一人。   若是实在不能理解,夕恒打算下一世再去找梁家找人审问一番。   “煞,究竟是什么呢?”少女自言自语。   “还在想么?”旁边的红妙劝说道:   “既然想不通,便暂先不想也好,等到之后得到其他化劲武学,也许就能触类旁通地明白。”   “我也看到过几本化劲呀,上面根本就没有‘煞’这种东西。”夕恒摇头、   师姐大概是因为首次见到化劲武学,还以为其他化劲武功也都有着‘煞’这一类特别之物,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几…本?”师姐言语迟缓。   “我曾在皇宫当中得到过四本化劲之法,都是完整的。”   夕恒也不隐瞒,毕竟师姐说要帮她将推演红线剑法,将那几本化劲武学交给师姐,也许能起到一些作用。   “四本?完整的?”红妙师姐又呆住了。   “就在这。”夕恒转了下身,变魔术般就从身上披衣下方抓出了一本模样简朴的书册,平平淡淡递到了师姐面前。   书册封面无字,也无装饰图画。   红妙手指有些颤抖,目光先落在夕恒身上,迟疑又犹豫地问道:   “这……便是化劲武学了?”   天可怜见,她还未曾见识过真正的化劲武学。   所谓化劲,每一本都是稀世之珍,持有之宗门家族都会将其层层守在书阁最深处,哪怕是传言入山就可以得到武学的黄梅山军,也要有一定威望地位,才有机会进入诸天武阁,翻阅其中保存的化劲武功。   但她这位师妹,竟然随手就将记载着四门化劲武学的书册,哗一下送到了面前。   “嗯,我好好背诵了,然后抄下来的。”   这可是夕恒努力做到的事情,对此还算有点骄傲。   “化劲……”红妙缓缓伸手,将桌面的无名书本翻开。   第一页,便是‘游龙掌’三个大字。   没有介绍没有序言,开头就是内功运转心法。   红妙喃喃念出:   “取其上三宝精华真气灌注全身,清洗身内病浊气,以达邪去正……吐故纳新,真气布满全身著气、藏精、提神,培养丹田真本……”   师姐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书本,一目十行地仔细看过,书页遍遍翻动。   时间恍惚流逝,等到所有的菜品都已上齐,夕恒在旁慢慢饮着果酒,饭菜都已经吃下一半,师姐才终于看完游龙掌这部分,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气。   看完之后,她眼底却反而更多添了几分茫然:“这便是化劲么……?”   “是哦。”夕恒给师姐夹了一块虾仁。   她自己喝下了半壶酒,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红妙目光不断波荡闪动,又落在夕恒身上:   “可……皇宫当中既然就有化劲武学,为何赵千秋前辈还要教你红线剑?”   “我不到呀。”夕恒咽下一片菜叶,回答相当随意。   “……”红妙越来越搞不懂了。   “师姐别想太多。”而夕恒重复了下对方的安慰之语:   “吃饭吧,不吃的话可就要凉掉了。”   “可是。”   “这本书就暂时交给师姐了,忙完之后再去看就是,对之后推演红线剑法应该也能有些帮助。”   “嗯……”红妙在茫然间合上书本,捏起筷子。   跟着夕恒的这段时间,大概算是她这一生惊讶次数最多的时候了。   这位师妹一遍又一遍地打破了她的认知,实在是过于特殊的人……   红妙捏起竹筷,夹着师妹递来的虾仁,送入口中。   ……   用过晚餐之后,夕恒见外面天色已晚,自己也隐有困意,打了个哈气便走到床边坐下,用左手拍了拍床面。   嗯,松松软软的。   前去南方,再回来的这一途中,她还没住过环境这么好的酒楼客栈。   今日倒是可以好好地放松休息一回。   “师妹叫我?”   红妙听到拍床声,还以为是师妹是要她到床边去。   夕恒在酒楼里定下是一部大床单间,足够两个人睡在一起。   她之前在师姐受伤期间,就是与师姐睡的同一张床,对此早已习惯。   有时候共渡一夜,外面天色太冷,身体还会下意识地朝师姐那边缩一下,让只穿着单薄衣裳的肌肤相贴,汲取交互两人的体肤温度。   大部分时候师姐对此并不抵制,反而会伸一只手反过来相拥。   不过,自从夕恒在对方面前屠杀了许多反贼士兵,并布下诡异仪轨把尸体抽干,师姐对她的态度就隐隐有了些许变化。   以至于夜里同床时,都会多隔上一段距离——夕恒对此有点不满。   因此,虽然方才她只是拍拍被子,来试试柔软与蓬松的程度,但红妙师姐既然问了,就转言说道:   “没错~师姐陪我一起睡觉吧。”   大概是因为方才和师姐喝了好多杯樱桃果酒,夕恒现在的语气和意识都有些昏呼呼的。   “我还要看一会这本书。”红妙犹豫了下。   “那种东西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什么,而且书都已经在师姐手上了,之后空闲时候再看也没关系。”夕恒劝了一下 。   “也是……”   红妙将手里书册放下,起身来到床边,一如既往地解开腰间系带,任由贴身些的劲装变得松垮,随着重力缓缓退下。   夕恒嘴角浮出一抹浅笑,注目着师姐动作,自己五指也解开了腰间红带,任由白红两色交织的外衣褪在床上。   说来,师姐身材倒是相当窈窕均匀,曲线虽不如颜红矶那么明显,但也是纤美有致,看着看着,就总会让人心生抚摸一番的心念。   见师姐走到床尾将衣裳挂在架上,夕恒也随性抓起自己衣裳,靠近过去。   纤细的五指一抬,衣架便盖了两副模样相似的外衣。   趁师姐还在整理下着的裙装,一时没注意的时候,醉醺醺的夕恒小姐把右手落在师姐腰间位置,手臂好似白蛇般将对方纤瘦的腰肢萦绕。   直到夕恒再将左手伸来,将她整副身子缓缓拥在怀里,红妙才抬了抬睫毛,慢慢回过神来。   “怎么了?”   “想抱师姐。”夕恒满足了当初要抱对方的愿望,为了抱得时间更久些,夸赞道:   “没想到师姐身为武者,身子的手感还会这么好。”   “嗯?”红妙有些不明所以。   夕恒将自己纤瘦的身子贴着师姐,一股温热与体香气息弥漫在鼻尖位置。   嗅了嗅。   “好香。”说出时,夕恒感到师姐的身子颤了颤。   红妙犹豫了会,苦笑道:“师妹不会真的是妖怪吧……”   这样被师妹搂着,总有种马上就要被吃掉的错觉。   之前若是被这样抱着,她还能调侃似的称道一句‘色胚子’,但自从师妹在眼前用了妖术之后,她的心态就难免有了些许变化。   “不是哦。”夕恒半眯着眼,澄清道:“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你和普通人可相差得太远了。”   “师姐不喜欢我这幅性子么?”   “该要如何说呢……”师姐叹了口气:“总觉得,师妹好像就要吃掉我似的。”   “师姐想多了。”夕恒轻笑了下,搂着对方纤细的腰肢,就向床边挪去。   “赶路的这些日子一路疲劳至此,如今总算找了个好点的休息之处,今日师姐就同我一起好好放松一下吧。”   因为方才喝了许多杯果酒,夕恒现在没意识到自己是在说什么怪话,按着对方坐在床上后,便慢慢动弹起自己的五指,展示着说:   “不如我帮师姐按摩一下,如何。”   方才搂抱的手感实在不错,夕恒想尝试一下其他地方。   “不要。”红妙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被我按摩应该会很舒服的……”夕恒试着挽留。   她知晓脉络与各处穴位,也能轻易控制手指力度,让师姐因长途奔波而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一下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红妙倒确实有点好奇。   师妹看起来相当友善温和,应当不会对她做什么坏事。   另外,她身为师姐,又实在不忍破坏师妹这幅真诚期待着的目光。   迟疑数秒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后,红妙呼出一口气,顺从道:   “可以是可以,但按摩只是按摩……你可不准惹闹弄怪。”   “惹闹?”少女歪了歪头:“我怎会对师姐捣怪呢?”   她在师姐面前,可是一直都很乖巧的——至少夕恒自己这么认为。   红妙抿了下唇,看着对方伸来的纤细十指,没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   随后,就像是向妖魔献出灵魂一般,将自己躺在床上。   衣裳领口的细带被指尖轻轻解开,身体的受缚感顿时松解,红妙下意识将四肢紧了紧,心底总有一种毫无防备地面对着什么的,隐隐的不安之感。   夕恒轻呼出一口气,气息伴着凉意播散在她的肌肤表面,随着一阵微颤,汗毛都隐隐竖起。   “别这样……”红妙不太适应。   随着夕恒两手落在她的手臂内侧,这种不定感愈发强烈,甚至令她身子都绷紧了些。   同时,心思也逐渐反而变得柔弱。   “只是吹一下,师姐怎么就紧张起来了?”夕恒眨眨眼,觉得这种反应有点有趣。   师姐两颊微微泛红,未有多言。   “不过紧张也没关系,我会帮师姐放松下来的。”   正因为身体紧绷着,才需要按摩不是么?   夕恒静静想着,十指一点点捏着师姐的手臂内外,从前臂挪到更加柔软白嫩些的上臂,再按在肩膀与颈部后侧……随后缓缓向下。   ……   一夜多事。   夜初按摩时,师姐不知为何越按却越敏感,本来对着肩头按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关系,但一旦再向腹部划动,立刻就会打一个激灵,躲避起夕恒的手指。   说这个地方不能按,那个地方也不能碰……   半醉状态的夕恒有点难以理解,在她心里,这种简单按摩只像是在澡堂搓澡,根本无需太顾忌什么才对。   不过,师姐居然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羞涩模样——这倒是相当有意思。   还有按摩期间,师姐对自己的探手触碰做出的种种反应,也是趣味十足。   “师姐小时候没有搓过澡么,按摩也应该要全身上下都来一遍才对吧?”   红妙羞红着脸,闪烁棕黑眼瞳一直盯着师妹。   她已经搞不清楚,夕恒到底是在装不懂,还是在故意戏弄她。   她捏起床上松软被褥,再遮住自己的身子,只说:“这个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夕恒歪头。   “如果是师妹的话……意义就不同了。”红妙说。   “意义?”   “……”师姐又沉默了,犹豫后说:“总之,就到这里吧。”   “啧,师姐好弱。”夕恒自己明明还想再按一会,可师姐却已经不行了。   她甩了甩有些湿意的手指,一副无聊样子。   红妙抿了下唇,她可不想被谁说弱:“要么我也为师妹也按一下好了。”   “好啊。”夕恒倒是不在意。   “师妹,躺下。”红妙深吸一口气,态度都显得更认真了些。   好似接下来不是要给师妹按摩 ,而是将要进行什么非常重要的决斗似的。   夕恒甚至都感到了一点古怪的气势,不过……按摩毕竟只是按摩,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刚开始时,她还游刃有余,毕竟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但随着师姐的手指碰过肩颈向下划动,落到腹部时候,夕恒身体就下意识颤了下,也立刻收住了小肚子。   师姐眼角微弯,目光当中传达的意思是:‘你不也一样?’   夕恒抿了下唇,收住一口气压下,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别再那么敏感,才说道:   “方才只是一时没控制住,不会再有了。”   她憋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但师姐手指的触感却还在腹部游动,或上或下。   丝丝温润游离在最缺乏安全感的几个地方,夕恒好几次都想抗拒避开,停下这场古怪的按摩。   某种奇怪的痒感游离周身,有些难以抑止。   夕恒努力不去多想,但终究还是有点撑不住了。   “停停停……”少女将两手护在胸间,两腿并拢蜷缩起身子,面庞明显泛开了几抹粉红。   “比咱的时间还要短,还说我弱,明明师妹才更弱些。”师姐心情渐好,轻哼一声。   “我方才是循序渐进慢慢来的……师姐却是直接伸手,这可一点也不同。”夕恒可不会承认。   “不然再来一轮?”红妙见夕恒不太服气,得胜一局之后就骄傲地提议道。   她自己也喝了不少酒水,此情此景之间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要让师妹明白,到底谁更厉害。   “好啊。”夕恒不避不让。   之后,本是用来放松的按摩,立刻就变成了她们之间较量的比赛。   直到夜深,面颊上都已添上了几分绯红的少女,才一起钻进被窝入眠。   ……   白日,凌乱不堪的床被上,夕恒揉着眼睛,慢慢醒来。   她清晨醒了一次,又躺下睡了个回笼觉,直到此刻午间,困意才真正了却。   夕恒缓缓睁眼,左右侧了侧小脑袋,看着床上一片混乱模样,回想起昨日之事,面庞又泛开丝丝红晕,越是回忆,心理越是复杂。   她一只手瘫在额头,苦恼道:“我昨天都做了些什么啊……”   …… 第六十一章、水到渠成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夕恒双手捂住脸颊,又重复了一句。   昨天的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能和师姐做出那些事。   按摩也就罢了,不过只是用来放松身体肌肉。   但自那之后,比试起对这种事情的忍耐力,也太奇怪了。   为什么自己当时就没觉得有问题呢?非要到现在醒来才逐渐有了点意识。   ……是因为和师姐饮下了一壶樱桃果酒,已经半醉了?   才会在酒后做出这种行径?   这算什么?酒后色性大发?   不不,应该也算不上什么色性,只不过是按摩罢了,没有真的搞些什么……吧?   夕恒试着说服自己。   但随着回忆愈发清晰,她的面色也愈发古怪,愈发觉得昨夜之事好似确实与情情色色有些沾边的地方。   “难道说,我真的喜欢,这种?”   她好像打开了了一扇不得了的大门。   夕恒咽下口水,想要忘掉。   可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幸好没有做到底……唔,果然是因为酒吧?以后平时用餐就不要直接喝下一整壶了。”   侧躺在被窝里小声埋怨了一会后,夕恒又将身子转去另一边。   师姐现在倒没在床上,她今日清晨就已经外出去买小院,雇侍从侍女了。   说是雇佣……但在这战乱之世,和直接买下整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此地还聚集着许多自金石城而来的难民,只要有银子,愿意跟着走的人到处都是。   随着时间推移,夕恒的羞涩过头的心情也缓缓平静。   她在床上坐起,抓起被随意丢到床铺角落的单衣,套在身上遮住裸着的身子。   随着一个个系带系好,赤裸的双足哒哒带着木板来到一旁衣架,再披上外衣系好腰封,于房间镜台前稍稍整理了下严实的衣装打扮,便行去一侧,两手哗地推开窗户。   冷风忽地吹来,将少女一头青丝连着身上衣摆一同波荡。   夕恒将手肘抵在窗沿,静静看了会楼外景色。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攒动,遥遥能听到卖饼的吆喝声,楼下不时又有小二的呼喊上菜隐隐来到耳边。   夕恒之前在金石城中,伴着几名师妹出院逛街时,也常见如此情景。   只是如今的金石,大概已经不会再出现什么祥和模样。   “那些金石城中大族的小师妹们大概也已经逃往各方……之后再难相见。”   有机会再见的人倒还有,例如颜红矶。   夕恒知道红矶所在,日后有机会前往京城的话,定会与她相逢。   “最近这段时日,就先在这江宁城里研读一下阒灭剑法吧。”她自言自语道。   “之后还需搜集其他的化劲功法……或者试着换个身份混入黄眉山军中,去他们的武阁观看化劲武学,亦或者前去各大宗派山门……”   夕恒现在自身的实力还不算特别强,无法直接抢夺。   不过她自己现在有着四本化劲武学与一本残篇,兴许可以以此来作为交易。   但江湖人心险恶,若是直接暴露了自己有着多本化劲武学,必然会有许多武者趋之如骛,说不定只要说出,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追杀而死。   “要小心谨慎一些……”夕恒自言自语。   她现在被天梁军通缉着,而天梁与黄眉山有着合作,而她这一世也确实杀死过几名黄眉山的高手……   只要在武林当中现身,必然有黄眉山中人来取她性命。   “之后在武林活动,需要学些易容之法吧。”   “不知师姐有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等她返回便问一下好了。”   夕恒关上窗户,又回到一旁桌边,重新拾起了那本阒灭剑法的残篇继续翻看起来,希望这次能多有些理解。   时间渐渐抹过。   到了下午,忙了一天的红妙师姐返回酒楼,登上台阶,敲动房门。   夕恒听出是师姐在外,靠近打开。   “师姐。”一想到师姐夕恒就想到了昨日那些事,声音莫名变得拘束。   红妙抬眸瞥了一眼:   “师妹倒是悠悠哉哉。”   她为了找一个合适的院子买下,几乎已经逛遍了整座江宁城中部。   “师姐一日辛苦,我为师姐斟茶。”夕恒接连退步,礼礼貌貌地拿起一旁已经放冷的茶水给师姐缓缓倒上。   “斟茶还不够。”红妙却说:“昨日那种按摩也再来一次好了。”   夕恒身子忽地顿住。   很明显,对于昨日那些行为,红妙师姐的态度明显与她不同。   夕恒只将其当做是酒后出的乱子,想着快点忘掉不再提起,但师姐似乎对此相当相当感兴趣。   做了一次,就想再做第二次。   “不可以吗?”师姐靠近问。   “对,对不起?”夕恒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总之先道歉。   红妙眼底闪出一丝幽怨:“明明是师妹先来的,现在却又说不愿了?”   夕恒无言以对,只是强行找了个理由道:“今日,今日就算了……昨天搞的手有些酸。”   红妙明显听出这是个托词,啧声道:“那之后再做。”   哪有暗劲修者会手酸的,就算有,睡了一晚上也早该恢复了。   “之后 ?”   为什么还会有之后。   “嗯,过上一两日。”红妙师姐轻描淡写地说罢,不给夕恒反驳的时间,直接转移话题说:   “今日我在外看了十几座院子……城中兜售小院的大户着实不少,价格也还算适中,看来看去,最后是选了一处布局与我们红线剑院有些相似,只是更小一些的家族庭院,你看如何?”   她说着,从腰间包裹当中拿出了一枚卷轴递来。   夕恒无奈接过,翻开卷轴,见其中布局有着花坛、小水潭、竹丛泉水与可用于练剑的空旷场地等等、又有耳房厢房游廊马厩等等多个房室,各个房间位置确实与红线剑院有些相似,便点了点头:   “就买下这处院落好了。”   “那我明日便将其定下,再领带侍女买些新的家中用物,明日夕阳落了,我便带师妹过去。”红妙微笑道。   “家?”   “我与师妹的家。”   ……   一日后。   夕恒骑着大马离开酒楼,跟着师姐来到宅院门前,下马入门后先是一道青石板铺成的长路,两边立着几株梅花树,虽是寒风瑟瑟的天气,但花儿仍然鲜艳。   道路尽头是一面刻着迎客松与日落燕飞场景的影壁,转身便是第二进门的垂花门。   再走入其中,即可见到一片被半人高的大石头环绕的潭子,其中还有些游鱼不断穿梭。   泉水徐徐流淌,深绿的竹丛扎在一边,被一片干草围绕。   鹅卵石长路绕过几个小景物,终点则是一道长游廊,又环绕了一圈,就到了正房。   房中并不如其他地方那般空荡,而是站着十名身姿模样各不同的侍女仆从,见她们前来,便屈膝俯首请安。   “大小姐,二小姐贵安。”女声重叠在了一同。   夕恒眨眨眼,脚步停在了当场。   “各自都记得自身职务么?”红妙倒是平淡:“对二小姐介绍一番。”   “诺。”   接着侍女便从右至左向前一步,朝着夕恒讲道何人洗衣备浴、何人清扫打理、何人管理马厩等等……   一个个侍女名字落在耳边,有些呆滞的夕恒大都没有记住。   等眼前侍女各自介绍完了,夕恒脑袋中却还想着一件事,转头看向师姐作问道:“为何师姐是大小姐?我是二小姐?”   “因为我是师姐。”红妙浅笑道,伸来左手轻轻拂过夕恒自然散着的发缕。   “这种称呼听起来,总像是姐妹一样。”   “那换一种,称你为夫人?”   “我才十八岁欸,再说了,称我为夫人的话,又该称你什么?”夕恒还在吐槽。   “叫我家主好了。”   “还是称呼小姐吧。”夕恒摆了摆手,勉强同意。   红妙点头,转眸对前端侍女说:“你们各自去忙吧。”   “是,大小姐。”   侍女们各自退散,离开主房。   “这些侍女大都有着做事的经验,只有最为娇小些的霜花还需锻炼,是我看她可怜所以收下。”   夕恒对此无所谓,只是问道:“我的卧室是在哪边?”   “就在主屋后方,你我同住一房可好?”红妙领着夕恒走向一旁廊道之中。   “……”夕恒总觉得,如果继续与师姐同床共枕的话,迟早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过又想起,自己在这处宅院当中应该不会待上太久,时不时就会外出寻觅化劲之法,所以住在一起应该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便点了点头。   夕恒这两日时间,犹豫了这么久,差不多也释然了。   就算与师姐真的有了关系又如何?   红妙师姐看起来没什么不乐意,只要迈过自己心里那道槛就可以了。   并且,她也确实有些兴趣。   既然起了兴致,也许自己就算这一世没有去做,之后轮回转生几世应当也会尝试。   不如,就落在师姐这里好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夕恒扶额低头,愈发无奈。   她现在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迈过心里的槛,又觉得事奇怪,又隐约觉得接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若师姐想要,该怎么办呢?   少女面颊泛红。   思索之间,师姐也已经带她来到了主房的内部卧室,里面布置雅致精细,青瓷花瓶当中插着几株百合花,有红纱伴在窗边,又可见几根红烛的烛光波闪。   香薰播散着一种的醇厚的奶香,令人口齿生津。   夕恒刚走入房中,下一刻又听得师姐脚步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房门便被徐徐合上,咔一声反锁。   室内因此,更显了几分黯淡。   她疑惑回头,又见红妙靠近过来,右手食指拇指不知何时捏来了一朵花束,并将那轻柔的花瓣伸到夕恒身前。   红妙无言无语,用花瓣扫过夕恒的胸口、锁骨、颈间、下巴与唇瓣。   “今日,师妹可不要推辞了。”她声音柔和温润,映着烛光与夕恒面容的眼底闪烁着丝丝媚意:   “不然,师姐可就要伤心了。”   花瓣轻轻拂过少女的薄唇,红妙师姐右手轻轻一摆,这道花枝便顺然落到地面。   夕恒不知此刻应当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好,而师姐也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双臂轻轻张开,朝着她拥了过来。   一股温热与香意触在少女心田,将她脑海中已经逐渐混乱的思绪变得愈发朦胧。   “师姐……”   “嗯。”   不仅是衣着与肌肤,被师姐紧拥着时,夕恒都能感到对方与自己的心律合拍着逐渐加速。   红妙将双臂稍稍放松,带着她朝后慢慢走动。   等到了地方,她将搂在对方腰后的双臂松开,朝着肩膀轻轻一推。   已经呆住的夕恒也没再继续保持平衡,就这么一下便朝后瘫倒,扑一声落在松软的床被上。   红妙站在一旁,两手落在头后解开了缠着长发的束带,同时也将衣裳领口系带解开,让一身外衣悄然落下。   她靠到床边,抬起右膝,落在了夕恒稍紧的双膝之间,并且慢慢再朝前推去。   她趴在床上,先撑着身子,从上面看着自己这玉软花柔的师妹。   “不是说……按摩吗?”夕恒渐渐理解自己正在什么境遇当中,悄悄小声道。   “师妹,你真可爱。”红妙轻笑了下,右手抬起抚向夕恒面庞。   指尖划动,在少女敏感的脸颊上留下的了一道酥痒触感,久久不散。   “这次,已经不是按摩了。”她说。   “……”   红妙将一只手压在夕恒肩头,半闭起迷离的双眸,向下俯身。   两点柔润的薄唇相近。   花瓣相贴在了一起。   ……   转眼,冬去春来。   虽只是初春时节,但经过了先前那如此寒厉的冬日,迎面吹来一阵阵没那么冷的暖风,也会人身心多增上几分暖意。   过去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夕恒又回归了当年居住在红线剑院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   毕竟外面天寒地冻的,比起离家外出游荡,任谁都更想好好待在有着炉灶供暖的室内,最好是可以直接躲在被窝里面。   夕恒经常盖着泛有丝丝耳旁同床之人的体香的被褥,裹着身子蜷缩,不愿起来。   但她毕竟还没那么慵懒,每日也会起床出门练剑,研读搜集到的化劲武功与从城中书阁里买来的有关书籍,另外也学些其他的技术。   例如,易容术。   自从夕恒当初在建昌城给天梁军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之后,她的名声就已在江湖当中传播开来。   到如今,几乎整个江湖武林间每个大小圈子,都已流传过了她的存在与事迹。   但这一世,江湖武者为她所定下的名谓称号,却与之前作为皇帝的那时候,差别甚大。   当初她被称为‘侠皇’,乃是天下武者行迹第一人,被称为为国为民之大侠。   而现在,江湖中对她的称呼却换做了‘血妖’两字,将她描述为吸食人血的恐怖妖怪,希望天下武者见了必要诛杀之。   这种恶称传言自黄眉山中发出之后,就好似通缉般传遍了武林各地,甚至就连夕恒所住的江宁城中聚集了不少武者的黑道黑市,也出现了一些关于她的通缉画像。   搞的夕恒每次出门都要戴个纱帽来遮下面容,她虽然不怕麻烦,但麻烦毕竟是麻烦,没心情杀人的时候,暂且躲上一会也好。   就在这期间,夕恒便决定出远门前,必要先学会易容术,换一副与通缉画像上有些差别的面貌。   至于易容术的来源,则是从师姐想办法得到的。   虽然红线剑院的传承中没什么易容之法,但曾经的血线剑派却有,并且师姐也知道易容术如今流传在哪。   就在,那经营刺杀与情报生意的血子组织当中。   红妙作为血线剑的后人,与血子算是有些关系,从中讨得一副抄本也没那么困难。   只是即便如此,也要支付一定的代价。   这代价并非钱财银两,也并非以其他武学交换。   血子将易容之术交于的同时,直言说日后有机会,要红妙协助她们完成一次刺杀。   夕恒当时听闻时对师姐说,日后血子要使用这个机会交代任务,就直接交给她来完成就好,红妙师姐不必动手。   毕竟这易容术是她自己要用,那么代价也应该自己支付。   夕恒与师姐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又同床共枕了那么久,本心因为读档轮回的能力再怎么淡漠,也难免有了那么丝丝感情。   现在她就算自己死,也不想师姐消失。   她甚至都想过要不要在这里定下一个存档,将来就算分离了或者生死相隔,只要读档,就能直接回到与自己相爱相亲的师姐身边。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算这一世要存个档,也不必现在立刻就存下来,可以在之后去北方边境战场锻炼剑意时存下,那样的话既有师姐相伴,又能在存档中多加一个练剑的场地。   亦或者,也可以在即将面对一名必须击败的大敌时存档,像是那种可以复活的游戏一样,一遍遍读档重来,最终以完美的过程来击败眼前的boss。   夕恒希望一档多用,不急于这一时。   ……   如今,师姐带来的易容术,夕恒也算是已经学了差不多。   她简单画了个细剑眉,再用易容所用的特殊长针在眼角一划,原本充斥着英气贵气的丹凤眼一调便成了稍显慵懒的睡凤眼。   眼底的凌厉英气被稍闭的眼帘掩盖,稍稍眯着的眼眸伴着轻轻勾起的薄唇,她便成了温柔善良、似有笑意、赋有韶匀的模样。   若不带腰间长剑,再换上一副绫罗衣裳,看起来就会更像是位大家闺秀,而非江湖侠女。   不过就算别着一把剑,她此刻一身气质也更接近带剑文人,不像面貌沧桑狠辣的江湖武者,更不可能会有人将她同武林中广为流传的血妖划上等号。   仔细看了遍镜中自己这幅与曾经相差不大,但眉眼气质已有了不小变化的模样,夕恒轻轻点头,满意之后便将手里易容长针放回了准备好的行囊。   时隔一个多月,她又要出一趟远门,行礼都已备好。   不过今日已经入夜,她打算明日清晨再离开。   至于今夜要做什么……   少女回眸看了眼床铺,指尖触向自己外露的白嫩脖颈,顺着柔软的肌肤向下划动。   等师姐也从书房当中回来,就知道了。   “今日不妨就在浴房当中亲热好了。”夕恒自言自语着,轻轻呼出一口热息。   不过多久,房门处传来了淡淡的脚步声。   透过烛光,一道影子掩在门前。   红妙的身影晃动,雕花的房门被拉开。   见了其中夕恒与从前略有差别的模样,她浅笑道:“又在练易容术?”   “师姐。”夕恒声音柔软,声音落罢,却是将自己的小舌头落在了唇上。   这两字似乎已成了什么开关按钮,只要这么柔情绵绵地说出,身体就会有所反应。   “怎么我才刚回来,师妹就又起了兴致呢?”   虽然当初是她主动,但到现在,却是夕恒要求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以至于,夕恒隐隐都要代替她,换成为了主动的那一方。   “真是色胚子。”红妙啧声道。   “别这么说……师姐明明也一样。”   …… 第六十二章、献可替否   翌日清晨。   道别了床上已经变得昏昏沉沉的师姐之后,精神饱满的夕恒换了身侠客劲装打扮,来到小院马厩,将准备好的行囊挂在马鞍之后,坐上马背便离开这座居住了一月多的江宁城。   马蹄踩着官道,途径大大小小的村落与苏州、归安、秀州、三座大城,朝金石城奔去。   夕恒盘算着时日,认为那位被江湖人称为惊涛剑的郭正我大侠最近应该已经来到金石城中——她要取得对方手里的化劲武学。   若是能够交易换得,再好不过。   自己应该打不过那名化劲武者,无法直接抢得。   最多,也不过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不过他这一世,还会不会来金石城呢。”夕恒不太确定。   如今的金石已经不再有以往的繁华模样,自从天梁军靠近,城中许多民众离城逃窜,而仍留在城中之人,又遭到天梁军洗劫数遍,如今还活着的怕是也已经没几成了。   之前一世,郭正我来金石城是为了寻找功法传人。   而现在,城中人数兴许都已经不足之前的五分之一,说不定这一世会去别的地方……   “总归不能一直待在江宁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论在否,都还是出门过来找找吧,说不定就在呢。”   夕恒用手指抬了抬戴着的白纱帷帽,望去远边,已经见到了金石城那道熟悉的厚重城墙。   青灰色的城墙底部还有着不少被战火灼出的碳灰痕迹,地面看起来像是打扫过,却一样留着干枯的鲜血痕迹与一些折断的干戈武器。   城门前堆着许多身穿黄衣的带刀守卫,几根旗帜插在城头,旗面大大的‘天梁’二字,伴着长风呼呼滚动。   金石城作为北部要地,天梁军没像是对建昌城那般不管不问,只留少量士兵驻守,而直接留下了一阵大军,又令诸多本就出身佃农的杂兵归田,甚至还从其他几城迁来了不少人口,传言方天德要将金石打造为之后的天梁都城。   除了农田,城中商业工业也在努力恢复,各种店铺冲开,入城条件更是较为宽松。   夕恒在城门付了二两银子,说了句自己是江湖侠客,便被轻易准许入内。   卫兵对待入城者相当地漫不经心,没有盘查所带物品,甚至没让夕恒摘下帷帽,就直接放人。   这让早就准备过几种身份说辞的夕恒都有些不爽,闷闷入城。   城里倒还有些人烟,无论商铺家宅,门前大都挂着红联与方正福字,还残留有些之前春节的气氛。   但到如今,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身影,实在称不上什么繁华。   小半商家铺子也都开着,可客人寥寥无几,街上秋风吹过,也落不到几人身上。   这情景就好似乡下某些人口稀少的小镇,而非一座处在中央地带的大城应有。   只需在城中走上一遭,便可发现,天梁军声称已经恢复的各行各业,都没能起到什么成果。   夕恒左转右转走至中城边缘,绕着远路又回到了熟悉的红线剑院之前。   剑院那张褪色的大门紧闭,上方牌匾愈发模糊,与金石城大多房屋院落一样寂寥无人。   天色逐渐昏沉。   夕恒愈发觉得,自己是白来了一趟。   如此残败城池,郭正我很可能不会来。   太阳落到西头,泛散着橙红色的暖光,层叠的乌云被红光透进,染成了火烧似的云彩。   她转身前去中城,准备寻个客栈酒楼暂先住下。   一路可见,地面石板血痕无人清洗,哪怕下过雪雨,一些地方仍是其他位置更显暗红。   当初那场攻城的血绝不只流在城墙,城内更为残酷。   守城官兵至少还有着杀敌的能力,天梁攻城的损失比官兵更多数倍。   而自从城破,留在城中的平民就全无了反抗之力。   甚至天梁范军对于朝廷的仇恨,还会毫无理由的落到他们身上。   “这城中有股怨气……”夕恒隐隐察觉。   怨气透过街上血迹、墙面刀痕,透过路上行人眼底的冷漠与失神麻木,透过夜中每家亮着的窗内烛光,与其中湿冷的诡异臭味,传到少女敏锐的心感。   这种感觉令她有些不适。   夕恒晃了晃脑袋,抬头便见到,前面是一片商街,几座高大的酒楼底层亮着几颗红灯笼,但明显都没什么客人。   她将目光落在了最大的一间酒楼,刚走几步却听得侧边下方,有一娇嫩无比的声音轻呼。   “行行好,行行好……”   夕恒向声源看去,第一眼没看见,第二眼再往下,才见了一个体型幼小,刚学会站起来的孩童捧着半个小碗,颤抖着抬起手举过来。   见状,她马匹停下,平淡道:   “你几岁?”   这小孩似乎不理解,目光呆滞,仍只用稚嫩的声音说:   “……我,我想吃饭。”   夕恒只简单道:“你随我去酒楼,拿个饼吃吧。”   然而小孩一动不动,只是仍说着行行好三字。   “不吃算了。”她打了个哈气不再理会,甩了下缰绳就继续走。   马匹来到一旁的酒楼下方,就有店家小二热情迎接。   夕恒随意丢去几个铜板作为小费,让对方给马儿喂点好草料,便下马进了酒楼,落座等对方盛上菜单。   “怎么菜这么少?”   夕恒之前与师妹逛街时也来过这里,那时候菜单可谓是琳琅满目,现在被天梁占了,就只剩下了简简单单的一页。   “而且肉菜都是鸡鹅……没有别的荤菜吗?”夕恒啧了一声。   “客官……咱们这客人少,备菜备肉也都少些,不过这鸡鸭鹅都是现杀的,保证新鲜!”店小二勉强在艰难的条件下勉强做着推广。   “随意上两肉菜,再做一碟菜饼。”夕恒摆了摆手,这上面菜点都不合她心意,也就随便了。   “好嘞。”侍从端着菜单跑去后厨招呼安排。   因为整个酒楼晚餐期间只有夕恒一位客人,上菜倒是挺快。   至于好不好吃……只能说太过家常,味道都过于平庸,这酒楼里的厨师兴许是天梁军中会烧菜的杂兵转行。   两个肉菜味道一模一样,反而菜饼还算好吃一点。   随便夹了几筷子,简单填饱肚子之后,她便让店小二拿点草纸,将饼包住。   夕恒走出酒楼,没过十几步就到了那乞讨的小孩身边,把面饼丢了过去。   “诺,吃吧。”   “……”小孩用又短又小的双手努力解开包装,看着油饼,连忙咬下了几口。   他的牙齿似乎还不足以将其直接咬断,还要歪头一下将饼撕开,才能吞进肚子。   夕恒转身离开,却听得后面小孩又说:“行行好……”   “不是有吃的了吗?”夕恒打了个哈欠。   她可不打算管这小乞丐,只是见有面饼剩下,为了不浪费粮食,才拿过来。   “行行好……”那个小碗又被推了过来。   “你还要钱?”   “钱,钱!”小孩着急起来:“没钱回去……会被大人打。”   “哦?”夕恒转回目光:“是有人逼你来乞讨的?”   “行行好。”对方只是低下头,两只直直伸来的手捧着破碎的小碗。   “那好。”夕恒心里杀意缓缓浮出。   她从钱囊中捏出三小块碎银,精准地丢进小孩碗里。“你且去吧。”   小乞丐直接跪了下来连连点头,他似是不知如何正常地表达感谢,跪后,他就抱着手里碎银和面饼跑走。   夕恒则以轻功跃至房檐,盯着下方昏暗街道间快跑着的小乞丐, 在屋顶上无声慢慢跟着。   小孩绕过几个潮湿小巷,再努力爬过了一个狗洞,顺着捷径来到了一处小破院子。   院中亮着灯笼,里面并列站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童身影,大的能有十二三岁,小的看起来也不不过两三岁的模样。   前头有两名面目丑陋的中年男子,加一个的驼背老头,正拿着打手竹板狠狠训斥座下这些幼年儿童。   “吃我的喝我的!一天还讨不得两个铜板!我领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男人拿着竹板喝道,随手就往身旁的一名小乞丐身上猛抽。   孩童被打出一声痛呼,浑身颤抖呜咽。   “还知道疼!”大人喊道:   “你们这群狗东西本该在街上趴着冻死,是老子把你们领过来养活!每日讨的连饭钱都赶不上!不如各都打断条狗腿!”   “别,别……爹爹,俺们能讨,能。”一个男孩又被吓哭,抽着鼻涕说。   “明天没五个铜板!先打瘸你。”男人恶狠狠说罢,又扫了一遍:“云狗子呢?还没回来?”   下面孩童面面相觑,眼里迷茫。   “难道跑了?竟敢跑了?!”那瘦弱汉子又把手里竹板猛打出声:“明天不用讨钱了,去把他给我找来,我非得把那狗子两条腿打断!找到的有糖吃!”   一听有糖吃,下面孩童便本能地露出贪婪目光。   但没等他们的小心思动完,被称为云狗子的小孩就用两只手紧攥着小块碎银,跑回了院子。   手持竹板的汉子看见,只吼道:“咋得回这晚?”   “钱!钱!”小孩气喘吁吁地来到那汉子身前,张开双手。   见碎银子的闪光,对方态度立即好上不少,哈哈大笑:“好!好啊!云狗子今天讨了银子,今天有块糖吃。”   “谢爹爹。”小孩跪下来。   “银子?”后面那驼背老头与另一男人也露出贪婪目光,靠近过来查看。   夕恒在房顶上扶额,她给的碎银子足够换十斤蔗糖了,对方却只给一块。   她于是显出身影,坐在房顶上道:   “剥削也不是这么剥削的吧?把无家可归的小孩当奴隶用,着实该死。”   “谁?!”手持竹板的男人一惊,朝后回头。   “你不配知道。”   夕恒拔剑跃向下方,手里刀剑一转,直刺向对方颈间。   凡人自然来不及躲避,剑刃一进皮肉,便嗤出大量鲜血喷洒。   那人捂着喉咙睁大眼睛,摇晃着朝前倒下,脑门砸在青砖,磕着蹦跶了下。   “武……武者!”驼背的老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将双手放在胸前求饶:“大人饶命。”   “饶?”夕恒听不懂这个字,手里长剑一挑,又是半个脑袋凌空而起。   “大人,别杀俺,别杀俺!”旁边另外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声音颤抖:“俺都是被逼的!俺没想跟他们一起吃的。”   “吃?”夕恒半秒后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瞬间感到一阵恶心,长剑一扫便将对方脑袋砍下。   看这三人死不瞑目的样子,她心神才安定了些。   少女抹掉剑上鲜血,收剑入鞘,目光转向旁边已经瘫到一旁角落的许多小孩。   这些年龄各异的孩童在她目光之下瑟瑟发抖。   “你们若是真都无家可归,就一起报团取暖吧,即便继续乞讨,也比被那几个家伙控制着要好。”她转身离开。   朝着这座小破院的院门没走几步,忽地有一道身影挡在了院门之前。   他头戴斗笠,一身灰黑披衣模样破烂,衣裳边角划有几道剑痕与已经褪色的血痕,腰间明显别着一般朴素剑鞘,外露的面颊上都是皱纹。   夕恒将右手放在剑鞘准备拔剑,认为对方是奴役孩童的恶棍同伙,要来找她麻烦。   下一刻才意识到,这幅身影有些熟悉。   脑海中闪过许多回忆,片刻后她认出熟悉感自何而来。   对方似乎就是她此途前来,要找的郭正我大侠。   来者斗笠下的眼瞳静静看过小破院子中几具淌血尸体,又扫过那些发愣呆滞的孩童,最后才落到了夕恒身上。   “那几人死了,这些孩子的境遇也不会好。”老者讲道:   “你虽是一剑斩了,心里畅快,但之后他们仍会发展成先前那副模样,要么再受人控制,要么按年龄体型大小我尊你卑,因为他们只会这个。”   关我屁事,我只是来杀人的。   夕恒心里虽这样想,但她毕竟有求于这位郭正我大侠,还是做出了一副尊重江湖长辈的模样,抱拳道:   “郭前辈,没想到你也在这城中。”   郭正我没理,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我昨日便知了此地之事,初时也曾想将其除掉,但经过一日观察,觉他们虽是恶人,也着实对这些孩子有过不少照料,哪怕是为了奴役取利,这几人也确实将本应死去的孩童养活,助其渡过严冬,我愿劝诫他们弃恶从善,可今日一来,你却已经将其杀了。”   “郭大侠心善。”夕恒简单应付道。   她自己倒不太能理解,既然想杀就杀,考虑这么多干嘛。   “我问你。”这老头背着双手说道,一副老成模样:   “你诛杀恶人,虽是做了侠义善事,但杀了他们,孩童可能死得更快、过得更苦,又当如何是好呢?”   “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夕恒随意说了个梗。   郭正我摇头道:“并非拿剑斩恶,善人就会过得更好,你我江湖人士的行侠仗义大多时候反而会使情况更位难堪,光靠一身武力,救不了这世间万民。”   这话夕恒听着就不怎么同意了:“只要将该杀之人杀尽,善人自然过得更好。”   “可过不多久,善人慢慢也会成恶。”老者否认道:“人心中天生就有恶念,只要有了权有了力,那么恶意就会滋生蔓延。”   “那就再杀。”夕恒只说道:“直到再无人胆敢为恶为止。”   “普天之下,谁人能有这能力?哪怕让那些贪官、村霸、黑道恶棍,山匪流氓跪下让你砍杀,你挥剑挥一辈子也杀不完。”   他讲:“哪怕有……就如当年赵国太宗执剑起兵之时,便是将前朝大吴的奸凶暴徒杀过一遍,可到如今,大赵还不是同样如此?奸臣陷害忠良,昏君误国导致天下民生溃烂,东南起义而西北蛮夷,遍地流民国之将亡……”   “个人勇武能解眼前的一时之困,却解不来天下之困。”   “要为天下解困,还是需要学文传道,继过往圣人之学问,才能为之后万世开太平。”   “杀人,不如教化人。”郭正我感叹道。   “郭老所言差异。”夕恒反对:“这世上该杀的人太多,不让他们血债血偿,可发泄不了生民之怨……你也许是个善人,但要救国救民,反而不能太善。”   她曾经也是个皇帝,虽然只不过坐了半个月的龙椅,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不能太善?”对方眼底显出疑惑。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夕恒直白道:   “至于应当如何使大赵太平安稳?便必须设立完善严格的律法与检察机构……此事此时就难以达成,又需先发展科技,至少需使家户的冤情苦难可以不受封锁直达京师,如此以民监官,达成官民共治、官民共善,而此事前提必先要将如今大赵国的乱象全都安顿,以大军伟力扫清六合创立安稳之世,再向天下太平徐徐图之。”   这些事夕恒早在当年做皇帝时就已想过,只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与班底来推进。   之后为了号召天下人帮自己寻仙,她应该会再坐上龙椅,期间可以试着将大赵打造为一个太平盛世。   毕竟自己一个人寻找仙踪,总比不过动用整个大赵的国力。   “斩业非斩人?”这老头盯了夕恒许久,恍然之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张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本宫乃大赵帝姬,赵夕恒。”   ………… 第六十三章、碧海惊涛   “本宫为大赵皇家嫡女,赵夕恒。”夕恒淡然说道:   “若按即位顺序,那皇位如今应当由我坐着,只是本宫在外游荡太久,也不愿去争了。”   “帝姬殿下?”郭正我惊愕片刻,眼底闪出一道精光,立刻抱拳鞠身行礼道:“怪不得总觉阁下面貌熟悉,原来是皇家后人,方才失敬了。”   听了这重身份后,他心中原本疑惑渐渐消散。   平民草莽武者说出方才那些言语,可称奇特诧异。   但若对方本就是皇家子女,有如此远大抱负,就不奇怪了。   郭正我心里甚至隐有预感,对方所言,在未来兴许真能实现。   因此,态度多增了几分敬意礼貌。   “大侠不必多礼。”   原来自己这公主的名头还真能唬得住人呀……   想罢,夕恒便转到正题:   “大侠在这动荡时日前来金石城,是为何事?”   郭正我迟疑片刻,向帝姬说:“是因老夫所学内功有预感之能,近日夜观天象,察觉当是传功寻徒之时,缘分正在金石……我是金命,五行缺水,应当寻个水命的徒弟,便来此城中寻找那位有缘之人收徒。”   “可寻到了吗?”她与其好似随意闲谈。   对方将抱拳的双手稍放,望去院中几名孩童:“这院中有一孩子稍有灵性,但还需观察其是否有诚挚赤心才可教授。”   夕恒见聊到重点,接话问道:   “大侠是要教何种功法?我能学否?”   郭正我愣了会,片刻后苦笑道:“殿下莫要说笑,您身为皇家之人,怎能学老夫这种草莽功夫呢?”   “本宫听说,郭前辈身上有一本绝世内功?”夕恒这一途目标虽是对方的化劲武学,但对这绝世内功还是很有感兴趣的。   “殿下所知不错,但这内功只有诚挚赤心之人才可习得。”对方摇头。   “我不诚挚吗?”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只用半眯着眼睛静静盯着。   “好吧,也许赤心没那么明显。”夕恒啧了声,继续道:   “明人不说暗话,郭老,我需要你的化劲剑法,可能用我从皇宫带出的化劲武学作为交易?”   “哦?”郭正我神情变得更为严肃了些:“殿下为何想要。”   “我要推演血线剑法的化劲阶段,自然需要其他化劲剑法作为参考。”夕恒简单道。   郭正我轻轻点头,这理由并未出乎他的所料。   但他却没有直接回答同意与否,而是转眼反问道:   “殿下可否认识上一代的千秋帝姬?”   “赵千秋么?自然认得,她是我姑姑。”夕恒随意回答。   “当年归隐之时,千秋帝姬也曾前来寻我,以同样理由请要碧波惊涛剑法。”对方眼里泛开回忆之色。   “我当初将秘籍交于,但传言她已身死于北境边疆,兴许至终也未能推演出血线剑化劲,当真可惜……”   “而夕恒帝姬殿下是她后人,老夫自然也可以给予,也不必殿下以皇家武学作为交换,只需回我一问即可。”   “什么问题?”夕恒应道。   她倒没想到,向郭正我索取化劲之法居然会这么容易,还以为要用几本化劲武学才能勉强换得呢。   来之前,她又是备好银两珠宝,又是抄写秘籍,又是买了把好剑,还在手臂上绘上了好几个法术咒纹……   到现在却无一派上用场,只需回答一个所谓问题就行。   早知道就不准备这么多了。   郭正我脱口而出:“两月前的建昌城妖邪一案,可是殿下您以血海大法所为?”   “……”夕恒原本自信满满的模样忽地一顿,愣在原地。   这家伙怎么知道血海大法的?   她脑袋忽转,立刻回忆起,之前一世对方就曾说过血海大法……她差点忘了江湖当中,原来还有识得血海大法的人。   而她在建昌城用的法术,好像也已被此人认出。   少女抿了下唇,指尖下意识触向腰间剑柄。   听到这问题,夕恒第一个想法就是灭口。   不过下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打不过对方,还是将手指放下。   见到郭正我半眯着的眼神,夕恒便知道自己再说谎也瞒不住什么了——武者可以凭借细微动作来察觉对方心思,难以欺骗。   “是我干的。”她认了。   郭正我点了点头,便将身后背着的行囊解下,从中取出了一本封皮有些老旧古朴的书册:   “请帝姬拿去抄录,三日之后回此地返还即可,尽量不要将剑法交于他人翻看。”   “欸?”   夕恒没想到对方态度会是如此,不由得问道:“整个江湖武林都在通缉血妖,你对我没敌意?”   如果角色互换,她绝对会直接拔剑。   这种没理由的善意,让她感到有些不太适应。   “殿下是大赵帝姬,诛杀天梁贼军对帝姬而言是分内之事,虽是用了邪法造出骇人之景,但这是朝廷与叛军之事,老夫有何理由插手?”   对方摇头:“我不过是想知道,如今血海大法是在谁身上罢了。”   “哦……”夕恒大概听明白了。   “但,还请殿下莫要受此邪法变了心神而残暴滥杀,胸中定要保有你方才所言的天下太平之大志,不然终会有所报应。”对方语气认真。   夕恒倒是没那么认真,随便点了点头,便接过对方手里的惊涛剑法打开翻看。   淡白月色照在书籍的老旧麻纸,少女一目十行地看过其上文字,仅仅速读了几页,心里多就多了几分思路。   这部《碧波惊涛剑法》不再是阒灭剑法那般残篇招式,几重心法招式都全须全尾,也不像河洛鱼龙剑法那般难以看懂,还需配合星象数学等等知识才能明白。   “惊涛剑功法招式突出层叠二字。”一旁老者随口讲解道:   “使剑之人劲力一重叠着一重,力量滔滔不绝,越是挥剑、剑就越强——它不似其他剑法那般每一招式都将劲力爆发而出,而可将气血劲力留存于招式之内,使其重叠成万钧之势,气势汹涌宛如排山倒海、巨浪淘沙,如浪潮般一重接着一重,所以名为‘碧波惊涛’。”   “等到剑招叠起,哪怕修炼肉身横练功夫的化境强者,也不可硬接。”   夕恒点了点头,速度翻看了十几页,便看出这部剑法威力极为惊人,同样也重视技巧速度,甚至又有着不少的防御招式,对比起血线剑法几乎没有缺陷,搞得她自己都有些点想要直接原地重修了。   不过这部剑法的剑意与血线剑法着实相差甚远,重修的话很可能会因为走火入魔气血攻心而死,也不知要死几次才能重修完整……   并且重修之后剑意受损,还要重新修练,夕恒不想放弃现在自己的血线剑意,还是打算按原本计划来。   几分钟后,她将手里秘籍缓缓合上,对身边老者简单道了声谢。   “帝姬殿下不必客气。”郭正我退后半步:“老夫便不打扰了,今日在此暂别。”   夕恒刚刚点头,便见对方身影一闪,飞快跃至一旁瓦房房檐,转瞬化成一道灰色消逝。   “这轻功真快……不愧是化劲。”   少女回过头看着手里秘籍,问道:“我何时能成为化劲呢?”   “回去吧。”   夕恒同样高高跃起,留下一片寂静的破烂小院。   院中,十几名孩童见她终于走了,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地上三具尸体仍在流着血,大多小孩面面相觑,眼底满是迷茫。   只有方才被称为云狗儿的,那名不过两三岁的稚嫩幼儿,望着飞走的两位武者身影消失的地方,眼底流露着明显的羡慕。   他伸了伸自己软乎乎的小手,朝着空中抓了一下又一下。   ……   夕恒回到酒楼,在店家的领路下,来到自己订下了三日的房间。   脚步走过其中圆桌圆凳与镜台水盆,坐在了敞开的窗后书桌长案之上,将带回来的武学秘籍放在上面敞开。   一坐,便过了三个时辰。   “原来如此……真是精妙绝伦。”夕恒翻看数遍,不由得出声感叹。   这部《碧波惊涛剑法》,比起那模模糊糊阒灭剑法残篇,显然更完整且有用。   剑法统共有五重,其中两重明劲,两重暗劲,一重化劲。   明劲两重为‘滔天劲’与‘漩涡劲’,前者便是方才郭正我所言的劲力层叠之法,学会之后,能以一种微妙的气血流淌顺序,将强猛的劲力气血一重重交叠在剑招当中,其中虽也会有所外泄,但只要招式不停,每一招一式确实就会愈发强大迅速,逐渐变得无可阻挡。   与惊涛剑法相杀的同级武者,在涛涛不绝的剑法之下若是按照常理不断防守闪避,最终结果只有两种——要么惊涛剑武者的气血用完,要么在途中被愈发强大的劲力直接斩杀。   “面对实力相差不多的惊涛剑武者,一旦失去先手,就是必死无疑……”夕恒看出。   而后面的‘漩涡劲’,则是是一股好似太极拳般借力打力的巧劲,能用较少的劲力在攻防之间接下敌人的招式劲力,并且继承此劲反击回去,是极强的防守反击之法。   到暗劲后,还有‘陷涡劲’与‘淌流劲’两者可学,前者是一种防招,能将借来的劲力用在防御之上,对方越打,自己的防御反而越强。   淌流劲则是一股柔劲,在近身战时直接转剑为掌,以细微的暗劲打破敌人经脉,一击命中即可废掉敌人全身的武功。   而最后的滴水劲,更是无坚不摧的强大招式,乃是将惊涛剑法叠起的劲力聚为一点,一击下去哪怕铜墙铁壁也可直接刺透,是惊涛剑法中最恐怖的杀招,速度极快,力量极大,可近可远,又防不胜防。   一般只要滴水劲一出,就可以直接分出胜负。   夕恒看了看去,不由得又感叹了遍这武学的强度。   这本剑法,恐怕在所有的化劲武学当中,都是屈指一数的水平。   她之前曾翻看过的游龙掌与天罡童子功,都没能让她感到如此遥不可及。   自己所学的血线剑法,与这部惊涛剑法着实不是一个等级。   若让血线剑的明劲武者与惊涛剑的武者一对一决斗,获胜几率兴许还不足一成。   “不过……这五种劲修炼起来都格外复杂困难,练第一重就需要埋身入海数分钟,一不小心就是个淹死的下场。”   “之后又需要在水下练剑,练成之后身体还能健康的人恐怕百不存一。”夕恒摇了摇头。   这么一看,无需特别练法就能练成的血线剑,倒还是有些可取之处。   再往后看便是惊涛剑法的化劲之法——武者要将体内的四劲合一,在冰冷海水当中凝练出最为强大的滴水劲,练成之时体内暗劲与明劲自然合一,护身化劲随之成就。   “前面几种劲是一步步炼出,最后缓慢糅合成滴水劲……而滴水劲练成,化劲就成,也许滴水劲就与化劲有关。”夕恒小声自语,慢慢思索着。   “也许这惊涛剑法当中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练劲之法,可以循序渐进地将明劲暗劲转为化劲,不必像是其他化劲武学,还需依靠另一股内力强行收束。”   “滔天劲是在身上存留住部分劲力、漩涡劲是将敌人的劲力借来并打出,而陷涡劲则是把接来的劲力化为自己的防守之劲,而淌流劲乃是将自身劲力打入敌人的经脉,使其经脉不稳膨胀爆开。”   夕恒明白了一些:“先是留住自己的劲,之后接住外界的劲……等到劲力完全掌控,无论什么劲都聚为一点,暗劲明劲自然也都重合,便是成就了化劲。”   “真是天才……这武学是谁创的?”   夕恒翻到最后面,却没能见个人名,武学后面就是封皮。   “啧。”   她依依不舍地又多看了一遍,听到外面已是午夜的打更声,夕恒举头望了眼天上明月,便将手中秘籍安稳合十,好好放在一处安全位置。   丝丝困意席卷,她回到台盆前简单洗漱了下便睡去。   ……   接下来三日,夕恒将这部剑法秘籍一字一句地对比着好好抄写了一次,每日简单点着酒楼当中那稀少的可怜菜品,同时一遍遍地翻看剑法秘籍,直到将其完整通熟。   起床读书做笔记,吃饭,再读书睡觉,整整三日时间就这么过去。   到了最后一日,夕恒见到天色渐暗,按了按有些胀感的太阳穴,便带上秘籍离开酒楼。   没过多久,她又回到了之前的破落小院门口,戴着帷帽背靠墙壁,静静等待着对方前来。   那群孩童仍住在这座小院当中,时刻传来着模糊又稚嫩的嚷声,也隐有些老者的沙哑声音,夕恒距离较远,又隔了几堵墙,听不清是在说些什么。   不过一炷香后,小院的瓦房当中,有名模样和蔼的老者领着许多孩童走出,对着他们说说笑笑。   “老爷爷,你老说要做个善人,可究竟要怎么做才是善人呢?”一个小孩问。   “与人相交,一言一事皆须有益于人,便是善人……善人望之若鸾凤,宝之如参苓,必为天地之所佑,鬼神之所服,善人才能享有多福。”   郭正我伸手揉了揉这小孩的脑袋,柔和讲道。   他面对这些心智未开的孩童时,态度比对待任何人都更好数倍。   院外,夕恒听着却稍稍摇头,她倒是觉得,无论在哪个时代,善人都比恶人更容易受委屈。   在当今这个乱世,就更是如此。   如今这院子的小孩,连每天的吃饭睡觉都没有解决,不知应当如何生存,这老头却要教他们行善,那着实是有些迂腐了。   虽心中这样想,但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之事,夕恒没去理会。   她见到郭正我靠近,便自院门处显出身影,从腰间包裹里取出惊涛剑法秘籍。   “郭老,我赴约来返还这部书籍。”夕恒将手里旧书递去。   对方点头顺然接过,将书册收入腰间行囊,问道:“帝姬殿下之后要去往何方?”   “之后?”夕恒想了想道:   “看过惊涛剑法之后,我对血线剑法又有了些推演的思路,不过不算完善,之后应当还会继续去四处找寻其他化劲武学……郭老可有建议?”   “建议还谈不上,只是我在惊鸿剑派当中有位旧识,名为刘斐逸,她旧时也曾尝试过推演武学之事,兴许对殿下能有帮助。”   夕恒听过惊鸿剑的名声,知晓这是立在高山之巅,作为武林正道代表之一的大门派。   只是,她对这剑派没什么好印象。   第三世拿着玉佩前来寻她的张落仪,便是这惊鸿剑派中的外地门主,曾两次与她作对。   并且,夕恒与红妙师姐相处的这些日子,也已经知晓了些曾经血线剑派的故事。   最后联合攻伐血线剑派的武林宗门中,就有惊鸿剑派存在。   “有机会的话,我便去一趟吧。”夕恒只简单应了一声。   “郭老此后又将去往何方?”   “呵呵……”郭正我缕了缕自己的枯白胡须,回道:“老夫决定收下这个名叫云箫的孩童为徒,他天资聪颖,根骨不错,又有赤诚之心,实乃上佳……日后老夫自当归隐于无名山间竹林小屋,每日钓鱼种菜,顺便教授徒儿。”   “恭喜前辈。”夕恒随意抱拳:“以后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对方沉沉笑出几声:“我寿元无多,以后再与帝姬殿下相见的兴许便不是我,而是我这小徒弟咯。”   “前辈豁达。”少女再简单应承了半句,便后撤离开。   院中老者望着她隐入黑夜的背影,笑意渐渐收敛,面露思索:   “此人身上杀伐之气浓厚,又与皇家龙气混同……若是未来能够成君,必然造一番大事。”   “如今大赵,倒还有几分希望。”   ……   翌日夕恒退房离开,坐上棕色大马,带着剑法抄本走出金石。   这进城容易,再出城时却困难不少。   城门卫兵又是盘问这几日来做了何事,又拿出了几张通缉令问可曾见过这些人,再要了几两银子才允许离开。   若不是夕恒自己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推演红线剑法之上,不愿理会这些杂人杂事,她非要拔剑把周围盘查的城门卫兵都砍了,再骑着马扬长而去才肯罢休。   夕恒嘟着嘴离开金石,打算以后没事就再不来这破地方。   只要天梁还占城一日,这城就不会好。   “先回江宁吧……”   骑马路上,少女一直抓着本惊涛剑法抄本注目不放,继续解读着其上劲力的锻炼之法。   “练劲需要将身心都浸入水中,以力量受阻的状态慢慢收住劲力……如此逐渐领会劲力运转。”   “这种练习的目的是为了掌控劲力,就如筋骨力一般,并非独一武学的专属,任何武者都可以去练。”   之前与师姐一起刺杀天梁将军时,所遇到的锻骨林苦行僧,就是主修筋骨力之人。   夕恒的红线剑虽主修剑法技巧,但也可以将筋骨力与惊涛剑的练劲之法作为辅修,使自身力量再增几番,也使劲力运用地更为精巧。   “那锻骨林若是有着化劲之法,必然也是以筋骨力为主……化劲的晋升之法,显然不止有一条。”   夕恒如今已经知晓了三种具体的化劲道路。   其一最为简单粗暴,便是如庚金刚煞斧法那般,数次突破身躯生理极限,直至可以容下化劲。   这方法太过直白,古今少有人成。   第二种较为简单些,是如天罡童子功那样以内功修炼出罡气、真气等等内力,以内力收拢明暗两劲,合成化劲。   如今则是有了第三种,直接略过那些弯弯绕绕,不去锻炼强劲身躯,也不去炼一股真气助力,而是以艰苦的锻炼直接掌控明暗两劲,随着对劲力的掌控力越来越强,达到一个极致后便可直接糅合两劲,成功即可炼成化劲。   但现在的问题是,血线剑法也不主修内力,也不修劲力,它最注重的只有招式。   怎样的招数能够更快的杀敌,如何挥剑能将效益达到最高,挥剑期间又该如何变招,怎么变化招式才能遮掩自己的致命意图,使敌人防不胜防。   如何偷袭,如何击破架势,又如何最为干净利落地砍下脑袋……   血线剑所研究的是这些在生死决斗之间最为实在的东西,而非其他。   内功只要够用就行,至于劲力全都是用来爆发,无需太多的掌控力。   “继续推演一门武学,便是将武学本身主题更进一层,将这些用来杀人的招式技法修炼至极端,也能达到化劲吗?”   “如果可以殊途同归的话……那么血线剑法的化劲之路,便是将‘剑术’二字磨练到极致。”   “血线剑是杀戮之剑,需要在杀人之中磨练出剑意,再以剑意反哺剑术,创造出一招绝技。”她的想法逐渐清晰:   “红线剑法的化劲之途,也许就落在剑意与剑术之上。”   少女手里缰绳一甩,马蹄由慢走变为快踏。   “那就先……成为剑圣吧。”   …… 第六十四章、红尘炼心   稍带暖意的春风拂面,马匹经过七日快奔,夕恒重回了繁华的江宁城门前。   下马缴了入城费用,牵着背上正挂着的包裹比离开时更鼓鼓囊囊的马匹,慢慢进了城门。   她这一趟外出,连着返程的整整一月时间,身上银两非但没少,反而更多了一倍。   每每行走在山路水路时,走不过多远就会遇到绿林山匪,夕恒一般会留下一两个活口,让对方领路前往山匪的本部基地,在其中拔剑屠戮一遍。   如此,边磨练杀戮剑意,边给血灵石继续充满灵力。   城中路上,夕恒从物品栏里随意抓出这颗圆润的鲜红玉石,看了又看。   灵石内部好似脉络般的玉痕愈发清晰,隐隐亮着的微光也愈发醒目,灵气已经充满。   这颗血灵石,最多只能容纳五六百人血肉所化出的灵气。   想要再存更多,就需要另一颗血灵石了。   夕恒现在手里没有炼制材料,赵乾元也已经死了,只能等到之后几世再炼。   “还以为能够存上很多,能在需要的时候,直接施展一些最为强大的法术呢。”她摇了摇头,将血灵石放回物品栏。   不过,将灵石当中五六百单位的灵气用来增幅寻常法术,应该也会有不小的威力。   “以后有机会可以试试……”   一旁路上平民自然听不懂她的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位侧坐在马匹上,头戴着白纱帷帽的貌美女侠是在想着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时间徐徐流逝,马蹄踏到一处大院门前。   夕恒轻轻一跃落地,抬起右手敲了敲房门。   咚咚。   不消片刻,就有一位侍女为她开门。   “二小姐,您回来了。”   对方穿着身粉绿裙装,又扎了两个简单的丸子头,娇小的身材配上这种发型倒是显得娇小玲珑。   夕恒记得这名侍女,对方名为霜花,是师姐听身世可怜特意收下,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   “师姐在家吗?”夕恒简单应了句。   “大小姐最近在城中书阁买了许多书册,近些日子一直在书房挑灯研读。”   “师姐也一直努力着呢,不知有没有收获……”   “奴家……不知。”霜花侍女呆了呆。   “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夕恒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气,直接绕过此人,走过垂花门再穿过侧边的长游廊,前往主屋旁书房。   房门闭着,透过门纸能见到其中正坐着一位模糊身影,俯身似乎正书写着什么。   她敲了敲门,门后只传来一个平平淡淡的应声:“饭菜放在门口小桌上就是。”   少女歪头,直接推门入内。   “不是说放在桌上么?”红妙转头望来,见是夕恒,面色和冷淡的语气立刻就变得柔和了不少,停下手里纸笔,温柔道:“师妹,你回来了……”   夕恒没有应声,直到抬起身子,坐在了对方眼前的桌案上才调侃着说:   “放在桌上了。”   “师妹又不是饭菜。”红妙将手里细毛笔搁到一旁。   “我可以是哦。”夕恒轻笑着说:   “师姐有没有想要吃掉的地方?我身上的、地方。”   她翘起二郎腿,勾起脚尖,在师姐的身前空气中转呀转呀转。   “这些玩闹还是等入夜之后再做吧。”师姐表面却是不为所动:   “现在讲些正事如何?我想……我找到了些那阒灭剑法之上所言的‘煞’的线索。”   夕恒双手一按,从桌上跳了下来恭敬道:“请师姐教我。”   已经成了变回认真状态的红妙取来一本书册,递给夕恒。   “此为佛家的《大智慧度经论》,其上有一句话,提及了你我手中的阒灭剑法用以举例,简单说了‘煞’为何物……但,并不清晰。”   “哦?”夕恒接下书本就问在哪。   没想到师姐那么厉害,这么短时间中居然可以从其他看起来与阒灭剑法完全无关的书籍之中找到线索。   “就在书籍中页,我插了书签,也绘了笔画,你翻开即可看见。”   少女立刻翻开,便见其中所标注的一句,轻声读出: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离于爱者无忧无怖……由爱生嗔,由爱生怨,由爱生痴,由爱生煞。”   “闻世间有武艺三种,各名怫嗔、恚恨、阒灭,分以嗔、怨、煞融心,人化鬼,心有无名孽火,身具怨气冲天,此乃大恶,难入大道。”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怨煞,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怨煞?若无爱憎,即无羁缚 ”   “爱别离,嗔怨煞,不过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夕恒眨了眨眼:“就说了这一小段?”   师姐摊手:“最近只找到这些,也许其他书中还有,还需慢慢检索。”   “由爱生煞……”夕恒又看了遍,重复这四字:   “爱怎么可以生煞?又该怎么生?”   这佛书上文字着实难懂,接连翻看数遍也难以理解。   “不知道。”师姐摊手:“也许之后哪天可以明白吧。”   夕恒多看了会这本佛法,摇头将之合住放在一旁,转眸对师姐道:   “其实我出走这一途间,隐约也找到了一条路,兴许可以通往化劲。”   “已经找到?”   “还不确定能不能行,就算能行,也需要极高的天赋努力。”夕恒说:“血线剑是杀剑,我想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不断磨炼剑意剑术尝试突破。”   红妙师姐听罢,面色愈发不安定。   “这办法……需要杀许多人吧?”   “我之后打算去北方边疆练剑,顺便保卫大赵国土。”夕恒简单道。   “可颜朦国中也有许多高手,这实在危险。”师姐似是想要劝阻。   “我会注意。”   “不如我随你一起。”   “但我不愿让师姐也随我陷入险境。”夕恒立刻作答。   “……你也知道危险。”红妙扭头看向另一边,迟疑许久后,终于还是缓缓道出心声:   “原本的血线剑派当中也有着不少天才,都曾试图推演剑法至化劲。”   “只是她们的结果,也都像赵千秋前辈那样,在途中陷入危难、失败身陨。”   “这好似诅咒天罚,杀人过多者,终究会遭报复惩罚,难以达成心愿。”她轻叹道:“长老常说,如你我这般修炼杀戮之剑的人,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若去了北方,兴许也会如此。”红妙师姐回头,与同样认真起来的夕恒四目相对:“可否能留在此地?不走。”   夕恒摇头。   但师姐仍想再坚持一下:   “你我一同在此地平安喜乐,幸福悠哉地渡过一生,不再去管那武功武学之事,退出江湖归隐山林,做一对比翼鸟结伴双飞,不羡鸳鸯,也不羡仙……”   “……”   红妙动了真情,虽仍努力让声音显得冷静平和,但眼底已显出丝丝哀求:   “就当是为了我好吗……我不想你再踏足险境,尸落荒野。”   “抱歉,师姐。”   但夕恒还是羡慕仙人的。   她早已定好这一世要做的,不愿更改:   “如有来世,我会应下此诺。”   “可我只求今生,不求来世。”红妙说。   夕恒迟疑许久,坚定的内心连带着几番轮回养成的冷漠之心,在此情此景之下,都有了些动摇与融化之感。   “我……”   她已经不敢继续留在此地,生怕真的渡不过这般红尘炼心。   现在夕恒已经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撤离了师姐身边。   “今日路上烟尘太大,染了一身,我先去洗澡了,师姐。”   她几步离开书房,哗一下将门关上。   留下红妙师姐一人静静待在原地,两手缓缓抬起,落在自己的心口压着。   她俯身轻咬着唇瓣,眼底毫不遮掩地显露出了几分幽怨。   最终,幽怨也只能化成一道叹息。   ……   夕恒在外面廊道上接连快步行走,不过多久,哗一下就钻进浴房。   其中侍女正在准备热水,见她前来,愣了一下才请安行礼。   “二小姐贵安。”   夕恒总算是逃离了那片情网,离师姐远了才呼出一口气,右手轻拍胸口。   抬头见到浴房中的侍女,便装作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自然道:   “现在水可以用么?”   “还请二小姐稍等,我这就准备。”侍女走向一旁隔断后面,房中又只剩下了夕恒一人。   一片寂静之间,夕恒回想着方才言语情景,开始反思。   “怎么就搞成这样子了呢……”   她明明待人待事时,一般都保持着习惯地淡漠心态。   只不过态度时不时会因好奇与兴趣而略有些转变,但也不多。   怎么凭借这种淡漠模样,就与师姐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果然是因为当时那一壶樱桃果酒吧?”夕恒扶额:   “如果当时没有主动要求按摩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现在……我该怎么面对师姐呢? ”   她想不出一个答案。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时,后面浴房房门被缓缓推开。   夕恒回头看去,心里又起了逃跑的念头——因为进门的人又是师姐。   而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继续躲过师姐的请求了。   还没想好一个继续逃避的理由,师姐却先一步开口道:   “方才言语,是我太过激动,师妹请就当我未曾说过好了。”   “欸?”   “你我都是武者,我怎会不理解你的求道之心,若当初你也如此劝我不要复仇,我也不会答应。”师姐稍稍鞠身,似是致歉:“当初师妹拼上性命为我复仇,我也应当拼上性命助力师妹才是……方才是我逾越了。”   “欸……”夕恒没反应过来。   方才那情况不是她对不起师姐吗?怎么到师姐嘴里,就忽然变成师姐对不起自己了?   好奇怪。   夕恒接连摆手: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怪师姐的意思,只是……算了别说这个了!”   她一点也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待下去,连忙打断:   “我这就要入浴了……师姐还是回卧室吧。”   红妙看出夕恒想法,也不再多言,扫了眼这间弥漫着湿气的浴房,听着隔壁的倒水声音,又看着夕恒这幅避让模样,也渐渐换了个心思。   “我们今日,就一起沐浴吧。”   “一起?”   “一起。”红妙靠近过来。   夕恒下意识再退半步,脚跟不知为何抵在了一侧墙面,顷刻间就变得无路可退。   红妙见她退缩模样,反而真正起了兴致,靠在夕恒身前伸手。   指尖落向对方颈部,柔润细指划过少女脖颈嫩薄肌肤,再落到下巴,以食指轻轻勾起。   虽然师妹这一生,不是她的。   但至少这一刻,可以是。   “师姐,现在……吗?”夕恒没有明说,但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都回家里了,何时不行呢?”   “可你刚刚分明说,到入夜之后再做的……”夕恒小声反驳。   红妙勾起嘴角,稍稍低头让唇瓣落在对方耳边。   “可我越见你这幅模样,就越想多做些。”   说罢,趁夕恒还没反应,一个唇瓣便落在面颊。   红妙将手臂拥在对方腰肢,另一只手拖住眼前情人头后发缕,再度贴身靠近。   红意在两人面颊泛开,一段时间后,夕恒张口微微喘息,唇边挂起了细微的银丝。   正要继续时,一旁的倒水声忽地停了。   “大小姐,二小姐,浴水已备好了。”   红妙停下手中动作,眼底传来柔媚,接着便牵起夕恒的手指,领她慢慢过去。   途中,师姐伸来指尖捏在她的颈前细带,就这样轻轻一抽,衣裳便被顺然褪下。   柔顺的绸缎随着身体曲线坠向地面。   ……   乾治十七年冬,大赵皇帝赵乾元因刺驾崩。   国家无主,政局动荡紊乱,南方天梁反贼趁机连夺数城,将东南要城金石占据,自此秀江东南之地大量州城失去掌控,到处是流离失所的难民,朝廷税收急剧降低。   民困国贫,哀鸿遍野,百姓难得一处地方安枕入眠。   粮价日益飞涨,贫民析骨而炊,柴薪亦尽。   民生惶惶,人不聊生,然而朝廷再赋重税以供军费,至于百业凋零,苍生涂炭。   穷则思变,各地草莽英雄纷纷揭竿而起,相应天梁、黄眉两军号召吗,扯鼓夺旗,搅得神州大地狼烟四起,战云弥漫。   开春之后,先是京畿四方大匪聚集起兵,惹下第一场仗,便歼大赵京军千人,震惊中外。   而后,西南蛮族被一强人统一,号召数万兵马穿藤带甲,骑着巨象冲略大赵城地,所过之处满目焦土疮痍。   另外,东南兴起‘净明教’,信奉‘净火明父大明仙尊’,以赤天神女为领,纠集四千反贼于沿海之地起义,名号大陈。   南方大敌天梁虽停在了金石城,但大赵朝廷所受的威胁却分毫没有降低。   天愁民怨,四海分崩,生灵涂炭,刀兵不歇,天下无不思叛,似是天之欲绝大赵也。   而国事即便已是如此,大赵朝廷仍是狼心狗行的奸臣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至于那些皇子皇女,仍在为了争夺一个破皇位打得狗血淋头。   直到赵乾元死后两月,这群皇家人才终于决出了一个胜负,最终由初晓帝姬接过皇位,登基之后改年号为太晓。   太晓一年,春日,江宁城。   夕恒轻哼着歌,在房间里随意收拾着自己行囊,先装上一把备用长剑,再带上点油饼用草纸裹着作为干粮,接着又塞上换用的衣裳等等。   她上次从金石城返回之后,又在江宁的家里住了一个多月,才准备再次启程。   接下来这一途,主要目的是磨练血线剑意,顺便搜集化劲功法的消息。   至于目标地点,则还是那座金石城。   金石城被天梁占领后,经过了三个多月,朝廷政事才终于在新皇的引领下恢复正常运转,北方的常胜军也总算调回南方,要重新夺回金石。   而天梁自己,占下金石城之后就好像失去了所有战意般,再不派兵向北,甚至大统领方天德都去了南方巩固自己的驻地,一股子只守不攻,就等大赵派人打上门来的模样。   “常胜军应该就快要到金石城了……”夕恒盘算过了时日。   而这对于她来说,倒是个相当合适的,磨练剑意的契机。   两军交战之际,可杀之人成千上万,她只要潜入金石城内,等到大赵北军攻城,即可在城中相应,趁乱斩杀一些反贼乱军。   至于什么政事,应该如何挽救如今的大赵、拨乱反正铲除奸邪、就与夕恒没什么关系了。   她现在不过是个江湖散人,又不在皇宫,不是皇帝,对大赵国事漠不关心。   哪怕真换了天改了地,对她这名暗劲武者又怎样呢?只要不影响她和师姐就好。   就算影响了,也可以从江宁城搬出去,另外再找个平安些的地方继续逍遥。   “大赵国内种种的麻烦事,就让初晓自己去烦恼吧。”   夕恒自己倒是轻松愉快。   行礼包袱很快收拾完整,少女将其抓在手里,回头便向一旁因为昨夜玩到太晚,到了中午还在床上睡回笼觉的红妙师姐说:   “师姐,我先走了哦。”   “嗯……”昨日深夜时,红妙已经对她好好说了一声再见,今日就没有多言。   讲过之后,夕恒多注目了一会现在朦朦胧胧的红妙师姐,将对方模样留在眼中。   驻足两三分钟,她才退步离开这间主屋。   走过游廊,再看一遍已经相当熟悉的庭院风景。   如今深春时节,院中花草争艳,一颗桃树在其中心开着粉花,受风儿吹过,花瓣散落于地面上点缀些不同寻常的色彩。   几个侍女的请安之声环在耳边,夕恒从马厩当中牵出自己的那一匹棕色大马,将包袱甩在马背,一个踏步坐到马鞍之上,轻甩缰绳,极为熟练地操纵马儿离开家院,也离开江宁城。   行走官道,掠过了好几个驿站大城,夕恒在七日后来到了秀江江边。   大江泛着落日垂来的金光,波光粼粼闪烁跳动,静静流向远方。   这一片水域水流平缓,两岸树木自风中摇曳,远处山峦倒映水中,模样好似书画中景。   夕恒沿着秀江,骑马慢走。   说来有些奇怪,上次她在这可遇到了不少水匪,而这次沿着河慢走了快要小半个时辰,都没碰到拦路抢劫的。   难道那些贼人已被她杀得差不多了?   夕恒记得自己之前走时还不小心留下过许多活口,并且秀江周边的匪盗又不只有一群,每隔上半个时辰的路程,抢劫的山匪就会换上一批。   “而且连船家都很少见,走了这么久都没能见一座乘船。”   虽说就算没船,她自己虽然也能用轻功过河,最多不过沾湿些衣裳,但马儿可游不了那么远。   夕恒走了一路,一艘船也没能见到。   “哪怕是黑船也行呀……”   平时整座秀江当中应该有不少的黑心船夫会诓骗路人低价登船,等驶到大河中央便停下 ,然后就开始胡编乱造各种费用,不给就会拔刀威胁。   夕恒之前渡河时,就曾杀过一个。   “当时严冬时节都有一堆船家等着载人呢,现在开春了怎么没了……”   少女啧了声,有点不太理解。   她忽地甩动缰绳,绳子在马脖子上打出啪声,棕马速度越来越快。   许久后,夕恒听到前面远处响来不少纷杂的动静,才让马儿渐渐慢下来。   绕过一个江湾,终于是见到了船。   不过,这一艘船与她心中原本所想的客家小船,差别实在不小。   那座大船足有二三十米长,船头弯木上雕着一个麒麟脑袋,主体形状犹如一张圆形大弓,船舷边上立着诸多栏杆似的相连木柱,柱与柱之间斜放着一根根长船桨,好似趴在水面上的大蜈蚣。   放慢的马蹄靠近,夕恒的视野随之愈发开阔,所见的战船的数量越来越多。   远端更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赵士兵,各自身穿战甲,持刀盾或持长矛战戟,正遵守着军中呼喊指令规整有序地登上战船,或是坐在浆边准备,亦或如宝塔一般站在四周寻望八方。   高挂的船帆收起,一面鲜红的大旗撑在船尾,舞荡着一个大大的赵字。   …… 第六十五章、净火明教   “原来北军已经到秀江了么,真快……”夕恒认出。   自江边远处遥遥望着这群官兵的气势与规整有序的行动命令,她便看出,如果这些常胜军与同等数量的天梁士兵相遇,必然能顷刻间将打乱敌人军势,以极小的代价得获大胜。   怪不得她第二世在药堂工作时,常听大赵的官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到了南方就将天梁贼人赶出了金石。   天梁人数虽众,但其中大多都只是些寻常杂兵,连个像样的甲胄都没有。   而夕恒今日所见的北疆常胜军人人披甲,遥遥能见一些重骑兵也重甲步兵存在。   哪怕那方天德再怎么精通阵法,面对如此强劲的大军,恐怕也只能望洋兴叹。   夕恒拽了下缰绳,让马儿停在原地。   见了这行军阵,她也就明白为何这片河岸没有船夫行船了。   因为船只只要被官兵看见,便会被征去,协助官兵渡河。   哪怕是些有点势力,专门坑人的黑心船家,只要身后站上十数个持刀带甲的士兵,不管他在这条秀江里坑过几十人还是上百人都不敢妄动,只能低声下气地听着吩咐,一趟又一趟耗费全身体力来送军爷们过江。   夕恒站在远边看了一会,只见到北疆大军的边角,还未扫见全貌,便见远边有个巡逻兵朝她望了过来。   她随之拉着缰绳一转,操纵着马匹后撤,离开这片麻烦地方。   在前往金石城的一途中,她可不想和大赵的官兵先交上手。   大赵军中有着三名化劲强者,鬼知道其中一位会不会就在眼前。   马儿踩着江边的湿泥道路,沿着反方向又多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在夕阳将落的时候找到了一处乘船,行至南端。   途中夕恒又经过归安与秀州,在城里简单吃住一日,继续离城向南。   大赵官兵每每靠近这些南方小城,都会下令要城中将领带上一大队精锐与会制造攻城器材的军兵随他们一起南下。   等到夕恒独身骑马来到金石城外,便可见到一堆帐篷营地与大赵的旗帜飘飘荡荡,将三面城墙牢牢包围。   金石城的周边树林不知何时被放了一场大火,其中树木大都已被烧成焦碳,难以再用来制作攻城器械。   若非要制作,恐怕要派人去十数里之外砍树制作,并运送过来。   但那样实在耗费工时与人力,原本二十几日就可以搞定的设施,此刻需要硬拖上一整个月才行。   夕恒望着已被烧焦的荒芜土地树林,有些不爽。   她倒是希望这场攻城战尽快开始,好让她能够浑水摸鱼,在金石城中大开杀戒。   “希望城里没有天梁的化劲高手驻守,如果有的话就立刻存档吧。”   “说来,如果能够一遍遍地和化劲武者做生死搏杀,只要不是每次都被一击秒杀,我的剑术应该会进步飞快……”   “这算什么?奇异博士?多玛姆?”夕恒扶额。   “我也不想一直死掉诶,毕竟很疼的……不过如果真有这个机会,试倒是可以一试。”   至于疼痛,只要习惯了,应该就不会太难受了吧?   夕恒站在丘陵高处,见到远处军营当中起了烟气,运粮的车马队伍,自北方接连来到。   “好像真的要耗上一段日子……大赵官兵作为攻城方居然不急吗?”   “也是,北方的边境这段时间还没有遭袭,不必担心颜朦国南下,形势应该不算特别紧迫……需要注意的仅仅只是金石城的援兵罢了,常胜军应该也不怎么怕。”   夕恒觉得,这些大赵官兵应该就可以轻易收拾掉天梁的杂兵小将。   常胜军经过一月奔途,从大赵北边来到东南,军势却仍然整齐而不显疲倦,气势昂扬。   恐怕只要后勤与钱粮足够,一万北疆常胜军,就能顶天梁十万。   夕恒越想这些,越觉得赵乾元是真该死。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把整个大赵国挥霍成现在这幅残年暮景的模样的?世上最大的败家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如果这世界死后有着地狱,那之前的大赵皇帝一定会把赵乾元这个不肖子孙挨个轮流痛打痛骂一顿。   “只要没有赵乾元,把他换成一个稍微正常点的皇帝,大赵至少都能再延续个一两百年吧?”   虽然王朝总归会走向末路,但现在的大赵仍然兵强马壮,明显还不到落寞的时候。   夕恒想着想着又起了杀心,想再找一个赵乾元来杀,说不定还可以将剑意再精进一点。   只可惜这一世赵乾元已死,还不是她杀的。   “啧。”   夕恒将目光转回现实,望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赵军营,自语道:   “制造云梯攻城,至少也需要十几天吧?”   她不太懂攻城,只是猜测。   “如果还要造些更大的物件,应该还需要更久,攻城之日也许还离得很远 ……我大概是来早了。”   “不过,这段时日在城中应该也能杀些恶徒强盗,勉强还能磨练剑意。”   金石城里可有着不少人,这几个月来,天梁的驻城卫兵管理不善,很可能已经结出了不少黑恶帮派,进城先杀一些这一类恶人也是好的。   夕恒将目光落去高耸宽阔的巨大城墙侧边,那片地方没被大赵官兵包围住,她准备就从那里潜入。   她轻甩缰绳让马儿快跑了十几里地,来到一处鲜有人迹、并长满了青草的山林当中给它拴好缰绳。   缰绳足够长,周围茂盛的青草地也足够它吃上一段时间,夕恒准备每过几日就回来,给这只被拴住的大马换个位置继续吃草,也算是养马了。   作罢这些,她一抛手,将所携包袱挂到了高处树枝,任由长风将其吹得晃荡。   夕恒只带上一囊银两,便踏着轻功,去了她所选中的城墙位置。   忙完之后,天色也已昏暗。   夕阳坠下地表,天穹连着云彩染上了一层层暗色。   城墙上下亮起火光,摇曳不断。   夕恒作为暗劲武者,不是这群基本都患有着夜盲症的古代寻常士兵能察觉的。   只见夜空中有个燕子似的身影一闪,她便轻描淡写地落在了城墙内部。   夜色朦胧,街道了无一人。   夕恒不觉奇怪,被攻城期间,城中人们要么逃窜,要么就被设了宵禁,没人才是正常的。   但也有些奇怪的地方……   为何这城中连提着灯笼巡查的卫兵,都见不到一个呢?   难道天梁军都这么懒,不管城中之事?   那为何没有巡查,人们还能如此遵守宵禁?   难道整个金石城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吗?   一个个疑问浮在脑海,夕恒走过一处街巷转角,便见到远边有一道火光高高照起,并隐隐有众人念诵之声传至耳边。   “那边好像聚着许多人,在念什么……”   她听不太清,于是快步靠近过去。   随着距离缩短,夕恒见到那火光并非是她所想的大片篝火,而是一整座被燃烧着的茅草房屋。   同时,她也听清了这边聚着的人,都是在念诵着什么。   “净火普遍天下明,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听不太懂。”夕恒歪了歪头。   重叠起来的声音都形成了共鸣与混音,传得极远。   再绕过一处街道转角,那边蜂拥着的人群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人数比她想象的更多。   密密麻麻站着的人,挤满了整个城中的街巷与广场。   金石城中心的这片圆形广场,原本是用于宣读告示之用,围绕五六百人也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而现在,广场已被人群挤得满满当当,连带着周边街巷也拥挤纷攘,说是聚集者有三四千人也丝毫不显夸张。   夕恒站在人山人海的后面抬头看去,满眼看到的都是脑袋。   他们此刻全都遥遥盯着广场中,那座汹涌燃烧着的茅草房屋。   屋中堆着几乎可以说填满了整个茅屋的干柴,在烈火当中飞快炭化成黑燃出丝丝青烟,响着某种尖细的气息涌动声音,接连不断。   “望燎——”   广场中心,有一身穿奇特装扮,手持摇铃的中年妇女努力晃着铃铛喊道。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这人用自己沙哑高声喊道。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周边数千人听了,一同念诵称赞。   熊熊灼烧着的火舌都伸至了三米高。   夕恒用轻功跳到了一旁的屋顶上,距离那房屋有百米远,都感到了丝丝灼热。   最靠近那间房屋的人,恐怕浑身都已被灼地滚烫了吧?   默想着这些无所谓的事情,夕恒踩着屋檐望去下方,仔细听起那广场当中的人影所念诗句。   “这似乎是传教的诗……模样也却是像是在开宗教大会……”   “这好像就是传言当中的净明宗了,但净明宗不是在沿海之地么,最近都传到这边来了?”   夕恒记起之前做皇帝时,也曾在奏折上听闻过一些关于邪教的消息。   当初她只认为这是王朝末年必有之事,就随意盖了玉玺处理,没有多看甚至都没有记那些邪教的名字。   今日才是首次亲眼见证,夕恒倒是有些兴趣。   围绕着的数千信徒接连念诵了几遍赞叹之文,之后,被中央那面貌妆容古怪的妇人以喝声制止。   信众顿时停下声音,场面换得了几分寂静。   夕恒歪了歪头,见着那古怪的妇人以诡异舞姿歪扭不断,着实令人不适。   头戴金银冠冕的中年妇人咿咿呀呀地接连发出古怪声响,随后道:   “净火天尊!净火坛主!察宛永恒——”   “东土净火明父大明仙尊!破烟闷气,烧飓风泥,斩毒水瘴!”   “尘世有魔!沉情欲,引纷争,正是那魔主诞生下你我凡尘众生,你我乃是黑魔子嗣,原罪呐!”模样古怪的妇人说到此处,竟哭喊起来:   “原罪啊!”   下方也有魔怔的教众一同哭喊,好似这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   “东土净火明父大明仙尊!仙尊派遣大光明使,以大光明救赎吾等身负原罪的凡人灵魂!”   “礼赞东土净火明父大明仙尊!”   “礼赞东土净火明父大明仙尊!”   “……”   一声接着一声响在耳边,夕恒歪了歪头,想问这邪教的教义,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也许这么简陋,才适合传教吧……”   至于什么什么仙尊,救赎灵魂之类,夕恒自然不信。   这世界若真有仙尊仙人,她更想自己去找到,而不想听这些上不了台面,稍微有点文化的人都不会相信的破教义。   “吾净火教赤天神女,正于西南领四千大军起义,号称大陈!”人群当中的妇人又高声呼喊道:   “天梁元帅与我教神女结盟,诸位必要为神女守住金石,待到神女救援而来,便将成为我教栋梁。”   “诸位信徒需禁欲守默,修养功夫,素食、斋戒、祈祷,方能得大明仙尊净化魂灵,日后飞升大光明界,得获魂灵永生!”   ……   一个时辰后,那一座茅草房在熊熊烈火当中烧成了灰烬,整场浩大的邪教盛会也由此结束,众多平民教徒各自分散离开。   “魂灵永生……”夕恒听了好多遍这四个字。   信教者肉身虽死,但魂灵不灭,可以得生大光明界,相伴净火仙尊,得无限极乐——这便是净明宗的传教之语。   她不过离开了一个多月,再回来整座金石城就被邪教所掌控,城里不知已有多少信众。   净火邪教的头领名号赤天神女,也已如天梁这般领军起义,传言已经成气候。   方才传教大会上,那衣装模样古怪的妇人也讲道:   赤天神女乃天上使者降世,从仙山得到了仙法,会奇门遁甲之术,能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移斗换星,驾云喷火,召神将、役鬼吏……   据说她化凡之后只是一介渔家女子,后来得到了天上老仙的传授仙术,也觉醒了自身前世记忆,明白了自己其实乃是净火明尊派往凡间的天使,使命便是推翻虎豹豺狼当道的大赵朝廷,还世间一个太平盛世。   “这个邪教应该不必理会,它上一世没整出什么大麻烦来。”   夕恒的心思,只落在了传教之人方才所说的种种法术。   “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召神将鬼吏……这些应该都只是些夸张说法。”   “不过这些传言当中也可能有些真相,这名赤天神女兴许真曾得到过一本法术书?”   “但前几世也有传言说,天梁大元帅方天德也有龙象不敌之力,金刚不坏之身,同样可以撒豆成兵呢……”   “如果他们这些起义军头领真有法术书就好了,无论那书现在是在谁身上,到头来终归都是我的……”   “以后有机会遇见那所谓的赤天神女的话,就去调查一下吧。”   夕恒从物品栏里拿出血灵石看了看,不知对方如果真会法术,使用法术的代价会不会也一样。   也许是体系不同的法术,毕竟若以血肉作为施法材料,应该也得不到百姓的信仰。   只会像她一样,被人们称为血妖、妖女。   想起江湖中人给自己冠上的名号,夕恒揉了揉太阳穴。   回到眼前,下方广场当中的凡人,连同传教的邪教妖人都已经离开。   整片广场返回到了之前那空荡荡的一片的模样,剩下诸多脚印残留。   一座已经几乎不再燃烧,表面被夜中冷风吹得灰黑,只内部亮着些红玉似的些微荧光的大块房屋余烬,还在向天上飘着渺渺青烟。   受此影响,周边大片区域都笼罩了一层烧焦味,让人止不住地想要咳出几声。   “这味道好像有点不对……”夕恒隐隐察觉。   哪有燃烧木材时,气味里会带有些酸意的?   她于是点了下脚尖,从房檐高处落到地面。   地上盖了层灰烬,一落地便会引起尘土飞扬。   越靠近那块茅草房余烬,古怪的酸意与炭火味也就越浓,热意层层波荡而来。   夕恒环绕一圈,发现房屋灰烬当中几乎塞满了柴火,连带着又有几个模样怪异的焦炭。   借着余火微光仔细分辨之后,她看出,形状奇特的焦炭原来是颗完全烧焦了的脑袋。   脑袋下面不知道有没有连着身子,井字形的木炭与灰烬托着这可脑袋,到现在完全烧过之后,灰烬上面只露出了这颗骇人的头颅。   头颅张着大口,烧焦的面目扭曲,双眼疯狂地睁大睁圆,死前似是遭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痛楚。   怪不得烟火气里有着古怪的酸臭味道,原来灰烬里面有着尸体。   “好像还不止一个……”她眼又见到了另外几个烧得黢黑的脑袋从里面伸出,或大有小。   虽然眼前这模样有点吓人,但夕恒心里也没起什么波动。   更恐怖的景象她都见过,并且还是她亲手造就的。   她只是好奇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何会被抓来活活烧死?   “不过都已成这模样,也早就看不出什么身份就是了……”   夕恒随意拔剑拨了下灰烬,这几颗脑袋下面连着身子被烧得干枯冒油,衣裳也都已不成样子。   “那邪教拉拢了天梁人,又需杀人做人祭,所杀的也许是金石城的原住民?”   若真如此,金石城中留下来的百姓,过得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而就算逃离城池的当了难民, 没钱没点人脉的普通人,只要运气稍微差上那么一点,就会在路上三灾六难,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留在城中,也是同样如此。   究竟如何,平常的凡人才能明哲保身呢?   夕恒摇了摇头,正要收剑离开,却听得旁边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她转身望去,就见到先前那名姿态连着衣着妆容尽是怪异模样的邪教妇人,此刻正抓着一杆火炬,领着后面四名持刀教徒,以沉重的脚步靠近。   “哦?”夕恒眯了眯眼。   她方才虽感觉到有个视线藏在黑夜当中,但转瞬间就消散了,本以为不过只是个没来得及离开的普通人,但片刻之后却是引来了一堆邪教徒。   “何人窥视我主法坛?”领在前头的妇人叫道。   “只是好奇燃木怎会酸臭,近来一看,却见了八颗人颅。”   夕恒实话实说,右手腕一转刷了个剑花亮出寒芒,反问对方道:   “你们烧得是什么人?是平民百姓?还是土匪恶霸?”   那妇人一张口,两处下颌两根长牙,嘴里咀嚼一番,以问题回答问题:“你是外地人?”   “在下今日初来乍到,有何指教?”夕恒蹙眉。   “吾等主祭大坛当中,所祭肉身便是你这外地人。”妇人忽将受理中火炬朝地上一按。   火焰摇晃颤动,后面四名邪教徒刀卫提脚上前。   “乖乖俯首就擒,投入圣火肉身虽毁,天尊却可救你污浊魂灵。”妇人两手合十,张口以怪声劝诫:   “焚残躯,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得住彼国,唯快乐光明永存!”   …… 第六十六章、弃明投暗   夕恒见几名衣装简朴动作简单的持刀教徒不自量力地靠近,只嘲讽般地轻笑了声。   “呵。”   她正愁没人杀呢,就有人把脑袋递了过来。   是不是应当谢他们一句。   夕恒以剑刃答谢,手上染着灰烬的长剑一挑,窜出转瞬即逝的红芒,最近的持刀教徒动作忽地停住。   一眨眼,他肩膀到腰部皮肤表面裂开了一道愈发明显的倾斜红线,整个身躯分成上下两截。   肉身滑动,伤口变成了横截面,半部身躯滑落下来。   几个粘液的蠕动声下,他的头颅连着半个上身啪嗒一下摔在地上。   截面处被平直切开的心脏仍在缩张,血液一股股向外喷出。   见熟悉的鲜血流淌,夕恒眼底闪出精光。   她正想继续挥剑斩杀,可另外三名持刀教徒面露惊愕已是不敢靠近,甚至接连退后了数步。   面貌怪异的妇人更是停下祷告,深皱眉头。   “不打了?”她歪头,脚步轻轻往前踩上一步。   夕恒靠近一步,教徒们就接连朝后退了好几步,尽管还想维持威严,但他们明显意识到了双方实力差距,现在连刀都不敢抬。   “没意思。”   后方,那邪教的妇人倒是反应飞快,一瞬愕然之后,立刻俯首道歉: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女侠是暗劲高手,还望女侠宽恕……净明宗略有薄财,可以百两白银作为赔偿!”   “一百两,糊弄鬼呢?”夕恒可不行就这么放过。   她还以为能杀上一场,刚挥出一剑对面就投降了,实在不得满足。   妇人咬牙:   “三百两可否?请女侠就当做今日未有此事。”   “这倒是不少……”夕恒都有点想同意了。   不过,她来金石城可不是为了赚钱的。   于是,她得理不饶人道:   “我发觉,你们的信仰好像也没那么坚定。”   “我干扰了祭坛,又杀了你们净明宗的教徒,却还要赠我财宝金银?”   “你们是能放下脸面求饶,但你们头上那名净火天尊,面子能过得去么?”   远边妇人诡异的面色愈发阴沉。   夕恒继续道:   “他如果真的存在,知道此事后恐怕会盛怒无比,而降罪于你吧?”   “净火明尊慈悲无量,是为普济众生而来,信者得永生。”对方声音也愈发阴沉:   “阁下非是我教信众,莫要对天尊多言!”   “若我非要多言呢?”夕恒对想杀自己的人可没什么好话。   “那吾等就必须将你投入圣火,焚烧殆尽。”她咬着牙转变了态度,一步步靠近,振振有词道。   三名还活着的持刀教徒面面相觑,却不敢再随主祭更向前一步。   火炬在行走间摇晃,苍白头发的女主祭面目愈发狰狞,口中装着的长牙不断摆动,在来到夕恒五米前时,身躯忽地一动,两手举着火炬朝夕恒忽地砸来。   火焰在空中摆出一道圆弧光亮,夕恒瞥眼看着,长剑随意一抬,便将火炬末端斩落。   “就这?”   她见对方气势汹汹,还以为至少是个暗劲,原来不过只是个明劲大成。   妇人将嘴里两道尖锐长牙如飞刀暗器般吐出,夕恒稍稍侧头,就轻易躲开。   紧接着,被削断的火炬甩来,却被剑刃再度砍下一截,长棍变成了短棍。   正当夕恒觉得无趣,要反击取下敌人性命时,对方忽地朝她张开左手,手心亮起一道黄光。   “嗯?”夕恒心神一跳忽感威胁,也同时抬起左臂:   “开!”   她五根手指指甲疯长,立刻化成了茂密的骸骨树冠。   霎那之后,敌人手心竟喷涌出熊熊烈火,呼啸而来——   昏暗的广场豁亮,呼呼火啸落入耳中。   汹涌浓郁的烈火撞在惊骨变的骸骨树冠之上,哗声间播散扩大。   她下意识俯身,将自己缩在骸骨树冠所挡住的范围之后,但飘散的长发却难以控制,火焰烧焦了几缕发尾。   这道汹涌烈火来的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个呼吸,空中火焰便立刻消散不见,世间重回了之前的寂静昏暗。   然而火焰引起的片刻剧热还未消散,夕恒外露的肌肤都热得发痛。   她抬起眼眸,便见骸骨树冠表面都已成了一片焦黑。   而前头那妇人见了这层骸骨,表情立刻变得扭曲骇然。   “你是——你是黑暗天的使者,你是吾主之敌!”   她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焦急朝后方喊道:   “杀了她!她是黑暗天的妖魔!快拔刀来!”   然而那三名持刀教徒,面容愈发惊恐扭曲,身形更是战战赫赫,不敢往前。   他们只不过是些寻常凡人,怎么能和大黑暗天的妖魔交战?   净明教的主神是净火明尊,而反派便是大黑暗天。   其教义受多种宗教融合,有古时拜火的祆教,有着西方高山的密宗佛教,其中善恶两元,光与火代表着善,而黑暗就是恶。   大黑暗天与净火明尊争战不休,散布恶魔妖鬼侵蚀人间。   在他们的宗教观中,人类的先祖本就是黑暗天的恶魔妖鬼诞下,人类乃是黑暗天的子孙,而净火明尊派遣使者前来拯救人类的灵魂。   在他们眼里,如今正于大赵东南沿海起义的赤天神女,便是净火明尊所派来的光明使者。   而眼前这位使用着诡异的骸骨法术之人,又被大祭祀称为黑暗天的妖魔……   妖魔在教义当中,可是与光明使者同一级的存在。   他们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妖魔?听到妖魔两字不立刻转身就逃,就已经很对得起净火明尊了。   “说什么呢?”   而没仔细听净明宗教义的夕恒,则完全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她见这奇怪妇人使出的火焰法术,眼眸就闪出了亮光。   她必要将这种法术拿到手里。   夕恒挪动骸骨树冠的朝向,朝着这位祭祀双腿忽地一推。   一部分骸骨顿时碎裂开来,在空中打出扑的一声,好似霰弹枪子弹般直接将一条腿打断。   怪异祭祀受击痛叫一声,立刻摔倒在地。   她见到对方脸上绝望模样,看出这家伙大概已经没了法术,便将破损的骸骨树冠再指向最近的那名刀客。   扑——   半数骸骨碎裂喷出,将那人的体表都呼成了凌乱模糊的模样,一声未发,便瘫倒在地浑身流血。   一旁持刀教徒吓了一跳,连忙再往后面多退了几步,双腿发颤,几欲想逃。   当夕恒将残存的骸骨树冠对准此人时,恐怖的生死危机近在眼前,却是让他在浑身一颤间,心思起了莫名转变,立刻跪地俯首磕头喊道:   “妖魔祖宗!我也是妖魔的子孙啊!求你别杀我!以后我不再信那净火明尊了,我信妖魔祖宗!我信大黑暗天天尊!”   他脑袋连连磕在地面,生怕自己稍慢一点,就会落一个与同伴相似的死法。   他心思转得越快,脑袋就上下砸得越快。   直到脑门破了皮,又听到了对方的嗤笑声,他才昏头转向地停了下来。   “好,你走吧,我不杀你。”   夕恒见对方这滑稽模样,也难免觉得有趣,便摆了摆手。   “多谢妖魔祖宗!多谢黑暗天天尊!”那人慌忙站起,屁滚尿流地逃窜。   旁边另外一名刀客也有模有样地跪地学着磕头喊妖魔祖宗,接连喊了数遍,磕了十几次头,夕恒才让他停下。   “你也走吧,不过回到你们那劳什子净明宗之后,你要朝他们宣告我这妖魔的消息,让他们来杀我。”   “啊?”这小教徒显然不能理解。   “怎么,本妖魔大人的吩咐,你胆敢不从?”瞳色泛红的少女将五指前的骸骨朝前稍推了一点。   “不敢!不敢!”这小兵连忙叫道。   “滚吧。”   夕恒不再理会,靠近仍在不断叫痛的怪异主祭,蹲下身来。   “妖魔,你在净火明尊的领地兴妖作乱,必将会被明尊的使者斩杀!受圣火焚烧殆尽!”   “还妖魔呢……”夕恒啧了一声,随意甩了甩手让指甲上的骸骨脱离散落,蹲下身向瘫倒在地的净明教主祭问道:“我问你,你的法术从何而来?”   对方咬紧牙关,不做回答。   不过夕恒依此人态度,也可以猜出一些:   “你方才见我是暗劲武者,哪怕赔钱也没想过使用法术,直到我对你的净火明尊多言了几句,才因恼怒攻来——法术是你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   “而看你模样,是真信了我就是妖魔,说明你根本不懂法术究竟从何而来……这法术,应当是你们净明教中的高层为你刻下的吧?”   夕恒平淡道:   “最可能的人,便是你们所谓的光明使者,那所谓的赤天神女。”   妇人眼瞳微睁,闷哼一声后仍是不言不语。   “原来那家伙真会法术啊……”   夕恒感叹了下,便说:“等我将你杀了,金石城的仗也打完了,我就去东南沿海找那赤天神女,把她的法术也抢到手。”   “赤天神女乃是净火明尊派下的天上使者,你必将圣火灼烧至死!”   “什么神使?什么天上?她更可能只是个有点奇遇,捡到了本法术秘籍的家伙。”夕恒说罢,就重新起身。   手里长剑一抬一落,便将这邪教徒的脑袋刺了个对穿,为对方解脱了痛苦。   夕恒随意在尸体衣着上擦了擦剑,收剑入鞘。   脚尖一踏,身影高高飞起,落在一侧的屋檐。   夕恒朝街道远望,见了被自己放走的那两名持刀教徒仍在全力逃窜,似是怕她转了心思,再追杀过来。   她思索起来:   “接下来这些时日,金石城中净明宗教徒,应该都会前来追杀我。”   “据师姐说,我的实力在暗劲之间已经很强,再加上法术,遇到暗劲武者应该也可以将其轻易斩杀。”   “但如果遇到化劲,就该立刻存档了……”夕恒沉吟道:   “不过这邪教当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化劲才是,就算有也不该在金石城,而应当伴同在那赤天神女的身边……这里的祭司也不过只有明劲大成,加上一个小型法术。”   “需要注意的只有金石城中军队的化劲武者……据说方天德有龙象不敌之力,也许可能是位化劲,至于其他人,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而现在也不知道方天德在不在城中,就算在也应该在城墙那边驻守,不会参与这净明宗邪教的破事。”   “如果黄眉山也派了化劲武者作为援军驻守金石,也应该不会在乎这个城中的小宗教,毕竟大赵常胜军都已在外扎营了,还管城里这些破事干嘛……”   “不过还是要小心些,说不定爱管闲事的高手。”   夕恒轻轻点头:   “只要碰到化劲武者,立刻存档。”   现在的存档只有一个,她又总觉得可以在更为重要的时候使用,直接存下太浪费了。   所以,能拖就尽量拖。   “至于现在就先找个地方冥想休息一下吧……话说被围城的时候,酒楼还会开吗?”夕恒歪头。   总之就先去商街看看吧……   不过多久,夕恒便到了两月前自己所住的那座酒楼,只是此刻楼外灯笼已不亮光,楼内更是昏黑一片,房门紧闭。   “果然关了,”   但只将房门上锁可挡不住她,夕恒以轻功踩着梁柱踏上楼阁,伸手扒在阳台木栏上,翻身今日室内。   她曾在此住过三日,已经熟悉了其中布局,好似走在自家一般来到镜台前,抽搐柜子拿出火镰火石点着蜡烛。   红烛亮起,夕恒在镜子前静静观赏起了自身面容。   今日她保持着自己最自然的模样,因为本就是来做邪性之事,所以没有刻意易容遮掩血妖的身份。   夕恒呼一声吹灭蜡烛,来到松软的床铺,褪下锦履盘坐床上静静冥想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月色或明或黯,天象沉沉多变。   不过半个时辰,外面又传来了许多嚷声。   ……   夜半,金石城中广场,聚集来了一群持着火把,身穿粗白衣裳的净明宗教徒。   人群连带着火光围绕着地面上两具模样惨烈的尸身,一名教徒颤抖着跪下,喊道这便是黑暗天的妖魔所为。   “妖魔就在金石城中,挨家挨户将她给搜出来!”一名身高体壮,粗脖颈间挂着骨珠的光头大汉凶恶道:   “必要将妖魔绑到火柱烧死,为大祭复仇!”   亲眼见过妖魔的持刀教徒还想劝阻,慌张道:   “那可是妖魔啊,我们不过凡人,怎抓黑暗天的妖魔?”   在他眼中,教众们都应该逃离此城,妖魔应该由赤天神女对付。   “再废话,老子撕了你的嘴!”大汉冷哼一声,挥手便派人们分成五六人的小队,跑向各方。   “你再说一遍,那妖魔是何模样?!”   持刀教徒咽下口水,回眸看了眼街道暗处。   早知道,他就不回来报信,而随着另一名刀客一样,立刻回家收拾行李,招呼妻儿老小回城了。   如今他回净火坛说了妖魔之事,反而更大的灾难和麻烦。   他无能为力,只能听从并回答:“妖魔一身红衣邪气腾腾,腰间带剑,衣摆好像暗火,剑法又凌厉诡异,眼也是血色,简直恐怖至极——”   他越回想越后怕,若不是学着同伴磕头转信,自己肯定也会变成地上那浑身扎着骨碎,模糊无比的烂肉。   “凡见红衣带剑,又有红瞳之女!都给我抓过来!不,大黑暗天妖魔无性,男的也抓来!”光头大汉立刻喊道。   “是!”周边手持刀兵的教众应声听令,一队队分散向每一个街头巷尾寻去。   只要屋里有些亮光,或是夜中房里声音稍微大点,这些教徒就会立刻趁着人多势众,猛地一脚将房门踹开,带着火把闯入民宅搜索。   轰嚷之间,深夜城中顿时起了片片乱相。   净明教中人强闯家宅,大喊着妖魔何在,与室内之人要么大吵一番,要么大打出手……骚乱间,不一会便起了流血冲突。   火把挥动,还没有搜一炷香时间,城中已有多处房屋被点燃。   只要有不信教的寻常百姓胆敢反抗,立刻就会被教徒扣上与妖魔有染的帽子,抓起来接连逼问。   有不少教徒趁机来报私仇,或是趁势破门入屋抢夺金银财宝,不知究竟在找妖魔,还是在当强盗匪徒。   城中不断传来的各种嘈乱声响,让酒楼三层房中床铺上冥想着的夕恒缓缓睁眼。   微弱的红光自眼底闪动,少女放松了盘坐的姿势,双腿落下床边踩着锦履穿好,拿起放在床头的染血长剑。   这把剑可是她花了几十两银子,请江宁城中最负盛名的匠人挥锤锻造的,虽然还不至于削铁如泥,但至少能做到吹毛断发。   她将剑鞘重新挂在腰间,随意伸展了下身体筋骨,便推开小门回到阳台。   望着下方城中数百根摇曳走动着的火炬,夕恒目光温和。   “这次倒是来对地方了。”   想来杀人,立刻就有了那么多人赶着被她杀……这净明教可真不错。   天上明朗的月色映下,照亮了她一身红衣。   夕恒双手一按,身体越过围栏跳下。   落势带来的乱风将衣衫卷动,脚尖于昏暗之间,无声地点在地上。   右手落在剑柄,将之徐徐拔出。   剑刃擦鞘,唱出轻吟。   她抬眸望去前方远端,一道燃灼的火炬正摇曳着靠近。   夕恒转步动身,脚尖向前轻踩,无声无息。   月光又被乌云遮盖,黑夜随之更深了一重。   她身形藏匿于黑暗之中,只有眼底与剑上亮着的微微红芒轻轻波荡,好似夜中游魂。   逐渐,距离缩短至百米,那边敌人仍未发觉她的靠近。   忽有一丝凉意落到少女面庞,她轻轻抬头,又有点点细微雨滴贴上。   “要下雨了么……正好用来遮住声音。”   夕恒朝前俯身,脚步渐渐变快。   几个呼吸后,火把播散出的光亮照亮了她的身影。   拥簇着的五名净明教教徒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抹红影从视野远端突然显现。   下一刻,长剑抵着寒光,直直刺进了手持火炬的教徒心口。   夕恒将刺穿之人从剑上踢开,抽出后便继续斩向另一名还在惊愕的邪教徒。   长剑划过颈部,抹出一道狰狞血痕,又有鲜血从其中忽地喷出。   “妖!妖魔——”另外三名教徒浑身一颤,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但夕恒可不会愣住,对方话还没说到一半,长剑就已被她挑到敌人颈间。   红线忽闪,一颗面目狰狞惶恐的头颅被鲜血喷高,坠落在地。   “妖魔在这!救命,救、救命!”   一旁身形肥胖的教徒丢下手里朴刀,边哭喊边屁滚尿流地试图逃窜。   夕恒踏步追上,剑刃刺透对方腹部,手腕猛转,在一个沉闷痛呼之后,这邪教教徒立刻因剧痛停了动作,顺着惯性瘫倒在地,痛呼不断。   长剑拔出再刺透心脏,给了对方一个痛快之后,夕恒看向最后一人。   那人已经跪倒在地,手里大刀早就丢在地上,两手扣在一起摇晃着恳求:   “黑暗天的妖魔大人!我不想死,饶命啊!”   “怎么又有投降的?我没说过投降就能免死吧?”夕恒啧了一声,已经不想理会,靠近就要取走性命。   不过途中想了想,抬起的长剑还是顿在了空中。   夕恒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名叫王蛂……”这名瘦弱男子身穿粗布麻衣,留着糟乱头发,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以后不可信那净火明尊了,要将全身心投往大黑暗天,为我做事。”夕恒简单说:“若敢不从,就砍脑袋。”   “大黑暗天万岁!妖魔祖宗万岁!”男子连连磕头,脑袋好像鼓槌一样砸在地面。   “行了,把地上的刀捡起来,随我去杀人。”   “杀,杀人?!”对方两腿一软,差点趴在地上。   “不敢?”   此人慌张拾起朴刀,就算不敢也硬着头皮点头说敢。   “罢了,要你上场也活不了多久。”夕恒摇头:“你现在就跟在我后面喊投降不杀,等以后成了组织,就为我传播信仰,纠集军队攻伐那赤天神女与净火宗。”   “攻打赤天神女?”对方又愣住。   …… 第六十七章、黑暗天教   “让你干啥就干啥,别多问。”   夕恒直白说罢,就不再理会此人。   转眸又见远处有另一队异教徒听着声音赶来,便执剑继续冲去。   随着一道道惨叫声与惶恐的求饶声接连响彻,整座城中的邪教徒都抓着火把聚来。   连绵的细雨粘湿了少女的发缕,剑刃播散出的鲜血溅在本就鲜红的衣裳,为劲装外衣更添了几分黯淡色调。   嗤——   利刃穿透血肉,连着骨头与内脏也一齐削断,尸体落地便绽出一朵血花,在细雨的点滴下慢慢开花。   身后那名为王蛂的瘦弱男子拼命跟来,还未来得及喊出一声投降不死,就见原本那些活人,都已成了地上尸体。   杀完这一波,夕恒再继续朝前去。   那名投降的教徒气喘吁吁,却一刻也不敢停,若不尽全力起一点作用,他生怕自己之后还是会被砍掉脑袋。   到了第三波,他才终于在妖魔大人未杀完时,呼喊着令几人投降跪地,俯首转变信仰。   随着时间推移,围绕过来的净明宗信徒越来越多,四周各个方向都有数十根燃烧着的火把摇曳着奔来,他又变得无比慌张。   如果让护教执事知道自己叛离了净火明尊,再怎么拼命解释不过是嘴上说说,也一定会被拉上祭台活活烧死。   涌来的教徒,不知是有数百还是上千。   王蛂不断后撤,双腿颤抖面露绝望。   周边五个与他一起投靠了大黑暗天的教徒同样如此,接连后撤。   而前端的夕恒反而勾起了嘴角。   像刚才那样一个个追杀,还是不如直接冲进人群当中。   她站在先前净明宗布道的宽阔广场中心,就等着成群的净明宗教徒围来。   火光晃荡波动,环顾着好像一片火光星点构成的圆环。   渐渐,数不清的敌人靠近。   后方原本说已经臣服于她这名妖魔,不再信仰净火明尊,而转信大黑天神的六名判教者中,其中四人见周边净明宗教徒势大,又弃暗投明重新跑回了净明宗的人群当中,途中还指着夕恒喊道:   “执事阁下!这红衣女便是那黑暗天的妖魔!快杀了她!”   “呵……”夕恒冷冷盯着这几人,已经想好要如何将其开膛破肚。   距离还有五六十米时,身穿白衣、拿着火把的邪教徒都停下脚步,朝着夕恒围成了一个大圆。   烈火燃灼不断,照亮了这整片广场。   慢慢,从教众人群当中走出一人,脑袋光秃发亮,锦缎白衣盖着粗壮身躯,背后挂着一把厚重大刀,面目严峻立眉竖眼,恶狠狠地盯来:   “妖魔,今天便是你身死之时!”   “哦?”夕恒看着对方身姿模样,觉得此人不过只是个暗劲初期,同样是会被她五招之内砍掉脑袋的货色。   “你也有那赤天神女的法术?”   大汉听了此语更是确定了她的妖魔身份,面露凶光仇恨,右手猛抬,拔刀便冲来喊道:   “拿命来!”   “还真敢来呀。”   夕恒摆出血线剑法的架势,开场便刺出一记冲云血钉。   红线一闪,划过长空直指敌人颈间。   对方表露出与外表不符的机警敏感,宽厚大刀立刻横着抬起,黑乎乎的刀身挡下了这记血钉剑气。   夕恒再收剑忽地上挑,一道速度极快地的竖直剑气,又被对方挥刀斩破。   “倒还有点能耐。”   寻常的刀法可斩不碎她的剑气,就算大刀从剑气中心划过,也应当将其分成两块而非直接击破,对方刀法裹着的劲力显然极为强劲。   距离拉近。   夕恒趁敌挥刀后顿住的一瞬,挑剑转为突进的刺剑,仍是直指咽喉。   “杜鹃泣血——”   对手大刀猛抬,将她刺来的剑刃弹开。   然而红线剑杀伤范围绝不只有剑刃长度,剑尖前段的红线被挑开时划过了对方面庞。   鲜血随着红线一闪而绽放,对方脸上皮肤带着一颗眼球,被微不可见的红线削出了一条剑痕。   剧痛与瞬间的失明使他怒吼一声,两手猛转拼上性命,挥刀速度再进一层。   夕恒却不躲不避,反而更朝前伸出左手:   “扑!”   左掌推出,浓郁浑厚的血气便从掌心奔涌而出,击向敌人斩来的大刀与后面的胸口。   大刀被血涌推开,下一瞬对方也张开左手,闷哼一声。   血涌还未命中,浓烈的烈焰便如火龙般呼啸着撞在涌去的血气之上,火焰与血气在啸声里一齐扩散,声势愈发庞大。   呼啸的烈火似乎更加强劲,压了血涌之术一头,慢慢推向了夕恒这边。   少女冷哼一声,右手抛开长剑,心念物品栏并朝前抓出亮着红光的血灵石往左手背上一按——   血涌之术的力量顿时再增几分,压过侵来的火龙,嘭得砸在那壮汉身上。   光头大汉受此撞击,肋骨下陷,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紧接着便被撞飞了三十多米,好似一条死鱼般摔在地上   “就这?”   夕恒还以为这家伙多有能耐呢,原来也不过只是靠一个法术。   她的灵气相当充足,这样子硬拼法术,绝对不会弱于谁。   哪怕他们口中所谓的赤天神女,也许都难以在法术方面胜过她。   夕恒将左手握住收回,再看向远端被撞飞的大汉,在足以致命的伤势下,那人竟然歪扭着身体站了起来。   大汉咳出几口鲜血喷在地上,努力抬起颤抖的右手:   “杀了她!这妖魔已经没有灵力了,快上!都给我上!”   “确定么?”夕恒歪头。   一开始,周边凡人面对起她这个妖魔还犹犹豫豫。   不过随着护教执事身边几名武者先冲上前,后面寻常教众也随之跟上。   这群邪教徒们根本不会军中用来对付武者的阵法,也没有威胁较大的弓弩兵器,甚至其中有不少都拿着草叉铁锹,气势汹汹地就朝她砸来。   夕恒抬手将拍来的铁锹扣住,手腕一转便将那人甩至人堆,好像丢保龄球般砸榻一片。   接连瘫倒的人们大都拿着利刃兵器,随便一划一碰就是一道血痕。   那一片教众明明都还未靠近,就已经被自己人的兵器伤了个差不多。   下一刻,夕恒重新抓起长剑,独身朝邪教徒人数聚集最多的地方奔去。   脚尖踏地震出蛛网裂纹,剑刃猛地横斩,一道血线旋即随之绽放。   血线剑气呼啸波荡,好似割草般砍断了十几名异教徒只挡着一层粗布的腰部,紧接着穿过这片像是被割断的麦子般倒下的人群,再于更后方挥起剑来。   剑刃每一度斩击就有头颅飞起,每度刺剑皆激起鲜血喷涌。   开场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五六把长刀自四周一齐朝她压来,夕恒于是下腰弯身并朝上伸出五指,骸骨疯长,立刻成了树冠模样。   “开!”   这招法术,她已经用得越来越熟练了。   数不清的骸骨枝条先是化成盾牌挡住了来袭的刀刃,下一瞬忽地碎裂爆开,朝着四周各个方向喷出无数骸骨碎片。   又令十几人面目狰狞地痛呼着倒地不起。   这招没有用剑斩击时那么友善无痛,骸骨刺进肉身,会有难以抑制的剧痛随着动作不断刺激肉身。   顿时,地上就堆了十数名不断扭动着叫痛的身影。   夕恒没去理会,惊骨变爆开后,又奔向了侧边大肆挥剑。   剑风所过之处,即掀起腥风血雨。   气血于经脉不断奔涌,夕恒原本浅红色的双眸逐渐变为鲜红。   瞳中映着周边血色,映着前面正高高举起兵器,拼尽全力来和她要决个生死的普通凡人的怒吼模样。   细雨此刻落在脸颊,泛开丝丝凉意。   夕恒集中注意,有种时间好似都变慢了的感觉。   她自己的动作渐缓,脑袋上即将落来的大刀更是极慢,似乎只要伸手轻轻就能将刀刃推往另一方向。   火炬在风中飘荡出呼呼声,雨点打在火上又有嘶声,身边有刀刃划空的呼啸和拼上性命的呐喊,远边又有接连不断的痛呼痛叫。   “都好慢……”   夕恒察觉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种相当特殊的状态。   这一瞬间,她不再因杀人见血而激动起兴,反而心里平静。   好似她现在并非身在互相厮杀的激烈战场,而正独身在桑树下石桌边品茶一般——转瞬间,心情就从心潮澎湃,变成了‘心如止水’。   这种状态下,澄清的静穆之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到半点动摇。   看着眼前刀刃落下,她一瞬就能想出十数种应对,身体也能够极为顺畅地将其完成。   剑刃一抬,斩断敌人手腕,随之再转,剑尖就抵在了下落的长刀侧边。   手腕一颤,便将空中长刀弹飞。   白刃轮转两圈,斩进了她后方另一人的脑袋上。   夕恒转动眼瞳,朝后一挥,又砍断了一人颈部。   颈间的伤口在剑刃过后慢慢敞开,鲜血先是溢出一会,随后才会喷洒。   夕恒朝后催动筋骨力踢去,一个强壮的身影就好似被卡车撞击般倒飞,一连串砸倒了十几人才堪堪停下倒地。   “这状态真是奇特……但为何会如此?难道我的剑意磨练好了?”   夕恒随心挡下一击,默默心想。   弹开敌人大刀之后,她再把长剑后收,随即转腕朝前打出一招崩剑——   突然绽起的汹涌剑风吹倒数人,同时以极为巧妙的角度削开了三人脖颈。   虽然剑风伤害不大,但命中弱点还是可以杀人。   那几人丢下刀刃伸手捂住自己脖颈伤口,想要逃窜,后面却又挤上来许多怒吼着妖魔两字的净明教众,无处可逃。   动作撕裂伤口使之喷血,他们一个接一个倒在地面,血液流成血泊。   后面邪教徒踩着他们的尸身继续狂奔而来。   他们人多势众,又有杀声喊声震天,普通教徒难免被气氛裹挟拥簇着上前。   等到夕恒将他们脑袋砍下来,也已没机会反悔了。   少女见敌人拥簇地越来越挤,便又挥出血线剑气横扫一片。   周边三四米的敌人就好似被镰刀割断的麦子般散落一地,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断掉的腰肢,慌乱无措地伸手收手。   近处的教徒见此恐怖景象终于回头,想要逃离。   可外围的净明教教众却是看不见其中情景,仍然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斩杀妖魔的英雄,朝前拥挤不断。   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混乱导致了更大的混乱,愤恨的砍杀声与仓皇的慌逃声相撞,竟让不少邪教徒和自己人打了起来。   “滚!老子不想死!”   “杀啊——懦夫!杀啊!”   “我杀你个直娘贼!”   片刻时间,竟无人再敢朝夕恒靠近挥刀。   而她也逐渐从方才那心如止水的奇异状态当中回过神来。   周边场景纷乱无比,无数的鲜血与尸身瘫软在地,其中还掺杂有多数仍然未死去的邪教徒,空气当中满是血腥。   夕恒稍微低头看了看,她手上剑上都沾满了血,外衣表面几乎没有一寸地方是干燥的,就连颈间与自己的面庞,都染了许多温热红色。   “我杀了多少人?”夕恒发觉自己眼睫毛上也沾着血滴。   随便扫一眼地面,就有百余具尸体……   这些寻常教众,比起当初的天梁反贼士兵更容易杀,随意往密集处挥出一招剑气就能斩杀数十。   面对身穿甲胄的士兵,剑气只能穿透一两个,但只面对皮肉内脏和脊骨,就轻松多了。   泛滥的鲜血于地面淌流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血泊,血泊又互相交汇,又聚成大片的血面。   暗红铺在地上,借着周边许多摔在地上或落在了尸体上的火把光亮,倒映出夕恒妖魔一般的身影。   血的镜面效果,比起普通的雨水更佳。   丝丝细雨也打在地上血泊,泛起无数微弱涟漪,让倒影出的妖魔身影变得模糊不成型。   周边的教徒们自己起了争执,夕恒一人面对着围在周边的上千敌人,一时间竟空闲了下来。   她呼出一口气,化成瞬息飘散的白雾。   手里沾满了许多人鲜血的剑刃也抬到了面前,倒映出了她染血的精致五官与面庞。   一双赤红色的瞳子,似是微微发亮。   夕恒将剑刃平平无奇地朝前一指,目光飘远,落在了最近的那一片拥挤也混乱敌人人群。   手腕稳稳转动,染血的剑刃画了个圈,剑上鲜血溅落,同时朝左侧收剑。   随后她的手臂一展,剑刃横扫。   她这一招,没去特意靠拢血线剑法当中的任何一个招式,只是凭本能挥剑,本能地运转体内气血劲力。   气血透过经脉,流到剑上,瞬息爆发。   赤红的剑气绽起亮光,一记横扫剑气宛如冲击波般飞向拥挤的敌人。   下一刻,周边的嚷声噪音忽地停顿。   因为一颗颗脑袋,正一连串地高高抛起。   教徒们身高大小不一,夕恒瞄准敌人人群颈部的这一击横扫,斩下的脑袋有的是完完整整,有的却缺了半个,有的则是连着肩膀锁骨一并斩断,甚至有瘦弱或驼背之人,只被斩断了头发。   圆滚滚的脑袋们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整的抛物线,向下如雨倾去。   囫囵坠在地上血泊,啪嗒啪嗒的声响好似舞台表演之后,被下方观众丢上去的一颗颗番茄落地。   脑袋先落下,一连串的无头尸身也歪倒下来,颈间鲜血泉涌,再给地上血泊多增了一两毫厚度。   这一剑,也使周边前人的拥嚷嘈杂之声,顿时消停下来。   外围的邪教徒们也步调一致停下动作,惊愕失色地抬头看着高空那骇目振心的恐怖景象。   上百头颅好似雨点般落地,为他们原本心底的激切与狂热顿时浇了一桶冷水。   顿时,他们就好似瞬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般一齐朝后退出几步,为夕恒让出了大片空间。   血液的涌动声好似水开了般咕嘟咕嘟,从四面八方传来。   上百头颅齐落,纷扰混乱最终成了一片寂静。   在无数人惊愕的目光下,仍站在广场最中央的夕恒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这一剑是随着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随心而发,用上了大量气血暗劲,自己都不知道能够达到如何的效果。   “这一招比寻常的剑气更加强大数倍,还有扩张之势……血线剑法上似乎描写过这种情况,能挥出超乎寻常之剑者,便是暗劲大成。”   夕恒简单回忆了下,确定道:“我暗劲大成了……真快。”   她距离真正达成暗劲,其实还不到一年呢。   “是因杀人够多,剑意磨练地足够精纯了还是说主要是因为之前用夺命决见气血充满了……?”   “无所谓了。”   寻常暗劲想要成就暗劲大成,至少也要个十年二十年。   而她只用一年时间,就从初入暗劲达到了暗劲大成。   此事如果被天下武者知晓,恐怕她都有资格给武林中人开个讲坛了。   在上前邪教徒惶恐的注目之下,夕恒将手里长剑随便转了下,将剑刃指去了另一方向。   鲜血随之溅落,同时远边被剑指着的教徒心里升起了无比的惶恐。   他双腿瘫软着跪地,惊恐万状地喊道:“别杀我!妖魔大人!求你别杀我!”   夕恒被这声音吸引注意,游离的心思回到现实。   不知何时,有人朝她磕起了头。   脑门砸在地上血泊,溅起一连串的波纹。   “孬,孬种!”旁边另有一名身材健壮的汉子往跪地之人身上一踢,将其踹翻在地,遏制住了这卑贱行径。   夕恒眼瞳微转,身子稍俯,脚尖踏在血泊,身躯便顿时化成了一道血影冲向那名壮汉。   身影凌空一转,长剑也随之破空。   剑刃尖端,红线凌空绽放。   用招之后,夕恒双脚踩地稳住身形,染血的长发受惯性前扑,身躯稳定不动。   距她两米外的那名壮汉,自其胯部直到头顶,逐渐冒出了一条笔直且平均的血线。   红线愈发显眼,同时对方身子也分成两半,自截断之处好似盛开的花瓣般朝两边绽放,一个左歪,一个右倒、   她无言无语地将长剑收起,至于前方这群邪教徒,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学着方才那人的模样,跪倒下来。   离得越近,跪地越快。   他们边喊着妖魔大人,边说着求饶之语,脑袋一连串的往下磕。   夕恒看着好笑,正要说些什么时,后面又有一个有点熟悉的高喊声传来。   “黑暗天的妖魔大人说!投降不杀!跪地不杀——”   仍然迟疑着的邪教徒们楞了一下。   忽地,人群当中又传来一个呼喊之声:   “我们都是黑暗天妖魔大人的子孙,敬拜妖魔祖宗乃是认祖归宗!我们曾于祠堂宗庙向祖宗磕头,现在向妖魔大人这位祖宗的祖宗磕头!不正是应当的吗?”   邪教徒们单纯简朴的心思转不过弯来,片刻时间竟觉得此人说的不错。   他们心中又有对大黑暗天妖魔的恐惧,又有的对祖先的崇拜。   两者合并起来,就认为对妖魔大人俯首称信也不再是什么廉耻之事。   见周围一个个同伴跪地不起,越来越多的邪教徒因为从众心理,虽然脑子里还晕晕乎乎弯弯绕绕,但身体却先跪了下来。   膝盖一个个打在血泊之中,地上成片成片的尸身在夜风当中渐渐发凉。   夕恒看着眼前这群跪地俯首之人,摇了摇头。   “愚昧。”   还想继续杀呢,这群人却先投降了。   她回头扫了眼声源,见那高声呼喊之人,就是今夜早些时候首个朝她投降的刀客,怪不得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渐渐,整个金石城中广场,都已经少有人站着。   夕恒也觉得留下这群人的脑袋也许能有些用处,于是将剑刃收入鞘中,顺势道:   “你们日后不可信那净火明尊,也不可信那赤天神女,而应当信我。”   大概是以为方才战斗时用了不少嗓子,她现在声音有点沙哑,传不出太远。   夕恒于是随便指了下身前的一名教徒,让他重复自己所说言语。   “妖魔大人曰:你们日后都不可信那净火明尊了!也不能信……”   此人说罢,周边教徒失神呆愣着称是。   “既然已经答应,你们灵魂就已在大黑暗天的手中,之后若胆敢违背誓言,死后必将在深层地狱受上万年苦痛刑罚。”   夕恒又简单说了说自己脑海中记着的十八重地狱刑罚用以吓人:   “深层地狱共有九种大刑,分为拔舌、剪指、蒸笼、火柱、刀山、油锅、滚石、刀锯、石磨……”   旁边重复话语的教徒说着说着,都已浑身颤抖起来。   地上所跪之人诚惶诚恐,他们都不得不信这地狱之事,因为大黑暗天的妖魔就在眼前,大黑暗天一定也在,地狱也一定存在。   “但若尔等在我黑暗天教中好好表现,为吾奋战杀敌、寻得世间秘闻、或是传教有功,生前可以获赐奇妙法术,死后亦可前往极乐净土,尽享一切福泽。”   下方诸多邪教徒听闻此语,苦涩的面容总算缓和了些。   夕恒接着讲:   “尔等净明宗常说大黑暗天乃是邪神,实际绝非如此,黑暗乃是万物之源,万宗之祖,世间万物自黑暗中来,又将到黑暗中去,大黑暗天乃是包容万物的母亲,她包容善恶、正邪生杀,甚至光明火焰。”   “不然,为何大黑暗天才是你们的祖宗,为何你们不是那净火明尊所生?”她越说,越觉得有趣,心思活络之间话语不停:   “大黑暗天赐给你们肉身,赐下智慧与愚蠢,赐予了明辨是非善恶之能,给了你们爱憎,给了你们平和与癫狂……她包容你等所有心思与行径,因为这便是你等本性,大黑暗天,乃是生命之母。”   “而那净火明尊,却教尔等堵住自身本性,命你等不可孤傲、不可嫉妒、不可嗔怪、不可怨怅、怠惰、贪心,他要你们灭掉本性人欲,变成无心人偶、劳作牛马。”   “人无了本性便不再是人,我今日下凡,便是要让你们做人,而不做牛做马。”夕恒开始传教。   …… 第六十八章、一剑护国   “而我今日下凡,便是要让你们做人,而不做牛马……”   夕恒随意编造着大黑暗天的教义经文,自觉讲了个差不多之后,望着这群跪倒在地的信徒依然迷茫的目光,简单道:   “此后你们在教中职位工作如常,将那净明宗三字去掉,换成黑暗天宗。”   下方跪地众人接连称是,不过其表情都相当麻木,一点不像是自愿讲出。   “另外,教派中识字之人,需以吾方才所言为基,编出一部教义用于传教。”   “以后我会返回教坛检查,尔等凡人若胆敢背信大黑暗天,或离开叛逃,死后自有地狱等着。”   她每说一句,就会有一片声音应诺,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   之后,夕恒又让最先投降的那几个家伙在教中升职,之后对着跪地的数百人摆手道:   “如今金石将破,你们各自都回去吧,那个叫王蛂的留下。”   声音落了,围绕着的邪教徒却还呆呆跪着,不敢多动。   直到夕恒又说了一句‘滚吧’,他们才连忙站起后撤离开。   头发凌乱的消瘦男子卑微靠近,夕恒朝她问了几句净明宗之前如何运行,每日怎样礼拜祈祷,教坛是在何处等等简单问题,随后让对方也离开。   渐渐,她身边不再有任何活着的身影,只剩下数百尸体仍不断淌着血流,继续将地面染成猩红色泽。   夕恒缓缓呼出一口气。   自己方才所说出的那些,在如今这个人均蒙昧无知,需要信仰安心的古代王朝末年,好好运营一番,应该就足以缔造出一个新的宗教了。   只是,不知自己的临场发挥的口才,能否使人信服。   信也好,不信也罢。   如果不信,杀了就是。   夕恒对此没多用心,现在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剑意今日更进了一层,还有方才战中突然出现的两种异样——   其一,是杀着杀着,心忽地静下来,周围动作也随之变慢的一种精神高度集中,同时又心如止水的状态。   其二,便是在那状态当中,挥出的一记强度远超平时练剑的横斩剑气。   那一招剑气扩张着渡过了三四十米,一击便砍下了上百颗头颅。   现在战后,没了心如止水的加成,她自觉难以复刻出那一招横斩。   “方才一剑,是剑意磨炼至深,达到突破一瞬,福至心灵自然挥出的一击……”夕恒拔出满带这血的长剑,从剑刃表面看着倒映出的面庞,不断回忆起方才那一瞬。   “那招式既然与剑意有关,等剑意再提升一些,应该就能随心所欲地使出了。”   “等到可以随时开启心如止水的状态,而非灵机一动,兴许就可以试着自创一门绝技了。”   “自创绝技时,可以参考一下其他的化劲剑法,武学虽然不可同修,但临摹与借鉴招式都是可行的……只是无法完整发挥出那种武学的特性罢了”   “现在要做的,还是磨练剑意。”   “不知要磨练多久才行……”   她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环顾起周边。   到处,都是血与碎肉。   睁着眼死不瞑目的脑袋塌在血泊,一动不动,脑袋上的乱头发沾血,夜风难以吹动。   “……也不知,还要杀多少人。”   因为读档之后所有一切都会还原,夕恒对自己犯下的杀孽没什么感觉。   只是注视着周边这宛如黄泉地狱似的恐怖情景,觉得挺好看的罢了。   “回去吧。”夕恒再再收剑入鞘,最后低头扫了眼自己满身的血污。   手上脸上都溅着的血已经凝固黏着,鼻尖都是血腥味,令她稍有些不适。   她踩着地上血泊,离开这片血地。   至于要回去哪里,自然是先前住的酒楼。   她还记得那大酒楼当中有着浴房可以清洗身子,还有衣物可以换用。   杀完邪教徒,自然是要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才行。   “只可惜没人能来帮我做下按摩,啧。”她自语道:   “等回去之后,和师姐一起玩吧。”   毕竟自己在这一世,也就与红妙师姐的关系还算亲密了。   不然还有谁?   “颜红矶?”夕恒忽地想起这个名字。   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了对方那凹凸有致的身姿模样。   “嗯?”   ……   夕恒在空无一人的大酒楼里好好休息了一天,又洗了凉水澡,又换了身衣服,将自己当日战时所穿的,已被鲜血染成深红色的劲装拿去洗了又洗。   令她不爽的是, 这染血衣裳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成片成片的血污好似花纹般印在了上面。   “这世界怎么没有蛋白酶洗衣液呀……”   隔日黄昏,夕恒看着已经干好的衣裳表面还印有许多暗深血色纹路,嘟了嘟嘴。   虽然晾干之后,劲装表面染的血已经变淡,一眼看上去不会被认为是血液,而像是如火焰似的雕纹。   她站在阳台,两手抓着自己这身定制的劲装左看右看。   但仔细盯一会,总归还是能看出来的。   落日缓缓坠下,昏黄光亮落在微微飘动着的衣着,也落在少女的侧颜。   夕恒这些日子没有用易容术画出一副气质和善的面容,只保留着自己最自然的模样。   毕竟都已杀了这么多人了,没必要再遮掩自己血妖的身份。   “不知道那群教徒有没有好好听话,重编了一部教义。”   “过两日,就去看看吧。”   “不听话就杀,杀到听话为止。”夕恒的说服手段,倒是相当直接。   她明白自己的口才可能较弱,但只论杀人,还是能在大赵名列前茅的。   言语说服不了的,就用剑去说服——这也算是取之所长,补之所短。   少女轻哼着曲子,将晾干的衣裳一件件收起抱在怀里,步调动作和气质都只好像一位普通的、温顺善良的邻家女孩。   怀里拥着衣物,抬头望向了西方远端的城墙,还有更后方的那一轮落日。   橙红的落日余晖染在淡薄的云彩,晚霞散漫千里,暮色宛如美妙画卷,贴在视野的尽头。   “天色倒是不错。”夕恒悄悄看了会。   忽地,有一个黑点挡住了夕阳的光彩。   她疑惑之时,黑点又飞快沉落。   随后,那极远处的城墙上的人与物,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两三秒后,西方城墙传来了一阵轰声,宛如战鼓砸响。   但无论何种战鼓,都不应当发出如此巨大的响动。   方才那高高飞起的黑点,是投石机抛来的滚石。   下一刻,落日余晖又映出了五六个黑点,接连撞在城墙。   “哪来的投石机?”夕恒歪头。   大赵官兵围城明明还不到三天,怎么就造出投石机了?再怎么厉害的工匠都不至于这么快吧?   “是从秀州和贵安两城那边拉来的么?北军还未到时,他们就开始造攻城器械了?”她随意猜测了下。   官兵启用投石机,不知是试探,还是今日就将攻城。   夕恒试图看清城墙上的动静,但那距离实在太远,无论什么东西都只是细微的小点和线条,难以窥得具体情况。   她于是又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里抱着的各种衣裳。   “刚刚洗了衣裳,又要粘上一堆血,好麻烦……”   夕恒甚至想就穿现在的一身酒楼里的的简易裙装,带上剑就奔赴战场。   不过这场攻城战中说不定会出现化劲强者,就算自己只打算在战场边缘杀一些散乱的敌军来磨炼剑意,也应该认真对待才行。   她转身回房,重新给自己换上净爽些的武者劲装,再将长剑挂在腰间,用发带扎起一个单马尾。   待一切准备就绪,夕恒回到阳台催动轻功跃起,飞至另一座楼阁的屋檐之上,再奔向现今正不断响着投石轰鸣之声的西方城墙。   轰声震颤不断,好似战鼓正宣告大战开幕。   上千米距离轻易跨越,她先在一处靠近城墙的楼阁上隐蔽了自己的身形。   到这,就能清晰看见墙外战场的态势了。   现在官兵们还未将云梯靠在城墙,天梁守军也大都只是拿着弓箭做准备,两军离得相当远,明显还未开战。   只有墙上与墙外模样不同的许多投石车,都正匆忙运转着。   一轮轮巨石砸来,城墙上的投车一个个瞄准着城外,放出火油或是巨石。   但天梁军中的投手,显然都不怎么精准。   夕恒在旁边看了三四轮,只见大多巨石只打在了城外平地,打出一个简单扑声就再无反应。   天梁的投手大多只攻过城,投石车直接往城墙城门这种大目标砸就是了,哪怕越过城墙也没关系,投进城中也能引起一片骚乱,无需太过精准。   但现在却是投石车对轰,以往的经验都已用不上,只能一直调整投车的方向力度,不断重复瞄准、发射、落空三个步骤。   投车对轰了近十分钟,夕恒只见到城墙上的投车被一枚呼啸的滚石砸得粉碎,大大小小的碎片散向在几名士兵身上,直接将其轰倒在地。   “好弱……高打低都能被反杀。”   见这情景,夕恒大概就可以确定了——只要没有大量的援军赶来,天梁军这次必然失利丢城。   她倒也不意外,第二世的发展本就如此。   西方尽头一轮赤红落日坠进地平线下,无数阴影拉长,天色也愈发地昏暗。   投石机又接着对轰了一两柱香的时间,城墙上面的投车又被砸烂三辆,而仍剩下的十几辆投车周边,命令声愈发焦急。   天色渐黯,轰声不止。   插在城墙上的根根火把燃起, 外面的战鼓声徐徐推进,夕恒也开始了行动。   她找了一处驻兵较少的侧边城墙,趁黑摸了上去。   阶梯处有人驻守,但这些寻常士兵怎能发现得了她。   夕恒红线剑法中的掩息之法,脚步无声动作无影,轻飘飘地贴近之后便用藏于腋下肩后的长剑,刺透了守卫的喉咙。   剑刃一撇,只听见一个喷血的嗤声。   夕恒将其按落在地,同样无声无息。   快步踩上这层墙边阶梯,前头正有名背朝着她,手持长枪的带甲刀兵。   她潜步跟在其背后,靠近时总觉对方后心有一红点,随心起身带剑将其心脏刺透,在其还未出声之前捂住口鼻,取下性命。   将此人放倒之后,她抬眸看去右侧,见不远处有一人似是听到了动静而停步转身,即将剑刃稍稍后收。   体内气血随着剑刃蓄势,旋即一同爆发。   剑动一瞬,红线窜出。   血钉剑气刺透敌人脑袋,还未转过身来见到发生何事,那人就已经怔怔倒下。   夕恒再环顾周边已不见人影,便将这两具身随意堆到一起,转身回到城墙边上。   站在墙边向外望去,即可见到一片人山人海,比方才清晰多了。   “好多……”   一根根火炬插在地上,映照出后方隐隐摆出了八卦阵势的上万官兵。   官兵前端松散堆着二十余辆大投石车,每辆投车周边都有十几人在不断忙活,调整力度方向,或是用力转动绞盘拉下投臂,亦或搬石头填充弹药。   比起天梁反贼那些结构简单的投车,官兵带来的攻城器械明显更加完善复杂。   逐渐,一个被稍稍拉远了些投车蓄力并填充好了弹药,在前端施令之人的挥旗时立刻放出。   石弹略过长空,稳稳砸在城墙,不仅落出轰声,也落出了一阵好似房屋坍塌似的木响。   城墙上投石车也回击而去,但其结果和空放也没有太大区别。   天梁在不断调试,但外面操作技术明显已经碾压了一头的官兵却没给他们多少时间。   随着城墙上一辆辆投车被砸碎,外面轻缓不急的战鼓声忽地加快。   前端将军命人挥动旗帜,下令使大盾前锋出动。   一面面如同门板般的大盾围着一道道沉重云梯,从大军当中整齐走出。   “今天就要攻城么……”夕恒站在侧边高处遥遥望着。   墙上守军射下箭矢,全被大盾所挡住。   直到持盾军阵靠到足够近,天梁守军砸下一罐罐火油,在城外燃了一片火海作为抵挡,才是延缓了军阵靠近的脚步。   火油在盾牌表面上不断灼烧,官兵却不管不顾,见面前被火油挡了,便跑去另一片位置。   城墙上无论石砸,箭雨,都难以挡住他们步调,只有火油能有些用处。   然而天梁军的火油明显不多,砸下去两三罐之后就开始节省着用,等到云梯都架在了城墙上,才会用油毁了梯子。   比起声势浩大的全面进攻,大赵官兵此刻似乎只是在慢慢消耗守城资源。   正当夕恒以为这两军会僵持许久时,城墙外,大赵投石车的投臂上,却忽地换了一种弹药。   从之前的圆滚石头,换成了身穿全装重甲,手中抓着阔刀巨斧的铁浮屠重甲兵。   围观的夕恒眨了眨眼,立刻听得一连串的战鼓声汹涌激烈地响起,   随着将军一声令下,先是弓兵上前压制起城墙卫兵的射击,随后刀盾卫士也从弓兵的间隙当中穿梭前涌。   官兵高呼着杀贼二字,气势如虹。   一道道云梯自后方运来,迅速靠近城墙   掌旗官在投石车前头忽地挥舞旗帜,暗红色的大赵两字在火油燃灼的明光之下卷动波荡。   投车忽地齐鸣,猛将投臂上的铁浮屠战士抛向远边。   他们早已调整好了角度与力度,这些已有明劲的精锐战士,几乎同时间落在了城墙上,就好似方才的巨石般砸出轰响。   夕恒丢失视野,只听得那些全甲战士搞出的混乱声音起伏不断。   瓶瓶罐罐破碎,火焰呼啸,反贼士兵惶恐大叫或受伤痛呼,诧异与尖叫声接连。   天梁显然也未曾想到,大赵常胜军能直接把人用投车投到城墙上。   这既需要投手足够精准,还要高手足够多,并且意志坚定强大,且抱有必死之心念。   他们天梁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几点。   一名身穿厚重全甲的明劲高手冲进内部,就已是相当大的麻烦。   而现在,二十余名重甲兵一起踏到城墙,不过转瞬之间,就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威胁。   内部已经起了乱子,下方还有一道道云梯需要防守,一时间守势出现许多空隙缺陷。   片刻之后,投石车又投来一轮铁浮屠,一个个好似天兵下凡般开始在城墙肆虐厮杀。   即便天梁军中也有高手能够牵制对付,但随着落地的全甲兵人数越来越多,城墙上也愈发混乱。   城墙的防守之势被接连击破,云梯上接连爬上众多大赵官兵。   攻城刚刚开始,就出现了一处大缺口,大赵官兵上了城墙,立刻开始挥刀厮杀。   夕恒也踏步参与进了战乱,化成了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冲入一座最近的城楼当中。   血影所过之处脑袋与肉身分离,鲜血四溅,红线狂乱挥舞。   接连砍下十几颗脑袋后,士兵们的求援得到回应,远边奔来了一名身穿全甲,抓握着一把三米长巨大战戟的军士。   他到达时猛喝一声,手里长戟轮转,扎起马步摆出宛如宝塔般稳重的架势。   “吾乃天梁武将辛骇,来者何人?!”   “血妖。”   夕恒报出自己在江湖当中的名号,横起长剑指向敌人。   来敌皱起横眉:“吸血妖魔传言是真?昨夜城中那遍地横尸怪景,可是你所为?”   “打着仗呢,还问这些破事干嘛?”夕恒歪头。   “恶名凶凶的血妖,原来也不过是个朝廷狗。”   “没办法,谁叫我本就生在朝廷呢。”夕恒虽讨厌这称呼,但也承认:   “为了未来之事,我必要站在大赵这边,任何反贼、蛮夷、妄图推翻大赵的奸凶贼人——都必要在我剑下过上一番!”   她这一世若能成就化劲,可是要去寻仙的。   自己独身一人寻仙也许难以成就,因为这世上曾有过太多的寻仙之人,至死都未能真正寻得任何仙踪。   如果能借助整个大赵的国力,也就能多增几分寻得仙人的可能。   等到自己的势力与实力足够,夕恒就打算从初晓手里夺回皇位,好推进自己的寻仙计划。   在此大赵在这途中,被反贼或蛮夷折腾得亡国了可不行。   夕恒可不想做什么亡国公主。   …… 第六十九章、摧坚陷阵   夕恒说罢,手腕一转,剑上寒光转为一道红线,荡向眼前劲敌。   “口出狂言!”敌将长戟压下,剑气顿时被巨力正面击破,同时战戟也因巨力陷入地面。   夕恒趁机前踏,以劲力猛踩战戟,再另其更下陷几分。   趁着敌人兵器失控,她抬手以一招杜鹃气血,剑尖直指敌人颈部。   “喝!”敌人眉头紧皱,肌肉虬结膨胀,青筋凸起两手全力抽拉,右脚一踏,顿时将陷进城墙的战戟,连带着一大片碎石抽出。   他几乎同时间向后跃去,长戟扫向正突刺而来的少女。   这招既挣脱了兵器束缚,又后退躲开直刺,同时还打来一击。   夕恒见景,立刻剑刃朝侧抬起挡下战戟。   锵——   剑刃与枪戟相撞震出刺耳尖鸣,同时她也被这重强大的冲力抛向侧边。   少女在空中旋身,剑刃先一步触地划出火花与剑痕,力量消去了差不多,双脚重踏地面才稳住身形。   朝后看了眼,发现自己距离城墙已不过半米。   方才哪一击,差点就直接将她砸出城墙。   “不差。”夕恒抬眸,稍认真了些。   这位天梁武将,明显比昨夜她所杀的净明宗暗劲更强许多。   “接招!”对方只以手里长戟回应,斩击则左上卷着劲风呼啸斩来。   夕恒不退反进,脚尖在城墙踩处一个凹陷瞬步前进,先是俯低身躯擦着边角躲过斩来的战戟,又朝前刺去敌人的胸间。   不过眨眼一瞬,数个动作连贯发生。   天梁武将只见一道红影闪来,下意识侧身躲过,但一身重甲连带着战戟的惯性耽误了躲闪的速度。   身影未动多少,红线就已来到他的胸间。   武将紧皱眉头,不得不震荡起一身暗劲,右脚高抬再砸下。   这一片城墙而非完全实心,其下方内部砌着藏兵洞,暗劲武者的全力爆发,竟直接将城墙的顶部踩踏。   无数裂缝炸起,一块块青石链接成的墙砖连通上方人影同时朝下倾倒。   剑尖在命中之前,先是刺在了一块青石砖上。   刺透石头之后,红线再命中时,却已从胸间挪到了肩头。   剑刃穿破肩甲,刺透血肉再从后面穿出。   夕恒刚想拔剑换招斩击,却发现剑刃已经死死卡在对方筋骨之间,片刻竟抽不出来。   她仍抓着剑刃不放,随着敌人一同坠进昏黑狭小的的藏兵洞中。   战戟拉回利刃,途中削向她的身躯。   夕恒以插在对方肩头的剑刃作为支点,将自己身体朝下拉去,躲开这招并先一步落在地面。   脚跟落地一瞬,筋骨之力立刻爆发,夕恒两手猛拽,以更强对方一等的筋骨力硬生生拉回了自己的剑,并波荡出一片血光。   昏暗之中,少女眼底泛起红荧,杀气肆意。   敌人还未收枪,她剑又已指向了额头。   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攻势令持戟武将咬紧牙关,尽力举起黑铁战戟格挡。   长剑与战戟迸发出激烈花火,霎那间将这储存了大量武器兵刃与箭矢火油等守备物资的狭小房间照得通明。   夕恒一剑被挡,其他剑招又凌厉攻去,期间几乎毫无停顿。   武将又怒喝一声,浑身气血劲力自瞬间迸发,犹如狂风般撞向夕恒,使她退后两步。   方才几招虽然挡下,但剑尖延长出的红线,仍是在武将脸上身上,划出了几道明显剑痕。   已经遍体鳞伤的天梁武将扫了眼这片狭小的藏兵洞,仍有傲气:   “在这,你躲无可躲了吧?”   “这么狭小的地界,你的战戟还挥得动吗?”夕恒则是反问。   她是主动跟着跳下来的,这片地界墙壁狭小,对于使用长柄兵器的敌人极为不利。   对方手里的战戟只要被墙壁卡柱一瞬,夕恒即可轻易取掉他的脑袋。   武将冷哼一声,长戟松手落地,又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宽厚配刀。   夕恒目光仍是平淡,对付这种短刀,她可相当擅长。   她身影再闪,昏暗当中,剑尖划动的红色轨迹好似夜空流星一闪而至。   对方抬刀抵挡,夕恒则又在瞬息间以一种诡异的体态变换化招为刺——   剑尖突破音障,狂风绽起。   心如止水的状态再度回归。   在夕恒眼中,无论自己还是对方,一切动作与声音顿时变得极为缓慢。   主观上虽觉得慢,但她此刻剑速,实际已经快到了远超曾经的地步。   她这越过音速的一剑,常人恐怕连看都看不见。   因为这不过一个瞬间,剑就从敌人面前,刺进了脖颈深处。   武将拼上全力是抬起短刀试图挡住这一刺击,他也确实挡在了正确的方向。   可红线一闪,剑尖直接降短刀击碎成了两截,再向后穿进了他的颈间。   夕恒停住动作,静静盯着对方眼神从惊异变成惶恐,再换做难以置信。   究竟什么剑,能够在空中刺出这种恐怖的白障?   “这……什么……”武将用最后的气息,问出这一句沙哑声音。   他完全无法理解。   “此剑,名为越音。”   夕恒说罢,长剑回收入鞘。   随着剑刃抽出,一股鲜血从对方颈间喷出,温热洒在剑上,又落到地面。   这名武将勉强站了会,难免失力倒地,粗糙的呼吸愈发紊乱,逐渐消失。   不过片刻,站在城墙上方观察的天梁士兵惊慌喊道:   “辛大将败了!大将败了!”   周围人立刻慌忙逃窜。   夕恒没有如往常般追上去砍头,她还沉浸在方才忽现的那种心如止水的状态。   “我好像知道要怎么创造剑术了……”她自言自语道。   只要进入方才那状态,回顾那些已经融于本能的剑法招式,先将其忘掉,再利用自身经历过无数杀伐交战的经验,以本心挥出能直接解决眼前形势的一剑。   那一剑,就是她所创出的招式了。   其实,昨夜在心如止水的状态下打出那一击横斩,砍下上百头颅之时,她就已经算是创造出了一种新的剑术。   只是当时,夕恒没注意到这点。   而此刻,心如止水的状态再现,再打出一招之后,她就有了些理解。   “心如止水,乃是武者锻炼武意、精神,突破大瓶颈之后自发产生的状态……能使人在战时保持澄清静穆,发挥自己平时发挥不出的全力,精神与神经极度集中,以至于会感到周围一切缓慢。”   “这状态下不会有任何迷茫惶恐,所思所念,只有斩敌这一件事。”   “这状态下可以将全心全意都灌注剑刃当中,所用的招式,就都是最好的招式。”   “剑客的剑法,不应当在平日的试验规划当中慢慢描写创造,而应该在刀剑相向的生死搏杀之中,让身体与全部的意识自发催动,创造出属于自身,无与伦比的一剑。”   夕恒缓缓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染了血的剑和手,心神也随之放松了些。   “果然,还是杀这种高手更有效。”   杂兵杀多了虽也有用,但想要迅速进步,还是直接与高手对战更好。   现在夕恒都想找一名化劲武者,存档下来一遍遍地与其对杀了。   默默想过这些,少女抬头看向高处。   外界的厮杀之声还在不断传来,刀剑相撞、纷争怒吼,长官下令,士兵传达。   箭雨洒落,投石砸下,城外战鼓轰轰响彻,震得人心胸膛都阵阵共鸣。   夕恒已从心如止水的状态中走出,心神又受到了周边战争的气氛侵染,因体内气血奔涌而泛出红意的眼底,重新浮出丝丝杀意。   “该继续了。”   她轻轻一跃,跳出这方坑洞。   回了城墙上面,夕恒环顾周边,已经 不见天梁反贼们的身影。   “逃了么……”   逃也没关系,如今这片战场当中,到处都是可杀之人。   夕恒带着染血长剑,慢步走向声音嘈杂之处。   她绕过一处城楼,在其中杀了十几名不断朝外射着暗箭的天梁士兵,再走出去便可见有大赵的士兵攀上云梯,带着剑盾踏足城墙之上与天梁守军肉搏。   这片战线已被攻破,其他地方应该也差不多。   一阵刀兵交鸣,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大赵官兵反杀两人,杀红了的双眼望向夕恒所在。   但见她衣装不似反贼,剑上染着血,周边又倒下了许多反贼士兵,动作立刻停下来,愣了下后又因听到一声呼救,紧迫地转身朝后向冲杀。   一根羽箭自远端射来,直直扎在这名士兵眉心,刺透颅骨倒地。   夕恒见惯了人死模样,只抬眼望去射来箭矢的方向。   另一座高耸的城楼台上,一名女子张弓搭箭,锐利的双眼死盯着她。   指尖一松,长箭飞射而出。   夕恒侧身提剑一斩,剑刃精准地斩在射来的长箭尖端,先是斩开箭头,又劈开箭杆与尾羽,将这枚箭矢斩成弧度怪异的两半。   抬眸再盯向那名女弓手之时,对方已知自己招惹了到了不得了的武者,连忙转身逃窜。   夕恒不会放过动手要杀自己的家伙,立刻踩着轻功追去。   前往那方城楼途中,许多天梁反贼挡在路上,持着兵刃朝她怒吼着什么。   周围太过嘈杂,一片混沌之间,夕恒未能听清。   不过这倒没什么太大问题,挡路的都是敌人,将其一一杀了总是没错。   途中甚至有人抓起一罐火油朝她丢来,夕恒则转手将其完好接下,反身丢去,陶罐生生砸在那人拿上,使人肉变成一团哀嚎的火焰。   她越是飞奔追击,越是靠近了整座战场的重点与中心。   已有不少大赵官兵登上城墙,在人堆里怒吼高喊着挥刀厮杀。   人挤着人,甲胄甲片如同响铃般晃荡不断,刀剑互砍,到处都是尖锐锵鸣。   一大罐火油不知被谁打翻,大片城墙表面燃起汹涌烈火,火焰以尸体作为燃料烧得愈发凶猛炙热,嘶嘶声间又将人的血液烧干。   火焰挡住了官兵进攻的步调,但也将天梁贼军给烧得不轻,燃烧的火油溅在或泼在身穿纸甲的反贼军身上,无论怎么拍打效果都微乎其微。   有人被火烧得脱了全身衣裳,在地上哀嚎着不断翻滚,却因此全身都沾满火焰,胡乱地滚动着被活活烧死。   夕恒越过火海冲入天梁贼军的阵地,横扫的剑气绽出,一颗颗脑袋随之滚落在地。   后方被火海挡住的大赵官兵见她身影,其中不少明劲武者也学着用轻功越过剧烈汹涌的火焰,再度突袭占下一地。   比起只能不断退步收缩战线的天梁反贼,官兵士气高昂地好像天兵天将,不可阻挡。   他们仅仅两三十个人就胆敢向上百反贼杂兵冲去,多数还都能对方阵势直接冲塌。   两军实力完全不能相比,形势已成了一边倒。   夕恒飞过这一连串城墙,见一根根大赵旗帜插在了城墙上方。   仍还活着的几名全身重甲的铁浮屠武将带着官兵冲进了一座塔楼,砍杀起其中不断射箭骚扰的天梁弓兵。   夕恒也踏足其间,接连越过这些不断登上阶梯的官兵,直到城楼的最高处顶端。   刚走上来,就见那名女弓兵抓着燃火的油壶抛来。   夕恒凝住目光,忽地伸出左手,一道血箭顿时凝成并朝前击去。   血箭将火壶击碎,汹涌燃烧着的油光四溅,火雨般洒向四周。   她身影一闪躲过,转动剑刃指出尖刺的架势,全身随心一动便越过五六米距离。   这名先前袭击了她的弓兵还在拉动弓弦,心脏就已被刺破。   此人满眼地难以置信,抬手似是还要反击。   少女身影一转,剑刃抽出,鲜血随之喷涌,撒在了她的衣袖。   没有在意倒地的尸体,夕恒走至塔楼边上,吹着满是血味的腥风,静静向下方眺望。   红黑两色的大赵官兵所占城墙越来越多,天梁则是节节败退,已经有了不少逃兵离开城墙,或是直接逃出金石,或是丢弃武器钻入房屋假扮为平民百姓。   夕恒看着战势,着实没想到天梁军能败得这么快。   她还以为官兵要在城外慢慢消磨上一两月,而实际上,第一次攻城的首夜就将金石拿下了。   直接将武将放在投石车上投上城墙,先从内部扰乱再自外部发起总攻……这做法倒是颇有想象力。   也只有有着超自然能力的世界,才能做到这种事情吧。   “天梁大势已去了。”   轻声讲出之时,夕恒目光锁定了一些并肩子逃命的天梁反贼,正要追杀过去。   下一刻,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震耳钟响。   空气震荡,狂风外放,四方火焰也一齐逃离,令无数精兵良将失神一瞬。   声音持续不断,悠悠长长。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放下了执剑追杀的心思,看向钟声的源头。   那是一道金光。   距离有两三百米的城墙高处,正有位浑身冒有金光,两手持高大战戟的粗壮武者,与另一名穿着红黑重鳞将军甲的持枪武将交战。   重枪尖头直直钉在了金光之上,只震出一阵钟鸣,难以再进一步。   “化劲出手了。”夕恒后退半步。   那两人仅仅一招打出的震响,都能使她心神微颤,显然不会是暗劲武者。   不过夕恒倒没有直接存档,毕竟那两名化劲是在远处互相攻杀,不是朝她来的。   其中穿着红黑色全甲,面带的持枪将军明显是大赵朝廷的化劲,身上金红色的甲胄模样与背上的暗红披风无一不揭示着这点。   至于另一名穿着皮甲,表面贴有几块厚重甲片的魁梧粗壮之人,大概就是天梁的武者……   “原来天梁不只有方天德一名化劲……亦或者,这人只是从黄眉山搬来的援兵?”   夕恒随意想着,认为自己所站着的这座城楼还算安全,就站在边上观看起了这罕见的化劲交战场面。   化劲武者们的气力显然比她更强许多,不过是一击挥戟跺脚,便将实心的城墙踩出无数裂痕,震荡不止。   周边来不及逃走的寻常士兵受此震动,一个个摔倒在地。   战戟劈砍,长枪抵挡轮转,又将战戟猛地压下。   两把武器砸地,又是打出一片裂纹。   大赵将军奔向前端,猛地一脚直接将对方落地的战戟踩碎,随即长枪如龙而出——   枪尖卷起烁白劲风迸发,枪还未到,风却先至。   敌人身上金光绽起,挡住枪风,两手又忽地松开战戟,猛地朝前合十。   长枪即将抵达胸前之时,被一双大手牢牢锁住。   将军毫不犹豫地收手,朝钉在空中的长枪打出一道化劲。   音爆般的嘭声之间,一根枪杆被中间撕裂,裂成了无数细条,势如破竹。   这股强大劲力炸在敌将合十的双手当中,敌将闷哼一声,顿时松开两手,枪尖自然随之继续突进刺中心膛,又响动一阵震颤心灵的钟声。   金光再度闪烁挡下此击,但之后明显就更淡了几分。   周边官兵中的暗劲武将也聚集前来,另这名化劲高手咬牙后撤,冒有金光的身影在城墙上一闪,便开始飞奔逃窜。   大赵将军也没再追,只下令让周边士兵继续扫荡整片城墙。   “只是过上两招看出孰强孰弱,就不打了吗?”夕恒眨眨眼。   这两名化劲武者似乎都不愿用上全力、生死搏杀。   简单窥出强弱之后,天梁的化劲武者便立刻逃离,大赵将军也不追击。   “好像什么化劲武者间的潜规则一样……”她隐隐意识到。   夕恒原本还想看化劲武者互相以全力拼杀,说不定就能从中取得一分灵感,在之后的厮杀中创造出新的招式。   可惜,现在倒是看不成了。   “啧。”   那名大赵朝廷的化劲将军将长枪收起,转过身来,抬头望向了夕恒的所在。   城楼高处的少女微微蹙眉,被一位化劲武者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对方将她也当做了敌人,就更麻烦了。   夕恒甚至起了立刻存档的心思,但在此之前,却见这位大赵的化劲将军将两手平直相叠,朝她俯身行了个揖礼。   她歪了歪头,不太理解。   “我被认出来了?”   还没想明白这名带着虎威铜面具的将军是如何认出,那边便遥遥传来了声音:   “帝姬,请下城楼吧。”   夕恒没听,反问道:“你如何认出我的?”   “当初帝姬幼年时,末将还曾抱过你呢,怎会相认不出?”对方朗声笑道。   他摘下脸上黄铜面具,露出一副挂着许多皱纹的刚毅面容,五官线条分明,眼眸深邃。   “末将名为赵万里,于血脉亲缘之上,可算是你的叔父。”   “叔父?”夕恒不太认得自家亲戚,只是哦了一声。   她仍没有听从对方所言走下城楼,眼前此人毕竟是能够威胁到她的化劲,还是保持些距离才好。   “未曾想此行来到南方,能遇见失去音信已久的夕恒帝姬。”对方由衷道:“不知这些年来,帝姬是去了何方?为何不回皇宫?”   “你要将我带回去么?”夕恒仍然以问题回答问题。   她可不想去京城,和越来越麻烦的皇宫政局缠上关系。   “如今先皇不在,皇位已定,帝姬此刻回到皇宫反而只会遭些刁难,作为叔父,末将不愿带帝姬回京。”他摇头说:“帝姬所行所为,末将不会干涉。”   “那就好。”   原来对方只是想要叙旧,没有其他心思。   “方才我见帝姬杀伐果断,独身助我北军斩了诸多反贼,又斩杀了反贼名将一人,不知是与天梁有何恩怨?”   “国仇家恨,问何恩怨?”夕恒反问。   “帝姬即便身在京城之外,不受礼遇俸禄,也不有特权万贯,却仍赤心奉国,末将佩服!”对方又朝她抱拳,说道:   “既然帝姬不愿回京,不如入我军中如何?以武将职位征战沙场,也是护国佑民之道!”   …… 第七十章、改宗换派   见面后交流的几句话下来,这位大赵将军似乎已对她产生了不少善意。   “进入军中?”夕恒陷入思索。   她之前其实也曾想过,混入北疆军队,在军中磨炼剑意。   但参军之后总归会受种种规矩束缚,不能随心所欲。   就例如,若是让她成了武将,夕恒很可能会直接冲向敌人群中,哪怕将军下放撤退的军令也不会立刻停下。   并且更重要的是颜朦国现在还未南下侵袭,北疆边境没有太多战事。   就算参军,也应该等到开战之后再去才好……现在北方平平稳稳的,去了也没仗打。   不过现在先问一下也好。   “之后,能让我领兵自主行动吗?”她随即问。   只要自己成了发号施令之人,很多事情就不必担心了。   不需要领上太多,只要给她几十上百个机动性高的士兵就好。   将军也明显看出夕恒不受拘束的性子,讲道:“你身为帝姬殿下,又是暗劲大成的宗师,在军中特权还是不少的。”   “让我想想……”夕恒随口说。   她还想先去找那赤天神女的麻烦,得到对方手中的法术。   “无论何时,帝姬下决定后直接前来寻我便是。”将军道。   夕恒对着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朝后退步离开。   她现在已没了继续追杀反贼的心思,手里长剑收入鞘中,就从这片城楼跃下。   热风在耳边呼啸,落势卷起了她一身衣物褶皱,落地时烟尘飞扬。   夕恒再踏着轻功飞跃,踩在房檐,离开这方已被攻陷地差不多的城墙。   途中,大赵官兵攻破城门,走进了一阵阵规整有序,气势汹汹的赵国士兵。   门后杂乱的天梁士兵大都已经慌逃,勉强重新组织起来的抵抗者又在大赵官兵的冲击之下一哄就散。   “护国杀贼!”军阵之前,有一明朗高声喊出口号。   “护国杀贼!”后方大军接连高喊鼓舞:   “杀贼!杀贼!杀贼!”   挡在城门后的天梁士兵受此威慑渐生退意,再也没能组织起任何有力的反抗。   他们这些反贼成势太短,还未能培养出足够强大的军势,就被大赵最强的常胜军一下击溃。   在官兵开始于城中清理起剩下的天梁杂兵时,夕恒也已回到了自己的酒楼当中。   随便拿一张绢布擦了下剑上鲜血,她又回到阳台,静静望去城中的战火连天。   不知何人放了把火,将远端的一片街区点燃。   烈火燎原,黑焰青烟混在一起,朝着四边播散出古怪气味。   “今日大赵官兵的攻城……几乎就没遇到过什么阻碍。”   “并且,天梁留下的士兵虽也不少,却基本都只是有没有都差不多的杂兵弱将,用来扩张声势以多打少还行,但面对起真正的精兵大军,都不过只是炮灰。”   “天梁的大元帅也没出现,果然如传闻说得一样,跑去稳定南边领地了吗?”   “也许方天德以为这种牢固大城至少能坚持上两三个月,没那么急迫返回……但没想到金石城会被一夜攻下。”   “之前第二世情况大概也是这样……等到方天德大军来到,大赵常胜军已经将城池稳稳占下,并与天梁的主军展开决战。”   夕恒听着无数的乱声呼喊叫嚷,看着火光朝天蔓延。   “这一场攻城战只是前奏,之后还有另一场大战。”   “在方天德领大军到来之前,城中应该能安宁一会……”   对于城中的百姓来说,安宁下来当然是好事,但这却让夕恒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不知接下来是先回一趟江宁城与师姐相聚,还是就在这金石城内慢慢等着。   “回去也待不了多久,还是留下来吧。”   她蛮想见识一下真正的大战,也想趁机好好磨炼一番剑意。   至于方天德到来之前的空闲时日……   “就好好培养一下我的小宗教吧。”夕恒点了点头。   她记得净明宗的教坛所在,也知道每过十日,净明宗都会召集城中教徒,在金石城广场一同祈祷礼拜,对净火明尊献上祭品。   在搜寻所谓祭品时,邪教教众抄家劫掠以势压人都是常有之事,常害人家破人亡。   不过之后,他们的信仰转为大黑暗天,也就不必如此了。   再有这等恶事,夕恒不介意拔剑将行恶之人砍掉脑袋。   既然是她手下的宗教,那就该按照她的想法行事。   “明日就去那教派的集会之所看看吧,也不知那邪教的文人有没有听从我的吩咐编写教义……”   “如果没有,就先砍几个。”   对她而言,想要创造一副秩序,使人们都去听从,杀人就是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   把不听话的都砍了,大家就会好好遵命。   “如果有误杀的善人,下一世不杀就好了。”   因为存档读档的能力,夕恒对生死之事已经变得相当淡漠,无论是别人的生死,还是她自己的生死。   少女轻轻打了个哈欠,今天忙活了不少事情,她有点困了。   再瞥了一眼城中的兵戈扰攘,战火纷飞,她无所谓地转身推开阳台小门,回屋将剑刃放在一旁,褪下染血的外衣躺在床上入眠。   ……   翌日清晨,夕恒多睡了个回笼觉,再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揉着眼睛来到台盆洁面,穿上仍贴着些血污的外衣,来了镜台前坐下。   稍作打扮之后,少女推开阳台小门,却见全城都已是空荡寂静,与昨日的混乱纷扰反差甚大。   许多灰烬仍燃着青烟,火势与这座酒楼隔了一条小河没有侵来,也是让她睡了个安稳好觉。   夕恒轻哼着歌,带上长剑出门。   一天没吃东西,她准备去金石城里的前净明宗的教坛先蹭个饭。   净明宗教坛距离中城商街不远,比起教坛教会,其模样看起来更像是座大家族的庭院,也不知是占用了哪一家族。   刻着‘净明宗’三字的牌匾高高挂起,门前站着两名身穿粗布衣裳,手里拿着长棍的身壮邪教徒稳稳站着,一眼望去还算有些威势。   直到夕恒靠近,他们这两个参与了围杀妖魔的守卫浑身一颤,接连朝后退出几步。   后背撞在门上,脚步难以停下,发软的双腿与慌张的面容难以遮掩。   “妖,妖魔……妖魔大人!”   这两人反应过来后,连忙跪下行礼,生怕礼不够大,似是还要磕头。   “平身平身。”   夕恒制止了这两人,她可不想自己走到哪,都能听到一片跪地声。   之前当皇帝时可都没这样过,那群朝中官员都不怎么朝她磕头的。   待两人颤颤巍巍地站起,夕恒仰头扫了眼门上牌匾,拔剑随意挥出一道剑气。   粗厚的剑痕印在上方,在牌匾中段上划出一道粗犷横线。   旁边两人见剑刃挥过,都僵住身子摸自己的脖颈,不敢低头。   “别那么一惊一乍地行吗?”夕恒啧了一声:   “我又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对方不敢信,但也不得不信,连忙点头称:   “妖魔大人说得对,妖魔大人心善!”   心善?   夕恒眨了眨眼,没去理会这一词,只提醒了句:“将这净明宗牌匾摘下来烧了吧。”   这倒不只是为了改宗换派,也是为了避开大赵官兵的搜寻。   净明宗起义之事已经传遍南北,若被官兵发现这城中也有个净明宗,恐怕会直接闯进来将邪教徒全都抓住,直接灭了这片宗门。   “是,是!”两名守卫立刻忙活起来。   夕恒随即一脚踹开院子大门,踏入其中。   今天不是教徒聚集的日子,前院一大片空地都寥寥无人,她进去走了一小段路才见到几个正忙碌着的身影。   那些人一见,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呼喊妖魔大人,呼喊黑暗天万岁。   “你们的议会厅在哪?”夕恒直言道:“带我去,再把院中管事的都叫过来。”   “俺这就去叫人!”一人先声回应,直接逃窜。   夕恒总觉得自己在这里的威压似乎有些过头了,难以与教众做些正常交流。   他们没有什么敬仰敬意,基本都只是在害怕与恐惧。   “渐渐培养吧,时间也不急。”   ……   净明宗教坛内的外院道路犹如长蛇般蜿蜒曲折。   明明有着一片直路不建,却硬要在道路之间建出花坛草木,将原本不过五十米的道路硬是延伸了百余米长。   几座石刻的、形状好似大船船锚的大十字雕塑在路边,夕恒跟随着战战兢兢的领路者走过弯绕长路,便进了一片正有仆从拿着打扫着的主屋。   屋内燃着些高矮不一的粗白蜡烛,恭卫着其后方贡台,台上正盘坐着一个低头弯身,表面满是灰烬黑痕、好像被火烧过的古怪雕塑。   雕塑周边是一束束粗糙的焰形,塑像受涂着苍白颜料火环围住,表述着白色的火将其烤成了焦黑。   夕恒背着双手,抬眸望去坛上神像,问道:   “这就是你们崇敬的净火明尊吗?”   她看着只觉得奇怪,怎么会有宗教将自己的神雕刻的如此无力,好像只是个被火烧焦的凡人一样。   身边的布衣教众接连摇头:   “妖魔大人,台上并非净火明尊,而是我们这方世界里首个信仰了净火明尊,灵魂得到明尊的救赎,而飞升到了上界之人。”   “给我讲讲。”夕恒稍微有点兴趣。   “他名为少羲,乃是百余年前创立了净明宗的先知领袖,是最开始的教主大人。”教徒小心翼翼地讲道:   “据说少羲教主的魂灵虽被明尊领去上界,却仍关心凡间,所以我们祈愿时常念少羲教主的名字,只有在大祭祀当中才念净火明尊的大名。”   夕恒又问:“那净火明尊的雕塑何在?”   “我们跟随着大祭祀来金石还没有多久……天尊像仍未造好,祭祀时是用火焰指代。”   “那正好,不用继续造了。”她打了个哈气,问向这名衣装简朴面貌平常气质胆怯的男子:   “你是何名谓,先前在净明教中有何职位?”   “小的名叫陈襄,是祭司身后随从,在祭祀前做排场布置……”   “哦,干杂活的。”   男子张了张口,勉强鼓起勇气反驳了下:   “传教祭祀途中,祭司大人休息时,小的也时常上台讲述教义。”   “你所说的祭司,可是我先前所杀的那名奇形怪状的妇人?”夕恒多看了眼。   对方听见杀字浑身一颤,闭嘴点头   “现在教中缺了个祭司,你若是能组织起人手将这方教坛当中所有的净明宗神像拆了,我便封你为新的主祭。”夕恒随口一说。   对方闻言呆住,犹豫着张了张口,许久后才说出话来:“遵命,俺一定办成。”   “你去吧。”少女摆手。   其实办不办得成都无所谓。   她既然来了,自然有方法完成整个宗教信仰的转变——   只要将不听话的邪教徒都砍了,剩下的就都会好好执行命令。   “原来管人那么简单……”夕恒默想。   如果做皇帝时也能用这种简单便宜的方法管理手下,每天就不必为朝廷当中的各种政斗杂事烦心了。   有过之前做皇帝的经验,想要控制这么一个邪教的地方分部,对她来说不算麻烦。   夕恒回过神来,看向四周。   这间主屋足够宽阔,可容百余人,平时净明宗教坛内部集会,大概就是选在此地。   主屋最前头有几幅桌椅,夕恒随便挑了一张坐下,翘起二郎腿静静等待起她所传唤的教坛中人接近。   曾作为皇帝的威严之势自发显露。   渐渐,在教坛内有名有姓之人都迅速赶来此地,入内见了前头座上妖魔身影就停下脚步,围在屋子的最边缘不敢往前。   人还没来到一半,夕恒先前下令拆除神像的男子,先带了几人过来。   他们先是毕恭毕敬地向她请安,紧接着便走到贡台旁边,一起把形状不均匀的少羲神像举起。   见他们正要抱走神像,夕恒却忽地开口:   “一起抬着太费劲,你们就在这将神像摔碎砸开,每人抱走一小块带走吧。”   领头的陈襄动作滞住一瞬,目光扫了一遍周边的净明宗分坛香主与坛中副手们,什么都没说。   他直接咬牙,拽着太羲神像往硬实坚固的石板地面猛地一砸。   砰——   昨日投石车的石弹砸在城墙时的爆出震声重现于此,惊起周边净明宗香主一阵呼声与长吁。   其中不少人都想怒吼训斥,但见夕恒坐在前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是紧紧把嘴闭上。   主屋中心,尘土飞扬。   神像碎成数块,一颗焦黑的头颅轱辘滚动几圈,摇晃着停下。   一只手捡起那颗头颅,将其收在怀中。   另外几个呆愣之后,也抓起其他碎块,低着头不与任何人对视,沉重的脚步踏出房间。   因神像破碎,空气愈发显得沉重寂静。   人们呆呆站在原地,全都静默无言地盯着地上还留着些许残渣碎片。   片刻后,又一批人赶来主屋。   室内人数达到五六十个,就不再增加。   “教坛里有点职位的办事之人,都到齐了么?”夕恒扫过一圈,问道。   先前大战当中首个投靠她的王蛂走上前,回应道:   “回妖魔大人,近两日教坛里少了些人,分别是东堂主穆兵东、西副堂主宁承良、东堂口主带着六十人在昨夜战时逃离金石……西堂主被大人所杀,南北堂主还留在教中为大人作事,只是北堂主如今还在外城的高粱地中守着,也不在坛中。”   夕恒简单听罢,没多理会,只问坛中如今结构编制如何,又还剩下多少人。   对方老实回答:   净明教自三月之前开始传教,在之前共有金石教坛坛主一名,下设四大堂口,每个堂口有堂主一名。   堂主手下有四名香主,香主手下又有四名副手,每名副手管着十五个入坛教徒。   四个堂口算起来就有九百六十名寻常入坛教徒,不过并非每名副手的手下都是满编,总人数其实也不过七八百人。   再算上这些香主与副手之类自身,加上其他的祭祀人员、杂务侍从、厨子伙夫、还有些抄写传播教义的识字之人与种种闲杂人等,整个净明宗教坛内其实有千余人。   但经过这两日,教坛成员先是被夕恒杀死数百,又窜逃了一批,还有些人已经还俗归家。   现在,整个教坛内,只剩下五百人不到。   留下来的这群人大多都只是因为生怕判离之后,会像是夕恒所说那样死后落入地狱,全都没什么理想信念。   以至于他们模样都死气沉沉,接近麻木。   看到自己信奉的神像被砸,也不敢作声。   简单了解过一番目前教派的情况后,夕恒点了点头。   一潭死水的衰败模样也好,至少坛中不会有人敢刻意制造麻烦。   接着,她让下方人员自介一番,说明谁是堂主,谁是香主,其他职位各自都干着什么事。   “俺是吴炼,南堂口堂主……”他们声音微颤着一一回应。   “小的名叫范良,在坛里是粮台管事,会点算盘,管的是教坛钱粮。”   “……”   “小人是莲秀,手下有十来号认字的,每天抄教写义……大人前日吩咐的编写大黑暗天天尊教义的事,也是小人来管。”   到这人时,夕恒抬手让他们停下自介,问道:   “编写得如何了?”   “请大人饶命。”对方慌张跪下,从宽敞衣袖当中拿出一副卷轴:   “俺们之前都没干过这事,仅两天时日实在写不出几字,就只是将大人前日所言记了下来,后面再写了些赞颂之语,也不知道写得清不清楚……”   “呈上来吧。”夕恒说。   她对这邪教里的识字之人也没抱有什么希望,他们基本都只是抄经书条文的,连个文人都算不上。   “是!” 那人颤着脚地走上前。   夕恒接过卷轴展开。   纸张前半部分与自己先前所说的话相差不多,再向下看去,才见到了一点新东西。   只是卷轴上字迹杂乱,明显经过不知多少次删删改改。   删改这么多次之后,语句仍然顺序错乱又有错字,夕恒只得半眯着眼,以自己的理解轻声念起:   “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是天母诞下使者,使者诞下凡人,凡人繁衍聚成家,家族联结又聚成了国,生生不息。”   “古时天地四极崩坏,九州碎裂,天不能盖地,地不能承天,火焰无穷尽而永不熄灭,猛禽恶兽残害百姓万民。大黑暗天天母慈悲为怀,练就两颗巨石用于补天,斩杀啃食天地根须的黑龙,以龙筋将巨石绑于天上,一块黄色便是太阳,一块银色便是太阴……”   “但地上烈火永恒不熄,天母便以吐息将烈火聚至无垠大海远端大州,于是有了火焰之域。”   “火焰之域经过千百万年,中心聚出白色净火,那便是净火明尊,他因受驱赶所以仇恨黑暗天天母,所以诓骗世人言大黑暗天乃是邪神,要从天母手中抢走世人敬拜,用以报复。”   “世人不可信净火明尊,大黑暗天是众生之母,莫受奸邪匡害背离天母,此乃不孝……”   …… 第七十一章、付之一炬   夕恒看着教义卷轴读上几分钟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群识字之人似是比其他信众投靠地更为彻底,不用她作出提醒,就有意地贬低了净火明尊,抬高了大黑暗天。   卷轴下方又写道:黑暗天天母创造了一些叫笙簧、瑟、埙的乐器,是执掌着音乐的神灵。   后来,天母又为凡人界定了国邦与祭祀的制度,是礼仪与社稷的神灵。   再加上之前那部分夕恒所说,大黑暗天乃是创造万物的生命之母与自然之神,现在大黑暗天已有了数条尊名。   “还算可以。”   夕恒将卷轴合上抛回,看向下方那名坎坷不安的文人:“再多修整补充一番,等七日后开一场城中大祭,就在那时为金石城民众宣读这本教义。”   “是!是大人。”对方松了口气,抱着卷轴退下。   一旁的王蛂提醒道:   “妖魔大人,大赵官兵昨日夺城,如今城里封锁愈发严峻,还是不要这么快就大张旗鼓地传教才好,免得惹到官兵。”   “官兵算什么?”夕恒冷呵一声:“尽管放手去做。”   对方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继续出声:   “我们黑暗天宗已非积势已久的净明宗,在民众当中没有名望,哪怕非要开展大祭,参与者也不会太多……”   “这好办。”夕恒目光转向下方那名粮台管事,作问:   “教中还有多少钱粮?”   “回大人,净明教先前搜刮盘剥的粮食足够教中两月可用,钱财估计也有接近万两。”   “不算多啊。”   夕恒摇头。   先前她做皇帝时,给奸臣抄家可是抄上来了一千多万两银子,足够养活几百个这种小教派了。   “万,万两银子还不多吗……”下面粮台管事愣住。   夕恒没理对方,直接下令道:“金石城这段时日经历了几重战火,既耽误了农时又坏了城中种种产业,昨夜又有大多烧了半片中城,如今城中难民诸多,自明日起黑暗天宗就去城中为难民施粥,至于官兵那边,我来交涉便是。”   现在占领着金石城的官兵将领与她有些血缘关系,从对方那边得到做这种善事与简单传教的许可应该不难。   “施粥?”下方众人面露诧异。   给难民施粥?这是妖魔应当做的事吗?   白花花的粮食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喂给了灾民,简直作孽。   妖魔作孽……想来倒也没错?   “不干?”夕恒眼底露出一丝杀意。   “干!怎会不干,听妖魔大人的吩咐!”粮台管事浑身一颤,连忙说道。   粮食和命哪个重要,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施粥途中传播教义,并收年轻健康之人入教,宣称入教者不必挨饿,至于如何培养新人,你们几个堂主应该都清楚。”   “一月之后,教坛人员必要过千,不然我拿你们是问。”夕恒说罢,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妇人。   那是名身材稍胖的妇人,主管的是教坛当中的杂务侍从与厨房伙夫。   “其他人无事启奏就滚回去各自忙各自的吧,你留下。”   周围以怜悯目光看了那妇人一眼,松了口气就应声立刻退离这间主屋。   只剩下那胖妇人哆嗦道:“大人有何吩咐,奴这就去做……”   “给我做些菜品餐食端来。”夕恒摆手。   她都饿了一天了。   ……   之后数日,夕恒先去了金石城中暂立的将军府,直接找上那名身为化劲武者亲戚,朝他要了一篇公文,让黑暗天宗接下来要做的善行能顺利些。   这过程倒是顺利,她只是随意讲了些对金石城难民的怜悯之语,赵万里就立刻朗声笑着写下一篇文章,并传下命令让士兵不去耽误城中施粥行善,   夕恒拿来公文时,对方忽用着好像看穿了什么般的别样眼神,对她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末将看好帝姬殿下。”   夕恒歪了歪头倒没怎么听懂。   不过无所谓,目标已经达成。她便带着公文退身离开将军府,返回了黑暗天宗总坛。   将这幅有着将军印的公文交给负责施粥的粮台管事后,就随意在整个教坛院落当中闲逛起来。   那些有关净火明尊的雕像与船锚似的十字架都已成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碎块,堆积在院子里的一片角落。   见下达的命令被顺利完成,夕恒也就兑现了先前承诺,让那个名叫陈襄的普通人接任了主祭的位置。   随后,她又到教坛后方的书屋看了眼,见其中许多识字之人正不断讨论着有关教义之事,夕恒随意做了些指点,就结束了身为教主的第一天工作。   明日,黑暗天宗的施粥铺子在外城展开。   浓稠的粟米粥向四周飘散着香味,引着数不清的难民前来排队。   黑暗天教中出动了十数人来维持秩序,这些难民也是皮薄肉瘦,面目消瘦发青没什么力气嚷乱,一切进行地安安稳稳。   难民麻木地拿着碗过来,盛粥喝下。   大锅当中粥水都已见底,排队的难民却接连不断。   夕恒坐在房檐,望着下方景象,默默想着如何才能造出一个人人有饭吃的太平盛世。   “今日粥尽,明日再来!”负责施粥的粮台管事高声喊道。   可许多人面黄肌瘦,看起来都已撑不了多久了。   夕恒在上面摇了摇头,道:“再煮上一锅。”   粮台管事愣住,张口说:“这……”   “再废话,砍你脑袋。”   “是!是!快再掂来几袋粟米!”施粥铺中十几人又都忙活起来。   煮粥时,负责传教拉人的陈襄站出:   “吾等是黑暗天宗教徒,今奉慈悲圣女之命,来此施粥救命。”   人们等待时,他接连喊道:“大黑暗天乃万物生灵之母,万宗之主。”   “天地开辟之时,四极崩坏,九州碎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焱不灭,水浩洋不息,猛禽恶兽残害万民。正是大黑暗天天母慈悲为怀,练就两颗巨石用于补天……”   此人说过了一遍夕恒昨日参与修改的新教义,又接着讲道:   “大黑暗天天母曾为世上初始之皇,创造太平盛世。”   “盛世当中,没有凶人恶徒压迫,没有饥寒病灾,没有战争,人们个个安居乐业!”   “若人人皆信我黑暗天教,崇敬黑暗天天母,天下必将又是一个太平盛世,结束如今这凄惨世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金子银子,不再有人抢夺偷盗,各处尽是太平祥和。”   “各位如有愿信奉黑暗天天母之人,可入我黑暗天教,进了教中便是兄弟姐妹亲近同胞,不再挨饿,也不受欺辱。”   这些话语接连传入难民耳中,前面那些倒是没用,只有后面的‘不再挨饿’喊出之时,立刻就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人们争先恐后地靠近,在陈襄的破烂木桌前又排出了一列队伍。   ……   第一日施粥,便招进了五十名年轻健康的教徒。   夕恒默默看完全程,总觉得自己先前定下的目标有点少了。   在这满都是难民的金石城中,一个月招来千人,绝非什么难事。   “可能只是因为第一天人才多……并且之后培养也要花费不少功夫心思,人太多反而管教不来。”   “让这群家伙慢慢搞吧,我这个教主不必整天忙前忙后的 ……”   施粥结束后,夕恒回到自己在教坛中重新布置好的房间,用过晚餐便闲来无事地入睡。   六日后,黄昏,黑暗天宗的首次祭祀在金石城内城广场开展。   穿着许多刻印着蛇形纹路披衣的黑暗天宗祭祀登到台上,伴着周边的一些鼓声乐声跳起模样古怪的舞蹈。   这群前净明宗教徒相当熟悉一场祭祀的流程步骤,但因为不可再用净明宗那一支祭祀舞蹈,只能重新编纂一支,现在还跳得都 不太熟练,怎么看都有些别扭古怪。   祭司为以蛇形标志为代表的大黑暗天天母奉上肉食贡品,随后便向下方教众与周边赶来的许多难民百姓宣读起大黑天天母的教义与事迹名号,引领其一同膜拜祈祷,随后又架起粥棚施粥。   每次施粥开始,祭司都会说一句奉慈悲圣女之命。   而领粥的难民,也会随着讲感谢大黑暗天,感谢慈悲圣女……   夕恒在后方屋顶静静听着。   她倒觉得,自己和慈悲两字应该搭不上边。   不过,这称号倒是比杀人血妖要好听一点。   ……   渐渐,二十日过去。   黑暗天宗在这些日子当中,每日施粥施得粮食耗尽,只能以钱财向城中仍存的几家大户或官府购置。   战时粮价飞涨,特别是金石城这种战火激烈的地方,更是一两米半两金,黑暗天宗足足花费了近千两银子,才买得了足够继续施粥一月外加自己教众吃的粮食。   再这样挥霍下去,也许光是教众吃饭,就足够压垮整个黑暗天宗了。   不过,教派通过施粥救济百姓,同时招人入教,教徒人数也已成功突破千人。   净明宗原本就掌握着不少土地,教众除了杀人放火以强欺弱之外,大多也都有着照顾田地与做农活的职责,如今成了黑暗天宗,也不会留太多闲人。   宗内每日集会祈祷,传播讲解教义,为青壮者传授武艺,锻炼兵器甚至一些战阵之法。   正当夕恒已经逐渐安定的黑暗天宗将会慢慢朝前发展时,忽地听到远方传来消息:   天梁兵马大元帅方天德聚集了数万大军,又联合了西部蛮族,从西南两个方向,向大赵发起侵略。   方天德距离金石,只剩十天的路程。   ……   自夕恒创办黑暗天宗,一月之后。   金石城中居民们在官兵的管制与仅存的几个家族或教派的救济之下,也慢慢恢复了几分生气。   虽然平民之间还有不少天梁余孽蛰伏,但在官兵的严加看管之下,也没有惹出较大的祸事。   随着时间推移,城中气氛逐渐缓和,官兵的封锁与管制逐渐减弱,宵禁的时间逐渐变短。   直到占城第二月初,自北方来了另一阵大赵的地方援军前来驻城,城中又忽然变得戒备森严。   放出城外的侦察兵带来情报消息,由方天德带领的六万大军已经行至南方建昌,再不过几天就将兵临城下,与大赵官兵发起决战。   此战若能胜了,天梁反贼即可在南部站稳脚跟。   如今初夏时节,无需担心严寒与行途遥远,他可领军继续北进,将整个秀江拿下,与大赵朝廷划江分治。   但若失败了,拼上天梁的全力也拿不下只有一万余大赵常胜军驻守的金石城,方天德自然也将失去所有威望人势。   城中仅剩的几座大户听闻,立刻开始抛售田产,准备离城迁居。   他们之前就是因押宝了天梁,才能在金石被夺下之后,仍旧安稳度日。   现在官兵又将金石夺回,这群大家族可是为官兵奉上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并且放开粮仓补充军备,才勉强躲过清算。   若是天梁再将金石城拿下,想让他们这群反贼也既往不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据说天梁对待叛徒与墙头草相当严酷,若被知晓供给官兵钱粮,他们必然会被抄家灭族,如今各自都已经开始抛售田产院落。   而夕恒得此消息,却命令黑暗天宗内钱粮管事趁机以低廉价格买下大量田产与驻地。   粮台管事起初还勉强反驳了几句,提议最好还是先观望一阵,若是金石城又被天梁大军攻破,到时候钱也不保,院落土地也会遭征缴,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落得个一无所有。   而夕恒对此倒无所谓,一两万两白银在她眼里只是个小数目,挥霍了就挥霍了。   她只是摆摆手让对方去做,如果不做就砍掉脑袋换人来做。   粮台管事无奈遵命,旋即将将教坛当中的种种宝物都拿出来换成金银,几乎斥下全教的资产,在城里又买下了一宗已经搬离的大户院落与其名下千亩良田。   夕恒也迁了住所,从教坛内部搬到了这座更大数倍的家族大院,并让大黑教宗的南堂口堂主领人来此,将这更为空旷的家族庭院作为黑暗天宗的演兵场训练新人。   作罢这些 ,她顺便问了句:   “如今黑暗天宗内部,有多少能战之人?”   “回圣女大人……”   经过这一月时日,黑暗天宗教众已将对她称呼的从妖魔换做了圣女。   主要是因先前施粥期间,传教者称呼她这位黑暗天宗的教主时,常用慈悲圣女四字。   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变了称呼。   “如今教众多是新人,入教不过一月,还未能习得战法,最多不过耍耍刀棍,遇见未曾练过的百姓可以呈呈威风,但只要遇见军队,哪怕只是天梁人的无甲杂兵,也会被轻易击溃。”   “连杂兵打不过吗?”夕恒有点失望。   如今整个大黑天宗的战力,恐怕九成九都在她一个人身上。   夕恒还想在天梁攻城之时,让教派里的小兵也上上战场呢。   现在看来,上战场就等于送死。   “虽说教众已过千人,但能成阵势而不乱者,不足两百。”这位堂主道。   “慢慢发展吧。”夕恒就不拔苗助长了。   她建立组织,是希望其未来可以成势,能在以后争夺皇位时派上那么一点点用场。   毕竟现在正坐在皇位上的赵初晓,可不会见她过去,就站起来将皇位让给她。   顺便也可用黑暗天宗来寻找仙踪,或者对付沿海的赤天神女。   这组织前期还太弱小,能用之处实在不多,就任由其随意发展好了。   现在夕恒更为看重的目标,还是化劲。   “接下来这场大战,对于天梁人而言最为重要的一战,应当会派出不止一个的化劲高手……这种数万人的大战应该算是我所需要的战场,是时候找时间存档了。”   ……   三日后,天梁大军兵临城下。   比起先前,他们这次的军势,显然更为雄伟广大。   夕恒站在城楼高处,望去远边的天梁反贼大军,明明没有雾气遮掩,天色也还算明朗,却仍一眼望不到头。   初夏劲风吹得城外泥尘乱飘,印着‘天梁’两个大字的黄底旗帜飘扬卷动,猎猎作响。   摆着某种奇特阵势的天梁大军,聚于蜿蜒厚重的城墙与拒马桩之外,隐隐列成了好似八卦纹样的阵势,时有变动,时有呼喊。   几万人满山遍野,气势如虹。   一座座投车被几头背上筑着竹台座椅的大象拉到前方,象兽扬起满是皱痕的长鼻,时不时鸣叫一声。   不知方天德是从哪搞来的几头大象,夕恒站在满是官兵的城楼上,望着也想坐上去看看。   至于为何是站在城楼,而不是随意找一处地方隐蔽等待天梁开战,寻找时机杀人。   自然是因,她已与城中的化劲将军联系过了,给自己要了一份可以直接参与正面战场职位。   她如今已经算是一名临时的大赵武将,负责击退或击杀一些以轻功飞至城墙之上,游击骚扰守城士兵的天梁高手。   大体就如她之前所杀的天梁武将一样,见到哪处有高手来袭,便去哪边解决。   这职务对夕恒而言倒不算太难,她作为暗劲大成,对付寻常暗劲武者能在几招之内斩杀。   哪怕同样遇到暗劲大成,只要敌人所学武功不是远超于自己,也一样可以用法术击退击杀。   而她无法对付的化劲武者都不会轻易出手,天梁若派来化劲,官兵当中自然也会出动化劲应对,她自己不必在意。   夕恒静静盯着城下驶来的投车时,身侧有一名杂务兵靠近道:   “武将大人,下方伙食都已经烧好,大人可用些卤肉羊奶再回岗位。”   她没有回头,摆手让对方离开。   成了武将之后,每日的伙食倒是不错,这一日来吃的除了肉还是肉,最多再添些菜饼。   “也确实有点饿了……”   轻念之后,夕恒正要转身走下楼台,却忽见天梁的投石车又开始挪动。   大象将石弹也都拉来,一颗颗圆滚滚的石头放在了投车的投臂当中。   天梁派出掌旗官站在前方,手里大旗猛地一挥,投车便忽地一震,投臂高举,石弹抛出砸向城墙。   爆炸似的轰隆声接连响起,脚下有地震似的晃荡。   一阵烟尘忽起,下一刻城墙上官兵的投车也做出回应,接连抛下石弹,仅第一轮就砸榻一辆。   官兵迅速填充起火弹石弹,朝着外面猛射。   天梁中操纵投石车者动作也不停息,投石车互射不断。   夕恒觉得没什么意思,正要回身走下城楼,一枚石弹却忽地朝她所站着的城楼下方抛来。   轰——   空心的城楼墙面坍塌一片,爆开大量烟尘。   夕恒轻咳一声,眼底透出厌恶与杀意,望向了方才将她脚下城楼砸榻的投石机。   她瞥眼扫了遍那投石车周边,粗略估算了下距离,发现有接近两百米,不在她剑气的范围之内。   “待会再杀……”   夕恒将那辆投车与操纵之人身影记载心底,回身走下城楼。   ……   墙内墙外互相抛掷了半天石弹,下方投车都已损失一半,而城墙之上只是破了三座。   由高击低,官兵的投石车明显有着不小的优势。   渐渐夜深,外面投车仍时不时射来石弹,但对金石城无比坚固的城墙城门显然作用不大。   “这次大概会耗上许久吧……不知何时才会正式攻城。”夕恒在城墙上打了个哈气。   她转身走下城楼准备再用些军中伙食,但下一刻却听见城外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好似笛声般的纤细响动。   回过头去,便见一道歪歪扭扭的黄色线条冲天而起,散着烟尘落至高空。   停顿一瞬,黄光忽地炸开,播散出一道形状不规则的明黄色烟火。   夕恒见那烟花啪嗒啪嗒的消失,还以为这是天梁发动总攻的信号。   转眼向下望去,却见深夜当中,月色之下,天梁的阵势依旧如常,也没有战鼓响起与号角吹响。   不是要发动总攻,那为何要突然放出一道烟花信号?   夕恒心有疑惑,过了会听到周边士兵嚷声,回过头去,却见城中四方各地,星星点点烧起了数十道火焰。   火焰燃灼大大小小的房屋,波荡的红黄两色链接成片,愈发扩散。   “他们不要这城了吗?”夕恒微微蹙眉。   她在城楼之上一眼扫去,就能见到半百的星星之火自各地点燃,哪怕派出五六千名官兵奔往城中救火,也根本就来不及。   并且,那些引火的贼人们说不定都在四处游荡点火。   引火者要做的事情相当轻松,只要抓着火炬往各处放着茅草木料的房中一丢,很快就会有熊熊烈火如同洪水猛兽般冲天燃起。   而救火之人,却是要为此奔上性命,装水泼火,效果却还甚微。   渐渐,夕恒又见到其他原本昏暗的地方,也燃起火光。   她随之确定,天梁人真的是要将整座金石城都烧成灰烬,不留半点。   这片大火将会毁了城中诸多生计产业,烧死数不清的百姓,其中无论金银财宝还是鸡鸭畜牧,都会掩盖于灰烬之下。   之前一世,天梁军虽也纵火,但所焚的位置不过只有中城,不到整座大城的十分之一。   而这一世同样是纵火,却是要将整座金石城都烧成一片灰烬。   不惜残害这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只是为了为这场攻城战再多加这么分毫的胜算……   天梁起兵之时,曾说他们是为天下万民而立的大义之军,将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使百姓不再陷入水深火热与饥寒交迫 ,是要匡扶整个溃烂的天下。   今日一看,他们明显失了初心。   亦或者在天梁人眼里,这些不在他们统领之下的百姓根本就算不上万民之一?   “此为失德之军。”夕恒回身重新望向外边摆着阵势的天梁大军,心思渐定:   “是该将其诛杀殆尽。”   …… 第七十二章、罗缕纪存   于城楼回望,下方城中烈火宛如一头头神话传说中的恶兽般疯狂地吞噬着雕阁楼台、青堂瓦舍、茅室蓬户。   吞得越多,这只恶兽也就涨得越大。   嘶喊出的招呼声与求救声接连不熄,遍地都是哀鸣高喊。   高楼付之一炬,瓦房坍塌散乱。   逐渐,天穹也被地上愈发扩散的烈火染出了一抹赤红。   夕恒见此,直接快步离开城墙,趁大多房屋都还未着火之时,踩着屋檐瓦片,犹如夜燕飞舞般迅速掠过遥远距离,返回到自己的黑暗天教派教坛。   人们大都已被惊醒,不断响来着火走水之惊叫,高喊着救火救火——   待夕恒穿过一片扩散着火势的街道,回到城中河边的黑暗天宗教坛,见其中人大也都未睡,几十人拿着水桶不断泼救着教坛院落边缘的一座着火茅房。   火势在水泼之下愈发减小,夕恒同时也从高处落下,对周边这些人下令道:   “把人全都叫来。”   刚刚救完火的教徒们连忙应声,分散通知,不过多久,教坛里的数百人都聚在了前院。   “所有黑暗天宗教众都出院去,组织起平民百姓一起搬水救火,能救多少是多少。”   她直接讲道:   “这场大火是天梁贼人特意放的,发现贼人之后立刻绑起来,当众砍了他脑袋。”   下方诸多教徒应声称是。   “去做事吧。”   夕恒下过命令,又赶时间重新踏至房檐瓦片之上,飞快返回南方城墙战地。   她刚离开,后面便传出了一阵呼喊之声:   “圣女大人令,出院救火,出院救火!”   院中教徒无论男女老幼,皆掂起水桶水盆或者锅碗瓢等等能盛水之物陆续奔出,散去各个方向。   初入教的几百人心思淳朴,都认为大黑暗天宗本就是一个聚集了诸多善人的仁义教派,一月以来每日施粥救济难民不停,今日外界着了大火,派教众前去营救是自然之事。   不过经历过先前那场屠杀的前净明宗教徒,大多表情怪异。   救火又救人,这真是妖魔会做的事吗?   也许妖魔大人不屑做寻常恶事,但一旦出手,就会做出滔天的大罪?   他们面面相觑,各自猜测期间也木然地听从起妖魔命令,外出领导组织平民百姓救火。   大黑天宗自建立以来每日都行着善事,在平民当中都有些声望,倒还算可以一呼百应,先帮平民掂水救了房子,就带着民众去往另一片火域。   逐渐,救火队伍愈发庞大,遏制起蔓延的火势。   夕恒这位黑暗天宗的教主,也见到火势在那边停止了蔓延,便全心专注起轻功催动,尽快返回战场。   越靠近南城墙,就越能清晰听见一阵喊杀与战鼓号角的响动——天梁贼人已经开始攻城了。   投石车不断轰砸,城墙前端震起一片灰雾,烈火烧在城墙之下,阻挡攻城器械的拒马桩大都已被拆碎扔开。   轰——   夕恒加快步调,踩在先前的城楼之上时,向下一望,便可见一座顶上好似马棚的撞车下方正有数十人推拉撞木,接连轰击城门。   巨大的圆头木桩与城门相砸震出轰声,后收再撞,喊杀与鼓气之声有节奏地喊起。   哪怕撞车顶上燃着火油,也未能阻拦些许。   一旁,浑身扎着尖刺的宽厚木柱被卫兵自城墙扔下。   厚木不断翻滚,疯狂地碾向攻城之人。   一道道带有大弯钩的云梯被无畏的天梁精兵推向城墙,死死挂扣在城墙边上。   罐罐火油被大赵官兵砸下,将云梯烧得火光冲天是。   天梁兵攀爬登上,又有一块块碎石将其砸落。   方正的狼牙拍也是落去,砸下数人。   远端传来了大象的啼鸣鼻音,两头象兽正拖拽着两座有三四层楼高大,可与城墙持平的大型冲车缓缓驶来。   “抛火!”   投石车抛出火油,在空中划出一道流星般的亮光,陶罐砸在冲车,忽地爆开大片烈火。   但外边裹着一层火浣布的冲车毫不理会,火油只将布料烧得焦黑,而未能真正点燃扩散。   而拖车的大象则遭了殃,火油四溅落在其粗糙体表,令其惨叫不断。   可烈火之下,其速度愈发加快,直直撞向了城墙。   冲车与象兽的撞声响起、下方撞车也同时落在城门,投来的巨石轰击,止不尽的爆炸声接连灌在耳中。   夕恒未曾想天梁一开始就打得这么激烈,好似要像之前的大赵官兵那样,在第一夜就攻下这座大城。   巨大冲车与城墙相贴,其中藏着的精兵伸出长枪,刺向城墙边上的守军。   守军难免后撤,冲车上方顶部忽地抬开,化成一道木桥与城墙相连,直接跳上来十数名身穿甲胄的精兵战士,持着矛盾步步靠近。   箭雨射去,盾牌挡住,后方长矛刺来压制起官兵位置。   眼见一旁城墙似乎就将突破,夕恒正要拔剑支援,却又听得一阵呼喊之声。   “敌将在此!敌将在此!”   她随即转去朝向,快步奔去声源位置。   当夕恒飞快跃至那片城楼之时,已有一名大赵的武将先赶来,已经持枪与敌人交战,几招之下,模样倒是势均力敌。   她俯身隐下气息,在那两名暗劲武将继续对招之时忽地自侧边闪出抬刀斩杀,一招剑坠血雨,直指敌人颈侧。   红线猛闪,配合着大赵武将长枪突刺,直接将敌将躲避之处完全封锁。   敌人见此,咬牙抬起左臂挡向夕恒伸来的长剑。   闪着红芒的剑刃入肉,切开皮肉斩至筋骨,将整个比起常人大腿更加健壮的手臂斩断之后继续向前,碰在其颈间时忽有金光乍现,剑受阻顿住。   红线划过,只于敌人颈间表皮划出了一道红痕,斩不开这道奇异金光。   被砍断的胳膊落地,敌将立刻退后,咬牙死死盯着两名大赵武将,喊道:“以多打少还要偷袭,卑鄙,有种继续单挑!”   “这是战场,不是武会。”夕恒旋即再朝前进剑。   先是一道血钉剑气刺向眉心,又瞬步跟着剑气接斩。   敌将只来得及防御剑气,见夕恒紧接着贴近又抬刀防御,先手被完全占据,根本无法反击。   凌厉无比的剑招宛如倾盆暴雨般接连涌进,一刻不停一毫不弱,绚丽无比又变化多端,几秒间就令接招者手足无措眼目不防,刚开始交手的顷刻之间,对方身上就已亮出了道道血痕。   敌将此刻只能努力勉强护住自己的要害,莫说反击,就连继续接招都是无比困难。   渐渐,他身上血痕越来越多,浑身鲜血外流成了一个血人。   敌将明白自己继续防守必然是败势已定,只能拼上性命劲力打出一击。   然而就在他舍弃防御挥动大刀之时,夕恒手里长剑直接将其心脏刺穿。   剑刃再抽出来,甩出一股子浓厚血液。   此人面目狰狞似鬼,死不瞑目盯着她,刀刃坠地,被命中了的要害的的身影也随之倒下,不断淌起鲜血。   夕恒甩了个剑花,血液四溅。   回眸扫了眼身旁另一名表情不太自然,似是呆在当场的大赵武将,夕恒转身立刻又奔赴向其他的战场。   ……   昏暗的天色之下,撞车的巨大木桩在数十名反贼的竭力推动之下,一阵阵巨力,狠狠撞在宽厚坚实的城门。   自攻城真正开场,每过不久,城门那边就会传来好像报时般的撞声。   夕恒在城墙上不断穿梭时,已不知听过了多少次震耳的撞响与呼喝。   城门也在数不清的猛撞之下变得摇摇欲坠,表面凹陷,显出道道裂纹。   另一处城墙边,四座木楼似的冲车不断输送反贼军队攻上城墙,杀了一批还有一批,好似无穷无尽。   开战许久,夕恒体内气血都已用了一半,敌军来袭的暗劲武将,也已杀了四个。   其中有强有弱,弱者不过两三招就能刺穿心脏,但也有所习武学精妙的暗劲大成,她一人只能打成平手,等到两名大赵武将前来助阵,才可将其斩杀。   站在战场中稍微还算安稳点的城楼上,夕恒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意的胳膊,方才她接连多次用上全力,现在缓过来,皮肉都有些微颤。   “还要打多久……”夕恒来到墙边,看着撞车推拉,打出钟响。   现在两方各有死伤,形势却未能倾斜,两军几乎不分高下。   虽说天梁的死伤人数比官兵更多数倍,但就算城墙边的地面都铺成了一片尸堆,也未见仍不断奔来的反贼有所减少。   就好像天梁军的士兵们,无论怎么耗都耗不完似的。   夕恒甚至想,难道他们的统领,真会撒豆成兵的法术吗?   望着城墙下仍看不到尽头的人山人海,听着无止境的喊杀声与轰响炸鸣,少女苦笑了声。   轰——   下方忽地传来一阵坍塌声。   她被重声吸引注意,朝下望去。   便见,下面那座巨大撞车终于是不堪负重与频繁使用而倒地,棚顶坍塌,各处结构松散开来,变成一桩桩滚动的大小木头,碾死数人。   这座撞车破碎,远端攻城方却又推来了一座模样相似的攻城器械,天梁显然做了多重准备。   皮肤粗糙的象兽行在前端,拖拽着新的撞车滚来。   但车辆还未能行至半途,金石城门却反而忽地敞开——   在大赵掌旗官的呼声之下,巨大的城门推开尘土飞扬,堵门的尸体也被撞远。   下一刻,自城门当中横冲出了数辆塞门刀车,推车前头亮着十几把锋利刀刃撞向冲来的天梁人群,将靠近的反贼逼得退散。   刀车推入人群,亮刃立马刺穿数人。   等城门前清空了,城内早已准备好的上千大赵骑兵策马出城,全员持枪带甲,直直冲向天梁人的大阵。   将军赵万里亲自领在最前头,高举银龙长枪,呼喊之声传遍战场:“随我冲阵杀贼!”   “杀贼!杀贼!”   骑兵冲过敌人军阵,硬生生杀出大片空地,遍地尸身血流。   赵万里身穿虎威将军甲,背披暗红虎纹袍,一杆长枪横过之处,遍地无生。   横扫之间枪风震荡,前端百余名反贼杂兵被掀翻倒地,他亲自出马,似要一举击溃整个天梁大阵。   原本围绕在城门周边的众多天梁杂兵被骑兵威势喝退,各自向四方逃窜。   骑兵先是绕了一遍城墙,自后方向威胁最大的冲车抛出壶壶火油,烈火随即自木楼内部疯狂燃起,不再如先前般被粗糙的火浣布所挡。   天梁还未对骑兵作出反应,几座依在城墙边上的高大冲车就已燃起烈火冲天。   伴着呼啸的火灼之声,骑兵继续向南冲杀,天梁杂兵大都退却。   几息后,天梁大军那宛如八卦形状的大阵转动,一阵精锐弓兵从中走出。   弓兵服装统一,尽是身壮力强之人,手里大弓在命令声下一齐拉满,一同撒开,朝着迎面冲来的骑兵射去汹涌箭雨。   箭雨最先打在前头将军甲胄,只是点出凹陷而无丝毫作用,后方骑兵也是全部穿甲,弓箭难以射穿。   但甲胄受箭无妨,战士身下马匹却难以防御大箭。   一阵箭雨之后,十数匹马忽地仰身倾倒,惯性将其骑兵摔倒在地。   倒地官兵立刻又站起,直接以双腿跟上众人,继续冲杀。   箭雨阵阵,一队盾矛兵又行至弓兵之前,为弓手挡住冲势。   但官兵头领手中缰绳一抬,马匹便高高跃起,直接翻越阻拦之人,冲入弓兵阵中大肆砍杀。   后方数百骑兵也呼啸高喊着冲塌盾墙,进了天梁的八卦阵中。   无论盾兵弓兵都起了溃逃之心接连后撤,原本完整的八卦阵随之起了错漏。   片刻后,错乱的八卦大阵当中传来一声高喊:   “赵万里,可敢再来与我一战!”   “有何不敢?!”官兵将领拽动缰绳,大马前蹄高高扬起。   长枪亮着银闪光彩,于远端高大火柱的映照之下,犹如天兵下凡,威风凛凛。   转瞬,有一金光自敌阵之中乍亮,厚重的身影跃至空中,挥舞斩击如流星般朝赵万里砸来。   大赵将军同时自马上跃起,手里长枪舞动,向天上金光打出一记突刺——   伴着一阵银龙长啸般的枪风呼声,银芒金光相击,于空中顿住一瞬。   下一刻,大钟鸣响之声扫荡整片战场。   夕恒仍站在后方城墙高处歇息,方才片刻时间,她已回复了少许气血。   望着远处两名化劲武者的交斗,她也犹豫起自己要不要也靠近过去。   夕恒还未定下心思,周边其他大赵武将却已出动,踏着轻功赶往城外战地。   其中有名身穿红甲的持剑女武将,速度比寻常暗劲更快许多,但看其声势又不似化劲。   数百米距离对于暗劲武将而言不过只需十息时间,将军已与天梁的化劲武者过了几招,随即拉开距离。   武将们一个个站在将军身后,排成半围之势,紧盯着敌方的化劲武者。   天梁化劲顿住脚步,后方同样有诸多武将靠来。   周边无论杂兵精兵,都为双方武将们让开了大片范围,不敢靠近。   空荡荡的疆场中心,两队战场中的强者们遥遥对望,气势纵横沉静。   周边声息渐消,不仅是厮杀呼喊,就连先前一直未停的投车都停下了运作,攻城的寻常士兵各自退散,弓兵也放松弓弦。   短暂片刻,方才还混乱无比的整个世界,被一层寂静遮盖。   只剩风声火声呼啸,与双方旗帜猎猎作响。   夕恒察觉到,决定胜负的战斗就将展开。   她先前被将军任命为大赵武将时,却未听闻过会有此类发展。   大概是因她并非真正武将,只是个临时战力,又身为皇家子女,那名将军不愿让她深陷险境,才未让她也上场。   不过眼前大战一触即发,夕恒怎会停在原地。   她旋即也跟上一些仍在路上的大赵武将,跃下城墙,向着将军所在之处赶往。   既然已经决定参战去面对化劲武者,夕恒也没再犹豫,直接在这纷飞的战火当中,轻声念了存档两字。   霎那,世界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般,忽地停滞。   火啸消失,风声消散,眼里所见景象之间,挥舞飘荡的战旗好似瞬间石化般顿住,滚动游荡的烟气凝滞当场。   一切动作与声音停息,夕恒自己也滞在原地,好像灵魂出窍了般,难以感到自己肉身。   无比的寂静之中,视野前有文字显现。   【存档】   两个大字浮在面前,就好像肉身死去之后,会在一片灰蒙蒙的空间见到的‘读档’二字。   夕恒下意识确认,两字便化成蓝色烟尘消散。   微光亮起,模样好似物品栏的两条档案显在眼前,档案表面印着两副图画,一副是犬牙交错的房梁,一副是战火纷飞的暗沉之景。   档案上没有字迹表述,但她莫名可以理解,上方的一条档案是她在药王山下村落时。   下方一条,就是她在方才那一瞬,确定下来的第二个存档。   之后读档时,可以从这些的档案当中随意选择。   渐渐,档案界面也化成透明色彩渐渐消散,夕恒眼前的世界重新有了声音与动作。   她稍稍愣了下,又收回注意,继续靠近前端的大赵将军。   虽然方才感觉有些奇妙,但只要存档了就好。   有了新的存档定下,她的心神已经变得无比安定,自己接下来无论在战中受何伤势,能否治愈,甚至在交战当中重伤濒死……都已经无所谓。   夕恒同其他有着暗劲武功的武将一样,落在了将军身后。   赵万里此刻忽然朝后扫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会,又回过头去。   天地昏暗,将军脸上又带着虎威铜面具,夕恒没能窥清对方目光表情,不过现在一切都已无所谓。   染血的长剑徐徐拔出,她面对起前方数十天梁武者,慢慢摆出红线剑法的架势。   夜风刮过,人们衣着甲片作响不断。   官兵中的高手大都已经聚齐,而天梁那边的人数却还在逐步增长。   “赵万里,你不在城墙之后做你那缩头乌龟,竟敢带这寥寥几百人冲来我军阵地,可是犯了兵家大忌!”   后方,一头象兽缓步走来,脚步震地。   象背上驻有亭台,其中正端坐着一名身披黄袍的身形魁梧之人。   其头戴金冠,内套锦衣外穿金甲,五官面容方正,留有少许髭须,模样一眼望去,算是正气凛然。   此人座椅右侧立有一把上百斤的长柯巨斧,顶端与其尾端皆有尖刺,两把大小不一的斧刃亮着弯月似的寒芒。   “逆贼方天德!”赵万里高声斥责:   “你原身为前皇手下道官,前皇待你恩重如山,赐金银良田家院宅舍,而你这等白眼狼竟然负恩忘义,以探亲为由回南造反,期间慢侮天地忤逆道理,伪造符书欺惑众庶,更变万历法以逆天时,分裂郡国以断地络,攻占大赵疆域致使疾疫饿殍遍野,死者露骨不掩,生者如梗泛萍飘,以逆苍生!”   “此乃逆天,逆地,逆人之三大罪!今日吾代大赵万民,尊太晓皇帝之令,以武军将你平之!”   象背上的方天德听罢,却朗声大笑起来:   “怎不说你大赵朝廷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百姓万民,至此民怨沸腾,生灵倒悬,我手下万万军兵,何人不是不不得已,才随我起义?何人不是营营碌碌也难得吃食难御宿寒?何人未曾受你们官府朝廷剥骨吸髓?我今提斧聚兵起义,乃是顺天应时安家护国,尽扫奸臣奸人以立新朝,到你赵万里口中却变成逆天逆地,当真是不知廉耻!”   他从象背忽地站起,抓住一旁两米多长的长柯巨斧,模样倒是威风凛凛。   “今夜我便要拿你这赵家人的头颅下酒!以慰手下百姓!”   …… 第七十三章、血线禁法   “今夜,我便要拿下你这赵家人的头颅下酒!以慰苍生百姓!”   巨斧长柄锤在地面,劲风呼啸刮过,清理了脚下周边灰尘无数。   “来战!”方天德大声呼道。   后方天梁武将呼应,拔出刀剑、持稳枪戟。   当那方天德高举战斧踏步,其周边天梁武也随着如同旗帜般挥动的暗金披风,朝大赵官兵冲刺。   夕恒从双方的话语当中转回注意,看向前方上百名持着各类兵刃,以各不相同的招式进击的贼军武者。   敌人武将数量更多,但身上甲胄与手中兵器都显然不如官兵,大多数看起来都只是些散兵游勇,不似她这边已经隐隐列出阵势,互相配合照应。   夕恒不在阵势当中,没随着官兵抱团聚起,见敌人冲来就直接毫无畏惧的执剑冲向敌军边缘。   短短百米距离,血影一闪而过。   横扫的剑刃寒芒在后方烈火的映照下鲜艳无比,剑气汹涌上前——   若这一剑斩向天梁的杂兵群里,可以轻易砍掉数十头颅。   但现在,她所面对的敌人几乎全是暗劲,剑气虽然气势雄厚,但对付暗劲武者,难以一招致敌。   远端一个刀风呼啸,立刻便将她剑气砍下一截。   另一个习着拳脚功夫,身体消瘦无比的苦行僧身形诡异一转,下腰规避了这招。   敌将们似是认为两名暗劲已经足够对付她,其他武者没再靠近增势,皆奔向了更为主要的目标。   夕恒快步突进到刀客身侧,一招刺剑犹如血光流星,指其肩头。   对方侧身躲开刺剑,高抬长刀,她也随即变招,以左脚踢去。   筋骨力爆发,几乎来不得反应的一脚正中敌人腹部。   此人似是练过硬功,一招命中只是将其踹飞数米,夕恒未能听得内脏破碎之声。   转眼,一侧修炼筋骨力的苦行僧飞来,一记直拳呼向背部。   她凝住目光侧身闪躲,敌人直拳虽是落空,其筋骨却以一个古怪姿态忽地转动,好似铁链或鞭子般甩打而来。   夕恒抬剑抵挡,剑身与这一招甩手相撞,砸出金铁交鸣。   若是一月之前的她,此刻一定会先后撤半步,稳住手指再继续击剑。   但到了如今的暗劲大成,她已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此般招法——   弹开敌人拳头之后,夕恒忽地俯身,剑刃以极快的动作横起前推。   对方见她贴近,一指朝她眉心钉来。   这一指冲力极强,寻常武者若被命中,必被穿透颅骨。   夕恒收力俯身躲过,继续推去的剑刃于敌人腹部抹出一道剑痕,再旋身一转躲去一侧。   为了躲这一指,她不得不收起劲力延缓冲势,但随着冲势减弱,剑招威力自然也就变小,本来能直接斩开对方腹部的招式。   现在只能在其体肤表面抹出一道鲜血剑纹。   不过对于夕恒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一击后,她立刻抽身退离。   后方,被她击退的刀客重新抬刀劈砍。   夕恒简单一个防守反击,便击得对方只能抛弃攻势转为守势。   若一对一,她两三招就能将这刀客心脏刺穿。   可惜,身边还有另一名暗劲的苦行僧不断来袭。   夕恒挡下一会,交换了几度攻守之势后,那身材消瘦的苦行僧忽地顿住,颤抖着低头一看,腹部伤痕中冒出的血液竟正在不断沸腾。   血毒发作,咕嘟咕嘟冒出的血泡与灼烧感顺着经脉流通向整副身躯,使其再难以做出任何动作。   而另一名刀客没能意识到他的同伴已经失力,在配合失利的一瞬,就已经被夕恒两招红线剑法削断了喉咙,鲜血喷洒而出。   看着眼前两人几乎一同倒地,少女甩了个剑花,呼出一口气。   “同时间对付两人……倒着实麻烦许多。”   这两人任何一个胆敢和她一对一,都是会在几招之内败落的货色。   可若一起攻来,攻势互相叠加,就会变得相当难缠。   哪怕化劲武者,同一时间对付上十几名暗劲,也会觉得相当困扰吧?   夕恒平稳了下自己的呼吸,看向后方,见数量更多的天梁武者正围着官兵攻打,立刻返回支援解围。   刀剑交击之声不断落在耳边,大赵官兵凭借各自熟练的配合与阵势,在大战开场时先一步斩杀了数名天梁的武将,再加上夕恒这名暗劲大成返回,已经隐约有了胜势。   但随着方天德进场,把握着巨斧与大赵将军交战起来,态势又立刻扭转了回去。   巨斧每一挥动就是雷鸣暴风来袭,脚步每一踏地又起来山崩地裂。   银龙般的长枪在天地雷震之下显得较为孱弱,枪势还未能一层层绽起,巨斧就已令人望而生畏。   方天德高高跃起,直接将手里巨斧一抛。   滚动的巨斧直接腰斩了一名大赵武将,砸入硬地当中。   他飞跃过去拽起巨斧,厚重的双腿刚落,大地随之裂出了一道数十米的裂纹,震起一片飞石烟尘,使大赵武将的阵势都因其紊乱。   侧边远处,另一名天梁的化劲持着长戟,正与官兵的三名暗劲大成武将交战,其中的一名女武将剑姿卓越潇洒,甚至不弱于夕恒。   他们三人招式好似不要气血劲力般片刻不停,将这位较弱的化劲武者拖在原地,不能离开。   夕恒躲开了方天德的招式余波,感应了下体内气血应该还算足够,继续尽力帮扶起周边官兵。   身为暗劲武者的敌人大多都有些反扑之法,对杀之时一不留心,也难免会被划出一两道明显伤势。   夕恒以一道惊骨变、一道血爪法术的代价,尽力将敌军中的一名用剑好手斩杀,之后停在原地,喘息歇了片刻。   下一秒,她忽地见到地上有个姿势扭曲的古怪尸体动弹了下,一道极微弱的寒芒闪现。   夕恒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侧身闪躲。   但暗劲武者的蓄谋已久偷袭着实难以躲开,夕恒这一闪虽是避开了对方所瞄准的心口,却也被划破了肩头皮肤。   她蹙着眉甩出剑气,对方双手一压,便高高飞起躲开。   落地之时,敌人又摆出了一副蛤蟆似的身姿体态。   此人身穿着简单粗蓝衣裳,装扮模样好像是个中年郎中,五官轮廓虽然还算端正,却是满脸长着疙瘩,有些疙瘩都已破开,满出黄色浓水。   夕恒见一招不中立刻追击,敌人自然不会任她来杀,跳着蛤蟆轻功逃窜。   “你已中了俺疥子奇毒,十息之后必定浑身发麻,奇痒难耐而不能使招!”对方边跑边大笑叫嚷。   “毒?”   夕恒对此无所谓,她现在只想将这匹蛤蟆似的人给宰了——   见对方轻功不比自己慢,直接伸手朝前打出一记血涌之术。   涌动的红雾血气以更快的速度撞向敌人,使其轻功停滞一瞬,击落在地。   夕恒转瞬即至,剑刃毫不犹豫地将此人一条粗厚大腿砍断,激起一阵痛叫声响。   此人虽会使暗器袭击,轻功也相当不弱,但显然并不擅长正面战斗。   “别,别杀我!”   他显然没想到夕恒还有这种诡异术法,见剑刃将落,立刻慌张起来。   “你乖乖躺在地上用那掩息之术继续躺尸多好?非要来招惹我,只能是死路一条。”夕恒将剑刃落在对方颈间,问:   “解药在哪?”   “解,解药?”怪异武者两眼一转:“我现在就拿,等等、等等——”   他说着,连忙闭息抑制住大腿截断处的血流,两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   先找了袖中口袋,又在怀里摸索了一遍,模样表现得慌慌张张。   一两息后,夕恒看出此人是在演戏糊弄,毫不犹豫地将剑刃从敌人颈间压下,刺断了后面脊柱。   对方完全没想到夕恒真会直接将他杀了,瞪大两眼死不瞑目。   剑刃划过敌人胸间,将一身衣裳展开。   夕恒摸了下尸,发现对方全身上下都只有涂了毒药的飞针暗器,没有像是解药的瓷瓶药包。   “这家伙的毒药似是武功所附……兴许没有解药,亦或者大战当中不带解药……”夕恒起身,试着将伤口毒液逼出。   伤口流出些许黑血,仔细感知一番后,她察觉到那毒液,似是残留到了经脉当中。   血液里的毒可以直接逼出,但经脉里的却无法直接消散。   一股刺痒感开始自肩侧冒出,并随着血液流淌迅速蔓延。   夕恒蹙着眉以气血将毒效压下,片刻之间还算可以自由行动。   “这种毒不至于危及性命,平常可以气血轻易压制,消耗不多……”她看向手心:   “但一旦催动气血使用招式,毒立即就会生效,在对战之时扰人心思,难以得胜。”   “干扰性质大于致命性质的毒药么……我如果现在就退离战场,去江湖中找些有名的医师,应该就能解决,只需要在寻医途中尽量不要使用气血即可……这不会太难。”   不过,夕恒其实还有另外两种做法。   一是直接用法术稳定住体内血液状态,只需隔上几天施展一次,她体内这破毒素就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不过这样,每隔几天就需要消耗一定量的灵气也是麻烦……不如一劳永逸。   夕恒选用了第二种做法。   战火与月色映照之下,她左手一转,变魔术般将血灵石抓出。   左手掐起指决,右手捏着灵石触在额头。   灵石微弱红光散出,在眉心印下了一道好似飘荡烛火般的血色纹路。   夕恒放松起被自己压抑住的毒效,咬破食指,掐出一个形状怪异的指决。   指法几度变换,一连串模糊怪异的声响自她口中念出。   片刻后,少女低吟道:   “天魔变。”   眉间那道血纹愈发醒目,散出微光。   随着体表鲜血聚向眉心变为灵光,夕恒皮肤与面色渐变苍白,体表几个方才战中划出的伤势也不再流血。   虽体表看起来成了病弱模样,但实际上,随着天魔变的催动,她的精神反而变得愈发清晰,心跳加速,体内气血也重焕新生般再度增长。   片刻后,夕恒就重返到了攻城开始前的全盛姿态,甚至比那时都更强许多。   目力随着精神一起增长,视野愈发开阔。   她重新望向此刻战场最中心的两名化劲武者。   在夕恒方才追杀敌将之时,那边高手之间的攻杀已经愈演愈烈。   赵万里将银枪舞出啸声不断,明明手中只有一把长枪,挥舞之间枪影却有数十之多。   枪影联结衔贯,共同绘出了一副龙头模样。   银龙张口长啸,撞向舞动巨斧。   长柯巨斧高抬猛甩,有着常人胸腹般巨大的斧刃,携着阵风与万钧劲力猛压向银龙长枪。   只是兵器相撞,其中所携巨力却犹如山洪般难以阻挡,立刻交击出一阵雷鸣似的震响。   大地颤抖,长空震荡。   夕恒站在远处望去,受到天魔变而增强的感知力逐渐窥出,那两名化劲武者所学的都是何种功夫。   赵万里的银龙长枪,显然与她之前一世在皇宫当中所见的禁军指挥使马义所用枪法相似。   而另外那名手持长柯巨斧的方天德,所用的每招每式夕恒都相当熟络——她曾背下过那整本武功。   对方所修武学,正是被称为战王之武的《庚金刚煞斧法》。   其招式威力范围奇大,无坚不摧,周边无论哪一边的暗劲武者都不肯近,生怕被这种边缘刮到,蹭者即伤,碰者即死。   只有化劲武者,或者完全不怕死的人,才能加入他们的交战当中。   夕恒虽不怕死,但总觉靠近也做不了什么,目光就先投往了侧边天梁的另一位化劲武者的所在。   那名化劲武者比起方天德或赵万里,实力显然相差许多,只需三名暗劲大成的官兵即可限制。   虽说官兵武将打不破他身上的化劲金光防御,但在三人的同力协契之下,也没有立刻落入败势。   制住化劲武者的三人中女武将剑法凌厉,招式变换之间隐隐可以看出一些血线剑的影子。   这似是名曾经修炼血线剑的武者,如今转修了另一种气质相似的剑法。   若是平时遇到,夕恒一定会追上去作些询问,了解对方为何转修,所学的又是何种剑法,能否抵达化劲。   但现在是大战途中,她也没时间去问。   夕恒看过两处化劲的战场,决定先解决一个再说——   她转身冲向侧边,手里长剑上抬蓄势,盯着那浑身泛着金光的反贼化劲。先前使用越音之剑的记忆随着眉间灵光闪烁,完整地映在脑海。   杀意一瞬绽起,夕恒精神高度集中,眼里世界一切动作变得愈发缓慢,心境犹如无波古井般分毫不动,只剩下杀人两字。   十数米的距离瞬息即至,剑刃犹如夜空中的红流星般破空而至。   利刃绽起一阵狂风,当越音之剑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来到敌人颈间,金光忽地绽放。   满溢的金光盖住视线,夕恒微微蹙眉,她的剑好似碰在了金刚石般忽地滞住。   哪怕遇到铜墙铁壁,她也可直接将剑刃刺进。   但碰到这黄光,却再难进一步。   巨力被金光弹开,夕恒手腕一颤,居然直接脱臼。   她皱起眉头,下一刻又见这金光愈发显眼,似是要向她撞来——   夕恒顿感威胁,咬牙退步。   但即便通过增幅过后的目力反应过来,本体速度却仍躲不开。   卡车猛撞似的巨力直接将她身体抛飞,摔落至数十米的远端。   虽在天魔变的状态下,夕恒已经免疫疼痛,但这种浑身无力难以抵御的感觉,仍是令她相当不适。   身躯落在大地砸出扑声与凹陷,她只感到自己胸腹内脏都快要破碎。   若是平常,仅这一击就足够令她昏死当场。   “化劲还是化劲,哪怕是这种较弱的,实力也与暗劲有着天壤之隔……”夕恒呼出一口气,平仰着身体倒在地上,举起两手。   左手将已经脱臼的右手掰回,气血将体内稍有错乱的筋骨简单调整了一下,又站起望向那边战场。   方才拼命打出的越音之剑还是起了作用,那名反贼化劲身周的金光被打薄了不少。   再来几轮消耗,定能将其护体金光打散,再试图将其斩杀。   三名官兵武将仍在拉扯牵制,他们可都不敢像夕恒这样不要命地发起冲击。   而那名天梁化劲防御虽强,但其攻招与速度都只是一般,过了这么久,也未能杀死一人。   “怪不得会被官兵武将牵制,原来只是个铁王八。”夕恒啧声道。   “继续吧。”   她重新起身,先是慢走几步,接着速度愈发加快,再度冲向那名防御能力极强的化劲武者。   那边数人见她受了金光反击居然没死,反而再度冲来,不由得表露出诧异神色。   “你怎么……”就连化劲武者也顿住动作,下意识问出。   “因为我还没杀了你呢!”夕恒打断对方,执剑再冲上前。   敌人横起手里长戟,迅速挡下了这一劈砍。   夕恒将剑刃一收,右脚为轴左脚旋转,短暂蓄势之后接着上挑。   长剑虚影,顺势落至左侧再转腕切上。   两剑之间几乎没有间隔,见敌人身上金光依然挡住,夕恒回身横斩,继续上撩——   锵声接连响起。   再一招剑坠血雨之后,夕恒俯下全身,足从手转,所有力气压在剑上。   “血海渡舟!”   旋即,她便以一种扭转幅度大得夸张的身姿,爆发出自身最强的劲力,刀几乎蹭着地面,突地打出一招挑斩。   嘭声炸开。   刚挡住一记袈裟斩的长戟来不及下压防御,这招直直命中在了对方体表的金光。   金光绽起又挡下此击,然而却不再有金光反击撞来,换成了对方长戟出手的一刺。   夕恒收剑,一手握柄一手抵着剑身试图挡下。   锵——   然而这道冲击所携的劲力几乎不似人类,长戟打在剑上夕恒只觉双手难以接下,右手腕又忽地脱臼,身体被撞飞数米。   身子还未落地,那化劲武者低吼一声,长戟高抬再度劈来。   夕恒眼见白刃亮在眼前,眉心都有了阵被刀刃贴着的错觉。   长戟正要砸落,下一瞬忽显一道黑影自眼角余光闪烁。   夕恒未能看清那身影,立刻就感到了一阵冲击——有人将她推开了。   她被推到一侧,旁边又有另一名女武将靠近,双臂环住她的身子,做了缓冲之势。   夕恒在空中被对方拥着旋身,坠地之时两脚踩在地上,竟保持了平衡。   “谢…”   她才刚讲出一个音节,就见这名大赵的女武将探来右手抓住她脱臼的手腕,毫不怜惜地猛一掰回。   咔——   虽说在天魔变的状态之下没有疼痛,但关节被这么忽地扭曲也是不适,下意识便皱起眉头。   对方见她被扭了手腕,却连一声痛哼都没有发出,眼底产生一丝敬意。   可惜现在并非闲谈之时,女武将立刻道:   “身体气血可还行?能的话就以血钉剑气骚扰,那人化劲金光渐弱,再来上七八招兴许可以击破。”   “血钉算什么?”夕恒稳住脚步,只说:   “继续近身以方才那些招式硬拼,我必然可将这名化劲斩于剑下!”   对方摇头:“攻破化劲之前,你会先死。”   “死便死了。”赤瞳少女说罢,甩了个剑花准备再击。   她头后鲜红发带因方才波动散开,如瀑长发自然披散。   远边烈火的映照,夕恒剑上鲜血闪出点点微光。   她吐出一口浓血,体内因方才冲击而紊乱的气血重归平和,心如止水的状态再临。   “你非要拼死不可?”一旁女武将问。   夕恒无言,静静注视起眼前劲敌,目力一遍遍扫过,试图找出一个真正的弱点,以此将其击溃。   “好……我便教你一招。”身旁女武将眼里闪烁出一抹惋惜,说:   “将气血聚于气海,命门两穴,动剑以碧血丹心之势刺穿自身两道穴位,气血迸为血线击破命穴天关,使其中元气喷涌入体,同时血线连通任督二脉,元气入脉络,可在短时间内增腾气劲,媲美化劲武者。”   “此乃血线禁法,你若真要拼上性命,便用吧……”她轻叹道。   ………… 第七十四章、生死轮回   “此乃血线禁法,你若真要拼死,便用吧。”说罢,她眼里闪烁出一抹惋惜。   如此年轻的暗劲大成,终究也会像曾经的血线剑派门人那般,在成盛辉煌之时,黯然逝去。   她正是见了一遍又一遍这般悲剧,甚至最为憧憬的师姐也因此而死,所以才尽力转修了另一种剑法。   “血线禁法?”   夕恒倒没想到今天还能有这种好收获,眨了眨眼,便立刻顺从对方所言,两手反握长剑,立于身前。   剑柄在上,剑刃在下微斜,对准自身肚脐稍下。   身前是气海穴,身后是命门穴。   这一击需要穿透整个腰部……虽说她现在这状态下感受不到疼痛,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双眸闭上,两手忽地朝内一收。   呲——   利刃刺透肌肤血肉,自身前透入,再从身后带着血色穿出。   夕恒忽感浑身失力,几乎就要摇晃着倒在地上,只能勉强继续站着。   下一瞬,腰腹之中,气血好似沸腾起来般波荡不断。   一股股莫名的力气重回于四肢百骸,夕恒清晰感到自己腰间有气血聚成红线,将命门与气海两处大穴连通打通。   穴位之中的元气互相牵引拉扯,从流经红线并飞快满散向整副身躯。   灼热与冰凉的感觉共存,当这两股感觉互相融化为平和时,夕恒只觉体内气血好似无穷尽般,溢满了丹田与全身脉络。   先前的衰弱瞬间退散,元气灌注全身经脉,使她在各方面都有极大增幅。   体内元气正不断自两处穴位外泄,泄完之后她就会死,但在此之前,她的气血几乎可以随意使用。   夕恒抬起赤红的眼瞳,死死盯向远处那名将她击飞两次,差点身死的天梁化劲。   这一次,会死的另有其人了……   “杀!”   她将长剑从自己腰间拔出,带出鲜血淋漓。   同时,一道磅礴汹涌的猩红剑气也顿时绽放,呼啸之后,便落在那人的体表金光。   金光再度绽起,响出一阵钟鸣。   对方恶狠狠地转头望来:   “又是你?!”   夕恒毫不理会,再以剑坠血雨之式劈砍,丝毫不比先前弱小分毫的剑气破空侵袭,使金光震动。   长剑猛挑,再下压撩剑、崩剑、削剑、抹剑——   剑气好似开闸放水般在夕恒手下汹涌发泄,使远端化劲武者身上金光愈发淡薄。   血线剑气像是无穷无尽,对方睁大眼瞳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再一直防守,也知晓不可躲避,只能硬着头皮登上前来,试着近身以夕恒进招交战。   但等他踏步真正来到夕恒面前时,就已没了金光护体。   一道剑气斩去肩胸,落下道显眼的狰狞血痕。   但此人虽没了金光护身,其肉体的横练程度也仍然不低,体表皮肤比起一般的坚石砖瓦都更硬上几分。   血线剑气划过只是绽开表皮,触及内部肌肉便不能再度深入。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因此损失了大量鲜血。   化劲武者也是人,若不抓紧时间救治,不过多久就会失血而亡。   而他,也没机会救治了。   夕恒见敌人将手里长戟击来,不躲不避,反而迎面直上——   长戟落下,剑刃上挑。   汹涌的气血劲力爆发,足够强劲的筋骨力在此刻催动,竟是直接弹开了这一击重戟。   锵声奏鸣叫,花火崩飞。   夕恒完美格挡之后,立刻踏动脚尖欺身向前,一个瞬步肘击,便将劲敌胸间肋骨击碎一条。   咔——   她动作不停,脚尖刚刚落地,长剑又突地接一招上挑。   血肉被剑刃划出了好像子弹破空似的撕裂之声,一道狰狞过头的血痕亮在了敌人腹部。   因方才所受肘击,对方还未稳住身形,夕恒又打出一招突刺,亮着鲜艳红芒的剑刃突破音速,震出白障。   下一瞬,剑刃直直推进了敌人心脏。   对方动作一滞,但夕恒明显感应到对方还有心神,双手虽是松开长戟却没坠下,反而要朝她拍来。   “太慢了。”   心如止水的夕恒相当不屑。   这名化劲显然只是个乌龟壳,能防而不能攻。   她试着拔剑,可对方紧锁住了心口胸肌,剑刃死死卡在了其中抽不出来。   她于是松手踏地跃起,提膝顶向对方下巴,令其整个头颅一颤,磅礴的暗劲穿透皮肉,将下颚骨也震得碎开。   敌人痛呼一声,她趁机踩在对方脸上,在其仰身之时抽出其心口插着的长剑,令鲜血呲出。   再踩一脚,将对方整个面庞都踢得扭曲之后,她在空中旋身一圈,终于落地。   化劲武者跌跌撞撞地朝后坠倒,两米高大的身躯带着重甲砸出扑声。   浑身鲜血流淌喷洒,不过多久,血液做的裹尸布盖住了他的整个肉身。   夕恒低头看向自身衣裳也溅了不少鲜血,轻呼出一口气。   后方四道冲车燃起的焚天火柱照亮了她的身影,原本的青丝黑发正随之逐渐褪色变白,肌肤同样愈发苍白,但眸中瞳孔却愈发赤红如血。   “血线禁法好像已经支撑不久,剩下这段时间……”   她挪走视线,不再看脚下这具无意义的尸体,目光转去后方仍未没有停息的战场。   天梁武将大都已被配合精妙的官兵武将击溃或限制住,原本人数较少的官兵这边,反而逐渐占了上风。   随着她使用血线禁法杀死一名化劲武者之后,官兵们的压力更是骤减。   如今仍还难舍难分,胜负未定的,只剩下最重要的两名互相对战的化劲高手——方天德与赵万里。   这两人每招每式都汹涌澎湃,范围极大,哪怕暗劲大成都难以靠近他们两人的战场。   而夕恒现在已有了化劲武者的实力,自然可以踏足参战。   她用了要命的血线禁法,不参战也是死,参战也是死,不如前去体会一番这两名化劲强者的威力。   远处,方天德抡起手里巨斧,带动劲风卷成龙卷。   赵万里抬枪接招,龙吟之下,几震龙卷随之飘散。   巨斧反抡,斧刃压向大地,深入其中——   化劲爆发,地面震颤,道道裂纹在嘎吱声中显现。   同时,化劲再自地面裂纹当中喷发,掀翻大片土地,也使赵万里不得不退后闪躲。   就在方天德收斧一瞬,夕恒自后方奔袭而至,开场便是接连两道血线剑气旋身斩出。   剑气横跨数十米,呼啸之间,只见方天德忽地回身横扫,巨斧震出的劲风撞破剑气,接着又朝夕恒来袭。   少女提剑翻崩,同样崩出一阵剑风冲去,   剑风与斧风相撞,却直接被那龙卷般的斧风压过一头。   明明都已消耗了两道剑气,巨斧挥出的龙卷力度仍然不减,夕恒只得迅速朝侧边的闪躲规避。   但风速飞快,她实在未能全然躲过,劲风落在肩头,撕裂衣裳又划出了多道伤痕。   肌肤忽感阻力,皮开肉绽。   鲜血未能从中外溢,天魔变的状态下,被撕碎开的皮肉未给她带来太多影响。   用不尽的气血连带红光绽放,夕恒斩出一记横扫剑气之后,紧接着又将长剑平直地架起。   毫无颤抖的剑刃微微后收,眼中事物尽数缓慢。   少女脚尖踩地,踏出一片蛛网裂纹。   爆发的劲力推动整副身躯,瞬步飞掠——   雪白的长发自长风当中波荡不断,前发之下的猩红眼瞳也放出浓烈杀意。   “越音!”   夕恒在途中低喝一声。   就好似视频的进度条忽被拉了一下,她上一刻还在远处摆着架势,下一瞬剑刃就已经来到那身躯魁梧之人身边。   剑尖寒芒绽放,直指敌方粗厚脖颈。   方天德显然不会坐以待毙,见夕恒靠来,手里巨斧就已经朝上抡起。   巨斧上抡却并非为了坠下劈砍,而是震起周身化劲,于身周唤出劲风转动。   挥舞一轮,他周身就已形成龙卷之势。   第二轮抡斧,狂风龙卷爆开般庞大数倍。   随着他高高抬起的左腿朝下猛踩,龙卷分出两股,向自两个反光同时突刺而来的赵夕恒与赵万里呼啸着卷去——   夕恒咬了咬牙,途中伸手打出一道惊骨变试图防御。   血光自手背亮起,一道骨刺直接戳破手心。   这次的惊骨变用上了寻常时的数倍灵气,也不再是于指甲上冒出,而直接将胳膊的骨骼延长刺出。   突破皮肉不受束缚的臂骨以疯狂的速度蔓延增殖,尖端不断分叉,二变四四变八,外露的一条骨头飞快就绵延成了一整个两三米宽大的茂密骸骨树冠。   转眼,龙卷狂风砸来。   骸骨树冠摧枯拉朽般迅速破碎,瞬间就从完整的实体化成一片残骸。   雨点般密集的咔声间,条条骸骨化成片片碎块,花瓣散落般播散在夕恒身前。   下雪了似的光景当中,染了血的长剑更近一步。   剑刃掠过数不清的骸骨碎块,红芒与劲风龙卷相撞。   衣裳被狂风撕得破烂,其中皮肉绽开,肌肤接连落出多道划痕,夕恒仍不躲避,硬生生顶了上去。   剑刃穿透狂风与骨雨。   在这能杀人的龙卷狂风当中,一切变得愈发缓慢。   夕恒被暴风劈砍出一道道狰狞伤痕,整个身体好似海啸与暴雨中心的小船般摇摇欲坠,下一瞬便失去意识即死也并非不可能。   她只能将全身气血积聚在这一剑之上,哪怕经脉因此爆开也不管不顾,腰间要穴外泄的元气随着气血涌动,落在剑上。   本就已经突破了音速的一剑,因此再度增强。   极大量气血的灌注使剑气于途中爆发一阵,红光震荡长空击破龙卷,令浑身伤痕的夕恒重得了片刻宁静。   身体当中最后一股劲力用上,脚尖再迈。   方天德完全没想到她竟能直接突破龙卷,手里抬起巨斧原来是准备落在赵万里身上。   但先突刺而来的,却是另一边。   红色流星划过眼角余光,剑尖入喉,夕恒总算停住。   她此刻已经经脉寸断,约束不住丹田气血元气外泄,意识愈发模糊。   浑身伤痕,内脏的碎块都已从腹部外流,仅存的些许鲜血约束不住地外溢,夕恒轻咳出一小口鲜血,以最后的力气念道:   “此剑,名为断命。”   剑上所存的一切劲力顿时爆发,膨胀的暗劲摧枯拉朽般击碎敌人颈部。   闷响自敌人脖颈之中打出,脊柱直接受剑刃冲击,即便身为化劲,骨头也已被震出裂纹。   “断命?”可即便受了如此重伤,方天德仍能张口出言。   他顺畅抬起厚重左臂,擦过嘴角外流的猩血,扭动脖颈,目光落在夕恒身上:   “真是不容小觑啊……血线剑派在灭门之后,还有人能炼出舍生之剑,甚至还有机缘得到那血海大法。”   “可单凭这一剑,你杀不了我,哪怕加上你用了那血毒,也同样如此!”   他咧开嘴角,闷笑几声,直接拿手握住刺进颈间的长剑,将其一点点抽出。   “即便断了颈骨又如何?单凭一股化劲贯通全身,我仍得自由!”   “没杀死吗……”   这四字是夕恒脑海中最后的想法。   她体内元气已经外泄一空,身体愈发衰弱,眼瞳涣散。   眸中红光渐渐消逝,变成最无神的灰。   再度回过神来时,她身周已是一片昏暗,只有眼前亮着‘读档’两个大字。   她没去点击,只呆呆坐下,自语起来:   “居然没杀死吗……还有他怎么也知道血海大法?”   “诶……?”   夕恒眨了眨眼,之间回忆起赵万里曾说过:   方天德原是宫中受宠的道官,也许是在为赵乾元寻觅成仙法途中,看过那本血海大法。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也不只是他一人知道。”   夕恒摇头转移心思,思考起要怎么才能杀了方天德。   “刚刚那一剑,已经是我此世能发挥出的极限了,气血都冲断了经脉,才终于冲破阻挡,打出必死之剑。”   用出这招断命后,不管对方死不死,她自己肯定是必死的。   浑身伤痕,静脉寸断,又用了天魔变与血线禁法。   夕恒慢慢想着,如何才能更进一步。   “读档回去,在生死轮回之间不断杀戮,也许就能把杀戮剑意磨练的更进一层,抵达更高境界也许就可以击杀。”   “最好能够不用血线禁法和天魔变……就亲手斩了方天德,攻克眼前的难关,自己也无需去死,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夕恒站起,先扫了眼右侧的许多方正文字。   姓名和境界都没有变化,她直接略过。   生理年龄:18/18   心理年龄:25/970   存档机会:0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生理年龄的上限低到这种程度,和之前将使用夺命决炼至身死的那一刻,倒是一模一样。”   夕恒目光转去下方:   “而心理年龄上限更多了十年,大概是因剑意进步,使心神精神都增强了些?”   存档机会已经用过,自然是是没了。   不过,读档之前保留物品……   夕恒眨眨眼睛:   “能不能直接把物品栏里的东西再保留一次?直接复制?”   她试着默念物品栏三字,眼前也确实出现了物品栏的边框与其中图案。   但伸手过去,灰蒙蒙的左手却没能抓到任何东西。   在现实当中,她可是能够轻易拿出其中物品的……   “不能吗?”   “啧。”   夕恒还想继续复制一个装满的血灵石,在之后用出更强劲的法术呢。   现在看来,倒是不行了。   “只能保留死前身上所带着的物品吗?好麻烦。”她回想了下自己生前身上都有什么。   一套衣裳,一把长剑,还有……还有……   好像就没了?   “唔……”   “能保存的只有衣裳和剑?”夕恒扶额。   早知道会这样,今天战前她就在身上挂一些足够珍稀的宝贝了。   “衣裳自然是不用想,冲刺突破龙卷之后,整一件就已经变得破碎不堪了。”   “就将那把剑留下吧。”   她心念一定,长剑的纹样就定在了方正文字下方。   下一刻,右手点在了读档。   这一次倒是没直接出现,熟悉的扭曲感。   点击读档之后,下方又出现了两个小方框,当中亮着两幅图像。   第一幅是犬牙交错的瓦房房梁与飘忽蛛网,显然是当初药王山下的村落小屋。   第二幅,而是昏暗的月色之下,列成阵势的密麻大军与前端对峙的双方武将。   夕恒扫了眼,自然继续按下了第二幅图画。   顿时,眼前一切好似进了漩涡般轮转扭动起来,并且有黑暗层叠。   变换的冲刷感包裹全身,重新睁开双眼,便来到了一个与方才灰雾完全不同的世界。   后方的火灼之声落在耳边,长风呼啸,旗帜猎猎作响。   她如之前那般,一成不变地靠近大赵的武将们,站在侧边将腰间染血的长剑缓缓拔出。   “赵万里,你不在你不在城墙之后做缩头乌龟,敢带这寥寥几百人冲来我军阵地,可是犯了兵家大忌!”   前方远处响来大象的踩声,台上的方天德现身。   夕恒听过这句话。   言语重复着落到耳边,令她有种电影重播的感觉。   五官方正,身材魁梧的方天德仍是安稳坐在象背座椅之上,浑身散着威武气势,望向下方。   “逆贼方天德,你原身为前皇手下道官……”赵万里也同先前一样,开始呵斥对方。   夕恒面色平淡地揉了揉耳朵,静静等着这段对话过去。   如果可以跳过过场动画,直接开战就好了。   边等着,她边想这次要如何动手……   方才刺穿颈部,也未能将方天德杀死,这一次就刺透心脏试试吧?   不,对方能以一身化劲催动身躯,恐怕刺穿心脏也不算什么重伤。   要么刺透丹田?   可化劲也可藏于经脉肺腑之间,击破丹田意义也不大。   “只能将他的浑身的化劲气血消耗完了,才能够攻击弱点斩杀吗?”夕恒小声自语道。   “要么就让赵万里先和他打到弹尽粮绝,我再上前刺出一剑……之前打了那么久都未分胜负,他们两人的实力应该是不分高下吧?”   “这样也算是亲手杀了方天德,只不过没那么正大光明罢了……”   虽说如此,但不知时不时错觉,夕恒总认为赵万里的实力比起方天德,还是较弱那么一丝。   这一次,夕恒打算先杀其他寻常的暗劲武者,再以天魔变与血线禁法杀死另一名反贼化劲。   随后等方天德消耗地差不多了,就一剑将他杀了。   想好最简单的规划之后,前头的反贼元帅也已落地,周边武将也朝着官兵冲来。   官兵武者列好阵势,夕恒退后半步,将众人挡在自己身前。   三四秒后,跃来的诸多反贼武将使出各自招式,低喝着打出一阵刀剑相撞的高鸣。   夕恒此刻动身,先冲向边缘那名熟悉的苦行僧身侧。   对方做出反应,旋即打出一记直拳。   而夕恒没再侧身闪躲,开场便全力打出一记刺剑,与其相杀。   敌人直拳忽甩,似要将剑刃弹开,但夕恒早已知晓对方招式,剑刃随着手腕一转变招,所刺方向从腹部转至脑门。   “死吧。”夕恒淡然道。   对方瞪大双眼,连忙抬手似要接下此击。   但剑刃尖端速度飞快,红线已至,在其眉心出一道红痕。   红线未能突破颅骨,但下一瞬剑刃却是刺穿。   噗声之间,对方未能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即刻被斩。   夕恒好似只杀了个小兵般,连剑上的鲜血与透明脑浆都没去甩开,立刻又转剑斩去了另外一名刀客。   两三招内将刀客的颈部削断之后,再毫不停顿地转去另一方向。   此时,夕恒已经不再节省气血,也不打算玩什么持久战,只想着尽快杀死更多的人。   而血线剑法,正巧精通于此。   其他刀法与剑术,或许还因为内功缘故需要蓄势,在攻防转进之间做足架势与前期准备,最后才以绝招与敌人分出胜负。   但血线剑不同,它从第一招开始直到最后一招,全都是杀招。   血线剑完全遵循着一击致命的原则,一击未杀就接连再斩,没有任何防御拉扯,出剑就必要定下生死。   以至于,有了境界与技艺方面的碾压之时,血线剑杀人极快。   不过正因为注重招式与杀法技巧而不重内功,血线剑每一招都是爆发气血,不会有多少存留。   杀戮之间,她浑身气血的消耗飞快。   接连杀死七名敌方武将之后,夕恒甩了个剑花,徐徐呼出一口气。   她体内气血,在方才接连爆发二十招当中,已经消耗了个差不多。   “没想到这些普通暗劲武将里面也有几个能打的……其中一个用了快十招才终于杀死。”   方才她甚至用上了一记舍身之剑,以大腿上的一道剑痕为代价,刺透了敌人心脏。   腿上伤口热辣辣地痛,夕恒见差不多是时候,便将灵石取出。   贴在眉心,红纹显现。   面庞因方才剧烈运动而出现的红意迅速退散,留下纯粹的净白。   血灵石随着反掌消失,夕恒的种种感知能力也迅速增长,唯有痛觉消退。   她轻轻跺脚,受伤的大腿终于不再传来热辣疼痛。   天魔变过后,夕恒再以两手将长剑反握,体内经脉气血以碧血丹心这招运转。   闭息,刺剑——   长剑刺进腹部再自腰后穿出,夕恒浑身一颤,一道血线连通两点穴位。   元气自穴位渗出,填充了气血的空缺。   全身力气重新充满,夕恒拔出长剑,再自物品栏中抓出另一把,两剑一左一右,旋即再度冲向来敌。   两剑交错忽闪,一颗较弱武将的脑袋被直接斩飞。   她再身化红影,于敌阵当中游龙般穿梭不断。   使用了血线禁法与天魔变,夕恒现在已有化劲之力,两息之间即可斩下一颗头颅,哪怕对方是横练肉身的武者,也挡不下她的剑气攻势。   天梁武将们见状,连忙派来数名暗劲大成在她左右周旋,其他武者也都立刻远离,才堪堪将她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夕恒对准其中一名围在自己身边的暗劲大成,以最熟练的刺剑攻去——   看对方袍下身段,也是名女子剑客,见她攻来立刻抬剑做抵。   两剑相撞,乍亮的火花将两人面貌照明一瞬。   此人模样倒是美艳,稍垂的眼角携着温婉柔媚之意,浅灰色的眼瞳深邃,似有引力能吸人视线。   四目相对,对方微微张口,吐露出一个纤声。   “怎得这么着急?”   夕恒眼底全是杀意,毫不理会对方所言,剑刃划动又削向对方手腕。   擦声间,敌人忽地收手退步,左手自袖中伸出摇晃,手腕手背上贴着的数个铃铛一起转动作响。   “铛~铛铛~”   声音入耳,夕恒眼底杀意消散半分,这古怪的铃声似是可以令人心境平淡。   铃声响动之时,对方所披着的宽厚外衣褪下,露出下方颜色鲜艳的窄袖短襦与分叉裙装。   外衣之下乃是一身胡姬装扮,对方裸着腰肢与肩膀,手腕脚腕皆挂有金丝,动作间能轻易见得其下整洁的白皙肌肤,模样风情万种。   她看起来不像是站在战场上的人,而应当坐落在京城秦谢长巷的台上起舞才对。   铃声不断传至耳边,令夕恒精神恍惚了一瞬。   直到一枚大刀自上方直直劈砍而下,她受威胁立刻回神。   夕恒侧身闪躲,左手长剑挡在上方。   万钧重力压下,幸亏她筋骨力已经练得不弱,又有着足够的气血支撑,才将这带着落势的一刀重击弹开。   “铃声里有古怪,这是什么武功?”   夕恒意识返回之后,立刻登上前去,以全力打出极难躲开的越音之剑,刺透胡姬窈窕的腰肢。   铃声终于停下。   然而此刻,夕恒腹部也挨了一剑,不知是刺透了哪块内脏,喉间一甜。   这名胡姬见无可躲避,竟毫不犹豫地要与她同归于尽。   天魔变之下,腹部伤势对她几乎无效,左手另一把剑忽地划动,劈开了此人脖颈。   “你怎还能动弹……”对方难以置信,喉中鲜血洒夕恒身上。   “刚才那铃声还有使人僵住的效果吗?”夕恒眯眼。   不知是用了天魔变还是血线禁法的原因,她好像没受此影响。   她也没有多想,因为后方正有一名用刀好手再度劈来。   夕恒从胡姬腹部抽出长剑,左右两剑交叉挡下敌人劈来的一记重砍。   两剑猛地上抬将大刀弹开,接着朝其胸间一划——   红线剑气闪过,两道深可见骨的狰狞血痕绽开。   敌人受伤后撤,夕恒则紧追不舍。   用不尽的气血迸发,两剑一横一竖,斩出一道完整十字似的剑气,无可阻挡。   剑气划过,那人身躯顿时分成四瓣。   使用血线禁法之后的夕恒,不是这些暗劲武者可以阻挡的。   她又不是天梁那名不擅攻招的乌龟化劲,反而是只攻不守,将攻招发挥到了极致的化劲战力。   虽然没有化劲的防御力,导致在进招之时难免会因敌人反击而受伤,但同样可以轻易杀了劲敌。   连杀两人后,夕恒环顾四周。   因为她的存在,大赵官兵的武将已经占据了完全的上风。   她不再理会这边的寻常暗劲,向着那名乌龟壳化劲武者奔去。   靠近便斩出一道血线剑气,波荡数十米,落在敌人的浑身金光。   双脚落地,继续接斩。   有了第二把剑,她挥出的剑气频率显然更快许多。   双剑相互应和,每一度挥即可斩出两道剑光,横斩竖劈接连不断,剑气又或十字或叉形。   不尽的剑气接连斩在敌人体表金光,足足持续了十数道剑气,金光才忽地炸开。   期间这名化劲武者也不是没想反攻,但他身周有着三名暗劲大成牵制,夕恒的轻功速度又不比他慢,只能一直怒吼着被放风筝,直至护体的化劲破开。   肉身没了防护,一道道剑痕便不断贴至他强横过头的身躯,这名化劲硬生生被止不尽的剑气磨死。   夕恒用了太多气血与元气杀了此人,发缕已经全然变白,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   她刚落地喘了两口气,准备继续奔向方天德那边的战场,一旁忽地有人靠近。   回头扫了眼,正是那名先前教了她血线禁法的女武将。   “你用了禁法么……”对方抿了下唇:“可有何遗言嘱咐要说?我也是血线剑派的后人,可以待你传达。”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夕恒随便拽了一道名人名句,转身离开,奔去赵万里那边的主战场。   “光明……?”   这名女武将呆了原地,望着夕恒背影,目光复杂。   当夕恒来到主战场时,大赵武将们已将反贼武将击溃,一齐围在了方天德周边。   “方天德,你已失势!若你立刻废了全身武功,随我去京中面见圣上受审,兴许还能捡回一命!”   赵万里停下攻势,喝声喊道。   方天德见此情此景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大笑两声:   “哈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立不世之志,创不世之功!”   他将手里大斧递在左手,右手伸出食指,指向周边每一名做出架势的大赵武将,气势不断攀升。   “哪怕只我一人,也必将取下你等数十首级!”   ……   …… 第七十五章、倘来之物   “哪怕只我一人,也必将取下你等数十首级!”   受众人围绕的方天德高呼之后,双臂将巨斧上抬,忽地朝下一压。   化劲催发,大地开裂,裂缝当中冒出黄土,随即爆发出炸弹冲击般的震动。   多名武将来不及闪躲,就被当场掀翻在地。   巨斧再按,这次则是狂风般的冲击波遥遥来袭,   呼啸之声在震荡当中又掀翻一片,夕恒踏着轻功跃起躲过,在空中旋身斩出一道血线剑气飞掠。   方天德甚至没动大斧,只朝上忽一抬手,就将来袭剑气打得飞散。   如此强大的劲力,夕恒倒从未见过。   她方才所杀的另一名天梁化劲,还有曾经的黑凌刀主都没能做到这种程度。   方天德在化劲武者当中,应该也算是比较强的一类。   夕恒默想着,脚尖刚落地,就听到上方风啸一阵——   抬眼,那把长柯巨斧宛如龙卷旋风般朝她轮转着砸来。   “怎么一开始就盯上我了?”夕恒立刻后撤。   巨斧坠地打出爆炸震荡,声音大的令她几乎耳鸣。   同时方天德飞掠而来,顺势抓住陷地的斧柄,身影一转又向着夕恒的所在横劈。   大地随着冲开的斧风震荡,烈风直接将地表尘灰吹净,斧风推着灰尘显出一阵暗黄。   夕恒只得继续闪躲,但她身边的几名大赵暗劲武将反应速度明显更差一些,大都直接被斧风击退击远,较弱之人被腰部都被直接撕开。   下一刻,敌人持斧的两手高抬,左腿猛地前踏,巨斧绕过魁梧身躯又向夕恒挥来。   锵——   寒芒绽现,一道银龙长枪忽现,挡下了这次劈砍。   方天德动作丝毫不停,一击没能砍断长枪,就再抬斧挥砍。   尽快赶来的赵万里用上全身劲力挥动长枪弹开一击劈斩,接着直刺向其腰身部位。   长枪未至,劲风又忽从敌将身周爆发,令周边赶来支援的大赵武将一起退散。   方天德仰头高吼出虎啸山林之音,震得周边人人胸腔颤抖。   震荡的声波令夕恒都有些承受不住,虽然没有痛觉,但耳中鼓膜的颤动仍是令人不适。   至于寻常暗劲武者,在这虎啸声下都纷纷捂住双耳,才勉强挡住。   而两三百米内的一小部分天梁杂兵,已在吼声之下晕倒大片,不知生死。   长吼之后,方天德又高抬左腿猛地朝前一踏,地面随之碎裂,无数石块土块震出三四米高,黄土烟尘遮住他的身躯,一把巨斧也随之打进地面。   夕恒感应到要命的威胁,不再试图挥出剑气反攻,只用上全力朝侧便逃窜。   敌人双臂膨胀施力,崩腾的化劲落在巨斧当中。   双臂虬结的肌肉忽然膨胀,将手里巨斧朝上一提。   接着,就地震了。   颤抖的大地表面落出一道道裂痕,大小不一的裂痕当中又有暗黄的色彩喷出。   无数碎石高高扬起,忽现的黯淡黄光带着难以匹敌的冲击力将十数名未来得及躲开的较弱武将震飞,抛到数十米的高空。   武将们再落下时,身体内脏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有几人甚至直接在这招只下吐血而亡。   “好强……”夕恒自认为打不出这种地动山摧似的招式。   “庚金刚煞斧法,不愧是被能称为战王之武的功夫……不差。”   若不是自己身体根本与魁梧两字无缘,她都想学一下了。   将大地掀翻后,方天德在原地顿住了两三秒,却已无人能趁机靠近。   待他回过神来,抡斧一圈又砍向赵万里的所在。   夕恒退远了些,回眸看去。   残存的大赵武将们已经开始动手,站的或远或近,使用各种或直接或阴险的招式,围在高大魁梧到宛若天兵下凡般的方天德身周,好像游戏副本打boss一样不断进攻消耗敌人化劲。   短短几息时间,又几人被斧风击退,难以再攻。   夕恒在较远处调整着架势,感到体内元气同气血愈发衰弱,也许只能再多撑上几分钟。   她这次读档,定下的目标是亲手斩杀方天德,   少女深吸一口气,稍微休息了两三秒,便跟着其他暗劲武将,于方天德挥洒剑气远程攻击。   这次不必担心敌人 会忽地跃起朝她突袭,因为有不少官兵武将在拿性命牵扯,方天德的招式也危及不到她这方向。   渐渐,随着眼前那名身躯魁梧的劲敌大开大合地挥斧,暗劲武将愈发难以抵挡闪躲, 被击退或当场斩杀。   这名天梁的兵马大元帅,方才所说的‘要一个打几十个’似乎并非虚言。   除了同为化劲武者的赵万里,根本没人能接下他两招。   只要体内化劲还足够,也许真可以完成先前承诺。   但化劲武者终归是有极限的,哪怕方天德天生神力并且气血雄厚,最多也不过用上二三十招就会耗尽,最终任人宰割。   他自开战之后,已经用上了十几招,化劲此刻应当不多。   方天德再横斧斩杀一人之后,刻意露出破绽,让赵万里的一道蓄力枪击直刺而来。   银龙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尖啸,银芒流星般闪过直指胸膛。   下一刻银光消逝,一张粗糙的大手将其牢牢握住。   赵万里神色不变,右掌忽地松开枪杆,举起化劲向枪柄尾端狠狠一打。   长枪颤出低吟,化劲爆发在方天德紧握着的左掌。   顿时,两枚粗厚的手指带着血凌空飞出。   方天德受痛闷哼一声,远端夕恒又斩来剑气。   对方朝侧便瞥了一眼,低声道:   “真是烦扰。”   这次,他没再消耗化劲推散剑气,反而直接以肉身接了下来。   剑气斩破其身上的威武将军铠甲,在起皮肉表面划出了一道显眼血痕。   但对方的肉体显然相当坚硬……这一剑若是落在其他暗劲大成武者身上,必然能够直接将敌人斩成两半。   可落在这幅犹如铜墙铁壁般的魁梧身躯,只不过破开了一层皮肉,都没能见到骨头。   夕恒见此紧攥长剑,继续打出一道道剑气。   哪怕剑气无法将敌人直接斩杀,等伤势足够多了,也能使其流血而死。   方天德却没再理会自身体表的接连受创,他破损的左掌仍死死攥着赵万里的长枪,好似雕像般一动不动。   过了一秒,赵万里睁大双眸,好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般,立刻松开双手。   可为时已晚,他脚下大地以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离开。   地裂处炸起黄光涌动,瞬息之间将赵万里来不及躲开一整个右臂覆盖。   重叠咔声一同响起,赵万里全身虽然退开,但整个右臂连带肩膀都已在忽然之间瘫痪。   失去一根手臂,又少了那根银龙长枪,他的战力急剧下降。   方天德背后又受了一道剑气,却不再痛哼,只是咧开嘴角:   “你现在如何挡我?”   他忽地起身,好似投矛手般般前踏一步,将左手所握的银龙长枪朝着一个远端直直抛去。   银枪划出一道流星轨迹,飞向遥远山巅,直到消失于天穹,也没有要下降的趋势。   作罢,方天德挥斧将赵万里遥遥击退,目光转动,落到了夕恒身上。   其他武者的弓箭、飞刀投矛一类攻击,都难以击破他浑身防御。   只有持着双剑,不断打来剑气的夕恒,有着击破他皮肉的能力。   背上数道伤痕仍在持续作痛,令他眼底杀意愈发浓郁。   夕恒清晰感到对方浑身的杀气毫不弱于她。   恐怕这方天德也如那黑凌刀主一般,也是个杀人如蒿的魔头。   “不愧是血线剑的后人,竟能伤我至此。”   方天德右手抡起大斧,左手血流不断,杀气凌然:   “你已用了那秘法,想必活不多久,不过今日,我依然要亲手砍下你的头颅!”   “谁砍了谁还说不定呢。”   夕恒将左右手两剑架于身前,一剑平直,一剑倾斜。   对方狂妄大笑:“好!这般心傲之人,合该葬送于我方天德手下。”   巨斧圆抡,轰得砸下——   大地猛颤,裂纹飞快蔓延至夕恒脚下。   少女尽力闪躲,而周边其他武将也没闲着,一个个攻了上来。   赵万里虽是失了右臂,却也以掌法攻去。   被完全包围的方天德仰身高声狂吼,啸声撼天震地。   波荡的化劲与音波冲向四方,将寻常暗劲武将尽数击退,只留下夕恒与赵万里两人还能前攻。   夕恒斩出的十字剑气又被一斧击溃,后方赵万里的掌击与方天德破烂的左手相撞而化解。   敌将一转巨斧将赵万里拍去远端,而夕恒则趁此机会突进。   她踩着支离破碎的地面高高跃起,双剑交叠,自左右两端一齐斩下。   交叉的剑痕瞬息落在方天德手臂,同样只是打出血痕。   巨斧斩来,夕恒犹如夜燕从暴雨的缝隙当中穿过,以极限的距离躲开了这一猛击。   两招之后,未能命中方天德着急抬腿猛踏。   轰——   尘土灰气震荡,狂风爆发,夕恒又受冲击不得不退后。   瞬间,旋风飞斧猛击而来。   她用上全身劲力,将左右双剑一齐上挑试着弹开,却飞斧的力量远超她的想想,根本就挡不下来。   巨斧飞转,直接砸断了左边剑刃,又将她右手脱臼。   夕恒身受重力被击向一侧,见强敌跃来顺势握住斧柄再度来袭,立刻打出一记惊骨变,喷出无数骸骨击向敌人全身。   即便没什么伤害,也至少能起到一丝阻挡作用——   但下一刻,巨斧斩破漫天骸骨,朝她身躯砸来。   夕恒睁大眼瞳,咬牙再放出血涌之术。   “扑!”   脱臼的右手努力抓出物品栏的血灵石,催动其中全部灵气来增强法术。   五六百单位存量的灵气一同喷涌向前,作出血气如龙,冲向坠下的巨斧。   嘭——   空中爆炸似的声响之后,夕恒至今为止打出的最强法术播散成漫天的红雾血雨,如落雪般徐徐坠下。   血灵石耗尽一空,再不有半点荧光闪烁。   耗费了所有灵气的一击,也总算是挡下了方天德的一记劈砍。   对方受血涌冲击,在空中转了个身,落在地上。   “血涌术,惊骨变,你也会血海大法?”方天德认出了这几道法术,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你眉心微光乃是天魔变……血线禁法与天魔变相合,难怪能发挥出如此实力。”   夕恒在上一条命已经知晓对方本就曾接触过血海大法,这次并未惊讶,只是继续挥剑:   “与你有何干系,受死!”   斧刃再将剑气斩碎,但其挥斧的威势,显然也已不如先前。   方才几招之下,方天德的化劲显然已经用了个差不多。   “呵,只你一人会这血海大法?”   方天德将巨斧立在地上,向自己将军甲腰间挂着的锦囊一拍,捏起的右手指尖顿时在空中勾出了一道红芒,再朝前忽地一推动,一道血箭便突然形成,并向夕恒刺去。   夕恒左手再朝前一张,同样的血箭之术也朝对方打去。   两道红箭相撞,转瞬化成一团红雾消散。   “你身上有血灵石?”她眯了眯眼,这可是相当重要的消息。   “都已是将死之人,还要问这些?”方天德轻笑。   “那么,我今日必杀你的理由,就更多一个了。”   夕恒将自己脱臼的手腕掰回原样,双手握住一把剑柄,重新摆出红线剑的架势。   虽然不知并非自己亲族血肉所炼制的血灵石究竟能否起到作用,但既然对方身上有,她就必要得到。   “杀我?”他重新握住巨斧,道:“哪怕我体内化劲已经十不存一,你也杀不了我。”   “能不能杀,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夕恒重返心如止水的状态,剑势愈发稳定。   “可笑!”   巨斧被单手平端着举起,对方脸上笑意渐消,严峻道:   “吾乃天梁天下兵马大元帅方天德,乃是黄天上帝神明赐剑诛妖,未来平定万国之人,怎会被你这等小人阻隔前路!”   “平定万国?你也配?!”夕恒不想再与这精神病交谈,直接踏步以刺剑之势冲向前去。   这种会下令焚城之人,绝不可能登上皇位。   对方必将死在她的剑下。   “普天之下,唯我方天德一人能成!”敌将高喊一声,巨斧猛抬。   斧落一瞬,夕恒的断命之剑也已突破音速,震断自身筋骨,绽出一重白障再刺向敌人心口 。   哗地一声,夕恒持剑的右手被敌人巨斧斩断。   但在此之前,她的剑先一步落进了对方心口。   剑尖刺穿重甲,穿过宽厚胸膛,串起硕大心脏,再于身后穿出。   下一瞬,剑中令夕恒经脉寸断的汹涌暗劲瞬间爆发,令敌人整幅身躯顿住。   “心脏都被暗劲击碎了,你也活不了多久吧?”   夕恒轻呵一声,不顾自己被砍断的手臂,只盯着对方眼瞳。   方天德没有作答,他面色上一会青一会红,似是在运转气血。   但他体内的气血与化劲早已消耗了个差不多,要催起化劲来稳固身体,着实是有些难为他了。   维持生机的化劲于经脉肺腑当中运转了会,竟开始了逐渐的溃散。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瞳,低头看着胸间插着的长剑,心境愈发慌乱。   心境一乱,化劲溃散的速度也愈发加快。   他勉强动起右手,将胸间插着的长剑拔出,嘴角流血,低声呢喃:   “我怎能倒在,此地……”   “我乃黄天上帝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注定该平定万国,怎可能就这么……”   无力感充斥全身,眼瞳光亮渐渐衰弱。   当方天德尽力将刺入胸间的长剑拔出之时,他整个魁梧的身躯便朝后倾倒,在一个扑声当中摔落在地。   勉强还留有几分意识的夕恒靠近过去,蹲下身子伸出仅存的左臂,朝对方腰侧挂着的锦袋抓去。   三个锦袋当中,有一个裹藏这一颗玉石形状的物体。   夕恒闭息催动气力,将这一颗有着寻常水杯大小的石头慢慢抓出。   朦胧的视线当中,出现了一抹微微亮着光的熟悉红色。   “没错了……”   夕恒小声呼出最后一口气:“是血灵石,比我的那一颗更大好多。”   随着体内再无气息可用,她的身体也倾向了一侧。   朦胧的灰黑色覆盖眼前,随着浸入水中的漂浮感包裹全身,她的身体在无意识下重新站起。   ‘读档’两个大字 ,再度显现。   夕恒精神恢复平静,在这空间稍稍呆了会。   “这次,大概算是读档后死得最快的一次吧?”   “只有十分钟?二十分钟?”   她估算了下,但方才战时只想着杀人了,摸不清时间。   “不过这此读档倒也还算不错,确实完成了先前的目标,亲手斩杀了方天德。”   夕恒回过神来,看向旁边简朴的属性面板。   略过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姓名境界与生理年龄三道条文,她直接向下看去、   心理年龄:25/970   存档机会:0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   “心理年龄没有变,存档机会也没变……都没变化。”夕恒点头:“没变就好。”   她先前修炼夺命决时,还以为是因读档之后活的时间太短,所以才影响了心理年龄,但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之前心理年龄受到影响,大概只是因为身体的迅速衰老,所以稍微影响了一点精神吧?”   “这次只活了十分多钟时间,心理年龄依然不动……我想的没错,可以一直在这读档刷剑意了。”   “不,除了剑意之外,还可以刷血灵石。”夕恒眨眨眼,想到这单立刻有了精神。“灵石可以刷,灵气也能刷……好厉害。”   “如果灵石的灵气足够多,说不定就可以量变形成质变……到时候就能练气修仙了?”   她有点期待。   “但……”夕恒又想起:“这颗灵石不是我自己炼出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诶。”   “希望血灵石炼制出之后没有限制,任谁只要会血海大法,都可以使用……”   心怀如此期待,夕恒抬起手指,将自己方才得到血灵石存留下来。   接着,她就蹲在这片灰雾空间当中休息了一会。   这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一切事物都始终保持着原有的模样,一成不变。   夕恒不知自己休息了多久,重新起身之时,脑海里的种种思绪都已经平静下来。   并且在这途中,她忽地想到了一种无需使用血线禁法,也能够直接亲手击溃天梁大军与方天德的办法。   夕恒看了眼保存下来的血灵石图案,轻声自语:   “血海翻天……”   随即她按下读档,选择下方布满着战火的场景。   闭眸再睁眼,奇异的轮转感之后,纷飞的战火与旗帜响声又来到耳边。   她慢步靠近前面武将,听得远端重新活过来的方天德,坐在象兽背上呼喊道:   “赵万里,你不在城墙之后做缩头乌龟……”   “怎么又是这句话呀……”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世界在自己眼前接连重播,已经令她开始有些厌倦了。   之后,近处的赵万里也开始呵斥敌方。   “有没有跳过键?我要跳过。”   夕恒伸手点了点自己眼前的空气,发现没有任何效果。   既然过场动画不能跳过,那就只能途中的无聊时间,做些其他事了。   少女从物品栏拿出刚刚保存下来的大块血灵石,抓在手里左右看了看。   “可以感到其中灵气,同样也接近充满了……”   她心想着,又掏出自己用赵乾元炼出的那块,对比起来。   两块灵石模样相差不多,玉石当中那些脉络与荧光的亮度也是相似。   只是,刚刚得到的这颗血灵石比她的灵石更大,体积大概是她灵石的两倍。   感应了下……其中的灵气似乎也更多一倍。   “怎么做到的?方天德一下子献祭了两名血亲?”   她随意想了想,便将自己的血灵石放回,拿着方天德的灵石握住,在自己手背上划一下。   一道箭形血纹就随之贴在手背,显出微弱荧光。   “嗯?”夕恒眨了眨眼:   “真能用?没限制?为什么?”   “既然血灵石在炼出之后谁人都能使用,那血海大法上为什么不提醒一下,让别人拿他的血亲去练灵石也一样有效……多写上一行字有那么难吗?”   默然间,夕恒感到了血海大法这道魔功的浓浓恶意。   “不管了,能用就行,”   她没想太多,将灵石收回物品栏,回看向眼前场景。   大战前的过场动画已经结束,夕恒抓出两把长剑,静等起敌人冲来。   这一条命,她打算杀得稳定一些,遵循上一世的流程通关,刺破方天德的心脏。   锻炼剑意的同时,再多获取一颗血灵石。   夕恒见敌方武将已经靠近,就执剑上前,迎接起那几位老熟人。   …… 第七十六章、遁甲三略   月色映下,灼灼战火当中。   官兵列出守势,反贼武将冲阵而来。   夕恒如之前一般退步,等双方开始交战,便抓起两把长剑,奔向之前已杀过两次的苦行僧和刀客。   刀客见她靠近便迎面抬刀挥砍,白刃于空中挥出啸声。   这招夕恒早已对付过了数遍,右手抬剑完美格挡将其弹开,腰身随即一旋,带动左手与长剑上推。   对方还未缓解大刀惯性,只得瞪大双眼楞楞盯着剑刃来到。   利刃刺破下巴,穿透口腔鼻腔,突入颅内再自头顶刺出。   利用交手经验轻易将刀客一剑杀死后,夕恒毫无停顿地扭转身躯,朝另一侧正突袭而来的苦行僧人挥剑。   明明敌人是在身后的视野死角,此剑却好似长了眼睛般直直落去敌人颈间。   苦行僧见状连忙退后,但红线剑气爆发,锐利剑气咻声间划过颈间,扫荡起一道鲜艳血痕。   敌人连忙以气血止住颈间鲜血喷洒,已知自己不是对手,立即退身后撤。   但夕恒既然起了杀心,怎还会让他逃离,见对方退后两步,就不要气血般打出数道剑气封锁,随后提剑以杜鹃啼血之势直刺进敌人颈部。   虽说这名苦行僧退步极快,轻功也快,但仍难免被剑刃刺进了三四厘米。   两剑过后夕恒不再继续追赶,她剑上的血毒已经传至敌人喉间,对方在她眼中已经是了个死人。   远端,赵万里与方天德也对起招来,长柯巨斧与银龙长枪打出阵阵激荡。   夕恒再度动身,化作血影冲入人群,剑刃带着红线与剑气挥舞。   她毫不节省气血,每招每式几乎都做到了最大程度的爆发。   而眼前这些对手,她都已经略略熟悉,知晓对方用的什么功夫,上一次又被如何杀死。   凭这经验,她杀敌的效率也有所增长,几乎每两道剑气。就可以斩杀一名暗劲武将。   但如此毫不节省的挥剑,短短一两分钟,就快将她体内气血耗尽。   随着剑气渐弱,三名天梁的暗劲大成奔来,试图将她制住。   若自己也只有暗劲大成,在气血渐弱时面对起这三名暗劲大成,倒着实会有些麻烦。   但她不止于此——   夕恒拿出血灵石划过眉头,低吟之后,催动天魔变逼出了体内的最后几分气血。   先以此击退来敌,再反握长剑刺向自己腹部。   红线链接两处穴位与任督二脉,元气迸发灌涌经脉,瞬间使已经耗尽气血的身躯重获新生。   动用了血线禁法之后,再面对起挡在眼前的敌人,已是轻松写意。   发缕渐变成了灰白,夕恒眼底散出猩红荧光。   两把模样完全相似的长剑一剑架在身前,一剑执于身侧。   俯身倾斜,旋即突刺朝前。   天梁的胡姬晃动两手发出响铃之声,已经开启了心如止水的夕恒全然没能受影响。   当心灵极静,眼前目标只剩下杀戮之事,这些扰乱精神的招数,对她的作用少之甚少。   “杀!”   夕恒低声念罢,脚步存上全身劲力,双剑向前端劲敌共斩——   瞬步踏出,她转瞬飞掠敌人身后。   红芒在这途中绽放,隐隐荡出龙吟一般的剑啸。   那名胡姬用剑挡住,但夕恒使用血线禁法之后的化劲战力,怎是暗劲所能挡得住的。   竖起的长剑被从中段斩开,裂口平直。   美艳头颅高高抛起,碗大的创口不见一丝缺陷瑕疵,犹如激光切割。   胡姬脑袋在高处还愣了一会,不知自己的视野为何突然抬高。   直到脑袋绕了一圈,看见下方正欲倒地的窈窕身躯,越看越像是自己的身体,才逐渐睁大双眸,瞳中的难以置信愈发明显。   一旁另外两名暗劲大成见此,一人怒吼着攻来,一人则飞快地逃窜。   夕恒与那挥斧的怒吼之人对上几招,以超越暗劲的力量将剑刺入敌人心口,立刻又追上了逃跑者。   使用了血线禁法之后,她无论速度、力量还是剑气范围与招式威力,都已因元气灌入全身而增强了许多。   这群暗劲只要被她盯上,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接连杀了十数名敌将,确定胜势之后,夕恒又如之前那般,奔向被她称作乌龟壳的天梁化劲,先于远处用剑气攻杀。   在一旁三名官兵暗劲的协助与拉扯之下,夕恒最终将其护身化劲斩破,旋即近身打出一套血海渡舟,给敌人体表划出七道狰狞伤口。   最后俯身再打出一道越音刺剑贯穿心脏,才真正斩杀。   这次读档,比起先前更精准完美了许多。   她上次读档打到这时,体表已经挂上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   而这次,只不过是因敌人招式的余波削断了几缕头发。   现在她身上最大的伤,还是自己刺出来的。   “该去杀方天德了。”   夕恒扫了眼脚下倒地的化劲武者尸身,没与旁边一起斩杀化劲的官兵武将多言,立刻转身奔向战场的最中心。   刚靠近过来,似是要说些什么的女武将见她无言离去,张了张口,最终只是心怀惋惜地叹了口气。   “又是一柄血线剑。”她轻声自语道:   “此人样貌同师姐好像……难道是师姐的亲人?”   “可惜无论如何结果都一样,在杀戮之道走得越远,就越接近身死……”   今日又见血线剑派的后人使用血线禁法,以一条性命换取短暂的武力,令她回忆起曾经种种。   正是因见过太多次友人身陨,她才转修了另一种没那么极端的剑法。   ……   夕恒倒是毫无注意,只是顺着计划来到方天德与赵万里的战场,刚站到一旁稳定呼吸准备架势,要用剑气骚扰。   可下一刻,方天德的巨斧就直接像上一条命那般,旋转着朝她砸来。   而她也已不像如之前那般只会逃避,对这招已有应对之策。   夕恒不再后撤,反而朝前突进。   当巨大飞斧落在地面传来震响,夕恒足从手转带动整个腰身,汹涌劲力催动,朝着刚刚坠地的方天德后心打出一记破空刺剑。   在方天德全盛时期,她还不敢直接与其近身交战,这道刺剑只是在空中打出了一条血钉剑气,好似线条般从她的剑刃尖端,与敌人后背心口链接。   “嗯?”方天德微微蹙眉,甩手用化劲抵消剑气,回过头来:   “能在这一招之下反击之人,你还是的第一个。”   “不过倒也正常……你们这些血线剑派的后人,都是疯子。”他轻呵一声。   在夕恒眼里,这家伙不过只是个手下败将。   那一副震颤人心的威势与魁梧到不似凡人的身躯与高傲感,已经对她毫无影响。   夕恒只是平静地举起长剑,稳稳地指向对方。   方天德见她平淡模样,咧开嘴角作问道:“用了那血线禁法,所以不畏死了吗?”   “你话怎得这么多?”夕恒听得聒噪:   “要打就打,不打你自己把脑袋砍下来递给我也行。”   明明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的,最多不过发出几道痛呼声。   而一旦面对上方天德,就会受到话痨攻势。   该说boss就是不一样吗?   方天德听到这种不逊之语,面色微微变换,难免心有微怒。   “好!我今日必会砍下你的头颅,挂在金石城头!”   “来!”   夕恒两手甩了个剑花,就见到方天德瞬息间跃起,巨斧自高处劈下。   她几乎还没来得及动身,侧边有杆银枪先一步长啸着刺向空中,犹如飞舞的银龙般直直撞向眼前劲敌。   方天德不能硬接,只得变换招数先挡住银枪,于空中与赵万里相搏起来。   夕恒片刻没了威胁,于是抬起长剑,朝空中被牵扯住的方天德斩去几道剑气,以此来消耗敌人身周化劲。   两打一,胜势明显倾斜在了她这边。   渐渐,周边官兵也将天梁武将击退,同之前一样围来这片化劲的战场。   他们虽然不能直接与方天德近身交战,但在一旁放些招式来消磨化劲还是可行的。   在两名化劲的牵扯之下方天德逐渐势弱,落地高吼出声,震得周边暗劲武者尽皆停手。   剑意达到心如止水的夕恒却未受到吼声影响,仍抬手斩出一道十字剑气,将狰狞的剑痕刻印在敌人体表。   方天德受痛闷哼一声,双眸死死盯向夕恒。   哪怕赵万里这名同为化劲的武者,给他带来的威胁感都没有已经置自身生死于不顾、并且毫不吝啬气血的夕恒更多。   同为化劲,赵万里还能一板一眼地与他对招,互相试着击破架势。   而这名使用了禁法的女子却是不带任何试探,招招直指各处弱点,令他止不住地想要先将此人斩杀。   但赵万里一直在旁干扰影响,又令他难以抽出时间挥斧击去。   感应着自身体内化劲越来越少,他咬了咬牙,猛地将斧刃高举。   紧接着,巨斧在轰隆声中砸向地面。   剧烈的地震随之颤起,一道猛烈的暴风自他为中心,朝着四边扩散。   寻常暗劲武将皆被吹飞,斧刃再抬再落,化劲埋入大地,朝四周扩散出无数裂纹。   身周劲风吹起,将夕恒剑气撞散。   随着第三次斧击落下,百米内的诸多地裂之处,皆亮起浓郁的沉黄光亮。   直到方天德终于将深深陷入大地的巨斧猛地抬起,地裂中的黄芒突然爆发,直接掀翻大片地面,十数暗劲武者身受巨力高高抛起。   夕恒也见自己脚下的地面忽地裂开,立刻后跳躲开,却仍受暴风般奔涌的黄光余波影响,被击退数米。   等到她勉强在空中稳住身形落地,才算得了片刻的安稳。   地面被翻过一遍,重新踩在地上只觉泥土松软。   “呼……内脏好像受冲击伤到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夕恒呼出一口气,随意用气血梳理了一番经脉,重新望去战场正中。   在她被击退这短短几秒间,方天德已挣脱了赵万里的牵扯,却没有继续拼劲对招,反而高举巨斧冲向了她这边。   “就盯上我了吗?”   夕恒啧了一声,上一世可没发生过这种事。   不过,方天德用过刚才那招,显然是已损失了不少化劲。   他身周不再有气劲围绕,斧刃挥舞也不再显旋风之势。   夕恒将左手长剑放回物品栏,双手同握一剑做出血线剑的架势,等对方靠近。   方天德见她不躲不避,冷笑一声。   “死!”巨斧卷起劲风,龙卷呼啸。   夕恒以横扫剑气斩开龙卷,踏步进击。   愈发精纯的剑意,使她心如止水的状态也愈发深邃。   面对着来到眼前的巨大斧刃,她仍然波澜不惊,只是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俯身躲过此击,两手后收,藏下一道刺剑。   巨斧挥过,夕恒迸发全身劲力,剑刃直直钉向敌人心口。   正要命中之时,对方的一只粗糙大手却将剑刃直直抓住。   夕恒眨了眨眼,立刻想起上一条命时赵万里是怎么废了一条胳膊,于是直接松开长剑,扭身躲向另一方向。   咔——   地面忽地裂开,磅礴的暗黄化劲突然爆发,震颤人心。   如果自己方才还站在那,兴许会被直接击成一团血泥。   夕恒凝住视线,再多退了几步。   而方天德见到夕恒反应,深深皱眉:   “你怎会知道这招?我身侧有着内鬼?”   “与你无关,都已是将死之人了,还这么多话干什么?”   夕恒甩动手腕,变魔术般重新从物品栏里抽出长剑。   “是啊……吾何必要与你这将死之人废话。”方天德仍然高傲,甩了甩因握剑而流血的左手,平稳握住巨斧。   两人四目相对,杀气纵横。   一息后,不约而同地冲刺前去。   夕恒持着越音之剑的架势,看见方天德高举巨斧,胸间露出了弱点,立即朝前伸出左手:   “扑!”   血涌之术催动,左手再朝前一抓,血灵石被紧握在手。   敌人睁大双眸,恍惚间明了了什么,随即做出反应。   他也将左手朝腰间一抓,将一枚锦囊扯断紧攥,朝前推去——   “扑!”这名身躯魁梧的中年人的高喊,显然比夕恒声音更增几分威势。   不过,与威势不同,夕恒的血涌之术冒出的宽厚浓郁血气,将对方狠狠推倒压过。   方天德紧缩眼瞳:“你能存这么多灵气?”   “谁说我只有一个了?”   夕恒现在左手里抓着的可是两颗灵石。   一千五百多单位的灵光化为血气奔涌,先是击退了敌人法术,又推开了一次斧刃重击,再直直撞进其宽厚心口。   夕恒的刺剑紧跟着血涌之术而贴近,正在那漫天血气遮住视线之时,以她整条右臂经脉为代价的断命之剑乍起血光忽现。   嘭——   剑刃刺透心膛,爆发磅礴暗劲,直直搅乱心脏。   方天德挣扎着动手抓来,但其速度在夕恒的心如止水之下,只显得极慢。   即便她右侧身躯经脉尽断,也可以左脚存留的一丝劲力侧闪躲过。   “死吧。”   夕恒张手最后打出一击惊骨变。   突生的白色骸骨如雨,砸得方天德后仰坠地。   对方口吐鲜血,身体抽搐似是还要站起。   夕恒啧了一声,连忙把自己身上所剩下的所有法术都倾泻在对方身上。   随着一道道血箭血爪刺进或划过无化劲护体的肉身,方天德终于倒地。   “我怎能,倒在,此地……”   他呢喃着用最后一口气说罢遗言,瞳中便失了神采。   而夕恒这边也已消耗了差不多,体内元气几近枯竭,经脉寸断,身体也愈发衰弱,逐渐步入死亡。   她再抓起方天德的那颗血灵石,正要等待读档,向手上看了一眼却是呆在了原地。   “……啊?”   很明显,因为被方天德用来催动血涌之术,这颗灵石当中已没剩下多少灵光。   “怎么这样……”夕恒嘟了嘟嘴:“打完boss怎么还会掉坏道具的?”   “早知道不用直接血涌和他对拼了,直接冒险杀了多好。”   “要不,这次就换个别的东西保存下来?”   她歪过头,再扫过一边方天德的尸体。   对方身上物品倒确实都算是不错,一副金色将军重甲,还有另一边那好似天上陨铁铸造,浑体黝黑,只有亮刃闪着月弧形状的银光的长柯巨斧,都算是不错的宝物。   但她也用不上呀……   一身将军甲根本穿不上,那么大的斧头以她这般纤瘦的体型,拿起来也根本挥舞不动。   于是夕恒将目光落在了对方腰间挂着的另外两个锦囊,伸手解开,掏出其中事物。   “一块中空的圆形玉佩……”   上面雕刻的龙纹之间写着天梁二字,后面刻有一行小字——见玉,如见元帅。   大概算是天梁信物……   但夕恒对此没什么兴趣。   此战之后,天梁失去头领,必然愈发孱弱。   等天梁灭了,这枚圆玉佩也什么用。   她将其随意丢到地上,再翻找起另一个较大的锦囊。   “一本小书?”   这是本只有她手掌大小的书册,深蓝色的封皮之上写着‘遁甲三略’四字。   她趁着还活着时先翻看了下,见其中罗列着种种用兵之术与兵家阵法,各种文字图案交杂起来,有些眼花缭乱。   “这个倒可能有些用处……”   虽说方天德是她的手下败将,但对方毕竟也是名不错领军将领,起兵造反之后能迅速攻下大赵东南的大部分区域,也许在领军之道上少有人能及。   对方常带于身边的军书,肯定有不少值得借鉴学习之处。   自己此战之后可能会进入军中立威作势,到时候应该能派上用场。   “就拿这本书好了。”夕恒抓起书本,体内元气也已几乎消耗殆尽,眼前被一重重灰暗覆盖。   漂浮感包裹全身,促使她身子站起。   再度睁开眼瞳,‘读档’二字,已经显于眼前。   她随意扫了眼旁边的方正文字,同上一次没什么区别,心理年龄也没有掉。   就没多注意,只是思索起要怎么准确地得到灵石:   “下一次就试着用剑气将这个锦囊斩下来,亦或者直接像第一次杀死方天德时那样,让他没机会使用灵石,在难以置信当中死去。”   “不过就算不特意如此,慢慢刷也总能刷出来的。”   “就像游戏当中的boss,死后也不一定就能爆出自己想要的装备……如果再不小心让他将灵石当中的灵气耗空了,就把他的大斧头也给拿过来。”   虽然自己不会用,但至少看着是挺威风的,当做纪念品收藏了也可以。   “话说,就这不到半个时辰,我都已经杀了四次化劲武者了诶。”   夕恒之前以为,化劲武者是整个大赵国中最强的一批人,难免敬仰。   但到现在,发现化劲武者也不过只是稍微难打一点。   只要自己拼上性命,也能够一遍遍将其斩杀。   心中对化劲武者的那些敬畏,逐渐消散不见。   “方天德在化劲武者之间,也算是较强之人吧?”   即便如此,却也是会被她当做关卡boss一样,反复杀死。   “我真的很强了啊……”夕恒回想起了自己前几世那副孱弱无力的模样。   …… 第七十七章、剑心初解   “我真的很强了啊……”   受灰雾笼罩着的空间当中,刚刚一小时内杀了四名化劲武者的夕恒,不知为何忽地想起了当年。   当初哪怕只是奔跑个五六十米,都很有可能直接昏倒在地。   那时候的自己连一只鸭子都打不过。   到现在,却已经算是整个大赵国内少有的强者之一。   曾经完全遥不可及,连看上一眼都是奢望的化劲武者,到现在也已能够反复斩杀。   一直以来,只存在于村里的说书人口中的天梁兵马大元帅方天德,也只是个手下败将……   她回过神来,静静盘坐放松心神。   盘坐着倒也不够轻松,夕恒就直接躺在了地上,半闭的眼瞳看向灰蒙蒙的上方。   这片空间无论上下左右都是灰色。   地面不算坚硬,又说不上柔软,只是有着一种被水托着的感觉,倒还算是舒适。   这空间当中没有冷暖,放松精神歇着歇着,双眸便缓缓闭上。   过了会,少女一点点的睁开眼帘。   她也不清楚自己睡没睡着,好像只歇息了几分钟,又好像已经睡了一整日。   夕恒也没多想,这片空间当中好像没有时间的概念,无论怎样都行。   掩着唇稍稍打了个哈气后,先前接连战斗当中一直紧绷着的精神,此刻也已放松了下来。   “该继续了。”   她轻声说着,起身重回到读档二字之前。   “这次存档至少要将剑意磨炼至下一个阶段,虽然还不知剑意再进一步会是什么样子就是了……”   其实在她所背过的《河洛鱼龙剑法》当中,也有些关于更深一层的剑意的描述。   但这本书本就难以看懂,文字当中使用了不少难以理解的暗语。   夕恒翻来覆去想过多遍,也难以将其含义猜得通透。   例如,其中几条暗语就是:   ‘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虽纤柔,夺之似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   ‘剑意当冷当静,离境观微,可达天人。’   这些文字一眼看去虽可理解其浅层意味,但若深思,就总觉得自己的理解可能不对,错漏了某些字语含义。   而在心法的修炼中,一字之差,实际效果就很可能差之千里。   “为什么就不能写得通俗易懂些呢?”   夕恒啧了声,随意幻想了下之后的事:“等我成了皇帝,一定要推广白话文。”   不过,再登上皇位大概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还是先在意起自己眼前的目标吧。”   夕恒做了几个深呼吸,再度按下读档。   点击第二幅图画,进入战场。   随着层叠的灰暗一层层遮在眼前,经过熟悉的古怪感受,便又听得旗声猎猎,烈火熊熊。   前方熟悉场景当中,大赵武将与天梁人齐齐聚集,抓起兵刃隔空对望。   “赵万里,你不在城墙之后……”   “好烦。”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每次开战之前都有一段无法跳过的过场动画……如果这是什么游戏的话,肯定会因此挨玩家骂的。   但夕恒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能持剑突刺上前来打断敌人,只能无奈地转移注意。   在无人留意的角落,她自顾自地从物品栏里取出上一世保留的《遁甲三略》,借着后方几座巨大冲车楼台燃着的烈火光辉,简单默读:   “知兵之将,动静之理,若合符契,连环相生。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良将……”   夕恒刚翻开几页,前面方天德就已持斧落地。   “之后再看吧。”她将书本收回,再从物品栏中拿出一把长剑。   少女手持双剑,准备应对起以各种架势冲来的敌将。   待到双方武将开始近战交锋,她先奔去一侧见老熟人。   先是依照前几条命的经验,两招内斩了苦行僧,接着旋身一剑回旋斩,直接砍断了一旁暗劲刀客的腹部。   走流程般轻易杀了两人,夕恒再向双方武将交锋之处奔去。   她这次没再刻意去找熟人来杀,而是想到哪去到哪。   这群实力强弱不一的暗劲武将,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威胁。   上一世,夕恒连斩了十三名暗劲,这一世则增加到了十九名。   如果之前这阶段的评价是B的话,这次肯定能到A了——拔剑杀人之时,她还有空想着这些。   待到体内气劲用尽,夕恒相当娴熟地做出指法动作并将血灵石贴在眉心,用罢天魔变之后,紧接着也将剑刃插进自己腹部,再增加一道血线禁法的增幅。   作罢,继续杀起周遭其他暗劲。   以使用血线禁法后媲美化劲的实力,加上对敌将的熟悉与几乎无人能比的生死战经验,杀一些反贼武将,实在简单。   血影划过,便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哪怕敌人都是在江湖当中有些名号的暗劲武者,也不能在她剑下活过三招。   一般两招之内,敌人头颅翻飞,带着颈间喷涌出的鲜血高高抛起。   随着一颗颗脑袋飞起又坠下,她还未结束这边战场,却是因太过张扬直接被方天德盯上,掷来旋转巨斧——   夕恒眼神一凝反朝前踏步,以与先前相差不多的招式,在方天德坠地拔出巨斧的一瞬之间,向敌人身后斩出交叉剑气。   “嗯?”敌将身周化劲一震挡下剑气,回头过来皱眉道:   “你曾对敌过庚金斧法?”   夕恒对这名手下败将没什么要说的,只做出架势,眸中亮起猩红光彩。   既然对方抽离了与赵万里的战斗,先一步找了过来,那自己也不再先杀另一名化劲了。   直接就在此决战吧。   少女手里双剑一转架于身前,踏步震碎地面,红影杀去眼前劲敌。   方天德高吼一声,巨斧猛抬,裹着劲风狠狠压下。   锵——   ……   一会过后,夕恒粗喘着气走上前,把泛着血光的长剑反手转到下方,直直插在眼前倒下的魁梧尸身之上。   方天德死后,一身壮硕肌肉也已经不再坚实,稍微用点力气,就可以把剑刺进其中。   “呼。”   夕恒捂着右手断臂,在浑身逐渐失气的状态下继续挪动脚步,靠近到尸体的腰侧。   “比前两次还难杀……”她无声自语。   之前几次,她与方天德为敌时,对方体内的化劲大都在与赵万里的战中消耗了。   而现在,方天德还未与赵将军多过几招,就用上招式将其击退,立刻转来了夕恒的所在。   这一世的她,几乎可以算是打了个全盛姿态的方天德。   夕恒之前打得都是较弱版本,现在来了个强的,稍微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最终,她还是依靠先前数次战斗的经验,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对方许多要命招式,于激战当中耗光了敌人化劲,最终击碎架势。   断命之剑刺中心中,将劲敌斩于剑下。   夕恒低头看了眼自己右臂,总觉得自己这两个胳膊老是多灾多难的。   她再朝下看了眼,见到腹部正向外慢慢溢着血的刺痕……便不再怜悯自己的胳膊了。   接下来很多次读档,腹部大概都会挨上一击。   夕恒都有些熟练了。   若是哪里举办一个捅自己肚子的大赛,凭她的娴熟程度,肯定也能拿个奖吧?   “我都在想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用上自己最后的几分气力俯身,用还未断掉的左手,将捏住尸体遥测锦囊,取出灵石。   这次,她没给方天德也使用血海大法的机会。   虽然她自己是在最后时刻用上了血涌之术,但下一瞬间就直接要了方天德的性命,对方自然没机会再像之前那样捏出灵石对轰。   夕恒慢慢积累起灵石的存量,如今已有三颗。   至于主要目标:剑意的锻炼进度……在与方天德这般强敌交战途中,也已能够明显感知到增长。   其中一个效果便是——她已经能够自由控制心如止水了。   现在哪怕不在激战当中,只要心念一动即可高度集中精神,让周边一切于眼中变得缓慢下来。   “心如止水大概已经算是大成了吧……剑意的下一阶段又是怎样呢?”   夕恒静静想着这点,握着方天德的血灵石,眼前渐被一层层黑灰色覆盖。   再睁开双眼,就是熟悉的【读档】。   这次她倒是没再休息,将作为战利品的血灵石存下之后,便直接点击读档。   扭曲感冲刷过后,睁开双眸,又是熟悉的场面,又是熟悉的声音。   大赵武将奔向前去,远端传来象兽踩地的轰声。   “赵万里,你不在城墙之后做缩头乌龟……”   “哎……”   夕恒扶额。   早晚一天,她要在方天德说出这句话之前,将他斩了。   无奈地拿出那本《遁甲三略》看了看,等到前端的噪音消失,武将一如既往攻来,她如之前那般拔剑上前。   这次她学稳了点,声势变得没那么张扬,杀敌速度更慢些许。   夕恒可不想在再像上一世那般拼上全力,还是让自己这边的将军多消耗一些方天德的化劲。   既然能轻松些,还是轻松些更好。   慢慢稳稳杀敌,等用光气血,就再给自己加上天魔变与血线禁法的buff。   斩了两名前来牵制她的暗劲大成,夕恒就不再动手,静待起赵万里与方天德的战况愈发激烈。   她甚至没再去耗费力气斩杀另一名天梁化劲,就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只有不长眼的敌方武将靠近时,夕恒才会转眸扫一眼对方模样,认出这是哪位熟人,随后以专门的招式击杀。   她虽没去直接击杀天梁化劲,但寻常的反贼武将已因她的一遍扫荡而逐渐溃败,官兵武将压过敌将之后,便前去助阵两处化劲战场。   夕恒还是未动。   虽然她已用了血线禁法,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死,但如果不接连释放体内气血,也能再多活一会。   等到方天德在诸多暗劲武者的围绕下接连甩出了多个消耗较大的大范围招式,轰飞了十数名寻常暗劲,爆发全力压制起赵万里时,夕恒才抓着双剑珊珊来到。   一言未发,两剑架起,开场就是一招越音之剑的突刺。   方天德震起龙卷袭来,夕恒身子一转,擦着看不见的龙卷劲风边角躲过。   虽然模样看上去是险之又险,但其实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如今,在击杀方天德这件事上,她已经算是专家了。   夕恒能够轻易算出敌人招式的影响范围,最多不过衣裳边角与发缕被划破,本身不会受到影响。   方天德见此紧皱眉头,接连挥斧砸出几道龙卷,却全然是被她一一躲过。   他愈发难以置信,咬了咬牙抬起手中巨斧直接奔来。   “你还能躲?!”   方天德眼神一狠,巨斧落下震得长风朝四方波荡,没有死角。   这在寻常武者眼里,只能硬挡而无法躲避的招式。   夕恒却只以轻功踏地高高跃起,就轻易闪过。   下方劲敌睁大双眸,手里巨斧举起自身周抡圆,化劲催动,唤出一阵龙卷狂风。   第二度挥斧,汹涌龙卷随即膨胀数倍。   夕恒落地以轻功围在方天德周边不断飞掠,等着对方第三次抬腿落地,将龙卷劲风分成两股击来。   对方此刻却没有抬腿,反而只是高举巨斧,直直朝下一劈。   龙卷跟随起这道斧风,呼啸袭来。   “还会变招的啊。”   夕恒啧了一声,见滚滚暴风来袭,立刻丢掉一把长剑。   左手朝前一挥,三颗两大一小的血灵石凭空显现。   左手朝前推去,狂暴的血涌之术直直撞向了来袭的暴风。   夕恒用赵乾元炼制的血灵石,存满了大概五六百个凡人的血肉灵气。   而杀死方天德之后夺得的两颗战利品灵石,比起她的血灵石体积更大一倍。   经过先前摸索,每颗大灵石当中至少有一千单位的血肉灵气。   此刻,她用三颗灵石一起推动催发的血涌之术,足足容纳了两千五百单位的灵气,威力自然可称无与伦比。   随着血涌之术突破了巨斧呼来的强烈劲风,硬生生撞在瞪大双眼的方天德身上,夕恒也毫不犹豫地朝前,以废掉经脉的代价带出一记断命之剑,趁着对方失衡时直刺胸间。   因接连用了多次断命之剑,她也找到了一点小窍门,可以让自己在用完一剑后废掉的经脉更少一些,以便之后还能留有一点力气,等会再死。   剑刃刺透敌人心口,在其体内打出一记嘭响,使其心脏破碎。   方天德此刻体内还有化劲,吐出一口血后,竟能继续抓着巨斧朝夕恒挥来一下。   不过,这一招已经随着胸间疼痛愈发衰弱,夕恒长剑一抬便将其弹开,紧接着自己也没了多少劲力,只得将身上留存下来的数个法术朝对方身上倾泻。   “我怎能,倒在,此地……”   片刻后,烟消雾散,胜负已定。   夕恒呼出一口气,仍如先前那般取出对方腰间所挂的大号血灵石,静等起下一次读档。   随着拿到的血灵石越来越多,并愈发熟悉敌人,积累了更多战斗经验,剑意又能随之得到磨练……她的整体实力会在不断的读档之间慢慢增强。   “越是读档下去,要杀方天德,也会越容易吧?”   “说不定到时候就无需再用血线禁法,也无需消耗血灵石,就可以直接斩了他?”   夕恒不太确定,她现在就算用了血线禁法,仍需要血灵石助力才能安稳击败这个劲敌。   将这两者抛去了,她也不过只是更强些的暗劲大成罢了。   即便非常熟悉敌人,知晓招式,但速度与力量这种身体素质跟不上的话,也难以与之对敌。   就好像即便自己的操作与技巧都碾压了地方,但属性与数值不够的话,也是会被难以躲避的大范围招式直接击败。   “按照原计划来吧。”   总之夕恒不急。   轻哼着歌,感受着生命元气自体内流逝,一层层灰黑盖住视线,再睁眼就又是那灰黑空间。   她继续将血灵石保存下来,随意盘坐下来休息一会,继续点击。   ……   第五次读档,夕恒按照先前的经验一步步进行,虽途中还会废点力气,但最后能够稳稳当当地杀了方天德,拿得血灵石。   第六次依然如此,并且随着血灵石数量逐步增加,她的血涌之术愈发强劲……只要在方天德化劲消耗了差不多时,打出血涌之术再加上一记断命之剑,即可将其斩于剑下。   第七次……第八次……   杀着杀着,夕恒创造出了一套流程公式,只要一步步按照公式去走,就可以取得胜利。   第九次读档……第十次……   因为接连用了好多次消耗性命的断命之剑,夕恒对此愈发熟练,已经可以在招式当中做出些细微的调整,来让自己用招之后不必立即死去。   不过,毕竟都已有了血线禁法这样一个濒死buff,断命之剑的负面效果对她的意义本就不大。   第十五次读档……第二十次……   夕恒在战后察觉到,断命之剑其实仍然并非一个完整的招式。   她在一次次断掉自己性命之后,从中窥出了几分别样的可能,准备在接下来与方天德的几场战斗当中尝试改进。   第二十五次读档……第三十次……   尝试途中,有一瞬间出了差错,断命之剑在那一刻威力减弱了些,刺进之后没能立刻将方天德的心脏搅乱击碎,反而让对方在濒死时刻打出了一记绝招。   夕恒连忙用法术压制起对方,幸亏她还剩下一颗血灵石的灵气没用,直接将惊骨变的骸骨插在敌人身上,刺进地面牢牢钳制,再以剩余的劲力压下剑刃,才终于又要了敌人性命。   幸亏她击杀方天德的经验已经积累到了了对方难以反抗的地步,不然这一世还真有可能被对方所反杀。   因此祸,也确实得了一点福。   她随之逐渐领悟出一种办法,可以将被气血冲断的经脉分成两个互相只见干扰较小的部分,用右臂打完一招断命之剑后,还能继续以左臂催动气血攻击。   亦或者让两条手臂都废掉,接连打出两道断命之剑。   “若被两招断命之剑打中,恐怕硬功大成的化劲高手都难以挡下……”   她在灰色空间之中思索罢了,旋即继续读档。   第三十五次读档,夕恒完整用出了两道断命之剑,同时刺进方天德的心脏与丹田,使敌人连任何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即刻瞬杀。   之后,她勉强蹲下,用几乎瘫痪到不听使唤的双手一点点取出血灵石,无力的五指将其握在手心,眼前愈发昏暗。   渐渐,眼前飘荡起读档两字。   她此刻全然没去在乎其他,直接盘坐下来,闭眸不断回忆方才连续用两次断命之剑时,出现的一瞬异样体感。   在完整用出招式的一瞬,她手里双剑的‘性质’好像就忽然变了一会。   从‘剑’,变成了某种更贴合心灵的一种事物。   那东西仿佛不再是剑,而是心灵的一种外延与延伸。   虽然只有一瞬,但这感觉极为清晰。   “我好像……已经摸索到剑意的下一阶段了?”夕恒眨巴眨巴眼睛。   低头看着双手抓了抓,却没再能体会到那般感受。   随着记忆变淡,那剑如心灵的感受也渐渐从回忆当中消退。   夕恒觉得那实在奇妙,还想再体会一次。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击了读档。   …… 第七十八章、心斩灵魂   第三十六次读档,夕恒用先前经验安稳渡过方天德的全盛时期,最终以两道断命之剑,以瞬间刺人要害。   一如既往,轻而易举地取走了方天德的性命。   左右两道断命之剑同时迸发,显然比一剑刺进心脏的威力与影响更大。   被一段断命之剑命中之后,方天德还有机会说出遗言,如果化劲存量足够,甚至还有可能打出一两招稍弱些的反击。   但当一剑成了两剑,所造成的伤害,就不知为何得到了数倍提升。   招式命中顷刻,对方眼中神采瞬息消逝,莫说挥斧反击,就连眨一下眼都再做不到。   就好像两剑命中之后有着即死效果,剑刃刺进肉身,敌方心灵也会受创昏死。   方天德心神昏死,体内所存的化劲自然没能再催动起来,用以维持肉身,肉体随之迅速崩溃。   而夕恒在用出这招的同时,也又一次体会到了先前那一闪即逝的特别体感:   剑招击中一瞬,她感觉手里两把长剑,忽地产生了些莫名的变化。   虽然从表面看,剑的形体与本身没有变化,但在她心灵的感受之中,剑刃瞬间从实在之物,化成了某种不应以实体而存在的东西。   这种‘不应实在之物’,被她作为‘实体’握在手中,带来了强烈的错位感。   好似自己手中把握着的事物不是剑,而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似第六感,或某种预知感似的‘感觉’本身,被她抓在手里。   她手中握着的是‘心灵阐述出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她的剑。   等到这令人诧异的感受消失之后,夕恒随着断命之剑的负面效果结束了这次读档,并习惯般地将血灵石作为战利品保存下来……   之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纤长的五指,静静呆在原地。   五指抓抓握握,似要将方才那独特的奇异感受留下。   但那种体会终究还是逐渐消失,只留下丝丝息息无间断的回忆。   “那是什么?”   夕恒捏了下巴想了许久,始终搞不明白。   硬要说的话,就是……   在挥剑瞬间,剑从‘剑’这种实体的物质,恍惚变为了她心灵的某一部分。   ‘心灵的一部分’,并非是能够以实体存在的东西。   但它就是毫无理由地,与‘剑’这个概念交织在了一起,难以分开。   以至于这种感受出现的一瞬间,夕恒都有些难以适应。   明明自己握着的是剑,怎么变成了心灵?   短时间,她的思维逻辑有点转不过来。   “心怎么是剑?剑又怎么会变成心?好矛盾。”   夕恒以理性思考,怎么也想不通。   但方才,心与剑又确实共同存在,并且完美交织在了一起。   遵循着想不明白就不想的原则,夕恒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不可思议’吧……”   语言只能描述可以被言说的事物,而对于无法言说的事物,语言是无能为力的。   夕恒粗略察觉到,这种‘剑与心的交织感’,似乎就是一种无法言说之事。   “不……”她摇摇头:   “也许这便是剑意的下一阶段,既然是剑和心有关体会,就将它称作‘剑心’吧。”   “只是不知这种剑意在实战当中,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她隐隐回想起方天德中招后,心灵似乎也受招式影响而昏死。   那种影响就与‘剑心’有关吗?   她脑海里浮出一个又一个疑问。   片刻后摇了摇头,将其甩开。   “不过现在……还是先慢慢将剑心把握住吧。”   夕恒打算将这一大堆问题,留到剑意真正得到提升后再去探明。   现在她的‘剑心’还存在于一瞬灵光的范畴当中——就如最初的‘心如止水’一样,不能自由控制。   心如止水还能维持一段时间,而剑心则是一瞬即逝,更难拿捏感应。   “继续!”   她对于剑心的好奇心,压过了因为读档而难免产生的乏味感。   指尖随之,点击读档。   扭曲的弯绕感过后,睁眼又是那片熟悉的战场。   夕恒随心抓出两把长剑,脚步相当自然地靠近过去。   ……   第四十次读档……第五十次……   经过多次使用断命之剑,夕恒对‘剑心’的感受愈发清晰,原本那种别扭与不适感渐渐消失。   她现在反而觉得,剑心着实是一种奇妙、甚至美妙的东西。   在剑意未能达到‘剑心’阶段之前,剑刃终究都只是外物,哪怕将剑术招式贯通全身化为本能如臂使指,外物终究是外物。   但达到‘剑心’这般程度之后,剑刃与她的心灵产生了丝缕联系,甚至变得比她的手臂都更为亲近。   剑刃变成了宛如心灵外延的东西,掌控力自然就会更进一步。   在有了剑心之后,夕恒能够轻易感受到,剑刃的微弱抖动,各部分的锋利程度,或是大大小小剑上痕迹等等   随着一次次读档,逐步领会剑心,她战中愈发地如有神助,每一招一式毫无瑕疵,心里想着如何斩杀,剑就会一丝不苟地顺从。   夕恒甚至都有种错觉,她好像已经去掉了手臂这个中介,直接以心灵挥剑。   第六十次读档。   “剑斩肉身,心斩灵魂。”   夕恒轻而易举地用一招断命之剑刺透方天德心口,默默自语道:   “粗略掌握剑心之后,我的剑好像对心灵也有了一定伤害……”   只要命中,哪怕敌人用化劲挡住了她的剑,也挡不住直指心灵的剑心。   再配上断命之剑的无坚不摧,无论方天德身上还存有多少化劲,是不是全盛状态,只要击中弱点,立即就能将其斩于剑下。   夕恒在数十次读档当中,已经粗略掌握了剑心。   虽然仍旧难以自发使用,但持续时间已经越来越长。   每当读档初期,对付寻常的反贼武将,只要引出了剑心状态,哪怕不用气血,以平常招式也能一击轻松制敌。   夕恒甚至觉得这种状态下的自己,哪怕只拿一把粗糙木剑,也能轻易杀敌。   “等下,木剑?”   她忽地回想起自己之前背下的《河洛鱼龙剑法》,其上似乎就有些与‘剑心’相关的描述。   那本剑法的青龙篇讲述,当练剑者接触到‘离境观微’的天人之境时,可将玄武篇的重剑抛下,随意取下一条木枝作出剑形,续而以木剑对敌,开始新篇。   想必书上所写的‘天人之境’,就是这剑心之境了。   思索间,夕恒又一次轻易斩了方天德,抓取血灵石等待读档。   ……   第七十次读档。   随着用上一次又一次的断命之剑,剑心愈发完善。   原本不过只是一瞬灵光的剑心,她已经能够随意驱使。   并且因为精神增强,她的心理年龄也慢慢增加了接近四十。   有了剑心加持,夕恒在读档之初即便不用血线禁法,也能以暗劲大成的实力轻易杀死二十余名反贼武将。   面对寻常暗劲,以剑心挥剑即可斩杀,只有另外几名暗劲大成才值得她用上几个正经招式。   不过,剑意虽然进步,夕恒的整体身体素质也还没有得到特别大的进步与提升,想要杀死方天德,仍缺不得血线禁法。   “预想当中,血线剑的化劲一途是以招式杀戮磨练剑意……再以剑意反哺招式。”   又杀了方天德后,回到读档空间的夕恒自语道。   之前,她在心如止水的状态下,为自己构建出了‘越音’与‘断命’之剑。   随着一次次读档,断命之剑得到改进反哺剑意,并由此接触到了剑心。   夕恒心里有种预感,只要再以剑心为基,构建出足够承载她整个武道的招式,就能够踏入化劲了。   在《河洛鱼龙剑法》当中记道:抵达天人之境,习练青龙篇章,距离化劲也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我的剑意已经足够到化劲了,差的是心外之物。”   心外之物不只有肉身,还有能够将剑意完整阐述出来的招式。   “招式……”   夕恒立即想起了自己的断命之剑。   改进之后能接连使出两次的断命之剑,已经算是她目前最强最好的招式了。   两道断命之剑极强的爆发力与杀伤力,加上剑心的辅助,只要夕恒舍得用掉一次性命,绝大多数的化劲强者都会死于她一剑之下。   “断命之剑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她自语道。   如果没能掌握剑心,那么两道断命之剑,就已经很接近她的极限了。   但现在,有了极为奇妙的剑心,夕恒的视野愈发开阔,心中轻易间就闪出了几道灵光,继续推演起断命之剑。   “将两剑合为一剑如何?如今有了剑心的加持,我对剑的控制力更增了一层,也许可以做到。”   夕恒有了想法,便立刻行动起来。   先在读档前的灰色空间当中稍稍预想一番,就按下读档两字。   第七十一次读档。   旗声猎猎作响,火焰呼啸燃灼。   夕恒来到这片极为熟悉的战场当中,捉握两剑的双手平平垂落,全身放松,轻轻呼出一口气。   心思回荡着方才读档时的想法,剑心与心如止水同时催动。   当手握的两把长剑与心灵相连,夕恒静静思索起来。   要作何动作,如何用招,才能将两次断命之剑,相叠为一剑呢……   随着剑心参与,她好似忽地得到了启示,恍有所悟,福至心灵。   “将两重招式合为一起,不应当用两把剑。”   她把左剑扔回物品栏,双手握住同一把剑。   夕恒微微闭眸,无视了外界种种嚷声,以剑心观摩内心,构建出自己的身躯,在心里使出的诸多招式。   渐渐,她的整个心思随着剑心的构建,抽离开现实世界,脑海中的所思所想愈发清晰,甚至在视野中构成了错觉般的景象。   随着夕恒在心里朝前踏出了一步,她来到了一片白蒙蒙的精神世界。   少女缓缓睁开双眸,眼前不远处有一名敌人的身影模糊不清。   “完善的剑心,还能做到这种事情吗?就好像本身来到了幻境……”   随着她心念一动,眼前身影逐渐定格成了另一个宛如妖煞修罗一般杀气腾腾的自己。   精神世界的敌人穿着染血红衣,衣摆有火焰与余烬光彩,虽是同样的面无表情,但其猩红眼瞳当中无比浓厚的杀意却愈演愈烈,手里双剑有血液滴落。   奔腾的杀意汹涌来袭,对方不知曾杀过多少人。   夕恒架起长剑,做出最为规整的血线剑架势。   对方轻轻勾起嘴角,右腿高抬做独立之状,随即手中染血双剑犹如大鹏展翅般忽地一展,奏响剑吟。   待右脚点地,她又俯身将双臂交叉,两剑翻转于左右两侧,脚尖一踏以瞬步之势来袭。   心中的敌人自于空中潇洒轮转,长剑挥舞一圈,先打来两道圆弧剑气,又以双剑顺劈而来。   夕恒打出一记挑斩击碎剑气,转腕又以剑坠血雨之势弹开敌人长剑。   两剑相撞,锵声炸鸣。   一剑被弹,另一把剑转瞬即至,虽同样被挡在前端的剑刃拦下,但剑尖虽带的红线却继续如长鞭般袭来。   她虽知晓招式,已经提前闪躲,但也是躲之不及,脸上被划出了一道鲜艳红线,向下流血。   妖魔朝后退步,抬剑指了下夕恒脸上伤口,轻笑几声。   夕恒知道自己只是在心底演练招式,情绪倒是没什么波动,只继续做出架势,以杜鹃啼血的招式攻向前去。   敌人歪头,轻易抬剑挡下这招,另一只手长剑直推刺来心口。   长剑压下挡住此击,夕恒再将剑刃前压,进步击肘。   “啧。”妖魔不躲不避。   夕恒自己没什么情绪,眼前这名心中的敌人却因剑心的辅助,而有了些奇异的神态。   对方相当不屑地以身体接住肘击,右手一松反手握剑,打来一招横斩反击。   夕恒踏地跃起躲过,对方不依不饶地再度挥来血线剑气。   她破开剑气,自空中接连打出几招,几个锵声过后,自己手臂上又冒出几道鲜血。   落地时,敌人寸缕未伤,自己身上却受了几道剑痕。   “好弱。”对方又歪头。   夕恒忍住会打乱心境的吐槽心思,继续执剑奔向前去。   再度交手,她第一时间就用上了越音之剑。   妖魔却不似其他弱小敌人那样呆呆站着让她刺,立刻以双剑打出一道十字剑气挡住前路。   夕恒不得不朝侧边瞬步闪烁,刚稳住身形,又看到妖魔也突刺来袭——同样越音之剑。   她毫不犹豫地以相同架势迎接,不再只用越音,直接以断命对敌。   两把剑各自穿透胸膛心口,洒下鲜血淋漓。   夺命之剑在妖魔体内膨胀爆开,她也同时逐渐失去力气。   两者在精神空间互相杀死对方,渐渐透明消散。   另一边,夕恒重新踏步走来,抬眸又看到了一个模糊身影。   随着心思定下,那身影又一度聚成妖煞修罗的模样。   她抬起长剑摆出架势,妖魔也抬起赤红的眼瞳望来,俯身将手里双剑向右侧后收蓄势。   “杀。”   两人一同出声,向敌方飞奔接近。   ……   不过多久,现实里的夕恒重新睁开眼瞳。   在心中预演了十次剑法后,她终于完整演练出了一次双剑合一。   “剑意成了剑心之后,这种在心中预演出的招式,好像可以直接搬到现实,无需额外练习……”   夕恒正想尝试一下,便见前端的方天德从象兽背上跃下,手中巨斧捶在地面,劲风呼啸刮开大地尘灰,正是一副boss战开战的场面。   后方天梁武将呼应喝声,拔出刀剑,持稳枪戟摆出架势。   这场面夕恒已经看过数十遍,接下来方天德就将举斧冲前,与赵万里缠斗起来。   而她自己一般会先站在后面,等到战场变得足够混乱再出手。   不过这次读档,她已不想再如之前那般。   夕恒直接捏出一颗血灵石给自己加上天魔变,接着抓剑刺进腹部,催动血线禁法。   染血的长剑再度拔出,猩红的双瞳就已盯在了方天德身上,震出汹涌杀意。   方天德眉头一皱,转眸望来喊道:“谁?!”   这股莫名突现的杀气威势都要赶上他了,来人显然不是弱者。   目光转去,却只见一道红影飞快靠近。   下意识地抬斧压下,那身影却好似早已看透了他所有招式般,以诡异的身姿动作擦着斧风边角划过。   剑刃寒芒亮在眼前,一眨眼功夫,对方就已经到了他身前。   方天德心头一颤,可怕的威胁感使他一瞬间瞬身发冷。   他尽力做出反应朝后退步,那剑刃却来得更快——   等不及抬起斧头格挡,心口就忽地一凉。   利刃好似刺透麻布般轻易穿过厚重的将军胸甲,刺破裹着护体化劲与敦厚皮肉。   剑刃刺透硕大心脏,再自其后方穿出。   同时剑中所存暗劲忽地膨胀,先是将心脏撕碎,下一瞬又再度炸开,给方天德整个心膛打出一个碗盆大的空洞。   敌人忽地一呆,心里只觉极大的荒谬,明明大战还未真正开始,他一身抱负都还未施展,怎会……   曾经所想的攻进京城,坐上皇位的未来,就在这一瞬烟消云散。   他忽地失了意识,体内化劲没有催动,无法维持身体运转,肉身旋即崩溃。   “成了……”夕恒也有点恍惚。   明明只是在心灵当中与心里的敌人演练了几番,现实里首次使用,就可以随着剑心完完整整地驱使出来。   在一道刺剑当中,打出了两段断命。   两剑合二为一,造成了比起一剑的威力更大数倍的伤害。   之前,断命之剑最多不过是在方天德的体内撕开几道伤痕。   而现在断命两段突刺汇聚于一剑当中,却可以将自内部撕开的伤痕,变成了在外部都可见的一个圆形空洞。   血淋漓的孔洞当中,还有鲜血哒哒滴落流逝。   通过穴洞,甚至能够见到后方月色……   片刻后,夕恒全身失力,几乎瘫痪的双手也随之松开剑刃。   而周边,众多暗劲武者,已从先前叫嚣着要攻向官兵的振奋模样,转瞬成了一片死寂。   就这么一眨眼,红影飞掠而来,下一秒他们天梁的兵马大元帅,心口就被掏出了一个无比狰狞的黑洞。   方天德持斧的魁梧身躯应声倒地,明显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天梁的士气一落再落,瞠目结舌盯着夕恒,张口却是无言无语,没人还敢说话,也不知应当书写什么。   就连后方远处的大赵官兵也都呆住。   万目睽睽之下,夕恒蹲下身去,从方天德腰侧熟练地拿出一块锦囊,从中取出血灵石来。   接着,在一片寂静无声当中,她自己也晃了晃,朝侧倾倒在地。   扑、   周围上百暗劲武者更是呆住。   “怪哉……”   最后,夕恒只听得这道迟疑之声。   随着声音渐消,她重新睁开双眼,又是读档两字浮起。   “剑心,确实不错。”   只要在心中的演练里预演出来的招式,随着剑心的牵引,就可以直接转到现实当中使出。   并且,还能够做到纹丝不差。   预演的是什么样,使出之后就是什么样。   哪怕这种双剑合璧的复杂招式,只要在心中预演成功,换来现实受此使用就可以做到完美。   单单一击,将方天德杀死,途中没有任何意外错漏。   “也许之后不必再于现实当中寻找强敌锻炼自身,转修在精神空间以剑心与不断交战,技艺就能够慢慢提升了。”   …… 第七十九章、血海翻天   第七十六次读档。   按下读档两字之后,夕恒睁眼见天上月辉映照在体表,毫不犹豫地执剑奔向战场。   官兵刚刚摆出阵势,外面的天梁人还未来得及聚集完毕。   不远处传来巨大的象兽踩地的扑声。   厚重的椭圆蹄子按在地表,好像夯实机般将地表压实。   当那方天德还未出声,赵万里也未呵斥之时。   月色之下,夕恒催动轻功将地面踏裂,一身红装连带着渐渐变白的长发,直直突刺向那数米高大的巨兽背部。   刀锋染血,眉心火纹轻荡。   腹间早就落下的伤口微微泛着鲜血,她却不予理会。   这短暂时间当中,体表所溢出的这么一点点鲜血,还影响不了她什么。   月影婆娑之下,周边的暗劲武者都难以看清她的身影,只见一抹红影飞快突进。   前头几名分不清情况的暗劲武者还想拦下,可下一刻寒光忽闪几颗头颅就冲天而起。   鲜血喷溅,血腥血雨散落。   夕恒突破血幕,收敛着一身杀意。   当方天德还端坐在象兽之上,踩着月光慢慢登场之时。   她就已经闯过一片惊呼与喧嚷声,来到大象身前。   夕恒脚尖点地跃起,血影划掠长空,剑刃映着月光指向端坐在上方的方天德。   同为化劲战力,对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手握巨斧蹙起眉头,冷声道:   “什么人?”   在他的情报与计划当中,可没有这名血色身影的位置。   “杀你的人。”   夕恒瞳中红芒一闪,踩在大象脑袋顶部,万钧劲力直接使其脑袋朝下俯倒,也同时推着她更增了一分速。   剑刃犹如彗星袭月,毫不犹豫地突刺向前。   方天德冷哼一声,一身化劲随着右手猛握朝四周奔腾。   他在全盛状态下震荡出的化劲冲击,哪怕敌人同为化劲,也应当避其锋芒。   就算必要攻打,也应该先躲一阵再攻向前。   而方天德可在此刻调整架势,准备迎击反攻。   然而夕恒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对方刚从位置上站起,随即就见到爆发出的化劲丝毫没能将来袭的刺客击退。   反而,对方打来的刺剑忽地击破了一阵白障,卷起狂风硬是向化劲的冲击顶去。   再一道血线亮起,化劲竟被这道刺剑硬生生破开。   一道好似八面鼓震荡的古怪砰响后,那把剑毫不停顿也无可阻挡地再攻向前。   方天德睁大眼瞳,咬牙举起斧刃挡在身前。   紧接着,他便见到裹着红芒的刺剑在眼前愈发放大。   剑刃击在天外陨铁所铸的巨斧表面,一瞬便将其撕裂成无数碎块。   断命之剑突破护体化劲,刺破暗劲威武将军甲,再破开比城墙表面都更为坚硬的皮肉。   裹着无穷劲力的直剑刺入血肉,刺破心脏,再自后心穿出。   方天德立刻试图运转化劲,缓和身体伤势。   下一瞬,剑上暗劲爆开。   嘭——   又一鼓声作响,长剑暗劲将其心脏搅得碎开。   剑心发动,方天德精神也受冲击,一瞬呆住,化劲也随之停息。   再一个莫名的响声自体内爆开,他瞳中精光逐渐黯淡。   一颗滴着血的完整圆形空洞,自心口显现。   自远端映来的月光穿透血洞,映在少女淡漠的面颊。   夕恒看了看那熟悉的漂亮月色,还勉强能动的右手随意松开剑刃,将方天德朝前一推。   此刻,头顶受了一击重击的大象终于倒下,落下一地灰尘。   夕恒用最后的劲力安稳落地,伸手拿取方天德腰侧锦囊,握住那颗极熟悉的血灵石。   随着尘灰落下,周边赶来的暗劲武将也都已经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喧嚷与呼喊声渐渐沉寂,留给世界一片静默。   “这…怎会,怎可能……”   夕恒最后听到这声音,已经毫不在乎。   随着眼前的昏黑色彩重叠相织,身体也逐渐失力。   再睁开眼瞳,又已回到了读档的灰色空间,以熟悉的动作将血灵石保留。   “第七十五颗了……”   夕恒看了眼物品栏,默想着还要收集多少。   “我自己炼出的那颗血灵石,能存下五六百单位的灵气……”她自语道:   “而这些杀死方天德后,得到的灵石比我那一颗更大一倍,灵气的存量也是更多一倍。”   “每颗灵石大概有着一千单位多些的灵气……而我想要用来终结天梁军的血海翻天需要十万单位,也就是一百颗。”   “少一点应该也没关系,我现在的七十五颗灵石也能直接用出血海翻天……只是威力会小些。”   “不过图个完整,还是用一百颗更好。”   为了自己小小的强迫症,夕恒准备继续刷。   “再说到现在,刷灵石也不难了……”   她只要按下读档,再接连给自己上两个buff,斩杀方天德已经不过只是十几秒钟的事情。   自从夕恒将断命两段突刺完善之后,方天德已经没有能力挡下或弹开她的舍命一击。   只要做好身死的准备,以剑心与断命两段突刺的直接袭杀,比先前轻松了许多倍。   但也因此,对剑意的磨练减少了许多。   不过剑意什么的,都已经没关系了。   自从夕恒触及剑心之后,就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剑意已经足够抵达化劲。   她目前也不需要更进一阶段的剑意,无需继续在此磨练。   夕恒在这片战场重复了七十多次,无论心态再怎么平和的人都会腻味乏味,她也一样。   已经成就剑心,就先将剑意放下好了。   接下来要做的应当是推演招式,以此为基达到化劲。   夕恒已经有了些想法——推演的关键是‘剑心’。   剑心乃是化劲层次的武者之意,以剑心推演招式与化劲的心法,都并非难事。   夕恒又使用过数十次血线禁法,战力达到过化劲层次,又与化劲武者生死交战了近百次,理解化劲武者究竟是何意味。   只要给她一定的时间,夕恒自信能成。   “我需要一处闭关之所与足够的时间,以剑心推演招式技艺,将血线剑法推至化劲。”   “可身在战场上很难不受打扰……所以要么终结这场战争,要么先离开这处战场。”   “嗯……”少女点头。   她选前者。   夕恒伸手点击按下读档二字,选择战火纷飞的场景。   闭眸再睁开,便学着上一世的模样给自己加上buff,拔剑便朝还在远处的方天德突刺而去。   ……   从第七十七次读档,直到第一百零一次。   夕恒都用着同一套公式似的速杀战法,轻易刺透方天德的心口,落出一个碗盆大小的圆形破洞,拿取灵石。   每场刺杀都相当完美,重重复复之间,便取得了二十五颗血灵石。   如今,她物品栏的大块血灵石已有整整一百颗。   夕恒也已经杀敌杀得有了倦意。   若让她杀不同的人还好,接连那么多次都只杀相同的人人,还是用同一种方式,实在是令人有些不快。   “至少换一种方式来杀吧……”   读档空间当中,夕恒目光扫过空间当中上百灵石。   接着,便选择读档。   刚一来到战场,她停下了脚步,没再向前,反而将长剑收入鞘中。   伸手简单一抓,血海大法的秘籍原本,便魔术般现在手中。   夕恒直接翻看到最后面几页,找到血海翻天之术,一目十行地迅速看过。   精练过后的剑意对精神与思维速度似乎也有所增益,一目十行地的看过去,能够直接将其理解。   夕恒合上书本,轻轻点头:   “血海翻天之法,也不过只是血涌之法加了几种复杂一点的变式,不算困难……”   她咬破自己拇指,在眉心一划。   血纹落在额头,同时随着指尖舞动绘画向周边迅速延伸。   渐渐,整个额头带着侧边小部分的面颊,都绘出了几道扭曲怪异的血纹。   夕恒也不怕画错——自从掌握筋骨晋升暗劲,她对身体的控制力就已经得到极大的提升。   这种类似血涌之术的血纹绘画,她已不知画过多少遍,相当熟练。   绘完面颊与颈部,夕恒直接将自己的袖子撕碎,露出纤长手臂,再从肩膀下方开始向手掌绘出血纹。   过了两三分钟,夕恒将手臂画满,盖过了之前刻印下的其他法术纹路。   远处,方天德与赵万里的互相对峙,各自喊出的大义之言都已说罢。   正当敌将从象兽身上跃下,高举巨斧,要与官兵们一决生死之时。   后方远端,忽地传来了古怪的呢喃之声。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低,但却能落在周边数万士兵与诸多将军、武将、后勤杂兵的耳中。   无论天梁还是大赵的军兵,在听到这般扭曲怪异的语言时,心中都有浓浓的不安产生,手指颤抖停下脚步,望向声源之处。   “血为汪洋我为火,卷世间漱万物为实,爱与身俱污,命与魂俱染……”   夕恒低声念着,同时身上血纹散起荧光,光彩化为小小光点,慢慢离开她的面庞与两手肌肤。   血纹渐渐消散,肌肤重回白净,只有颗颗萤火虫似的红点自她身周泛散开来。   红色荧彩所照亮的范围慢慢扩大,荧光愈发显眼。   直到荧光变成了无数颗红色星星,在夜色之中排列成了一片上下游动着的怪异图案,夕恒便伸手上前挥动。   一颗颗灵石接连浮现,同样散出怪异红芒。   远端,天梁的巨大八卦军阵,在无人命令的情况下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灵石血芒闪耀。   当耀眼红芒了压过后方火焰光芒之时,无数红色星光在一瞬间黯淡下来。   “取次血海一滴,坠于天下未尽,浮生一场,屠遍人间!”   夕恒闭眸念出此语,环绕在数万人耳边的声音也终于停顿。   可言语虽停,环绕在众人心底的浓烈威胁却一刻不停。   一些预感较佳之人都已经开始朝后逃窜,若是有谁将其挡下,便可听得其人慌张呼唤:   “那声响乃是妖魔鬼怪所发,它在前头要取你我性命!”   “听啊,有东西来了,快跑——”   下一瞬,诡异的闷沉震声与水的呼啸声忽现。   若是生长在海边之人,定然可以听出这是海啸之声。   可金石城乃是内陆大地,周边虽有一泽大湖,但常年来都平静无波,今夜又未有高风乍起,怎会有海啸声响?   军兵一时愣住,望向声源处的远端。   只见一片浓郁无比,反映着月光的黑色遮挡住了四道巨大火柱的光亮,大地顿时昏暗许多。   汹涌的黑暗在波涛与海啸声中越靠越近。   黑潮推翻地上火炬,最后的火光映出的事物其实并非黑色,而是浓郁的血。   那庞大黑潮好似是血液构成,可究竟杀多少人,才会有这么多猩黑鲜血?   庞大过头的黑潮海啸看似较慢,实际上却以连武者轻功都无法逃逸的速度,带着撼天震地的威势冲向军阵。   血海先是卷起了围在官兵周边的诸多天梁杂兵与攻城器械,正要覆向试图闪躲的大赵武将们时,忽地自中间分开两道,绕过他们,卷向周边的天梁人。   血海所遇的第一个阻力,正是天梁头领方天德。   他高声呼喝,三度挥斧卷起愈发磅礴的风暴,之后将巨斧砸下,暴风龙卷汹涌冲向来袭的血色海啸。   啸声对撞之间,血海被打出巨大裂口,宽阔的劲风龙卷似要将血海推往他方。   可一人之力怎能挡住海啸?他所击中的,也不过是黑潮的一小部分,   血海虽不能直接突破这片暴风的防御,但能够伸去左右两侧,直到越过这片挡路的强风,从外围继续侵入。   方天德凭化劲为自己挡下一会,却挡不住整片血海侵袭。   见到汹涌的黑潮已经开始侵袭自己的军队,方天德咬牙大喊:“撤军!撤军!”   伴同在其身边的传令武将也立刻高声呼喊,声音压过血海一头,传至八方。   但这句撤军说不说都无所谓,天梁军中绝大多数将士都已开始慌逃。   凡人根本没有有直面海啸的勇气。哪怕方天德的威望再高,形象再怎么威猛,也不可能在这种情景之下还能指挥地动军队。   一切阵势在见到血海奔腾而来的第一时间就变得混乱不堪,所有人迈上全力朝后奔逃,再顾不得其他任何事情。   夕恒也没在意人们逃窜,任由大片血海奔涌向前,自己只是控制起其中一小股浪涛,卷向方天德的所在。   血海将来不及逃窜的寻常暗劲敌将卷入其中,她随意将右手一握,便将其碾压至死。   敌人死后,体内血肉也化成了血海的一部分,继续击向生者。   方天德带领队伍奔逃时,竟见一道血浪直直追着自己。   并且,这道血浪比起其他去读,都更快数倍。   他这名化劲武者虽能以轻功勉强逃逸,但身后这近百名暗劲武者,大多都逃不掉。   如今大军已经因此异象溃败,也不知能够回收多少溃军,在这股血潮之下又能有多少将士存货……   若自己再这些武将亲信都保不住,那他这个天梁的兵马大元帅,就等于亡了。   方天德不得不下令要身边武将先逃,只留下几名强者随着自己一起断后。   夕恒手指一抬,血浪抬头挑起,隐隐构出一道龙形,两颗冒着红光的眼瞳转动,落在下方的方天德身上。   “朝廷竟与妖鬼勾结!我今日就要斩妖留正!”   方天德大喝一声,挥动巨斧便高高跃起,斩向龙首。   斧风震荡,硬是将血浪龙首斩落下来,化成一堆血雨散落。   可他还未松一口气,却又有两道龙头从血海聚出,张开巨口就要扑向方天德与其身后武将。   敌人以化劲护身,咬牙又斩下一颗血龙龙首,却又反而更多了两颗龙头冒出。   这血海中的妖魔好像根本没有尽头,杀了一头就会钻出来两头。   血龙睁开亮着红芒的眼瞳,盯着下方这渺小人类。   方天德受此激怒,再度抡斧卷出龙卷,呼向眼前巨兽。   夕恒在远端,能以一种奇妙视野看到血海周边情景。   见方天德的拼命反抗,只轻笑了下。   “这可是我杀了你一百零一次,才聚出的血海翻天之术,哪是你一世之力能够击破的?”   龙卷翻飞击碎了血龙,然而转眼却又长出九头。   方天德高声怒吼,斧刃砸下地面,用尽全身劲力裂开无数裂痕。   看起来几乎无穷尽的血海坠入地面裂痕,却仍没有丝毫明显地减少。   几头血龙飞来,张开巨口不断撕咬。   方天德见到血龙口中裹下身边将士,心中怒意止不尽地增长。   巨斧狂乱挥舞,一颗颗龙首被砸碎砸烂,血海漫过方天德的铁靴,再漫过小腿……   他每一次踏步,每一度挥斧,都荡起一阵血色喷洒。   但终究,不断波荡的血液只会波纹的回荡之间,慢慢化为平静。   十数条龙首静静盯着,却被方天德认为是嘲笑,立刻用上了更为磅礴汹涌的招式,猛一下将周身血海震开。   血海随即退散,但在退散之后,又继续侵袭过来。   一层层绝望重叠在方天德胸间,如此强大的妖怪,他实在难以应对。   他停下斧头,喘着气来环顾四周。   军阵完全倒了,无论是手下精锐还是杂兵,都被卷入了血海的洪流当中,继续向远处奔腾。   狂暴的黑潮似是要将他整个军阵一个不留,无数尸身被包裹藏匿进去,化成了血海一部分。   还有人在液体表面不断挣扎,但血海却好似有着一张张巨口般蠕动着将人吞服其中,随后将其碾压至死。   方天德环顾之后,忽地安静下来,双眸睁大,似是忽地想到了什么。   “方才那声音好像念咒……这一片浓血不是妖魔,而是法术,这是血海翻天?!”   “怎么可能……血海翻天要十万尸身祭献,此地哪来的十万尸身?金石城被烧也不可能能这么快凑出十万!”   他相当难以置信,但这似乎就是唯一的理由了。   “不可能,不可能行……”方天德接连摇头,但看着周边血海,心里却愈发确信。   他虽然仍在犹豫,身体却先动了起来,立刻踏起轻功让自己的沉重身躯踩着浓稠鲜血,朝着反方向奔去之前那诡异的念咒声源头。   夕恒操纵着血海翻天,自然也知晓对方来袭,随即自然抬手,构出数道巨浪屏障挡在方天德身前。   然而对方每一挥斧,就能击溃一道屏障。   她又抬手,将血浪化作诸多长蛇与巨龙的形状缠向敌人。   血龙呼啸之间,方天德的步伐顿时减缓。   当他因停住轻功,双腿沉入血海,夕恒忽将右手一握。   黑潮将其双腿死死缠住,若是被用力绷断,就再缠上一番。   方天德只能用化劲不断挣脱,期间体内气血飞快消耗。   当他击碎了无数血龙,破开了止不尽的束缚压迫,看模样终于要越过血海之时。   大赵领军将军赵万里,却持枪挡在了他的身前。   方天德忽地顿住,苦笑几声,无奈叹息之后,手里巨斧微微抬起。   “没想到你们大赵军中能有如此奇人异士,肯消耗无数性命,施展这血海翻天大法。”   “我今日,输得不冤。”   走到绝境之时,方天德的心态反而忽然平静下来,滚滚怒意渐消。   眸中只留下眼前劲敌一人。   “不过我即便身死,也必要以我手中兵刃,取下你这赵家人的性命!”他横生一股威势,巨斧摆出架势,猛踏向前——   …… 第八十章、终成化劲   与方天德交战不久之后,赵万里波荡的血海之上低喝一声,手中银龙长枪猛甩。   枪尖震出一道弧光寒芒,犹如长鞭般打向袭来的陨铁巨斧。   锵——   银枪与陨铁黑斧打出火花四溅。   巨斧被枪劲弹开,紧接着长枪极为流畅地后收,下一瞬再度推进。   长枪卷起阵风,放出龙吟。   一点寒芒闪烁,在持续的交战当中,已经愈发疲惫的方天德再难以挡下这招绝杀。   下一瞬间,龙吟落在他的心口。   枪尖突进重铠与血肉,将整个魁梧身躯穿透。   浓厚的鲜血流在枪头,方天德刚刚抬起的巨斧也已失力坠下。   丝丝甜意落在喉间,几缕鲜血自嘴角溢出。   心脏被刺透,他却仍有力气低头看上一眼自己的心口,裂开染血的嘴角,闷闷笑了两下。   “我虽死了……”他以最后一口气缓慢道:“你们大赵,也活不久。”   身躯后坠落进血海,被黯淡的血色吞噬,慢慢朝着远处流去。   枪尖在血肉蠕动声间自发拔出,回收在手。   赵万里虽杀了敌将,由此可以一举击溃天梁,心里却不觉太多庆幸,反而深深担忧困惑。   脚下这好似传说故事里妖术的血色洪水,究竟是因何而生?又为何会特意助阵他们?   思来想去,他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   只能默默看着这片血海推向远端,卷起数不清的反贼军兵,奏出无止境的浪涛声与人们惊慌失措尖叫呼喊。   ……   月下,金石城墙外的大片平原,已被血海翻天染成浓郁的红黑颜色。   随着血海不断奔涌,遮盖面积越来越大,莫说主要构成军队的寻常人等,就连明劲大成的武者都难以逃脱。   可就算知道这点,天梁军兵除了不断迈动双腿逃窜,没有第二个选择。   一旦被狂涌的血海追上,就是一个死字。   呼啸奔涌的黑潮每接近一人,便会将其裹进浓稠的腥血,短时间内将人碾死,连一声呼喊都叫不出来。   惊恐与尖叫声随着血海的覆盖越拉越远,站在城墙下的夕恒,也已听不见了。   此刻,她身周只好像夜下沙滩,只不断传来海浪拍打与潮水声音。   随着一次次惊涛拍岸,可见范围内的敌军,都被血海淹没。   碾死了半数的反贼大军后,夕恒松懈了法术的控制,任由血海从惊涛骇浪慢慢归于平静。   随着手势指法松开,身周萤火虫般游荡的红芒也渐渐消散。   周边黑潮翻涌之声,随之渐渐消失。   血色洪水沉下,从楼台般三四米高大的恐怖模样,逐渐降成了一人高。   最后,血海只化作一地勉强高过人们脚踝的宽广血泊,安静躺在地面。   没有受到血海袭击的大赵官兵呆滞地看着周边一切,缓过神来后各自面面相觑,张口却无言。   四面八方,伴着月色映照,能看清数不尽的尸身互相堆叠。   尸体的形状怪异,面色扭曲,浑身骨骼好像少有完整之处,许多部位都被扭断成了一个难以做出的动作。   并且,这群尸体的多数都撑着肚子,血海哪怕散了,尸身口中也还会微微抽搐着、不断向外吐出猩血——好像这些尸体都还活着似的。   不过在残剩的官兵眼里,这般诡异姿态不像生机,反而更令人们心起一股股恶寒与恐惧。   即便他们大都是自北方边境调来的常战常胜之军,也从未见过如今夜这般多的尸体。   尸身与血色将大地都盖了一层,奇模怪状的尸体互相堆叠,兵戈在血泊上漂浮起来。   尸横遍野四字,放在此般场景显得愈发贴切。   这里死了多少人?一万,还是几万?   随着见到的尸体越来越多,官兵眼光也愈发麻木,他们大都没有坚信苦战获胜的激动,只是呆滞木然。   那道突如其来的血海,究竟是什么?   最先猜出答案的是赵万里,因为当时血海突现之前,有个少女的声音曾响在两军耳边。   那个音调,他倒还算熟悉。   不过多久,赵万里便在浓郁夜色当中,找到了夕恒的身影。   “帝姬殿下……”   他作为当今皇子皇女的叔父,先前称呼帝姬之时,都是不带殿下二字的。   不过现在却下意识加上了这一敬称。   “嗯。”夕恒神情模样仍相当平淡,毫无亲手杀死了上万人的自觉。   她拍了拍手,身前一百枚已经用空的黯淡灵石就这么空空落在地上,不再去看。   “战事结束了,你们慢慢清理战场吧。”   夕恒随意说道:   “我会留在金石城闭关一段时间,这段时日,不要来打扰我。”   “……”将军站在夕恒身前,隐隐感到一股奇特威势。   那是身高于亿万之上者,在动作间与气质当中不自觉散发出的威势。   好似他现在所面对的不是一名帝姬,而是当今圣上……   因此,明明帝姬没有权利对他施命,但他自己却下意识地作揖行礼道:   “是,殿下。”   “去忙吧。”   夕恒摆了摆手,她对战事已经没了什么兴致。   天梁反贼大都死了,没死的也都各自四散而逃,不会再回来。   整场战争,在她催动起血海大法的一瞬,就已经结束。   她自己现在只剩下一个念想——晋升化劲。   使用过血海大法,体会过这般滔天的力量,再辅以自己的剑心……夕恒隐隐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化劲的门槛。   很快,就能踏进去了。   少女直接转身走回城门,略过无数目光呆然困惑的大赵官兵,以轻功踏入城中。   经历过百次读档,此刻的她相比起参战之前,已经有了诸多变化。   无论心境,力量,能力,见识等等等等都已增长了许多。   城内,满地都燃着熊熊烈火。   百姓万民虽在拼命抢救,但火势汹涌如同洪水猛兽,人力不可阻挡。   焚天的烈火燃烧城中各处,只有横穿城池的长河周边,才有少许火焰被扑灭。   还算值得庆幸的是,黑暗天宗的两处大驻地,都在这条长河旁。   黑暗天宗人员众多,能够直接救下两座驻地,又能领带着周边百姓一起救火,集众多人之力还是能泼灭几座房屋烈火。   但如今整个金石城都在烧,有的屋子刚救下又会复燃。   此般循环往复,令他们能够维稳的地区,只限制在一小片区域。   夕恒杀人在行,却也不会救火,只是看着漫天火势吞没城池。   不过,她心情其实还算平淡。   又经历了上百次读档,如今凡人们的死伤在她眼里也已没太大关系……只要不打搅到她就好。   今日她虽对滔天烈火无能为力,以后若是寻得了仙法,掌握了呼风唤雨之术,也许就可以一举熄灭。   夕恒掠过一片片着火的楼台与平房区域,对人们狂吼与绝望嘶哑的高喊哀鸣不管不问,只走自己的路。   不过多久,极为娴熟的轻功推着她来到目的地——黑暗天宗教坛。   此刻,教坛之外,名为陈襄的新任主祭正与一名堂口堂主指挥教众与拉拢过来的周边百姓向各处救火。   夕恒来到场中,看过了一遍人们的忙碌模样,直接靠近那名主祭讲道:   “天梁大军已被平定,你们救火途中搜集财物钱粮,以备之后重建与救济难民……我接下来这段时日会在教坛清净处闭关,若无必要之事就莫来打扰,每日派人送些简单餐食即可。”   简单说罢,见眼前主祭敬畏地躬身应诺,夕恒便逆着周边抬着水桶不断外奔的人群回了教坛内部。   进入坛中主屋,绕过祭祀之处与长廊,夕恒推开房门,喝了杯水便在室内地面的一件蒲团上盘坐下来。   她闭上双眸,心如止水。   外界噪音渐渐被她自主分离,剑心一斩,心神就变得寂静无声。   主观感应当中,时间变得愈发缓慢,每一度呼吸都是长久。   夕恒将绝大多数心思收回,不受噪音骚扰,也不受温度变化而转移注意。   伴着剑心的独特能力,她走入自己的精神空间。   朝前踏出两步,睁开双眸,便是见到了一片空旷场地。   前端不远处,飘荡着一位模糊身影。   夕恒心念一动,那模糊身影逐渐凝实,变成了浑身染着血色,赤瞳闪着微光,如同妖魔恶煞般的自己。   浓烈的杀气自前端来袭,她面色平静,佁然不动。   心神再一轻荡,周边整片模糊的白色精神空间就好似梦境般,开始了扭曲变动。   逐渐,空间各处被填补上种种色调。   整个场景,慢慢变成了夕恒最为熟悉的,当初那座红线剑院里的练剑场。   妖魔见此微微歪头,随后莫名勾起嘴角。   “不知这次将会闭关多久……”夕恒则只开始自言自语:   “一月?两月?半年?”   “总之,不成化劲,我誓不出关。”   她简单说罢,在精神空间当中拔出剑刃,与前方妖魔相对。   “嗯。”妖魔好似对夕恒的这时的态度相当满意,微微点头:   “来杀我吧。”   夕恒没有接话,这空间当中的一切,只因她一人心神意识波动产生。   眼前这名妖魔似的自己,也不过只是不定的精神波动,借助稳定的剑心所投射出的一个映像。   持剑做出架势后,她向眼前劲敌飞奔而去。   妖魔提剑上挑,剑刃相撞,锵声间震出火光四溅。   ……   夕恒每日盘坐修炼,修炼之后便在精神疲倦时睡下休息,不问外界之事。   一天、三天、十天、半月……时间逐渐抹过。   而她自己,每天只以剑心,在精神空间当中,同自身对决,不断磨练剑法招式。   醒来,则继续盘坐磨炼剑术。   闭眼,躺在床上恍惚几秒就进入安眠。   夜夜无梦,除了‘剑’之外,夕恒很少有任何别的心思。   这段闭关的时间中,她总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已经被设定好了目标的机器人一样,每日除了维持自身机能正常运转,之外一切事务都围绕着目标进行。   除了剑术之外,再无任何其他不纯之物。   虽然时不时也会想师姐,或想些未来之事。   但因为只要读档,现在用来闭关的大量时间就将转瞬抹消,夕恒也没再继续思念下去。   这次,必要成就化劲。   之后,想怎么与师姐恩爱卿我、和如琴瑟、如胶似漆都可以。   想着想着,夕恒又更渴望起长久的心理寿命。   她不想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自己的存在本身,有终将消逝的一天。   那样的话,自己想要的所有,在整个世界的时间尺度,与时间的伟力之下,也不过只是一瞬的云烟。   她不愿成为一瞬。   她想要成就——永恒。   “长生不死。”   这四字化成决心,推着她不断向前走。   “我必将成就此世间的顶峰,寻得长生不死之法。”夕恒轻声自语。   精神世界当中,与妖魔相战的自己,眼瞳也在忽地变为极为凌厉。   剑刃随心而动,伴随着体内经脉破碎与双手前推,以一种连她自己都难以反应的速度突破空间,刺进了妖魔胸膛。   暗劲两度爆发,将妖魔心中刺开一个碗口大的空洞。   透过空洞,能看见后方练剑场周边的竹林。   “这一剑不错。”妖魔的赤瞳与夕恒四目相对,抬起右手攥住胸膛长剑:“不过,还差些。”   “断命之剑不止两段,还能再增一击。”   夕恒接话道:“同一时间,刺出三击。”   “绝生三剑。”   妖魔讲出这四字,便化成一道扭动的黑影消散。   “越音,断命,绝生。”夕恒这幅身躯也随之倒下,换成扭曲的虚无。   精神空间的另一侧,又有一身影踏步前来,捡起了刚刚坠在石板上的长剑。   夕恒抬眸看向前端,与她相杀了无数次的妖魔再度现身,转动手腕,左右两道染血长剑甩着剑花。   妖魔这次却未立刻开战,先讲道:“以气血冲断经脉灌注一剑并非极限,何不将整个生命都注入这一剑当中?”   “元气。”   夕恒现在这状态好像自言自语,自然接话道:“将元气,也存入剑里。”   元气,乃是人体中维持生命运转之气。   心脏肺腑、筋骨经络的运转,并非是由血气催动,而是元气所催。   没了元气,心脏不会跳动,肠胃不可蠕动,肝肾无法运转。   之前,夕恒以夺命决砍伐寿元增补气血,所损耗的正是维持身体成长发展的重要寿元。   除了寿元之外,还有一种根基元气,便是用于维持当前肉身正常运转的动力。   若是砍伐根基元气,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   根基元气缺少太多,连心脏都不会跳动了,人自然就会死去。   先前夕恒常用的血线禁法,便是以血线连通两道藏有元气的重要穴位,再顺势联结任督二脉,将元气灌入经脉通向四肢百骸,由此使身体素质成倍增长——元气本身也有类似气血的能够,能使身躯发挥出突破极限的力量。   “以血线禁法爆开体内元气,全身劲力聚于一剑之上……”   眼前妖魔应声道:   “无论明劲、暗劲、气血、元气……将力量全都落在剑刃一击,无所谓内脏器官崩坏,无所谓身体崩溃,只在世间留下一剑。”   “明劲暗劲交叠,聚集自身一切,只为一剑。”夕恒低头看向手心:   “我明白了。”   “武道终究殊途同归,无论以何种方式,只要不断进步向前,明劲暗劲终会交叠,成为化劲。”   “化劲并非遥不可及模糊难见……无论专注于肉体的强度、亦或内力修炼、还是掌控一身劲力,亦或者像我这样寻求最为强大的招式……到了某一阶段,都踏入进入化劲的领域。”   “就好似攀升高山,无论走哪一条路,或是艰险,或是平稳,只要途中没有遇到意外,一直向上走,终究会到达同一个山顶。”   夕恒轻笑了声,她看清了自己的化劲之路——将所有力量,归为一剑。   “当这一招成就之后,明劲暗劲交叠,我大概便是化劲了吧。”   她轻声说罢,抬起眼眸看去前端妖魔。   “兴许也不必奉上性命,只要做到剑招当中有着明劲暗劲交融,再以寿元将其糅合,化劲也就成了。”妖魔做出回应。   “不。”夕恒摇头:“我要最强的一种。”   妖魔咧开嘴角,语气中增了几分悦意:“不愧是我。”   她朝前踏步,旋身舞起手中两把长剑,挥出血光来袭。   两道血光相撞,一瞬同时溃散。   ……   外界,神情相当平和放松的夕恒盘坐在蒲团之上,室内香气萦绕。   窗外天色由淡蓝转为昏黄,又化为浓郁深沉的黑。   时间溜走许久,夕恒才因精神上的疲惫,缓缓睁开双眸。   “化劲已经很近了……还差一点,一点点。”   她已经在这闭关一月,不问外事。   也不知黑暗天宗收编救济灾民之事,都做得怎么样了。   金石城被如此大火几乎烧空,官方又是如何做派……另外,师姐有没有想她?   夕恒摇头返回床边坐下,褪衣准备入眠。   “赶快到化劲,再读档吧。”她自语道。   月坠日升,轮换反复。   又过了一整个月,夕恒终于在心灵里不断的预演当中,把握了绝生之剑。   之前,她能感觉到自己距离化劲只剩一点点,可这‘一点点’,却犹如天堑一般难以跨越。   一个想法根本不足以支撑她成就化劲,还需将想法一步步转为实际才行,所需考虑的事情会如同树木枝丫不断生长分叉般一个个冒出。   例如:用招时经脉当中的气血要如何运转?本质上与气血有些差别的元气,如何流通才能够如同气血那般汇于剑上?在怎样的状态下才是用招的最佳时机?又如何把握住那一瞬间……这些种种都需要不断试验磨练。   虽有剑心辅佐,夕恒不过多久就能解决这些挥剑时的细节问题,但在心神的演练之下,却是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将这难度极大的绝生之剑完善,归于断命之剑的第三段。   直至今日,终于完成。   在心中演练时,用出这招会将敌人全身崩得粉碎,剑气可绵延千米,哪怕面对大军,一招也可制敌。   现实里的夕恒撑着身子,缓缓站起。   以她的心境,面临数月努力的结果,也难免有那么一点紧张。   “这一招在心里的预演当中,已经成功了十数次……”   之前,她以剑心在心灵当中预演出的招式,在现实当中使用时,第一次就成功了。   “这次,也不会有问题。”夕恒拍了下自己胸口,稳住心神。   少女只穿着一身简单裙装,带上室内长剑,就朝着教坛的后方院落走去。   开门,忽有秋风萧瑟,拂过她长久未剪的鬓发。   夕恒任由冷风拂过面颊,目光静静落在院落中的一颗巨大桑树,缓步靠近。   她在现实虽已有两月未使剑招,却仍旧行动自如熟练。   仅仅听见剑刃拔出的丝丝啸声,即可进入状态。   桑树树干有着两名成年男子合抱般粗大,若是要让常人持剑挥砍,恐怕成年累月也砍不断。   不过对于夕恒来说,这颗桑树却是相当脆弱,,不算是个真正合适的练剑石。   可惜,这周边已经没有其他更趁手的目标了。   她聚起心神,催动剑心。   心灵间种种其他与剑术无关的不纯之物竭尽抛开,愈发通明。   闭上眼,所见只是空空茫茫的白。   随着双眸再度睁开,长剑已经化作她心灵的一部分。   夕恒感受着剑刃也随着她的呼吸而呼吸,自己的心与剑,开始调和共鸣。   慢慢,她转动手腕,将平举着的长剑以双手反握,剑尖毫无波动地指向自己腹部。   “多数化劲之法是以内功炼出内力,以内力糅合明暗两劲滚入经脉,借此成就化劲。”   “但我不在体内糅化劲,而在剑上成就。”   当明暗两劲混于剑上,再以生命元气当做内力将其糅合,化劲自然可得。   她若是没能悟得剑心,就算有了这个灵感,也无法将其做成就。   因为即便在体内,要想精准地糅合两劲而不想让经脉丹田爆开走火入魔,就必要极为强大的控制力。   在晋升化劲之时,每一个细微之处都不可有任何错漏,不然轻则失败跌落境界,损耗气血上限,重则当场身死。   任何一种晋升化劲的方法都是险之又险,稍不留意就是功亏一篑下场。   在体内都是如此,放在外物之上,更是不可能成功。   夕恒将要进行的做法,若是被寻常的暗劲武者看了,恐怕只会认为这是疯子行径。   耗费宝贵的生命元气,在根本没有经脉的剑上糅合化劲,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对夕恒自己而言,剑反而比身体更加贴近心灵。   比起手臂、经脉、丹田……她对剑刃的掌控更强许多。   那些凝练化劲时所需注意的种种细微处在体内也许无法全然掌控,但在直接与心灵交织的剑上,就很容易控制了。   ……   剑尖稳稳停在腰前,随着凉爽秋风拂过,少女裹着的外衣轻轻波荡,碰在微微泛着红芒的锋利剑刃划出细痕。   下一瞬,夕恒毫不犹豫地催动气血聚于两道穴位,剑刃直直将纤细的腰肢穿透,带出一抹红线将任督二脉相连。   “……倒还稍微有点痛。”   夕恒将刺透腰腹的长剑拔出,任由剑上鲜血滴落。   她早已习惯了腰肢被利刃穿透的感觉,剑心又可以将痛楚轻易压下,不会给她带来太多影响。   元气一如既往自发地自穴位涌向四肢百骸,似乎难以控制。   但夕恒已有了百余次相同经历,又在剑心的精神空间当中预演多次,挪动元气是易如反掌。   全身气血裹着元气,流经双臂构出劲力,顺而随着劲力转入剑中。   同时早已酝酿完满的暗劲也随之奔向长剑。   一开始体内经络还能承受,但随着奔涌的气血逐渐膨胀,很快抵达极限。   剑刃表面血光乍现,夕恒只是蓄势还未挥剑,周边空气间就自发产生了丝丝血线闪烁。   血线缀在眼前的粗厚树干,罗列出道道混乱剑痕。   “气血顺着剑心外溢了些……果然剑刃本身也难以承载。”夕恒感到剑刃也在微微颤抖。   思虑一瞬即过,她凝住视线,身躯微微一颤,体内经脉自末端寸寸断裂,难以约束的气血劲力被强硬地推去手中长剑。   虽经脉已乱,但体内劲力早已存蓄在体内各处。   力量涌动,血液流动,肌肉脉动,内脏共鸣——全身元气已经凝聚。   随着发尾逐渐染上白色,夕恒轻抬冒着血光的长剑,剑心的影响自剑刃这个缺口,自她身体内部飞快向外扩散。   若是此刻有谁站在周边,定然会因剑心影响,而不由自主地忘掉一切心思,只呆呆看向那把剑。   并且,任何被剑刃对准之物,都会宛如受到封锁一般,难以挪动脚步躲避此剑。   这一剑不仅将肉体发挥到了极限,锻炼至深的剑意同样外显,影响了现实。   此剑,是无法躲避之剑。   当敌人被剑心死死定在原地,目眐心骇地盯着这把剑时,夕恒也就随之忽地出手。   迈步,挥剑,突刺——   三重动作行云流水般,夕恒身形一动,便在脚下院落的石板地面,踩出数米直径的蛛网裂纹。   一道红光好似天上流星一瞬划过,来到被她当做敌人的巨大桑树之前。   “越音,断命——”   剑刃前突,破开白障。   体内经脉在一瞬间因元气狂涌而寸寸断裂,此剑之后她必死无疑,由此也能挥出至强的一剑。   “绝生!”   剑刃刺破白障后,所爆发的色彩不再是鲜红血色,而是一道黎明中盛放花朵花瓣般、层层重叠的白。   这一刻构成剑气的不再是只气血,又添了磅礴的元气。   绝生之剑乃是将肉体间用以催动心跳、运转内脏肺腑、为种种人体生命活动提供动力的元气,都从身体当中抽离,灌于这一剑中。   用完此剑,身体不只是经脉寸断,所有的生命活动也将再无动力可用。   但也因此,灌入了人体当中最强的元气的一剑,也将成为她至强的一剑。   层层叠叠的白芒好似烈火般疯狂燃灼,白芒压碎空气刺破空间,来到已因剑势余波而遍体鳞伤的桑树前端。   存有三段爆发的同一剑刺破树干,只第一击便将有着两人合抱般粗厚的树干完全损毁,朝后倾倒。   第二段劲力下一瞬爆发,直接以长剑所刺的位置为中心,突破出了有着一人宽大的圆洞。   无数残渣碎木朝后迸发,一如之前被断命两段刺透的方天德胸口血肉飞溅。   只是树干毕竟太过脆弱,原本只能在化劲武者肉身打出碗口大小空洞的断命之剑,落在这里却能造成接近两米直径的大洞。   残木飞溅,第三段绝生也随之爆发。   元气威势犹如海啸般汹涌,波荡燃烧的白色再度盛放,煞白的剑气直接摧垮了正下坠的巨大桑树。   高大宽厚的树干与枝条叶子,都好似忽地被粉碎机粉碎了般瓦解破碎,朝远边如同暴雨般倾盆而落。   剑势将巨大树木裂成碎渣后仍未停息分毫,继续奔涌向前摧破百米外的院墙,再毁了远边许多座被烧成灰烬的房屋,震起漫天烟尘灰雾,声势才总算减缓。   在剑气的笼罩范围当中,无论坚固厚实的院墙,还是后面残存着的许多房屋,都在接触一瞬应声破碎毁坏。   随即,剑气向遥遥天边远去,消失在了视野尽头,不知究竟飞走多远。   夕恒无视了用剑后的身体溃败,只是看着那道白光剑气遥遥飞远,随后收回目光,落在手上仍平举着的长剑。   经历了一瞬的辉煌时刻,这把剑又重回了平静模样。   残碎的树叶与木块接连坠地,等空中都清净了,周边声音也慢慢安静下来。   寂静当中,夕恒以剑心清晰体会到,剑刃中段此刻正有着一道被凝缩至极的纯净劲力微微游动。   在这小小几缕劲力当中裹藏着犹如长条螺旋形状的明劲与暗劲,他们互相交织互相构成,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对方,共同联结成了一道新的劲力——化劲。   “果然,只要是能在剑心当中演练完整的招式,放在现实,就足以完好用出。”   此刻这一缕附在剑上、被磅礴元气压缩至极的劲力,便就是化劲了。   夕恒以剑心牵引着剑中化劲重新淌回自己逐渐溃败的身躯,使其流经破损的经脉与血肉,归于已经损坏的丹田位置。   出乎她意料的是,化劲只要流经了哪个器官或内脏,其溃败的速度便会暂时停歇一会。   维持肉身的稳定,似乎就是化劲固有的能力之一。   不过以她现在的伤势,这几缕极细微化劲也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   “等以后化劲足够多了,也许用一次断命之剑也不会直接死去,还有得救。”夕恒默想着,静静放松手臂,坠下长剑,   肉身表面渗血,她眼前不免添上层层灰黑。   随着心脏的微弱跳动终究停滞,用了绝生之剑的夕恒身体恍惚晃荡,朝一侧倾去。   再睁眼,又只见‘读档’两字稳稳地立在眼前。   她毫不犹豫地转眸,看向侧边的另一栏方正小字。   姓名:赵夕恒   境界:武修(化劲武者)   “总算成了呀……”   ……… 第八十一章、归去来兮   姓名:赵夕恒   境界:武修(化劲武者)   生理年龄:19/19   心理年龄:24/1044   存档机会:1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夕恒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化劲了。”   这个目标在她眼前停滞了许久,她也为此努力付出了了太多,今日终于抵达,心中自然有种解脱与放松感。   “之前的境界描述是奇人,而现在是武修么?”   “在系统眼中,到了化劲才算是修炼武道的人?眼界还真高呢……”   夕恒继续看去下方。   “晋升化劲之后,心理年龄又增加了许多……还有存档也增加了一个,不知何时才会派上用场。”   上次掌握剑心的期间,她的心理年龄上限就逐步增长了四十年,现在又成就了化劲,又有了四十年的增长。   “时间倒确实越来越多了……不过再想增长这个上限,也许只会越来越难。”   就好像延长生理寿命,经过锻炼与保养增补等等方式,从六十岁延长到七十岁也不算难。   但若想要从一百岁延长到一百一十岁,难度就会疯狂地增长。   夕恒认为,若自己没能寻得长生练气之法,继续行走武道,可能需要达成化劲之上,才会有的下一次心理寿命的大突破。   但据她所知,这世间都还没有人成就过化劲之上呢。   曾有诸多天才化劲武者前仆后继地尝试过试图将武学推导至化劲之上的境界,但直到如今都未成功。   另一种增长心理寿命的方法,大概就是锻炼剑意了。   可剑意更是渺无音讯,夕恒完全不知道下一阶段的剑意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看不到目标的事情,她着实不想去做。   最后,夕恒随意想了想要保存何物。   这次读档,方天德并非她所杀,夕恒也没有特意去拿对方的血灵石和那把大斧子。   战后,自己又在黑暗天宗的教坛里闭关那么久,最后使用绝生之剑时,只是穿了身简单衣裳,手里抓着把剑罢了。   “长剑已经保存过了……这次就留下一身衣裳吧,也许以后外出时会有点用处。”   随着夕恒心想,一件模样朴素简单的红粉衣裙图案便印在眼前。   虽然衣着表面稍微染了点血色,但也并不明显。   夕恒点了点头,目光再扫过一遍方正文字,就放松身躯缓缓躺在地上。   没有边际的灰色当中,疲惫的少女渐渐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又是见到那许多串文字挂在空中,一动不动。   夕恒打了个哈气,仰头看了会这两个熟悉的字迹。   右手轻抬,便点了上去。   读档两字下方出现两幅图像,夕恒左右手摇晃了会,就碰在了战火纷飞的金石城外情景。   一阵扭曲与轮转感清晰转过她整个身体,夕恒已经站在了纷飞的战火与月光的映照之下。   她停下脚步,将奔跑的身姿换做自然站立,平静仰头,望向天边一轮半月。   她半闭眼眸,呼出一口气。   同时间,体内几缕化劲于丹田静静运转起来。   轻易拿捏着这几缕化劲,使其流转于气血周边,慢慢牵引酝酿出更多的化劲。   只要体内气血足够,化劲即可迅速增殖。   逐渐,几缕化劲的增长到充斥了丹田,再游转于经脉、肺腑、皮肉……   两三分钟后,夕恒看腻了那轮月亮,转眸望去战场前端。   远处,方天德也已发表完了演讲,持着巨斧落下大象,面向官兵武将。   夕恒流转运转几分钟气血,化劲已经充斥全身。   先前使用血线禁法后,她只是有了媲美化劲的实力,而现在,已是实在地成就了化劲。   虽然不过只是初期,并且也不熟悉化劲之力,还少有能够匹配化劲威力的招式可用……   但以此状态,应对起眼前那群已经在她手下落败百次的手下败将,也已经相当足够。   夕恒稍稍催用劲力,以轻功奔向远端武将战场时,可清晰感到自己的速度已经更登上了几个台阶——若是全力催动化劲还会更上一个层次。   不止速度,力量明显增幅许多。   只此两者,她就有信心以一人之力击杀天梁的所有武将,都无需化劲护体与招式的增幅。   夕恒相当自信地再增几分速度,见远处天梁武将已经与官兵开始了交战,立刻踏入其中开始屠戮。   现在杀这些已经不知杀过多少遍的寻常暗劲武者已经没什么提升,夕恒的剑意也已经没什么磨练的需求。   如今这度杀戮,不过只是测试一番成就化劲之后,自己总体身体素质的提升如何。   一剑划过,头颅飞起。   她随意打出招式,即可将一名暗劲大成自肩头斜斩至腰侧,全身分成两截。   再打出道剑气,磅礴的红线便可以轻易掠过百米,斩杀数人。   入场还不到一分钟,就有二十几名暗劲武者倒在了夕恒手下,令她全身难免染了些血腥气味。   “衣裳又该洗一下了……”   虽然一直在杀,但夕恒却没将心思放在杀人上面。   一旁有把长戟卷起阵风突刺来袭,又有金铃声自脑后响起。   夕恒心如止水不受铃声影响,简单弹开长戟刺剑穿透对方脑袋后,随即旋身向后横扫长剑。   血线剑气转瞬将胡姬的窈窕身躯撕成两半,敌人瞪大双眸,怔怔倒下。   夕恒目光淡漠地转去另一侧,继续应对起周边开始逃窜的武将。   直到接连斩三十人,方天德才抽出时间抡斧朝袭来,试图救下已经开始溃乱天梁暗劲武者。   少女身影一转躲开斧风,进剑朝前。   巨斧把长剑弹开,夕恒右手攻势虽断,但左手却变魔术般,从空气中抓出另一把长剑,弯转着震出白障,突破劲风呼啸,袭向方天德的颈间。   敌人震出化劲,将周边事物推开数米。   之前夕恒未成化劲时,这股化劲爆发足以将她抛开数十米。   但现在有了化劲护身,腰盘架势更难击破,脚步只是滑掠数米就轻易停下。   受了这道化劲冲击,她仍是毫发无损。   如果说。之前使用血线禁法时,夕恒只是个攻高防低的玻璃大炮,现在的她各属性都处在一个平衡状态。   “你是何人?!”方天德皱眉喊道。   他想了数遍,也没记起有关于眼前这名攻势极为凌厉的化劲武者的任何信息。   大赵国内明面上的化劲不过只有十几位,暗中他所知晓的也有八名,但无一人能对上眼前这名身姿体态年轻的女子。   如此年轻的化劲,又站在官兵这边,名号本应当响彻整个大赵国才对。   可他却完全没记起,有关此人的任何消息传闻。   方天德心思不断转动,认为此人乃是大赵朝廷的一名隐藏死士。   但夕恒的下一句话,却打消了他所有猜测。   “本宫乃是大赵帝姬赵夕恒,特来取你性命。”夕恒淡淡道。   “帝姬?”   “不必出言烦扰,安稳受死就好。”赤瞳少女直接踏步,带着双剑化成一道血影,刺向敌人心口。   “大言不惭!”   方天德怒喝一声,巨斧横扫。   夕恒踩地跃起轻易躲过,双剑扫出十字剑气荡向下方劲敌。   对方只得抬斧挡下,而少女已经跃至敌方身后,又一道越音之剑在砰声间刺向敌人后心。   化劲勉强挡下刺剑,却挡不住剑心直指心灵的伤害。   方天德显然呆滞一瞬,夕恒随即迸发出体内化劲,向方才刺剑命中之处又来一击——   这剑虽然只是越音之剑,但有了化劲的增幅后,威力的比起首次斩杀了方天德的断命之剑也不弱太多。   剑吟好似龙啸,硬生生突破敌人后心甲胄与化劲阻挡,刺进心脏。   利刃带着鲜血,再从前胸突出。   剑刃中化劲一颤,方天德心脏立即布满疮痍,同时剧痛使他浅浅恢复了一点意识。   即便心神受了剑心打击几近晕眩,他仍努力做出动作,低头看向自己胸间。   就见利刃刺透心脏,滴着鲜血。   他拼命催上化劲,但体内化劲却是被剑刃中迸发化劲阻挡,难以重聚。   “我怎能,倒在,此地……”   方天德用最后一口气呢喃说罢,眼瞳逐渐失去神采。   夕恒拔剑任由对方倾倒坠地。   这场面她已经看了上百遍,心神没有波动。   望向四周,还想着要不要继续斩杀。   周边其他的武将,无论天梁反贼还是大赵官兵,都只是在愣愣地盯着她。   扑——   方天德的魁梧尸体拍在地上,周边其他天梁武将不谋而合停下与官兵的交战,步调一致地后撤。   看样子,方天德死后,天梁人都已没了战意。   夕恒无所谓地回头准备离开,先俯身拿出方天德的血灵石,刚转身,就见大赵将军赵万里也怔怔望来。   “怎么了吗?”   她过了会才明白周边这群人为什么发呆,打了个哈气道:   “方天德已死,大家该干嘛干嘛吧,今夜战事结果既已定,我就不再参与了。”   因读档过上百次,又在演练化劲之法时,在金石城相当寂寞地呆了接近三月时间,夕恒已经有些想念与师姐的日常了。   既然已经完成此途目标,夕恒想先回家和师姐休息一段时日,之后再准备去寻仙或者讨伐沿海的赤天神女抢夺法术,亦或者找黑凌刀主复仇之类的事情……   夕恒简单环顾周边,随后在无数人的目光之下,安然返回已经火光冲天的金石城。   途中所经之处,无论是天梁反贼还是大赵官兵,都不自觉为她让开道路,看着她身影渐远。   方才夕恒与方天德交战之时所道出的名号,已被诸多耳聪目明的暗劲武者们听清……   总之,战事就已经走向结束   混沌之后的大片寂静当中,少女迈步走向城门。   熊熊燃烧的高大火柱映照之下,堆有着无数尸身的城门前。   少女的锦履践踏过仍燃的星星油火与木渣,踩着被血液染湿的泥地,绕过被守城塞门刀车刺透的许多模样古怪的尸身。   她走过染血的一途,身影消失在众人眼中时,后方立刻有高声传来——   “方天德已死!降军不杀——”   “帝姬已斩方天德,天梁残兵速降!速降不杀!”   ……   夕恒没在意后面声响,进城后只如上一世般,以轻功踏在燃灼的屋房瓦片,奔向自己手下的黑暗天宗教坛。   身影掠过重重火焰,数千米距离不过恍惚一会,就能越过。   她回到教坛之前,简单命令了黑暗天宗中的大祭祀,在救火途中搜集钱粮用作之后赈灾救济,便回到自己之前所居住的主屋。   接着,好似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夕恒就在这人们的纷乱忙碌之时,一个人自顾自地躺下入眠。   自从天梁开始攻城之后,她在读档轮回之间劳累了这么久,少有真正放空心思休息的时候。   如今化劲已成,她剩下的目标只是——歇息。   方才虽然已在读档空间睡了一会,但心中还是有些困意。   至于外界的嘈乱,都难以令她心神波动。   夕恒闭眸侧身,用上最放松的姿势入眠。   一夜无话。   许久后,天明时。   少女睁开眼帘,侧头看向窗外,见有无数青烟缭绕。   整个金石城绝大多数区域都成了灰烬,昨夜城中百姓又不知死去多少……太阳仍照常升起,暖黄色的日光落在飘荡的青烟与废墟灰烬之上。   夕恒掩着唇轻轻打了个哈气,揉了揉双眼,坐在床边慢慢穿好自己一身衣裳。   来到镜台稍微打扮一番自身模样后,她便招呼侍女进来,让对方端来些简单餐食。   “圣女大人……”侍女小声道:   “因为昨日城中大火,又有了许多人流离失所,教中需要施粥救济难民,今日餐食或会简朴一些,还望圣女大人莫怪。”   “节省是好事,端来吧。”现在的夕恒对这些凡间事都相当无所谓。   “是。”   侍女退步离开,片刻后回来,只端着一份粥点与粗粮小菜。   菜里没什么荤腥,填饱肚子尚可,但在营养方面显然不足。   夕恒也没什么要求,随意捏起筷子。   “让祭祀来此,我有事要说。”同时,她简单下令。   模样有些紧张的侍女连忙答应,加快了奔走离开的步调。   很快。那名五官面貌相当普通,但身上衣着已经大变了样子的黑暗天宗祭祀赶来此地。   对方似乎一夜没睡,神情显然有些疲惫。   刚踏入门槛,他就半跪下来抱拳俯首道:   “恭贺圣女大人斩杀反贼头领!”   夕恒扫去一眼:“你消息倒还挺灵通的。”   “如今城中皆传乃是大赵夕恒帝姬斩敌,小人之前询问过大人名谓,因此知晓,只是未曾想圣女竟是大赵帝姬殿下,请帝姬殿下恕罪!”   这位黑暗天宗祭祀得知此事后,模样愈发恭敬。   “帝姬不过是个名头,你要尊的不是这个,而是大黑暗天。”夕恒随口道。   “是!大黑暗天母慈悲,降下圣女殿下拯救万千凡人,终结乱世,平定四方……殿下此后必将大有所为,将大黑暗天母的恩赐增以世上万民。”   这名最初投靠夕恒的祭祀,在得知了她的实际身份后相当激动。   “大有所成吗……”夕恒轻声重复。   这名大祭祀,似是猜到了她之后的目的。   毕竟身为皇家帝姬,又是开创势力,又是传播名号,还在军中拓展威势……哪怕她自己可能没有太大的想法,也一定会被他人认为对那皇位有着不小的窥觊之心。   实际上,她还真有。   “我今日就将离城,你接下来带领黑暗天宗留在金石,以此为基,去周边各地好好发展黑暗天宗,日后我真大有所成了,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夕恒随意许下承诺。   “是!”听罢,大祭司立即俯首做礼:   “圣女殿下千岁千千岁!”   什么缝合敬语……又是圣女又是殿下,还称了敬皇后的千岁千千岁。   还不如说万岁呢——至少能让她回忆起一下当年坐在龙椅上的感觉。   夕恒扶额,还是继续说起正事:   “最近这段时日,你做也还算不错,至少完成了我先前定下的目标……便给你些赏赐吧。”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较大的锦囊,随意抛去。   对方接下,心切道:“殿下,这是……?”   “血灵石。”夕恒简单说:   “你可以以此施展几个小法术,也能将法术刻印在自身或他人体表,存留五日。”   “灵,灵石?法术?”虽不知这都是什么意思,但只是听这几个字,就显然令他更激动了几分。   “先前不是说过?做得好有法术赠予。”   夕恒成就化劲后,简单法术对她的意义已经不太大,就准备将其教给自己手下。   “多谢殿下!”   夕恒倒是没被对方的激动所感染,只继续变魔术般从空中再捏出一颗血灵石,在对方眼前演示了一番使用灵石的指法与咒语。   随后,见此人一脸茫然的模样,她无奈地让对方取来笔墨,在上面写下语调扭曲的咒语发声,随意画了几个指法图案,将血箭术与血爪术两种最为简单的术法教给,便让此人带着血灵石滚蛋。   片刻后,室内又只剩下她一人。   夕恒随口自语道:   “这点小势力就让他们慢慢发展吧,以后争夺皇位时有用就用,没用也没关系……毕竟不过一颗血灵石罢了。”   若在这次攻城战前,夕恒不可能会这么轻快地交于灵石。   但现在,经历了上百次读档,她的物品栏里已有了百颗灵石,随意丢去一颗也并不惋惜。   这次读档,因晋升化劲直接用剑杀了方天德,没有使用任何一颗灵石,她的物品栏里百颗灵石都还满溢着灵气,足以再施展一次血海翻天。   夕恒也曾想,要不要再刷上一百次方天德,多弄点灵石。   不过想一下就觉得厌倦,果然还是算了。   她轻轻摇头,简单用过桌上饭菜,便掂起自己存在房间当中包袱,走向教坛的马厩。   这包袱还是几月前红妙师姐特意为她整理好的,里面的种种衣裳,到现在还没能换上几件。   夕恒来到金石城后,创立了黑暗天宗这个小宗教,就无需再自己照料日常事务了。   马厩在角落后方,虽然整个城池都经历了一场大火,但没烧到这边。   其中十几匹马儿有高有低,胖瘦不均。   自己带来金石城的棕色宝马倒是受到了不少照料,从原本那副均匀体态成了明显的肥胖模样。   她坐到马鞍上,也觉得更稳当了些。   夕恒拽着缰绳拍了下马脖子,棕马便相当听话地走过廊道,踏过已经修整平直的前院长路,离开教坛。   蹄子踩过满是灰烬与烟尘的长路,少女路上静静环顾起四周连绵成片的灰烬废墟。   大火已经将整座金石城烧得不成样子,随便瞥上一眼,就能看见几幅被烧焦的尸身。   浓浓的炭黑色覆盖在城池表面,青烟上飘,好似城中无数死者魂灵升入长空。   死者已得安宁,活人却是难得分毫。   没了住所与钱财,身上衣物都破破烂烂的难民们大都呆滞地盯着丝丝青烟飘远,眼里大多是绝望神采,似乎只是蹲在路边等死罢了。   还有能力的其他难民,大都已经携家带口离开了金石城,投奔远方亲戚。   这废墟般的大城,确实已经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如今的大赵朝廷根本不会派人前来救济,那些贪官奸贼怎会将白花花的银两和沉甸甸的粮食,喂给无家可归的难民?   还留在金石城里的百姓,基本都只是在等死罢了。   走着走着,夕恒只感觉城中气氛愈发阴郁,整个城里只剩下她身下的马蹄声,明明身边有着活人,却都像是死者般一动不动。   直到侧边远处传来了黑暗天宗主祭的宣告施粥,难民们才终于有了些声音,抬起僵滞的躯体,宛如丧尸般慢慢靠近。   夕恒则走着反方向,靠近金石城门。   城门距离倒确实不算很远,不少官兵在打扫战场。   官兵们见她靠近,纷纷鞠身请安,称呼帝姬殿下。   夕恒点了点头,前进几步,又见赵万里站在城墙之前。   晨间的冷风使其将军甲后的暗红披风波荡不断,这位大赵少有的化劲将军朝她抱手作揖,道:   “昨日大破天梁反贼,帝姬功不可没”   “将军谬赞。”   夕恒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声。   “功不可没。”赵万里镇定地重复了这四字:   “帝姬昨日之举已于城中流传……帝姬身为如此年轻化劲武者,又在短短几招间斩了反贼主帅方天德,此后名声必然响彻中外。”   “也难免,会传至当今圣上耳边……”他简单陈述了这个事实。   “那就让她听吧。”   夕恒对初晓的事情无所谓。   在她眼里,初晓并非是能平定当今乱世的皇帝,早晚有一天,她要将其取代。   只要初晓不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派化劲武者前来杀她,做出任何其他反应都没关系。   若是派了,自己就直接前去结束她的统治。   只需在朝会之时,于皇宫当中施展一记血海翻天大法,推翻皇宫杀死皇帝,初晓身死之后无人继位,她作为化劲武者,又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皇位自然是唾手可得。   只是这种粗暴做法,无论奸臣忠臣尽皆杀了,朝廷将难以运转,皇宫又成了废墟,会留下一地烂摊子需要她费心治理,倒是麻烦。   夕恒还是想徐徐推进,不要一蹴即就。   “帝姬殿下自有思量,末将不再多言。”赵万里朝后轻退半步。   “一年之后,颜朦国将会南下侵略,我也许会前去北疆参军。”夕恒随意提及道。   “臣恭候帝姬降临。”对方作揖。   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夕恒甩了下马上缰绳,加速离开金石。   留下后方的赵万里直起身来,望着夕恒策马离开的背影,坚定的目光稍有流离波动。   他注目许久,好似呆住,直到身边有副将传话才回过神来。   “千秋皇姐终究也未能成就之事,却被此人做到了。”   “能成不可能之事者,兴许,也能挽救如今大赵……”   遍布着碎纹裂痕与凹痕的城墙上,印着‘赵’字的暗红旗帜随着冷风飘荡。   ……   夕恒作别金石,一路向北经过秀州归安两地,在这两座模样还算完好的城池中客栈先休息了两日。   途中在厅堂用餐时,又听闻到了所谓的帝姬斩杀反贼主帅之事。   才堪堪不过三日,消息就已经传播到临近城池了。   夕恒于是在城里买了件帷帽遮颜,免得有麻烦找上门来。   之后乘船游过秀江,返回江宁城宅院。   虽然表面上,她只是离了江宁城两月,但夕恒实际经历的事件更久许多。   久到,有些想念师姐了。   “忙碌了这么久,就让我和师姐先过一段安稳日子吧。”她不想立刻就以皇位为目标开始制定计划,飞奔前进。   哪有人要一直紧绷着的道理,那样精神可是会出问题的。   该放松的时候,就应当放松才是。   “回去要和师姐玩什么呢?”   少女返程途中,轻哼起此世只她一人知晓的歌谣。   …… 第八十二章、寻仙觅道   十日后,江宁城。   夕恒抬眸扫了眼城门上刻着的江宁二字,附上几两银子的入城费用,就以江湖武者的身份轻易入内。   方天德兵败的消息已传播至此,只是不知她这位帝姬的故事有没有随之传来。   夕恒进城后,可见城里人们神情相比她先前离城时更增了几分安定。   虽不至于欢欣,毕竟朝廷导致的赋税重压,并未因为换了个皇帝而减少。   但至少人们已不必担心自己所居之地会被天梁反贼夺掠,变成传闻那般人间地狱的景象。   马蹄轻轻踏着,夕恒满怀着与师姐重逢的期待,返回自己在江宁城的小别院中。   穿过一片街巷,到了内城,马蹄落在院落门前。   少女轻快下马,反手轻轻敲门。   咚咚、   只几秒,便有侍女前来开门。   “二小姐,您回来了。”   前来迎接之人,又是那名身材体态模样最为娇小的霜花侍女。   不过相比之前,因其院中当了个几月丫鬟,身上也勉强有了点肉,不再如以往那般瘦成个骨头架子似的模样。   夕恒随意回答:“师姐在吗?”   “大小姐正在院中书房……”侍女犹豫一下,讲道:“只是最近几日,大小姐情绪似是稍差些。”   “为何?”夕恒疑惑。   难道说,师姐一个人留在城里独守闺房,已经有点寂寞了?   两个月是有些久,但对红妙师姐这样心志坚定的人来说,应该不至于吧?   “近来,大小姐于院中散步时时常叹息,奴家每日送去的餐食,也只会动一两筷。”她抿了下唇,又讲道:   “还有,大小姐最近常自语念叨‘爱’‘煞’‘驱灭’这些字……”   “是阒灭吧。”夕恒听闻后,也已差不多能猜出些什么了。   她略过侍女,朝前走去   师姐大概是因研究剑术不得进展,所以心烦意乱。   自己只要好好安慰一下师姐即可,毕竟对方是为自己才钻研这些的。   不过……师姐都为此努力了这么久,然后自己一返回就告知对方自己已成化劲,先前尽力钻研已经不需要了,是不是不太好欸?   夕恒还没想清楚,刚绕过院中长廊,就看见了正扎着头发的师姐,低着头打开了主屋房门。   红妙没看室外来人是谁,只轻轻叹息一声,低沉与忧郁流离于双眸之间。   少女试探着抬手摆了下。   然而师姐却好似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没抬头看她,最多就是知道眼前有个人。   “将室内的午餐收了吧,我已吃过了……”红妙下意识说。   “真的吃过了?但师姐的肚子却是好平的样子。”   夕恒浅笑着靠近,刻意做出了怀疑的语气。   在对方还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一只手便碰在了师姐小腹位置。   温温热热的、   “果然,好平吧?”   红妙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过了几秒,她对似要玩闹的夕恒呼出一口气,将捂在自己腹部的手慢慢拨开。   “你回来了啊……”   “好久不见了,师姐。”夕恒虽被推了下,但仍想接触。   于是另一只手,相当自然地拥向了对方腰肢。   红妙轻扭动似要挣脱,但最后还是安稳下来。任其搂着。   “好瘦,比起我走之前都更瘦些。”   夕恒将小脑袋贴靠在对方肩膀,又问道:“师姐最近是在保持身材?”   红妙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每当夕恒与想要与其四目相对,总会被躲避开。   “师妹此番远走,收获如何?”红妙轻咳一声,先挑起话题道。   “收获倒还算不错。”   夕恒随意应了一句,又让右手靠在腰肢。   两手似水蛇般,将师姐身子缠住。   “不过收获什么的现在不谈也罢,我最近这些日子……着实好想师姐。”   少女软嫩面庞靠在对方肩头,鼻尖轻嗅体香,身子随之相贴。   好似要与其交融在一起般,越靠越近。   “真的?”师姐情绪明显有所回升。   “我何曾对师姐说过假话呢?”夕恒随口应对。   其实,之前混入剑院时,倒还真说过些谎。   不过究竟说没说过都没关系,现在气氛已经到了,她只是在在说些符合气氛的话。   “……也是。”   红妙也抬手,以纤长的五指拂过对方鬓角发缕,与洁白面颊。   “我们回房吧?”夕恒轻声提议。   “可我最近三日都未沐浴呢……”   “唔。”   夕恒目光挪向一旁,扫向因见到她们两人亲近模样,而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侍女身上。   “去通知浴房多备些热水,我与师姐待会要去。”   “是……二小姐。”霜花侍女连连打赢后撤,为她们留出空间。   “师姐。”   夕恒在红妙耳边轻轻说出这两字,温和的吐息落在对方耳侧。   下一瞬,她就体会到了师姐在微微颤抖。   化劲武者的感应能力,还能用在这种事情上面吗?   “怎么?离开我这么长时间,回来时就有些急不可耐了?”   师姐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状态,总之先调侃了下来挽回自己的威严。   “对呀,我急不可耐了。”   夕恒心安理得地的承认,围在师姐腰间的两手慢慢向上伸去。   手指碰在对方颈间衣裳的细带,轻轻向下抽拉。   咻一小声,红妙的衣裳领口就松垮了下来。   正当夕恒想要继续向下触碰胸间,解开更重要的一处细带时,被师姐抬手抚胸挡下。   “还在室外呢。”红妙无奈道。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嘛。”   夕恒见解绳不成,双手就落回师姐腰间,在对方宽松的粉白外衣上压出些微褶痕,静静感受着两人身体温度的互相浸染,气息的相互交织。   “师姐既然不让我碰这边,至少也要给我一些其他的来缓一下吧?”   夕恒在对方耳畔细声提议道。   “不要。”显然,红妙还没能进入状态。   “若不给点好处的话,本宫可要继续进攻了。”   五指慢慢靠下。   师姐连忙又把手挡开,而后无可奈何地顺从了坏师妹的说法,反手拥去。   四目相近,她的唇瓣轻轻点在了夕恒面颊。   “不够。”夕恒可不会被一个吻面礼喂饱。   “师妹可真坏呀。”   红妙也被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勾起了几分兴致,再度贴近……   几分钟后,红妙轻喘两下,抿了抿沾湿的唇瓣,作问道:   “明明先前回来时都未曾如此,怎得今日就……”   夕恒舔了下嘴唇,回味后才回答:   “上次外出的经历都平平淡淡的,而这次可是遇到了一场大战,完全不一样好吧。”   “金石之战么?我最近只在周边侍女仆从口中听说天梁兵退了,那边发生了什么?”   “现在哪是说这些的时候?”   夕恒可不愿意用正经话题打乱她们缠绵,伸出一根指尖在师姐胸腹轻轻划过,轻语道:   “师姐此刻只要看着我就好,至于其他事情,就抛在云烟远处。”   红妙沉默片刻微微点头答应。   夕恒浅笑了下,随后便搂着这位比自己高上半个脑袋的红妙师姐,便带着对方返回了主屋卧室。   ……   几番折腾玩闹后,她们勉强披好衣裳跑到浴房,遣散侍女继续方才之事。   直到加了三次热水,浴室里浑身湿漉漉的两名少女才昏昏沉沉地披好浴衣,互相牵着手指,又返回卧室。   红烛摇曳,扰动着的身影眷恋。   桌上插着只粉白两色交织的花朵,在火光的映照下隐隐显出着几分嫩意欲滴。   直到隔日午间,经历一日疲惫的夕恒才因太阳晒了屁股,慢慢睁开沾湿的睫毛苏醒。   刚刚睁眼,就发觉自己所拥着的美人也正看着自己,媚眼朦胧。   她还未来得及回忆昨日之事,又一只触感熟悉的手臂,落在了腰肢。   夕恒身子微颤,眨了眨眼,却见师姐眼瞳愈发迷离,又使身子贴来。   “等,等下。”   刚醒就又要来吗?   好不容易回到了一个相当安心的地方,又经历了昨天整日疲惫,她还想多休息一会,睡个回笼觉什么的……   可师姐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堵住了她的言语,落在肩膀的五指扰动下滑。   “诶?”   明明昨日她还是更为主动的那一方,可一觉醒来,就忽地换了个角色。   “师姐,我还想再睡会。”她小声提议。   “昨日师妹都未曾要我休息。”红妙师姐语气间显然有着些幽怨。   夕恒被捉弄地失了困意,不自觉地开始顺应……   从午间初醒,又到夕阳落下,她们才互相间停下了竞争似的嬉闹。   回过神来,都已经晚饭时间。   两人终于换上了正经衣裳,把自己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才一起前往主屋用餐。   今日,师姐特意拿了瓶樱桃果酒,等四菜一汤上齐,就不停地倒下酒水,好像硬是要将两人都灌醉似的。   师姐随着一杯杯酒下肚,动作间也已隐有了些恍惚。   虽然夕恒身为化劲武者,能够轻易抑制住酒水影响,不过气氛都已经到这,也就顺着师姐的心思,产生几分醉意。   勉强吃了个几分饱,师姐忽将酒水倒在了夕恒的面颊与胸间衣裳。   紧接着又俯身靠近,双膝落在地面,鼻尖点在颈部。   “师姐……”   入夜,圆月高挂。   银辉映入只贴了层轻薄白纱的窗栏,照得室内额外朦胧。   过了长久,两名躺在床上的少女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四颗眼瞳相对,怀有柔情波动。   夕恒瘫软着身子,快要两日下来的一切经历,着实使她心神疲惫。   虽然身体还好,但精神都已经被刺激地劳累过头了。   “之后,我们还是慢慢来吧。”夕恒呼出一口气。   “嗯……”   半闭着眼眸,快要睡着的红妙师姐放松着全身,点头的动作极其轻微。   很明显,她也已完全不想再动了。   “好累。”红妙再把脑袋向松软的枕头里塞了塞。   “那就好好睡一觉。”夕恒好像安慰小孩子似的,轻轻摸了摸对方头顶。   红妙以微弱的鼻音又发出了一个轻微嗯声,先拽了下被子,发现不能轻易拽来,就又把身子往有着更多被子的对方身上贴去。   夕恒见此还以为师姐到现在还有心思玩闹,身子颤了下又朝后挪躲开。   一身睡意由此消散,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快点逃掉的时候,红妙只是伸来手落在腰肢,没再继续捉弄下去。   夕恒呼出一口气,原来师姐只是要抱自己,而不是再做什么别的……   她放松心神,一只手搂在红妙师姐背后,轻轻梳理了下对方随意瘫散着的长发。   静默间,欲念已经得到满足的夕恒忽地想起先前刚回到院子里时,从侍女口中所听得的一番话,便出言细声问道:   “听侍女说,师姐在我回来之前这些天心情似乎好低落的样子,是想我么?”   她说罢,师姐只是露着平稳的呼吸声,好像都已经是睡着了。   “不想就算了。”夕恒吐了下舌头,有点失落。   “……想你。”红妙稍稍启唇,声息细微。   “可是想我的话,心情也不应该会变差吧?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可以帮师姐解决了,现在的我应该算是挺厉害的。”   然而说到这点,师姐却又假装睡着般,沉默了下来。   “师姐不愿告知,那就当我从未问过吧。”她以退为进。   然而对方还是没做什么反应,只有呼吸声渐变悠长。   夕恒本以为自己只要提及一下,就会得到如实回应……但实际上却没有如她所愿。   师姐为何要瞒着她呢?   不过既然不想说,就算了……   疑虑之后,她也闭眸放松身体,与师姐一起睡下。   两人身子不动,只有微微的呼吸声游荡在室内周边。   于寂静当中不知过了多久,夕恒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只是有个声音响在耳边,将她意识从弥漫的睡意里唤回。   “是因。”红妙师姐以气息出声:“我已知阒灭剑法中,作为重点的‘煞’是如何诞出的了。”   “嗯……?”夕恒意识朦胧。   若是之前未能寻得自己的化劲路途,更没能成就化劲,她对此必然会有着相当大的兴趣。   只是她现在都已成为化劲武者了,还管别的功法干嘛?   目前,其他的化劲武学对夕恒来说,最大的用处就只有汲取灵感借鉴招式了。   “如何?”夕恒声音朦胧,完全是对此没什么兴致的模样。   红妙只将这态度当做夕恒已经快要睡着,轻声继续讲道:   “煞从爱中来,乃是亲手杀死挚爱的心中苦楚练就,练就煞意之后,再修阒灭剑法,即可一日千里。”   “果然是邪功。”夕恒随意作答:   “那还是别修炼这种东西了。”   “不修了么,可这是历经艰险得来的,就这么浪费掉了……”   红妙有些惋惜,另外眼中神情,也增了几分复杂。   “数月摸索下来,我看出这阒灭剑法的剑意与血线剑法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或许,确实能有机会转修成功。”她抿了下唇,继续小声说出:   “以师妹你的天赋,只要将煞炼出,必然能迅速成就化劲……若只在血线剑上摸索推演,很可能究其一生,也会如曾经那些前辈般功亏一篑。”   师姐似乎是在做着劝说,但没有将自己的想法真正讲明。   “这阒灭剑法,乃是我师尊竭心十数年寻得的唯一一本适合血线剑修者转修的武功,日后我们两人再去寻找,恐怕就再难以寻得相似功法了。”   “没关系。”夕恒声音柔和:“师姐不必再钻研这门武学了,因——”   她还没说罢,却是被红妙师姐先声打断。   “等到将来,若师妹与我步入中年,也始终没能在推演化劲上有所成就,苦苦也求不得另外适合的化劲武学,那么……”   “因为,我已是化劲武者了。”夕恒也打断了师姐的话。   “……”   空气忽然变得寂静。   不知在如此昏暗的房间的当中,师姐看不看得见夕恒眼底一丝丝得意。   “化劲?”师姐迟疑之后,重复道。   “嗯。”   “没说错?”   “没错。”   “师妹没有骗我?”红妙接连问。   “我怎会骗师姐呢?”夕恒窃笑。   自从成为了化劲武者,她就很想见到师姐听闻消息之后的呆然样子了。   “化劲么……”师姐一瞬间睡意全无,被这消息惊讶地不轻。   “真的?”红妙又问。   “当然,要不要我证明给师姐看?”   “证明?要怎么证明?”   “嗯……师姐用力打我一下试试?”因为有着化劲护身,夕恒不觉得师姐能对她造成什么实际上的伤害。   “打一下?用力?”红妙迟疑道:“该不会师妹其实只是起了一些奇怪兴致,所以是用化劲骗我?”   “师姐在想什么呢?”夕恒扶额,不太理解。   “我最近解读武功心法时,不免看了许多书册,其中就有一部分较为特别些的……房中的,玩法?”   红妙不知道应不应当作此称呼,语气犹豫。   “总之你打一下我就是了,我有着化劲护身,你自然可以分辨出来。”夕恒拍了拍自己胸口。   “真要我打?”师姐目光有点奇怪。   “来真的,平时能直接击断肋骨的那种力道。”她甚至调整了一下自己体态,稍稍挺起胸膛给师姐做个靶子。   因为之前在金石城外重复读档,夕恒都用血线禁法切腹了上百次,自然不会在意这一点小疼痛。   “胸口不行的话,打肚子也可以。”她对自己腹部的忍痛能力还是蛮有信心的。   哪怕直接用刀将她腹部刺穿,都不会吭出一声。   然而听了这句话,红妙的目光却越来越怪了。   “师姐在想什么呢?”看出这点的夕恒满脸黑线。   “哪怕师妹确实有了这类古怪癖好,还是先以自轻微些开始才好……”红妙好像是在好心提醒。   “不信算啦!”少女啧了声,闷闷背过头去。   今夜,就不脸贴着脸睡了。   背对背吧!   红妙浅笑了声,气氛随之渐渐缓和。   “我相信师妹所言,毕竟师妹从未骗过我,只是难以明白,寻常化劲功夫需要数十年如一日的磨练才有机会突破……而师妹不过只是出去两月,是怎么成为化劲武者的呢?”对方转眼问道。   “运气。”夕恒打了个哈气,随意讲出一个自己想好的理由:   “我在金石城遇到了一名老人,他说我将来必然大有成就,对我念了篇叫什么仙仙经的绝世神功,听过一遍之后有所顿悟,也领悟到了更深一层的剑意,由此把握到了化劲。”   “仙仙经?”   “没错。”   红妙短时间内依然难以相信如此奇遇,不过夕恒都已说完了,她也就呆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总之,我现在已经是化劲武者了,就将那阒灭之剑抛在一旁吧。”夕恒简单道。   “嗯。”   红妙抿了下唇,似是有些失落。   片刻后,她枕着自己的手臂问道:“师妹如今可有其他要事?”   “有。”夕恒说这点时倒是毫无迟疑:   “在院中休息一段时日之后,我想去四方各地寻仙。”   “寻仙?”红妙眨眨眼。   她之前也曾想过,若是师妹成就了化劲,之后会做何事。   师妹乃是当朝帝姬,虽然游离在外,但身份并非作假,按照皇室的即位顺序,如今应当由她登上皇位。   但如今却被另一名帝姬占下。   若是师妹有幸能成为化劲,应该会立即开始发展自身势力,拉拢文武官员,夺回本属于她的皇位。   虽然此事必然会遇到众多艰难险阻,但红妙已经准备好竭心匡助。   但未曾想,夕恒师妹的目标不是成为皇帝,而是寻仙。   “我要寻得长生之法。”夕恒明白讲道。   之前做皇帝时,她曾在御书房里看过了卓铎仙踪传闻,知晓多个传说中有过仙人降世的秘境位置。   之后,若能成功从初晓手里夺回皇位,虽能更大范围地指使手下助她寻仙觅道——但在此之前,夕恒想先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一番,亲眼见识见识那几处传说中的仙踪秘境。   也许运气足够,自己就能够直接寻得仙法,步入仙途呢。   亦或者,能找到一处灵气不会飘散世间秘境,在其中不问世间外事,独自修行修道,证得长生。   虽然可能性不高就是了……   毕竟世间千百年来,无数文人权贵前仆后继地求仙问道,终究也无一人能成。   但她还是想试试。   如今这段时日,国事还算太平,天梁反贼已经因方天德之死飞快溃散,其他几处起义军大都不成气候,大赵官兵可以平乱。   北方颜朦国还未到南下侵略的时候,虽因税务多增民生多艰,若不更改迟早又会爆发起义兵变。   但目前来看,一片乱相的大赵,已经进入了一个难得的安稳时期。   这段日子,她想要用来去四方各地旅游寻仙。   至于寻仙之后的事情,她也已经粗略定好:   此时前往北疆军中,没有战事参与,难以竖立威望聚集势力。   等一年后,颜朦国南下侵略,大战开场,就前去北方找赵万里要个将军的职位,试着以从方天德身上得到的兵法秘籍打赢几场大战,立下威势。   若是不行,还可以直接用血海翻天之法为一场可以直接决定两国胜负的大战决出胜负,同样立下足够的威望。   之后,再以此夺得皇位。   这次读档,血灵石已经全部恢复,充斥灵光,随心可用。   有了血海翻天的力量,夕恒觉得在这凡世间,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成的了。   所以既然有了空闲,就先试着寻仙。   若是寻不到,当做旅行也好。   但师姐却对此好像没有太多兴趣:   “我听说……之前那名皇帝,就是因为寻仙问道,才让整个大赵国衰败至今。”   “我和他不同。”夕恒摇头。   赵乾元只是个失败者,寻了半生也未得仙法。   而她有着存档读档的能力,这种足以逆转时空的力量也许连真正的仙人都难以触及。   借由这种力量,哪怕仙途再难,她轮回百世,也必然能够以凡人之身,踏足仙道。   “总之一段时日后,我就会离开江宁寻仙,师姐可否愿意随我一同?”夕恒询问。   “当然。”红妙认真答应。   夕恒浅笑:“师姐就当做旅游就好,不必太过严肃。”   “旅游么……可需侍女做伴?”   红妙曾听说,那些大户人家出门旅行时,都会带上大批的侍女侍从近卫伴同。   “只要我和师姐两人即可。”   ……   此后数日,在与师姐的一同嬉闹之外,夕恒也抽时间整理起了之后寻仙,所要前去的几处地点位置与整体规划。   几次与师姐外出逛街,在江宁城各家杂货铺中买到了足够详细的地图,再翻过了神仙传说故事……   她将整理出的几处据说曾有仙踪的秘境,一个个标注在地图上,计划好行途路线,所需携带的物品等等……   等一月后,夕恒大致赢确定规划,便带着师姐离开了这个温柔乡般的江宁城小院。   两人在室内换好了一身轻便的武者劲装,包袱装满所需之物,腰间挂好长剑,戴上帷帽以白纱遮住面容。   包袱放在棕马背上,夕恒牵着缰绳领其走出。   “师姐,走了。”   她拿出自己绘制的小地图,手指触在距离江宁城最近的仙山——   “第一站是,古女山。”   人和山组成了“仙”。   传说凡人修炼得道、长生不死迁入山中,便被称为仙人,山也被称为仙山。   世间各地有诸多被称作仙山之地,只是不知,其中有没有仙。   …… 第八十三章、无迹可寻   古女山乃是三山连脉,三山立于西方,分别称为南北古女山与本古女山。   山脉下半部分草木繁茂,郁郁葱葱,但到了中上段,便少有绿意可见。   上方多水多石,水流纵横分叉,隐隐构成一张网状。   潺潺水声当中,两名腰间带剑的少女正踩着砌好的石阶一步步走上。   “师妹,这片地界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有仙踪的样子吧。”红妙师姐出言。   古女山距离江宁城不远,她们不过只走了十日便来到山脉脚下,沿着前人铸好的石阶登山。   上山途中,可见不少文人雅士,也会带着自己的随从热热闹闹地来此游玩。   阶梯路边,每隔少许路途,还能看到几处面食小店,甚至客栈酒家。   山间驻有诸多小亭供人休息,亭中还挂有不少词牌诗牌在微风当中摇摇晃晃。   旁边另有空词牌可用于在此作诗一首,挥洒文采。   入山可见重峦叠嶂的高山之前,有一巨石刻出古女两字,旁边又立有告示板自,上面所写赫然是景区介绍:   ‘藐古女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此地显然是一片相当热闹的旅游胜地,即便如今乱世,也有文人雅客集群前来游诗做乐。   以至于,这年代间,此地的客栈酒家都没有倒闭,仍是开放营业。   路过之时,还能听到有人召客吆喝。   甚至途中,还能见到地图挂在告示板上指明方向。   向南是北仙洞,向东是仙雾寺,再远处又有圆觉智慧宝殿,神仙庙,青风观等等……   这完全不像是会有修仙之人隐居的秘境,更像是一片发展相当不错的旅游场所。   按常理来说,出世修行的修仙练气士,应该不会居住在这种接近于俗世的地方。   而红妙显然是个常识人。   “嗯……”其实夕恒也觉得如此。   她来此之前,只是看过一些有关于的神仙传闻,于皇宫御书房内见了古女山这个名字,所以在地图上做下了标记。   但书上却没说,古女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游玩旅地。   夕恒方才在一处供人休息的亭中,已经默读过了多首文人所写的寻仙诗句,皆是叹惋仙不可得,寻仙艰难。   她受此感染,也已不抱什么希望。   “既然如此,师姐就当做是与我一起来此游玩好了。”   夕恒本也就没想着,第一次外出,就能寻得有关仙法长生的消息。   即便与师姐走遍大江南北也没见到,她也不会失意。   等到之后做了皇帝,再重新找就是。   “嗯……前面好像就是那圆觉智慧宝殿了。”师姐记着地图。   夕恒抬眸看去,就见一座覆着琉璃瓦,在日光之下显得有些金碧辉煌的殿堂挂在眼前。   踩着阶梯上登,穿过一处砖砌的孔洞,可见一座挂着灯笼的楼阁之前,有三座花枝向四方招展垂落。   一团团鲜粉的花团于高山长风之下摇晃,伴着那颗颗好似糖葫芦般练成一串的灯笼,倒是鲜艳。   青砖上涂了红黄两色的漆面,梁柱撑着楼台,宝殿大门敞开,其中隐约传来了些零零散散的念经之声。   咚、咚、   木鱼敲出悦耳的闷声,回荡在四方大殿,也遥遥传到了夕恒耳边。   “进去看看吧,问下这里有没有仙人踪迹。”   这里毕竟是处旅游胜地,殿堂大门正敞开着,旁边有块试图还刻着有关这一宝殿的介绍文字,想必也是欢迎外人。   夕恒踩上阶梯来到殿前,便见到一名身穿青衣的消瘦僧人持帚扫地。   大殿当中,又有一名披着袈裟的老僧人正坐在蒲团,敲木鱼念经文。   其白眉白须,袈裟表面有几处破口补丁,衣裳虽差,但模样却是精神饱满充沛。   当夕恒走进,对方正巧也将经文念罢,放下敲木鱼的犍稚回头。   见两人身影,他第一时间就将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两位女施主,可是前来上香礼佛?”   夕恒摇头:“我们来此寻仙觅道,你们在山上居住,请问可曾听闻何处有着仙人?”   “寻仙啊……”老僧人对此毫不意外:   “且问施主,寻仙为何?”   “寻得长生不死之法。”少女毫不隐瞒。   这世上人寻仙,几乎全是为了长生。   “想要长生,却也不必寻那缥缈仙人。”和尚温和道:“只要念佛诵经,朝真念圣,即得涅槃。”   “念经就能长生?”   “没错。”和尚点头。   “那你给我找来个三百岁的和尚过来证明一下,我可给你万两白银。”夕恒打了个哈气,完全没放在心上。   “涅槃乃是灭除烦恼,度脱生死,成就者,永离世间诸苦,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具足一切福德智慧,永离一切烦恼生死,成就圆明寂照之真心。”老和尚说。   “世上既然没有两三百岁的僧人,算什么长生呢?”   夕恒直白说:“这山中究竟有没有仙踪,若能指明一处,我可为你这佛殿捐上百两银子。”   “仙道所求成仙,佛法所求成佛,所谓佛仙亦无分别,女施主一身杀气浓厚,恶业浑浊,而佛法广大容人忏悔,一切恶业应念皆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可曾闻乎?”对方还在传教:   “施主不必捐赠银两,贫僧只想请施主上香礼佛,去染成净,再念几本经文,消去恶业,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夕恒只觉得自己听了一堆废话,于是没再与这老和尚多言,直接同师姐一起离开殿堂。   殿内,老和尚静静注目着她的背影,目光长久不挪。   直到背影远去消失,他立即收起了面容当中的慈善和蔼,招呼身旁一名小僧,低声讲道:   “此人虽易容变貌,但见其身姿体态乃是化劲武者,杀意汹涌凌然,想必便是传言中杀了方天德的大赵帝姬。”   “去青风观,告知黄眉山那几人。”   ……   前往下一区域途中,夕恒垂眸看了遍身躯模样,作声询问道:   “师姐,我现在身上杀气很浓吗?”   夕恒自觉只有拔剑对敌时,才会震出一身杀气,平时都是收敛着的。   但方才,那老和尚却是一眼看出了她身上杀气腾腾。   “有点?”红妙在旁仔细感应,确实能体会到丝丝冷意。   “唔……”   于是,夕恒又试着收敛了下。   自己是不是杀太多人了?   她不由得想。   以后,要不要少杀一些?   这想法刚刚升起,就被夕恒拨开。   “算了,随心所欲就是。”她没多在意,继续伴着师姐逛起这座高山景区。   游过神仙庙,仙雾寺,再走上十几分钟,即可见一座立在山壁上,名为神女宫的洞府立在眼前。   名虽是宫,但模样却是山洞,最多不过将洞口以青砖建得方正,外面又搭个牌坊,挂着两个没点燃的灯笼,看着鲜艳些。   神女宫旁有一木板,讲述有关于此的传说故事,说此地乃是神女得姻缘成婚之地。   踏入其中,可见一处洞房景象,红烛红纱做伴,缀着花团的床面绘有几幅鸳鸯游水与比翼双飞鸟的画作。   洞房中间,一个囍字环绕着鸳鸯图案,贴在平整的金色墙壁上。   周边山壁刻有文字,便是称道有情人终成眷侣一类。   夕恒不太在意,可红妙师姐进入之后却好像受到了气氛感染,抓来的五指更握紧了些。   朝师姐瞥了一眼,却见对方面颊已经泛红。   “师姐这样都会害羞呀。”夕恒调侃了下。   “走在这般情景下,总觉像是……你我要成婚了似的。”红妙小声讲道。   “都没穿婚衣呢,怎么像了?”但夕恒不觉得。   “婚衣?”红妙眨了眨眼:“可以穿吗?”   “穿一下又没什么吧……”   她刚说出口,却见师姐立刻点头道:   “之后我会准备。”   “……”   不知道为什么,夕恒总感觉自己恍惚之间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渐渐,时间略过。   天色从正午换到黄昏,见日色渐淡,两人下山找了个客栈住下,再随之登上南边的另一座山峰。   一天天随着每日的游玩消散。   至于仙踪,自然是没能寻得。   她也拿着灵石在灵秀高山当中时不时测试过,灵气会依然如常地向上飘散消失。   此地莫说仙缘,哪怕一点与灵气有关的事物都没有。   夕恒也没灰心,逛过一遍之后,就在客栈牵回马匹,与师姐一起继续向西南方向走去。   下一站是庐山。   ……   “嗯?什么东西?”   还未到达庐山,夕恒刚于途中一座城中酒楼住下,点好的饭菜还未上来,店小二就先带着一封青金色的信封,盛放在了她们桌上。   并说,这信封乃是一位贵客,特意要交给她的。   夕恒无视了旁边红妙师姐的疑虑与提醒,不管里面有没有藏什么毒药机关,直接将其接下。   棕黄色的朴素信封中部,一道红线当中写有三个粗厚的大字。   “英雄帖?”   夕恒撕开信封,从中取出其中一张折叠的熟宣纸。   其上字迹只有寥寥两行大字。   “天下大势,风云再起,变局席卷而来……广邀天下武林英雄人物,共商武林大计。”   “乙亥十月十一,于龙川武林水湖畔,敬候而待。”   后面的落款是——东黄眉山山主,黄烈。   “黄眉山主……”夕恒还是首次知晓此人姓名。   “写的什么?”师姐作问。   “黄眉山似是要召集武林众人,不知是要商议什么。”夕恒将手里英雄帖递去。   师姐接过,看过一遍后蹙眉问道:“他怎知道我们在这?”   “兴许是旅途当中有人认出了吧。”夕恒随意道。   “……你要去吗?”师姐迟疑问道。   “我可是被黄眉山通缉的血妖,还是大赵朝廷的帝姬,去了的话说不定就会被一堆化劲武者围杀,当然不会去了。”   “按武林规矩,此般盛会,东道主必要保证所邀之人的安危。”   红妙沉吟道:“不过如今天下正乱,武林江湖也乱,天下武者集结难免会出些事端,不去也好。”   她相当在意夕恒的安危。   “那便不去。”   夕恒没再理会这所谓的英雄贴。   师姐又提醒道:“这封帖子能被送来,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兴许还需再易容一番,遮掩容貌。”   “不必。”夕恒却说:   “与我有仇的天梁大军都已溃败,方天德已死,黄眉山总不能还派几名化劲武者来围杀我,为一个已死之人付出这么多,着实不值。”   “可万一……”   “若有人来,拔剑对敌就是。”夕恒捏起一块餐前糕点落在口中。   ……   两人行过庐山,之后又去了另一处传说有仙人画鹤的鹤楼。   两处都有着人间奇景,模样格外瑰丽,哪怕看上一整天也不会腻味。   但,所谓的仙踪仍是渺无踪迹。   传言故事说,庐山瀑布后有一仙洞,每每月圆之时,月光透过瀑布,可映出一副能够行走的路途踏空进入,之后即可见到仙人所留下的深秘壁文心法,修习法术,练气修仙。   但夕恒用血线剑气数次斩断瀑布,也未能见到后方石壁有任何一个洞口可以进入。   等到月圆之夜,那所谓的月辉长路同样是无影无踪。   皎白的月色就这么播撒在瀑布上,让上方水花闪烁出些微光点。   夕恒盘坐于瀑布对岸的崖壁,静静观看了一夜这月下美景,随后悄然离开。   “难道,所有的仙法故事都是假的吗……”   她渐渐开始怀疑。   但若是假的,世间有为何有着如此繁多的仙人故事呢?   “大概仙人都并非做假,只是他们都已不在……”   “就如一则传言所说,很久之前世间充满灵气,只要有着资质即可修仙问道,吐纳天地灵气。”   “但不知何时,天地间灵气都会自发飘散,没有灵气存在,自认没有修仙之人。”   夕恒默默猜测。   如果真是如此,那还真可惜……她没能穿越到这末法时代之前的世界,寻仙更困难了几个层次。   “仙人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踪影……传说故事就是其中一部分,灵石法术是一部分,我所要找的只是足够让我留住灵气,吐纳练气的那一部分。”   夕恒继续向南旅行。   来到鹤楼当中,见了门内最显眼的石壁绘画上,那只传说中仙人所画出的鹤,果然无影无踪。   但在夕恒向店家问起这一传言,对方却说:这片墙面曾确实有过一只会应客人掌声而起舞飘动的画鹤,不过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   百年间楼阁已经翻新数遍,几度转让,如今的店家早已不是之前的那一家族。   “百年前的事,又如何分辨出真假呢?”夕恒不怎相信。   之后,店家为她指出墙面上已经褪色的不少的图画,平整石头之上正有一块空荡之处。   这块石头,便是当年那只画鹤停留之地。   现在仙鹤消失,所以显得空荡。   这说法着实没什么说服力,但夕恒听对方说的信誓旦旦,也再度仔细看起壁画,盯着那片空荡之处许久,也隐约有了种失衡感。   画中平石之上似乎本应有着什么东西,只是现在不见了。   ……   自夕恒带师姐离开江宁城,已有三月。   这期间,她已游过了大赵内地多处所谓仙山。   自东向西,她已接连登上过天门山、玉树山、金陵山、昆山等等……   但结果显而易见,正如这世界上其他所有其他的寻仙之人,夕恒始终没有收获。   只是在此期间,与路上所遇之人询问仙踪之事,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传闻故事——多到都可以编纂成一本书了。   例如:曾有人见仙人居住在西南方向的世间至高之峰,常年与雪色做伴,不食不语,在山巅雪崖边上受冷风吹袭,却毅然不动,一次打坐冥想,便是数年时日。   夕恒听闻,只认为是有人爬山,在接近山顶之时看见了一名保持着盘坐模样的死者尸体,误以为那人是在的打坐冥想,所以大加惊叹。   此事流传下来,也就成了仙人传说。   因为自己也随着传闻寻仙数次,她只觉这些越来越假,听一下就算了,不必再行走千里前去验证。   行途之间,夕恒在马背上默想着:   “一人独行实在难得仙踪,此途之后,还是等登上皇位,让手下助我寻仙问道吧。”   “如今,宫中御书房里所记载几则传闻秘境都已去过,只剩前往最为麻烦的一处验证……”   “东方,崇海仙岛。”   在陆地上找不到仙人踪迹,去海上兴许能有些机会。   “不过,那座传说中的仙岛,距离陆地实在很远,小船难以渡过崇洋……想要去海上寻仙,要有一艘大船才行。”   “也不知几百两银子,能不能买到大船。”   “买不到的话就去抢一艘,不过我也不会开船,嗯……”   少女细细思索。   片刻后,她忽地想起,自己还有几名敌人没去讨伐。   先不管不知所踪的黑凌刀主,她身为大黑暗天宗教主兼圣女,与净明宗的赤天神女自然是敌人。   正巧,对方正在沿海地区起义造反。   据说其手下反贼大多都是渔民……大概会有船只可用。   就算那赤天神女没有,世上总有人有,到了海边也能直接夺得一艘。   距离颜朦国南下侵略还有几个月,夕恒打算继续寻仙。   既然陆地上寻不到,就去海上寻——   少女轻轻点头后,从腰间拿出了自己的小地图,发现上面根本就没有绘制沿海的部分,便直接将此丢弃。转身从马背包袱里抽出一副大卷轴。   这是她花费重金买到的大羊皮地图,其上详细描绘了整个大赵的疆域,也绘有沿海的部分。   卷轴打开,扫过一遍就见到了传言当中被赤天神女所占领的两片州域。   “师姐,可愿与我一起去杀反贼?”她立刻道。   “不是说旅游吗?”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红妙都已经有些习惯夕恒心思的迅速转变了。   “杀贼旅行两不误嘛,我作为帝姬,总归还是要做些本分事情的。”夕恒随意找了个借口。   “师妹到哪,我便跟在哪。”红妙许诺。   “途中可能会有危险。”   夕恒还不知晓赤天神女手下的战力如何,究竟是强是弱,有没有能够与她匹敌的化劲强者存在。   “只要能与师妹一起,再怎样的危险都没关系。”   “那到时候,师姐可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夕恒说这句话时,模样看起来相当随意:   “若是此途师姐遭了意外,我自己也不活了。”   “别这样说。”但红妙师姐似乎不太喜欢这种话:   “哪怕我出了事,师妹也必要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么……”   夕恒浅笑了下:“我答应师姐。”   读档应该也算是活下去,不算违背师姐心愿。   …… 第八十四章、红紫乱朱   长路漫漫。   从大赵西南方向返回中部,除了遇了不少不长眼的匪盗之徒,倒也没有遇到太多麻烦。   路边寻常匪盗,只要任意挥出一道剑气即可解决。   不知不觉,夕恒又回到了秀江边上,继续乘马东行。   沿江路遇诸多城池城镇,天梁的大军溃败之后,这些城池都过得安稳。   虽然民怨仍旧诸多,但至少已不像先前那般战火纷飞,不必颠簸流离,如梗迹蓬飘。   过桥跨过秀江,夕恒先去了趟金石城。   既然决定要攻伐赤天神女,自然少不了她的黑暗天宗在场。   净明教与黑暗天宗生来对立,这一途中,也能顺便扩张一下黑暗天宗的威势与影响力。   马蹄踏在金石城门前,两名少女静静环望周边。   距离当初的攻城大战已经过了四月,可城墙前仍留有不少血痕血迹。   地面都好似饮过鲜血般,黄土被染得鲜红近黑。   战场之外的其他地方大都重新长出了青草嫩芽,周边原本被焚烧殆尽的树林也逐渐重新露出丝丝生机。   但这片战场中心,却是一根黄草都没能长出,荒芜好似沙漠。   与周边孕育着生机勃勃的土壤相比,这里显得额外诡异。   乌云之下,红妙师姐见着地面一道道狰狞的血痕与兵戈痕迹,下意识更向夕恒靠了靠。   “当初那场大战,原来如此激烈吗……”她轻声问道。   “还好吧。”夕恒心里没什么波动。   再怎么惨烈的场面,重复看过上百次,任谁也都会习惯了。   “……”红妙有些后悔自己没能强硬地跟着夕恒前来,万一当初对方受了伤,她也能做些照应。   这片城门前没有守卫,也不会再有任何势力会将这种已经快要被烧得遍地废墟灰烬的城池放在心上。   最多只有些拾荒者,偷偷摸摸地进来翻找废墟。   夕恒看着挂有诸多火烧灰痕而无人清理城门拱洞,又看去城池当中的一片寂寥,默默行走向前。   虽然城中已经遍地都是灰烬,但道路仍是之前的道路,她们都还熟悉。   “这才没过几月……就都变成了如此模样。”   师姐还是首次见到这遍地废墟的金石城,进入后就不断环顾四周,眼底显着些许哀伤意味。   那些她曾经作为剑院师姐时,与其他师妹一起闲逛过的店家楼阁,此刻都已被烈火焚成片片废墟,见不到先前繁华模样。   视野当中遍地都是灰黑色的坍塌废墟,红妙于是下意识问道:   “你我要找的人,会不会已经搬走?”   来时,夕恒只是对师姐随口说了句要来此领带一些人一同前去东方沿海对付净明宗,没有详细说明黑暗天宗的事情。   虽然自己的确算是个邪教头子,但夕恒不希望师姐用别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安心,会在的。”   她曾下令让黑暗天宗以金石城作为根据地,作为圣女兼教主,她的命令是教徒必要尊重的。   不遵命的人,早就被杀的差不多了。   “嗯……”   红妙师姐还不知道情况,只是安稳跟随着。   两人穿过城里条条道路与街巷,路面没有多少废墟挡路,似是已经被清理一遍。   来到曾经的中城后,夕恒看到废墟当中有着不少衣装破烂的大人或小孩各自背着包袱或竹篓,拿着手杖在废墟里拾荒。   搜刮到铜板碎银就塞进衣兜,寻得未烧干净的棉被绢布之类,就用力将烧焦的部分扯断,再把完好的部分塞进包袱篓子。   厨具农具、朴刀锤子,铁块黄纸,或瓶罐碗盆……只要能派上点用处的东西,都会被收集起来。   马蹄渐缓,夕恒看见远处废墟中,有一名背着篓子的小孩拔开木板找到了一具烧焦尸体,却是没有畏惧,只不慌不忙地呼喊远边大人。   待到大人来了,就一起将尸体扒出废墟,用白麻布裹着抬去远边。   那方向正有浓浓的黑烟上飘,不知是正烧着什么。   夕恒估算了一下,那黑烟飘起的地方,便是她准备要去的黑暗天教坛。   “是在焚烧尸体吗……”她靠近过去。   黑烟的距离不远,稍微加快些速度,走几分钟就到。   黑暗天宗教坛之前,正有一座座巨大的黑铁盆鼎撑在地面,上方盛放着许多形状不一的木炭,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扭曲狰狞的尸身被投入其中。   用来耕田的三股草叉被磨得极为锋利,好似叉垃圾般将一个个尸身叉起,高高抛入火堆当中。   烈火再度裹满了这群烧焦之人的全身,继续灼烧起干瘪的皮肤与脆弱的骨架,直到整个身躯也被烧成渣滓。   多座巨大的火炉一旁,正有一位身穿蛇纹紫衣,头戴扭曲冠冕,装扮庄重模样奇特之人握着手中转轮,不断念叨着什么。   “天下本暗于冥冥,天地终幽于冥冥,生命反冥冥而复向冥冥,逝者如斯夫入暗……归大冥冥日太母,颇得宁为母温……”   转轮的嗡声与口中嗡声交响,此人气质之间隐隐透出了种怪异的神圣感。   夕恒在不远处听清了这些文字,片刻时间未能理解其中意味。   三个月以来,黑暗天宗似是已经将其他宗教都有的难懂经文搞了出来。   并且教徒们身上衣着装扮不再只是各种各样的粗衣麻布,而换做了表面有着蛇纹的长袍,或是披盖遮住全身,或是露出一个脑袋。   再伴着周边正烧着诸多尸体的熊熊烈火与人们古怪的念咒之声,倒确实挺有宗教的样子。   若不是知道这群人都是自己的手下,夕恒都要忍不住拔剑将这群好似正做着诡异祭祀的邪教徒一一砍杀了。   黑暗天宗的大祭司被她赠予了血灵石后,其外露的皮肤表面已绘上了多道血色条纹,面容不再平庸,气质也更增了几分静穆庄严,颇有着股不怒自威之感。   身居高位许久,此人各方面都明显已经有了许多变化,不再是当初那名只能在净火宗大祭司身边作为陪衬的帮手。   “祭祀。”夕恒打断了对方所念诵的经文。   黑暗天宗大祭司听了熟悉声音,转来目光,见是妖魔大人返回便立刻带着周身几名教徒朝夕恒鞠身行礼:   “圣女殿下贵安。”   “宗派发展如何?”夕恒直接问。   “尊殿下,三月以来,黑暗天宗已经收拢了诸多难民当中的手脚安健者。”   此番会面,大祭司也不再像是曾经那般激动,冷静作答道:   “新教众只需完成教众指令任务,即可带粮食餐粥返回,养活家人子女,其中佼佼者,可以升至副手管理十五人……”   “教中新设了四个堂口,并且每一堂口人数更增一倍,副手增至八人……如今金石城八大堂口当中,已有三千八百余人。”   “除此之外,再加上其他组织部分,如祭司、伙夫、裁缝匠人文人等等,教中总人数已近五千。”   “另外,周边几城如秀州、建昌、均明等地,吾等也已分派人员前往开设分坛,各地信徒众多,分坛人员也有数百上千不等。”   “不错。”夕恒觉得人数已经足够。   数月前的传闻中,东部沿海区域的赤天神女所领带的反贼人数也不过只有四千。   而她的黑暗天宗因在各处收取难民,势力已经扩展到五千余人。   “这些教众中,有多少能听命令,打些小遭遇战的?”夕恒继续问。   “回殿下,因一月前教中扩张时曾遇过净明宗势力,吾等与其发生冲突,于是堂主加练教众,如今教中已有一千余人能勉强摆出阵势,或者听令行军,但具体效果如何……却还不好定论。”   “一千?足够了。”   夕恒接下来主要是自己出手,就算这群人只能在后面当个啦啦队员欢呼鼓掌也没关系。   “我欲带人前往东方沿海之地,攻伐赤天神女建立的所谓大陈,灭了净火明教。”   “……”原本模样看起来还算稳重的大祭司显然呆了下,片刻后轻声劝解道:   “圣女殿下,如今教中乃是扩张之势,最好不要立即招惹大敌,等黑暗天宗扩张罢了,积蓄力量并做好钱粮储备,并练兵演武,再行军前去东方也还不迟……”   但夕恒不听:   “将这一千人叫来,让南堂主带队,明日启程随我东征。”   大祭司张了张口,迟疑片刻又说:   “可教中如今钱粮不足,虽刚过了秋收时节,所收粮食也只能勉强供给教徒日用,千人行军消耗甚大……还是维稳更好。”   “维稳?”夕恒嗤笑:   “你觉得我脑袋里有这两个字吗?”   大祭司此刻忽地想起,眼前之人并非他们所说的慈悲圣女……而是当初以一己之力轻易斩杀了数百人的黑暗天妖魔。   如果自己此刻不去遵命,恐怕不过多久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他这大祭司的高位,也会立刻被旁人所取代。   大祭司沉默片刻,只能遵命:“是,殿下。”   “这才对嘛。”夕恒点头:   “建了组织却不能按照自己心意来,那还不如不建。”   “妖魔大人说得对。”大祭司叹了口气。   “明日上午,我要见这千人规整立于院中,时刻听令。”   “遵命……”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大祭司憋着一口气没叹出来,便带着身后几名副手离开了这片焚尸场。   他们走后,师姐牵着马,掩鼻靠近夕恒。   “这边腐臭味道好浓。”红妙闷声说。   夕恒嗅了嗅,虽然黑烟浓郁,但她却也没那么厌恶这古怪气味。   不过既然师姐说了,她便绕过此地,进入教坛。   棕马鼻子哼哼地喘着气,似是也已被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气味呛到,来到这边才勉强松了口气。   “方才那人是?”红妙问到正题。   “黑暗天宗祭祀,我的手下。”夕恒简单道。   “手下?”   “嗯……先前来金石城时,被我以武力劫持威胁,替我办事的人。”   “劫持威胁了……整个教派?”   红妙有点不肯相信。   “运气好罢了。”   夕恒不愿就此多言,生怕师姐会转变了对她的印象,从乖巧可人又靠得住的师妹,变成什么创立邪教的大魔王之类的。   她自觉还是个好人。   虽然不至于像黑暗天宗所称的‘慈悲圣女’一般,但至少,做的大多都是好事。   “真的吗……”红妙总觉不太对劲。   师妹在她眼中,越来越模糊了。   ……   一日后,黑暗天宗的教坛大院里,上千绣有蛇形纹路的粗黑布衣的教众汇聚一同,整列排齐。   重新穿好一身整齐劲装的夕恒来到院中,检阅起眼前这些杂兵小将。   随意扫去一眼,其中明劲武者也就十几个。   只有那名堂主是个明劲大成,其他都是些小喽啰。   “好弱。”   夕恒看出,自己只需挥出一剑全力的横斩,即可将这些院中杂兵斩杀大半。   “请圣女大人吩咐。”   黑暗天宗南堂口堂主吴炼面对夕恒时,仍如之前一般战战赫赫。   其他寻常人也许难以感应到,但他这名明劲大成武者,可以明显感知到妖魔身上浓厚无比的杀意。   好似,对方是从血海当中杀出来的。   每一度见其瞥眼望来,他就能感到一阵恶寒爬在脊椎,颈间发麻。   如果这位妖魔大人出手,他绝对会毫无还手之力地死去。   “据说你们一月前,遭遇了净明宗的敌人?”夕恒先问道。   “大人明目,确有此事,吾派人前去东部均明地区建立分坛,在村落传教时,却遭到周边城里的净明宗教徒外出袭击,死伤七人。”   “如今把他们解决了吗?”   南堂口堂主吴炼听闻浑身一颤,连忙道:   “恕小的无力,近一整月小人都留在金石操练武人,还未来得及前去报复那一处净明宗分坛。”   “那现在正好试试你们的兵力,备好足够的后勤,安稳各自情况,用罢午餐就出发向东行去。”   “是!”堂主立刻开始安排。   夕恒返回室内用罢午餐,便带着好像已经变成自己的随从的红妙师姐,乘马离开金石。   后方浩浩荡荡领着千余人,皆身穿整齐纹样的黑衣,但手里兵刃武器却各式各样,大多都只抓着把粗糙朴刀,敌人只要稍微穿个木甲都难以砍伤。   而那盾牌,更是直接拿大锅盖子……   “总感觉只要十个大赵骑兵,就足以这群杂军击溃……”   夕恒行在前头,回头看着,心里逐渐起了疑惑:   “方天德到底是怎么将这样的普通民兵,训练成能够进攻大赵城池的民兵呢?”   要她来,可能需要努力个一年半载才行,并且途中训练方式还会相当严酷。   而夕恒也没心思去做这种事情。   攻打赤天神女,其实只要她一个人就足够了。   后面这群教徒不过只是些陪衬。   时间缓缓流过。   夕恒骑着马走在前头没觉得力气有一点消耗,到夜里仍是精神十足。   可后面随行的杂兵们,却大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   少女摇了摇头,命令众人就地扎营坐下。   黑暗天教还有几匹牛车,托着种种帐篷、粮草之类的用物,随在大军身后。   负责炊事的伙夫燃起炉灶,大大小小的帐篷扎成营地。   高洁的秋月之下,田野间仍有些萤火虫徐徐飘动。   师姐给夕恒端来了一碗粥点,也随夕恒一起坐下,望着前方大军。   “师妹如今所做,是准备未来争夺皇位?”   又是领兵,又是创办势力,身份还是大赵帝姬,又身处于当今这种乱世……   无论怎么想,结果都只有同一个。   “成了皇帝,才好寻仙。”夕恒的回答却是让她意想不到。   “欸?”红妙本以为,师妹想做皇帝是要还天下一个太平安稳,而非为了一己私欲。   “为了寻仙才做皇帝,那就很难是好皇帝吧?”红妙说。   “好坏又有何异?”夕恒目光扫向师姐面庞,平和道:   “只要能得到长生之法,是好是坏都无所谓。”   在她眼中,一切都可以重来。   只要能寻得长生之法,这一世做个昏君暴君也没关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等可以长生了之后,再有心思登上皇位时补回来就是。   凡俗之间的道德规范,在她眼里已经渐渐变得透明,难以因此再产生太多情感波动。   “……我觉得,师妹若是都能登上皇位的话,还是做一个能够体恤百姓万民的好皇帝才好。”   但师姐倒是个相当有道德观念的人。   “嗯,我尽量吧。”夕恒简单回应。   月色受一层薄云遮掩,渐变朦胧。   两日后,她所领带的黑暗天宗杂兵,已到东部均明地区。   称之为均明,是因这片地方中心有座名均明的大城,   这座城池先前未被天梁攻下,如今看起来倒还也算完整。   至少,比满目疮痍的金石城要好得多。   黑暗天宗人们来到后,便迅速开始于周边少有官兵巡逻管理的村镇开始传教。   但实际上,他们要做的却并非传教,而是为了吸引那所谓的净明宗前来。   净明宗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会是场埋伏,听到黑暗天教的行踪,就立刻带着上百人马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然而这边的黑暗天宗,却足足有上千名练过一两月的杂兵等着他们。   净明宗教徒同样是些杂兵,足足十倍的差距令其立刻溃败,纷乱而逃。   这场优势极为明显的遭遇战,夕恒也没出手,就在旁看着手下发挥。   黑暗天宗勉强列了阵势,盾兵在前枪兵在后,没有一股脑地直接冲向前去。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伤亡。   虽是直接拿下了百人,但自身却也损伤了二十几人。   夕恒扶额。   明明有着十倍的优势,布好阵势平推就能结束的遭遇战,还能打出如此战果。   对方当中最强的也不过只是明劲大成,普通人只要摆好盾阵围上去就是了,更何况大黑天宗内也有位明劲大成武者……   就这样还能被反杀这么多,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   “这种破战力,怎么才能发挥点作用呢?”夕恒摇头。   战后,经过随军的几名小祭祀的威胁与洗礼,被俘的敌人一个个反叛,给黑暗天宗教徒指明道路,说明他们的教坛总部是在何方。   令夕恒有点意外的是,这里的净明宗教坛不在均明城中,而是立在外界村镇里偷偷摸摸的传教,不敢大张旗鼓地入城。   毕竟他们的赤天神女还在造反,之前还与天梁有过少许合作。   净明宗在大赵官兵眼里也是需要剿灭的存在,难以进入大城传教。   夕恒听罢了几名净明宗叛徒所言,毫无顾虑地派兵继续前往,要一举击溃这片地区教坛。   因开场就打了胜仗,黑暗天宗军势已经膨胀,脚步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犹犹豫豫。   但在夕恒眼里,这群小兵目前已经无所谓了。   让他们去打净明教的军队,不过只是平白送命。   “赤天神女那几千大军,还是由我一个人来打吧。”夕恒默默下定心思。   …… 第八十五章、赤天神女   一日后,均明地区的净明宗分坛。   夕恒所率领的近千杂兵,已经以突袭之势,将这片地方拿下。   这里毕竟只是座分坛,其中可战之人又已于先前于周边村庄的一场遭遇战中溃败,如今教坛里所剩的,基本都是些杂务人员与新招来的信徒。   其中虽也还有几个明劲武者,与勉强能打的小队人马,但他们都根本无法抵挡黑暗天宗军兵的进攻。   只要看到来袭的军势,立即就会望风而逃。   而留下的教众,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这片净明教分坛总人数也不过三四百人,除去逃窜者,现在教坛里所剩的教徒、祭祀人员、杂务侍从仆从等等全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余。   面对千人的刀兵棍棒,自然只有投降这一个选择。   现今,被大黑天宗占下的净明宗教坛广场,已经规规整整地跪了两百余人,皆是俯首在地,不敢多言。   黑暗天宗军兵摆出阵势,围在周边。   连续两场胜利,已让这群杂兵拿捏不清自身能力,各自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精兵良将,变得斗志昂扬。   不过士气高点也好——坐在旁边屋檐上的夕恒默想。   希望后面他们直面赤天神女的大军时,不会像是今日敌军这般望风而逃。   只要这群杂兵,能坚持到敌人冲锋时才溃逃,她就很满足了。   夕恒目前对自家教派的杂兵,也就这点期待了。   少女悬空的双脚微摆,随意听着下方随军的传教人员对这片净明宗分坛人员的传教洗脑。   净明教信徒们见了黑暗天宗的大军攻进来就立刻俯首投降,倒是没死几个。   投降之人,自然是不杀的。   不过,既然不想死,这群异教徒就必须转变思想,归顺于大黑暗天天母。   于是,随军的传教者们面对两百余名跪地之人开始宣讲起黑暗天宗教义,将他们所信仰的净火明尊贬低为的大黑暗天母救世时所吹走了一堆火焰。   “天地开辟之时,四极崩坏,九州碎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焱不灭,水浩洋不息,猛禽恶兽残害万民……黑暗天天母吹息永燃火焱,将其推至崇洋远端……火焱中聚出白色净火,便是你等所信的净火明尊。”   “净火因受驱而仇恨天母所以诓骗世人言说天母乃是邪神……大黑暗天实为众生之母,汝等受奸邪匡害,必要迷途知返!”   讲过几遍,就让下面跪地之人将教义复述出来。   虽然这群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教徒都背的驴唇不对马嘴,但只要复述出了主要意思,就可让人蹲下休息,不必一直跪着。   过了会,传教祭司又开始讲起其他的教义内容。   自夕恒离开金石,几个月时间,黑暗天宗在教义方面,显然已经相当完善。   传教途中,也会遇到坚定些的净明宗教徒反抗。   但只要将反抗者拖出去砍了脑袋,余下俘虏就会变得异常顺从——复述黑暗天宗教义时的喊声,都增大了不少。   渐渐,将教义念完之后,领兵的堂主便带人逼净明宗教徒砸碎神明塑像与标志。   一套流程循序渐进,逐渐让他们突破自身底线。   片刻后,此地有关净明宗的标志都被砸碎,变成大大小小的石块各自聚在一起。   原本坚信净明教的信徒们,眼里已变成一片死灰。   而那些新入教,还了解不深的成员,则满眼都是迷茫朦胧和惶恐,内心倒是不怎么挣扎。   无论要它们做什么,都会直接动手去做。   不过多久,净明教分坛当中这两百余人,已都被教育了一遍。   夕恒在此地休息一夜,带着黑暗天宗继续踏上行途,讨伐向东方沿海的赤天神女。   走前,她令人在此地留下了一本教义书,要刚被强迫着洗了一遍脑袋的前净明宗教众在此传播黑暗天宗的教义,改为黑暗天宗分坛。   简单甩出几招震颤人心的剑法竖立威势之后,她又说道:   若是之后返回时,这群教众未能在此地传教千人,或是逃了,大黑暗天必将降下惩罚。   至于这威胁究竟能不能有效,她自己其实也无所谓,只不过是恐吓一下。   夕恒又不是真正的妖魔,会因一句话,找到每个不听命令的人,并将其杀了。   作罢,她随军离开。   ……   行走在平坦官道,黑暗天宗杂兵自从金石城外出直到现在,也未遇官兵巡查。   大概是因这片地界的官兵,已因先前天梁反贼乱军的侵袭而变少了许多。   不过就算有官兵队伍前来巡查也无所谓,只要直接报出黑暗天宗的名号,并说明一行人是要前去东部沿海,攻打反贼赤天神女。   无论官兵信或不信,不过寥寥十几人的驿站巡逻队伍根本没能力将黑暗天宗教众拦下,最多不过向上通报一声。   依照大赵在东南地区较弱的影响力,也组织不起军队与她作对。   官府哪怕要出动五十个乡兵,都需要接连审批,拖个十几天才能得到答复。   除非旁边就有军部驻扎,不然上千军兵不会受官府影响。   更莫说,军队与朝廷其实也乐得见邪教交战,还能顺便为他们缓解一下东部沿海的压力。   于是,这一途异常顺利。   经历半个月时日,夕恒带领千人队伍走过了三个州域,又平了两处净明宗的分坛。   要找敌教分坛着实简单,只要到了地方,随便打听一下有关净明宗的消息,随后随着消息寻找信徒,就能顺藤摸瓜地摸清位置。   而敌人对这种突袭又是毫无防备,每次都是轻松拿下,俘虏起来跪地听讲,教训一番并摧毁净明宗,就离开继续行途。   渐渐,上千黑暗天宗的常胜军部,来到了赤天神女所掌控的大陈周边。   ……   东南沿海,明珠城。   所谓的赤天神女如今正端坐在由曾经官府驻地所改建成的大教坛中,处理她领下大陈的政事。   她虽只占领了两个半州,却早早定下了国号,如今除了赤天神女这个称呼之外,还自命为‘清溪王’。   此人一头金发,身穿着白金两色交织的长袍衣裳,面容皎洁端正也算是位美人,却没有这时代寻常女子家的柔美,反而始终保持着严肃庄重不可亵渎。   她纤长的五指抓握着细毛笔,正不断在眼前文书上写着什么。   还未写罢,外面就传来了匆促的脚步声。   步声飞快靠近,一名传令兵跑进室内,半跪下来端起双手道:   “神女大人,派去扫荡的王将军被黑暗天宗击溃,两千余人分散而逃,副将竭尽全力,却也不过只能收拢五百!”   “败了?”赤天神女停笔,淡灰色的瞳子落目在传令官身上,语气渐冷:   “两千对一千,如何败的?”   “回大人,黑暗天宗人群里有一妖魔!”传话者紧张道:   “王将军放话之后领兵冲阵,未至半途敌军便已开始溃散,但突然就从中杀出红衣妖魔,横来一剑就有血光,接着数十人胸腹分离,军部慌张失措,那妖魔又冲来斩了上百,王将军也被其自千军之中斩下首级!”   “而后四方皆喊妖魔二字,众将心想妖魔怎是凡人能敌,只有神女可能战胜,于是全都慌忙逃回——”   “妖魔?”她蹙起眉头:   “原以为黑暗天宗不过只是个巧借了名头与我相争权利,如今看来倒有些模样,真是那大黑暗天的凡间宗派么……”   片刻后,散着金发的赤天神女又道:“再多讲些那妖魔模样。”   “是!”传言者先前就曾经历战场,心里自然忘不了那一番恐怖情景,用尽自己所识文字,努力将其描绘出来:   “那妖魔一身红衣,手持着双剑,一踏步就过百米,挥剑即令人头飞起,黑发沾血飘荡,所过之处便是血雨……”   他磕磕绊绊地讲了几分钟,赤天神女则在旁面色愈发阴沉。   “如此说来,遇了妖魔,王将军兵败也是自然……你方才说她五指能长骸骨?”   传言之人连忙点头。   “那确实是一邪法,只是不知这只妖魔是从何而来……按照史料记载,妖魔不应只单单存在一个,只要出现,就该是成群成片。”   她按了按太阳穴: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血妖传言,这血妖兴许就是领带黑暗天宗来袭的妖魔。”   “神女大人可能退治妖魔?”   传令者见神女只是有些烦扰,而毫无慌张失措,期待问道。   “不过妖魔罢了,吾等净火明教中法术,本就是用以斩妖除魔。”赤天神女轻呵一声:   “妖魔竟敢伤吾军部,毁吾教坛,传我命令——明日清晨于明珠城前集结军部,便启程攻打!”   “是!”   “另外。”赤天神女说罢妖魔之事,问起在她心中更为重要之事:   “我斥巨力巨资所造大船,现今进度如何?”   “回神女大人,如今大船船体虽已构成,勉强能够入海……但只用半年时日紧急构造,木料木材干燥不足,质量稍次,最多只能用上两三年就会生腐松动……”   “足够了。”赤天神女点头道。   “待我斩杀妖魔之后,便将大船落水,择日便启程航向远东,渡过崇海,前去传说中净火明尊所掌界域。”   她领人造反,不是为了苍生百姓,也并非是为了让自己手下过的更好。   她如今所行一切,都为了搜刮聚集资源,调控万民之力,为她造出一艘世间罕有的巨大船只,以此跨越崇洋,去往远东传说中的净火明尊所在之地。   赤天神女说罢,将目光移向一旁长案边角。   那里,正静静盛放着一本泛着微微金光的书册。   书本表面封皮层叠着的火焰燃烧般、扭曲而又均匀的花纹,封皮上写着四字。   “炽灵天法。”   ……   前段时间。   明珠城西方两百里开外,已经结束的战场中。   夕恒刚以一人之力解决了净明教的来袭大军,此刻正于尸体堆里静静用绢布擦拭着手中长剑。   剑上鲜血擦净,重新亮起寒芒。   少女收剑入鞘,环顾了周边一片熟悉的尸堆场景,不管不顾地挪动脚步返回到已经呆滞到不知该说些什么手下军部执勤。   “你们表现还算不错。”   尽管这些杂兵还未真正与敌军接战,就已经开始慌逃。   不过,至少他们溃逃时还算有个样子,没有发生人员践踏,八百人中没一人死伤。   至于为何只剩了八百人,自然是因在途中与净明教其他分坛的战斗里消耗掉了。   “我本以为你们第一眼看到对方军势时就会逃命,没想到竟然难能撑到对方发起进攻时才开始溃逃。”   夕恒随意道:“想来,先前那么多次积攒的胜果也还没白费。”   前方杂兵听闻此语,大多都起了愧疚之心。   领兵的堂主更是羞愧难当,张口不知应出何言。   “接下来与赤天神女的战事,你们就不必参与了,只我一人即可。”   夕恒虽是直言实话,但听在下方军兵耳中,却更像是讥讽之语。   但也无人敢就此反驳,只想着这次回去要好好练战。   “至于你等,在后面遥遥望着即可。”   说罢,夕恒转过身去继续向东前行,离开这片战场。   红妙师姐跟在后面,沉默寡言地望着周边数百具模样诡异恐怖,互相堆叠在一起的尸身。   她虽早就见过自己师妹的杀人模样,甚至上次还只直接以邪法将数百人练成了干尸。   但曾经那次屠杀,还能从夕恒的身姿动作当中看出一点生疏模样。   而到现在,却是变得熟练非常。   不知自己师妹当初离开江宁城的那段时日,究竟是杀了多少人……   ……   又三日后。   夕恒带领手下行在官道,还未看到赤天神女所居都城的模样,遥遥就见远处有一阵尘灰高高飞扬起来。   初时,尘灰当中只显出几个抓着高大旗帜的骑兵身影,而后,密密麻麻的人群便自后面走出。   比较靠前的士兵各自身穿纸甲,带盾带刀,比起夕恒带的杂兵明显更加强悍。   并且,后面军兵几乎源源不断,先是刀盾兵,又有长枪兵和弓兵。   最前头,有一名身穿白袍,随意飘扬着一头金发的女子乘在白马之上,相当高傲地遥遥望来。   夕恒抬手让后方随从停步。   远端不知数量究竟多少的敌军也慢慢驻足。   “来者何人。”她随意讲出一句标准的开场白。   “询问她人之前,应当由自身先报姓名。”   远处身穿白袍的敌将女子声音冷漠。   此人语调不高,声音却能轻易穿过百米距离清晰响在夕恒耳边,显然内力也是不弱。   “哦。”夕恒无所谓,随口回应:“吾为黑暗天教慈悲圣女赵夕恒,今日率领手下,攻伐你们净明教异端,斩杀赤天神女。”   “你眼前之人便是大陈清溪王,赤天神女陈凤火,吾之头颅便就端在此地,你取得下来吗?”对方丝毫不受威胁。   “看得出来你是。”夕恒打了个哈气,仍然满不在乎:   “你那本法术书带在身上吗?等你死了,我好拿战利品。”   “真是狂妄。”对方冷声道:“炽灵天法从不离身,你若想要,便亲手来取!”   “好。”   夕恒倒挺喜欢这种说话直白的家伙,只是不知道杀起来手感如何。   她轻跃下马,正要拔剑前踏,却被一旁的师姐提醒:   “小心,有些古怪。”   夕恒停顿动作,目光扫去,也看出了师姐所谓的古怪。   敌将袖口处,还有周边其他骑兵的手臂上,此刻都正隐隐亮着淡黄微光。   敌人显然做了迎击的准备,夕她于是先斩出一记剑气再说。   剑刃挥动,血光绽放。   化劲气血顿时迸发,化成一道不断扩展的巨大的剑气,先一步袭向远端骑马的敌将。   赤天神女眼看难以躲避,立刻抬起右手放出法术。   龙吟响起,火龙自她袖口喷出,迎面撞向波荡来袭的剑气。   火龙与剑气相撞,顿时迸出无数烈焰破碎,一同消散。   “嗯?”   见此,赤天神女却皱起眉头。   以她所想,这道火龙术应当突破剑气,直接砸进对方军阵才是。   “你是化劲武者?”   她仔细盯起妖魔模样,回想起曾经所听过的种种有关化劲武者的传闻。   渐渐,就想起了当初方天德身死后的流传故事,他是被一名身穿红衣,身份为大赵帝姬的化劲武者所杀。   那名帝姬,如今被江湖人们称为‘弑王剑’。   同时,她也回想起流传当中的大赵帝姬姓名。   她蹙起眉头,感到了些许威胁。   普通的化劲武者她也不怕,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能击败。   但弑王剑可并不普通,传言当中对方只是用了寥寥几剑,就将方天德斩于剑下。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单论剑法,弑王剑可能已有世间前五。   面对这种人,显然不能藏着掖着了。   她左手轻轻向上空轻甩,淡黄光泽闪现,其身周便亮起了一个由白光构成的护盾。   随后指尖一弹,一颗硕大火球便忽地自空中凝聚,以弓箭般的迅速,疯狂地撞向前端劲敌。   夕恒抬剑上挑将火球切成两半,继续朝那白袍女子削去。   嘭——   略过百米并遭到火球削弱的剑气打在对方身周的白光护盾之上,只是引发了一丝波纹,连一道裂纹都难以窥得。   夕恒微微眯眼道:   “你这法术……倒是挺正宗的。”   她的血海大法,都是些专注于进攻的术法。   而对方所掌握的法术,既有攻招又有防招,显然比身为邪功的血海大法要全面,明显更偏向正道正宗。   并且,看起来威力也多增几分。   不……也可能只是用的灵气更多些罢了。   夕恒默想——在杀死对方之前,她可以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法术。   “此乃少羲教宗飞升之前留于世间之仙法!仙法威力比之武道差别甚远,莫说只你一名化劲,哪再增一人,本王也可轻易击溃。”对方高傲回应。   “哦?”   难道说,所谓的净火明尊与少羲,都是真实存在的?   踏再挥出一记横斩。   对方冷哼一声,手心一转一推,掌心火光闪动。   随着一道火光扑去,剑气溃散。   “有点意思。”夕恒起了兴致。   “如此招式,我还能使出百次,但你体内气血恐怕不足以打出二十道招吧?这便是武道弱势之处。”赤天神女讲道:   “凡人以肉身练成武功,怎能与仙家功法抗衡?”   她自袖中抓出一块青蓝灵石,向着身前一抹。   一道的淡黄微光凭空显现,变做汹涌烈火,向夕恒呼啸而去。   …… 第八十六章、剑破万法   与赤天神女对战之时,夕恒忽地记起了一段血海大法上的细笔文字。   ‘武者练肉身之劲,修者练天地灵气,二者相差甚远矣。’   这一句虽是赵乾元所记的文本,但所说倒是没错,法术着实高于一般武功,只有化劲武者能够有效地将其抵挡。   夕恒面对着突然袭来的烈火呼啸,抬剑朝前打出一招剑坠血雨。   凌厉剑气撞向狂暴烈火,两股冲击互相抵消,在空中一同消散。   赤天神女毫无波动,继续抬起指尖亮出火球砸去。   夕恒再以剑气击破,续而又一道法术接连来袭,几乎毫无停顿。   恰如对方所言,打起这种消耗战来,法术更占优势。   哪怕她体内气血又比一般化劲更多,却也不过只能用三十招。   而对方手握灵石,不知究竟会有多少法术可用。   若在场的只是名寻常化劲,一直被敌人法术轰击纠缠,最后也只有落败一途。   不过这情况对夕恒来说却是无所谓。   她自己也有上百血灵石,就算以法术与敌人对拼消耗,也必然是自己这边更占优势。   她可不信,对方也有百颗灵石。   并且以她的剑术,只要能够近身交战,也自信可以直接斩下敌人头颅。   此刻以剑气对敌,不过是因为好奇,在试探下对方的法术罢了。   打出十招后,夕恒看出敌人的攻招花样也不算复杂,常用的只是三样术法。   一是将火焰聚以团状火球,抛向长空犹如流星陨石般轰砸而下。   二是从袖口喷涌出长条烈火,火焰可在空中化形为轮状的龙形,有着少许的追踪能力。   三是直接铺盖开大片火焰,贴着地面好似海浪般奔涌向前,扑向敌人。   这三种法术威力都相差不多,并且同样能够以一招剑气击破,对她没什么威胁。   夕恒看透对方的路数后,逐渐失去了试探法术的兴趣,长剑横斩破开来袭火龙,脚尖一踏向前突刺。   无数裂纹自地面突显,她的身影也随之化作了一道常人根本难以看清的红影,飞快掠过空中残留的星微火光,一眨眼便来到敌将身前。   赤天神女目光一凝,旋即捏起指法,将双手交叉。   数十点黄芒自其身周显现,条条火光线将光点相连。   下一刻,四周各个方向凝出的火焰线条一同忽甩,犹如长鞭般打来。   夕恒突刺同时挥出的剑气刚将面前的马匹头颅连着脖颈整齐斩开,第一道火光长鞭也打在了她的肩头。   炽热火光落在化劲防御,隐隐有一股热意传来。   但护体化劲终究还是有些用处,十数道火线长鞭,都没能将她衣裳打出裂痕。   “就这?”   夕恒忽地明白了当初自己对阵黑凌刀主时,对方为何会说她的法术只是些奇淫巧技。   因为护体化劲足以轻松将一道法术无视。   挡下之后,武者即可近身制敌。   即便对方的火法攻招,比血海大法的常规法术威力更大,但结果同样如此。   马匹倾倒,陈凤火只得踏起轻功朝侧跃起。   但下一瞬,刺剑已至。   嗡——   剑刃命中时,并未有刺破肉身的嗤声,也没有刀剑的金石相鸣,有的只是一阵怪异嗡声。   对方体表的白气护罩不断显着波纹,刺剑未能将其击破,只是使其显得黯淡许多。   赤天神女趁机再自袖口喷出汹涌烈火,借着这股推力飞快退离。   夕恒手腕转动,剑尖猛转,又打出剑气破开烈火。   还没等她注意起敌人身上护罩能否再挡下这一击剑气,周边其他敌军骑兵却是一齐朝她举起右掌,掌心隐有火光显现。   下一瞬,一股威胁的了冷意刺在脊梁。   夕恒目光扫去后方,便见十数道火焰一齐朝她呼啸而来。   她眼神一凝,体表所覆的护身化劲忽地震开,朝身周猛推。   来袭的烈火冲不破震荡的化劲,旋即消散。   以化劲破开火法后,夕恒回头看向落地的赤天神女。   对方不知何时已从腰间抓出了一把剑刃燃着的火光的长剑,一记上挑,斩开了她的剑气。   随即她将长剑松手,燃火剑刃竟未受重力影响,于空中飘荡起来。   “飞剑?”夕恒眯眼。   对方手腕转动,打在剑柄。   随即,剑刃立刻如离弦箭矢般刺破长空,以一个难以躲避速度来袭。   夕恒抬剑试着挡下,燃灼飞剑的轨迹却忽以超出预料的方式猛转,竟要在距离只差最后一米时将目标从她的胸膛转至腹部。   她只得继续将剑刃下压。   锵——   飞剑最终虽仍被挡下,但却也硬生生将她腹部的护体化劲撕出了一道裂口。   贴近敌人后,不过几秒,她的化劲就已消耗了两成。   “啧。”   夕恒意识到,眼前这家伙不像自己,只是个半路出家的法师。   她又有飞剑,又有灵石,还有攻防兼备的种种法术——显然是得到了一整套传承。   虽不知是有仙师教导,还是得到了仙人遗留之物,但总之是比自己正规的多。   夕恒弹开飞剑之后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直接作问道:   “你可是已经走上仙路,练气修仙了?”   赤天神女剑指转动,飞剑在空中轮转一圈,又对准夕恒。   她另一只手又捏了个指法,身上淡薄白气护罩又填充了几分色彩。   “此方天地灵之无存,谈何练气?”对方轻呵一声,剑指再压,飞剑来袭。   夕恒抬剑抵挡,对方飞剑又拐。   但怎会被同一种招式蒙蔽两次,早已预判了这一行径,肘部腕部同时一动便将其弹开。   “你说此方天地不行,难道其他地方可以?”夕恒眯了眯眼。   对话间,赤天神女剑指停住,也将攻势暂停。   “你不是大黑暗天的天魔吗?怎得不知?”她蹙眉作问。   “我丢了记忆。”   夕恒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你的大黑暗天与净火明尊存在于同一片界域。”   对方出言道:   “传说,那片土地就在崇海对岸,只要造出足够渡过崇海的大船到达那片灵气长存之地,皆可吞吐天地灵气,练气修仙。”   “你这妖魔便是从那片界域而来,不是吗?”赤天神女的似是希望她回忆起什么。   “是吗?”   夕恒又不真是妖魔,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情。   “罢了,看来你也不知什么。”对方摇头:“吾原以为你作为黑暗天妖魔,应当知晓那片仙域所在,还曾想将你活捉带去海上引路,但如今看来倒是没这必要了。”   夕恒抽了抽嘴角。   她这边,也同样是以为对方知道仙人秘境位置呢。   原来,这赤天神女也并不清楚,只知道个需要跨越崇海的仙境传说,不知具体位置,还想着要她帮忙去。   而传说不过只是传说,那地方究竟存不存在,或者现在还存在与否,都还说不定呢。   “接剑!”   赤天神女也已无话可说,燃火飞剑再度如同流星般划破长空。   夕恒感到几丝杀意,立刻开启心如止水,迅速捕捉到了飞剑来袭的轨迹与细节,挑剑弹开。   飞剑被打出片刻后再袭,轨迹缥缈诡异,令她有种正于剑法路数远超寻常的剑客对剑的错觉。   砰锵几声下来,力道甚大的飞剑竟没有丝毫削弱。   见飞剑再刺,一旁还有突如其来的火龙呼啸着来袭,夕恒动用剑心,对着飞剑再用了一套血海渡舟。   几招下来,剑心似是起了作用,燃烧着的飞剑竟在空中停滞了片刻。   赤天神女一惊,挪动剑指试图收回,飞剑却好似忽然有了不小的延迟般,变得格外难听使唤。   “剑心原来还能影响飞剑么……”夕恒默想一瞬,立刻转移目标将剑尖指向一旁白袍女子。   长剑后手蓄势,只一眨眼,便是迈步突刺朝前。   剑尖自推动一瞬破空震出白障,卷起劲风,连带有汹涌化劲奔腾。   “越音!”   上一秒她还在与飞剑交缠,下一瞬刺剑就已来到敌人身前。   陈凤火紧咬银齿,手中指法飞快变换,又聚出一道烈火喷涌向前——   “扑!”夕恒也在同时间催动手背血纹,血涌之术升腾喷发,撞向汹涌来袭的火焰。   火光与血色相撞,打出震耳嘭声。   刺剑将血色与烈火一同贯穿,带着化劲剑气喷涌而出,直直刺向眼前劲敌。   对方已来不及再做抵挡,直直命中白气屏障。   护罩虽能挡下两道一般剑招,但她的越音之剑比起寻常招法更强数倍。   刚刚与护罩相触,便可听得扒拉几声破碎响动。   白罩并未如之前般亮起剧烈波纹,反而直接被锋利剑刃贯穿刺破。   没了白罩的防护,眼看着敌人就将被刺穿心脏,下一瞬浑身却忽地亮起金光。   长剑就好似刺中金刚石般,难以再前进分毫。   “还有护体的法术?宝物?”夕恒蹙眉。   剑刃命中一瞬,对方手中不断变换的指法忽停。   她本以为是又有法术来袭,拉开距离准备挡下。   然而,周围却没出现任何变动。   “欸?”   然后,似是还游刃有余的赤天神女身子忽地倾斜。   扑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   顿时一片寂静。   “哈?”夕恒眨了眨眼。   自己赢了?   她还没认真呢……   仔细望去,倒地的白袍女子仍睁着双眸,只是眸中瞳孔此刻已经失去光彩。   剑心——   剑刃虽然斩不破敌人身上的层层防护,但剑心却可以无视这些,直接贯穿心灵。   方才那一瞬,敌人显然自信能够挡下夕恒一击,捏起的十指都已开始运转新的法术,后方飞剑也已经再度袭来。   但她虽能挡住剑刃,却挡不下剑心。   对方显然根本不知剑心是为何物,未将其算在拼杀当中。   只这点疏忽,便使其溃败当场。   夕恒倒没想到,自己首次与擅用法术的修者对战,结果会是如此。   “法术也不过只是一种力量,武道的肉身劲力与招式虽然不好对付,但足够精纯的武者之意却可以穿透防护法术,一击致命……”她自语道。   随着赤天神女倒下,飘在空中的燃火飞剑也坠倒在地,上方火焰渐渐退散。   周边,陈凤火所领带来的两千大军,也是愣在原地。   不知是应当救下倒地的神女,还是应该立刻逃离。   赤天神女乃是他们所信的天上使者,却在他们眼前败倒于妖魔手下。   信仰崩溃期间,数千大军当中,竟无人还胆敢上前挑衅妖魔。   他们大都是坚信着净明教的信徒,内心深深知晓,只有净火明尊的使者才能够击败妖魔。   作为天上使者的赤天神女都已在妖魔剑下落败,他们这群凡人又有什么能力与妖魔作对呢?   普通凡人都这么想,而其中的武者们更是不敢出手。   他们可深深知晓,化劲与寻常武者之间的差距如隔天堑。   更莫说,眼前这名妖魔并非寻常的化劲武者,还在江湖中也有着不小的名号。   若是上前,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数千大军竟一动不动,只愣愣注视着妖魔一步步靠近倒地的赤天神女。   然后,抬脚轻轻踹了一下。   “还活着么?”夕恒作问。   眼前名为陈凤火的女人身上可没有任何伤势,心跳仍在脉动,呼吸也还算正常均匀——只是睁着眼昏过去了。   昏倒的人,当然不会做出任何回应。   夕恒蹲下身拍了拍对方还算精致的脸蛋。   “我还有话要问你,至少等我问完了再死好吧?”   “……”   “啧。”夕恒摇了摇头,重新站起身来,环顾周边道:   “这里有医师吗?过来给她治治。”   净明教军兵不敢多言,其中大多数都开始慢慢退后。   自然,也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夕恒面对这种情况,有着自己的解决办法。   “我问此地可有医生。”她语调变得缓慢而沉重,右手所握的长剑慢慢抬起,对准前端军兵:   “再无人作答,我问一遍,就杀一个。”   她剑尖一顿,指向的是一名身穿全甲的将军。   虽然其身上都是拼凑,并且多有缺损之处,但已是净明教军中装备最好的人物之一。   夕恒不再抑制自己一身浓郁杀意,眼神一凌,杀气展开。   被长剑所指军兵顿时浑身一颤,冷意爬上脊椎,划过脖颈,似是下一刻颈间就将断开。   “有!有!”副将身受杀意浑身发冷,连忙喊道:   “快叫随军医师!”   后方传令官也立即喊是,一个个大声命令传开,军中走出了一名身穿青灰衣裳的老妇人带着木箱颤颤赫赫地走上前来。   “治吧。”夕恒打了个哈气,就在旁边静静看着。   “是。”   医师看了遍症状,勉强拿出一些醒神散剂兑水喂下,之后又掐了几处穴道,皆是毫无作用。   “这……这。”明明毫无外伤心神却已涣散,她之前从未见过这般症状。   “能治吗?”夕恒随意问了下。   “小人无能,神女也许需要修养些时间。”对方声音微颤。   “那好,就地扎帐带她休息去吧。”夕恒看出这群人已经失去战心,顺着形势问道:“你们净明教中,可还有人胆敢上前与我一战?”   周边军部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看来是没人了。”夕恒挪动剑尖指向,每指到一个位置,那边人就会退后几步。   “我给你们留一条活路,转信于我大黑暗天宗,愿意者就放下武器投降,不愿便继续与我为战。”   眼前军部犹犹豫豫,互相看着他人态度,既不敢作战,也不敢投降。   夕恒于是将剑刃重新转回,指在方才那名副将军身上:   “就从你先开始,要么拔刀与我交战,要么把兵器丢了,给你三秒。”   “三。”   待快要数到一时,浓烈的杀意已经将对方整个身躯全然笼住,丝丝渗入骨髓的寒冷使其再怎也无法下定决心拔出刀刃。   听到‘一’字之时,对死亡的恐惧瞬间压过信仰,此人立刻跪倒在地,连忙将腰间刀鞘刀刃整个丢在一旁,紧接着连忙喊道:   “俺投降!俺投降大黑暗天!”   “这就对了嘛。”夕恒将剑尖稍稍下放,借着他们的宗教观念,与先前投靠之人所言讲道:   “你们教义当中也说了吧?凡人乃是大黑暗天妖魔的后代,只要愿意归顺于大黑暗天,我也不会滥杀。”   “多谢妖魔大人!”   投降之后,这名将军已经没了脸皮,连忙顺应,并回头又喊向后方自己所带的军兵道:   “听到没有,我们都是黑暗天妖魔的后代,向妖魔祖辈投降又有何过错?这乃是认祖归宗啊!”   后方军兵听了,大多数也连连点头,一齐跪下并抛开兵器,只求保住性命。   他们也不过是因官府压迫而不得不加入净明教,所求的不过只是一条活路。   只要给了活路,其实无论信仰谁都行。   不过这种净明教的根据地,终究还是有着不少的狂信徒,见人们跪地,再也忍不住呵斥起这群背信弃义之人。   他们深知自己迎上妖魔只是送死所以不敢上前,但要他们动动嘴皮子放上几句恶言,还是可以的。   但这话一说出,夕恒的剑便指了过去。   血钉剑气精准命中一颗狂信徒的头颅,好似子弹般将其脑门打出一个豁口,硬生生栽倒下去。   这一下的威势,让犹豫着还未跪地之人立即弯膝俯首,也令狂信徒终于鼓起勇气朝她拔刀袭来。   接下来几分钟时间,夕恒好似修剪树枝般慢慢整顿好了净明教信徒,接连杀了近百人后,等这群净明教的军部足够稳定了,便让后面远处呆呆望着的黑暗天宗信徒前来,给这群净明宗教徒传播教义。   她静静在旁看着传教现场,至于已经昏倒在地的赤天神女,已经被送往就地扎好的帐篷当中治疗。   过了半天时日,外面差不多都已经传教完毕,帐篷里才传来了一点消息。   大陈清溪王、赤天神女陈凤火,在医师调理好的醒神药物之下,总算是恢复了一点意识。   不过其仍是头痛难抑,浑身难以做出动作,更莫说反抗。   “你醒了?”夕恒走进帐内,坐在病床旁边道:   “你手下都已转信投靠于大黑暗天,现在,你也是我的俘虏了。”   “……”陈凤火张了张口,喉咙里发出沙哑声音,并不清楚。   “我要问你一些事,你若能答得好,还能活着。”夕恒平淡道。“你是从何处得到这炽灵天法、还有灵石、飞剑与这些符咒的?”   在对方昏迷之时,她已将其全身翻遍,找到了法术书册,又寻得五颗灵石与六枚符咒。   其中一枚符咒已经破碎,大概正是此物挡下了她先前的一击越音之剑。   另外此人的灵石也与她的血灵石大有不同,其并非血色而是青蓝色,其中没有脉络似的条纹,更为纯净许多。   夕恒也试着用这种青蓝色的灵石使用了一下血海大法的法术,意外地可以兼容。   并且,以这种灵石放出的法术,威力还能更大几分。   其中灵气显然比血海大法更加纯净许多。   “……”陈凤火又沉默了许久来认清自己情况,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讲出:   “此乃我当年在一大户人家做丫鬟时,因偷偷开粮放仓救济困苦饥荒百姓,被关入牢中等死,饥饿困渴即要死去之时,在牢中角落石板下方寻得。”   “原来你还是个善人?”   夕恒先前还以为对方使用法术也需要献祭凡人性命,以为至少也是个无情之人。   “善恶又有何异?此世间善恶赏罚,声色犬马,财宝佳人皆是只能留于瞬息之间的虚伪之物……只有寻得大道一途是真。”   “我如今落你手中,杀刮存留,悉听尊便。”她叹了口气:   “只是,你似是也要寻求大道,在这上面,我能帮你。”   “帮我?怎么帮?”夕恒眯眼。   “我会尽上全力为你我寻得那片足以修仙练气的界域,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   陈凤火努力聚起精神与夕恒四目相对,眼里显着无法被动摇的坚定,继续讲道:   “若是将来真的找了仙域,请在那放了我。”   …… 第八十七章、扬帆起航   三日后,明珠城。   夕恒已将此地净明教总坛占下,门匾上的净明教三字也已被她换成了亲自书写的黑暗天三字。   她并未领手下们风卷残云般将此地有关于净明教所有标志神像都给砸碎烧毁,而是使其徐徐图之,潜移默化地引导此地民众观念,转变向大黑暗天宗的信仰。   如今,数个传教的队伍已经分派于城池各地。   为此事小小忙活了一段时日后,夕恒今日闲了下来,回到前净明宗总坛的书房当中,默默翻看起赤天神女的炽灵天法。   先前战胜对方时,她不过只随意将其翻看了一遍。   现在才是真正开始修习起上方法术。   炽灵天法当中大多是些火法攻招,不过也有小部分的保身法、变化法。   如陈凤火先前所用,能够挡下一两招化劲武者攻击的白气护罩,便是一种保身法。   此外,另有将三昧火团围绕周身,等敌人前来时可以随心以火团攻守的保身法。   还有播散出浓郁白雾,将自身隐于其中作为防护,或是封闭敌人目力的法咒。   存有灵气的白雾也有着迷惑心神的作用,可轻易使寻常凡人产生幻觉,也算是种适合于在传教中显迹的法术。   另外便是变化法,能够将自身容貌、五官体态等等发生明显变化,一次使用可以维持数日。   试用这招后再看去镜中,夕恒都难以再认出自己,只能从一些动作细节稍稍窥见。   除此之外,也有些愈合伤势,祛除病害的法术等等。   这本法术书相比于血海大法,其中法术的用途明显更为全面。   只是不知为何,这本炽灵天法当中所记,都是些较小法术,没有如同血海翻天那般,足以一下平定一场大战局势的强大术法。   “不过若是注入的灵气多了,地火之法兴许也能做到一招杀死数百人……”   夕恒慢慢翻看着书本,自语道。   想到灵气二字,她转动目光,盯在了一旁长案上,缴获的五颗灵石。   这几颗灵石大小形状皆类似,模样细美精致,好似最为极品的青蓝宝玉。   灵石表面没有分毫血色,也不如血灵石那般会隐隐散出古怪邪气。   “不知这些青蓝色的灵石,又都是如何炼出的……”   夕恒拿在手里一枚。   青蓝灵石除了外表更漂亮之外,其中所存的灵气也更为纯粹浓郁。   将其握着,能隐隐感到其中浓郁灵气。   若是将方天德以千人血肉灌注的血灵石中灵气称为一千单位,这青蓝灵石当中的灵气密度,至少也有三千。   另外一件战利品是把飞剑,只是现在夕恒还没学会如何驱使,难以评价其优劣。   她之前从未接触过这种灵器,所用的都只是些凡人兵刃。   飞剑表面看起来粗糙古朴,好似许久都未曾磨刃打理,剑柄处甚至还留有些微弱锈迹,剑刃更是连带着无数细微痕迹,并不锋利。   若不知道这是飞剑,夕恒大概只会认为是把老旧破剑罢了,扫过一眼就不会再看。   再然后便是五枚完整的符咒,其上文字歪歪扭扭,看不出其各自都有何效果用处。   夕恒将手中的炽灵天法翻过一遍又一遍,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几乎全用来尝试其中法术,耗费了三百单位的灵气,将这片教坛后院中的一块巨石都给砸成了一地碎块,才堪堪停下。   “火法的威力比起血海大法的血箭血爪确实更强一个层级。”夕恒自语道。   “不过,先前那女人能够发挥出匹敌化劲武者一击的威力,还是因每一招都用了上百单位的灵气……”   “一共五颗灵石,其中三颗完满,两颗已被用了过半……统共一万两千多单位。”   夕恒用自己的算法换算了一下。   “她当时所说的能够接连放出一百多招法术,倒也并非大话。”   试过火法后,她又将目光对准了那柄飞剑。   炽灵天法当中,也记有着驱使飞剑这一类法宝的术法。   不过她现在用着,倒是分毫都不熟练。   捏着剑指转了又转,最多也不过让剑刃抬两下头,剑柄依然垂着,连飞都飞不起来。   “这种操纵之法大概需要长久练习才行,幸好其消耗不大。”   练习时,夕恒记起被她所俘虏的赤天神女。   之前她自己钻研法术时没人可以请教询问,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   “也许可以让她教我法术和御剑,进度也能更快些。”   那个女人被她夺走了灵石与符咒,并以化劲伤到了手腕筋骨,就算她还在哪藏着灵石或符咒,也已无力催动。   现在,此人对她已没了任何威胁。   夕恒回想起先前俘虏时,对方所言。   赤天神女以协助她寻觅仙踪这个条件,换取了她短暂的性命。   但询问一番之后,夕恒原本对其抱有的期望也已渐渐消去。   因为对方虽有法术、灵石飞剑等等有关仙人的物品,但在寻仙这方面却也同她一样,只是曾听到过一些传说。   据说,只要向东跨过遥遥崇海,就能够抵达净火明尊与大黑暗天他们所在的界域。   那片地方,灵气不会向上飘忽流逝,而会长存于世间。   人们可以吐纳天地灵气,练气修仙。   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就好像夕恒先前游过的所谓仙山一样,那都不过只是些虚无缥缈,毫不实际的传言。   她自己也听过一些传闻,例如:崇海上有着七座相连的仙境岛屿,其上所居凡人都知晓天仙之事,都有机会拜入仙门,求仙问道。   “这些传说基本也都是假的吧……不过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过去看一看才行,不然连个目标都没有了。”   于是,夕恒已经同意对方所言,让她去追寻那个崇海对岸的传说仙域。   因陈凤火自造反的目的本就是利用手下帮助自己寻仙觅道,所以成势之后,就立刻命人建造起一艘大船。   现在大船已经建好,就差落水了。   被她俘虏的赤天神女,正在促进此事,即日就将启程。   夕恒前来此地目标就是为了寻觅仙踪,自然也会跟随前往。   只是……   少女目光微转,重新回望向主屋书房。   红妙师姐就在那边,为她寻找着此地有没有藏起来的灵石符咒,或是仙法书册。   夕恒犹疑一瞬,随后慢慢靠近。   ……   “师妹,果然还是要去寻仙吗?”   书房里,散着长发的红妙将手中寻到的一本仙迹传说放下。   指尖轻轻将鬓发拂至耳后,脚尖轻挪,回望过来。   净灰色的明亮眼瞳注目在靠近的夕恒身上,与其淡红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因已经完成复仇,长久未曾动用气血杀戮,红妙身为血线剑传人的凌厉杀意已经渐渐淡去。   现在的她,更像是名温香艳玉的女子。   若非的腰间长剑与身上劲装撑起了一点气质,大概不会被人看做是位武者。   红妙师姐面对起夕恒,气质只是柔婉静秀的样子。   “嗯。”夕恒自然应道:   “在陆地上简单寻了一遍,我还想去趟海上,不然难以安下心来。”   “可是飘扬航海,总是险象环生,更莫说要渡过万里崇海……此世间还从未有过谁能跨过崇海,还能再返回来。”红妙劝说。   她不想夕恒走太远,走去危险的地方。   “那我兴许便是第一个喽。”   夕恒浅笑了声:“说不定崇海对岸真的是仙境,去过的人就都不愿再回来了。”   “更可能的是,那些愿要渡海之人,皆已死在路上。”红妙摇头提醒。   “不论如何,我总是要去的,师姐。”夕恒摆手道。   她不会被师姐劝下,前来此地要说的,也并非此事。   而是……   “不过,我也知晓此途可能相当危险,所以,师姐这次就不要跟着了。”   红妙猜到夕恒会说这样的话,不怎意外,只是仍想劝下:   “明知危险,为何还非要去呢?”   “师姐是武者,应当能明白的吧?”夕恒反问过去。   不过她也看出,师姐自从复仇之后,不知为何,身上的武者属性气质就渐弱了许多。   恐怕,都已经很久没拔过剑了。   “虽说如此……却。”红妙轻叹道:“仙人究竟有什么好的?连你也非要去寻那缥缈无影的仙。”   夕恒浅笑:“成了仙人的话,我就能和师姐在一起很久了。”   “只要你我真心相待,无论时间长短皆可。”红妙师姐反驳。   “但我想要的,却是这一份长久。”   “……”   对方沉默时,夕恒抛出了自己的建议:   “师姐就先回江宁吧,我这一途很可能也会如以往那般什么都寻不到,等之后若能安稳返航,我会去找你的。”   “之后,会是多久?”红妙抿了下唇。   “也许百日,也许一年,也许更久。”夕恒也拿不准。   崇海不知有几万里也,乘船远渡,不知多少时日才能跨越。   大赵国内,从未听说过有人能渡过崇海,甚至有不少书籍都讲崇海没有尽头。   但身为穿越者的夕恒认为,这世界应该也是个圆球。   毕竟太阳是圆的,月亮也是。   只要一直向东航行,要么就跨过崇海,要么环绕一圈,重回大赵疆域。   总之,终究会有个尽头的。   不过,在海上总会遇到诸多麻烦,如海啸风浪等等。   不知赤天神女造出的大船,能否撑住。   若是在崇海当中沉了船,哪怕她身为化劲武者,也无法凭借轻功返回大赵……   所以说,倒还确实是有些危险。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方面的危险着实是要仔细考虑一番。   但对于夕恒来说,却没什么多想的必要。   不过一条命罢了,大海想取走就取走吧。   实在不行,等之后成了皇帝,就再造几艘更大更稳定的巨船,重新渡海一次。   总之,这次她是去定了。   ……   翌日,正午。   夕恒带着几十名自愿与她一起跨越崇海的大黑暗天信徒,来到了明珠城沿海部分的巨大港口处。   明珠城本就是沿海大城,其中本有不少大型船只。   不过今日,这些在常人眼中本就足够庞大的船体,对比起其中央一座六十余米长,可承载数百人、高挂着十多面收拢着的厚实帆布的崭新大船,显然黯然失色。   日光挥洒,落在缝缀贴死的各处船板上,将其整幅船体显现完整,仅仅只是靠着大小,便已经威武非常。   “不错。”   夕恒望着船只模样,看着前净明教的诸多舵工与班匠、水手,船工等等人员登上大船。   这座巨船,看起来倒确实是能够渡过大洋的模样。   “此船设了隔舱分水,哪怕有一处漏了,也不会如寻常船舰那般直接淹没。”旁边被她俘虏的赤天神女讲解道:   “诸多匠人也载在船上,无论是撞了礁石、或者遭到海兽,皆可立刻派人前去修补——一切为安全跨越崇海为要。”   “嗯……”夕恒轻轻点头:   “船舱之类都布置好了么?”   “自然。”   “为了防止你搞什么小心思,你我住同一舱房。”   她身为化劲武者,不怕这个筋骨受伤,无法施展法术之人。   顺便,同住在一起,也能让对方教教她飞剑之法与种种火法的用法。   赤天神女垂眸说是,似乎已经认命。   “走吧。”夕恒领带此人,与自己身后数十名黑暗天教的杂兵登上大船。   此行也不只有一艘巨船,旁边另也有两座不小的商船,与较小的多帆船只相伴。   号角响起,船锚被数十人一同拉上,巨帆随之展开。   西风呼呼刮动船帆,引着大船向东方远航。   夕恒站在甲板,靠在船舷,回望后方。   随着她遥遥远去,远端被越拉越远的陆地,受到层层薄雾似的淡白色笼住。   消失在天海边际。   ……   出海第一日。   夕恒在自己的舱房里取出备好的宣纸细笔,静静写起自己的海上日记。   在海上实在是没什么事情能做,上传后选好舱位,并简单了解了船上人员各自职务之后,她就闲了下来。   上午稍微忙了一会,再站在船舷望了会几乎就不会有任何变化的海景,听过海鸥鸣叫,吹过海风,就无趣地返回了自己的大舱房。   赤天神女也正留在这盘坐冥想,自从夕恒返回,就开始找对方不断询问炽灵天法的种种要诀,好似审问质询般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差不多全部领会,才绕过对方一段空闲时间。   休息了会后,夕恒又掏出飞剑,捏着剑指使其撑在地上左右摇摆,问那赤天神女要如何才能将之完好催动,之前那飞剑又为何能够燃起火光。   “你真是妖魔吗?”赤天神女看着夕恒,总觉对方虽会法术,但在很多常识问题上,却全是一点都不懂的样子。   “你猜?”夕恒卖了个关子。   “……”陈凤火沉默许久,望着对方一身凌然杀气,终究还是没有多言,顺从地讲述起有关飞剑与法宝之事。   ……   “原来如此,催用飞剑的全部能力还需直接以灵气灌入,并触动其中某一部分才可操控……像是按钮一样。”   因她们都并非修仙练气之人,自身体内没有灵气,只得以灵石作为遥控器般的中介,慢慢练习。   夕恒将灵石贴上,顿时飞剑剑刃即有烈火燃起,原本粗糙朴素、只有硬度高而并不足够锋利的剑刃粘上火光,立即就变得锋利无比。   火光所触之处,哪怕坚石也可直接斩破。   只是在这巨大木船上,夕恒不能多试这种火焰的杀伤效果。   万一火势止不住了,整座船沉下去,她的寻仙计划可就泡汤了。   因此,夕恒没在船上练习火法,习练飞剑也只是操纵方向剑击,不会催用灵气使其燃出火焰   修炼之间,日子一天天过去。   夕恒每日记载着自己的修炼心得,对所谓的法术逐渐有了些新理解,也随之慢慢进步。   而外面都过了五天,周边景象还是那种一成不变的平静海洋。   日光,云朵,还有海。   在船甲板上站着,所能见到只有这三种东西。   夕恒本来想着,在途中也找找那所谓的崇海仙岛,但莫说什么仙岛了,周边连一个小岛都看不见。   海域图上也没什么标识,只能由舵手凭借经验估算船只已经行了多远。   而在夕恒眼中,无论船只走得或快或慢,周围都是同一副模样。   大海,好似永无边际的大海。   “究竟要多久,才能跨过这片大海呢。”听着微微的海波与浪涛声,夕恒自语道。   “哥伦布横跨大西洋也就用了不到四十天……我这边横跨一次崇海,应该也不会过百日吧?”   若是航行途中没能找到岛屿之类的补给之处,船上物资也差不多能用半年多。   “如果能有个地图和gps定位就好了……”   ……   第十日,天色暗沉,乌云密布。   层叠的乌云将阳光遮盖,忽有大雨坠下。   大船之上水手相继呼喊将船帆收起,回到两舷和船艉架起长橹,多人一齐摇摆,继续为大船提供动力。   雨势虽然不小,但迎面刮来的长风却也没那么大,船下波涛并不剧烈,只会略感船体晃荡。   船工不停将坠在甲板上的雨水用木桶装起泼向外边,不断的呼喊声遥遥传来。   夕恒站在舱房当中,透过舷窗望着甲板上的繁忙景象,听着因船只晃荡不断响来的吱呀声响,啧了声:   “这般天气也会拖累进程欸……”   天上炸起一道闪电,映得世间通亮。   轰隆声随后传来,天灾伟力令众人都心神一颤。   “希望暴雨能快些结束吧。”   夕恒回到舱房坐下,静静观看起自己带来用于消遣时间的一些书册。   赤天神女在旁闭眸,安然不动地冥想着,似乎毫不在意外边雷鸣暴雨。   ……   五日后,大雨仍然未停,至多只会时不时会渐小一会。   小雨过后也并非风平浪静,而是又增了一阵狂风呼啸的磅礴暴雨。   巨船被波涛席卷晃荡不断,夕恒这几日来用于消遣的棋盘都已散乱不定。   大船在波涛中上漂下沉,无法与天地的威力抗衡分毫,只得随波逐流,任由飘摇。   阴郁过头的天气也感染了人的心情,夕恒仰头望着无边天色,只想着如果自己有能力将这团乌云击散就好了。   少女幻想起了自己练气修仙之后的事情。   传说中,练气修仙不只能够得获长生,同时也有着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力量。   …… 第八十八章、气荡舟鱼   起航第十七日,海上大雨大风总算消退。   平和日色之下,船上甲板满挂着种种需要晾晒的衣物,在海上微风当中轻轻飘荡。   夕恒重新踏回甲板。   湿润的地面还反射着太阳光亮,朦胧的天色远处隐有彩虹微弯。   七日的大雨,倒也并非全是坏处,至少给船只补充了不少淡水。   水手之前几日不断摇橹,也是把食物消耗了不少。   只以海钓捕捞难以填补。   食物就好似燃料般飞快消耗,同时推动着船只前进。   等东风转为西风,数层巨大帆布再度展开,令船只逐步加速。   夕恒向船上伙长询问了一阵船上种种状况,接着又返回了自己船舱。   在这船上,着实有着太多的空闲时间。   即便自己带了不少书册用于消磨时日,仍然常觉无趣。   若自己现在是在江宁城里,每日能与红妙师姐一齐游玩,或外出闲逛城池,怎么也不会觉得无趣。   她已经开始想念师姐。   “这种远洋寻仙太过浪费时间,之后就让手下来吧……”   ……   起航第四十日,船只依然未能见到任何一片陆地。   莫说跨越崇海,连座小岛都看不见。   碧蓝色的天海延伸至视野的尽头,一望无际。   “航行四十日,大多时候又都是顺风,哪怕有大西洋那么宽的海域也应该跨越了吧?”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可日月轮换四十余次,景象却只是一如往常。   在甲板上左右环顾时,时常会错以为船只一直停在原处,没有动弹。   只有上方巨帆的呼呼作响,还有船底的分开浪涛的沙沙声,能提醒她船只仍按照司南向东不断航行着。   “这片海,究竟有多大呢?”   夕恒很想知道。   可整个大赵国中,都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跨越大海,去到另一片陆地。   自然,也就无人能够告诉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船舱里都隐隐有点发霉的味道了……好想去岸上。”   夕恒随意自言自语了一会,慢慢从舷窗旁退开。   这段时日,她又将自己从净明宗教坛里带上船只的、有关于仙踪的书册多翻了遍。   几十本或厚或薄的书册上,所描写的仙人姿态格外令人向往,究竟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那种仙人。   “呼风唤雨,自在逍遥……”   因被这些书册影响,夕恒又试着拿出灵石,试图以道书上所述呼吸吐纳之法,将灵气吸入体内。   但无论究竟如何吐纳,姿势动作再怎么规整,灵气仍然会直接穿透躯壳,不与身体产生任何反应。   失落间,她向同居一处舱房的赤天神女询问:   “你说……如何才能将灵气锁住,而不使其飞离,由此练气修仙呢?”   “不知。”   这个回答在夕恒意料之中。   她本来也没什么期待。   毕竟,如果陈凤火知道该怎么锁住灵气,也没必要再建造这么大的船只,向东渡海寻找传说中的仙域了。   对方有能力练气修仙的话,当初落败之人说不定就换成她了。   “如果有能将灵气吸收在身体中的法术就好了。”夕恒轻叹:“为何没人研究这种法术呢?”   “天下万法之宗的导引术,便是吸纳灵气的法决。”陈凤火已经习惯了夕恒关于练气修道的常识缺少,平淡讲道:   “其他呼吸纳神之法,都只是以导引术为基,让吸收灵气的效率更高些。”   “导引术?你会?”   “如今大赵天下几宗道门之中,就有《大周天培元纳灵要诀》可学,此功便是由导引功长久演化而来的灵气吐纳之法,只需为他们捐上几两银子,便可请方士教授,比寻常武馆都更便宜许多。”对方提及。   “……但没用吧?”   夕恒得到灵石之后,也查阅过许多道门经典秘籍,曾就找到过几部练气吐纳之法,一眼看过去都好似是有些妙用。   但实际使用下去,却是半点用处都感受不到。   “天地间不存灵气,吐纳之法自然也都成了几张废纸,最多不过通畅经脉,稍微延年益寿罢了。”对方又说:   “而你我两人虽有灵石灵气,但哪怕用尽全力以吐纳之法将灵气吸入体内,灵气也会立即飘出体外,无法于经脉之间运转炼化,变为自身所有。”   “我知道呀。”   夕恒觉得对方说了和没说一样。   “若想锁住灵气,恐怕需要传说中的仙人阵法。”对方讲。   “你有吗?”   “没有。”   “……”夕恒深吸一口气,拦住自己的杀意。   “仙人阵法,你我就算有,也布置不出。”   对方又摇头说:“传说,阵法的布置需要‘神识’助力,而哪怕真正踏上仙途的练气修仙之人,也只有少数的强者才有神识。”   “锁住灵气才能练气修仙、而布置锁灵阵法需要神识、又只有修仙者才有神识……”   夕恒将这三个重要条件一一指出。   任谁都能发觉,这三个条件矛盾无比。   通过锁灵法阵来练气修仙这条路,已经被一个无解的死循环阻挡住。   “除非能寻得一位强大仙人,请他布置。”赤天神女轻叹一声。   “都找到仙人了,还要布置阵法干嘛。”夕恒吐槽。   对方点了点头,抬眸望去窗外,金发微微晃动,轻声作问:   “上天为何要收走天地间的灵气呢?”   “谁知道,也许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凡人修仙吧。”   闲聊了一会后,夕恒重新站起,到窗边望去下方。   水手船工仍在忙碌。   以她的目力,可以清晰见到,数十米外多数人眼中都已添了几分麻木落寞。   想来也是自然,毕竟每天都望着同一片景色,始终见不到作为目标的陆地。   再怎么乐观的人,也会因此逐渐失去希望,认为自己终究只会葬身在大海之中。   夕恒垂下眼眸,又回到另一侧的蒲团上盘坐。   阖上双眸,放松身躯,心如止水,剑心也随之催动。   大部分意识逐渐自现实抽离,来到了一片苍白的精神空间。   除了每日看书、与被俘的赤天神女闲聊或下棋之外,她每日也会在精神空间当中与心中的敌人交战,试图创造出匹配她化劲境界的新招式。   她最近这段时日,所用招式大多是些暗劲的血线剑法,只是将催动剑法的暗劲换成了更强的化劲。   此外,就是越音之剑之类。   先前几月,她与师姐在外的旅途当中,也在心里零零散散预想了几种新招式,但还没能将其完善。   现今有了大量的空闲时间,夕恒想趁此完善。   随着心念一动,精神空间的苍白场域填充上种种色彩,最终变化成了当初金石城外由火焰与弧月照亮的宽阔战场。   远端,代表敌人的模糊黑影飘忽不定。   这一次,夕恒没再继续使用妖魔模样的自己作为对练之人。   那道飘忽黑影逐渐庞大,凝成了身穿威武将军甲,背着暗黄披风,手持长柯巨斧的天梁元帅方天德。   因之前在持有剑心的状态下与对方交战了很多次,夕恒几乎已经完全看透了对方的所有招式。   自然也就能够以剑心将这道身影演化出来,作为心中的敌人。   少女端起架势,以双手握剑,架在肩前。   方天德开场便高高跃起,自空中轮转起手中巨斧,使其带着猛烈的化劲波动,飞快抛掷而来——   这一度,夕恒没再如曾经那般前突躲开飞斧,并旋身斩出剑气反击。   而是直直,以化劲强硬地顶了上去。   锵!   陨铁巨斧裹着劲风直直坠在剑刃,巨力令全身化劲完满的夕恒都难以弹开,双脚止不住得朝后的滑掠数米。   夕恒抓了抓发麻的右手,眼神一凝,再如对方一般直直冲去。   她所想创造出的第一个招式,与方天德的庚金刚煞斧法相似,力大势沉。   要完整创造出这般招式,当然是要硬碰硬,才会更有灵感。   在她剑心构建的精神空间,胜负与否皆无所谓,重要的只有经验与招式。   ……   起航第六十日,又一场暴雨乱风刮来。   巨浪不断拍击船侧,大船摇摇晃晃似要坠翻。   不知是不是因航行到了大海内部,这场暴雨比起上次也更加汹涌。   之前一次模样虽也轰烈,但船队之中无人伤亡。   可此刻,狂风与巨浪却是直接将一艘后方跟随着的小船掀翻。   其上数十人被卷进海里,在暴雨下好似沸腾般汹涌的海面不断大喊求救。   物资也随着沉船落海,因抢救不及,再加暴雨浪涛袭扰,数十个装满粮食或水果肉干等等维生物资的木箱木桶,最终只收回了五个。   这一度翻船就死了十数人,其余被抛绳救下的半数生者在登上船后更是惊慌未定,宛如死鱼般瘫在甲板大喘着气。   雷声轰响,将诸多气喘吁吁的人脸照亮。   远端,船伙长不断高喊船底漏水。   修补匠人不敢怠慢,这几艘船可载着近千人的性命。   如同世界末日般的黑云之下,六艘船只在海面上下浮沉,摇摇欲坠,   甲板上的人们难以保持平衡,甚至已经因古怪的重力无法走动。   夕恒也离开舱房前往甲板,想着如果又有人跌入海里,她能用轻功踏下船只救人。   可来到之后,只能看到人们好似抓着性命般紧抓着甲板上立起的一道道缠绳木柱,听到惊恐声与尖叫连绵不断。   到了如此谨慎惶恐的地步,没再有谁跌下船落海。   补匠结队带着工具跌跌撞撞地穿过船舱,来到裂出破口的船底,以木桶将水泼走之后,带着木板和艌料猛塞,连忙砸上钉子。   外界,道道巨雷打在距离船只不远的海面,震得耳鸣不断。   同时,巨雷的亮光也将船下的一道庞大黑影显现出来。   在海上生活了数十年的船伙长瞪大眼睛,认出了下面黑影乃是何物,难以置信浑身一颤,紧接着连忙高喊道:   “能动的都抓起鱼叉!把鱼叉拿来!”   夕恒预感到丝丝威胁,靠近船舷。   方才的巨大雷鸣后,天上暴雨忽地变小了些,但狂风仍然大作,卷起巨大海浪阵阵扑来。   轰隆——   又一道雷光炸起。   夕恒在这光芒乍亮的一瞬间,也已清晰见到了船底那道庞大黑影的轮廓。   “鲸鱼?”她看出其形状。   看其模样轮廓接近了整艘巨船的一半,可能身长至少有二三十米。   先是大雨暴风海啸,随后又有海兽来袭……此途着实有些不太顺利。   待一闪而过的雷光消去,又可见这巨大身影的前端正亮有淡淡的微黄光彩。   “怎么前头还有光,难道是安康鱼?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安康鱼……”   黑云之下,阴暗如夜的海面当中。   光亮在水下徐徐波动,向着她的大船游来。   夕恒微微蹙眉,而一旁的船伙长却已是满脸慌乱,连忙招呼四周水手备战。   一连串的水手船工顺着声响赶来,抓起一根根锋利长矛般的鱼叉,低头望去船底海面。   “龙王爷保佑……龙王爷爷保佑。”   船伙长双手合十,连连摇晃。   若是大船真被下面这巨大海兽盯上了,他们手里的鱼叉也做不到什么,甚至可能将其激怒。   但总比呆呆看着大船被海兽捣翻更好。   “下面那是什么?”夕恒问。   “那是鲵蛟!”船伙长连忙回答。   “泥胶?”   “泿水出焉,南流注海,四足龙属,颅首顶光,必是鲵蛟没错!”他连连念道:   “这怪物以拨弄船只为乐,虽不吃人,但只要遇到了,船只必然会翻了……并且这只鲵蛟,比所有传言中的都大。”   四周没有岛屿可去,如果船就在这翻了,他们这近千人都得死在海上。   夕恒哦了声,简单道:“也不过一兽物罢了,稳好船只,我来对付。”   只要这东西不是什么妖物,表层皮肤没有坚硬到能够挡下她的剑气,又不会诡异妖法,她就能轻易斩杀。   毕竟再怎么巨大的怪兽,也都是肉做的。   长剑缓缓拔出,夕恒目光落在飞快游来的海兽身上。   那东西已经探出了背上散着淡黄亮光,好似大块宝石般的鱼鳍。   明显未能进化完全的两道扁掌摆动,后方鞭子似的长尾提供动力前涌。   它尾巴忽地下摆,身影遁入海中。   几秒后,怪物好似鱼跃龙门般忽地现身,庞大的身躯突破海面,打出爆炸似的的巨响。   鲵蛟张开巨口,亮出无数鲨鱼似的尖牙,撞向大船。   口齿之间,震起刺耳长吟。   “昂——”   周边水手和船工此刻都忘了要投掷鱼叉,呆呆抬头看着。   怪物体表皮肤如鳄鱼般满是褶痕,背上又长着簇棘背龙模样扇子形状的圆鳍,鳍边闪着微微金光。   三角脑袋张开巨口,宛如炮弹般撞来。   若是真正命中了,必然会直接将有着它身长两倍的巨船掀翻。   夕恒稍稍俯身,准备动剑。   有着这么大的怪物作为活靶子,正好可以试试自己这段时日以剑心磨练出的新招。   架势已经摆好,体内化劲气血自经脉崩腾聚集,心如止水与剑心一起发动。   夕恒忽地先将剑刃轻甩,斜斩出宽阔血线剑气先给对方来上一击。   血线转瞬即至,越过百米轻易在巨兽体表撕出一道裂口。   怪物受痛,呼啸的吼声顿时变成了哀鸣。   然而血线剑气杀伤力虽足,却没有足够推力,不足以瓦解这种巨大怪物撞来的巨势。   眼见腹部被斩开狰狞伤痕的巨兽毫无停顿,夕恒剑刃重新上挑,途中划过自己手腕,经脉逼出精血喷洒剑上。   带血剑刃绽出红芒,鲜血随着化劲奔涌而沸腾。   人体内,不只有丹田穴位与根基当中存着元气——鲜血里同样蕴藏着一小部分。   作为以元气成就化劲的武者,夕恒完全可以操纵血液当中的少量元气,落在剑上与化劲相合。   虽说以这种方法逼出精血元气,之后必然会虚弱几日,并减少一两月的寿命。   但夕恒曾上百次地拼上全部性命使用断命之剑斩敌,对她来说,使用精血的代价几乎可以视而不见。   并且,只要在化劲剑招当中加上元气,威力就会立刻得到成倍提升。   “血线剑,以血为线。”   “成就化劲,便不再只是线了——”   原本一道剑气长线,在沾染了精血元气的增幅之后,立即从‘线’变成了‘波’。   红白两种混沌色彩不断交织扰动,于空中飞掠跨过。   下一瞬,波荡的宽厚剑气就好似将敌人作为画布般,以毛笔在其身上画出了一道红白两色交织相叠、足以致命的笔迹。   泼墨般的剑气同样带有极强劲的冲击——这是夕恒从《庚金刚煞斧法》当中学到的。   方天德挥斧间能以磅礴的化劲波荡,直接将空气卷起形成劲风龙卷。   而夕恒除了化劲之外,又另有元气辅佐,卷动空气威力只会更大。   但她却没选择去卷起旋风,而是将自身体内的气血当做劲风卷起,让招式承载更多气血劲力。   这单单一招,夕恒的气血就消耗了五分之一。   而有付出就有收获,血波剑气比起寻常的血线剑气,更强数倍不止。   剑气刚落在扑来的巨兽身上,顷刻间就将其庞大的躯壳斩成了两半。   怪物的尾部失力分开,头部则力量减弱,继续坠来。   夕恒再斩出几道寻常剑气,于怪物半身砸在船上之前,将其斩成大小不一的碎块。   化劲的剑气几乎如同激光切割,巨兽半身在落地之前,就被切成了十数个鲜血淋漓的巨大肉块。   紧接着,这些形状不一的血肉巨块就稳稳落在船上,未能将厚实的甲板砸碎,只是打出湿泥落地的噗声。   肉块顺着惯性划动,落出一地鲜血狰狞。   巨大肉块散在甲板各处,虽然其伤口血肉、肌肉等等有的还在蠕动,但显然,整个上半身被分成了这么多块之后,已经完全没了生机。   夕恒拍了拍手,甩了个剑花将长剑入鞘。   “看来我虽然几个月没真正动剑,倒也没有退步。”   同时,体内化劲也已经开始为左腕的伤口止血。   旁边的许多船工水手,皆从未见过如今日这般场面,只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喃喃自语。   少女擦了下手腕的一点血迹,看着甲板上的巨大肉块,点了点头道:   “看来食物算是有些供应了,嗯……这东西应该能吃吧?”   愣住的船伙长受此一问,心神失措间张口也不知应该回答什么,最终竟是无言以对。   “不知道?那就先找几个人试下毒。”   她说罢,便在数百人的注目之下绕过怪物的碎肉尸骸返回船舱。   天上闷雷滚滚,狂风渐弱。   暴雨时而汹涌,时而又变为细雨。   完成了一番壮举后,夕恒回到房中,只在意着自己方才成功使用出的附带了元气的化劲剑招。   随意想着,要为其取个怎样的名称。   “这一剑,就叫开门好了。”   夕恒很快想好。   如此大开大合,不似寻常血线剑般凌厉迅速的剑招,合该用这种直来直去的名字。   “血线剑法到了化劲之后,剑气也不再是血线模样,也许也该增个名称了。”   “血波?血涛?血海……”   血海剑法这名称倒是不错,不过夕恒并不觉得自己的剑能真正斩出血海似的威势,最终还是将此事暂且搁置。   等外界平静,船只不再颠簸,夕恒继续盘坐下来,完善自己的化劲招式。   船队继续向东航行。   …… 第八十九章、烟波漩洄   起航第六十三日,这一场海上的大风大雨终于过去。   甲板上船工水手们疲惫地望着海面,如同机器般继续一日日重复的劳作。   因在海上如浮游般飘摇许久,又经历数次灾难,而此途的目标,仍是还没寻到任何踪影。   于是,人们眼底都没了光彩。   跨越崇海,似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雨后的一道彩虹挂在东方远端,却只能看到,永远不能真正触及。   夕恒待在最为宽敞舒适的船舱当中,仆从送来了今日餐食。   仍是最近几日常吃的鱼肉。   她先前所杀的鲵蛟怪物实在太大,虽然只有小半落在船上,但也足够船队吃上半月——用海水洗净后还可抹上粗盐腌制,不怕生腐。   海怪的来袭,给她补充了不少的食物。   “诺,吃吧。”   夕恒给同舱的陈凤火也递去一份食物。   已经习惯了与她相处的赤天神女轻轻点头,难以使唤的右手勉强握住细叉,扎起有点韧性的海兽肉小口嚼下。   这种海兽肉不像鱼肉那般柔棉,反而肉质紧密且充满弹性,口感鲜美且有嚼劲。   鲵蛟比起身形相似的鲸鱼,实际更像是鳄鱼之类的爬行动物。   总之,是她穿越前从未见过或听闻过的东西。   “还有这种不同的物种呢,果然是不一样的世界……”夕恒默想。   用罢餐食,她一如既往地盘坐下来修炼,却先听到了赤天神女的声音。   “航行六十余日,不知行了几万里也……却连一小岛都未寻得。”她轻轻作叹息,片刻后转头望来,又说:   “此途兴许已难以寻得仙域,可曾考虑返航。”   夕恒不知对方为何忽地说起这个,只是摇头回答:   “不考虑。”   “为何?”陈凤火问:“难道你就不曾失望?仍坚信着崇海彼岸有着仙域?”   “相反。”夕恒简单道:   “我自启程一开始都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能找到仙踪最好,但找不到也罢。”   “既然没那么坚信,你为何又未曾犹豫过呢?”   同居了这么久,陈凤火也隐约体会到了,夕恒的心态与常人着实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即便只是一次尝试,也要用尽一生的全力才行。”夕恒说:   “若不这样,半途失意就返回话,总会有所缺漏遗憾之处。”   只要是用尽了全力,寻不到仙踪也就罢了,总归是没留遗憾。   但如果没到极限就转头返航,无论原因为何,心中总有桎梏。   说不定决定返航的一瞬,仙人踪迹就已在一天的海程外。   再走走,就到了。   “仅凭这份不留遗憾,就值得你拼上性命吗?”   陈凤火显然无法理解:   “哪怕你是化劲武者,在海上沉了船,同样难以存活。”   “当然值得。”夕恒轻笑:   “若这还不值得,世上也没有太多东西值得了。”   迟疑片刻后,对方又问:“你不惧死?”   “不怕。”回答轻描淡写。   “为何不怕?”   “总之就是不怕。”夕恒打了个哈气。   “可你不惧死亡,又为何要寻长生仙法?”   “我不怕死,正是为了寻求长生。”夕恒觉得自己好像是说了一句废话。   但自己稍微想了下,这句话当中倒也裹藏了一点真相。   赤天神女左想右想,也还是完全无法理解夕恒的脑回路。   片刻之后,只是轻轻做叹一声:“妖魔果然是妖魔。”   夕恒浅笑了下,没再回应。   片刻后,赤天神女只最后提醒道:   “即便你没有犹豫,在海上过了这么久,船队遇灾遇害死伤众多……众多手下必然已有了退意,兴许不过多久,就将会付诸行动。”   “敢行动就杀了,正好也省粮食。”夕恒的心思倒是简单淳朴。   陈凤火张了张口,她是要说些用来平和稳定形势的建议。   但未曾想,夕恒会直接这么说。   “以杀止乱,兴许会失了人心,之后很可能造成更大的麻烦。”她劝诫。   “那就再杀。”夕恒直言不讳:“直到再无人胆敢再反抗分毫为止。”   陈凤火抿了下唇,先前同居数十日积攒的一些好感,在听闻今日言语之后,顿时消去了几成,声音渐变低沉。   “妖魔所为……”   她逐渐明白,无论对方外表模样再怎么像人,外形模样再如何漂亮貌美。   但本质上,眼前之人仍是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妖邪怪物。   夕恒没再与此人废话。   她眼中的世界与这些普通人眼中的,有着相当大的不同。   ……   又三日后。   还没等到赤天神女预言的船工懈怠,水手劫船之事发生。   夕恒的船队就先一步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起初,一日清晨,海上忽地起了大雾。   身在浓厚的白雾当中,可见范围连十几米都不到,抬眼望去前方,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蒙蒙的大雾遮挡着人们的视线,连带着船底破开波浪的哗哗水声,都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掌握总舵的船伙长高声呼喊,命船工将船帆收起,减缓航速。   他自己则用手指沾水,仔仔细细地感受起此刻的风向风力。   却是发觉,在浓雾当中海风时不时就会变换朝向,着实怪异。   之前无论风势大小,风向都不会变化地如此之快。   并且变化几乎没有规律,紊乱地令人摸不清头脑。   “恐怕海流也会是如此……”   凭借老船长的经验,他隐隐感到了丝丝不安,抬手让船工再将船速放缓些。   紧皱着眉仔细盯了许久的海上雾气,其中隐约传来了一些咕嘟声响。   好像有什么气体,正慢慢从水下冒出来。   船伙长迈步返回自己的舱房,想从携带的海书图鉴上,找出这般奇诡海相的几缕记录。   脚步越踏越快,粗糙五指推开舱房,沉重的双腿踏入其中。   还未来得及打开书柜,两手刚推开一处卡口,脑袋一转立即就见到了一个令他慌张无比的东西——   那方形八卦盘上,原本应当平稳安然的司南磁勺,正缓缓旋转着。   那原本应该始终指向南方的勺柄,正在船只稳定之时自发轮转——   船伙长倒吸一口凉气,根本来不及再想什么,立即离开了房中。   夕恒正在舱房当中,清晨简单洗漱之后,随意吃了两片果干点心,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进吧。”她随意道。   船伙长连忙开门,进来后便半跪抱拳,紧张道:   “禀大人!海上大雾如此久久不散,海流风向又变得怪异,小的因恐慌回房查阅,却见司南失效!”   “失效?”   “司南磁勺转动,已是不分南北东西!明明稳稳前进不曾转舵,上一刻在南!下一刻却又指向北。”   他说着说着,自己愈发慌乱:   “若是一直如此,我们在海上难以辨清方位,恐怕吾等就再也回不去了……”   “指南针也能失效的么?”夕恒眨了眨眼,起身来到舷窗旁,看去外界的浓郁白雾。   她今日清晨起床,还这只是普通的晨雾,过一会就会消散。   但现在看,倒是有些古怪。   “磁石失效应当是因为这片地域的磁场异常,只要一直航行下去,渡过这片区域即可……只是不知这怪地方究竟有多大,又会不会因为难以辨清方向而一直在里面转圈,始终也逃不出去……”   夕恒沉吟了会,回头道:   “如果是雾气散了,也许可以通过日月星辰定向,暂且先不管,接着向着漩涡吸力相反的方向航行就是。”   “雾气浓郁,不知究竟能否消散。”船伙长叹气道。   “一定能过去的,安心。”   夕恒随口安慰了下,就让对方离开此地,前去甲板指挥船只继续前行。   待人走后,正看着书本的赤天神女抬头望去窗外浓雾,沉默无言。   “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你先前所说之事了。”夕恒忽道的。   船只已经失去方向,其他小船只得跟随着大船慢走。   应该不会再有人想会在此刻叛乱,或者偷偷带船离开。   就算想要做什么,也要先团结在一起,找到出路再说。   “竟还有心思玩笑取乐吗……”赤天神女望着好似没有尽头的浓雾,目光相当凝重。   “此般天象阻碍,你我又有何办法呢?”夕恒摊手。   “以庞大火法烧却长空,兴许可以在片刻时间当中消除大雾。”赤天神女还真有办法。   夕恒倒是没想到这点,点了点头:“那便下去试试好了。”   她随即找出炽灵天法,翻找出其中范围最大的火涌之术,取出青蓝色的灵石,捏指念咒在手背绘制处法纹样式,随即离开舱房。   来到甲板后,夕恒在白雾当中略过了满眼迷茫的船员,踏足到船首位置。   弯曲的木雕龙首在船头张口,似是正展露威势。   少女脚尖一踏,双足稳稳落在龙首之上。   她拿出灵石贴在手背,将手掌伸向前去,吟道:   “大赤天中天罡垂万丈火光,磔磔有声余光不尽,遍覆吾身,召至吾前!”   肌肤上法术纹路,与灵石一起隐隐发光。   咒语念罢,轻呼一声,一道火光便自她手心忽地冲天而起,扑入浓郁至极的白雾。   熊熊——   烈火呼出啸声,在长空绽放成了花朵模样。   因受空气阻碍,烈火在奔涌途中层层展开,未能飞至太高,最终只成了火焰树冠似的景象。   剧热烧灼雾气,在空中烧出嘶嘶作响。   后方甲板上的水手船工还以为是看到了神迹,纷纷跪下祈祷。   上百单位的灵气催动烈火持续膨胀点燃,足足烧了十数秒钟。   数十米的宽敞高大的烈火,灼得眼前雾气接连上飘消去。   待到呼啸之声停止,火焰在空中渐渐缩小消散,船前长空之间的雾气,也已消散了许多。   可是,还不够多。   夕恒仰头看去空中,虽然视野扩大了不少,但可见的仍然只是一片白茫茫。   数十近百米的雾气已经变得相当稀薄。   但仅仅这点距离,完全不足以触碰到雾气的极端。   更别说,想要穿透雾气,看到太阳确定方向了。   现今,周边仍是一片白茫茫。   “火焰还要更大才行。”夕恒自语道:   “一百单位的灵气显然不够,一千可能也不够,几千或者上万还有点可能?”   数千单位的灵气,应该足以将不断扩散的火焰再喷涌开数百米,洁净整片天空。   “不过用那么多灵气只为看清一次方向,也太浪费了。”   对于夕恒来说,每一单位的灵气,可都是从一整个人的血肉里炼出的。   用来驱散一次白雾,实在是有点浪费。   并且就算见到了一刻的方向,在这雾气里面可能不过多久,又会迷失下去。   夕恒摇了摇头。   “还是等之后船只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漩涡,必要以法术一举脱困时,再用这种办法确定方向吧……”   ……   数日时间,大船依然陷在好像永无尽头的大雾。   人们逐渐乏力,船伙长也渐渐失去了耐心,已经不顾其他挂起船帆,试着往捉摸不清的方向加速航行,突破白雾。   但即便如此,也毫无作用。   海流与风向愈发怪异,雾气也是愈发浓郁。   努力了这么久,船只非但没能离开,反而越陷越深。   到现在,船伙长再测风向时,逐渐就发觉到了,如今大风正随着一个方向徐徐转动着。   他曾试着尽快逃离那个方向,可风卷之势对船只的影响太大,难以阻挡。   之后他派人探查海面情况,检测到了海流的诡异方向时,才终于明白——原来船队已经陷进了一座巨大无比的漩涡。   大雾将漩涡的模样完全挡住,使人难以发觉。   不知这诡异漩涡究竟多大,又如何才能逃逸出去。   ……   甲板上,船伙长正向有着神异法术、还能寄托最后一分希望的妖魔大人报告如今所遇困境:   “大人,恐怕进入雾气的一开始,我们就已被漩涡吸进,只是初时还无法察觉,等到沦落至深才显得清楚……但到现在却是已晚了。”   “现在船速不足以逃离漩涡,除非忽现一场大风刮起风帆……可这片区域的风向并不准确,更可能只会更迅速地一头扎进漩涡当中,无法幸免。”   夕恒静静站在船舷旁,平淡地望着愈发浓厚的白雾。   她之前还可以看清数十米,但到现在只剩了十几米。   夕恒也听到了些许水波之声,能意识到水波似在旋转。   一旁船伙长所说,应该没错。   如今虽然看不见,但船只确实已经陷入漩涡,并正向更深处陷去。   至于如何才能脱离,夕恒心里已经有了个想法。   不过,对灵气的消耗极大……   默想之间,她抬起眼眸看向已经收起的风帆,想着有没有其他办法。   也许可以化劲剑法卷起劲风,呼啸出强劲的龙卷,以此推动帆布,给船只提供一些劲力。   不过,这更可能会将帆布与杆子一起斩破,而且化劲武者的气血也持续不了太久,无法直接将船只推出大漩涡。   更何况,这里不只有一艘船。   夕恒回眸扫了一眼,遥遥可见这艘大船侧边,正连着许多粗厚麻绳,向后链接着其他船只。   麻绳深进大雾,看不见其另一端。   粗厚麻绳当然不是起着拖拽作用,而是在其他船只指明着大船所在的方向。   身处大雾当中,不得不用这粗糙办法。   如果其他船只与主船分开了,必定是死路一条。   “曾经其他想要乘船远洋航行的人们,也许都是倒在了这里吧?”夕恒默想着。   浓郁无比的雾气遮蔽视野,又有紊乱的磁场使人迷失方向,甚至其中还有一座漩涡不断吸引着船只坠入……这简直就是必死的海域。   凡人的船只无论造了多大,只要技术层面没有进步,都根本越不过这地方。   想要逃逸,必须要有足够大的动力,牵引起足够快的速度才行——这相当难以做到。   “凡人来到这片地方基本就等于死路一条,所以曾经那些说要跨越崇海之人都没能返回,没能留下任何信息……”   “但我可不是凡人。”   她默想之后,目光转回一旁露着疲惫模样的船伙长,向对方说道:   “明日我会尽力解决此事,你准备好继续航行即可。”   “是!”   夕恒没再理会,独自在甲板上转了会,便返回到舱房之中。   来到舱房的长案,她将炽灵天法扔去一旁,五指一转,变魔术般从物品栏里抓出了自己的血海大法。   拿出之后拍在桌上,直接将其翻到了最后几页,重读了一遍其中最为强大的术法。   ……   翌日清晨,浓雾更增几分。   寻常凡人的可见范围再度下降,即便船伙长没有泄露船队已经掉进漩涡的消息,人们心中也自发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定。   就好像,雾里有着什么幽灵似的怪物正盯着他们。   永不消散的浓雾、怪异的海上冷风,不对劲的水波声响……   这些都让人们不禁猜测起来,此地会不会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   但还未等这种惊恐爆发出来,产生营啸般的后果。   夕恒已经先一步盘坐在了船头龙首之上,静静环顾起周边。   逐渐亮起的几丝黎明意味。   等到黎明升起,天色愈发明朗,少女缓缓站起。   如今,她外露皮肤表面几乎都已画满了古怪的血色纹路。   只有手心,绘着几缕烛光摇曳形状的别样法纹。   夕恒从带来的行囊里抓出一块块青蓝灵石,安稳放在腰间。   待到天色间增添了几缕黄光,少女将十指捏起吟出法咒。   掌心火纹波动,熊熊烈火一如先前般冲天而起。   不过这次,夕恒用上了数十倍的灵气参与——   周身青蓝灵石一起绽出亮光,冲天燃起的烈火一阵阵飞快膨胀。   灵气奔涌增幅法术,将一簇形状好似花朵盛开似的烈火,扩散成了要将整片天地给焚净的炽热。   夕恒再向斜上方忽推右臂,漫天的烈火几乎代替白雾覆盖了船上所有人的视野。   火焰冲破白雾,半个天空被燃成赤红颜色,好似点燃了天穹。   雾气飞快退散,烈火持续不断地朝远处呼啸而去,不知跨越了几百米,其中烈火推动的长风,又不知是否会过了千米之多?   漫天火焰各个船只周边雾气烧得极为稀薄,人们的目力所见,飞快扩展。   待喷涌了几分钟的烈火终于渐消,天上的火焰化为了片片余光点点消散,夕恒也终于看到了几缕阳光正从东方照来——   确定方位之后,夕恒又将目光朝下转去。   垂眸一看,即可见大片大片的海面波纹,互相链接组合,竟隐隐约约显现出了许多正不断向内旋转的圆弧模样。   “果然……已经深陷在漩涡里了。”   一道火法,只是确定方向。   她接下来,才是为船队冲破束缚。   ………… 第九十章、柳暗花明   水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沿着螺旋形轨迹迅速旋转。   海面看起来并不澎湃汹涌,比暴雨飓风之下要平静得多。   但实际上,此刻这情景,比起汹涌澎湃的海啸海浪更加危险。   若是犹如狂暴巨兽般的浪涛高抛并扑来,只要尽力缓解船只的颠簸即可。   而一旦在在不经意间驶入了这不停轮转的海面涡旋,在没能察觉的情况下越陷越深,就再也难以逃离。   大船必要有足够的速度才能逃逸。   而这种没有引擎的木头大船,只能寄期待于长风来帮助脱困。   但此地的风向却也是紊乱异常,不过一会就挪去相反方向,期待长风协力只会得到更差的结果。   落进这种看似平静的漩涡,其实就已是走进了一条死路。   一般人能做的,不过只有等死和无意义的拼命挣扎罢了。   但这是夕恒的船,她可不是什么一般人。   崇海上的这座大漩涡能将所有凡人的船只吞没殆尽,但无法吞没她的。   莫说仅仅只是一个大点的漩涡海域,哪怕船只被飓风席卷即要撕成碎片,又被十数米高大的狂暴巨浪撞击,她同样可以将其救下。   毕竟,她今日要在海上施展的,乃是血海翻天大法——   因受烈火烧尽,漩涡边角诡异的水流形状已经显在眼前,夕恒此刻低声念吟:   “血为沧海我为火,卷世间漱万物为实……”   同时,船上其他人因见烈火焚天的惊叹之声,也忽地停顿了下来。   所有人耳边,忽地响起了一阵怪异扭曲的语言。   “爱与身俱污,命与魂俱染——”   这呢喃之声极怪且模糊,本该难以听懂,但言语之意,却可以随着声音直接深深扎在人们心底。   不远处,被软禁在舱房当中的赤天神女望着窗外,看着船头身影,微蹙眉头。   法咒声穿过数十米的长空,极为清晰地落进她耳中。   她只感到了极为的邪异。   睁开眼,是一片正经的天海之色。   但闭上双眸,听着耳边咒声,心灵中随着声响所映出的,却换成了浓郁的鲜血与猩红。   好似,她所乘的船并非飘浮在碧蓝清净的海面,而是荡在浓稠黏腻的血海。   下一瞬间,就将被被血海当中伸出的无数根手,沉入海底。   “这是什么法术?”   浓郁惶悚与不安感漫在心底,令她心神微颤。   先前,看夕恒耗费了整整三颗灵石,施展出了铺天盖地的火焰时,她只稍觉得壮观和浪费。   而现在第二个法术催动,她心底便自发产生了惊悚之意。   似是即将有魔头降世,会将所有人残忍杀害……   船工与水手们同样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惧,却不知这恐惧是从何而来,皆是不知所措。   夕恒在最前端低声念罢法咒,身上的血纹化为光点游离飘散于空中,肌肤重回白净色泽。   而周身,无数萤火虫般的红色微光点点,已经愈发扩大。   红光泛散至巨船周边,也联结起其他跟随着的小船,好似精灵般将其缓缓围绕。   围绕船队的不再只有白雾,又增了诡异红光。   操纵着这些红点的少女伸手向前,轻轻拨动。   颗颗血红灵石凭空显现,散出了格外妖异的红芒。   “这是……灵石?”远端望来的赤天神女感到了熟悉的灵气波荡,睁大双眸:   “这么多?”   遥遥可见,已有上百颗灵石飘在夕恒面前。   最初,陈凤火与夕恒交战之时,只见她用过一次法术。   她还以为自己落败只因棋差了一着。   而现在见了这么多灵石整齐排列,才终于明白,原来对方当时根本就没出几分力。   她不过只是在开战起初,就忽地败了。   “哪怕当初能有机会用上那枚符咒,我也赢不了吧……”陈凤火喃喃自语。   远端,灵石血芒闪烁,在空中变成一颗颗血红的星点,吸引着上千船员目光。   当耀眼红芒将几艘船只全然遮盖,夕恒最后念道:   “取次血海一滴,坠于天下未尽……”   当话语落时,众人心中浓烈的惶恐也愈发浓重。   但他们都在船上,不像是当初受血海翻天来袭的天梁军队般,还有方向可逃。   他们还在挣扎要不要跳海逃命时,便听到了夕恒的一句高声呼喊:   “无论你们身边有什么,都抓稳了!”   船员们先是呆住,随即似要紧攥住自己唯一的活路般,找到任何坚固的东西死死抱住。   夕恒两手忽地展开。   下一瞬,巨浪的呼啸之声突现。   围绕在六艘船只周边的红光,化作了浓稠的鲜红液体泼洒。   层叠过多的血红积成深黑,磅礴无比的鲜血潮水落下,先是托住了每一座船只,又向上涌动。   船只周边亮起的红光渐渐消失,换做了汹涌浓厚的黑潮。   血海黑潮蔓过巨船底部,再向上延至船舷,蔓到船的甲板……   夕恒闭上双眼,以一种极为独特的视角,通过血海本身观察着血色当中的一切。   随着她慢慢抬手,黑潮当中伸出条条长龙般的蜿蜒血柱盘绕上了每一艘船只。   粗厚的血绳连接固定船只桅杆,将其牢牢固定,为下一阶段做着准备。   若不这样,血海还未带着大船们脱离漩涡海域,这些船只就会在途中散架。   不顾人们哭喊惊叫,夕恒右手轻转,朝前忽推。   血海向东缓缓涌动,带着船只,向漩涡之外奔腾。   浪涛声开始时还算平常,但随着速度愈快,声响越来越大。   到后面,满是猩红血色的景象之中,久不停歇的波涛翻涌之声冲刷着所有人的听觉,连自己口中发出呼喊与恐慌都难以听清。   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当中,夕恒持续鼓动血海加速奔涌。   血海翻天作为法术终究有着时限,若是不能在法术失效之前带着这六艘船只脱离开这片漩涡,还是难以脱困。   “要再快些才行。”   短暂时间内,血海已经向东方扑过数百上千米。   视野再度被白雾遮掩,不过对于夕恒而言无碍。   使用血海大法期间,她召唤出的血海本身就能作为她的眼睛与触觉。   以此,能够轻易察觉倒黑潮覆盖的范围当中有何细节。   如果前面有着小岛、礁石等等危险之物,她能立刻做出应对。   不过,在这片海上,船队至今都未能遇到任何一块岛屿,有的不过只是天和水罢了。   夕恒也就没多在意,直接全力增长海浪的奔腾速度。   汹涌黑潮不断推动,船队与血海相连,像是血色巨鱼的细小头颅。   随着船队奔涌速度越来越快,带着丝丝血腥甜腻味道的劲风吹过面庞。   血海翻天的消耗极快,上百血灵石接连熄灭。   夕恒不知自己还能维持多久,只能尽上全力向东方远奔。   船队伴着血色,所过之处留下一道猩红踪迹。   血色向下泛开,引来鱼群。   夕恒察觉到数不清的鱼儿正奔涌而来,便将双手压去下方。   深入海面之下的血色,构出巨网的形状,朝着鱼群铺去——   仅仅一抓,数量就已已经数不清楚。   “好像还有鲨鱼?”   黑潮构成巨蛇,张开巨口将水底鲨鱼吞下。   夕恒右手紧握,血色将被捕的鱼群全然裹住,慢慢碾死。   无数鲜血内脏被碾碎喷出,融于黑潮,提供了更多血肉灵光。   虽说海鱼提供的灵光实在微乎其微,但数量上去了,还算是能有一点效用。   夕恒便如此操纵血海边捕捉血肉,边不断加速向前。   过了许久,灵石随着时间流逝失去灵光,好似最朴素的破石头般坠落。   落到第八十颗,周边的白雾已经淡了差不多,寻常人也已能看清周边百米。   但除了夕恒与船队当中少有的几名强者,没人敢睁开眼睛。   在第九十颗灵石坠下时,血海速度已到极限。   为了维持血海奔腾,夕恒用上了自己大半精神,难免疲惫。   不过,看来总归是能脱离开这片漩涡了……   血海翻天托着大船,已不知驶过了多少千米。   当最后一颗灵石坠地,被托起的大船重新落回碧蓝海面,顺着惯性继续破浪前行。   船速徐徐降下,夕恒也将最后努力维持的几分力气放松。   稳固船只结构的血绳,随着黑潮降解溃败成血雨洒下。   血雨滴落在船员的一张张苍白面容,落在染了层血红的甲板,也落入海中。   经过血海翻天的一番洗礼,这一大片海域好似受创般,裂开了一道剑痕般的红色。   待法术完全结束,夕恒看着已经变淡许多的白雾,轻轻呼出一口气。   血海翻天大法所消耗的不只是灵气灵力,也使她心神变得有些疲惫。   推动大船的惯性渐消,船体重回平稳模样。   至于船员们,大都麻木呆滞且迷茫,似乎失去了有关于对世界的认知。   经历了方才那一切,人们总都有种分不清自己在哪,自己是谁的迷茫错觉。   并且,一时半会间是缓不过来了。   不过夕恒无所谓,船队能够脱离困境继续向东航行就好。   她从船头扩大的龙首上轻轻跃下,踩着染上了一层暗血色的甲板返回船舱。   途中经过船伙长的所在时,此人吹了数十年海风的粗糙斑驳面庞,竟像是一个初次登船的新人般紧皱眉头死挤眼睛,神情痛苦。   紧接着,船伙长一手捂住嘴巴,连忙靠向船舷伸出脑袋,吐出一胃苦水。   “啧。”夕恒环顾四周,大多水手船工,也都因方才的巨大冲击恶心呕吐。   “这么经受不起的么?”   她没想到自己带出海的手下有这么弱。   船伙长呕吐罢了,连忙跑到一旁漱口,深呼吸好几次,精神才终于缓过来了一点。   他喘着气,茫然问道:“大人,方才…方才那是?”   “那是大黑暗天的神力。”   夕恒随便搪塞过去,便道:“这片地方还有些点白雾,船只虽已脱离了漩涡吸力,但也许还在周边,赶忙起航脱离吧。”   “是!是……”船伙长连连点头,先走回了舱房,从中端出司南罗盘。   挣脱开漩涡的影响范围之后,司南磁勺也不再受到诡异的磁场影响,勺柄安安稳稳地指向南方,只会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船伙长长舒一口气,按照的罗盘指向,指挥起面色还未缓和的船员回到岗位开始工作。   帆布展开,水手摇起长橹,与风力一起推动船只继续向东航行。   周边白雾越来越淡,微微淡黄阳光透过白雾,映在人们身上。   劫后余生,船员们动作变得迅速了不少。   夕恒轻轻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刚走没多少步,就忽地听到了船伙长的急忙呼喊声:   “转舵!转舵!”   “快避开前面那东西!快,快!”   船伙长声音越来越大,难以遏制语气间的惊慌。   刚刚这人还在麻木,怎么现在又变慌张了?   夕恒疑惑回头,要看看他们是要避开什么。   转眸,便见白雾彼端,正有座岛屿,正被船队迎面撞去。   “岛?”   少女眨了眨眼。   之前,船队在海上走了快要七十天,她都没见过岛屿。   怎么脱离漩涡之后,还没过几分钟就有座不小的岛屿亮在眼前。   “既然已经有了岛屿出现,那么,现在这个位置会不会距离崇海彼岸已经不远了?”   “也许很快就能找到那所谓的仙域……”夕恒有点期待。   不过,这岛屿好像有点大。   虽也并不是特别大,但她船队似乎绕不过去?   不知是因先前法术推动的惯性带来的速度太快,还是风力太强将风帆吹动,亦或者是纯粹因为这岛屿太宽。   总之,刚刚才开始加速的大船,直接朝那岛屿的沙滩扑了过去——   “诶?”夕恒歪了歪头。   岛屿模样就在咫尺。   船在海上,没有刹车可以踩下。   再怎么尽力挪动朝向,也难以避开相撞的命运。   顷刻间,船队与岛屿相遇。   哗啦一声,船头扬起。   轰——   几个破损声同事自船底扰动,整座大船忽地一滞,诸多船工水手摔倒在地。   夕恒轻踏两步稳住身形,旁边也响来轰隆声响,跟随在后方的船只也随着主船只撞在岛上。   船底在沙滩上划动一阵,导致船体倾斜。   艘艘大船接连响起轰声咔声,直到所有船只都嵌在了岛上沙滩,破碎噪声才停顿下来。   其中有两艘船只相撞,一起破开裂口。   夕恒看着自己的所有船只都像搁浅鲸鱼般瘫倒在沙滩上,扶额轻叹。   方才那些船底撞上沙滩的破损声着实明显,在未修好之前,大概难以继续入海起航了。   她将目光略过船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船员,遥遥望去眼前大岛。   船队这边满是吱呀噪音与船员们的痛呼,眼前的岛屿倒是深沉宁静。   岛上植被青黄两色,沙滩落着不少贝壳、鱼骨尸骸一类杂物。   夕恒命令让船伙长检查船体并修理,自己来到船头,犹如一只青燕般落去下方岛屿。   锦履踩在松软的沙滩,实实在在的感受令她心情平和了些。   “总算回到陆地了……虽然只是个小岛。”   她愉悦地轻哼了下,蹲下来随便抓了个干枯的海螺壳,向岛屿更内部走去。   几次轻跳,便跨过了岛屿外围复杂的丘陵地形,进入山林当中。   “有些溪水流声?”她向着声源走去。   片刻后便找到了一处泉眼,并在旁边见到了一束浆果。   夕恒随意摘下几颗,放在泉眼位置清洗,送入口中。   蛮甜的。   “在这岛上,也许可以补充一下淡水物资,也有些果子吃,不至于让船员得坏血病。”   船员死多了,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寻仙效率。   “就在这岛上休息一段时日吧。”   少女以轻功跃到一个高处,环望四周时,盯上整座岛屿的最高峰。   估算了一下距离,便踏着轻功踩着树枝走去。   过了十分钟,便来到岛屿中段。   夕恒随意光顾着野外景色,忽从密林当中见到了一道长长的石阶出现在山峰的中段,延伸向上。   “这岛上有人?”少女停住脚步。   “可这是崇海当中,为何会有人迹……”   她没再继续用轻功,而是踩在前人铸好的石阶,慢慢行走向上。   平整均匀的石阶表面布满了泥尘与枝叶碎片,又无脚印模样,似是已经许久未曾使用。   中途,夕恒蹲下身触摸石阶,看不出其究竟是何时所建。   阶梯两侧每隔上数十米,就有褪色的红色圆木竖起,笼着石阶。   因受岁月侵蚀,红木表面满是腐蚀痕迹,有甚至都已断裂,根部长出密麻的蘑菇……   “好像很久没人来过这儿……难道岛上的人们修建完了石阶之后就离开了吗?”   夕恒默默猜测着,继续迈出小步。   长长的阶梯,平整笔直地摆在山坡,少有弯曲转向。   她抬头望去上方,不知这道石阶究竟是通往何处,终点有着什么。   虽说阶梯上没有脚印,应该长久没人走过,按理说上方也没人居住,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夕恒还是提前做了下准备。   她拿出血灵石,念出了几句咒文,在手背或手臂上绘出了几道法术。   夕恒深吸一口气,便继续迈出步伐。   这还是她扬帆起航之后,首次见到人迹。   说不定,此地就是传说当中所谓的仙岛,造就这些规整石阶的人就是修仙之人……   毕竟航向了这么久才发现的一座小岛,总该有些特别之处才对。   抱着这样的心思,夕恒绕过石阶尾端的转向之处,来到山峰背面,登上最后几阶。   随即,便见到一座破旧木屋,与其周边满地的森白骸骨。   …… 第九十一章、石碑秘文   石阶尾端,唯有一处需转向的地方。   之后,阶梯就不再笔直,而变成了蜿蜒的螺旋形状。   沿着阶梯旋转向上绕过百米,再走过先前于远处眺望时,所没见到的山峰后方。   明朗的天色映下,岛上空气比起海上清新许多。   踩回到稳当的陆地,发现了相当新奇的人类踪影,夕恒的情绪更好了点。   但这丝丝欢悦,在即将登上石阶到达终点,在见到上方景象的一瞬间,顿时就消散了不少。   “……”   夕恒停住脚步,右手缓缓放在腰间剑上。   石阶的终点,是一片被茂密树木围着的平地。   平地中建有座模样古朴,经历风吹雨打、表面上满是些损坏之处的寻常木屋。   被腐蚀出洞的整齐木板互相贴合构成墙面,道道褪色梁柱笔直顶着房顶。   从结构方面看,这座木屋倒还算完整,木板的每一面都相当整齐精细且均匀有质,显然是技艺不错的匠人所造。   而并非是同她这样,不小心流落到荒岛的求生之人,用圆木搭出的粗糙住所。   夕恒默想。   但她这在岛上行走的一途间,没有遇到过石阶与眼前这一座房屋之外的任何人类踪迹。   更可能是有寥寥几人特意来到岛上,费心造下了这些石阶与房屋。   然后就将房屋摆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离开了?   亦或者,在这地方渡过了余生?   如今,曾经在此居住的人们,已经销声匿迹。   “另外……外面这些骸骨都是从哪来的?”夕恒想问。   平地上除了房屋,还有着诸多分不清什么动物的苍白骸骨,好似长成的荆棘般,层层累累地堆在地表。   骸骨之上没有分毫血肉,森森的白色骇人眼目。   她粗略估算了下,眼前这数十米的宽大的平地上,堆满的骸骨至少有着数千具之多。   停在原地看了会,慢慢就能分别出,这些大大小小散落着的、铺满了一地的骸骨当中大多都只是鱼鸟一类生物,另外也有些单看颅骨分不清楚的小动物,其中有数个不小的鲨鱼骸骨。   少女继续迈步向前,左右看着周边的苍白骸骨,细声猜测:   “是建造房屋之人在这吃剩下的?但也太多了吧……又为何要摆在院前?”   虽然现在这些骨头都已接近风干,已经没了什么味道,但若是在曾经,居住者们直接将尸骨摆在家门前,一定会生腐发臭。   “如果不是被吃剩下的,兴许就是法术所为了……”夕恒想。   她也能够做到将大量血肉化为灵气,留下一地残破干尸。   只要将大量尸体堆在此地,使用血海大法将血肉化为灵气。   经过时间推移,残剩的血肉也渐渐腐败消失,就会剩下了大堆骸骨。   “是谁使用血海大法或类似的法术,产生的遗留之物?”   夕恒看满地的骸骨挡在眼前,拔剑一挑便轻易斩开一条道路。   无数骸骨碎块坠地,少女踩着小块的骨碎一步步靠近。   长剑稳稳抓着,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突袭而来的敌人。   毕竟这地方太过诡异,多做一层防备也是必要。   但慢步行至半途,周边仍没有任何响动。   “没人么?”她小声问。   她行至屋前,踏上有些腐烂脆弱的木阶。   几道海风吹袭而来,夕恒稍有些紧张地走入眼前室内。   室内地面的木板破出了许多可能,还能听见其中有小动物的吱吱叫声。   刚进去,一只像是黄鼠狼的动物猛窜出去。   夕恒没在意其他,因为室内正立着一座好似墓碑似的椭圆石碑,将她目光牢牢吸引。   外界阳光明朗,光彩斑斓透过破烂的瓦房顶部照入室内,正好落在挂着蛛网的石碑之上。   石碑表面,刻印着诸多文字。   夕恒一目十行迅速阅读,却发觉碑上文字她虽认识大多,却看不明白。   比起方正有序的书本字语,眼前刻在石头上的字迹,更像是绘画在符咒或符箓之上的扭曲文字。   有不少字词被拉伸般变得纤长,上下左右加了种种条纹,或在中间划上了一道搞不清楚意思的线条……   碑文被刻意写得极为复杂,有的直接草书行笔,同时还调转了文字顺序。   总之,眼前石碑文字,好似上了层层加密,看不懂究竟是在写什么。   “这什么诶?”   夕恒歪了歪头。   上面的简体或繁体文字,就算不认识也能依靠语感猜出含义。   但当这些模样古怪的字词以奇怪的方式排列在一起后,就完全看不懂了。   “红、海、血、升、修、金丹?”   她念出了看到的几个还算规整点的字词。   “修仙?金丹?”   夕恒曾在搜寻到的道书当中见到过‘金丹’二字。   在某些炼丹书上,所谓金丹乃是一颗炼制出的仙丹,服食之后可以直接使人成仙、长生不老。   另外也有内丹金丹之说,乃是将体内的精气神当做药物烧炼,结成圣胎即可脱胎换骨而成仙。   金丹坚刚永恒不坏,圆满光净无亏。   在一些有关仙神的传记故事当中,凡人得了金丹,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夕恒由此联想明白,眼前这石碑上所记载东西,也许是有关修仙的一些故事或者功法。   “如果是功法就好了……”   可惜她也知道,如今这片天地没办法存下灵气,就算得到了修仙功法也没什么用途。   “必要先找到个能够存下灵气的地方才行呀。”   夕恒从物品栏里抓出了最后一颗完满的血灵石。   右手捏着灵石轻轻送出点点灵气,试图以曾经所学过的吐息之法将其吸入体内。   但结果依然,灵气毫无阻碍地向上飘走。   “啧。”夕恒摇了摇头。   收回灵石,又尝试着仔细观察辨认起眼前文字。   读了快要五分钟,还是没能看懂。   “碑文好像符箓,周边种种线条里定然藏着许多含义,可惜我不会制作符咒,看不懂这类纹路是在表达着什么。”   她终于将目光从石碑之上离开,环顾起房屋内的其他事物。   呆了这么久,夕恒已经确定这房屋里没人。   这房内倒是空旷,除了眼前石碑之外,几乎就没了什么其他能吸引眼球的东西。   侧边有个腐烂木桌,桌上摆着一把烂蒲扇,旁边立着两根已经布满了灰尘的白蜡烛,地上有着一堆碎纸屑,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啃的。   地面木板上印着几个模模糊糊的脚印,但其模样也已是隔了许久。   夕恒在房中绕了绕,又回到石碑之前,一遍遍地读下去。   最终,也只能粗略看出,石碑上所写并非修仙功法。   “更像是记载了一些事迹……也可能只是块墓碑。”   无论如何,她在海外游离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仙踪。   就算暂时看不懂,也要将其记下或是刻印下来,带回大赵或就地读档,带进物品栏里慢慢研究。   “这么大的岛上应该不只有这一处仙人踪迹吧?”   夕恒打算回去沙滩,让船员将整座岛屿搜查一遍。   等修补匠人将船只的破损之处修好,就带人继续向东远航。   夕恒忽地想到一点:“赤天神女可能有些符咒知识,也许能看懂这种东西。”   心思一转,她立即踏起轻功,返回船队搁浅的沙滩。   暗红色的身影掠过层层叠叠的白骨,重回山林,不顾地形陡峭与否,犹如轻燕般飞跃而去。   上山慢些,下山则相当轻快。   不过五六分钟,夕恒返回沙滩。   在她离去的这半个多小时,船伙长还未安排好人员事务,只是到了用餐时间,让人们下船来到沙滩上收集柴火,协助伙夫点火做饭。   工匠们已经派去检查船只破口出,只是他们都正茫然无措地看着与陷入沙滩里的船底裂口,此刻还未能讨论出究竟要怎么维修。   夕恒看出,船队大概会在此僵停许久了。   “也急不得。”   她走过各自忙碌着的人们,来到稍有些倾斜的大船上,到舱房前将房门推开。   陈凤火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舱房,遥遥望着岛上景色。   听到夕恒返回,她难免有些带着期许问道:   “你方才去了岛上?如何?可有收获?”   航行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一片陆地。   即便只是一座小岛,也令她产生丝丝希望。   “有点古怪。”夕恒作答:“岛上高处有一房屋,其中刻有件些符画似的碑文,字迹紊乱难以分辨,不知你能否阅读?”   “符画?”陈凤火认真了些:   “符箓文乃是修者常用之密文,我虽是能读出一些,但若修者刻意加密也难以辨清。”   “能认就好,试试吧。”夕恒点头。   带上对方一起前去远东寻仙,倒还确实能有些用途。   她随即便带对方离开船只。   赤天神女也有暗劲的武者境界,此刻虽因筋骨紊乱,双手动作麻烦,但也勉强能用轻功跟上。   下船之后,夕恒先向周边众多船员下令,要它们用餐之后去搜查整座岛屿。   接着,便稍有些匆忙地,将陈凤火带去先前发现的诡异房屋的地方。   几分钟后,她落在房屋前,覆盖有许多骸骨的平地上。   陈凤火随之落下,看着满地的古怪骸骨,咽下口水。   来之前她可没听说,这里会有着这种诡怪景象。   “这些骸骨都是从何而来……”她抿唇问道。   “应该就是些岛上生灵吧?”夕恒走过骸骨,同时道:“不必在意这些,重要的是解读石碑。”   然而陈凤火环顾一周,完全无法像对方那样轻松安下心来。   她指向骸骨堆的中心:   “那边还有几具人骨。”   “骸骨当中有着人骨才算正常吧?”夕恒并不意外。   这般景象很像是使用血海大法汲取血肉灵光之后,尸体残骸的表现。   那施法之人抓几个敌人一起吸了也算正常,不至于大惊小怪。   陈凤火想起此人身为妖魔、不在意凡人性命的事实,转言讲道:“我总觉得,此地会有危险。”   方才见到人类骸骨之时,她心中就有了这般预感。   “应该不会吧?”   夕恒不太确定,但仍催促:   “我刚刚已在这房中待了许久,这次应该也没问题,进来吧。”   “……”陈凤火小心翼翼慢步跟随。   虽然心中预感愈发强烈,但预感终究只是预感,她也曾遇到过预感错误的时候。   片刻,她随夕恒踩过铺满地表的细碎骸骨,走进满是腐败气味的房中。   第一眼,便看到了方才所说是的石碑。   正如夕恒所言,石碑表面排列着许多密麻紊乱无比,鬼画符似的许多文字。   “如何?看得懂吗?”前头传来声音。   陈凤火即便认识些符箓文字,但从头开始看起这座碑文,仍是觉得相当困难。   “嗯……差不多。”   她一点点慢慢翻译着,以自己的语言读出:   “石碑上所写的是……在立碑之时,叫做仙断?或仙败的第六百四十年,有一位名称与‘血’有关的修仙之人为了寻求大道,残害众生、屠戮无数……”   “血?”夕恒问:“有没有具体的称呼名字?”   她莫名觉得,血海大法可能就与此人有关。   “符箓文字歧义太大,难以辨清。”   陈凤火光是看这些文字就已经很头痛了,做好翻译更是麻烦。   “大概是血劫、血弑之类……”   “哦。”夕恒点头:“继续继续。”   金发少女按了按太阳穴,继续辨认起种种符箓文字。   “这位血字的前辈,是这片海上的修仙界域中难得的强者之一,少有人能够与其抗衡,兴风作浪愈演愈烈。”   “海上修仙界域?”   对方没有回答,只继续翻译讲解:   “某日,此人将一片海域染成血色,以不知何种方式泛散出大量灵气。”   “逐渐衰败的修仙界域得到灵气添补再度兴盛,在修仙之人口中,此人的形象逐渐转好。”   夕恒在是旁边听着,心里疑惑越来越多。   “之后,血劫将自己的功法赠予众多修仙者门,让他们捕得血肉,换得灵光。”   “……”   夕恒差不多可以确定,血海大法大概就是由此出现的了。   “界域得此功法,在短短百年当中逐渐恢复了曾经的全盛模样。”陈凤火翻译道。   “百年以来,崇海灵域的海面变成了一片赤红,崇海域的名号也慢慢换成了血海域。”   “果然是血海吗……”   这百年里,此地的修仙之人究竟消耗了多少血肉,才能得到足以添补他们的修仙界灵气……夕恒默想。   “但当一切日益昌盛,忽一日,那位名望极高的血劫前辈,将维系崇海灵域存在、一件名为‘海心’的根基法宝,以强大势力占为己有。   “她利用这件法宝闭合了崇海灵阵,使其中修仙之人无法逃离。”   “之后血海升腾淹没灵域,也淹没其中修者,只有寥寥几人,能以特异法术额躲避此灾”   “升腾并覆盖了修仙界域的血海碾死了无数寻常修者,即便有着护身法宝的修者,也会被缓缓汲取灵气。”   “血海淹没灵域长达数月,汇聚了十万修者的灵气才渐渐降下,凝缩在了灵域阵心法宝‘海心’之上。”   “海心变为血色,如心脏般真正跳动。”   “血劫将心脏刨出,换上海心,所有灵气汇聚于她一人之上,便开始晋升金丹。”   “此人百年所为,皆是为了夺得大量灵气,铺垫好成就金丹的道路。”   “最终,崇海修仙界域化成血光破碎爆开,在崇海当中留下一座巨涡,至于那名残害了整个界域的血劫,刻碑者不知她是否成了金丹,也不知其去往了何方……又不知,受血海所困的无数修者们,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最终……崇海当中,再无修仙之域。”   赤天神女微颤着念罢了这最后一段话。   “哈?”夕恒眨眼。   “这碑上是这么说的……”   她也不愿相信,但碑文上所写的就是这个。   “……”   夕恒本来还想谢谢那位创造了血海大法的人呢。   可没想到,对方直接把一座修仙界域给弄炸了。   如果没有此事,自己乘船到达崇海后,可能就直接修仙了来着……   她转动目光,望去西方的海上大漩涡。   “原来那座大漩涡中心,就是曾经的修仙界域?”   她莫名回想起了自己先前所听过的仙岛传闻。   那传闻也许没错,只是传错了时间,现在仙岛已经没了。   “这碑上还有其他的讯息吗?”夕恒问。   赤天神女摇了摇头:“碑文只记录了这一件事。”   夕恒啧了声,转过头去。   “既然此地已经没了修仙界域,那就去别的地方吧……”她说:   “虽然崇海上的仙岛已经毁了,但你那净火明尊的修仙界可能还在,等船队修好,继续渡海就是。”   “嗯。”陈凤火点头。   “立下碑文的修仙者,应当就去了另外的修仙界吧?”   “也许可能还留在此地?”赤天神女犹豫着说:   “可是,上方所谓的仙断六百四十年,距离今日不知已有了多少年……看这房屋的腐朽程度,至少也有数十年了。”   对方仰头看着石上碑文。   夕恒默默转身,正要离开此地回到沙滩边上。   但下一刻,却听到了一个似是脚步的沙声,从外面徐徐靠近。   “什么东西?”夕恒蹙眉。   紧接着,沙沙声响愈发明显。   她凭此声音,察觉出了来人是如何踱步。   那人必是躬着身躯,放松全身,顺着身体朝前倾倒的惯性,不由自主地向前踏步。   之前这房屋周边连一个明显的脚步都没有,更别说这么清晰的脚步声了。   夕恒拔出长剑,给了后面的陈凤火一个眼神,要对方安安稳稳地躲在自己身后。   接着,她持剑走向室外。   还没看到远处究竟有着什么东西,先有一道沉哑的声音传来:   “血肉……灵气……”   夕恒加快脚步踏出,遥遥看出声源的位置,便见到了一个浑身穿着血红色破烂衣裳的家伙,正一手抓着一只黄鼠狼似的动物尸体,塞进嘴里不断地撕咬着。   “给我…灵气!”   他张开满是血液的牙齿,面目狰狞,目光呆滞……宛如丧尸。   …… 第九十二章、人鬼不测   室外这怪物披着破损红袍,被撕裂成缕的衣袖垂下,满手沾满了层层鲜血,导致皮肤颜色都是黝黑。   枯黄的指甲朝下弯曲似数年未剪,满脸全是皱纹与粘上的泥尘灰土,见不到一块干净地方。   此人双足裹着污泥,似是已经踩出了一层防护厚茧,踏在无数尖刺模样的骨碎之上却好似全无感觉。   无神无光的眼眸转动,落在夕恒身上。   “……灵气。”   他抛开嘴里所咬的死物,亮出一嘴被血染黑的牙齿,好似野兽般咧开嘴巴。   “你有,灵气。”   这丧尸以毫无架势,似乎下一瞬就将摔倒的脚步,缓慢靠来。   “你是什么东西?”   夕恒摆出进剑架势,震出一身杀气与威势。   “给我……”   丧尸张开大口,言语朦胧。   这东西根本就听不见话,只抬起僵硬右爪伸来,似要将夕恒攥在手里。   而夕恒这边见了对方知晓灵气二字,身上所穿的染血破损衣着隐隐又像是道袍,本想与其交谈,询问一番仙踪之事。   但看模样,此人根本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   好像发作了的成瘾者般,黑乎乎的嘴里,只会不断咀嚼着灵气二字。   “先断了四肢,捆起来再试着慢慢问吧。”夕恒定下心思   不过看情况,应该也问不出什么就是了。   少女瞄准对方伸来的右臂,随手斩出一道血线。   红线划过空中,落在那僵尸模样的人的肩膀。   预想中,剑气应会直接切开肩膀,坠下一条手臂。   可现实却是,剑气只打出了一声柔韧扑响。   足以将铁锭如豆腐般轻易断开的红线剑气,在落到对方肩膀后,竟忽地消散碎开。   “嗯?”   夕恒只见到,这丧尸的肩部衣裳被斩开了一道细痕。   皮肤由此下陷,却又忽地弹回。   剑痕体表显现,勉强挤出几滴鲜血。   初时,夕恒还以为对方是用奇妙法术,挡了剑气。   这怪物知晓灵气,能做到这点也不意外。   但仔细看了眼后,却又发觉实际并非如此。   丧尸怪物的衣裳已被剑气撕开,血肉表面也显出微微伤痕。   此人体表没有法术防护,乃是以纯粹肉身挡下了剑气——并且留下的伤痕极细。   在夕恒眨眼的一两秒间,细微剑痕就已经开始愈合。   这只疯魔怪物,在身体素质上明显远超于化劲武者,肉身恐怕比金刚石还要坚硬。   哪怕当初的方天德,以纯粹肉身也不可能接下这道剑气。   “金刚不坏之身?”夕恒蹙眉。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僵尸好似根本没发觉剑气般,又张牙咧嘴地走来。   夕恒犹豫一瞬,又打出血钉剑气刺向敌人眉心。   血钉划出一条笔直红线,僵尸随即中弹般脑袋后仰。   接着,他好像个没事人一样,把脑袋摇了回来,继续朝前。   怪物眉心落出了小孔,丝缕鲜血从中流下。   不过几秒,伤口闭合,重回了先前的完好模样。   血钉作为突刺的剑气,穿透力比斩剑更强一些。   但即便如此,却也是不过只在这怪物舌上打出了一个小孔,连有没有触碰到颅骨都说不定。   “真是怪物……”夕恒后撤半步。   靠这身体素质,若是去了大赵,必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肉身如此蛮横,满嘴又说着灵气,这兴许便是一位练气修仙之人。”   “可惜,已经疯了。”她轻轻摇头。   大概只有走上练气修仙的道路,才能练成这般的金刚不坏之身。   若对方清醒,夕恒也许能够向此人请教一下修仙之事。   但目前来看,对方已成怪物,无法挽回。   不知这家伙是因何而疯,又与后方石碑所记之事有没有关系……   敌人忽地加快脚步,宛如丧尸般不顾自身平衡狂奔起来。   夕恒只觉对方浑身上下全都是破绽,手腕轻转,剑气扫去左腿。   疯子脚步一乱,立刻摔了个狗啃泥。   接着,他又把双手撑起,不顾衣裳扎着的骨头碎块,继续扑来。   距离越来越近,夕恒抬起长剑落去敌人颈间。   剑尖陷入,却连皮肤都刺不破。   疯子继续抓来,踏出的巨力难以抵御,促使着握剑的夕恒朝后再退了半步。   “啧。”   真是怎么也伤不到……   夕恒进身踢腿打断敌人平衡,再将其踢倒在地。   见这金刚不坏的疯子倒地了就要起身,她便从空中捏出血灵石,耗费近百单位的灵气打出一记惊骨变。   “开!”   指甲化作无数骸骨疯狂生长,朝着所指方向,构成茂密的骸骨树冠,将敌人的身躯整个禁锢。   无数骸骨扎入地面,构出牢笼。   怪物扭动四肢转动脑袋,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狰狞模样,死死盯着夕恒,口中发出野兽似的吼叫。   “模样倒是有点威慑力,身体素质也是相当强……但既不会武功,也没有法术……对我来说没什么威胁。”夕恒差不多能确定这点。   话音刚落,骸骨牢笼被巨力挣开,并立即炸裂。   无数细碎骸骨自空中散射而来,夕恒抬手一推,化劲散弹般将射来的骸骨碎片挡在身前。   下一刻,丧尸四肢撑地,宛如野兽奔来。   脏污的血红身影一闪,锋利的爪子抬起,上一秒还在地上挣扎,下一瞬就已来到身前。   “速度倒是挺快。”   夕恒抬起长剑,迸发化劲阻挡。   却不料,巨力将化劲击破,也把长剑裂成两段。   “灵气!给我!”   疯魔五指化爪再挥,于空中绘出了一道血爪纹样。   “血爪?”   夕恒震开体内化劲,挡住三道爪击。   化劲勉强拦住敌人进攻,她再反手朝空中一抓,又从物品栏带出另外一把完整长剑。   见敌人继续贴近,夕恒不再试图挡下,转而迎面直击——   心如止水催动,稍有些紧张的心思立即安定下来。   凝神之间,周围时间好似渐缓。   夕恒盯着敌人扑来的身姿模样,断剑上抬亮起血光。   剑刃带着化劲增幅,朝对方咧开的口部戳刺。   噗嗤一声,利刃穿入污黑口腔,毫无阻碍得顺着食道深入胸腔。   敌人宛如没有感觉般毫不顾忌此般伤势,长牙舞爪间继续朝前。   夕恒催动剑心,再以左手打出越音之剑,直刺敌人腹部。   化劲贯于剑刃,于空中刺出白障,剑尖一如既往,瞬息即中。   同时有一股难以理解的阻力顶来。   就好似在剑院初次练剑的那几月,对着练剑的木桩打出刺剑般,根本无法继续前进。   这一刻阻力,比之当初更强无数倍。   即便她有化劲护住筋骨,手腕也仍是有种即要脱臼的感觉。   “越音之剑也不行吗?”   夕恒咬牙,再度迸发化劲前刺,剑刃仍只是刺进了不到一厘米。   她之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剑刃会被血肉挡住,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合逻辑吧?   夕恒收剑踢脚向前,将失衡的来敌再次击倒。   勉强得了空闲,她甩了甩僵硬手腕,继续望去下方倒地之人。   不知是因已经疯了,没了心灵精神,敌人竟未受剑心印象,又站起来。   “真是麻烦。”   夕恒找出破绽,再将这怪物踹翻。   杀也杀不死,困也困不住。   即便对方每一次攻来,都会被她寻倒架势的不足,踹倒在地。   但这种东西像牛皮糖般一直粘着,也是不小的麻烦。   若是被一直跟着的话……她的远航就难以继续推进。   而且,不知岛上还有没有别的疯子。   若是船员们碰上了,必然会死无葬生之地。   夕恒默想之时,顺便再将来敌击倒,于对方起身又要扑来一瞬,旋身将血波刺剑反手推入敌人眼眶。   “呃……”   消耗了大量气血的利刃旋即破开眼球,怪物发出沙哑低声,全身动作受痛般忽地一顿。   反手持剑比正手更难脱臼,也能承载更多劲力。   但即便如此,刺剑也不过伤到了眼球,难得再进分毫。   夕恒再刺入另一颗眼球。   疯子两颗眼珠被她捣毁,茫然失措地愣在原地。   接着,他嗅了嗅,下一瞬又跳起朝夕恒扑来。   夕恒扶额叹息,翻身躲开,怪物一头扎进了地上骨碎。   片刻时间,她和着怪物在房屋之前平底上一扑一躲,持续不停。   室内的赤天神女听着外界声响,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位置,探头望来。   看到妖魔搏斗,她眼神显得惊奇。   “看得出这怪物什么东西吗?”夕恒抽时间问。   “……”陈凤火眼神显着犹豫,片刻后说:   “这是大黑暗天的妖魔。”   “哈?”   夕恒愣了下,差点被敌人爪击碰到。   她旋身踢腿再度将其击倒,又扫了一眼陈凤火。   “你认真的?”   赤天神女摇头:   “少羲所留之书当中,明确记载了几种妖魔习性,眼前此物与其中的‘虚耗鬼’有些相似……身穿红袍,脚长厚底,长爪长指,无人心人性,寻常刀枪不侵,进攻犹如野兽扑食物……”   夕恒仔细看过此物一遍,这描述放在身前怪物身上,好像确实没啥问题。   “你之前不是说我才是妖魔吗?这东西和我完全不像诶。”她提出自己的疑问。   “因为同穿红衣?”   陈凤火只想问,不是你说的自己是妖魔吗。   又是领带着大黑暗天教,又是浑身血海般的杀气,还有着诡异的血色法术……她不信也得信呀。   “红衣裳谁不能穿呀。”   夕恒嘟了嘟嘴,再度公式化地将妖魔踹倒。   陈凤火慢慢想起,书册当中所述妖魔里,确实一种与她相似之物。   看着对方姣好的面容,白袍的少女细声自语。   “兴许此人是画皮鬼吧……”   夕恒没能听清,只不断试着以长剑在敌人颈间削出伤痕,又问:   “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妖魔?”   “寻常兵刃难斩妖魔,需用仙宝飞剑。”陈凤火立刻道。   “哦?”   夕恒立刻拔出背在身后、古朴粗糙的燃火飞剑。   飞剑剑刃粗糙,宛如未曾开刃,哪怕砍一块木头切面都不会完整,如何才能对眼前怪物造成伤害?   不过现在这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左手一转抓出灵石,于在飞剑表面好似打火石般猛划,激起烈火。   熊熊火焰忽起,剑刃在空中轮转一圈,旋即刺向敌人胸间。   空中绘出一道火线,飞剑扎在怪物胸口,仍是如夕恒自己的剑刃一样,未能完全刺进。   而这妖魔见了灵气就变得愈发癫狂,撕开喉咙大声呼喊,即便长剑已经刺进颈间,也会发出狼嚎似的恐怖声线。   “这不是没用吗?还把他激怒了……”   不过对方再怎么恼怒也没有一点架势,仍是伤不到她分毫。   “要将火涌法纹贴在剑刃,于命中一瞬催用!”陈凤火呼喊   “怎么不早说。”夕恒啧了一声,收回飞剑将血灵石贴在剑上。   捏动指法,念起法咒。   片刻,犹如烛火摇曳般的法纹绽起光亮,两道火光自飞剑两端自发绽出。   旋即,飞剑好似火鸟般在空中轮转。   下一瞬,便直直命中在妖魔胸间。   狂暴的烈火顿时喷发向狂涌,将周边骸骨寸寸摧断,也将敌人的全身盖上火焰。   火光汹涌绽放,竟使四周显得更为昏暗了许多。   烈火烧了骸骨,焚了血肉。   妖魔被飞剑击倒后不断挣扎,试着重新站起,吼出吱呀声响。   但飞剑已将其仰身钉在地上,这疯魔找不到角度撑起双手。   慢慢,焚烧全身的烈火,将他所有的感知能力消去。   鼻子所能嗅到的,只剩下炽热的空气与自身的烤焦味。   这怪物虽没被烧死,但五感消去,已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而飞剑的确如她所想,自始至终都未能刺破胸膛。   夕恒轻轻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解决了……”   她抓着的血灵石中灵气已被用了不少,最多只能释放两次相似招法。   “此物为何会袭击你?”解决之后,陈凤火在后方靠近问道:“你们不同样是妖魔吗?”   “我并非妖魔。”   相处数月,夕恒也没必要继续与对方说谎:“我其实并不知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大黑暗天,所谓妖魔二字也不过只是瞎编的。”   可陈凤火只摇头道:“事到如今,阁下就请不要以这种谎话来诓骗调笑我了。”   “不信就算了。”夕恒啧声道。   燃火的长剑被重新握在手中,待火焰渐熄,她便将其收回背后剑鞘。   敌人无力抵抗,只在火焰当中挣扎,发出呜咽声响。   她蹲下身,静静看着这怪物模样,向后问道:   “关于这妖魔,可否还有些别的记载?”   “妖魔者,力可举象,身如金刚,嗜血嗜杀,一旦现世,天下大乱。”陈凤火简单讲道:“书上另有一说法,只是如今不知是否可信……乃是妖魔结群而出,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四……世间只要出现一只妖魔,之后必然会显现众多。”   “只是……不知为何你的血妖之名都已传遍大赵,却仍只你一人。”   “都说了我不是妖魔。”夕恒提醒道。   然而对方却根本不信:“兴许记载上也会有些错误之处吧。”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绕开这个话题,开始讲起自己的猜测:   “你所说的这种妖魔,既有金刚不坏之身,又能够在搏杀之间下意识用出杀伤法术……更像是曾经崇海修仙界当中的修士。”   “方才碑文之上写道,崇海修仙界被血海覆盖,不知其中修者的下场……兴许就是转化为了这种没有心智的妖魔。”   陈火凤倒是认为妖魔乃是从大黑暗天中诞生的,而非曾是修仙之人。   不过她也没有反驳,只静静点头   夕恒站起:   “这岛上也许还有别的妖魔怪物,我们该尽快离开了。”   “按照记载,妖魔数量也不会太多。”陈凤火提议:“若是能逐个击破,兴许即可无碍。”   “催动飞剑需要灵气,方才那种火涌之法更是如此。”   夕恒摇头:“我的灵气已经不多,再遇到这种怪物妖魔,我至多只能再杀两个。”   陈凤火困惑道:   “你先前为船只脱困时,不是一次就用了上百颗灵石吗?”   能那般豪气地使用灵石,她还以为夕恒的灵石存量远超想象呢。   怎么忽然之间,就说自己没灵气可用了?   “挥霍是挥霍,存量归存量。”夕恒摆手。   这两者之间可没什么必然的关系。   “先回沙滩,我得收回先前给船员的命令。”   万一岛上还有着其他的妖魔,被船员手下惹到,她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早知如此,这次的血海大法,就不用整整百颗来施展了。”夕恒默想。   “若是这次失败了,下一次我定要领带船队绕过漩涡,绕过这片小岛……一直往东,走到不能再走为止。”   若是自己一人寻不到仙,夕恒就要于大赵登基为皇,发动全民寻仙觅道。   东方没仙就去北方,北方再无便向西方。   若是室内石碑记载没多,她现今已算是寻到了仙岛,只不过仙岛在她来到之前,先一步崩毁了。   这次没赶上,下一次赶上就好。   只要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仙境,她必然能够将其寻得。   夕恒踩在遍地骸骨铺盖的地面上,刚向下山的位置踏出几步。   顷刻间,就有诡异的哀嚎之声自四方接连响来。   …… 第九十三章、同明相照   “呜~”   这声响压抑至极,好似喉咙被何物堵住了大半。   即便如此,出声者仍用了相当大的力气,从堵塞的喉咙间吐露出缕缕声响。   怪声在山林中产生回音,不断回荡。   过了几秒,嚎声渐渐消散。   夕恒刚得半分清净,下一瞬,又有了沉哑的念音落来。   “灵气……”   两字悠悠摇摇,好似山中狼群般相互呼应,四面八方似是将她们两人包围。   更令人心慌的是,这些声响听起来与先前妖魔毫无分别。   “岛上果然还有别的妖魔……并且数量众多。”   凭借聪敏听觉,夕恒能察觉到有几个沙沙脚步徐徐靠近。   片刻甚,周边爬上了一个个暗红模糊的鬼怪模样。   起长发干枯,肢体萎缩,衣裳破烂,指甲纤长,满口黑红。   与方才所遇妖魔别无二致。   夕恒见这群东西围来,抿了下唇。   陈凤火也因威胁,下意识向夕恒靠近。   “妖魔是为灵气而来,大概是因是我方才使用灵石时的气感被这群东西感应到了……”   因心如止水的剑意,夕恒镇静面对着眼前险境,心里思绪不断。   陈凤火强作镇定,十指半捏。   两三秒后,夕恒想出了一个不太靠谱的主意,尽快讲道:   “我等下会拿出一颗灵石吸引妖魔注意,你则趁机逃去沙滩,让船员尽力修补船只,只要勉强上路即可。”   “我带着灵石可将妖魔引去海边,只要将其投入海里……这群只求灵气的失心疯应该也会坠海追寻,等我返回之后,立即启程离开这破岛。”   她也知道这计划不靠谱,妖魔虽都疯了,但身体还留有些人类习性,不一定会随灵石坠海。   而沙滩船只所留的破口巨大,又哪是短时间内能修得动的?   种种问题交织,她计划成功的可能绝对微乎其微。   但现在情况紧急,夕恒只得试试。   “嗯。”而对方也只能答应。   少女无言拔出飞剑,目光在每一个妖魔身上转动。   说话的几秒间,已有越来越多的妖魔现身,犹如丧尸般蹒跚靠近。   行动较快的妖魔,已经来到二十米内。   怪物穿着身好似被血染红染黑的长袍衣裳,表面裂有诸多被撕破的痕迹,躯体脏污,只有身形勉强存留着几分均匀比例。   透过这点,似乎可以窥出眼前妖魔曾经作为修仙练气之人的姿态。   只是现在,他们已成了张口都能吸引苍蝇的狰狞怪物,满身上下都没有一处洁净……不知游荡了多少年。   夕恒双手带起粗糙长剑,摆出武者架势,盯在最靠近的一人。   眼前这名新的妖魔似是曾练过武术,脚步挪动之间会本能地寻找平衡。   其表面看来,也是如方才其他妖鬼那般步履蹒跚,但实际重心未曾真正失衡。   这样的怪物对付起来,显然会更加麻烦许多。   并且,敌人不止眼前一个,周边另有诸多类似的强敌靠近。   夕恒微微闭眸,催动剑心。   手中以玄妙材料铸就的飞剑化为剑心,夕恒感到其内部隐隐有着灵气流经后的残剩痕迹。   眼前的妖魔,是灵气的残物。   灵气与他们,好似火焰与灰烬。   所以,才止不住地渴求着灵气吧。   ……   最近一名身材纤细的妖魔张牙咧嘴,加快脚步,利爪一挥打来破空之声。   夕恒以刺剑相攻,却只感护体化劲颤抖不断,即要破碎。   “比之前那家伙还强……她踏起轻功后撤。   但妖魔怪物也能奋力踏步化成血影紧追,咧开吞过泥般脏污的口腔亮出污浊尖牙,伸爪继续扑来。   夕恒身影鬼魅一转,立刻躲到了一颗足有两人合抱粗大的巨树后方。   下一瞬,树木底段在敌人攻击下砰地碎成一片木屑。   她继续躲闪,周边颗颗巨树则随之倒下。   虽说树木根本防不住妖魔之力,但也能起到些拖延的作用——翻飞的木碎可以遮挡视野,追击的无心妖魔通常会愣住那么一瞬。   在这一瞬,就足够夕恒退开五米。   奔跑闪躲之间,她也吸引到了周边其他妖魔。   数十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饥饿妖魔,带着浓郁的渴求扑来。   短短十几秒间,妖魔猩红无光的眼瞳都已盯在她的身上。   “快走!”   一直在寻找时机逃离的陈凤火立即踏起轻功,向一片较为空荡方向尽快逃窜。   夕恒见有几只妖魔即要转朝朝陈凤火追去,毫不犹豫地从物品栏里抓出灵石紧攥,散出丝丝飘开。   顿时,正追赶她的妖魔兴致大起,一双双眼瞳死死落目在了她高举的右手。   “给我!”   最靠近的女妖更是再度发狂,迎面撞碎一块山石竭力伸手来抓。   空中忽有血光闪动,猩红血爪自发显现。   血爪撕破衣袖,几乎划到她的手腕。   夕恒震开化劲,敌方在空中没有地方借力,只需抵消其冲势,就能勉强使其顿住半秒。   但纯粹的化劲爆发消耗太大,若是接连使用,不过五次就难以维持轻功,必须谨慎使用。   “这次,倒真不一定能够生还了……”   夕恒轻叹了下,继续踩着树枝在空中飞跃,尽上最快的速度前去与船队沙滩方向相反的海岸。   妖魔紧追,不断嘶吼灵气二字。   在如今这失心疯的状态之下,它们无法使用轻功或法术奔进,只得以纯粹的肉体力量在地面踩出凹陷推动身体。   如此粗暴用法根本无法发挥其真正实力,难以追得上施展化劲轻功的夕恒。   当她领带数十妖魔前去相反方向海域时,赤天神女也正全力奔向船只搁浅的海岸。   她颤抖的双手尽力捏着指法,口中喃喃自语。   随着十指指决终于捏出,起纤细腰背所贴着的一道法纹也渐渐泛起微光。   ……   数分钟后,正被一群妖魔狂追的夕恒听到了海潮的起伏波荡之声。   前方,耀日坠下明光播撒,点点磷光好似天上无数星辰,坠在碧蓝的海面。   细沙掩着贝壳与海螺,受潮水遍遍冲刷渐变湿润,海鸥踩在上面轻声鸣叫,叼着一只八爪鱼仰头吃下。   若是平时,夕恒见到这般自然清新的景象,大概会停下脚步静静看上一会放松心情。   可惜,现在情形实在焦急紧迫。   她背后正追着数十模样怪异,身着暗红,不断狂吼着的妖魔。   怪物踩在沙滩,惊得海鸥扑起翅膀逃离,大小螃蟹乌龟赶忙离开。   扑——   锦履踏在湿沙,夕恒继续直接朝海里奔去。   妖魔踏着巨力落下,小腿都陷入沙中。   她能以轻功飘在海面,而妖魔们来到海上后,却都是张牙舞爪地扑着海水,速度立即降下数倍。   然而它们当中却也有人能为灵石激发潜能,竟觉醒了分毫生前习性,能与夕恒一样,踏在水上飞快行走。   虽说能一直跟身后的追击者从数十变成了寥寥几人,但对夕恒而言,只要有超过两个妖魔追赶,就和数十个一起追都没什么区别——她自己最多只能杀掉两个。   “给我灵气!”面目苍白的女妖魔张牙舞爪。   “你怎么也会轻功啊……”   夕恒吐槽了句,以右手飞剑斩出剑气阻拦,继续快跑奔离。   体内化劲在使用水上轻功与剑招时,消耗极快。   她只剩三分之二的气血,现在又已经飞散大半。   并且,她总归要留下一部分气血来应对之后的场面,于海上使用轻功,无法走得太远。   夕恒踏在海面高高跃起,期间回眸扫了一眼。   最先看见的是仍紧追不舍的女妖魔,后方则是密密麻麻,已将大片海水染成脏污的红黑色的诸多妖魔。   “不知,这些妖魔会不会已是岛上全部。”   如果岛上还有其他没有被她引来的妖魔,仍是死局。   好似……自从踏入这片岛屿,她的死局就已注定。   夕恒在空中轻轻摇头,右手紧攥着最后一颗血灵石,猛地朝前端宛如没有边际的海洋抛去。   灵石被压出大量灵气,吸引妖魔的灼灼目光。   再度踏在海面之时,她立即旋身转向,奔向左侧远边。   下一刻,血灵石扑通入海。   紧接着,数个妖魔嘶吼着直直扎进海面。   至于已经丢弃了灵石的少女,则没再被它们看上一眼。   “希望有效吧。”   夕恒望着这群怪物好像下饺子般落入海里,转身加速远离此地。   不知在水下争夺灵石时,妖魔会不会互相争斗厮杀……   虽是好奇,但她现在可没时间去观察研究。   暂时搞定妖魔之后,夕恒又在海上踏着轻功绕了一圈,才返回岛屿。   当她重新落在沙滩,体内气血只剩了十分之一。   “这点气血,再用轻功返回船只搁浅的沙滩,走不到半途就会力竭……”   “这次只跑着回去,只在翻山越岭的关键位置使用轻功,速度应该也不会太慢。”   ……   夕恒穿过丛林灌木,越过几处悬崖峭壁,在这没有人路可走的山林间快奔了一刻钟,才终于接近了来时的沙滩。   她刚在一片繁茂的灌木丛中走过半途,就听见了赤天神女喝声自远边遥遥传来。   下意识抬眸望去,视野便能透过层层枝叶,见到远处有一道黑焰燃起,火光出显现。   下一刻,硕大火球被高高抛起,再宛如陨石般坠下。   “诶?”夕恒有些不解。   “那家伙身上不是已经没灵石了吗?我都翻过了一遍……怎么还会有法术可用?”   凭她对灵气的敏感程度,必然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所藏的灵石才是。   “难道是她的手下替她保管着一颗灵石?在此时拿了出来?”   “……那就糟了呀。”   夕恒现在已没灵石可用,体内也没多少化劲,   莫说击退可能会因灵气波动转反的妖魔怪物。   她现在,可能连赤天神女都打不过。   “还回去吗?”   此刻情况对她来说,几乎已是死局。   赤天神女被她禁锢、以化劲影响了手腕筋骨这么久,若是能找到时机逆转形势,肯定不会放过她。   自己至少要找个地方打坐休息,恢复几成化劲才行……   夕恒脚步变得轻微,同时也遮掩起了自身的气息与杀意。   几近无声的脚步踩着地面杂草,目光透过灌木枝叶,遥遥望去那边。   船队搁浅的沙滩前端,靠近丛林之处,已经燃起了汹涌烈火。   树木与草地一同被点燃,浓郁的烟气朝着青天飘荡,另周边百米环境都更热了几分。   重重烈火当中,正有三四个模样诡怪的身影,毫不畏惧般,以僵尸似的姿态步调向前奔走。   “原来岛上还有几个妖魔呀……”   她所引走的数十名妖魔并非全部,还有其他的妖魔袭击了船队。   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可以开始思索下一世该做什么了。   “读档之后,果然还是要继续向东航行——我就不信这崇海渡不过去。”   前端妖魔浑身燃着烈火,皮肤与衣着都已烧焦,肉身也向上不断飘着黑焰。   若是寻常人沾染这等烈火,定然会嘶吼尖叫不断挣扎,最后活活烧死。   但眼前乃是妖魔,它们好像根本没有痛觉,浑身起火也不哼一声,只会向着灵气的波动位置不断前进。   它们坚实的脚步踏出燃灼着重重烈火的丛林,带着一身的焦臭朝正捏指法施展法术的白袍女子奔去。   地表散有诸多尸体残骸,其中大多已被烈火点燃,看不清其模样。   但仍有少数远离烈火,夕恒遥遥可以看清这些尸身都是她手下船队的船员。   其并非是被火焰烧死,而是一个个颈间,都被撕开了明显伤痕。   淋漓的血肉显露在外,不断向外喷洒着温热鲜血。   夕恒对这群人的逝去没什么感觉,毕竟读档之后还会回复,只随意数了数地上成堆成片尸体的数量。   粗略一扫,就见到数十具。   恐怕在某些视野的死角,还有更多。   “至少已死了上百人吧……”   船员作为寻常凡人,面对妖魔般有着恐怖实力的怪物,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哪怕船员们直接灭了一半,也并不值得奇怪。   反而,只死上百才是特殊。   “是因赤天神女的保护么?”夕恒将目光落去。   此刻陈凤火所穿的白袍表面正亮有许多好似动画般不断波荡着的火纹,衣袍无风自动,浑身散发金光,好似真正的天上仙女。   每当不断游动的火纹落到手心,她只需轻轻提手一弹,就能打出法术。   颗颗火球砸下,每次都会令妖魔迟缓数秒。   烈火当中妖魔皮肤烧焦,耳朵不灵,眼瞳无法看见,动作愈发缓慢,   如此一直持续下去,兴许不过多久就能将这三名妖魔退治。   望着远端赤天神女的威武模样,夕恒目光微闪。   但就把妖魔能够解决,接下来的航行却也不会顺利。   若是对方能将这种肆意挥洒法术的姿态一直持续下去,她对船队的掌控权,说不定就要移交给对方了。   虽然对方和自己目的一致,都想寻得仙境练气修仙……但在起航之时,对方是她的俘虏。   而自己现在现身的话,说不定就会成为对方的俘虏了。   这可不行呀……   恢复化劲,哪怕只恢复两三成,也至少需要冥想休息一个多时辰。   “等会再过去吧……”夕恒自语。   随着诸多法术接连,赤天神女身上的火纹愈发稀少。   三只妖魔,也因熊熊的烈火与冲击而瘫倒在地,终于一动不动。   赤天神女这才将右手放下,徐徐呼出一口气。   她将身上的游动的火焰纹路摘下,贴在自己手臂。   “这样下来,最后一颗符咒也用罢了。”   她本想这颗藏起来的符咒,用于之后与夕恒分道扬镰。   但如今遇到的了如此诡异强大的妖魔,也就难以留存下来是。   “罢了,保住船队与性命才最重要。”   赤天神女回头看到数百朝自己跪拜,不断呼喊种种敬称的船员,只摆手道:   “不要在此地多言,快去修理船只。”   “若在船只修好之前,又有其他的妖魔前来,我们都难逃一死。”   船员听罢,又惊恐地呼喊众人回头修整。   “净天号有着隔舱分水,这点破损还不至于使其沉船,尽力先将大船送入海中。”陈凤火继续说道。   “是……”船伙长听罢,心中只有苦涩。   大船撞在沙滩,就难以再将其拖入海中了。   之前把船只送入海,可是以数千人协力才办到的。   而现在,周边人数都已不足七百,根本无法拉动如此巨大的船只。   他只能寄希望于先将其他较小船只拖进海里,将其与大船牢固相连,再等到涨潮时长风刮来,所有船只一起拉满风帆,才有可能将大船拉回海中。   除非有神力相助。   赤天神女说罢,仰头看向整座岛屿的高空山巅,心想夕恒此刻可还安在。   “受数十只妖魔同追,怎可能还逃脱得掉呢?”她摇了摇头,   遇到那种情况,只有死路一条。   因两人数月自一室相处同眠,赤天神女难免也稍有些惋惜。   “到了地方,便给她立个衣冠冢吧。”   “说什么呢?真以为我死了么?”夕恒在远处听到了对方的惋惜之声,又见对方金光闪闪的仙人模样已经消散,便从灌木从后走出。   …… 第九十四章、崇海绝境   带有咸味的海风悠悠吹来,将地面疯涨的烈火吹得摇曳不断。   火焰顺着风势,向岛上森林深处蔓延,即将引起一片森林大火。   夕恒自还未烧到的一片灌木后走出,明红的劲装衣摆也好似火焰般向后波荡=。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去。”少女讲了句谎话。   陈凤火抬起眼眸,先是稍稍呆了下,而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回来就好。”   “何出此言,难道你不希望我在这死掉么?”夕恒歪头。   “你我相处如此之久,虽是俘虏身份,但也未曾折损过我,我自然不会有所怨恨。”   赤天神女又道:“并且,你助船队渡过数次危难,我也自然不希望你就这么死去。”   “当初我可杀了你手下不少人来着。”夕恒提及。   在正常人眼里,这句话大概是哪壶不开说哪壶。   但陈凤火显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此间世事只有大道一途为重,其余闲杂尔尔,不过只人生过客。”   “我也是?”   赤天神女轻轻点头。   “好吧……”夕恒不再理会此人,望向后方船只,问起正事:   “如何才能将船队送入海中呢?”   要尽快离开岛上,不然危险随时可能再度来袭。   “以化劲之力可否?”对方作问。   “用爆发的化劲推动,更可能直接将船头粉碎。”   现在来看,只能等长风刮来吹动船帆,或是等大海涨潮淹没船只搁浅的位置……   “那也无碍,现在重要的只是尽快离开此地。”   隐隐之间,赤天神女恢复到了与夕恒对等的位置。   “这倒可以试试……不过推动大船需要大量化劲,我还需先恢复一番。”   “请尽快。”   “你可否有法术能推动?”夕恒问。   “火法虽有冲击,但一旦燃起就难以扑灭,大船必然会迅速烧成灰烬。”   “好吧。”   希望她方才引走的数十只妖魔,已是岛上的大部分了。   再来一只的话,她和陈凤火应该也可以勉强摆平,但如若数量更多就不行了……没了灵石后,她要对付这种刀枪不入的妖魔太过困难。   “这段时间,请帮我守着。”夕恒说。   若有敌人来袭,对方能解决就解决,不能的话……她过来其实也没什么用。   少女略过赤天神女的身侧,回身靠近远处大船。   还走过去几米,就听到了后方燃火丛林当中,有一个沙沙的脚步声行动。   “嗯?”   夕恒回头见到来者,抽了抽嘴角。   “怎么还能追到这里来呢……”   此刻来敌,正是之前最为激进地追寻灵石的女妖魔。   对方摇曳着脑袋一步步向前挪动,被海水浸透的衣袖下垂,没有被烈火点燃。   双手双脚都碰在火上,却明显丝毫不觉灼热。   “给我灵气……”   妖魔头颅仰起,原来暗沉的双眸中隐隐有了些微神采,口中不断咀嚼发出磕声,灵气的波动自她口中泛开,暗红碎块自黝黑的口齿间散落。   “那颗灵石被这家伙拿到了。”   夕恒提醒之后,右手从物品栏抓出一把长剑。   同时,她将飞剑拔出,递给一旁的赤天神女。   她体内只剩下稀薄化劲,最多不过勉强与来敌过上几招就会落败。   但陈凤火此刻还有些法术,再有飞剑之后,也许有机会将其斩杀。   赤天神女接过飞剑,将手臂上的一道法纹转抹在剑身之上,随即摆出架势。   “灵气……不,不对。”   不知为何,妖魔忽地停住脚步,双手上伸,捂住自己脑袋。   她挣扎着脏污的身躯,逐渐瞪大双眸。   “不,此般肮脏躯壳,怎会是我?”   “杀了我……杀了我。”怪物喘着粗气,低语不断。   “因为吃下了一颗灵石,所以挽回了一点人性吗?”夕恒默默猜测。   妖魔缓缓抬头,悲哀的双眸又望向两人,嘴里一直喃着‘杀了我’三字。   接着,她又继续走来,亮起尖牙抬起利爪。   “不过,看来也没能恢复多少。”夕恒蓄出刺剑架势。   此刻,她体内化劲最多只够释放一招半。   之后,兴许极只能动用元气,使用舍生之剑对敌。   但在化劲稀薄的状态下,只要敢用断命之剑,就是必死的结果。   如果妖魔能来的晚点就好了……只要她能恢复半数化劲,就能使出一记断命之剑决出胜负,并保证自己只重伤而不身死。   “杀了我……”妖魔仍在呢喃自语着。   “说的容易,但你这般,金刚不坏之身要如何才能杀死?”夕恒回了一句。   “杀了我。”对方继续靠近。   “不如同我讲讲练气修仙之事?兴许我就能想出杀你的办法。”   “杀了我……”   果然,虽然看似是挽回了一点人心人性,但实际上,对方仍是妖魔,不会理会外界的言语。   她迈步向前,注目在敌人喉部,心如止水。   赤天神女则向后退去,捏起指法低声念咒。   十米。   五米……   只相隔两三步时,夕恒手中剑刃忽动。   仅存的化劲奔涌在剑身之上,化出最后一记越音之剑,在对方于蹒跚脚步间仰起脑袋的一瞬,朝其下巴底部穿透再刺进——   剑刃于空中卷起劲风刺出白障,犹如闪电一般落去对方颈下。   正当夕恒以为这一剑只能打得对方失衡并击倒在地,已经做好准备应对剑柄压来的巨力时。   剑刃却直接以与她想象相反的锋利,刺透了对方下巴,并贯通向上。   利刃穿过口腔鼻腔,继续向上刺入眼眶,突破脑浆,只被其颅骨挡住。   “谢谢……”   妖魔最后低吟一声,浑身失力,向下倾倒。   “诶?”夕恒第一瞬间,还以为是幻觉。   这只妖魔不知为何完全卸去了先前的防御能力,杀起来手感只比常人更多一点韧性。   “因为想死,所以刻意将防御剔除了?还能这样的吗……”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以这样的方式轻易斩杀妖魔。   后方陈凤火望见妖魔失力坠地,同样愣在当场。   还没等她们两人回过神来,妖魔尸身表面忽地显出了一股波荡的虚幻之意。   紧接着丝丝青色自其表面流出并缓缓聚集,先成了一团朦胧的青雾,而后又变作了朦胧的人形。   青色渐渐凝实,人形的上半身面容与衣着纹样愈发精细。   此人由飘荡虚幻的青色构成,其身上衣着有诸多水纹徐徐流淌。   “……灵魂?”夕恒眨了眨眼,她杀了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东西。   难道修仙练气之人的灵魂都很强大,死后还能自发浮现出来?   对仙人之事有点基础常识的赤天神女怔住一会,之后靠近讲道:   “此乃一点真灵,乃是人的最后一份有灵之物。”   “这不还是灵魂吗?”夕恒觉得只是叫法上的差别。   眼前这虚幻的青色半身人像,与她曾经在电影里看到的鬼魂或者魂魄极为相似。   “真灵乃是灵魂深处的一物。”陈凤火简单说罢,正起身姿向身影行礼。   “见过前辈。”   夕恒歪了歪头,没有随着对方一起行礼。   青色魂魄闭着眼眸,明明没有张口,却能发出空灵的声音:   “多谢你予吾解脱。”   “不客气。”夕恒随意道。   “吾应当回礼……方才你问练气修仙之事,我可做些答复。”   眼前的一点真灵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没有方才那般急不可遏、疯狂的求死模样,死后也没有半分欣喜。   就好像电脑当中的ai机器人。   “你欲求仙,可这世上已经无仙……吾等修者,不过是于此世间苟延残喘。”她说道:   “千年前天地大劫,灵气四散,此世间就再无任何飞升成仙的可能。”   夕恒听罢,问:   “那,你们所修的练气之法,可以长生吗?”   “长生二字,尽是镜花水月。”对方像是只要提问就会回答的AI。   “修者寿命如何?”   “寻常练气修士,不过百三十年,筑基之后可增至二百。”   “好少。”夕恒摇头。   她自己现在就能活千年了,这群所谓的修仙之人,寿命却还不过只比会养生的寻常凡人更高几十年罢了。   “岛上如你这般的妖魔怪物,又都是何修为?”她问。   “练气修士无法承载血海威力,必达筑基才有机会受血海影响转为妖魔,魂灵封死,而身体不腐不灭。”   “筑基?都已是练气之后的境界了吗……我还以为随便一个修仙者都有金刚不坏之身呢。”夕恒松了口气。   “你所谓的金刚不坏乃是被血海汲取灵光,而换得的肉身不破,这本是炼僵之法,却被血劫以血海为媒、自修士之身施展,虽最终失败无法控制,却也将吾等练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即便说着憎恶之语,这幅魂灵仍然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原来如此……”   “练气、筑基,那下一个阶段便是金丹了?”夕恒又问。   不只是因先前那石碑,她在大赵的某些有关练气内丹术的典籍之上,也看到过类似的讲解。   踏上仙途之人先是练气,而后筑基、金丹……   “……是。”   这次回答前,眼前魂灵却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后续又补充道:   “金丹,不可得。”   “为何?”   “世间各处仙域灵气稀薄,已不足以练成金丹。”   “把你们变成妖魔的那个人,不就成了吗?”夕恒想着先前所见的碑文说。   若是眼前这个灵魂模样有情绪波动,大概会因这句冒犯之语对夕恒发怒,降下惩罚。   但她显然已经失去人性,片刻后便直白做出回答:   “以血海之心练成外丹,所需对抗的怨恨无可估计……血劫大抵已经身陨,哪怕并未身死,也必然成了恶鬼妖魔。”   “那有没有可能能成?哪怕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夕恒只想知道这点。   眼前魂灵似乎被她问住了。   这一刻沉默,比之方才更久许多。   过了十几秒,她才回答:   “有。”   “既然有那么分毫,就已经足够了。”夕恒点头。   只要她能踏上练气修仙的道路,心理寿命必然会如同起初踏上武道时那般逐渐增长。   练气会增长一大截,筑基也是如此,到后面的金丹,应该也会飞涨许多。   虽然依对方所言,成就金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不过只是几乎罢了。   哪怕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夕恒也能通过读档,不断自晋升期间摸索并积累经验,重复重复,直至达到所谓的万分之一。   寻常修炼之人,也许失败一次就会大损修为,甚至走火入魔练到身死。   但她能够重复无数次,并能在重复期间积累经历,将成功率不断拔高。   就好像网络游戏当中的重要武器装备强化,其他所有人将装备强化一次,就很可能跌落等级,甚至直接损毁。   而她在强化之前存档,就能够强化无数次,不必担心任何影响,可以一直重复直到成功。   在心里轻笑了下,夕恒又问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既然崇海修仙界已经破碎,我若想找其他修仙界,应当去往何方?”   赤天神女口中的东方彼岸修仙界域,不过只是一道传说传闻。   还是从眼前这位曾经的真正修仙者口中听说,才能更有几分可信度。   “既然崇海界域已灭,哪怕外域另有界域仍在苟延,你也去不得。”但对方 却说了一个坏消息。   而且,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为何?”夕恒半眯双眸。   “凡修必要借以飞舟之力,才可能跨越界域。”对方讲道:   “曾经崇海界域共有三艘飞舟,之后,一艘被血劫夺取,一艘被渡海宗暗中窃得并于血海侵袭之前离走,另一艘又已被血海损毁湮灭,化成无数碎块沉入海底。”   “还有这种限制?”夕恒蹙起眉头。   她本以为只要渡海即可,无需在意其他。   “若无飞舟指向定位,并穿越重重迷幻,则不可能离开自身所在之界域。”   “各大界域都是固定的?每个界域只有一个修仙之地?”   “当年仙绝之时,四方各界都只来得及集中全力,在自己界域构建一座锁灵大阵。”对方讲解起来:   “兴许其他势力较大的界域会有更多,但大多界域中只有一处,至少,崇海界便是如此。”   “就没有其他个人建成的锁灵阵吗?”   “仙绝之后,灵气无存、大乱即至。所有孤身散修或较小势力都已经在两百余年中的大乱死绝,即便未死,在外无灵之地的锁灵阵也渡不过千年。”对方出言相当明确。   “也就是说……我出不去了?”少女认真问道。   “若无飞舟,永生无望。”   她说完这句话,就好似要报复夕恒,给她留下个心理阴影般散去。   青色的虚幻魂魄渐渐泛散,凝实的精致面容与衣着纹样变得模糊,最终变为一团淡淡的雾色,飘荡在了世间。   “哈?这就走了?”   期待被说了永生无望这种话,任谁都会难免会有些生气。   而且说完就消失了……   夕恒有种抬起拳头却找不到目标下手的无力感。   她明明还有许多问题呢。   要不要读档再问一次?她想   不过也无必要立刻读档,眼前重点已经得到了一些回答。   她想要前往其他界域找修仙界,似乎必要有架飞舟才行。   但她现在连飞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青色魂灵又说,这片崇海界域当中已经没有飞舟了……   不过,夕恒也不信对方所说就是完全的真实。   毕竟那就好不过也只是个被变成妖魔的筑基修者,又不是真正的神仙。   夕恒摇了摇头,侧过眼眸,便看到了正和她一样失落着的赤天神女。   任何求寻仙道之人,听到曾经的修仙者说出这些,都难免会心神失落。   “你信了?”她问。   陈凤火想要摇头,终究却只叹息道:“真灵所言,尽是本人生前所经所知晓,我不得不信。”   “也许她自己也被骗了,得到的消息并非真相。”   夕恒乐观说罢,而后问:“难道你只因听了这些,就要放弃这次远航?”   “当然不。”陈凤火立即作答:“已经走到此地,就必然要走完才是。”   “这才对。”夕恒轻笑道:   “说不定这家伙所说也都是些过时的真相,过了这么多年,两个界域之间所谓的重重迷幻也许就已经消散,可以直接坐大船渡过去呢。”   陈凤火听闻后苦笑,只道:“那就依你所说。”   传说对仙人而言,百年时日不过眨眼一瞬。   修仙者虽不至于如此,但在他们之间的规矩与常识,向来很少会有改变。   印刻在修仙之人脑海当中的界域障碍之事,应当已经持续了许久,不会在她们这一代消散。   夕恒所说的‘可能’二字,不过只是些的鼓励之言。   不过她所缺的就是这份信心,对方递来,她自然也要接受。   “就拼上这条性命吧。”赤天神女正色讲道:   “不得大道,抛却此生又有何妨?”   夕恒拍手:“即便百世轮回,也要踏入仙途。”   两人四目相对,决心互相传递凝实。   …… 第九十五章、水月镜花   那所谓的真灵消散之后,岛上便再无妖魔来袭。   众多船员因紧张慌忙加快进度,最后竟确实能在两个时辰内,将一座破损较小船只补好送回海上。   长风助力船只入海。   补匠继续修补,由前船牵出数道铁锁,拉着一艘勉强补正的后船入海。   趁着海风愈发猛烈,人们再将两道船只的铁锁连至大船上,拉满船帆,试图将其带离沙滩。   可无论大风如何,这艘大船最多只会摆一摆本就身处水里的尾部。   直到夕恒凝练好了化劲重回沙滩,以双掌猛推向前,才总算在一连串木块的破碎声中,将整座船舰向后徐徐推回。   巨船重返海面,于动荡的潮水之间漂泊晃动。   损坏的前头船底咕嘟孤独大量进水,令其好似俯首般,向前沉下许多。   不过对于大船整体来说,这个破口也不算太大。   虽然最前头的两座舱房已经溢满了海水,但因有着隔仓分水的设计,还不至于因此沉没。   不过因前头增了几分重力,更加失衡了些许。   夕恒踏回甲板,也感到船只比先前更晃荡了些。   若是之前经历的大风暴再落于现在的船队,也许就能将这艘巨船掀翻。   “罢了。”夕恒自语:   “能从那么危险的岛屿重回海面,就已是相当不错了,不必奢求太多。”   “继续向东航行吧……我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个了。”   夕恒转动眼眸,望着极远处沙滩上仍留下的修补匠们不断忙碌。   大船被她推入海中,便远离了那片危险小岛,只好似被放飞的风筝般挂在远端。   这样,就算岛上还有妖魔袭击,也威胁不到最主要的大船。   只有仍留在沙滩上的修船匠们一如既往的战战兢兢。   在见过了妖魔的恐怖之后,思路就迅速变得清晰了许多,之前难有头绪修补的破洞已经开始填补。   这边,指挥船只的船伙长清点完了大船所剩的物资,前来报告。   “两位殿下,如今船上粮食淡水只够船员用上四月,若再算上其他仍于沙滩搁浅的几座商船,再勉强缩短衣食,途中又不遇大灾可用半年。”   “半年么。”夕恒将目光转向身侧与自己的一起观海的赤天神女,随口问道:“你说,这半年时日,可否足够你我二人跨越大海?”   “希望可行。”陈凤火并不确定。   “这崇海,当真是应了记载中那般,不知几万里也……”少女双手撑在船舷,轻声自语。   ……   五日后,船队未继续起航,还在等待所有船只修补完好。   这段日子岛上妖魔也有几次现身,不过补船匠们一见妖魔就会立刻跳入海中,慌张地拉远距离。   而妖魔也不管他们,只会跑到旁边被烈火烧过一遍的树林当中,寻找烧焦的尸体啃食。   妖魔的胃口极大,一次能吞下整具尸身,留下苍苍白的骸骨散落在地。   因为周围能消灾的尸体越来越少,船匠每日的工作效率都会提高一个层级。   他们好似激发了所有潜能般,短短几日,几十人就勉强补好了所有船只,由大船拉着入海。   只有一艘修补出了些错漏,在入海后有木板崩开,徐徐沉进小岛边上,海面上只冒出几个倾斜的船杆。   不过,这只令船队少了半月的粮食和淡水,没令船员人数更多出来。   毕竟经历了一遭岛上妖魔袭击,船员如今已经骤减了十之二三,再少一条船也并无大碍。   到了第八日上午,海上薄雾在艳阳下退散。   六艘破烂船挂起船帆,按照司南所指,遥遥绕过妖魔海岛,向东航行。   岛屿模样渐渐远去,消失在视野彼端,   夕恒呼出一口气。   威胁终于弥散,她重归到了安稳些的日子。   虽说在海上一直向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目标漂泊游荡,也算不上安稳就是了……   没兴趣再看一望无际的大海,夕恒转身返回船舱。   船队周边只剩下了一片漫无边际的天海。   蔚蓝色的天空飘着云烟寥寥,夜里无数星辰轮转变动,隐约闪烁。   接下来的日子,入夜后,夕恒时常会从冥想修炼中抽出一点时间,仰头望向天上星辰。   她隐隐看出,星辰都有着自己的变化与组合顺序。   粗略扫去几眼时,怎么看都只好似一盘散沙。   但实际上,星河也总有着自己的构架与规律,会随时间流逝徐徐转动。   夕恒伸手轻轻指向天空,手指轻划,将三座较亮些的星星画成了一个包裹着诸多繁星的大三角。   ……   恍惚,又是快要一月过去。   外界海景一如以往,天气晴朗时风微浪稳,天气差些时波涛汹涌。   这段时日运气还算不错,海上就算下雨刮风,也不过只一两日,且其声势比之以往更淡许多,船只可以安稳渡过。   夕恒每天睡醒,用完餐食就闭眸在精神空间演练招式,待到精神因此疲惫,就离开船舱吹吹海风。   若是晚上,便躺在甲板上看会星星。   如今,整座船上心情最为平淡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至于其他人,心情已经愈发沉重。   距离起航之时已过百日,却仍不得见所谓的崇海彼岸。   而且渡过了如此之久,连返航都已是奢望。   哪怕食物还够,船只也已撑不了太久。   每人都想询问苍天,为何渡海百日,却仍见不得对岸呢?   夕恒一开始也以为,自己用上百天,应该就能够跨海。   而经历越多,她愈发认为先前妖魔所言才正确。   单靠这种寻常船只,哪怕建得再大,也无法真正渡过崇海。   “哪怕是地球上的太平洋,此般游经百日,也不至于一点陆地的样子都看不到吧?”   夕恒在甲板上望着海色,默默心想。   “这世界,也许比我想象的还大。”   “亦或者,这里本身的地域划分就与地球不同。”她回念起先前与妖魔灵魂交流时,对方常说的‘界域’两字。   “界域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每个界域都有崇海这般庞大吗?还有……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界域?”   界域的排列的方式又是如何?是好像拼图般一片片贴在这颗星球上,还是说她脚下这世界其实并非星球,而是各个界域重叠起来的……千层饼?   亦或者,世界像是繁茂的树冠那般有着无数分叉,每一片树叶就是一个界域?   这毕竟是个有着超凡之力的世界,再怎么想象也不为过。   “说不定,世界其实只是一个超级大的甜甜圈……”   总之,这里与她曾生活的地球,好像全然不同。   只凭这种木船就想冲到另外一片界域,或许真是不可能的事情。   望着无边的海面,夕恒下意识默想起了下一世的事情。   这一世看起来已经差不多了,准备下一世用另外的方法寻仙吧。   她自言自语:   “那飞舟,我又当如何获得呢?”   “如果寻找不到,我自己能不能制作一艘?”   “这样的话,就需要一些有关法宝或器物的典籍了……”   “崇海修仙界爆炸后的大漩涡废墟里,有没有这类东西呢?”   “修仙者的典籍或许也是超凡之物,掉进海里也不会损坏……”   要不要去那座大漩涡中心试着探下险呢——夕恒问自己。   亦或者,继续曾经的计划登上皇位,让手下去找。   发动全民寻仙,也许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   兴许大赵国内某处秘境里就停留或封存着一座飞舟,只要找到,就能驾舟离开此界呢……   少女心思慢慢发散时,天边橙红退散,一轮新月升起。   天色变成深蓝,再变黯淡。   逐渐,点点星光缀在深黑天穹。   夕恒朝上伸手,似要抓住这颗颗星辰。   星辰轮转,银河淌流。   “时间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夕恒撑起身子拍了拍衣袖,略过周边目光麻木呆滞的寻常船员,返回船舱。   她自己的心境虽还正常,但其他船员却好像已经完全不行了。   每天看一片景色,做着同样的事情,吃同样的食物……并且分毫也没有找寻到传说中对岸陆地的希望。   他们的灵魂似乎都已死去,只剩肉体不断重复作业。   夕恒走入船舱,刚刚敞开自己的那间舱门,却见到其中一片灰暗,且空无一人。   “嗯?”   她一回头,恍惚间踏进了一片花海。   明朗的阳光坠下,代替了入夜后的昏暗。   五彩缤纷的大小花朵,好似地毯般铺盖了整片略有起伏的平原。   而她,正站在其中。   耳边传来女孩子的欢笑之声。   夕恒转眸望去,可见几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在花海当中跑跑跳跳。   “幻境吗?”   “赤天神女终究还是要对我动手了?还是说此事乃是其他异像……”   她拔出长剑,催动剑心试着摆脱这片幻境。   温暖的阳光渐渐增了几分冷意,耳边也重新传来了海波的荡漾之声。   但眼前景象一动不动,她的视觉和半数听觉仍还受着影响。   “奇怪。”   幻境应该并非陈凤火所为。   她当初只是催动了一下剑心,就能直接将对方击败。   对方所能施展的幻术,应当不足以阻碍她的剑心运转。   既然幻境并非由对方所施,那么就是海域上的。   “这便是那妖魔所说的,界域边境的重重迷幻之一了吗?”   夕恒稍稍低头。   在这幻境当中,她的身形也忽然变得娇小,像是远边那些在花丛上面抛沙包的小女孩。   “芈洁!也来玩呀——”   远端,一个声音开朗的女孩挥手大声呼喊着她。   夕恒没怎么理会,只静静检查着幻境当中自己的模样。   她手心正裂着一道细细血痕,不知是在哪划伤。   “不了。”   她自己明明没有张口,却听到了这幅身体的娇嫩声音:“我还要去山上。”   “山上没有仙人啦,那都是瞎编的!”远端又喊来声响。   这个娇小的身影站起来:“是有仙人的,之前那个秃头的和尚不是说我有修炼的资质吗?我就应该去山上。”   “我得去山上才行……”   好似梦要醒来一般,眼前花海的景象渐变模糊。   一种恍惚感自脑海游荡,夕恒闭眼再睁眼,又重返了现实的船舱当中。   此刻,她正抓着把剑,站在敞开的舱门之前。   “这幻境倒是有些真实。”   如果自己没有领悟到剑心,也许真会陷在里面相当长一段时间。   扑通——   舱外的落水声令她回过神来。   船舱内空无一人的昏暗并非幻觉,陈凤火已经离开,不知是去了何方。   因先前的一同协力,她们已经恢复了平等地位,不再谁是谁的俘虏。   夕恒也没了约束对方的理由,。   但先前,陈凤火很少外出。   一般,初入夜的这时候,对方应该会老实地待在舱房才是。   现在,却消失了。   “她大概也被幻境影响了……其他船员也是。”夕恒退出舱房,快步重回甲板。   她是有着剑心,才可以从幻境挣脱出来。   而她的船员还有陈凤火,可没有与剑心同等级的力量,能祛除影响。   甲板上,许多船工水手正迷茫呆滞着自发走动。   他们口中呢喃着一些难以听清的模糊话语,好似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似的。   有数人来到船舷,竟是攀上一跃,就坠入冰冷的深海当中。   先前的扑通响动,正是船员坠海之声。   夕恒连忙作出行动,没浪费力气去救已经落水的船员,而将还未坠入海中的船员都拽到中央,拿上甲板上常备的绳索将他们捆在船杆。   陷在幻境的迷蒙呆滞之间,船员没力气挣脱束缚。   渐渐,甲板上近百船员,都已被夕恒控制。   至于下面船舱里的船员,应该不至于跌入海中,她也没没多去在意。   随即,夕恒寻找起陈凤火的身影。   回到船舱,只见一堆人已经离开自己的舱房,迷迷蒙蒙地慢步行走。   少女从徘徊的人影当中走过,听着他们口中说出的各个名字与称呼。   逐渐明白,这群人都正在幻境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或是父亲母亲,或是同她方才一样的孩童,或者直接就是修仙之人,还有的会捏起剑指,呵斥妖鬼怪物,模样看起来倒是相当滑稽。   “为何会有这样的幻境呢?”夕恒自问。   海上幻境是从何而来,又为何会显现出如此模样?   幻境当中的事件是曾经的回响,还是说只是些无所谓的幻想?   她实在不太清楚,只继续返回舱房。   舱门仍开着,其中有位身穿白袍的少女正坐在受月光映照的桌案之前,手指在案上微抬又落下,朦胧的眼神遥遥望着天上的一轮新月,张口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芈洁师姐,你当真要背离宗门吗?”   “啥呀……”夕恒扶额。   她还听过对方所说的这个名字。   “渡海宗从未亏待师姐,长老大人昨日还说要将师姐作为入室弟子,作为下一任掌门培养。”陈凤火呢喃道:“为何师姐却要如此呢?”   “那么厉害的吗?”   夕恒自己方才见的幻觉里,那个名叫芈洁的人还不过只是个因爬山受伤的小女孩。   转眼间,在陈凤火口中听到的芈洁,就变成了修仙宗门中的师姐。   “呵……或许确实如师姐所言,吾等不过只是放弃挣扎的困兽。”   “但仙路已绝啊,芈洁师姐。”陈凤火回首看来,黯淡眼瞳注视在夕恒身上。   “若师姐你强要推崇汲灵血法,恐怕还未能得足够灵气,天下怨气就足以将吾等崇海界域彻底淹没。”她好似是在劝阻:   “如此邪法构出的怨比之灵气更加深重数倍,绝不可能长久。”   “灵难抵怨,以此法修行便是忤逆天理,未来必定遭受大难。”   “天道已泄,忤逆这天理又如何……真是师姐风度,可血海大法损害的不只是你,而是这崇海苍生……”   “求你了,师姐。”   她声音微弱,隐隐能听出些哀求之意。   “……”   长久的沉默降下。   夕恒在前面歪了歪头,还以为是陈凤火即要挣脱幻境所以失声。   入内要等对方回过神来,讨论下这幻境之事。   但下一刻,陈凤火却没有摇头清醒回来,而是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向着夕恒靠近。   “师姐,你要我如何皆可,我只想你……还是我的师姐。”   见对方伸手靠近,因为好奇此人是要做什么,也就任由陈凤火碰在自己肩上。   随后,对方的五指微微颤着,向下划动。   五指触过夕恒肩前,再绕过腋下,碰过身体的曲线,而又轻抬。   对方发出微弱吐息,身子好似失力般缓缓靠近。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夕恒扶额。   “你们修仙之人,也会做这种事情的吗?”   听完方才陈凤火所言,再结合自己之前所经历的幻境,她也差不多明白,这些幻境投射在人脑海当中的场景,都是曾经所发生过的事情。   “血海大法,便是由这名叫做芈洁的人传出?”   “那么,此人大概便是引爆崇海的修仙界域、那个被称为血劫的家伙了。”夕恒轻声感叹:   “前辈,你好好听你师妹的话多好,别整那么多奇怪事情把修仙之地炸了,好让我来到之后也能踏上仙途……”   但可惜,对方显然没听。   之后,该发生的也都已经发生了。   夕恒看着赤天神女的奇怪动作,再朝侧边让开了些。   对方已将自己身外披着的白袍褪下,露出其中几件贴身,显出着窈窕身形的衣裳。   接着,不知为何,陈凤火好像已将她锁定了似的,转身又轻念了一声师姐,就又贴了上来。   “诶?”   怎么还会追踪的?   夕恒开始想试着躲开,但见对方就要摔倒,下意识伸手将其搀扶稳定。   然后,伸手拍了拍对方迷茫的小脸蛋。   “喂,还有点意识吗?快点醒过来。”   “师姐为何要躲开我呢?”但对方却只是埋怨。   “啊……”夕恒苦恼。   …… 第九十六章、意犹未尽   “师姐,别走,别走……”   夕恒抽时间点燃了蜡烛,为这昏暗过头的室内泛开一点明光。   插在桌上凹槽处的蜡烛摇曳灯火,在浓郁黑暗亮出唯一的星点。   就宛如漫无边际的崇海中,她的船队为渺无边际的海洋增添了一抹不寻常。   昏黄微光照亮了那边摊散着几本书籍的长案,也照亮了此刻正坐在床边的两人。   夕恒搀扶着陈凤火的纤弱身子,让对方依偎在自己身边。   而正陷在幻觉的对方只半睁着自己的朦胧双眸,无力地抬手伸向眼前,手指似要落在她的面庞。   少女将对方的手指拨开。   随后,再用手拍了拍对方软嫩的脸蛋。   “醒醒。”   话说手感有点不错……   少女撇去这一抹即逝心思,思索起要如何唤醒对方。   她能直接对她人精神造成影响的招式,就只有剑心了。   可用剑心再斩一次的话,对方会因精神受创昏倒一段时间,还可能造成其他副作用,而且即便如此,能否摆脱幻境也犹未可知。   但就这么看着,好像也不太好。   不知幻境会在什么时候过去,持续一天,船队的进度就会受到不小的阻碍。   如果幻境能接连持续几日,那可就完了……   她又养不活船上数百陷入幻觉的精神病。   一直待在幻境当中的那些人,就算不折腾死自己,早晚也会饿死渴死。   “要如何帮他们挣脱幻境呢……”夕恒思索起来。   想将人唤醒,最好的方式,就是给对方足够大的刺激。   而最容易造成的刺激,便是疼痛了。   夕恒毫不犹豫地将手指落在对方腿部,捏了一下。   随着她一点点加大力度,陈凤火面色微颤,明显有了痛觉。   可即便如此,她眼中也没能出现丝毫神采,仍是陷在幻觉里不断念叨着师姐二字。   “好像不行诶?”   她从床边起身,拖着对方的腰肢与颈后稳稳放在床上,走去放着蜡烛的书案。   捏起蜡烛,回眸看去对方裸着的腰侧肌肤。   蜡油徐徐滑落,碰在她的手指上方,引来丝丝烫意。   夕恒总觉有些奇怪,赶忙抛开了此刻心思,转向去了舱门之外。   外面廊道当中,正巡回游动着不少船员身影。   她们大多都只好似墓地游魂,不停呢喃着诡异言语。   少女抓着蜡烛靠近最近一人,锁住对方手腕,以火焰烧灼手心。   一秒,两秒。   对方浑身颤抖不断,喉咙咕吱出声似要叫痛,但最终也只能以沙哑细声,继续呢喃幻境话语,精神无法对身体的痛苦做出反应。   直到有股莫名的味道传来,夕恒才将蜡烛移来。   “连痛觉也无法唤醒,只能试着用剑心了。”   她返回舱房,将蜡烛放回原位。   紧接着,将剑刃安稳摆在桌上,再把腰间剑鞘取出。   夕恒拿着扁平剑鞘轻转,点了点头便再走出舱门。   催动剑心无需剑刃,只要手中之物像是剑,自己也认为是剑即可。   第一眼所见之人方才被烛火烧灼的船员,夕恒抬起剑鞘,轻松写意挥了一剑。   随着少女轻喝一声,毫不锋利的剑鞘点在对方胸口正中。   她收了力气,这一剑对肉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最多不过会疼上几日。   而剑心,则能击中对方的精神。   对方浑身一颤,挺尸般直直朝后倾倒下去,拍出好像敲鼓似的咚声。   夕恒不太确定剑心是否有效,此刻只是实验。   剑心确实能击晕目标,但究竟能否消减幻境,在对方醒来之后还会不会受到幻境的影响……这些都犹未可知。   “只用剑心击打一人可能不够,多找几人来实验吧。”夕恒想。   因为剑心可能会导致受剑之人出现难以治愈的精神伤痕,她也没找太多,就抓十个击倒。   这其中,还有名在幻境当中扮演修仙之人的家伙。   夕恒靠近时可见对方捏起剑指,念着听不懂的法咒,时不时还会呵斥妖怪所为。   最后,却是被她一剑放倒在地。   “嘿咻。”   少女拖尸般,将被击垮的十人拖进一处小舱房里,将房门紧紧关上。   不知剑心的影响结束之后,这群人是会清醒过来,还是会继续深陷幻觉。   “若能清醒了,就给船上每人都打上一道剑心伤害吧。”   而在此途中,她也不会呆呆等着。   为了让船队不至于在失控时太过分散,夕恒还需调控船队的速度与方向。   此刻众多船员刚刚陷入幻觉,船队还保持着同一方向匀速前进。   但没了舵手控制,各个船舰分散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夕恒登上甲板,略过周边看似像是精神病人的船员们,来到操控船帆的缠绳转轮旁边。   两手抓着转轮,向前推动。   绳索稍紧,船帆缓缓收起部分,平均与其他船只的速度。   夕恒来到船舵之前,一只手搭在上面,稳定了下已有些偏移的朝向。   今夜,算是她这位船队的真正主人首次掌舵。   虽不熟练,但毕竟在船上呆了百日,她或多或少也了解了船只如何运转,如何转变方向等等。   受剑心增幅过的心神,有着接近于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勉强还是能执掌一艘大船。   希望风势能始终保持此刻的均匀模样,不要擅自变换方向。   海风并非直直向东方猛刮,时不时也会朝南偏移几分,若不维持船舵,航向也会随着风向偏移。   但偏移就偏移了,只要船队不散即可。   一直向东这么久都没能看见陆地,兴许偏移之后就能看到了。   夕恒望着周边被她拴在船帆杆子下的近百精神病似的船员,难免听到他们种种诡异的呢喃之声。   “有种在精神病院的感觉……还是重症区。”少女啧声道。   等大船速度降下几分,安稳之后便离开甲板,用上轻功踏在安定海面,奔去另一侧航向已有少许扭转的船只。   船队相隔不算太远,不过多久便能抵达。   这一夜,夕恒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在海面上奔走一圈,将船队牢牢聚在一起,也使其逐步减速。   星辰流转,日月轮换。   待到船头正对着的东方已有黎明缓缓显现,周边被控制船员仍陷在幻觉。   夕恒重回船舱,伸手推开一扇舱门。   门后,正躺着十个船上少有的安静之人。   “还没醒吗……”她靠近踹了几下。   踢到最后一个,那人身体一颤。   下一刻,此人就好像噩梦惊醒般忽地撑起身子,气喘吁吁又瞪大双眸。   夕恒有点意外,原来还真能踹醒。   “我在哪,这是哪……”这名相貌平凡的船员喘着粗气左右环顾周边,满脸茫然。   “这是崇海。”少女随意回答了一下,退出舱房望去廊道当中那些游荡的精神病。   廊道里的那些人仍沉溺在幻境当中,只有舱房里这一人清醒。   夕恒又仔细感知了一番,远处另一座舱房中,赤天神女也还身在幻境。   就连陈凤火也未醒来,而这小船员却已清醒……   想来,是她剑心的功劳。   夕恒回头,见到旁边又有人惊醒,同样似是经历噩梦,浑身冒着冷汗。   “看来也并非个例,应该都会缓缓苏醒。”   以剑心对付上这种幻境,倒是能有些作用。   她简单施下命令,让这寥寥几名清醒之人去甲板上控制船舵。   接着夕恒就重新抓出剑鞘走出这间舱房,见人就朝其打出一记剑心攻势。   剑鞘接连斩在陈凤火身上,而后是船伙长、水手船工队长、副手补匠等等……   随着人们一个个倒地,她的精神也渐渐疲惫。   她按了按太阳穴想去休息,但事情还未做完。   用剑心催醒了这座大船的半数船员,应该算是足够了。   后面还有着五艘船只的船员们,需要她去点醒。   夕恒再度于海面如履平地,奔向另外几艘船舰。   大船驻扎着近四百人,而其他小船,也不过只剩下那么寥寥几十人。   若只用剑心点晕半数,精神应该足够。   脚下水面凹陷,海面忽起波涛令船只动荡。   以剑心将数名甲板上的船员击倒后,她又向下进入船舱踏步接斩。   解决了这一船,就立刻离开奔去另一艘。   在她整夜的操作之下,几艘大船互相所隔已经不远,   只用了一刻钟,夕恒便依靠着化劲轻功不断游走,击倒了整座船队半数船员。   返回大船时,她精神已经疲倦到难以支撑,只能强撑着脚步返回自己的船舱,立即钻进被褥。   睡前,最后侧眸扫了眼旁边另一窗户桑已经倒下的金发少女。   对方满脸红润,身姿凌乱,衣衫被褥不整。不知方才受幻境影响时做了什么。   总之,与她无关就是了。   夕恒打了个哈气:“好困。”   “就算船队即将相撞沉海,也请先让我先睡一会吧……”   ……   醒来时,又已入夜。   她睡了一整个白日,下意识揉了揉眼眶撑着身体苏醒,朝侧边挪去视线。   只见旁边床面空无一人。   “陈凤火应该是清醒了,她能稳住船队状况……只要我用剑心击倒的人有一半能恢复意识,船队就能继续前行。”   粮食淡水都还足够,她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程度。   夕恒在松软的床面上多躺了一会,才起身洗漱整衣。   剑鞘与剑刃收回腰间,整齐身姿后,才踏步离开舱房。   在船舱廊道中,可见几个清醒者正忙碌着什么,她也渐渐放宽心情。   甲板上方,穿着白袍的陈凤火正指挥着众多船员,将仍受幻境影响者拘在一起。   见夕恒走来,她不知为何面庞微微泛红,抿着唇瓣,眼中添了几分古怪波动。   她轻咳着一声掩下自己的奇怪心思,转言问道:   “清醒船员大多身有细微剑痕,想来必然是阁下唤醒,多谢了。”   “救我自己的船队,何须说谢呢?”夕恒只问:“船队整齐了么?”   “有两艘船只分散了些,难以传递命令……我已经派人前去,今日入夜之前应该能将船队恢复,继续航行。”   “那就好。”夕恒靠近后,提及幻境之事:   “先前幻境似是曾有过的事迹,不知为何化成了这般幻境,留存在了海域当中。”   “嗯……”赤天神女微微低头,不肯多言。   “可否对我讲讲你昨夜经历的幻境?”下一刻,夕恒的话令她浑身一颤。   “欸?”她忽地抬头,又挪开视线,躲避对视。   “不可么?”   陈凤火眼波闪动,接着掩唇轻咳一声,又装成了正在看海景的样子。   但无论怎样,她面庞表面不自觉泛开的丝丝红意,却是将心中羞怯暴露出来。   见此,夕恒反而更加好奇。   能让之前被她俘虏时,都能保持心境平稳的陈凤火露出这样一份娇怯模样……在幻境当中,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呢?   有丝丝的探求欲自心底沉声。   她想让眼前之人将那些事,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迟疑数秒后,陈凤火终于在混乱的心思间,寻得了一个作为遮掩的借口。   “不过只是些家长里短罢了,虽然是修仙之人的幻境,但当中所为,大多也只是些凡人事迹……”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正色。   夕恒歪头:“何种家长里短呢?”   “……”   陈凤火下意识退后半步,脚跟却靠在了船舷。   无论体感还是精神,此刻与夕恒四目相对之时,总会有种奇怪的拘束感自发产生。   心思慌乱之间,她找不到话语绕开这个奇怪话题。   “没什么。”牙齿轻咬粉唇,沉默几秒之后,只说了一声最没意义的话。   夕恒却总觉有趣,继续作出认真模样作问:   “我昨夜常听你念叨芈洁师姐四字,据我所知,这位名为芈洁之人,大概就是毁了崇海界域的修者血劫……此人与你我所寻仙途有着不小的联系,所以若你曾在幻境当中知晓了有关此人的信息,还请对我说些——这对之后寻仙兴许能有些帮助。”   “幻境虽确实与那人有关,但着实没什么值得讲的。”   陈凤火强撑着自己表面上的认真模样,泛红的面庞已使她眼神都变得模糊,羞得似是脑袋上都要冒出丝丝白气。   她少有地显出了些娇弱模样:“还请莫要问了,有些事着实不宜出口……”   语气之间甚至添了寥寥哀求。   夕恒在心里窃笑,兴致也已得到些许满足,就暂时放过对方。   “那好吧。”她宽以待人。   陈凤火低头掩唇轻咳,试图转移话题:   “还有半数船员深陷幻境,还请阁下为他们解困。”   昨夜,夕恒存有的精神力不足以直接使用剑心催醒全部船员,寥寥伤了一半就回房休息去了。   现在还剩下一半船员,未曾经受过她的剑气。   “说来,那些已受剑心刺激的船员,现在全都醒了吗?”夕恒想知道有没有人因她剑气的副作用而持续昏迷或直接身死。   对方未听过剑心二字,只猜着作答:   “是说那些昏倒之人?他们其中多数已经脱困,但也有少数仍沉溺幻觉。”   “连剑心也无法助其脱离?难道深入幻境的程度还有强弱之分吗?”   “大概并非如此,据我所知,深陷幻境者所经受的幻觉都较为美好,兴许是他们本身不愿醒来。”陈凤火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样么?”夕恒下意识提及:   “说来,昨夜你所在的幻境应该也算是较为美好的一类吧?”   “你怎知道的……”对方张了张口,声息渐弱。   “你我同舱嘛。”   “根本没这回事,你听差了。”   “当真?”   陈凤火用力点头,随即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入一侧舱房,不再与夕恒纠缠:   “我还需去舱内清点船上物资,暂别了。”   看着对方消失在了自己视线,夕恒浅笑了声,也转移心思忙起自己的事。   她如昨夜那般取出剑鞘,稳稳握在手里。   目光对准周边那些被捆住,仍游荡在幻境当中的人们。   以剑心挥击。   ……   短时间内不断使用剑心,对精神的损耗实在太大。   夕恒明明才刚醒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在往返于几艘船舰期间,又变得疲劳困倦。   对于精神上的疲惫,只能通过返回舱房冥想或入睡解决。   于是才醒来没多久,她就返回了自己的舱房,又钻进床铺。   这时,陈凤火也已结束了一日忙碌,呼出一口气回到舱内。   她正想理清一下自己混乱的情绪心神,抬眸却见夕恒也在。   并且,正直直盯着她。   “……”   “哈喽。”少女摆手。   陈凤火不懂这词意思,但能通过氛围,知道对方是在打招呼。   因不想露出太多的情绪,只不过轻轻点头作答。   “可忙完了?”   “船队已经转向东方,慢慢加速。”说起正事,陈凤火的敏感心思才稍有缓和。   “算是又渡过一难。”夕恒仰头看着天花板,轻语作问:“先前那些未被剑心催醒的之人,数量何计?”   “六十余人。”陈凤火已做统计。   “十之一二的比例么?嗯,明日我会再以剑心向他们斩去一遍,就不顾他们心灵安危了。”夕恒随意说。   被剑心斩过之人,会有种被杀过一遍的错觉。   所以,船员们醒来时多会如自噩梦中惊醒般,浑身冒冷汗、喘粗气睁。   这般感触,必然会对精神造成不小的伤害。   若是接连数次,弱小者说不定会直接心灵涣散而死。   “兴许不必。”对方却提及了另一种可能:“或许只要航行地足够远了,就能够离开这片有着幻境影响的地方,到时候他们自会醒来……这样你也不必再无奈伤人了。”   “无奈?”夕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无奈的地方。   她不过只是看自己手下一直昏昏迷迷,催促他们起来干活罢了。   “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就让那群精神病歇上两日吧。”   连续受到剑心伤害,大概真会死伤不少。   船员们毕竟都是自己手下,还是给一段时间的机会缓冲。   “嗯。”陈凤火点了点头,而后望去舷窗夜景,轻声自语:“不知在这之后,你我还会遇到怎样的困境……”   “想好点,也许这片海域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难了。”夕恒表面上还算乐观。   自从在岛上的妖魔口中听到了飞舟二字,她就已对这次探索不抱什么希望。   继续航行,只是先前努力的惯性。   空闲时,夕恒常想下一世要如何如何。   对此世的结果,已经不太在意。   甚至有想,要不要现在就拔刀自刎跑去下一世。   不过这方案立刻被她摇头否定。   还是好好活着才好。   如果要读档,也得轰轰烈烈一点。   “我先睡了。”   夕恒轻笑了下,便褪下外衣盖上被褥。   在船上入眠能体会到船只因海水波荡而产生的微微晃动,好似睡在摇篮当中。   一旁,陈凤火也退回床边。   不过今日,她没一如既往地老实入眠。   坐在床侧,目光就下意识地挪去了夕恒的方向,心里思绪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浪涛与水声在船底波荡起伏了快要百次,她才回过神来。   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   不知何时,她的双臂拥在了胸前,腿部也从放松的坐姿,转为了紧紧相依的样子。   在这护着也缩着身势当中,陈凤火总会想起昨夜经历的那场幻境。   许多模糊的景象、语言和声音,却带来了难以言喻,真实无比、好似正实际就发生在她身体上的感受。   “幻境的后遗症吗……”她轻叹一声。   那段感受已经深深刻进了记忆,每每空闲下来都会脑袋下意识地回想回味,身体也会随之发生一些奇怪的反应。   她从未体会过今日这般……新奇的感触。   以至于,无法忘却。   “怎会如此呢?”   金发少女无奈褪下白袍外衣,将其落在一旁。   见到自己身段,心中那些的古怪欲念也将身体勾起反应,丝丝红意坠在面颊,就连眼瞳也稍显涣散。   牙齿轻咬润湿的唇瓣,抱在胸前的双手更紧些许,向前俯身,双腿缓缓并拢。   少女微微张口,舌尖贴在下唇,在无声间吐息出一寸温热。   身体也随之,悄悄增了几分热意。   她现在只想压下心念与身体所起的寸寸反应,但越想如此,脑海当中有关回忆就愈发清晰。   那许多环绕在肌肤之上的纤长五指,带着模糊的芳香意味,所产生的诡异欢愉之意,着实令她难以承受。   自从离开那片幻境之后,她时常都想要试一试类似的东西……   但醒来后一日忙碌,再加上长久以来的保守观念,还是令她将这般心思暂且压抑。   而如今夜深人静,只听得外界海波游动,与室内夕恒已经睡着般的均匀呼吸。   外界安定下来,她的心思却是变得愈发繁乱。   以至于,欲念在这一刻好似细胞分裂般迅速滋生,并遍布整个身体与心灵。   陈凤火抿着唇把自己塞进床被当中,闭上双眼不断念着清心咒法。   但不知为何,这些冥想时常用来静心的咒语,此刻却是变得毫无作用。   她躺在被子里蜷缩起来,阖上的眼眸前显出了昨夜幻境之景。   身体似也忆起当初感受,催动着十指如长蛇般的轻轻挪动,在被褥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声响。   她将嘴巴抿住埋在被子,只用鼻子发出微弱的哼声。   好像忘了,这件舱房当中还有着另一人。   又或许正因夕恒的存在,她的心思才变得更为敏感。   朦胧似是带着泪花的双眸微微睁开,落目在夕恒身上。   如果……   ……   …… 第九十七章、天涯海角   三日后,清晨,甲板上。   夕恒正要使用剑心,继续强行催醒眼前被捆着的许多仍留在幻境当中的的船员。   她刚如行刑官般抬起剑鞘,忽有一阵海上冷风刮来。   同时,眼前那些模样朦胧的人们浑身一颤。   紧接便停下口中呢喃,一连串地昏倒过去。   “这么巧的吗?”她啧声收起剑鞘,剑心随之散开。   回到甲板四望,海面宁静地一如既往地。   但明显,那片能使人陷入幻梦的海域,已被渡过。   不久后,这些昏迷的船员当中就有零散几人醒来,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渴。   周边其他负责照料之人则连忙端来淡水与简单食物送去。   珍贵的淡水被微颤的五指接过,咕嘟咕嘟饮下。   见幻境确实已退,夕恒转身离开。   能把剑心省下也好,至少今日就不必消耗太多精神了。   她轻轻打了个哈气,在甲板上自然行走时,又听到得一个粗糙的呼喊声。   夕恒转眸望去,这声响听起来像是她手下的船伙长。   对方推开舱门快步奔走,匆忙靠近。   “怎么了,又?”   这人慌慌忙忙,显然是出了什么麻烦。   “殿,殿下!”此人连忙道:“船中司南又失了方向!”   “哈?”夕恒抽了抽嘴角。   脱离了幻境海域,就驶入了一片磁场不稳的海域吗?   “带我去看下。”她摆手。   如果只是磁场不稳,问题倒也不算特别大。   就算指南针失效了,查看太阳也能继续航行。   这片海域没有雾气和乌云遮挡视线,比起先前的大漩涡区域,看起来更安全些许。   不过,也可能会有更多意外发生……   磁场的不稳兴许只是表象,其中也许有些更麻烦的东西,能带来难以抵御的灾难。   夕恒想起了前世曾在新闻报纸上看过、有关海域的神秘传说和未解之谜,例如:有些磁场不稳的地区常有飞机船舰失事失踪,据说船只在经过此地时,人员可能忽地消失不见,而食物和各种用品一无所缺。   亦或者船舰被忽地转移到了极远处,或者失踪数年的船只与其中人员又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等等……   “希望接下来不会再遇什么怪事吧。”   “若是还来,不如直接降个陨石将船队整个灭了,我也不必挣扎了。”   灾难接连来袭,都令她有些倦意了。   夕恒当中指挥船队的舱房当中,就听得几个轻微的哗声响动。   转眸看去,桌面罗盘的磁勺正毫无规律地左右轮转。   勺柄向左转上半圈,停顿后又往右徐徐转动,两三圈才停下来继续周转。   司南显然已没了用处,莫说以此分辨方向,就连将其稳定下来都难以做到。   “既然如此,之后便依靠太阳定位吧。”   船伙长小心翼翼道:“据海鉴直言,行船之时每遇罗盘不稳,总会起些恶事……”   “起便起吧。”夕恒打了个哈欠。   若这片崇海真是无法渡过,她也懒得再渡了。   ……   司南失去方向后的三日内,倒是没有灾难继续侵来。   似乎,这片海域除了会让指南针失效之外,便不会出现其他麻烦。   夕恒也将心情放松了些。   她只是要去东方,而不是前往一个确切定好的位置。   指南针没用了,还可用太阳确定方位。   磁场的不稳,总不能将太阳升起的地方也篡改到西方。   这份平稳,只持续到了第五日。   第五日午间,船队后方忽有一道飓风来袭。   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原本晴朗的长空便覆盖了一层轮转着的黑云。   黑色翻滚涌动,隐有雷声轰鸣。   呼啸的狂风卷起浪花滔天,龙卷激起震震海浪波荡,海水化作暴雨倾盆落下。   天上雷光猛闪,寥寥几座大小船舰起伏不断。   夕恒站在甲板时,不用化劲都难以站稳。   飓风靠近,不少船员被暴雨与剧烈的晃动抛下,落入大海当中。   “这次大概是真结束了。”少女静静迎接着眼前的海上末日。   硕大的飓风将黑云卷动,化成笼罩天地的浩大姿态,似要吞下海上一切杂物。   船队对比起飓风,不过只像个渺小尘埃。   面对如此天灾,夕恒目前也只能听天由命。   如果她还能再施展一度血海大法,还可以直接保下船队安危。   但没了灵石,对此也已无力。   白帆呼呼作响。   在飓风来袭的第一瞬间,船长舵手都已拼了老命地加速逃窜。   这确实起了些许作用——在狂风之下,撑起帆布的巨船缓缓转向去了南方。   而飓风也没有直奔向她的船队,只是积攒力量向东方行去。   虽然方向已经分开,但飓风的声势也在愈发庞大,船队与其并未逐渐拉开明显的差距。   船上众人谁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活过这一度天灾。   雷鸣震荡,炸裂的闪电又将昏黑黯淡的天地映亮。   夕恒听到无边际的噪音当中夹杂了一个脚步靠近。   转眸,便见陈凤火也来到身边。   起伏不定方向不稳的甲板上,对方靠在船舷,轻声道。   “看来……先前幻境之事并非是你我最后一重磨难,眼前这一度才是。”   在死亡与绝望的边缘游离了那么久,陈凤火也已有些麻木了。   夕恒望着飓风渐渐偏移,轻声念道:   “船队应该能够挺过这一遭。”   “嗯即便如此,下一度磨难又如何存活呢?”   陈凤火苦笑道:   “你我总归会埋葬在这片大海,无论今日还是明日,结果都一样罢了……没有飞舟,便渡不过崇海。”   夕恒并未反驳对方,只是道出自己所想:“但只要你我还存留在这世上一日,就要继续航行。”   “哪怕下一秒即就死去,哪怕看不见明天希望,犹如登山却根本看不到山顶的所在,只要活着就应当也必然要竭尽全力继续攀爬。”   “若做不到这一件事,你我便会愧对本心。”夕恒说。   即便眼前满都是失望与绝望,也必然要向着希望的方向去走。   哪怕最终也没能得到那一份希望,只要走了,只要还在不停迈步,那就已经足够了。   虽说无法满足心愿,但至少不会愧对于自身。   夕恒将双手按在船舷,面对面前漫天末日般的景象,却并未船上他人般绝望到面色苍白,反而眼瞳灼灼有神。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陈凤火在旁静静看着对方的潇洒身姿,心中有思绪徐徐流动。   ……   暴风雨并没有来得更猛烈些。   那场磅礴飓风虽会随着时间不断增长扩大,但拉满帆布的大船被长风推远的速度更快些许,向南转了足够的角度之后,便与卷动黑云的飓风渐渐拉开距离。   呼呼的不尽风响间,船队遥遥向着安稳的另一片海域行去。   等到铺天盖海的飓风与黑云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天穹也随之换成了黑夜。   残云遮住月色,些许云朵的缝隙之间闪烁着星光点点,飓风对海面造成的影响也已消失不见。   夕恒借助天上群星重新指明了方向,令船队随之前行。   经历了方才危难,她愈发觉得眼前这几分几缕的平静,是值得珍稀之物。   所谓的崇海彼岸似乎遥遥无期,谁也不知自己还要在海上待多久,之后又会遭遇多少危难……大海究竟何时,才会吞没她的船队。   “崇海,或许当真是无边无际的吧?”即便有着读档能力不惧生死,夕恒也产生了几缕失意。   “船上食物也只剩不到三个月了……”   她默默盘算起来:“这座船队,最多还能在海上航行两百日。”   她本以为船队能航行更久。   只要能在崇海上发现一个正经的岛屿落脚,补充淡水与少量食物,航行时间就能够增长至接近一年。   但如今在崇海上远航了这么久,船队却只遇到了一座海岛,并且其中还有妖魔存在,不可落脚。   “等以后登上皇位,可以建造一座更大的船队继续这场远洋航行……”   虽然她对海上寻仙之事已经渐渐没了希望,但该试的还是要试一下。   默默盘算过了日后,夕恒回望向较为平静的大海,与时刻变换的天穹。   “虽说海上只让人失意,但我仍需向前。”   “直到这座大海的终点,或者我这此生终点。”   ……   二十余日后。   距船队当初起航,已过了一百三十日。   船队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地变得极为憔悴,甚至有些心智脆弱之人,在某日深夜自发坠入大海。   无边无际的海色,好似有着引人靠近的魔力,一些寻常船员稍不注意,就会在失神间靠近船舷,似要向前坠去。   虽说崩溃跳海之人只是极少数,但大多也已致郁衰弱。   这般精神问题转为肉身病理症状没有治愈之法,除非能让他们见到海岸陆地。   至于那片磁场紊乱的海域,船队大概是已经离开。   但现如今,磁场紊不紊乱却已无所谓了。   因为司南罗盘经历先前十数日,好像留下了后遗症般,平平无奇地僵直在桌面上。   磁勺失去了指引方向的能力,将它推去哪边,它就会指去哪边。   只要不受外力,就会一直搁置在哪,不有半分动作。   这破指南针,有没有都已经无所谓了。   人们都已习惯以太阳和星星确定方位。   期间如有乌云密布或下雨时日无法确定方向,就让船只稍微降下速度,沿着之前所定的方向继续航行。   虽说手下船员愈发失意麻木,就连同住的赤天神女,最近这些时日心境态度也逐渐有了变化,时不时会让夕恒觉得奇怪。   但自始至终,她自己的心不会变。   ……   起航第一百四十日,船队又遭到了古怪的失心之乱。   乃是那些早已麻木失意的船员们忽地发起疯来,大吼大叫着拿起手里物件朝着同船之人或砸或砍。   不过,这次混乱的影响不大,毕竟癫狂船员较少,而夕恒也有着足够的武力能轻易镇压。   在船队当中一番横扫之后,疯船员便被击倒,受绳索牢牢捆住,先暂时囚禁在了一座较大船舱。   他们虽已癫狂,却也能吃能喝,勉强能够维持生命。   夕恒想,这般癫狂模样大概只因特殊海域而起,渡过之后就会恢复。   癫狂者有两百之多,若将其直接杀了,其他船员大概会更加心灰意冷。   夕恒自己也并非没有人性,手下船员随她浪迹天涯了这么久,哪怕癫狂伤人,也不至于死罪一条。   “大家能活着,还是活着吧。”   她摆了摆手,就让正常的船员们继续分配足够的食物,给这些癫狂者们。   粮食与淡水逐渐消耗。   这些生存物资在海上难得太多补充,在人们眼中,便是他们仍剩下的性命正越来越少……   ……   第一百五十日。   疯癫的船员仍然没有恢复正常,只有饥渴时会变得衰弱,等到被投喂过一顿餐食后,又会恢复成狺狺狂吠的模样。   过了十日,已不再有人同他们一样逐渐陷入癫狂,说明船队已经离开了那片诡异海域。   可这群人的疯病却迟迟见不得好。   这次的疯狂似乎是永久性的,无法治疗。   船上舵手与伙长曾唉叹着向夕恒提议给这些人一个痛快,节省出的粮食也能让船队航行更远。   但一直以来杀伐果断的夕恒,却在此刻摇头:   “当初上千人一同起航,只剩了五百余还在船上,人死的已经够多了。”   若是寻常外人拖累了她的行程,她必然想都不想就直接杀了。   但这些船员是与她一同经历了半年的手下,还是留给他们一些时日吧。   “十日之后再杀。”她明言道。   “是……”提议者们退步离开。   夕恒默默走到已经修好,但已没有了当初昂头威武模样的船首。   视野一如既往,望着没有任何边际的东方。   心里念想,若能一副陆地模样,在东方海平线上徐徐显现出来就好了。   这般念想自起航开始,就已出现了无数次。   每一次,都没有得到回应。   东方一如既往,只有涛涛的海水,与笼罩世间的天穹。   又十日后,白日晨雾退散时,初醒的船员们见到海上东方远端有座岛屿显现。   在岛屿周边,隐隐还有着渔船游荡。   …… 第九十八章、落叶归根   清晨初醒,夕恒以绢布擦拭长剑,使其光亮如新。   今日,大概就要动剑了。   在海上漂泊百数十日来,她已经在剑心的精神空间当中磨练出了十数种较为完善的化劲招式。   其中,有一道被她命名为‘恩赐解脱’的无痛刺剑。   这招极快,一击即可破坏颅腔内部,外表上看,只是有道纤细剑气刺透眉心,流下几滴鲜血。   伤势看似不大,但实际上能在一瞬之间,将整个人的意识全然抹去。   让人在意识到疼痛之前,就失去感知疼痛的能力。   “就在现实里,也试一试此招吧。”   夕恒将长剑擦拭地亮洁,慢慢起身,再将其收回鞘中。   起身,随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舱房。   她一如既往前去甲板,准备先看看船队今日状况,之后再去给那些疯癫之人一个痛快。   刚踏出几步,敏锐的听觉就注意到,船上有些混乱的噪音。   “又起了什么麻烦?”夕恒都快要习惯了。   早已麻木失意的船员们,每日工作期间都不会表露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与旁人闲谈时,也只会低喃着说出一些早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   出现噪音,一般就是发生了什么状况。   上次如此,还是因忽有失心疯的船员伤人。   噪音渐变得清晰。   她逐渐听清,这声音好像并非惊慌,反而是种激动与兴奋。   夕恒起疑:“这片海域飘了许多兴奋剂似的东西?”   脚步踩在厚实的木头阶梯,在闷声间回到甲板。   今日天色还算晴朗,几朵残片似的云彩遮不住东方太阳的明辉,播撒下些微暖意。   船队自深秋近冬起航,如今过了接近半年,已是后春时节。   只是在船上看不到春风拂过江畔,吹得江边柳树微摆,也见不到春日盛开的花丛锦锦,更没有红联新贴、灯笼点亮。   海上温度的季节差异不如陆地,难以感到季节流逝。   只有温暖的春风拂面而来时,才会意识到原来早已不是冬天。   海波荡漾,伴着外界噪音落到耳边。   “原来真有座岛……”   “那边有渔船游荡,这岛上还有人烟嘞。”说者语气虚弱,也带着几分笑意。   他们在海上漂泊都快要有了半年,总算看到了一处能让人活命的地方。   就算只是座小岛,而并非船队所欲前往的崇海彼岸大陆,也总算是能勉强再多保住一会性命。   只要可以生存下来,哪怕一直被困在岛上,也比看着无望的目标而身死更好。   并且这岛上还有渔船人家,可能另有村落在此。   有着村落的小岛,兴许就离大陆不远了。   所以,在太阳升起之后,能见到远处地平线上浮现出一座岛屿,船上早已麻木的众人当然会变得激动。   “岛屿?”   夕恒在后方清晰听得船员所言,走向船首,要好好看看所谓的岛屿。   这也算个好消息。   只要岛上没有妖魔且有着一定物资,她可以领人在此建立一个补给基地,供给船只继续远航更久。   虽然她已有些厌倦海上漂泊的日子就是了……   周边船员回头见了她,立刻恭敬地让开道路,称道殿下。   “真有岛屿么?何时发现的?”她问向一旁舵手。   “回殿下!”舵手的声音今日变得更精神了不少:“今日晨雾退散时,俺几个就见了东边有一小岛显出。”   夕恒朝那远望,仍还存在的些微薄雾给视野盖上了一层白纱。   远处倒确实有个岛屿形状,但朦胧的白雾遮挡视野,使其看起来像是虚幻之物。   “应该不是海市蜃楼吧。”她仍抱有怀疑。   岛屿周边正游离着些细长棕色,好似湖中柳叶般徐徐飘动,那大概就是旁边船员所说的船只。   “驶过去看看。”夕恒声音平淡。   “是!”舵手连忙答应。   “但不要立即登岛,靠近之后我先带几人探查一番,确认安全再说。”   周边船员立即想起了妖魔恐怖,连连点头。   接着,夕恒令船员继续工作,并派人叫陈凤火下来。   若真是遇了有人烟的岛屿,兴许崇海彼岸的大陆,也就距离不远了。   “先上去询问一番岛上渔民……如果有的话。”   “不过,即便有着陆地也可能只是群岛,并非真正的大陆。”   “而就算有大陆,也可能不会有什么修仙的界域。”她将期待拉到了最低。   因在海上遇过太多麻烦,夕恒总觉得运气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练气修仙之事,距离她应该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过了不久,陈凤火来了这边,遥遥望去远端岛屿,缓缓松了口气。   “……你我总算是在这崇海,找到一点人烟了。”   “不过只是座小岛,并非你我所期望的陆地。”夕恒摇头。   “虽是如此,你我也可在此休整些日子。”   陈凤火与夕恒四目相对,眼波深处微闪着几缕模糊意味。   自从经历过当初那场幻境,夕恒就总觉得对方有什么地方变了。   不过要她细细讲道,却也说不出来究竟有何处变化。   只隐隐感觉,眼前这位赤天神女,好像对她有了什么奇怪的心思似的。   也许只是错觉吧?   远处小岛愈发接近,夕恒安排几名船员随她与陈凤火一同乘坐备用的救生小船前去。   小船在数十人的协力下带着绳索宛如电梯般徐徐下落,在水面点出波荡。   一名随从船员熟练拿起船桨划动,将这一叶扁舟推去东方。   岛屿周边,徐徐游荡着的小渔船与船上渔夫的身影动作格外生动。   渐渐,夕恒看清了远边船匠的衣着模样。   对方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外衣之下是一身朴素的淡蓝粗布……很像是大赵国内的寻常百姓。   “明明相隔了一座崇海,两端文明却也没有明显差别吗?”夕恒疑惑。   再仔细多看一番,就连船只的模样形状,也与大赵国中渔船相似。   船桨划动,夕恒继续靠近。   老渔夫好似从未想过会有人从崇海那方向前来,即便听了些微水声,也还是自顾自地忙活着捕鱼之事。   这一网下来,只捞得两三条鱼。   他叹了口气,勉强将鱼丢进篓里。   今日收成实在不佳,不过幸好能找到这么一个偏远地方捕捞,不然若被港口的帮派见了,每次捕到鱼都得给他们上贡。   “收网回去吧。”他把篓子安稳放好,昏花老眼摸索到船桨。   还未撑起船桨摆上记下,西边不远处便现出了另一船只的影子。   “那是什么……”   虽然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但对面船上来人显然不是渔民打扮,他只得连忙奉承道:“诸位真是巧遇,俺这正巧抓了几条,就赠给诸位大人。”   夕恒坐在船上听着,却是皱眉越深:   “怎么连语言都一样?”   她可是用了一百六十日才跨过崇海,来到这方岛屿。   但越看越觉得,眼前此人与大赵渔夫没什么不同。   肤色语言和长相   但距离相隔如此之远,怎么可能会不同呢?   夕恒愈发觉得怪异,张口问:   “老人家,我们渡海而来,可问这是何地?”   “渡海?”但眼前老者一时没能理解。   “我们从崇海对岸而来。”夕恒道。   “崇海?对岸?”度覅昂更困惑了:“人们都说崇海没有边际,再怎么游也过不去。”   “此为何处?”夕恒没去和对方废话,只继续。   “这岛无名,不过向北数千米便是沧城……”   “有座城池?这里靠近陆地?”夕恒本以为有个村镇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还有城池。   这似乎是个好消息,但她越听,心里越是觉得怪异。   “当然,向北走就是了。”   “还真有啊……”   身边伴同夕恒到此的船员听闻此语也显激动。   只是奇怪,为何这片土地的人的衣着语言,都和大赵的相差不多?   “此地是哪一国?”   “哪一国?自然是大赵了。”对方困惑着回答。   怎么会有人不知大赵国的名谓呢?   难道这些人真的是从崇海对岸驶来的?   “……你说什么?”无意识间,夕恒声音增大了些许。   对方觉得自己好像说了错话,不敢再说,只问:   “各位真是从崇海对岸过来?那边国度又是何名谓?”   夕恒不想回答。   这里怎么可能会是大赵,她可是一直在向日出之地的东方航行。   难道太阳升起的方向是错的吗?她在无意识间返航了?怎么可能……   相信这点,还不如相信自己已经越过崇海,搞了一次环球航行呢。   “你说这是大赵?”身边的陈凤火显然也与夕恒一样无法接受。   “对、对啊。”老渔夫声音颤抖。。   “真是大赵?!”   “俺从小就是大赵百姓……”对方小心翼翼。   至于船员对此倒是没做太多反应,只周围同伴面面相觑。   他们又不求仙,在海上经历了冲冲灾难,近两百日来愈发麻木。   到现在找到了陆地,得到了生机,已经是相当满意了。   并且回到大赵,部分人还能与亲朋好友重聚。   不过看在前头两位殿下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他们也都没有多言,只是静静待着。   “怎会……你我明明一直向东,渡过崇海来到彼岸,可这彼岸却又是大赵?”陈凤火无法接受。   “也许世界就如天上满月般是一圆形。”夕恒说:“绕着圆球一直走,自然是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陈凤火抬头瞥了眼天上晴空万里,烈日朝阳。   她理解了夕恒的地圆之说,却更加失落:   “若是如此,可否说明了此世间根本没有崇海彼岸呢……”   她声音轻微,似是相当失落。   “也许吧。”夕恒安慰:“但也说不定这个大赵并非以往大赵,其中有着修仙之地呢。”   接着,她转眸面对向眼前身穿旧蓑笠的老渔夫,讲道:   “带我们去你方才所说的沧城,到了地方给你几两银子。”   听到到银子两字,他眼目立即不再昏花:“阁下请随我来。”   夕恒点头,后又回头对几名随从船员道:   “你们返回通知船队,让他们在先这座岛上驻扎,之后事务等我与赤天神女返回再论。”   “是!”   ……   大赵南海,沧城。   与陈凤火一同踩上那老渔夫的渔船,并随之行了小半个时辰,便能看到受稀薄雾气所笼罩的一片不大的港口小城。   清晨港口人数不多,只有寥寥几名身穿深蓝衣物,腰间配刀的身壮之人对一群较为消瘦苦弱的搬运工施令,命他们一遍遍卸下大船物资,并持续巡查港口。   见海上有船只推来,就围上来要收取港口用费。   但他们初见夕恒身影还未做出反应,立即就感到背脊发冷,好像有什么恐怖之物从背脊攀上。   浓烈的恐惧渗进脑海,使他们后撤数步。   夕恒见杀气的震慑效果已经达成,便随意抛给旁边老渔民几两碎银,离开脚下的小渔船。   受过如此浓烈的杀意扫过全身,这些帮派人士明白实力差距,根本不敢多言多问,恭恭敬敬地让开道路。   夕恒环顾了一圈港口的朴素模样,随意朝一侧旁人问道:   “这沧城,是位于大赵的何方何地?”   对方愣了许久,直到夕恒再渗出丝丝杀意为其提神,才紧张作答:   “这位阁下……沧城乃是大赵南域沿海之地,北临琼崖,东近南缴。”   “琼崖?”夕恒听过这个名字。   曾经作为皇帝在朝堂处理政事时,就常见有官员被流放至琼州琼崖的记载。   琼崖乃是大赵极南半岛城池,地域偏远交通不便,与中原难以交流联系,使得琼崖在文化经济方面比之中原城池落后许多,派往而来的官员难以管理控制。   在此经常出现杀官之举,所以被朝堂官员避之不及。   宫中之前对于文官较大的惩戒之一,便是发配琼崖。   因为只要去了,很可能不过多久就将身死于此。   “真回了大赵啊……”她扶额。   没想到自己一直向东,还真的就完成了一次环球航行。   眼前的帮派男子愣神片刻后小心询问:“请问阁下是自何方而来,到沧城又有何时要办,若是我蓝衫帮能做的……”   他看出眼前之人来历不凡,身姿模样气质更是远超常人,兴许是传闻当中的暗劲高手。   若能搭上这条线,对他们帮派算是极大的好事。   “我根本没想来这地方。”她摇头说:“可有地图?为我拿来一份。”   这人识相地命令手下:“快去船上拿份地图下来。”   周边小弟更是不敢多问多言,连忙起身离开。   夕恒就在原地静等着。   就如曾经红妙师姐所言,只要武者实力足够,无论去哪都会被奉为上宾、以礼相待。   片刻后,眼前之人将船上沿海之地的地图恭敬递来。   夕恒接过展开卷轴,见其与大赵南方疆域图基本一样,只是多了些海上部分。   “就算不愿承认,你我今日看起来也是已经返回大赵了。”   她对跟随在身边的赤天神女苦笑。   对方沉默良久,双眸当中的几分神采化作一缕叹息徐徐呼出。   不知为何,陈凤火更向夕恒靠近了半分,似是身体逐渐失力,要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道:   “我曾听闻净火明尊就存在于崇海对岸的大陆,可如今看来,原来所谓崇海对岸,根本不存于世……”   “兴许你我只是驶错了方向。”夕恒随口安慰。   “又或许,此世已无那般可以修仙求道之地。”对方摇头:“必要飞舟跨越界域才有可能,可当今天下又已无飞舟的线索,还如何跨越呢?”   “总会有办法的。”   “也许吧……”对方又发出一声叹息,接着就依靠在夕恒肩头,变得沉默下来。   少女将地图随意抛给旁人,便不再理会对方,牵着陈凤火行去沧城内部。   这座城池不算太小,至少比寻常边远小镇更大些许,勉勉强强是能配上城字。   离开港口,脚步踩过有些泥泞的小巷,即可来到一片较大些、有着渔民不断吆喝卖鱼的地方。   这里立着公告,上方挂着几幅线条粗糙,画技不精的通缉画像,贴有几张征税告示。   海上长风吹来,将其上宣纸惹得湿润,文字都已有些模糊。   虽然航行最终的结果只是回到了大赵,令夕恒心情不佳……但好不容易回来岸上,总归是要好好歇息一番。   她在城中找了间最大的客栈,在其中招呼店小二上来几分餐食。   虽然这种海边小城客栈菜品,也不过都只是些早就吃惯的鱼虾,但总还是比船上餐食更有味道。   “等到之后,你我再去别处寻仙吧?。”她对已经变得失落的赤天神女说。   “嗯……”对方只轻声呢喃。   夕恒向对方讲述起自己先前所定好的计划:   “在起航之前,净明教与大黑天教都已在大赵的东南地区站稳脚跟,如今已过半年,想必声势也已更增几分。”   “之后,你继续执掌教派,协助我夺得皇位可好?”夕恒捏起一块点心,触在唇瓣,轻轻咬下。   “皇位?”这两个字倒是将赤天神女的注意力从失落当中勾初。   “忘了么?我可是大赵帝姬,在本来的继承顺序当中,那皇位本就应当是我的东西。”   “……还有这一回事?”陈凤火有些迷茫。   夕恒继续道:“你我目的都是寻仙问道,等我有了大赵皇帝的身份,便可以调动整个大赵的力量替你我寻仙,所以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对方沉默了会,却是以问题回答问题:   “才刚回陆地,你就想到这些了吗?”   “自从听闻了修仙界域之事,我就以定好必要登基为皇。”   “你怎知晓我们还有机会回到大赵呢……若是在海上遇难,又当如何?”   “死便死了。”夕恒随口回答。   “你倒是豁达。”陈凤火轻叹一声。   她着实有些搞不明白,夕恒为何能够如此迅速地调整好心态。   才刚回到大赵,就已经开始计划之后。   这个人,难道都不会失意的吗?   她自己在海上漂泊了半年时日,都已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可最终却返回了大赵,心中都已隐隐有了放弃的心思。   但在夕恒心中,好像根本就没有放弃两字。   陈凤火隐隐有种感觉,并将其道出:“想来,若是这世上真有人能寻得仙境,那人只会是你。”   “嗯?”而夕恒倒是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如此出言。   “既然如此,我与你一同,才最有可能寻得仙路。”她说:“我愿意助你。”   “多谢。”夕恒说:“之后还请你继续作为赤天神女,引领残剩的净明宗与黑暗天宗。”   “黑暗天宗?”   “黑暗天宗的慈悲圣女,也请由你担任。”   …… 第九十九章、前路迢迢   “黑暗天宗的慈悲圣女,也请由你担任。”   夕恒随手一抓,变魔术般从空中拿出一本血海大法,便推给对方。   “这本血海大法便是黑暗天宗的立宗之本,你学会了即可假扮妖魔,成为我教中圣女。”   对方愣了下,却是先问:   “此物是从何处忽地取出?你有传说当中修仙之人的储物法宝?”   “怎么问这个?”夕恒啧声道:“算是吧。”   “真叫人羡慕。”   她说着,伸指翻开了桌面的血海大法。   见到上方所记的,都是以血肉化为灵气使用法术,陈凤火还是难免抿了下唇。   “真是妖魔之法……”   她作为较为正道些的仙法传人,对此着实有些偏见。   夕恒继续从物品栏里抓出几块空了的灵石:   “这些灵石也交给你了,只是其中灵气已空,还需使用血海大法当中的汲灵法为其填充灵气。”   陈凤火片刻间有些难以接受。   但过了会,细想罢了还是答应:   “邪法亦可用于正道,我也确实缺少灵气所用……我答应了。”   “那么,之后你便是黑暗天宗与净明宗两派的掌权之人。”   夕恒继续道:   “我日后将去北方参军,抵御颜朦国,在军中立威以便之后夺得皇位……这期间请你尽快发展,之后随我一起攻进京城。”   听闻要攻入京城,对方倒是也起了些许兴趣,稳稳点头。   之后,夕恒叫了店小二来,弹去一小块碎银作为小费向对方打听消息。   在这方沿海小城当中,哪怕消息最为灵通的客栈店家,对当今大赵时事却也不知多少。   最后,她只问寥寥问出几条流传较广的事。   例如,在方天德死后,天梁军分为三股势力,各占三方。   其中一方被官府拉拢诏安,与官兵结队转攻向曾经同伴,并在短短半年多的时日灭了另一方,为朝廷夺回了秀江以南的大部分区域。   其头领还被冠以了守南大将军之名,同时也被江湖武林中各大人士称为朝廷狗。   如今的南方起义军只剩下一支队伍还在沿海坚守,但自从方天德死后,他们就再没了足够的号召力与名望,只能在几座易守难攻的大城继续坚守,难以继续扩张声势。   而对于朝廷而言,南方反贼已经溃败,京畿之地的几支大匪乱军也已被加紧训练过的京军荡平两支,国内形势暂缓。   可紧接着,外疆又起了乱子。   北方颜朦国在春日整顿好了他们的皇位之争,新王颜青石登位大可汗,此人骁勇善战又有熊韬豹略,曾于十数年前与大赵北军交战之时打出几场颜朦国少有的胜战,之后因被大赵武将断了右臂,始终怀恨在心。   听闻大赵国内乱繁多,镇守北疆的大赵常胜军有数万人南下维稳,颜青石立即整理军部,于今年三月初亲自带兵侵袭大赵北疆。   如今是三月末,北方已经打过离开数场大战。   北疆军部顽强抵抗,虽未曾落入败势,却也难免为国内更增了几分钱粮压力。   百姓每日耕种做工,却仍是吃不饱穿不暖,怨气日益增长,各地又起了小股义军。   天下恟恟之世,邪教蓬勃滋生,拿下了净明教总部的大黑天教却是欣欣向荣,就连夕恒如今所在的极南海岸都有了大黑天宗的分坛,其中信众诸多。   净明教也并未消匿,为了躲避互相视他们为敌的大黑天宗,已经转去了西南之地传教。   其他大小邪门教派,都难以与这两教相比。   隐隐间,单凭影响力来说,两大教派已有资格参与天下大势。   至于江湖武林的领头羊东黄眉山,却好似是与朝廷达成了协议般始终未曾领兵起义攻打官府,最多不过有些武者借黄眉山之名,给各地官府施些乱子。   现今对于朝廷而言,最大的霍乱隐患还是北疆战事。   这些消息是夕恒用银子向店家或说书之人、店内客人口中听闻,应当还算有些可信度。   用罢餐食之后夕恒继续在城中闲逛,与陈凤火买了件新衣裳换上,并找杂货铺购置了一副地图。   回到港口乘船返回船队期间,夕恒为接下来的行程提议:   “你我可先返航明珠城,施令将黑暗天教与净明宗合并,由你成为新的领袖掌控两派。”   做教派比夕恒更久的赤天神女啧说:   “我们远离陆地半年,教派自由发展许久,想要重新将其掌控兴许还需展现神迹。”   “那就需要灵气了……倒也不难。”夕恒点头:   “乱世遍地都是山匪流寇,你可继续引领船队航行海鲁,而我行走陆地,途中应当能够充满几颗灵石,我先到明珠城等你,之后自然能有灵气可用。“   赤天神女轻轻点头:“船队还需修整一阵,补充物资填补错漏,这期间可派人在大赵散布消息,称黑暗天宗圣女自大黑暗天归来,引天下信徒聚于明珠城朝圣……经此一番造势,可最快且稳定地将大权掌握在手。”   夕恒眨了眨眼。   在搞邪教这方面,果然还是对方更为专业。   若要她自己来,大概还是会如曾经那般以杀立威。   现在有了这位原邪教头子助力,倒不必自己再多费力气了。   “就依你所言。”   ……   完成航行的船队已停在沙滩边上,船队众人也都已在营地周边扎好帐篷,燃起篝火。   这些帐篷于深层仓库当中存放了许久,其中一部分表面都已经有些发霉生腐,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船队伙夫在篝火上架起大锅,双手抓着大勺搅和着一锅浓稠的海鲜米粥。   到了海岸上,可以不再如海上那般一直节省粮食,他们终于能吃饱一天。   落日之前,夕恒返回营地。见了几个较为熟悉些的船员也正拿着木碗仰首喝粥。   这几名船员,似是之前被牢牢捆在下部船舱,已经失心如同恶兽般的失心之人。   仔细扫了眼,可见多方手腕脚腕都还有被粗麻绳牢牢捆过的痕迹,喝粥动作也是颤抖不停,似是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双手双脚。   正感疑惑时,不远处也已不再整日凄惘惆怅的船伙长恭敬地靠近过来汇报情况。   他还未张口,夕恒先问道:“那边的几人已经不发疯了么?是如何治好的?”   先前,她在船上完全没思路治愈这些疯癫患者。   怎么出去一会再回来,这几人立刻就恢复了精神呢?   奇怪。   “回殿下。”船伙长来到陆地休息后,态度变得更加积极许多,笑道:   “您离开后,俺便领人去关押他们的船舱呼喊摇晃,只是提及陆地、大赵、回家几词,就有零散几人清醒回来……而后俺让船工把还疯着的人们扛回陆地,不过一会,一个个就都醒了。”   “……”夕恒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大概这些人的发疯本就是因为看不到重返陆地的希望,如今已经回了陆地,也就没必要再疯了。   “做的不错。”她称赞了下,顺便画了个饼:“你们能随我跨越崇海,此后必然是宗派中坚,我与赤天神女不会亏待你等。”   船伙长恭敬鞠身:“有殿下这番话,俺们就安心了。”   “最近便安稳歇息吧,船舱当中有着许多未能用上的银子,先给每人分发十两。”夕恒摆手。   起航时带到船上的金银,她本想用于等若真能跨越崇海,达到传说中的修仙之地,便以此换取资源或仙踪情报。   现在,短暂片刻大概是寻不得修仙之地了,不如先散出去用以奖赏。   不过多久,船工们从大船舱房里搬出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箱子,摆在正围在篝火边上取餐用食的船员眼前。   随后便吆喝起来:圣女大人施下赏赐,每人一块银元宝。   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敞开,要人们一个个前来篝火左侧排队领取,领过之人站到右边。   众人听闻眼睛冒起亮光,连忙把碗里粥水喝光,聚集到宝箱之前,领取属于自己的一份元宝。   他们在加入净明宗或黑暗天教之前,大多也都只是些在港口繁忙劳作的水手和搬运工,向来都只碰过些碎银银饼,只听过银元宝而未真正见过,更别说将其握在手里。   并且这些装在船上的箱中元宝都是官货,模样清晰完整,其上又有着规整印字,说是哪年哪月自何处产出,模样大都精致。   领到后,船员们各自就好似盘核桃不断抓握元宝,新奇地左右观赏,还会与旁人做些比较,一时间原本就因回到陆地的积极情绪更显兴奋。   曾经在船上死寂般的压抑一扫而过,众人围绕着篝火,气氛好似过年。   待到落日渐渐沉入海面,夕恒才走上前给船员安排之后的任务。   随她一起前来海上黑暗天宗成员被分散外出,前往各地传播慈悲圣女即将返航明珠城的消息。   船工水手则继续修补破损大船,待到完善一些便起航走海路回去。   讲罢了几道简单命令,夕恒便在众人眼前将船队交于了陈凤火,称自己有着大黑暗天天母的任务,需要暂先离开。   “教派之事,便交给你了。”她与陈凤火握手。   权利交接过后,在海上数次拯救船队的夕恒,便在众人恭敬的注目当中以轻功踩在水面,在暗沉的天色下慢慢离远。   一身白袍的赤天神女站在海岸线上遥遥望着夕恒的背影,流连的目光当中隐隐有着些许不舍之意。   “之后再见。”陈凤火轻语出声。   在这一途航行当中,不知为何,她对夕恒产生了一种不似寻常友人同伴似的别样的情感。   她搞不清这是何物,或是憧憬,或是羡慕,亦或……   “面对危难,面对失意失望,却会毫不犹豫地重新站起,继续冲击目标……为何此世间能有如此之人呢?”   “果然是因夕恒身为妖魔吗?但她曾说自己并非妖魔,究竟又是真是假?”赤天神女想不透。   ……   三日后,夕恒离开琼崖与沧城地域,侧身骑乘着一匹高大棕红马匹,戴着一副江湖侠客身上常见的斗笠,背着一把粗糙长剑行走在官道之上。   “这边的山贼土匪,比之秀江那片内陆多好多来着……”   不知是因官府对琼崖琼州这片区域的掌控力不足,还是说因此地靠近最后一部天梁叛军的原因,在这湿润且多有与淤泥的难走道路上,夕恒每不过多远,就能看到些马匪踪迹。   行走一个上午,就遇到了两波。   第一波只是队响马,因对方讲了些污言秽语,夕恒一不小心就没收住手,抬手一道横斩剑气便将十数人短成两截,没能留下活口带路去他们老巢。   只死了寥寥十几人,她也就没费功夫沾血画上汲灵法阵,只任由他们的尸体落在山野当中受豺狼虎豹啃食,被苍蝇霉菌等腐食生物分解成一地骸骨。   不过人虽直接死了,他们的马匹倒还有些用途。   其中一匹表面带着些微赤红丝缕的棕色大马的身形外表还算不错,夕恒抓来缰绳占为己有,也没人出言反对。   随后她轻哼着此世只有自己一人知晓的曲调,轻轻甩着马儿缰绳,悠悠哉哉地继续行走。   在如今乱世,还能独身行走在大路上、模样衣着精致的武人,大都是山匪惹不起的。   但天下总有些蠢货不明白这个道理,只看她模样年轻,背上虽带着剑,但身材纤瘦窈窕不似强者,比起江湖武人更像是个背着剑的大家族无知小姐,便起了窥觊之心。   第二波土贼匪盗,来得相当快。   夕恒晨间宰了一伙响马,夺了马匹慢走,还未等到太阳攀至最高处,就见一堆山匪忽地从树林钻出,挡住了她的前路。   少女稍抬斗笠,见到了前头有一腰间挂着把朴刀的消瘦汉子靠来。   “尖果芽子,空子还是相家?这脓哪去?”   “说的啥?方言?”夕恒歪头。   对方一见她听不懂,立即招呼后方十数人朝夕恒围来。   夕恒也没在意,轻轻打了个哈气就伸指轻轻弹出几道化劲,两个小贼立即应声倒地。   “有暗青子!一块上!”那消瘦之人还以为她带了暗器,立刻拔刀带人扑来。   夕恒都未下马,手掌一按自周身震出化劲,周边十数人应声倒地。   脑袋拍在地上,先是懵了一会,随后才起了痛呼不断。   她徐徐拔剑,见地面没有泥泞,不会沾脏鞋子,便跃下大马,在周边好似死神般一个个了结他们的性命。   无视了这群人的求饶和恐慌,少女用剑划过他们颈部,看着徐徐涌出的鲜血,自语道:   “又只有十几人,用汲灵法太费时间了。”   “怎么就不能来几百人任我杀呢?像当年的天梁军和净明教一样……”   夕恒留下了一开始靠近她的那个消瘦之人作为活口,以杀意令对方立刻清醒,带着她前去匪帮山寨。   ……   转眼,时间挪到午后。   夕恒所在的山顶燃起呼啸的烈火。   无边的天穹笼着高山顶部,烈日被被白云挡住,但下方木屋木墙正燃灼着的赤黄烈火,却毫不逊于平时的阳光亮度。   山寨最中心的双层木屋被熊熊火焰点燃,表面已被烧成焦炭,内部更是打出噼啪的木响与梁柱坠落与轰砸声。   片刻后楼层轰地坍塌坠地,将房屋化为一地废墟。   “没想到这种偏远山寨里的帮主,居然会是一名暗劲武者。”夕恒甩了下剑上浓郁鲜血,随意在地面上一个尸体衣服擦了擦,便将其鞘中。   同时眼前屋门之前,有一名面目阴沉扭曲的男子,眉心冒出了丝丝红意。   接着,他双膝砸落地面,脑袋也朝下坠去。   落下后连颤抖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声息,宛如早已成了尸体。   “这招恩赐解脱只要未被挡下或躲开,即是致死。”   看着招式效果,夕恒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此人修炼的是何种剑法,剑动之时总能感到怨念似鬼……不过他房子都已被烧了,大概是找不到了。”   夕恒将目光从疯狂燃灼的烈火当中瞥开,看向周边遍地散落着的,种种模样身姿古怪的尸身。   这些人颈间或胸口腹部淌出的鲜血汇在地上,构成一条条弯曲扭转的红线与块块血泊。   她在周边找到一个粗糙掸子,以其沾满鲜血,在平坦地面上绘制起所需的汲灵法阵。   周边已无活人,各处房屋甚至连着木头院墙都已染上烈火。   火光映照在少女面庞,映得眼底泛开的微微红芒。   哗啦一声,又一座木屋坍塌。   在烈火的围绕当中,夕恒以鲜血作画,线条精细,模样规整。   这大概还是她第一次将汲灵法阵画得如如此完善,整体看起来像是诸多大小不一的触手托着只长颈瓶。   瓶腹摆置着诸多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前端被夕恒放下了一颗黯淡的红色血灵石。   她捏起指法念起咒语,汲灵法阵随之催动。   堆积的血肉于尸身逐渐收缩,原本还有些脂肪肉块的身躯渐变消瘦。   周边烈火传来的热意,将粘稠血液烧得逐渐干枯。   夕恒将这一堆血肉用尽,又把另外数十具尸体抓来,一个个堆进阵法中心。   这片不知是何名谓的山寨当中有着山匪山贼两百余人,虽然还不足以填满灵石,但也堪得一用。   不过一刻钟,山寨遍地都摆上了恐怖的干尸残骸。   等周围再没了任何一具完整尸身,夕恒将灵石重新收回物品栏,整理了一下没沾多少血液的衣裳,便离开了这片人间地狱。   她对杀戮之事愈发熟练,如今一度屠戮之后,不必全身上下淋得都是血了。   剑心极大程度地增幅了对剑刃的控制力,夕恒想要敌人受致命伤时血液播散在哪皆可,甚至能在杀戮途中巧妙地让对方喷初的鲜血先一步为她构建出汲灵法阵的雏形。   夕恒离开着火的山寨。甩动缰绳使马儿加快步调。   过了一个时辰,即见一座镇子亮在眼前。   她娴熟地找到客栈,让店家照料马匹,随手抛些银两来点些餐食。   一番流程过后,菜品与点心奉上,夕恒坐下抓出灵石,看着其中微微闪动好似膨胀收缩的脉络线条,能隐隐窥出其中已经存有了两百单位的灵气。   “就算不特意寻找敌人,慢慢来,也只需要十几日就能充满一颗。”   她算着船队的速度,哪怕赤天神女立刻起航,应该也要一个月才能到明珠城。   而现在船队必要停顿修整一番,还需购置食物与后勤物资等等,可能两月后才能真正抵达。   而她自己一人独行,想要自琼崖沧城为起点抵达明珠,全速的话只要半月时间就能到。   “这期间空闲时日倒是蛮多的……就先回一趟江宁城与师姐相会好了。”   ……………… 第一百章、 奉若神明   夕恒返回江宁城与师姐相会……的途中。   因为嫌得麻烦,她每每隔上两三日才会特意寻找一处山匪山寨,来让其中成员帮自己填充灵石,而不是见一个就灭一个。   不过就算如此,经过十几日,灵石也已充满两颗——总共两千多单位的灵气。   对于能将血海大法当船只推进器使用的夕恒而言,这些灵气也不算多。   不过,短暂片刻也足够用了。   另外途中无聊时间,夕恒常看方天德遗留《遁甲三略》,琢磨其中战阵之法,或是种种用兵的诡道计策。   其中有一种变化繁多、模样强悍且用途较广的八卦大阵。   夕恒仔细看了会,认出此阵便是方天德当初在金石城外摆下的运兵之阵法。   最终,是此阵是被赵万里领带城中武将,以强大武力勉强突破。   不然,若是八卦大阵持续运转,攻城军部不断轮换,城中守军将日夜难眠……不过寥寥几日就能将城池攻破。   对敌此阵必须强攻,而若没有足够的精锐战力,便会被轻易攻破。   当初方天德领兵破城入内指日可待,可惜半途间却杀出了夕恒。   “我前去北疆之后,也可试着练习此阵。”   “不过我前期领兵也不会太多,先研究一下其他的小阵法好了……”   书上也记载有鸟翔阵、龙飞阵等突袭阵法,较为合她心意。   ……   行行重行行。   启程第二十一日,夕恒换了身较为精细的衣裳,在一路漂泊之后重回了江宁城前。   如今初夏时节,路上行人匆匆,城门队列熙熙攘攘。   夕恒自南方偏远之地前来的路途间,相当少见这般的热闹景象。   南方那些大城多因战事扰乱,城中商街或游乐之地少有开门营业,街道情景大都空空荡荡,春风掠过却找不到行人衣角,最多扬起一片灰尘与土泥的湿气。   而在渡过秀江之后,到了接近京城的江宁城,才重新见了大赵本应有的繁华热闹。   夕恒受气氛感染,奔波一途间面色上常有的漠然与杀意也暂缓了几分。   进城排队时,前头巧遇了几名身穿黑暗天宗蛇纹黑袍的信徒,也正在排队入城。   “教派都已发展到此地了么……”   前来的一途中,她也路过了几座黑暗天宗的分坛,曾见到有难民围在教坛之前接受救济。   因那几城都是些官府掌控不严的地域,还算正常。   而眼前的江宁城已靠近京城,官府朝廷对这里的管阀应该相当严格才是,却也被黑暗天宗的人混了进来。   随意感叹了下后,夕恒以江湖侠客的身份,随意给城门守卫丢了几两银子入城。   城中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如今还是正午时分,周边许多店家门前门后燃着烟气渺渺,宛如条条丝线般连通青天。   马蹄踩着砖石慢步行走许久,夕恒绕过条条大大小小的街巷通路来到内城,回到了自己与师姐的家院门前。   淡红色的木门表面稍有些褪色痕迹,几道不自然的裂纹显在其上。   门前台阶边角似是长久未扫,由尘埃堆起粗黄轮廓。   锦履踏在其上,少女白嫩的五指微弯,轻敲房门。   咚咚、   今日不同以往,敲门后里面没有立即传来应声。   夕恒再敲了两下,等了快要两三分钟才总算有人开门,又是模样熟悉的那名娇小侍女。   “小,小姐,您回来了……”她见来人愣住了会,才开口说道。   “是回来了,不过大概待不了太久。”夕恒问:“师姐可在吗?”   “大小姐在一月前外出了,说是要去精进武功……”对方敞开房门,恭敬地请二小姐走入:   “大小姐临走时遣散了一半侍女,只留了奴家和兰香、杏香姐姐与厨房阿婆。”   “外出是去了何方?”夕恒虽有些失落,但没太意外。   师姐毕竟也是位江湖侠客,总不会如深闺妻子般一直留在家中等待自己。   她是远途航行,没有准确归期,以师姐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每一每夜地挂念着她,而始终宅在家院当中……吧?   夕恒想着,忽然有点不太敢确定。   若是当初在武馆当中那位模样潇洒的红妙师姐,自然不会拘于束缚。   但自从她报仇并被夕恒所救之后,就时常会出现些小女子似的姿态……让她有些搞不明白师姐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思。   “大小姐留言称是去往东方海鲁。”侍女道。   “海鲁之地不是东黄眉山占领的地方么?师姐怎会去那?”夕恒疑惑。   “奴家不知,不过大小姐另还留了一封信件,正存于床边木柜……”   “哦。”夕恒随即踏略过此人,进入院内。   走过院前种植的杏花小树,绕过水塘穿过游廊,便来到主屋门前。   主屋室内倒是打扫地干净,一旁桌上瓶中所插粉花也是点缀了些许春意。   最后走过一片小廊道,开门便是她与师姐居住的卧室。   少女推开房门,门内窗户正敞开着,几寸阳光落来照得室内亮堂。   入内,还能嗅到几缕院外花香。   时隔两百余日,重见到床上花纹颜色熟悉的被褥,夕恒不自觉地感到了温馨。   脑海当中下意识就回忆起了当初与师姐一起,所做的种种奇怪行径。   不过现在,床单上也没了那些痕迹了。   柔润的五指触在松软的床被之上,游离而来的丝滑触觉令她想起了师姐肌肤的体感。   可惜师姐不在,她肤质的触感还有随之而起的反应,可比这简单的床被有着不知多少的乐趣。   “我回来了,师姐又何时返回呢?”夕恒想再和师姐一起做些什么。   不过,她也不会在此久留就是了。   打开床边木柜,即可见得方才侍女所说之信件。   拿出,可见表面上以秀美字迹简单写着留于夕恒四字。   将其拆开,默读。   纸上所写,乃是红妙师姐诉说自己不知夕恒何时回来,又究竟能否返回,孤身留于家园当中埋怨许久,心有担忧。   “你已百日未返,早知如此,当初我无论如何,都该将你拽住。”   “我不想你离开……可如今再说这些,却是已经晚了。”   “你或许已被困在海上,或许已经跨越了崇海寻得了你所想的修仙之地,并且正停留在那练气修仙……但请不要就这样将我忘却。”   “若你得道成仙了,以后不时也回来看看我,好么?”   “哎。”   这些较为纤秀的文字直白而又凄婉,比起为夕恒所留的信件,更像是深闺女子相思之时,在自己日记上写下的心声。   “我怎会忘了师姐呢?”夕恒看过前篇,轻声道。   就算以后真的去了另一片修仙界域,她也一定会时不时想念起红妙师姐的。   纸张隔开了一部分空余。   下面字迹,比之上方柔弱文字,更增了几分横平竖直的健朗感。   “想念你久,令我有些颓废……不可如此了。”   “我想,你又并非全然无望返回大赵,也许寻不到仙,亦或者仙路困难重重,日后你若返回寻求帮助,以我如今这暗劲修为大抵难以助力,应当于武道再进几分才是……你曾说我难以你的化劲之法突破,那我便去找另一篇。”   “若你返回见了此信,我就已远走他方寻找化劲之法,返回之日不定。”   “望你我再度相会。”   夕恒读罢了,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总觉得这封书信当中,藏有着许多难以忽视的感情。   越读,便就越觉得自己有点难以面对师姐了似的。   “那之后再见了,师姐。”   看这封信上所言,红妙师姐短时间内大概也不会回来了。   她没必要在此静等,在这方小院当中休息两三日,缓解一下途中奔波的疲惫之后……   “就离开吧。”   ……   三日后,师姐没有回来。   夕恒于是一人重新乘上棕红马匹,带好行囊离开这片充满回忆的小院。   在院中每天品用不错的餐食并沐浴赏花,让她恢复了不少精神。   离城时,算是神清气爽。   夕恒换了身清洗干净整洁的红衣劲装,将斗笠又换成了帷帽,随意抓了个红色发带扎起头发,气质比之以往变得清爽许多。   轻甩缰绳,马儿踏步的速度逐渐加快。   因为心情还算不错,她打算接下来这一途间少杀点人。   只要见了血,自己又会变回当初那副冷漠模样,不如再把好心情维持一段时间……   还未走上半日,途中忽有小雨点滴坠下。   雨点滴滴答答落在她的帷帽帽檐,顺着白纱滑落向下,沾湿衣裳也打湿手背。   “啧。”夕恒猛拍马儿缰绳,加快行速。   细雨坠地越来越快,有着即将转为暴雨的趋势。   她才刚换了身新衣裳,不愿受淋太多。   幸亏前头不远处,就又有一座城镇。   马匹又快走转为奔跑,四蹄踩在沾湿的土地,扬起泥尘朝后四溅。   湿润冷风将薄纱吹得贴到面庞,雨水声哗哗响起。   等她来到城中客栈时,两手衣袖也已被打湿一半。   “之后若还要赶路,就尽量不要一个人骑马了,还是置办一辆马车和车夫吧……”   夕恒在客栈房间,看着窗外雨色绵延自语。   虽然因为曾在宫中坐马车时遇过刺客,而对此稍微有点心理阴影。   但在赶路期间,乘坐马车还是比自己骑马更轻松点。   大雨连绵两日。   雾蒙蒙的天色间,夕恒离开客栈,依照从店家那边询问来的消息,前往这片真正马厩购置一辆简朴马车。   虽说这地方的马厩车辆大多都只是用以出租,但只要钱财足够,再加上足够的说服力就能取得。   夕恒认为自己口才算不上特别好,就以武力来填补了这方面的差距。   果然如她所想,有着奇效。   只要绽出部分杀气,方才还张扬气势的旁人立刻就颤抖着换上了一副恭敬模样,相当热心地向她介绍场中仅有的两辆马车,将大小差别与所配马匹说了个遍,同时又给了一个实惠价格。   夕恒见此都有些奇怪,为何其他关于武学的书上杀气能用作如此,最多只讲武者杀气能令常人感到丝丝冷意罢了。   难道说,她的杀气比之寻常武者更为浓厚或者恐怖一些?   为何会如此呢?   夕恒左右想不明白,最终决定不再多想,   最后因身上银两不足,她随便给对方丢了块玉佩,也不管溢价与否,就登上马车,命令雇佣的车夫向东行驶。   江宁城周边地域的官道平整,马车行在上面也还算安稳。   一途间夕恒扯开窗帘看着外面景色徐徐流过,有种自己正在游山玩水似的错觉。   这片官道周边山匪也少,她坐了一整日马车,都未见有敌人来袭。   “像是不久之前被派军清扫过一遍……初晓能将京军练得勉强能打山匪,倒还算是不赖。”   “不过民生仍陷在困境泥潭不断挣扎,若不解决,起义造反只会继续接连反复。”   “还是要我领兵进京,把所有奸臣贼子清理一遍才行。”夕恒点头。   ……   前去明珠城的一途间,又停停走走了二十余日。   顺路间,夕恒又攒了一千单位的灵气。   溢满灵气的灵石沉在染血的五指当中,其内部脉络膨胀收缩般,并微微颤起闪光。   “灵石已经充满……之后就把这一颗再送给陈凤火好了。”   之所以二十余日只得了这么一点灵气,自然是因这片地域的山贼匪盗实在不多,山寨人数较少,最多也不过数十近百,远没有之前南方的数百之数。   “也许这片地方的大土匪都因为官府的排查而远离了官道,导致现在还会对官道伸手的强盗土匪都只是些小货色,最多不过占个小山丘,有几十个同伙……以至于杀到现在,才填充了一颗灵石。”   她看着灵石,忽地想起了当初在海上所听闻的一些事。   “话说,之前陈凤火陷入幻境时曾说使用血海大法汲取灵气会引来怨念……灵气难以抵消怨气,身受怨气影响,未来必定会遭受大难。“   “当真如此吗?”   夕恒使用血海大法的次数已经相当多,却从未体会到那幻境中人所称的,名为‘怨’的副作用。   “是因为我汲取的灵气还不够多?所以没有产生质变,出现这种副作用么?”   因为只是听过怨字,未得详细讲解,夕恒只能做些简单猜测。   “罢了,就算出现了也无所谓,最多不过读档而已。”   她将手中血灵石收起,掀开眼前车帘,看到外面远处已经有了一座大城的虚影徐徐显现。   “明珠城要到了。”夕恒自语。   长路当中,并非只有她一辆马车行进。   周边路上有着诸多身穿黑袍,持着拐杖背着行囊的朝圣之人,一步步前行靠近明珠城。   “信徒都已这么多了么……”   她只不过听从了赤天神女所言,让手下向四方各地传播出黑暗天宗慈悲圣女的回归消息。   这短暂时间,传言可能都没有覆盖半个大赵。   而只不过这么一个传言,引来的朝圣人数却已是数不胜数。   一路以来尽是宽阔宽广的道路,在靠近明珠城时却变得拥挤。   道路中不止身穿蛇纹黑衣徒步行走的教派正经朝圣之人,其中也有着如她这般的马匹马车,甚至可见有着驴子拉着拖车,其上堆满了种种模样怪异的宝物或垃圾,大概是来进献珍宝。   夕恒甚至在途中见到了天梁残部与东黄眉山的旗帜,看模样大概是要拉拢黑暗天教。   “乱世当中,教派发展的速度可还真快诶。”   她曾经只是抢了净明宗的人创办了黑暗天教,随后顺便打败净明宗为黑暗天教寻得了一方驻地,再放手让其发展半年多的时间……就成了如此庞大的模样。   “我好像搞出来了一个不得了的邪教诶。”   “不过也是好事。”   夕恒觉得赤天神女这位前邪教头子应该有办法将黑暗天教牢牢掌握在手,若是不能,自己也可使用武力做些协助。   慢慢到了接近城门的位置,夕恒让马车停在外面,并令车夫原路返回周边另一座村镇待等着。   她没去拥攘的城门排队,那数百米的队伍恐怕排上一天也不一定能进城。   夕恒不想浪费时间,直接绕着城墙从侧边过去。   先是隐蔽身形翻越城墙,在上方寻得了黑暗天宗总坛位置,接着便踩在各处少有人迹的街道小巷靠近过去。   化劲武者的轻功极快,短短几分钟即可从明珠城外围来到内城的总坛中心。   此地原是明珠城官府所在,之后被赤天神女占领作为净明宗总坛。   再往后夕恒来到此地,就领着黑暗天宗将总坛再占领下来,净明二字的牌匾就又换成了大黑暗天宗。   总坛门前有几名拿着铁棍的护卫守卫,夕恒扫了一眼,从院墙翻越进去。   过了半年多时间,这座教坛里赢没了有关净火明尊的标志与雕像,换成了诸多标志着黑暗天宗的扭曲蛇纹与各式其他景观。   例如进院后最先见到的便是一座方正摆置的巨大院墙,其上绘制着宗教传说当中大黑暗天天母斩杀黑龙,取走龙筋用于补天的精细画作。   石壁上无比硕大的黑龙几乎遮天蔽日,而身穿黑衣模样神圣的黑暗天天母手持长剑同样占据了大半天空。   凡人走入总坛,必会受此震撼。   而在夕恒眼中,只是觉得石壁上的所谓大黑暗天天母震放杀气,握剑之姿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   并且壁画上的大黑暗天天母的脸型发型等等,也是同她有点相似之处。   只有身材不是。   “……”   夕恒看着壁画上那完美躯壳,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连忙摇头绕过这第一块石壁,但后方还有。   例如黑暗天天母吐息吹开覆盖大地的烈火之图画、抬起双手将日月悬挂于天的图画,还有创造黑暗天的天使,天使诞下人类的图画与许久之后统领第一个人类国度的图画……   统共五面巨大壁画横列院中,每幅皆是精致非凡,好似皇宫壁画彰显了黑暗天宗的气派,不知是耗费了多少工时工力。   “看模样倒挺正经的。”夕恒一一看过,随意评价。   走过这五刀宽大壁画,后方数道石柱上刻着经文:   “大黑暗天,恩沾三教九流,泽被四生六道。”   “华严大黑暗天母,凤凰威仪,阴阳二气,天地一如,头戴三龙,身垂二臂.龙分中辅粥,界统欲色无。”   “十方三世至尊大黑暗天天母,天上极天,圣中最圣!”   显然,在夕恒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黑暗天宗的教义并未停滞发展,教义与天母的形象已经搞的愈发完善,更能唬住平民凡人。   再绕过这片刻字的石柱区域,走过侍从驻地与演兵场,夕恒便来到了当初赤天神女的办公之所。   之前占领明珠城时,她在此住过几日,还在书房中看过不少仙踪书册,知晓其内部布局。   夕恒绕过一颗巨大松树,可见房门敞着。   其中有名身穿蛇纹紫衣,头戴扭曲冠冕,装扮庄重模样奇特的教中祭司。   他手握金色转轮,跪坐在蒲团之上,对大黑暗天神母像呢喃低语。   至于前端神像外表模样,除了其完美身材与周边蛇形装饰和贵重之物的攀附之外,又是与夕恒有着点相似之处。   神像的面容分成两半,闭着眼睛的左脸颊显得圣洁慈爱,睁开着的右边则是严峻寒冷。   随意扫了眼后,夕恒便踏足室内。   脚步在室内石板上打出一记清响,引得前方那人立刻回过头来。   他呆愣一瞬,随后发出轻叹。   “圣女殿下……正如外界传言所说,您回来了。”   黑暗天宗大祭司声音沉稳:“我不知殿下何时返回,未去接驾,还请殿下宽恕。”   “你需要迎接的人不是我。”夕恒则平淡道:   “大概十几日后,前往东方的船队将会返航,船上有着另一位慈悲圣女,你需置办礼仪认真接应,在教派万众眼下将她供奉成为教派首脑。”   “另一名圣女?”祭祀有些不太理解,只是猜测道:   “难道殿下果真在海上寻得了大黑暗天,从那里带来了一位妖魔大人?”   “大黑暗天?倒也应该算是吧。”夕恒摇头:“不过,这位圣女并非大黑暗天妖魔,而是曾经执掌净明教的赤天神女……总之,她便是黑暗天宗的圣女了。”   “……”这位黑暗天教中的实权大祭司,如今宛如教主般的人物沉默了片刻,最后只道:“是,殿下。”   “尽心经营这么久,被我施令分于另一人管辖,你无怨言?”夕恒好奇问道。   “发展教派,尽是为了殿下宏图大业。”对方道。   他明白自己只是侍奉妖魔之人,并非真正的黑暗天宗教主。   以夕恒曾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只要一个心思就能轻松将他抹去,再换另一人上台。   再说,自从知晓了主子要要夺得皇位的大赵帝姬,又有强大实力,自然要好好跟随,前途才能更加广阔。   “不错。”夕恒打算恩威并一下:“拿张纸来,我再传你一道法术。”   “谢殿下。”大祭司请她来到一侧办公的长案之前。   夕恒洋洋洒洒绘制了一篇惊骨变的使用指南,随意抛下。   “备间房室,我要在此休息些时日,直到赤天神女前来……”她想了想又道:“顺便,将如今编纂好的教义也给我拿来一份。”   夕恒打算在空闲时候阅览一番教义,看看如今的大黑暗天教在这一层面发展到了如何地步。   对方恭维应和。   ……   休息一日后。   清晨,夕恒起身洗漱披好外衣,便坐在长案上,打开上方由精致皮革封皮的黑暗天宗密藏。   教义前几页的描述,仍是她最一开始所说的那些言语,如黑暗天天母赐予凡人肉身又赐予智慧,包容万物又滋生万物,奉人性本性等等……   后面几页经文,也大都是自这些条目当中衍生而出。   讲罢了黑暗天天母对凡人的种种馈赠,之后便是种种与夕恒之前所见壁画相关的神话故事。   黑暗天天母滋生天地、斩黑龙补天、吹开永恒烈火并挪走滔天大水。   大水变为海洋,露出陆地给凡人繁衍生息。   凡人结了家,便成了国,而大黑暗天天母便是世间所有凡人的第一任君王。   天母为凡人劳苦百年,终于返回大黑暗天休息。   但在其休息的数千年当中,人类的国度却分崩离析,由一个统领全世界的大国化为数十大小国度。   现如今,数十国有着两方至强,分别为大赵与北方的颜朦国。   天母从遥远的大黑暗天投来视线,见了自己创造的凡人们分崩离析,只感悲哀怜悯,于是天母便为大赵送来了慈悲圣女,要结束如今纷争的乱世,要重返远古时代的统一盛世。   夕恒读着读着,声音忽地停了下来,额头冒出丝丝黑线。   “这不就是在明摆着说,黑暗天宗以后将会起义造反吗?”   若现在是她坐在皇位,看到这样的教义经文之后,必然要派军前来剿灭相关宗派。   但不知为何,教义都已经编纂成这样了,现今身为大赵皇帝的初晓却仍没做什么理会。   “大概是因为如今各地都已有不少起义军了,顾不上黑暗天宗这个还没做实际行动的教派吧……”   夕恒随意猜测了下,继续向后翻阅。   之后数页都是无止境地崇拜与赞美天母,崇敬大黑暗天,并描述信者死后将会前往尽享一切福泽的极乐净土,而异端与弃信之人将会堕入的十八层地狱。   极乐福泽描写较少,反而地狱的环境与种种刑法书写地极为详细,让夕恒看着都有稍有一点不适。   若是寻常凡人看了这些,恐怕会渗地后背发寒,恶心不断。   翻过这些,最后所写便是黑暗天母的神职权能。   黑暗天母有着七重神名,首为大黑暗天天母,职司是滋养众生,包容万物。   其二为安乐天母,职司是战争干戈,同时主宰凡人寿灵、掌判善恶,超度亡魂。   其三乃是日月天母,主宰阴阳两道,贵贱阶级,消灾解难。   而后又有玉钵天母、帝释天母、渡命天母、宝藏天母……   这七重尊名,也将其他教派神灵包容其中,讲述其他教派正神不过只是大黑暗天天母的一小部分面孔。   那些被传颂千年的种种神灵总和起来,才能隐约现出大黑暗天天母的隐约身姿。   “写得会不会有点过了呀。”少女自语道。   “不过好像别的宗派教义也是如此……应该不会引来宗教战争之类的事情吧?”   翻看完了整部教义,夕恒对此还算满意。   教义完整,用语也不算太过复杂,其中一句‘恩沾三教九流,泽被四生六道’也将所有人都笼为受众。   不过……还差一句。   夕恒再随意翻看一遍,便以双手托着封皮,啪一声合上。   带着这本教义,她又重新绕过两三个平整街巷,找上了如今身为黑暗天教最大的权力者的大祭司陈襄。   对方正一如往常地在总坛主屋室内处理桌案的各种卷轴文件。   夕恒毫不顾忌地靠近打扰,将这本教义直接拍在桌上,打出砰响震得对方浑身一颤。   “殿下……”大祭司尽力稳住声音问道:“可是教义有何问题需做更改?”   “倒也没什么问题。”夕恒自然道:“不过要将教义当中关于净火教,与他们的净火明尊那一段再添上一些解释。”   “添上?”   “日后黑暗天宗需要与净火宗合二为一,你便写净火明尊虽因受到驱赶对黑暗天天母抱有恨意,但慈悲的天母却认为净火也是因祂的驱赶而诞生出了意识,与凡人与天使一样同为自己的子嗣,于是将其包容并接纳并封为圣子。”   “……”大祭司觉得有点荒谬,但他不敢多言。   明明第一个批判净火明尊的就是夕恒,现在却净火明尊又被她捡了起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大黑暗天教的圣子。   对他这名深信之人来说,脑袋着实有点转不过弯来。   “天母慈悲,净火明尊受其感化,恭敬化为了天母手中的一团火焰。”   夕恒却没怎么在意对方反应,继续讲:   “之后接应赤天神女的时候,你可称她便是那净火明尊的人间化身。”   就算世上真有赤天神女所信奉的净火明尊,那也不在她这片界域,可以随意编纂对方,而无需在意什么后果。   “是……属下这就安排添补教义。”大祭司艰难答应。   “好好干,作罢之后我再传你一部来源于净火明尊的火法。”   大祭司愣了会,呆呆点头。   少女打了个哈气,摆了摆手后就返回房间继续休息。   ……   十日后,夕恒坐在自己独占的院子中大槐树下,随意用着自己的下午茶,随意读着一本兵法书籍,先准备一下,等待之后去北疆战场将其加以运用。   深春的槐树枝头开着一簇簇垂落着的细小白花,好像爆米花一样。   “好想吃爆米花……可惜这世界上好像没有玉米。”她只能以桌上桂花糕点作为代替。   温热的馨香花茶落在唇瓣,使心境也变得更加安稳了几分。   只是下一刻忽有几个敲门声传来,扰乱了她的下午茶时间。   咚咚、   “进来吧。”夕恒出声。   片刻后,一名在这段时间为她送餐的侍女拘谨到来,轻声说道:“殿下,祭司大人传言,东方沿海似有船队靠近。”   “陈凤火终于快到了么……好慢。”   在此地居住期间,身边几名侍女始终都保持着紧张拘谨,生怕某个不小心就触怒到了她。   但她倒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危险吧?   她又不是什么见人就杀的大魔头,时不时甚至还会有点善心的。   夕恒让侍女退下,便带上遮颜的帷帽前去了远端海岸。   海上晨雾还未尽散,数不尽的黑暗天宗信徒密密麻麻地拥在一起,一眼望去满港口都是人头攒动。   一座金字塔形状的祭祀高台立在港口中心,通体由青灰石砖砌成,周边各处燃着火柱,一道道暗红毯子自高台四面垂下,表面绣着明显的暗金色蛇纹。   大祭祀正站在高台之上,遥遥望着远端白雾笼罩下的船队徐徐靠近。   “开始大祭,迎接圣女。”他向身旁之人讲到。   “起祭!迎圣!”旁人是练过内功的武者,朗声的呼喊能够传遍整个大港口。   四面各处也传来了呼喊的应声,一连重复五次。   周边鼓声与唱声共起,火柱添上画有种种符咒的木柴,教徒牵着一匹大马与八只羯羊围绕在祭祀大坛周边走动。   若有羯羊落下队伍,旁人便立即将其宰杀,并有技巧精益的屠户迅速剥皮拆骨,送入一旁咕嘟作响的大锅炖煮。   每有一个器官被拆出,屠户便将其高举并高声呼喊这一器官名称,并附带上其五行称谓。   等大多羯羊皆被宰杀,教众排队向前,各自饮下一小口浓白色的肉汤并俯首作拜,以此敬畏大黑暗天天母对凡人的种种馈赠。   被牵着的马匹与剩余的两三只羯羊在祭台周边饶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被牵引返回,代表死亡当中亦有着生。   “好慢。”   夕恒却对这祭祀不甚在意,只一直遥遥望着海上薄雾当中的船队徐徐驶来。   明明早就已经能够看到,却过了半个时辰也未能抵达。   并且船队还在逐渐减速,离得越近,反而走得越慢。   等到这边的仪式都快要举行得差不多,各式各样的祭品都已摆放完整,那边的大船才终于靠近岸边百米。   距离真正来到港口,还有着一段时间。   港口这边,教徒已经开始朝不远处的船队呼喊:   “十方三世至尊大黑暗天天母,天上极天,圣中最圣!”   “圣女下凡!万民翻身,扶弱灭贼,天下太平!”   “万民翻身!天下太平!”   ……… 第一百零一章、敌国外患   港口大祭期间,夕恒悄然给赤天神女送去了一颗灵石。   于是,在下船之前,陈凤火于万众眼中施展了一番不小的神迹,引得无数人的敬仰崇拜几近沸腾。   人声鼎沸之间,赤天神女刚下船踏回明珠海港,数万教众迎面跪拜,称她是救世之圣女,会为天下带来太平——   就如教义所说:大黑暗天天母派圣女下凡统归世间数十的分裂国度,为此世间重现当年那唯一的太平盛世。   人人有饭吃,有金子有银子,不再有人抢夺偷盗,各处尽是太平祥和……   念诵此般赞文之时,下方凡人言语愈发狂热,甚至有个别激动地直接当场昏倒在地。   直到此刻近夜之时,陈凤火才总算摆脱了数万狂热过头的教徒,又安排罢了种种教内事务,才总算回到夕恒所居的院子这里休息。   “没想到上岸之后,会能有这么多人前来相迎。”陈凤火扶额道。   为了迎接那些教徒,她显然是相当累了。   “你先前作为净明宗神女时,未曾见过如此情景吗?”夕恒还以为对方早已习惯这种声势了。   “我成立净明教时只有村中寥寥百人响应,随后逐渐扩张,占下明珠城也是因其中官府剥削民众又不作为,只扬了旗帜就有无数百姓跟随号召冲入官府……倒还真未受过如今这般声势。”   夕恒轻笑了下:   “声势大些也好,你这圣女之位已定了,一场迎接仪式下来你就已成了是黑暗天宗的头领。”   “虽是如此。”对方却觉得麻烦:“即便圣女也难以压下如今所有教众起义攻伐官府之心,你也听得教众之言,他们想要万民翻身,天下太平。如今的黑暗天宗已是必反之相,任谁也压不下。”   “那便反吧。”夕恒无所谓。   “但这对你将要前去的北方战场可能造成影响,黑暗天宗如此庞大的势力造反不比曾经天梁起势之事更弱,必会使朝廷钱粮紧张,难以供应北方战事。”   “安心,朝廷的钱还多着呢。”   夕恒当初继承皇位时,随便让禁军抄了一家奸臣就得了一千多万两,都已足够给北军所有人发十年军饷了。   若不是有个赵乾元不断挥霍国力财力不顾民心,以大赵的经济实力,王朝必然还能延续长久。   “朝廷钱粮足够?那他们为何还要如此盘剥百姓?”陈凤火有些不解。   “谁知道,也许朝廷的钱多不多和这没什么关系吧。”夕恒随意道。   “……”   片刻后,对方换了个话题:“说来,今日祭祀尾端有天梁残部与东黄眉山前来献礼,可否要其交好?”   “随你心意,无论是否交好,都与你我要做的寻仙之事没太大关系。”夕恒只道:“这两组织赠礼何物?”   “天梁人赠礼朴素寻常,只是些地方特产与名贵首饰,而东黄眉山所赠之物却是有些奇怪——我带来了。”陈凤火从一旁包裹当中取出本青蓝书册摆在桌面。   书册表面崭新,封皮也并非单纯的清白,而布满着好似木窗花格似的纹路。   夕恒觉得新奇,将其翻开来看,其中书页也是露着崭新模样。   东黄眉山作为武者组织,送来典籍,其中所记应该会是些有关武道之事。   亦或者,就是一本武学功法书。   正如她所想,封皮上所写的便是‘混元功’三字。   “哪有给其他势力赠送武学功法的?”夕恒不太理解。   像是黑暗天宗高层大都练过武道,根本就不缺武学功法。   就算这本所谓混元功乃是高等的化劲武学,对于已经步入武道的教内高层而言,不能转修就是废纸。   送这东西,还不如送来几百两黄金和一仓库粮食呢……夕恒默想。   但在翻开之后看到第一页时,她目光却凝重起来。   “混元功法,海纳百川,兼包并容,乃是东黄眉山山主黄烈以一生之力,容纳万般武学功法所著所得……”   夕恒念罢,对眼前这本崭新书册更多了几分注重。   “武者可随意转修混元功,无需更改武意,不必走火入魔……因混元功混元包容万数武学。”   “所有修至暗劲大成,因功法之缺漏而不得寸进之武者,皆可通过转修混元功,花费长年时日,炼出化劲!”   这东西,似乎比夕恒所想像的还要厉害不少。   “混元一气可容天下武学……这东西大概就是东黄眉山搜集天下武学的原因。”   少女轻声感叹:“能穿创造出此等天下武学之臻,没想到东黄眉山的那名头领居然还真是在做正事。”   “听起来似是极为宝贵之物。”赤天神女在旁说:“东黄眉山好像诚意不小。”   夕恒没做回答,继续翻看。   凭借成就剑心后得到极大增幅的精神力,她可在短短几分钟间一目十行地扫过全部书页,并粗浅理解这混元功法如何运行又如何修炼。   “修成混元一气,助力四肢百骸气血流转变化,锻炼筋骨皮肉劲力,无论体魄精神、气血劲力元气等等全然渐至臻境,并由此逐步成就化劲。”   夕恒自己是以剑意和招式成就化劲,其他多数化劲功法也大都是以内功内气收拢劲力达成化劲,少数则是以体魄、劲力的掌控力为本晋升。   而这本混元功与其他武学皆有不同,它是以内力为先,借此锻炼筋骨武意,对劲力的掌控也有少许说明。   虽然最主要修炼的还是‘混元一气’这股内力,但其也专注起了多方面的协调。   “想要以混元功成就化劲,首先需要打好的基础比之寻常功法更多。”夕恒由此发现了一点缺陷:“比之其他练内力武学,它达成化劲的速度更慢。”   “不过,因此混元功武者的武学基础也会更加坚实,也许能走得比寻常武者更远……”   夕恒点着下巴细想了会,逐渐明白:“这是东黄眉山为了推演化劲之上,而创造出的武学内功。”   “化劲之上?”陈凤火在旁应和。   “数百年来,众多武者天才为推演化劲之上的境界,已试过许多化劲功法,却始终未有成就,想来东黄眉山是要创造一本能将基础奠定得最为坚实的武学,以此冲击化劲之上。”   指尖碰在书页,继续向后翻动。   停在后边有关于化劲的篇幅上。   “只可惜,这本功法在化劲层面还并不完善……不知是东黄眉山才刚研究到此,还是刻意将篇幅停在了这一部分,总之若以此成就化劲,比之寻常化劲武者会更弱一些。”   有关于明劲暗劲的章节,铺盖了整本秘籍的百分之九十以上,而化劲不过只有后面寥寥几页。   她看出,按照书上做法,大概确实能成化劲。   但凝练出化劲之后,就再没明确的道路可走。   夕恒曾在皇宫得到的《河洛鱼龙剑法》,在成就化劲之后还有一篇青龙篇与诸多招式可练……而这混元功法却只是一片空白。   若不将后方空白徐徐填补,修炼此法之人最多也就只能消耗数十年不断打磨稳固基础,达到化劲初期罢了。   耗费时间更多,但效果却比不上其他的化劲功法。   目前来看,混元功的优点只有可以随意转修这一点了。   “而要填补化劲之后的篇幅,也许需要众多修炼混元功的武者逐步推演……其他化劲武者在暗劲层面上做些指点还好,但到化劲就插不上手了。”   同时,夕恒也明白了东黄眉山为何要将如此贵重的化劲之法凭白送人。   “也许黄眉山那位头领是想将这本混元功传遍天下,以全天下武者之英才将此功法填补圆满,再去推演化劲之上。”   单凭他们黄眉山,已经难以做到这点,所以才将之广为流传。   “这部混元功,兴许不过多久就将传遍武林,虽是化劲功法,但也并非贵重珍稀之物。”夕恒讲明这点后,又随意道:   “与东黄眉山合作与否随你心意,我这便要前往北方边境抵御颜朦南下,教派之事全然交于给你了。”   “何日启程?”   “明日。”夕恒仰头看着天穹无数闪烁星点,视线掩着北极星的指向望去北方。   ……   马车摇摇晃晃,流出木头摩擦的吱呀声。   茂密树木在长风中不断晃荡,蹄子踩在湿泥慢奔,笔直的车辙痕深印地表。   天上阴云遍布,缝隙间只略微投下白日光亮,映得世间显得黯淡几分。   车厢里,帘子被外界闷风刮动,淡青窗帘拂过少女白嫩的面庞。   夕恒从长久的闭眸冥想当中回神,抬手拨开眼前不断波荡的淡紫帘子看向外方。   前头是座小山,而在那方向的远边,隐隐传来了兵戈相撞或呼喊怒吼的交战之声。   也见到,山头侧边有浓灰的狼烟袅袅升起。   “果然是不该选近路的……这才几日就撞上了战场。”夕恒啧声道。   因为想要缩短路途,她没顾及途中听村镇中人所说的战乱纷争地域,而是选择直直穿行过去。   于是,刚在这片地域走了一半,就碰上了一场遭遇战。   “不过听这声响人数,双方交战好像也并不剧烈。”她敲了敲车前门板,让车夫将马匹停下。   现在的这名车夫已不是先前那载她去明珠城的老人,因对方说什么也不去北疆战场,夕恒只得无奈地在途中城镇落脚,重新招募了一个胆子大的。   车辆渐停,她抓起车厢当中摆着的行囊,将大件的地铺帐篷之类随意抛下,只带少许日常用物和两套衣裳挂在肩头,再将飞剑长剑挂好便离开马车。   少女摆手对车夫说:“马车便送给你了,回去吧。”   在车夫听闻此语愣住之时,夕恒已经走远。   旅行用的兽皮靴子踩在湿润土地,朝着狼烟升起、呐喊喧嚷的战地走去。   隔着一片林地与山侧丘陵,初时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真正模样。   夕恒将手腕抚在腰间剑柄,脚步逐渐加速。   她穿过林地,站在一处丘陵小坡上,遥遥望去远端。   远处黑云之下,朦胧烟尘四扬之处,有着一面宽阔的大赵旗帜在乱风当中不断卷动。   暗红的织面当中,方正且棱角分明的赵字招展。   几秒后,丘陵之后的旗帜上浮靠近,几道奔马逃来。   夕恒停住脚步,歪了歪头。   那些骑兵,似乎是朝她这方向逃窜。   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大赵骑兵翻过丘陵,模样慌张。   等到距离只剩数百米,夕恒逐渐看清,那群骑手尽是一副已经拼过了性命的疲惫模样。   而后,这数十大骑大赵官兵后方,又追击来上百的敌军骑兵。   追击者大多只身穿厚实麻衣,手持长弓,腰带大刀,马匹也未有防护,只是边追击边射箭。   不过其中也有少许装备精良之人,全身上下和马匹都覆有铁甲,马匹与人尽是魁梧强大,左臂贴盾,右手抓着铁锤或是长矛大斧。   马匹裹着满身鳞鳞甲片,变得不像是马而似铁堆成的恐怖恶兽。   而其上方重甲兵明明浑身堆甲,动作却比寻常骑兵都更流畅几分,看模样至少也接近了明劲大成。   “大赵军已经陷入颓势了么?可我才刚到北疆诶……”   夕恒本想先跟随大军打几场简单点的胜仗,先熟悉熟悉自己的兵法阵法。   毕竟她还从未真正指挥过军队作战,还是先从容易的方面开始好些。   “不过也罢,逆境才好打出声势。”   右手落在腰间剑柄,轻易抽出。   刚踏前一步,又看到远端奔腾而来追击的敌军越来越多,夕恒便再将左手忽地向前一抓,从物品栏中变魔术般拿出一把长剑。   两把长剑落于手中,一左一右稳稳摆置。   她闭上双眸,轻轻呼出一口气。   天色光线变换,乌云的裂缝再被遮盖几分,世间光亮也随之渐弱丝毫。   在精神空间里与妖魔模样的自己无数此对决的经验,自脑海当中不断浮现。   夕恒也随之睁开逐渐染上几分血色的双眸,念想着妖魔的身姿,双剑左右架于身前,稍稍俯身。   下一瞬脚尖使力,地面崩开一片泥尘。   轻功催动,化劲迸发,一道血红身影飞快路过眼前的大片丘陵。   咻——   耳边有飞箭之声掠过,是远端那些外貌面向与大赵中原之人显然不同的敌军在马上张弓搭箭。   夕恒目光一凝,飞掠过举着大赵旗帜的北疆官兵,带着双剑到了领在最前头那名全甲敌将身前。   第一剑没用多少化劲,只是脚步侧踏旋身一斩,便将四根马腿自其根部直接劈断。   狂奔着骏马顿时没了支撑,朝前迎面倒下。   “谁?!”上方那披着全甲的将士大吼。   其语气声音,竟与大赵语言只有寥寥的音节不同,能够直接交流。   “杀你的人。”夕恒眸中血光一闪,手里双剑猛地上抬,迎面斩出两道血气。   嘶——   钢铁被纤细的剑气撕裂,裂出宛如玻璃在瓷砖上划过的尖细之声。   火花迸溅一瞬,甲片之下显出血线。   闷热的长风呼啸而过,直接将夕恒眼前之人吹成三截,引得周边士兵一片惊呼。   “有武将!赵国武将来援!”后方有人高声呼喊。   夕恒毫不在意地更向前进,双刀挥舞旋转鲜血泼洒,只踏步前跃,就有十数名乘马敌军被斩成几段。   因敌军乘骑马匹头颅高度不同,骑兵又不如步兵那般密集,她无法一记横斩剑气直接砍了所有人的脑袋。   所以只得不断闪转腾挪于敌军之间,去到哪,便在哪掀起一片血雨。   逐渐,追逐大赵骑兵的敌军骑兵各都转向将夕恒围住,拉弓放箭。   箭雨带着尖声自四面八方来袭,夕恒扫去一眼判断明白,轻挪脚步便躲开大多箭矢,剑刃一甩又直接斩断几根。   外围的游骑兵仍搭箭拉弓不停。   夕恒单手压下,震出化劲弹开箭矢。   虽说有化劲护体,即便箭矢弓弩命中也不会对她造成伤痛,但可能衣摆袖子之类会难免破损。   眼前这群小兵根本不值得她用全力对敌,所以夕恒还有些空闲来关照一下自己衣裳。   接着连杀数十骑兵,仍未有分毫血迹沾身。   因剑刃划过鲜血还未喷出,夕恒就已掠向了另一片区域。   乱飞的弓箭可以轻易躲开,哪怕磅数更高箭速更快的弩矢,在心如止水的夕恒眼中也是极为缓慢。   这种简单的投射物,已是难以接触到她。   夕恒身为化劲武者,碾压这群最高不过明劲大成的小骑兵,实在易如反掌。   连杀上百敌骑之后,敌军当中里终于奔来了一位双持阔斧的高手,出场直接怒吼着将斧头压来——   夕恒抬剑挡下斧头,轻呵一声,再另一把剑刺向敌人心膛。   “只来了个暗劲么,太小看我了吧?”   来敌瞪大双眼,认识到实力差距后迅速退离,刺来的剑尖擦着身子未进,厚实胸甲与护心镜被刺出痕迹。   但下一瞬,红线迸发,穿透心口。   身穿重甲的暗劲敌将浑身一僵,旋即失去力气倒落在地。   夕恒一脚将其踹开,又见一堆箭雨迎面。   她使双剑一合一展,刮出剑风击垮来袭箭矢。   即便如此的,四面八方的敌军却仍未慌乱退散。   他们虽大都紧绷着身体,却只是凝重对待,无一人逃窜。   “嗯?”夕恒有些疑惑。   之前在大赵国内,她每次对阵斩杀敌将之后,周围士兵必会起些骚乱,因恐惧而逐步后撤,最终慌逃溃散。   还从未见过眼前这般,大将被她轻易斩了后,却不为所动的军队。   反而,他们还敢张弓搭箭,甚至派了一阵刀盾手冲来。   “你们都不怕死的吗?”   回答之物,是敌人投射的箭雨。   “啧。”   夕恒身影一闪,举剑将一根箭矢自剑尖劈至尾端,裂成两半。   “不逃,那便将你们全杀了罢。”   她眼中血色愈发浓郁,震出浑身杀意。   前端刀盾阵列步步靠近,夕恒只挥出一记横斩,便将组成阵列的十数人自腰部斩断。   敌军仍未恐惧,几个高喊之间,迅速又派出了几名持着长枪的骑兵冲来。   浑身的铁甲鳞片颤声不断,加上身下披甲魁梧大马,接近半吨的巨大铁块朝她直直撞来。   夕恒抬刀一挥,竖起的血线斩破乱风,一瞬划过。   紧接着,最近的一名铁浮屠骑兵连人带马自其中段裂开血线。   从脑门,到胸口腹部,再到马匹的头颅与腰腹,鲜血忽地激出。   人马忽地朝两侧分列开,显出其中内脏骨髓与模糊的鲜血。   几滴血液溅在手中剑刃与衣摆,沾着血的剑再度挥洒,又以剑坠血雨之势斩杀一人。   然而下一瞬,后方还有铁浮屠的长枪突刺。   她以剑弹开长枪,再忽地高高跃起旋身踏在对方马上,剑刃猛地自敌人脊梁甲片狭缝刺进,穿透心脏肺腑。   另外两头铁浮屠一起冲来,又被夕恒削了脑袋。   但哪怕如此,敌军攻势仍不停息。   铁浮屠冲完,又派了另一名暗劲进攻。   杀了武者,又是刀盾阵列来袭……   夕恒本以为自己已经杀了足够多,抬眼一眼,却见越来越多的骑兵步兵继续把她团团围住。   不知这周边,究竟还有着多少敌人。   “难道是要想凭无数人命消磨气血劲力,来杀死一名化劲武者么?”   夕恒逐渐明白了眼前军阵的所为。   若是其他大多数只会比武过招、而没有大范围攻招、也未曾与军阵对敌过的化劲武者,说不定还真会被他们活活耗死。   “但可惜,你们遇到的是我。”   ……   …… 第一百零二章、血风肉雨   到达北疆战场,夕恒才知原来真的能有军队可以不顾己方伤亡与士气,用上千条普通士兵的性命,来慢慢消磨死一名化劲武者。   她本以为这种事只有理论上可行。   毕竟之前每每面对军阵,只要杀掉一两成,敌军总会飞快溃败。   而眼前这颜朦国的大军,模样好似即便死去三四成也不会溃乱。   有着这这么多不畏死的士兵,怪不得他们能和大赵的常胜军对战,还能打得互有胜负……   若是这般军势能够一直保持下来,而大赵再因国内乱象渐弱……恐怕过不了几年十几年,颜朦国就能取得大胜,将大赵北方的大片疆域占为己有。   不过,当她到此之后,此事大概便不会发生了。   有夕恒牵引敌人,逃窜的大赵骑兵已经离远。   她也不打算继续与这群颜朦军队耗着。   再震化劲崩开来袭箭矢,夕恒将左手剑刃放回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物品栏里。   随之,左手忽地向上往剑刃一抹。   一洒鲜血带着血中元气,浮在剑上。   闭眸,剑心与心如止水催动。   重新握剑之时,化劲与气血也注入其中。   剑刃贴上多层浓郁的红暗色调。   浓烈杀意带着威势宛如海波浪潮寸寸向外翻涌,剑心影响外界,使得周边抬弓射箭,或将策马冲来之人都不由自主地一愣。   这一瞬,足够她蓄满剑势。   “开门。”   夕恒轻声念出。   双手渐落,剑刃横斩。   错觉般的红光显现,受此映照之处,忽地遍布一层浓郁黑红。   若在高处向下望来,可见似是有仙神以整片战场作为宣纸,以沾有血墨的宽厚毛笔,往颜朦军队最为密集之处绘上了一道浓墨重彩。   这招剑动声不似破风之吟,更像海波呼啸狂风席卷。   一团血色沉黑的海,砸在了敌军中央。   呼——   几秒后,笼罩千人的墨色,自外向内一点点消去。   而其中身影,无论马匹还是人身,都已成了散乱的破碎肉块,难以分清哪是马尸哪是人尸。   仍活着敌军停下动作,望向那片浮现出黑红之地,那边方才还是整齐的军队阵列,此刻就变成一地的烂血烂肉。   人们张口瞪目,结舌不知何言。   他们呆了十数秒,怔怔转头回看向始作俑者时,夕恒却早已脱离了此地。   这里又没有化劲武者或者成堆的暗劲大成能将她牵制。   要走还是要留,那都只是一念之间。   夕恒踏起轻功,如云下轻燕般窜出军阵。   脚步踩在军阵外的丘陵,再飞跃掠过一片灌木丛林。   敌军之后反应了过来,却好似被震慑住了般,没有继续深追。   夕恒离开途中只听得后方军部传来一个模糊高吼,大军便转向去了另一方向。   她没多理睬,继续加速脱离。   再掠过一片枯树林,穿过河流溪水,沿着大赵官兵的马蹄足迹,奔跑许久之后。   便在树林外的一片小块平地,重新见到了那些大赵骑兵残部的身影。   前头挂旗的骑兵已经卷起旗帜,劳累过久的马儿也随之缓下速度。   “我以为有军部援助,扬旗求援,未曾想来人却是位大赵的武者。”前头骑兵长官回首,劝说着仍在后望的属下们:   “一己之力难敌数千颜朦军,哪怕身为化劲,那位阁下恐怕却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寥寥残部也难以回首,继续返回军部吧。”   士兵听令,只是表情有些黯然。   前头长官又讲:   “今日我们袭掠粮道却遇敌方大军乃是情报有误,并非你我之过错……”   说罢,他将长枪背在身后,甩动马匹缰绳加快行速。   不多时,夕恒已追上了阵型散乱的骑兵队伍。   她队伍中间空隙穿过,红影落在这一部骑兵前头。   骑兵下意识拉起缰绳止住马匹冲势,她先一步现身报出了自己名号,大赵帝姬赵夕恒。   扬起前足的马匹落地,上方将士连忙在马上简单抱拳行礼:   “恭迎帝姬殿下到来,多谢帝姬相救!”   后方数十骑兵反应过来,首次见到只曾于说书人口中听过的帝姬,显然激动了一两分:   “多谢帝姬相救。”   听对方语气,似乎早知她会前来,夕恒就此询问了下,而对方立即回答:   “当日金石城之战在下也曾参与,听闻帝姬会到来北地,只是不知何时何日,如今终于到来!”   原来是当初那批士兵……   夕恒再问:“如今北疆战事如何?为何你们会受敌军追击?”   “一月前北疆各地同时遭袭,颜朦十万大军南下遍布边境各地,如何坚守也难免有缺漏之处,现今玉门已破!敌军南下已至齐名、磕州、刑州三城,大军正在坚守,而我等作为踏白卫正侦查敌情破坏敌军粮道!”   简单讲述之后,这位骑兵头领面露愧色:   “只是……因另一部先锋传来情报有误,吾军两百余人袭击粮道而不知敌军就在附近,因此只剩了数十残部。”   夕恒念想着三座城名,记得那是北境三座堡垒城池,易守难攻,位置相近。   “三座城池一同被围,看来大赵是有些弱势……”   她抬头继续问道:“你们可有要紧情报或战果要返回军部汇报?”   骑兵咬牙摇头:“回殿下,并无。”   “那便先归我麾下,做些战果再返回去。”夕恒简单说罢:“为受困城池缓解几分压力。”   幸存的长官应声道:“遵殿下命令!”   “好,随我保家卫国,抵御外敌。”   说罢,夕恒要对方取出地图,翻找出如今所在,并指明周边几处情报当中确定的粮道。   “东侧粮道就距离不远,也与归途顺路,便将此地灭了再说。”   “可殿下,此地有一敌营在此,周边或有数千大军保卫。”   “那便一起灭了。”   夕恒完整记下地图模样,转身行去。   后方骑兵没想她行动如此迅速,呆了片刻才接连催动马匹跟上。   地图上看,这里距离敌军粮道跨度不过一两厘米。   但实际行走,却是用了一整个下午,才到达目标地点。   本就乌云浓密的天色愈发黯淡,好似那层层叠叠的乌云更向下压了几分。   滚滚黑色在天穹间绘出种种古怪模样,西方红阳坠落,只有最后几缕红辉还洒在人间。   夕恒带着后方尽力跟随而来的军部,也终于到了地图上所标记的敌军军营周边。   “此地乃是后勤粮营,牛羊众多,其中藏兵人数至少上千,可能数千……”   后方骑兵队长下马望去遍布着圆包帐篷的军营,在纸上以炭笔记录。   记载罢了,他便劝说道:   “殿下,此地乃是存粮保障之地,可能有着诸多暗劲或一名化劲武者驻守,哪怕您同样身为化劲武者,若被千军围住,又受敌方化劲所缠,难以取得胜果。”   “可以奇袭。”夕恒只说:   “今日天色极暗,入夜必定伸手不见五指,只需绕过巡逻守卫点燃粮仓帐篷即可引乱敌军,之后冲杀敌营,敌军慌乱之际可能直接溃乱。”   夕恒来到北方,目标就是为了增长自己的声势,也顺便结束这场战争,为自己接下来将要接手的大赵定几分安稳。   所以,既然顺路,自然要对敌军造成些打击。   “但……”旁人却说:   “敌军日夜戒备森严,大人身为武者虽能进入,但我们却难以混入。”   “不必踏入营地。”夕恒估算了一下距离:   “只需隔上五十米,在各方向一同施展火法,便足以使他们军势混乱,不知袭击来自何方,又该护救何处。”   她有着超自然的法术,自然要灵巧运用这点优势。   无法理解的袭击,更能令敌军慌乱。   “火法?”而显然,周边士兵也不知法术为何物。   “我前段时日外出寻仙,在一座海岛之上寻得了仙踪仙法。”   简单讲解过后,夕恒变魔术般伸手,自人们视野死角抓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血灵石。   她命骑兵队长伸手。   自己捏起指法念起咒语,以灵石好似打火石般,向着对方手背皮肉一划。   下一瞬,条条形状各不相同的金红火纹贴上。   “观想此纹。”夕恒随之将催动法术的要点讲出:“心念烈火,口吐呼音,感应纹路发热。推掌即可将法术放出。”   接着,她让此人在众人眼前演示以便。   “法术……?”然而这名骑兵队长还未缓过神来。   “此物便是说书人口中仙人吐焰之法,化为符咒可贴于身上,供凡人驱使。”夕恒简单讲解。   “殿下难道已成仙人了吗?”对方大惊失色。   夕恒没有多言,催促手下尝试。   骑兵连忙顺从,按她提醒仅仅只试了一次,便有道人头大小的火球自他手心喷出,浮空片刻,又如陨石般砸向远端地面。   轰——   火球砸落,震起雷鸣之声。   这名骑兵队长面上表情复杂,看不出是激动还是震惊亦或者迷惘,好一会才缓过来。   周边其他将士同样如此,看着那边法术所为,又看向夕恒帝姬,几番轮转后竟有人说道:   “殿下乃是仙人转世啊。”   “帝姬殿下能受仙人指点仙法,前来北疆必然承接天意,上天助我大赵!”有人应和。   众人感叹了一会,被夕恒打断:   “别说这些没用的,过来每人划上一道火法,等入夜深了便动手毁了这片营地。”   听罢,方才还有些犹豫的士兵积极靠近,手背上被她划出了一道道火纹。   “放出火法之后你们立即逃离此地,等敌方做出反应,你们也大都已逃得足够远了。”夕恒提醒道。   她自己不打算逃,她体内还有大半的化劲可用,并且又有三颗灵石。   只要眼前这营地里没有化劲武者,遭袭之后的混乱时期,她可进入其中冲杀数遍,直到营地内敌军失去秩序溃逃。   在茫茫黑夜当中,人们会本能地恐惧突发意外,比白日反应更慢,也更容易变得恐慌溃乱。   以她一人之力,说不定就足以击溃整个营地的军部了。   渐渐,红日落入地平线下,那些仅存于世间的丝缕红光也随之慢慢消失。   时间挪动许久,正当夕恒要下令使众人靠近营地纵火时。   远端忽有一道敌人队伍绕过小山,自千余米外显出数十根火把的光亮。   火光照亮了了其队伍当中盖着层层粗布,模样鼓鼓囊囊的粮食拖车。   夕恒抬手,示意属下先按兵不动。   又等这一道运粮队伍进入营地忙碌起来,营地中巡逻卫兵也减少一半前去卸粮,她问起身边的骑兵军官,敌军运粮队伍可能的架构。   最后得知,运粮队一般也不过五六百人,其中大多只是杂兵,最多有一名暗劲武者守护。   夕恒于是没去在意,只要没化劲前来,就无人能打乱她的计划。   无论对于大赵还是颜朦国,化劲武将都是极重要的战力,要么身为大将军于最前线作战,要么守在最重要几片后方领土。   眼前这个小型的后勤营地,应该不会有化劲驻守。   等了片刻后,夕恒再抬手忽地朝前挥动,示意众人动手。   “记得找好足够分散的隐蔽位置,等我先动手再一起催动火法……”   最后提醒了一遍后,她以几乎无声的脚步,最先一步靠向营地后方。   途中遇得三名持着火把的敌军巡逻小队,夕恒拔剑加速。   这几人根本没有任何察觉,红线剑气自夜空忽显,三人脑袋一齐砍落,鲜血喷洒,身躯坠地。   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中,常人坠地的轻微扑声,根本没能掀起一点波澜。   夕恒掠过这三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环绕营地,几分钟之后,便到定好的位置——两只羊皮圆帐后方,未受火光照明之处。   又等了一会,算着手下应该已经占好位置,她捏起指法,轻声呢喃。   灵石贴在手背,唤出道好似烛火似的扭曲纹路。   近百单位的灵气催动,使手上火纹摇曳起来。   黑暗烛火光亮照的透彻。   她手上这一道法术,并非给寻常士兵那般的远程火球法术。   而是将烈火披盖地面,犹如浪涛般席卷向前,范围最大的地火之法。   捏起的指法轻巧转动,朝前一推。   火纹亮到极端,红黄光点播撒地面。   旋即,呼声间地上涌起烈火熊熊,以席卷之势奔涌向前。   火浪带着难以抵御的冲劲将帐篷冲塌,其中十数人被砸出痛呼不断,坍塌的圆帐又被烈火点燃。   帐下敌军因因剧热发出惨叫,却被裹在布中动作视野不便,难以拿起武器破开帐篷,最终只会被活活闷死。   地火持续朝前,统共点燃了十数座大帐,绵延接近百米才堪堪停住。   大片的烈火将地面烧成炼狱,粗吼与惨叫不断。   夕恒就站在火焰末端,静静看着已被惊醒的军营。   多数巡逻着只是愣愣盯着突起的烈火,未能注意到她。   紧接着,营地周边忽现一颗颗脑袋大小的火球,飞起之后,如颗颗星辰般点缀在长空当中。   营中敌军被移动着的火球吸引,仰头看去,就见火球如同天上坠下的陨石般轰轰砸下。   爆炸震声响彻入耳。   等到一连串声响落罢,尘埃扬起,数十道烈火自营地各处点燃。   这处营地当中才终于有人以粗糙的口音高喊出来:   “敌袭!敌袭!”   虽然无人知晓道道火球究竟从何而来,但喊出敌袭二字总是没错。   声音一响,整座营地立刻变得极为骚乱混乱。   有人掀开燃火的倒塌帐篷营救,有的拔出长剑四处巡视,救火高喊自各处呼出,部队集结的号角声也同时呼起……   种种命令互相杂糅,刚从帐中爬起的寻常士兵根本就难以分清到底该做什么。   场面愈发混沌,只有少数几部能真正聚集成军。   而此刻,纵火主使夕恒已经抓出长剑,朝敌军聚集之地踏步突刺。   火焰被身法震起的冲风推开,剑光一闪,血线先是斩断了高高燃起的烈火,便来到敌军的脖颈与胸膛。   见血喷洒,夕恒双眸染上赤红,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几颗头颅被断裂脖颈涌泉般喷出的鲜血高高抛起。   ……   不完整阵型当中,有一高大身影反应过来,朴刀横于胸前试图挡住她的一记挥斩。   但她的剑本就可以断铁,加上气血增幅,红线延在剑尖可以削铁如泥!   莫说一把朴刀,哪怕由天上陨铁所铸之神兵亦可斩断。   剑刃斩断宽厚朴刀,尖头红线划过,又将对方整个胸膛直接斩成两半。   斩了这名明劲大成,夕恒再一横扫。   心如止水之间,逐渐变慢的视野当中。   剑刃划过的方向,每人身上都现出了一道红线。   红线逐渐裂开变成伤口,逐渐又成血肉分离的截面。   横截面平整光滑,好似能直接用于医学研究。   漏气的肺瓣、断开的隔膜,仍在跳动的心脏、收缩的胃部和干净的肝脏,都显得好似刚刚成熟的果实般格外红润。   散乱的内脏带着鲜血与种种粘液泼洒一地。   夕恒见侧边有抓着双刀的暗劲武者来袭,整个身体只好似下意识地一转,剑刃上挑便带飞了对方胳膊。   她陷入了一种极为专注的状态,根本不必心想,只需放空心思,杀戮就能一直继续。   敌人仅存的一只手继续挥斧,而夕恒的剑穿透下巴皮肉,刺透口腔鼻腔与整颗头颅,再自其头顶透出。   对方眼眶飞快溢红,布满条条血丝,立即失去意识迎面倒下。   凡人的肉身实在相当脆弱,只要刺穿胸腔、头颅、腹腔的脾脏,就会在短暂片刻死亡。   “不到化劲,你们连接我一剑的资格都没有——”   夕恒又砍下一颗暗劲武者的脑袋,旋身冲向敌军密集处。   下一刻军阵被整个冲散,上百杂兵宛如被车撞开抛得四散。   …… 第一百零三章、枕戈待旦   夜半。   夕恒从尸山血海当中缓缓站起,伸手拍了拍已被血沾湿的袖子,刷了下剑花,也不见剑上鲜血溅走多少。   烈火蔓延在了所有大小帐篷之上,夏夜本就闷热,周围再添上数层烈火,更使寻常凡人大汗淋漓。   不过,此刻能被烧的都已烧得差不多了。   夜风将热气带走,火光在波荡间渐渐减弱。   可凝固在衣摆衣袖的鲜血却难以消解。   夕恒将目光从衣袖挪开,回看向眼前灾难般的场景。   “驻守营地这些杂兵,比先前遇到的作战军队好像更弱一些。”她自语道。   士气也更容易击溃。   起初,忽起烈火与惨叫声就令营地显得混乱,而她的突袭与杀戮更使各处军部难以集结。   以她的速度,敌军根本分不清究竟有多少人袭击。   上一刻东部求救,不过几秒西边又喊有武将来袭。   哪怕暗劲武者也只能和她交战两三招,根本难以将她牵制。   到后面,营内呼声越传越夸张,甚至都有人喊大赵派来了数名化劲武将还有十数个暗劲武者来袭。   最终在混乱无比的情况下,先前放出火法的骑兵队伍重返战场,喊着杀声,涌入营地当中成为了压倒敌军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仅仅五十余名骑兵纵横驰骤,逢着便杀,使两三千人的的敌营飞快溃散。   各营鼓噪,举火如星,甚至起了一场营啸,颜朦各处杂兵宛如集体精神崩溃般,见人便互相残杀。   整座军营变得歇斯底里,士兵摆脱军纪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数千士兵尖叫嘶喊,或是逃命或是乱战。   以至于过了一刻钟后,夕恒从杀戮间回过神来时,只见火光萦绕当中,只留下了一地模样诡怪的尸体。   有碎裂到看不出是哪个位置的肉块,有被劈成两半、还在向外冒着淡色血浆的颅骨,另有好似熟柿子砸在地上破碎的内脏与绵延伸长着的各种大小肠子。   鲜血慢慢汇聚到低处,形成一个个血泊。   平静的血泊表面,闪烁着周边燃灼的火光。   夕恒挪步环顾四周,已见不到还能站着的敌人。   他们要么是逃了,要么就都已死在这里。   其中暗劲或明劲大成的强者,也大都已经被她手中剑刃抹杀。   这些颜朦国的强者确实骁勇善战,只是骁勇用错了地方。   “逃掉的大都只是些普通士兵,分散之后便很难重聚了吧……”   如此漆黑浓夜,也不必担心会有敌人的援军来袭,打乱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嗯……”少女将目光放在铺洒满地的血肉与仍还温热的新鲜尸体之上。   她将目光转动,又停在那些仍结队四处持着刀兵,寻找敌人残部与幸存者的大赵骑兵。   他们各自都杀了不少敌人溃军,模样显然更激动了许多。   有几个已杀红了眼,到现在仍策马在燃烧的烈火当中奔腾,喊着杀敌杀敌——   夕恒轻咳了下,下令让这些手下骑兵过来。   没在乎他们激动地不知何言的模样,她继续道:   “方才溃乱之间敌营军部大都逃了,你们不必再搜,来助我将尸体都堆在一起。”   “是,殿下!”骑手立即附和。   经历方才那几乎屠杀般的胜仗,他们对夕恒的命令已经毫无疑虑。   现在就算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也许都会不经思考地听令。   见人们都去做事了,夕恒呼出一口气,随意抓着剑向营地里的篝火位置走去。   篝火上方用粗厚的树枝插着几只剥好皮,抹好调料的烤全羊。   在营地的血腥味和古怪的焦炭味道之外,就只有眼前这烤焦了一层的食物还在散着香气。   夕恒靠近,平稳地以染血剑刃划开一层焦肉,切下小块纤嫩多汁的羊肉,用手捏着送入唇边。   内层没有抹过酱汁的肉条自然是没什么味道。   不过,就算不算好吃,用餐时辅以周边烈火熊熊之景,倒是还有点风味。   夕恒慢慢填了下肚子,静静看着麾下骑手将尸体堆在一起。   望着尸堆体积,估算了下,大概是有上千人之多……也可能更少一点。   毕竟颜朦国的士兵身形模样,都比大赵国内叛军反贼或土匪更大一点。   等到尸体摆置完了,夕恒拍了拍手,随意在地上抓了一根断裂的枪杆,撕下一旁颜朦国的旗帜,将布条裹在杆头。   以此沾染鲜血,在地面上绘起法阵。   道道摇晃触手似的条纹围在尸堆周边,汇成花瓶模样。   画完法阵后,夕恒先以催用一遍火涌之法,布在尸体堆上,燃起滔天的巨大火柱。   手下骑兵早已看惯了火葬或焚烧敌人尸体的景象,等到火焰遍布尸堆,再汲取灵气,便不会觉得恐怖。   最多只是察觉,帝姬殿下放出的烈火比寻常火焰焚烧效率更高,短短几秒即可将敌军烧成焦炭。   汲取罢了灵气,夕恒把充满的灵石收入物品栏中,随意牵来一匹模样高大的马儿,便领带着手下一起离开此地。   这片营地粮仓已被火焰遍布,周边圈养的牛羊更是见了火焰四散而逃。   身形魁梧高大的赤鬃马匹踏过地上烈火,转向西去。   骑兵随在身后,在浓郁夜色之下一起奔向最近的大赵军部——齐名城。   ……   天色渐白,上空乌云逐渐散开,终于又可见几分太阳轮廓。   夕恒与数十名骑兵跋山涉水,来到丘陵高处,终于遥遥可以看到了远端的城池。   这些北方堡垒城池大多较小,比之南方大城明显紧缩许多,但城墙高大宽厚,又立于地形险势之上,实在易守难攻。   不擅攻城的颜朦军队对此相当烦恼,已在不远处的小镇扎营布阵,却久久未能定好究竟如何攻城。   齐名城还未被真正围住,作为先锋与侦查的踏白卫从侧边山林小城门外出,回城同样来此。   马匹踩过一条受密林掩盖的山路,来到宽厚的城墙下方,一道只足够两马并行对此城池侧门渐渐敞开。   夕恒身穿染血红衣,坐在马上踏入其中。   门后不远处,有名大赵将军的闻讯,自后方府邸走来。   踏白卫骑兵军官连忙下马,快步踏上前来,抱拳半跪汇报:   “何将军,贝州粮道与其中大营已破!”   “做得好,此行足使敌将娄骨望惊骇。”将军望着仅存的寥寥残部,显得悲切:   “为阵亡将士列名英烈,汇入祭书,安排抚恤。”   将军身后的文官应声,靠近询问伤亡情况。   之后,将军看向骑兵军官后面坐在马上的夕恒,作问道:   “想必您便是万里将军常说,阵前斩杀了反贼敌将方天德的帝姬殿下了。”   一旁军官先应声,称道:若非帝姬殿下,他们绝不可成此大事。   少女也点头自介:   “赵夕恒。”   “殿下万福,臣乃河间地节度使何远泽,现今负责职守齐名,歼灭敌部来袭之军,配合其他两城将士袭击敌部。”   对方身为大将,只是作揖行礼。   “我来此助你们破灭颜朦大军。”夕恒直言:“给我百骑,敌部千人营尽可破之。”   “殿下,请随我来。”披甲的苍发老将军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转过身去,返回了方才府邸。   夕恒下马,将赤鬃大马交于一旁骑兵,跟随将军入内。   府中空旷,院中只摆刀枪而无其他赋闲玩耍之物,一头狮子雕像立在其中,显得肃穆。   房中只有两三名年龄较小的侍从兵,并无杂人。   来此隐秘之处,将军摆手令侍从奉茶,便站在铺了地图的长桌边上,指着地图三城北部一处镇子,直接讲道:   “我军正准备以三部军阵合力,剿灭齐名城外,驻扎于寿迷镇的三万敌军。”   “殿下这段时日无需领兵外出袭敌,近几日先做歇息在之后大战中杀败敌将,更能为我军增上几分胜算。”   “已经定好反击计划了么……”   原来大赵军部也并没有她所想象得那么弱势。   “殿下前来,多了一名化劲强者,胜算更大。”何远泽将军讲:   “请问殿下所修功法为何?”   “血线剑法。”   “果然……”即便早已听闻,老将军也不由得面露了少许惊色:“以血线剑成就化劲,可绝非易事。”   “确实如此,除我之外世上应当无人能成。”   夕恒接下对方称赞,另外提及:“我前半年前往海上寻觅仙法,得到一火法,兴许能为重要战事再多几分胜算。”   “火法?”将军问道:“就如那血海大法那般?”   “你知道法术?”   “十数年前千秋帝姬曾就得过法术,于军中有所施展。”   这位手握军权的大将军,在神异之事上也明显比常人知晓更多。   “既然知道,就简单了。”夕恒继续讲解:   “火法可在一片区域砸出爆炸,如投石车抛掷火油,但冲击更大些许,并且只需将法术咒纹如刺青般印在士兵手上即可催用……只是存量较少,仅可装备两百。”   两百道火法,是一颗灵石的可用存量。   她身上现在只有三颗半可用灵石,需要节省着用,所以先报了一个虚数。   “两百道投射火油……准度如何?可抛多远?”   “精准不堪,范围五十米内最佳。”   “如此威力效用可能不如投车,但胜在轻便,请殿下将此法交于武将,作交战时险招使用!”对方很快想好。   夕恒点头。   “之后几日,还请殿下于齐名城静待。”   对方走至旁边柜前,从中拿出一块扁圆形,边带龙纹的银制令牌:   “此为翊卫大夫将牌,往后殿下便是军中武将,可作为先锋使领带五百精兵。”   “之后大战若得捷胜,殿下能以此令领兵。”   ……   接着,夕恒在城中置办了间住所,简单整顿两日便去将军府,用灵石对着众多明劲大成或暗劲武将手背,划打火石般划出火纹。   摇曳的火纹显在手背,到后面连明劲大成的武将都已绘满,只得再叫来一批还未大成的武者印上。   夕恒盖章般用完了一整颗灵石,心中有点惋惜。   若自己还如当初那般,有着百颗充满的灵石,自然不会将这小股灵气放在眼里。   但现在,却要节省着用才行。   “接下来大战之后应该会有不少的敌军尸身……我能不能拿过来用呢?”   如果能有上万人的大军在麾下听令,每每战胜之后都能协助她来搬运尸体绘制法阵,也许和颜朦国的战争结束之后,夕恒又能积聚出一道血海翻天。   但血海大法毕竟是模样诡异的邪法,想要在军部建立威势名望,还是先建立一个比较正面的形象更好。   若被军部知晓她就是江湖传说当中的血妖,说不定会对她的威望造成一定影响。   在坐上皇位前,夕恒还想暂且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   三日后,黎明,   齐名城内,万军集聚。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赵士兵在城中道路列出了行军的长蛇阵列,精兵武将在前,战车与新兵杂兵在后,稳步向着城门行去。   最近几日不断有自其他军部前来的大赵武将隐蔽入城,到如今,城内暗劲武者已经扩展到了上百。   甚至有一位自北方民间前来的化劲武者。   到如今,这齐名城中已有了三名化劲。   再加上此地驻扎的数万北疆常胜军,如今整个大赵军势最强之地,恐怕就是这齐名城了。   但即便如此,那名何远泽老将军却仍不敢说此战必胜,越是接近出兵作战,就越显得严肃。   齐名城驻在山地,而城外敌军驻扎的的寿迷镇地形为起伏较小的平原丘陵,难以奇袭。   并且,如此规模的行军,敌方只要稍微派点侦查就能发觉。   敌人最多只是不知城内武将数量有所变动,也不知其他两座被困城池与后方两处要地,也已派了部分精兵。   今日行军,几乎就是光明正大地要硬碰硬,看敌将会不会接。   接战,便分个胜负。   若不战便退,敌方士气必然渐弱,扎营物资也会损耗,还会丢失齐名城周边的控制。   士兵前进。   夕恒成为武将后,也换了身女将的轻便甲胄,行走间身上鳞甲会有轻响,不过战衣还算轻便,不会影响动作。   寻常箭矢难以穿透护甲,不小心中箭时不必担心衣物会因此损伤,也能让消耗的护体化劲减少些许。   宽大的城门拉起。上万大军股股走出。   之前已从侧边小门分派出去的部分官兵,也在途中与大军合拢。   黎明光彩自东方映来,道道印着赵字的明红旗帜忽展飘扬。   几两战车投车挪到阵前,牛马拽着车辆,都披上了硬藤作甲。   另有存放火药火油的物资的运车布在后方,配着一旁投车跟随军阵。   大军前端,列着诸多乘马的全甲精兵,与颜朦的铁浮屠骑兵相似。   想要对付敌人的重骑兵,除了用强大武将压制以外,也许只有同样掏出重骑兵才最好。   少女回首看过后方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数万大军,再将目光收至前端道路。   这几日来,她已经看过了将军所给的敌军情报。   作为武将,夕恒需要重点注意的,只有敌军当中的化劲武者和暗劲大成。   敌方的领兵大将娄骨望便是一名化劲,修炼虎踞盘龙之功。   此乃极为坚实的炼体护御之法,无论眼前是山崩还是海啸皆面不改色,来袭攻势如何凶狠,都难以将其动摇。   此人也是颜朦将军当中的异类,领军兵法较为沉稳,不似其他大将那般嚣张跋扈好似土匪,兵法规整有序步步为营,一切以稳字为重。   因此,他所领的军部也最难以用奇兵险谋破敌。   这种稳重的用兵策略与丰富的领兵经验,使他在颜朦国大将当中,领兵数量数一数二。   他曾经历过十数年前与赵国之战,手下还有不少当初的老兵,对大赵战法并不陌生。   层层因素相叠,眼前必然会是一场恶仗。   其二可能在此区域的化劲武者是颜朦国元帅左监军颜银木,此人与大将军娄骨望并肩,却是名用兵伶俐且勇武善战之人,所学功法为颜朦王室正宗的颜家刀法,擅用诸多刀兵应对多种情况,在战场当中常持长柄大刀策马横冲直撞杀敌,几乎每场战斗都会亲自上场,性格骄纵傲慢。   至于其他化劲武者,应该不会在此遇到,夕恒只随意看了一遍。   默想之间,周边军阵已经聚齐。   东方耀日升起,映在宽厚的大赵旗帜之上。   随着将军一声令下,大军加速前行。   敌方扎营的镇子距离齐名城不远,行走一刻钟,遥遥便可见到那边有多道狼烟纵升。   灰黑浓郁的狼烟下方,敌军已做好列好阵势迎接。   并不少于大赵官兵的广袤大军覆盖了前头整片平原,一眼都望不到头。   颜朦军队不习惯于在镇中打守战,弃了那片低矮城墙,在平原地上摆好了阵列。   黄青旗帜招展,一个大大的颜字落在上方。   见到大赵军部靠近百米,远端一名将领以古怪口音高吼一声,引得周边无数兵员拔刀持枪或抓弓拿箭,一齐低喝,威势响彻。   一名中年将领持着苗刀乘骑骏马,悠悠哉哉走出军阵,看其体态,似是一名化劲武者。   其气质桀骜不驯,身形稍瘦,面貌却是硬朗模样。   他扬起脑袋,嗤声道:   “何人来本王军前叫阵?”   “老夫乃是大赵河间节度使何远泽,前来讨伐颜朦匪寇。”   老将军遵循战礼应声:   “尔等颜朦不过东蒙余孽,侥幸得势却凌威旧主而不思德政仁义,如山匪海寇般劫掠攘夺,大逆不道,必得诛之!今我大赵领兵十万,先从尔始——”   …………………………………… 第一百零四章、嗜血修罗   两军阵前几席话语,几分钟后便就落罢。   夕恒在旁听着,双方斥喝与逞强称能之言。   回想起了当初在金石城下,与方天德对阵之前所听到的开场台词。   “要不要也在此存个档呢?”   只是想了一瞬,夕恒便摇头抛开这想法。   “也不必吧,毕竟都已成了化劲,战场不如当初那般危险……宝贵的存档机会还是留于之后踏足仙路时所用才好。”   在此存档也不会得到提升,只是会显得更安全点罢了。   而存档机会是极为珍稀之物,不可随意使用。   如果一直都没能踏上仙路,还想得到下一个存档机会,恐怕就要等到成就化劲之上时了。   那对于夕恒而言,实在是有些远。   咚咚——   战鼓忽响,将她的注意力从内心当中拽出。   鼓槌砸出闷声在震荡不断,节奏愈发迅速。   远端敌将以手中长刀指来,并放出军令。   数百装备精良的先锋骑兵忽地踏到阵前,列成三角形的冲阵。   夕恒身后大赵军阵中也吼出命令,枪盾步兵随之分至两侧,后方弓兵阵列上前。   五百米外,密密麻麻颜朦军中吹起号角。   “呜——”   号角声使人胸膛随之共鸣,士兵拔刀提盾,张弓搭箭。   同时,数百重骑带近千轻骑策马奔来。   敌军临近,后方弓兵一同在将军呼声之下扬起长弓,所搭箭矢于晨间辉光之下隐隐闪起光点。   当大将手臂落下,军阵甬道间,传令官扯开嗓子高吼数次放箭。   箭雨抛起,蝗群般遮蔽天色。   矢雨划过长空,在破空的尖声当中落进敌军阵地。   弓箭对前头重甲骑兵效用不大,但攻向后方只穿厚实布衣,马匹也未披甲的轻骑兵效果明显。   只一阵箭雨,便听得马嘶人吼不断。   接连有人受箭落马,或战马受箭侧翻倒地,亦或因痛不听指挥胡乱逃掉。   敌军虽有伤亡,阵型却未打乱,突袭阵势依然完整。   几部弓兵阵列连放箭矢三度,紧接着在命令声下接连朝后退去。   两侧持盾步兵上前开盾顶枪,更侧边的大赵骑兵也自两端朝敌骑反冲。   战鼓声,传令吼声,地震似的马蹄轰轰,旗帜被挥得呼呼作响。   但在这一片噪音与混乱景象当中,战事却是进行地井然有序。   远端敌方步兵也正靠近,跟随前头骑兵保持着阵型猛冲。   箭雨落幕过后,寥寥几个呼吸间,敌方重骑兵已如奔腾的滚石般跨过数百米撞倒了步兵盾墙。   大赵步兵勉强拦下一轮,但敌人骑兵当中藏有武将,又打来另一轮突袭。   等在阵前的夕恒见步兵阵列当中的友方武将难以抵御,与老将军对了个眼神便立即前去支援,踏步跃至长空,同时自物品栏中轻易取剑。   甲胄鳞鳞作响,夕恒化成红影,冲入两军短兵相接之地。   在外看,就已经相当混乱,到了内部更是一片狼藉。   喊杀声不绝于耳,人与马的嘶鸣撞在一起,构成难忍噪音。   四面尽是利刃锤戟,好似绞肉机般不断轮转,似是要将战场当中一切都碾成毫无价值的血肉碎块。   刚冲入战地,寒芒便刺进眼眸,利刃忽地甩来。   夕恒扭身躲闪,旋身挑剑,红线即刻印在敌身。   瞬息间,来袭之人连着身下马匹被削成前后两面。   马匹被腰斩还能痛嘶一声,而上方兵将则是变成了前后两条血肉殒命。   平时,夕恒杀出此景必会令围观之人恐怖。   但此刻在战场中心,这般情景却已不足为奇。   两军短兵相接之地遍是血肉四溅,头身分离。   厮杀之音伴着刀剑相撞的锵声,在无边的噪音当中奏出连绵篇章。   听着这些熟悉声响,夕恒动作体态愈发自然舒展。   不远处有一长弓射箭矢,她只轻转长剑,箭矢便被剑刃自尖头削开,裂成两半,剑尖甩出的红线顺便将突袭弓手头颅截断。   紧接着,少女目光又落在远端,正肆虐着的敌方武将身上。   趁对方还未杀死更多,她展开双刀踏步横斩。   一途斩了四五挡路之人,长剑忽滞化为刺剑,指向敌方粗厚的脖颈。   锵——   火花四溅。   乘在马上的暗劲敌将挥刀弹开这击刺剑,头盔下凶狠的目光刺来,作出能将小孩吓哭的威势。   夕恒轻蔑一笑,双眸泛起血色,股股恶鬼修罗般浓郁的杀意几乎化为实体,令周边士兵脊骨发寒后脑发麻,好似被一块厚冰贴在全身,动作也随之停滞。   趁敌将呆住一瞬,她再挥剑将其脖颈断开。   呲出的鲜血洒在马鬃与地面,温热血液也点在了她的手指。   下一刻,又有发狂的重甲骑兵朝她冲来。   少女身影一转将马腹刨开,零散内脏洒落一地,肠子被身体拖拽着遥遥远离,马匹也由此翻倒。   重甲骑兵刚摔在地,红影已好似死神一般来到,染血利剑朝下至心膛。   剑尖传来些微跳动感触,再拔出时,猩血咕嘟冒出染红重甲,所有力气与生命随之流逝。   夕恒刚呼出一口气,沉重的马蹄与怒声又传至耳边。   没有半分休息的时机,长戟轰地向她肩膀砸来。   剑刃上挑弹开长戟,她表情平淡地踏步跃起,两剑随着身影闪动再刺入敌人胸膛。   夕恒将来敌从马上拆下,两剑抵进地面沾满鲜血。   拔剑时顺便一挥,红线剑气斩破长空,再把周边三四名骑兵腰斩。   粘稠血液溅出弧线,落在几名濒死士兵的眉心。   这才刚刚开战,地上就已覆盖上了零零散散的人尸马尸。   将夕恒引来的那名武将已死,她于是转眼寻找起其他目标。   不过,周围有着好多混乱身影不断遮挡她的视线,时而消失又时而出现。   看着这无比的混乱,夕恒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好多人啊。”   少女轻声念道。   一旁,又有骑兵挥着长柄锤砸来。   她看都没看,血钉剑气便就贯穿了对方眉心。   “那么乱的话,都不好分清要去杀谁了……”   敌骑再自她身后掠过,其上身影拉满长弓,在极近距离忽地射来一箭。   夕恒随心抬剑挡下,旋身踏步追上骏马,跃起一剑自敌人胸胁刺进心脏。   剑刃拔出甩动血花,顺便又向人群以剑气横扫。   红线飞掠百米,宛如激光般将所过之处统统斩开。   受剑的上百敌兵当中,只有寥寥数人能以劲力拼命挡下剑气。   他们见到周边同伴死状,一同狂吼着转向奔来。   其中有一壮汉踏在马匹背上高高跃起,丝毫不顾马儿脊梁都被踩断,只双手举起大刀以劈山之势自上而下轰砸。   夕恒不躲不避,落下右剑,伸手接住眼前大刀。   护体化劲裹在手臂,大刀与五指相撞却并未将血肉撕裂,只有道好似砸在空气墙上的嘭声。   少女轻呵一声。   她此刻算是知晓,之前身为皇帝那一世,黑凌刀主纯粹以化劲接下她那一剑时是何心思了。   是不屑。   “初入暗劲的武者,哪怕用上全力,也难以对化劲造成一分擦伤。”夕恒轻易抓住利刃,五指一握便其震碎。   咔——   大刀自中段崩裂,可对方却仍有勇气再用断刀再袭。   夕恒脚尖一提,刚刚落地的剑刃又被踢飞,刺入了对方粗糙脖颈。   白嫩的细指重新把握剑柄,抽出时又一道血泉涌现。   她挪步将濒死敌人踢开,再转身凭本能地杀死了另外几名较弱的来袭者。   但即便以如此凌厉的杀势,夕恒所杀人数对比起颜朦国的整座大军,依然是少得可怜。   眼前敌人死了,迅速就会有新的敌人踏着尸体将位置填补。   就好似她正在斩瀑布般,以剑风斩开一道,下一秒又会迅速填补圆满。   敌人并未因此变少,反而随着步兵也涌来,而得愈发拥挤。   就好像越杀,眼前的敌人却会越多一样……   刚横斩清空周边,不过一会,又有许多身影遮盖了她寻找敌将的模样。   “稍微有点烦呀。”   夕恒现在的任务,是抵挡并斩杀突袭的武将来着。   虽然她身为化劲武者,有着不小的自主权,延迟听令也没关系。   不过,重叠的敌军人影实在太多。   那些模糊又粗糙的、面目狰狞、宛如野兽嘶吼着的面庞显在眼前。   下一瞬,红线倾斜着从这颗脑袋表面显出。   线条化为伤口,又转为截面。   脑袋好像被切开的西瓜般裂成两半,其中瓜瓤脱落出来。   夕恒漠然注视着对方受伤至死,微微眯眼。   她无意识的举动间,她已连斩五人。   好似杀出了习惯般,心思没动,敌人就已被斩杀。   身旁又有敌人来袭,双剑挥洒,头颅飞起。   “可以别靠我这么近吗?”夕恒赤瞳扫过周边被战争催成疯魔的人群:   “会被我一不小心…斩了的。”   她声音有些低。   不知人们是没听懂,还是说战场当中的种种繁杂噪音已经太多,刀剑相鸣与怒吼痛呼掩下了她的话语。   总之,没听她的话。   数不清的头颅,仍好似树上受地心引力坠落的苹果般,一颗颗坠倒在地。   下一瞬,马蹄踩在一颗头颅之上,长柄大刀被马上重甲武将轮转一圈,朝着她猛地挥来。   夕恒踏步后撤,敌将这一刀未能粘到她的衣角,反而将周边几名寻常步兵给砸飞抛远。   “俺是蒙中狼山人鲁翁怒!来与吾一战!”那人一拉缰绳,披甲壮马前足扬起,吁声嘶鸣。   大刀在手中轮转一圈,风呼声震震,刀刃宽厚长柄黝黑,看其模样至少足有百斤宽重,常人恐怕擦之即伤,触之即死。   在战场上,这么一个持着长柄大刀的重骑兵,只要走到哪,便会将哪边军势扰乱。   不过在夕恒眼里,也就那样。   她没去理会此人声音,受到挑衅,便平平淡淡地挥出剑气过去。   敌将挥舞大刀将砍断剑气,刮来劲风令她微微眯眼。   “气血好像比寻常人更厚,天生神力之人?”   虽并非化劲,但看起来此人单凭力气,就已压过了寻常暗劲大成。   夕恒估算了下,想要速杀此人可能需要用上一度越音之剑,消耗劲力。   在战场当中,还是尽量保留劲力才能作战更久。   看着对方威武姿态随意默想了下,夕恒变魔术般将左剑消失,接着从背后拔出飞剑。   灵石忽现,划过模样粗糙剑刃。   顿时,飞剑好似被浇了桶火油般燃起烈火,呼呼作响。   眼前魁梧者严肃面对,双手将大刀摆正,对向飘飞起的怪异火剑。   夕恒转动剑指,在长空画圈的飞剑急剧加速,变做流星般刺向敌将。   那人张口怒吼,声音震耳,大刀轮转一阵,直直朝着飞剑砸下。   随即,飞剑毫无征召地以诡异角度忽转,绕过大刀刺向胸膛。   金铁相撞,锵声与火花炸开。   那人硬生生以力气挡住了飞剑冲势,飞剑着实并不锋利,竟真就顿住一瞬。   夕恒本体用剑又斩了一名趁机偷袭的武将,手里剑指再朝前推。   飞剑施以巨力再冲,将那全甲武将打得人仰马翻。   重甲摔落在地拼命迅速站起,飞剑轮转一圈再刺。   对方虽身形魁梧,但长柄大刀轮转地却没有一点僵滞,刀刃瞄准飞剑将其弹开数米,进步抡刀再斩又将其打远。   他看出火剑只是由夕恒催动,不停试图接近。   夕恒的本体也踏步向前,同时再转剑指命令飞剑再攻。   长柄大刀砸落,却被少女轻巧闪开。   夕恒以轻功加速靠近,右臂稍稍蓄势,瞄着对方腋下铠甲缝隙毫不掩饰地直刺。   剑刃毫无阻挡地突进其中,敌将手臂扑来,被飞剑又一度击退。   夕恒操纵着飞剑,连同本体一同进招。   随着道道剑痕在敌将身上铠甲薄弱处划出,她对飞剑的操纵也愈发熟练。   到最后几招,她已能用飞剑先清扫周边士兵,再协助自己应对眼前大敌。   夕恒瞄准了敌将颈间,使利刃突入甲胄缝隙——   一个刺耳尖鸣携着刺如血肉的嗤音冲入颈部,带着一洒鲜血收回。   颈部受袭,鲜血喷涌之间,此人却还能用上最后的力气做出行动,最后驱使长刀横扫。   夕恒将单剑竖至身前抵住,巨刃呼啸砸来。   锵——   巨力自双臂贯通全身。   剑尖扎进地面,因距离向后划出一米距离。   同时,敌将也终于倒地没了声息。   一名敌军自后方来袭,被她指尖一动以飞剑刺透胸腔。   燃火剑随着剑指转动继续肆意挥舞,宛如浮游炮般绕在身侧,一旦有人靠近,立即就会被其击杀。   夕恒拍了拍沾灰的衣裳,重新站起身来。   自对方出现开始,她就全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只是拿来试验飞剑对这些寻常武者的效果。   “只要操作熟练,使用飞剑击败暗劲武者不难,但对化劲的效果也许不大,但也能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若是填充好一道火法,也有伤到化劲修者的能力。”夕恒差不多得出了结果。   自言自语间,飞剑又将几名来袭敌人斩杀。   夕恒回眸,还以为已经自己斩杀大将之后已经立起了威势,敌军应当已经退散。   但所见却是数不尽的颜朦军队继续冲来。   “杀不完的吗?”她啧了声。   不过,这里毕竟是战场中心,敌人源源不断才是正常之事。   她才刚杀两三百人,哪怕继续杀了上千,敌军阵型只要没破,就不会显得空旷。   打仗要打的不是敌军士兵,而是敌军阵型阵势——夕恒毕竟看过几遍兵书,知晓这些战事的最基础。   而要破坏阵势,最快的方法便是击杀将军与军官,使寻常士兵不得命令,再作出几分威势令敌人心生退意,起了连锁反应之后敌军便会溃乱,由此即可获胜。   但想杀对方将军,可着实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眼前颜朦国将军又不似方天德那般,招式已被摸透,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面对一位货真价实的陌生化劲,还是谨慎些比较好,不能直接穿越军队冲过去。   而难以杀死敌方大将,就无法以最直接的方式摧毁敌阵。   只能换另一种麻烦些的方式……   夕恒深红的瞳眸闪动,迅速环顾一圈,落目在周边数不清的敌人士兵身上。   其中有身穿重甲的精兵抵在前端,也有骑兵冲撞、持弓的游骑兵四处乱奔,时不时射来一道暗箭。   同时,还有明劲大成或暗劲武将们,也陷在这片最为混沌的短兵交接之地。   夕恒下意识屏蔽了周边的嘶吼与痛呼,目光带着浓烈杀意,对准这些人。   淡色的唇瓣嘴角,莫名微微勾起。   这弧度极小,不认真仔细根本发觉不到。   身边若有其他活人,兴许会认为她仍是冷漠模样。   但,心跳已经逐渐加速。   “我要杀多少人,才能结束这场战争呢?”   剑指催动空中火剑飞回,落至身后剑鞘,牢牢阖上。   左手向前,自空中握住一把染血长剑。   杀意伴着魔性散开,与气血一起布在身周,泛开丝丝红意。   ……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五六分钟,也许一刻钟,又或者半个小时……   在任由杀意掌管全身的情况下,夕恒已经放松了对其他事物的感知。   只是记得,似乎有着数不尽的头颅在自己眼前堆起。   一个个模样各有不同的面容与他们的身体脱离,自由飞向上空,被下方喷出的鲜血染了色彩,推动着轮转一圈,才堪堪坠地。   抽搐的尸身布满地面,脚步踩下,大多时候都是松软,而非硬实的土地。   鲜血滴答,并在地面朝着低处流淌,逐渐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一根木枪倾倒上去,漂浮起来。   平静的血泊表面,反映着上方战场情景。   染血双剑的寒芒忽闪,剑痕处涌出的鲜血自空中滑掠,播散在一身亮洁铠甲的表面。   夕恒现在倒是明白了,这种布满了鳞片似的武将甲胄的好处。   不必担心甲片染血脏污,只要随意用布一擦就能重返亮洁。   轻轻舔了下缀在嘴角的温热血液,眼前颜朦国的女武将以双手捂着喷血的脖子,缓缓跪身倒地。   “这是第几个了?”   “暗劲武者的话,应当是十二个?十四个?”   由于将太多心思都用在了纯粹的杀戮上面,夕恒已经稍微有点记不清了。   至于明劲武将和重甲骑兵步兵或寻常杂兵,更是想不清已杀了多少。   至少到现在,敌军终于是不敢再靠近。   满身血色与杀意,宛如地狱妖魔的夕恒,将某种赤色瞳子看向哪方,哪里的士兵就会慌张地接连后撤。   “修,修罗……”   这些颜朦国士兵相当勇猛,其中部分甚至不畏身死。   但他们不怕的,仅仅只是寻常凡人。   在他们的民族信仰当中,哪怕因为生前所做的恶行被地狱冥王抛进油锅,与他同生共死的战友们也会抓着头发搀扶一把,将其带上天堂,所以颜朦国人大多留着长发扎着粗辫。   但颜朦国神话中既然有地狱的位置,自然也有妖魔鬼怪的传说。   如今此刻,站在他们眼前的夕恒比之人类,更像是从地狱当中杀出的修罗妖魔。   修罗妖鬼乃是冥王埃尔汗的的后代,传说被修罗妖鬼所杀之人,都将永远陷在地狱的最底层,不得超脱。   他们颜朦国的王家颜姓,据说就有着修罗的一丝血脉。   因此,颜朦王家的刑罚,即便对军中勇猛的将军也有着一定的威慑力。   夕恒听到修罗两字,只歪了歪头。   她没在意这群家伙是说着什么,只继续抬起长剑,平平稳稳地指向她的敌人。   “杀。”美艳的少女轻轻吐露这一声息。   皮靴踏前,双刀轮转。   鲜血溅起,红线随之画成环状,亮在四周。   环形一瞬即逝。   接着,受到环形划过的所有人身上皆冒出血线。   或是被砍了头颅,或是被自胸间斩开,四面站着的身影,都在几秒内接连倒下。   除了一人。   夕恒听到了剑气受阻之音,回眸看去。   随即见到,有名与她同样满身沾血的敌方大将,正抓着一把苗刀慢步走来。   她认出了这人,正是方才在两军阵前与大赵节度使何将军互相叫阵的化劲强者——颜银术。   …… 第一百零五章、狭路相逢   近秋的清风拂过,本应清爽,却掺杂了许多血腥气息因而闷沉。   鲜血的腥咸味道在地表泛滥,瘫在地面的平静血泊随着点点血液滴落而泛开涟漪。   借着日色,涟漪当中映出名身穿染血皮甲,身材消瘦,将一头长发绑成了麻绳般的辫子的敌军将领。   此人须眉淡薄,面上被岁月留下几道皱纹,瞳眸深黑,尖鼻长额头。   微皱着的眉头之下眼神锋利如狼,右手所抓苗刀纤细,同样坠着血滴。   同时,其腰间背上也挂着两把阔刀朴刀,腰间带着两道匕首,宽敞的衣袖显得沉甸甸,显然也是藏有玄机。   夕恒望见此人身上所染血色,似是也在战中杀了不少。   双方浓烈的杀气相对,只是被夕恒压下少许。   少女半眯眼眸,看敌靠近,自己也踏出脚步。   同时间,数不清的寻常士兵们为两人让开空处。   于是这片战场中心,古怪地显出了大片空旷。   夕恒行走时随意环顾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大赵的士兵。   因方才无意识的屠戮,她已然杀入了颜朦军队的腹地。   但她并未因此退缩,只是自语着道:   “话说,好久没杀化劲了……”   似乎自从结束了金石城的那一战,她就没有遇到化劲的敌人了。   今日正巧杀出了手感,来个化劲敌将作为硬菜,倒也不错。   远边敌将见了夕恒轻蔑态度,冷冷作声:   “本王手下颜军先锋七将的鲁翁怒,便是被你杀的?”   比起眼前被斩成一地尸体的寻常小兵,对方似乎更关心他那位大将。   “先锋将之首?”夕恒用两秒时间回忆,记起方才曾有人对她吼过这个名谓。   大概是那名手持长柄大刀,死前拼命打中过她一击的家伙。   “你们颜朦的先锋将原来这么弱的么?我当时才刚找回一点手感,那人就已死了。”   “好,好、”敌人眼色愈发凌厉,手里长刀极快抬起,笔直瞄向夕恒。   仅不过这一个抬剑动作,剑风就已做出呼啸之势突来。   少女随意挑起一剑以相同的劲风抵去,两道长风相撞震出嘭响与嗡鸣,好似战鼓砸响。   “本王乃颜朦兼陵郡王颜银木,报上名来!”   “大赵帝姬,赵夕恒。”夕恒随意应答。   “帝姬?”对方紧皱眉头:“赵千秋是你何人?”   “怎么到哪都听得到赵千秋名字……那是我姑姑。”夕恒因为疑惑,还是回答了下。   然而对方并不准备再做回复,只继续道:   “如此甚好,今日本王便为兄长再报那一臂之仇!”   他将苗刀一收一落,刀刃闪出白光。   白光化成月牙形状的宽大剑气,以堪比子弹的速度撕裂空气,朝她冲来。   夕恒同样打出红线剑气将泛白的圆弧击碎,下意识作问:   “你也会剑气么?还是说刀气……无所谓了。”   她觉得化劲武者能做到这种事情算是正常,战中也不必多说废话。   敌方打出这道剑气后,只见影子一闪,原本还在数十米开外的敌将就已突至身前。   锵——   夕恒早已做好防备,挑剑将其攻势弹开。   她曾与化劲武者对战百次,又在剑心当中自我对剑许久,面对同级别武者,能在对战经验上更占几分优势。   哪怕对敌这种未曾见过的武功,她也能做到随机应变,灵活自信非常。   敌人苗刀刚被弹开,夕恒再做直刺之势。   然而,来敌却并未如她所想那般先震出化劲稳身再打,反而极为流畅熟练地探出口手,撒来一把指头大小的黑色圆珠。   夕恒不知此为何物,只震起周身化劲将其弹开。   眨眼间,黑色圆珠受阻立即炸成了一团浓雾遮蔽视线,令她下意识退步。   下一瞬,掩在浓雾中的刀刃无影来袭。   夕恒本能地提剑格挡,又听见了三枚飞针咻声。   她微微蹙眉,再以化劲挡下飞针。   周围浓雾随着退散,一道寒芒又亮在眼前——   尖细直挺的苗刀突刺,夕恒催动了心如止水才堪堪反应过来,扭身躲开。   “能正大光明一点吗?”她啧声道。   对方无论身法刀法都是极快,   不过速度这点倒没关系,夕恒催动心如止水之后反应力能更胜一筹,动作也更加灵巧些许。   令她感到麻烦的只是,对方会在攻招当中,带着种种不入流的暗器攻击。   她不知这些暗器都有如何功用,第一时间没去硬接,只以化劲弹开。   由此,化劲消耗飞快。   “将士之责只有杀败敌人敌军!受死——”   对方不听夕恒之意,又以诡异刁钻的角度转刀削来。   在心如止水的放慢般的视野当中,苗刀划过的轨迹与途中将要做出的变式极为显眼。   寒光自剑尖闪烁,白色剑气纵生奔腾。   夕恒压下双剑抵挡,爆发气血将敌方剑气震碎。   然而双方剑气横生之时,又有一道表面淬成暗绿的飞镖在剑气白光的遮盖下,于视野死角削向腿部——   一般,护体化劲重点防御胸腹,对四肢的笼罩较薄。   若是化劲武者目光受剑气遮盖,没能反应过来暗器来袭,这道飞刃确实可能在体表留下擦伤。   然而夕恒已敞开剑心,哪怕敌人的暗器再如何隐蔽,能躲开五官的感知也躲不开剑心的感应。   双剑继续下压,红线波荡又将飞来暗器斩成两半,同时落去敌人身躯,激起一阵化劲震荡。   夕恒抓住一瞬时机,两剑交叉,再打出一道十字剑气。   敌将尽力躲闪,剑气擦过其皮衣一角撕出裂痕,但其中皮肉仍受化劲所护。   “进攻尽是些阴招,跑得倒是挺快。”夕恒嘲讽道:   “你们颜朦国就只会这种阴险招式?”   对方虽然面色不动,但内心显然被话语所激。   言语刚落,颜银木便转方向,双手把握长刀斜斩。   夕恒挡下此击,一道剑影又至。   再挡之后,苗刀忽地化成了左右两道刀影。   剑心判断出两道刀影皆是实在之物,格挡之时,夕恒仔细看出,这招剑影分身乃是因为苗刀有着古怪机关,能够掰成两把。   对方攻势凌厉不断,旋身又是打来一记横斩。   夕恒弹开之后反攻,朝前进步。   然而颜银木却好似早有预料般后撤,两手高高举至头顶合十,随着一道咔声,分离开的双剑又合二为一,蓄势顿住。   夕恒看出一瞬破绽,剑刃直刺敌方心膛。   即将命中之时,头上响来喝声,蓄满的刀势砸落。   瞬间,敌我双方皆陷危机,一齐催动化劲抵挡。   剑尖刺向敌人心膛时,刀刃却也打在夕恒肩上甲胄。   锵声作响,剑尖只是破了外面皮甲,未能触及内部。   显然,对方心口有着强硬的护身之物,守着要害。   夕恒肩上也压来巨力。   化劲虽能将锋利之处抑制,却难以把力量完全抵消。   夕恒俯身消力,再进一步以左剑再击向敌人腹部。   敌方的护体化劲实在难以刺破,好似木棍戳泥潭般僵滞,难以碰到其中血肉。   敌将只是闷哼一声,松开左手的自其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再猛冲而来。   “还能动弹?”夕恒微微蹙眉。   她催动了一点剑心,虽然表面上伤势较小,但也应该能使其晕眩才对。   难道说对方也领悟过什么刀意剑意,对精神有所增幅?   亦或者,是因她没用上全心全意,伤害低了?   见匕首来袭,少女退步与敌人拉开距离。   对方却没能稳住身形,猛地一击踏前挥斩将他自己甩了个狗啃泥,匕首甩落,同时袖中藏着的黑色珠子朝前撒了一地。   颜银木在地上晃着脑袋,原本凌厉如炬的目光隐隐变化,面容不断颤抖,似是有疼痛难抑。   片刻缓过神来,他狰狞地站起道:   “天人之境?你竟成就了天人之境?”   “我可是还没用上全力呢。”夕恒双手挽着剑花道。   下一瞬,脚尖震地朝前猛踏。   脚步才刚离地,对方倒地时自袖中洒落出的些黑色珠子接连爆开。   灰黑的浓雾顿时布盖视野,声响遮住听觉。   再念着敌将方才位置斩去,剑却只落了个空。   “不见了么……”   剑心催动,奇特感知浮于心灵。   即便视野听觉受阻,剑意也能帮她找到敌人所在。   夕恒闭上双眸,剑刃朝后抬起,先挡下了一道细弩矢。   然而不过半秒,一把不同于纤细苗刀的长柄阔刀,裹着化劲的巨力轰地砸来。   夕恒朝侧闪避,剑刃反拿一崩,推开眼前浓雾。   可脚下那些黑珠子却还如新年鞭炮般不断炸响,灰雾只被推开一瞬,又被迅速填上。   再踏步退离这片灰雾笼罩之处时,剑心又感到有苹果大小的抛射物来袭。   夕恒抬剑将其弹开,那东西砸在剑上破碎,忽地化作成一团烈火。   “火油?”   少女立即闪躲,但不知何时敌人却已经绕到身后,长柄大斧继续横扫挥来。   勉强挡下了这一击,退步时方才炸开的火油有几点缀在身上。   刚拍灭火焰,又听见前端呼喊出了‘放箭’二字——   旋即,四面八方箭雨夹杂着弩矢来袭。   连绵不断的攻势令夕恒心思也有些许混乱,片刻间分不清敌人在哪一方向。   剑心虽能感到箭矢所在,但周边不知多少名弓手弩手只针对着她个一人。   箭雨中没有死角无法躲避,单凭双剑也难以完整防御。   难免就有几道箭矢自背后或者身侧击在身上,随后被化劲弹开,亦或打在鳞甲之上弹走。   但即便依然无伤,化劲的消耗却正加快。   “真够麻烦的。”夕恒轻叹。   与她缠斗的化劲武将在纯粹的武艺上完全弱于她,若按照江湖规矩一对一,必会她压倒性的胜利。   但这个颜银木在武学之外,却还会许多旁门左道的暗器招法,也不知是从哪习得。   夕恒之前得来的敌方情报上,可未曾说过有人常用暗器险招。   那破情报上面,关于颜银木的描述只有一句‘擅用诸多刀兵应对多种情况’。   难道说……这家伙在这些年间新学了许多招法,将‘擅用刀兵’,改成了擅用各种招法’?   以至于招式都超越出了刀兵二字,加上了暗器、烟雾弹、火药火油等等武者不屑之物,只为求得胜利?   夕恒默想之时,也抵着接连不断箭雨,冲开了这片灰雾。   视野刚刚清晰,颜银木的长柄刀又坠在眼前。   双剑交叉顶上,夕恒爆发化劲,以远超对方的巨力将大刀荡开。   兵刃相撞炸出锵声,正要追击,侧边却有另有一名暗劲武者的刺剑来袭。   因被一名化劲牵制,她已经没空再像之前那般,随手斩杀暗劲。   并且暗劲武者也不止这一个,还有其他的暗劲正从敌军当中显现并冲来。   似乎……因她先前一场屠戮,现在又以武艺击败了颜银木,如今战场当中的敌军武将,大都已聚在周边。   似是要聚集力量先将她解决了,再去做其他事。   夕恒催动化劲斩下一颗暗劲武者的头颅,下一瞬又有刺枪落在背后。   又被一名化劲牵制,又被群起而攻之,周边时不时还有暗箭明枪来袭。   如今,她好似是以一人之力,对抗着大半个颜朦军队。   随着道道攻势不断来袭,夕恒只觉体内化劲消耗飞快。   作为武者的疲软之处随之显出——只要化劲用完了,武者就难以一人之力继续破军。   不过,夕恒还有半数化劲,并未走到死路绝境。   想走也可,但是她更想先杀了眼前这名给她造成了不少麻烦的化劲再离开。   围攻之下,夕恒在一瞬空隙间横扫出圆环剑气将众人逼退。   紧接着,又将左剑收起,拔出身后飞剑。   灵石擦过,飞剑燃火。   能够在空中自由飞舞的火剑一出,就令周边敌将一愣,想到一些神话传说后撤半步。   掏出飞剑之后,夕恒的战法有所变换。   时而以双手握剑使用气血招式,时而一手控制飞剑,一手以直剑斩敌。   片刻,夕恒既以挡下了敌方武将的攻势,又用飞剑刺死诸多以长弓硬弩的偷袭士兵。   飞剑对敌高手时,可能因攻击会有僵滞,效果稍差。   但若面对起可以直接刺穿的寻常士兵凡人,几乎就是飞到哪杀到哪。   寻常士兵的兵刃箭矢,对飞剑基本无效。   天上飞来飞去的烈火令他们接连后撤,不敢还击。   因飞剑作势,夕恒所受攻势减少些许。   但此刻,因与几名暗劲武者和颜银木纠缠已久,她体内化劲又少了一成。   “时间不多了……”   夕恒唤回飞剑帮她牵制几名暗劲,自己则收剑作出越音之势即要突刺。   颜银木看出夕恒将要用出绝招,竟极为果断地抛下手里兵刃,朝着军部后方逃窜。   夕恒还从未见过逃命这么果断的家伙,缓下脚步,稍有迟疑。   敌军后方还有着另一名化劲将军,以她现在这状态,想在敌军总部对敌两名化劲,可能要燃烧性命才能做到……   不过,虽然今天没能杀了敌将,以后应该也会在其他的战场上遇到。   既然今日不便,夕恒打算之后再杀。   她转动剑指将飞剑回收,从追击转为逃离,远离了这片混乱的是非之地。   夕恒以一人之力剿灭了诸多武将与寻常士兵,又长时间牵制住了敌方化劲,已经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正因如此,大赵军在她受困之时已经占据优势,步兵稳稳推进,骑兵策马奔腾横冲乱撞,接连摧毁了几片敌军阵地。   随着一开始约好的几部援军又从四面冲来,颜朦人只觉八方尽是敌军,从小兵到大将无一不心生退意。   等到夕恒带着一身鲜血,快要抵达自家军部,敌军已经开始后撤。   两部军队好似蚂蚁般互相攘来攘去,厮杀吼声与脚步震声仍然接连回响。   这一战大赵得胜。   …… 第一百零六章、轻兵锐卒   大战落幕之后,夕恒慢走在遍布着各种尸体血肉的沙场之上,指挥下令周边手下将敌军的尸身都聚在一起。   颜朦国的大军已经保持着阵型撤离战场。   而大赵方面,也未命令追击。   敌方撤离有序并非完全溃败,若是强硬追击可能会遭到措不及防的反击。   待敌军遥遥离远,难以重组返回,大赵军也退返齐名。   只有小部杂兵还留在这杂乱不堪且遍是血腥味的沙场当中打扫。   夕恒也特意留在此地,向将军申请来了一个暂时的指挥职位,带领与她一起留在战场的勤务杂兵,下令搜集与运输尸身血肉。   一般而言,战后打扫战场是个苦差事。   军人们拼了老命打赢一场胜仗,勉强多活下一日,自然不想在战场这种极为压抑的氛围当中继续待着,只想着赶快回营庆功休息。   若是现在下令让他们留在战场,定会令刚得大胜而增的士气落下几分。   所以现在留在这的都并非什么精兵良士,都只是些在战中没出过力的后方杂兵新兵,负责搜集地上散乱兵武、辨明尸身。   友方的尸体需运输到北疆军英烈墓地安葬,而敌人的尸身一般都会为了防止瘟疫疾病蔓延,就地焚烧。   平时,人们会将尸身聚成一堆堆点燃。   但今日,夕恒让手下换了种做法。   “将整片战场所有敌军尸身,都运至此地堆起。”她指明一片空地,简单一句话,给勤务杂兵增了一倍的工作量。   整片战场可相当宽大,想将所有尸身整在一起,所需花费的工作量,比起他们所熟悉的行径,要多更多。   但夕恒并不在意他们唉声,下令过后便来到空处,随意抓住一具布衣尸身,将其拖至低处汇聚出的血潭沾满鲜血,以整具尸身作为毛笔,在地面以血绘起暗红的阵法。   这阵法颇不显眼,因为地面土壤本身就是暗色,各处又都早已遍布上种种沾血之地。   夕恒所绘血纹,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在外看来,她自己也不过只是拖拽着尸体走过,然后丢到尸堆当中。   画了这条纹路,她又抓起另一具,沾血在地面绘出另外一道。   一具尸体,用做一道笔画。   反反复复间,地面血色隐约有了规律。   若能在上空仔细看,则可见诸多扭曲条纹好似触手般环绕在石堆周边,又在其中心由触手的边缘轮廓绘成了曲颈瓶的模样。   随着夕恒将一具具染血尸身拖过,阵法愈发完整。   她首次做出如此大阵,每一笔都相当仔细。   过了快要一个时辰,血纹法阵已经绘满。   虽因地表本就沾血,而显得模糊,但其效用不会受此影响。   期间,两千名勤务杂兵在血色疆场当中各自奔走了四五趟,也将整齐的敌军尸身都带到了夕恒所示区域。   随着众多尸身连带着推车倾倒下来的残碎血肉堆成尸山,一副极为恐怖骇人的景象显出。   近万尸身犹如房上栋梁般互相犬牙交错,暗红色的鲜血在尸山表面流淌向下,连带着肮脏的泥土与灰尘,散发起任谁都难以适应的古怪腥味。   这般由尸体所构造的庞大之物,仅仅置在眼前,即刻引得人们内心骇然。   其中尸身大多面目全非,无首者一眼望去尽是,头颅切口平整光滑。   夕恒看着,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大部分伤口平整的尸身,似乎都是她所造出的……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所杀的敌军,至少有全部敌军尸体的四分之一。   “诶?”   她有点不肯相信。   却总感到那些断掉的半身、切得完整的肩胸,还有无首的身影,似乎都有那么一点的熟悉。   仔细回忆一下,总能从记忆当中回想起几个面容,可与尸体对应。   “我有杀这么多吗?”她自语道。   一顿心思盘算之后,好像还真有。   她用了半数化劲屠戮敌军,以此杀个两三千人,似乎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但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夕恒清醒意识到这个数字,与自己心想的数字有点差别。   “罢了,杀得多就多吧。”少女打了个哈气。   但随着另一边一辆被驴拉着的拖车驶来,来到尸堆周边好似倒下白菜般滚下来一堆各式各样的死者脑袋。   又想起这些脑袋都是她所砍掉的,沉默片刻。   “……”   “以后是不是应该节制一点?”她甚至想。   杀心得到满足,精神恢复常时之后看到这般残忍的景象,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抵触。   就好似和师姐玩闹之后,看到满床狼藉模样时的烦恼……   “咳咳。”夕恒连忙打断了自己的心思,拍了拍白嫩的脸蛋安定下来。   头颅滚落坠在尸堆,无数颗灰暗的眼瞳为其更添了几分诡异灵性。   夕恒见尸堆当中正有不少头颅面朝她这方向,就好似这些死者已经从地狱当中借住生前的肉身投来视线,以怨念死死盯着。   死寂当中,风声呜咽。   乱风吹过地面仍插着的几道写着颜字的残破旗帜,飘飘扬扬。   最后几座驴车终于到来,尸体与破损的肉块和内脏被抛进尸山。   夕恒抬头看着眼前好似是地狱黄泉投射到了现实的景象,慢步靠近。   虽然心情有点混乱,但表面仍是漠然模样。   只道:   “点火吧。”   淡声传过,周边传令官也随之高吼一声。   传令者中气十足的声响在广阔的平原之上回荡数次。   道道火把被投进早已铺好的、尸堆周边种种易燃物与木块上方。   白烟弥漫起来,其中冒出火舌丝丝。   火舌迅速扩张成了一片,从木头木块与干草之上迅速蔓延到了尸身。   颜朦杂兵所穿的粗布衣裳,铠甲内部填充的的棉絮等等,尽是易燃之物。   并且……死去的尸体本身也同样易燃。   皮肤当中油脂滋滋冒响坠下,好似蜡油般能为火焰再增添几分持久。   火舌围在尸堆底部,慢慢上攀。   夕恒嫌这个速度还不够快,拿出灵石念咒捏指,随手给自己绘制了一道使用两点灵气的火涌之法,喷向尸堆高层。   由灵气法术燃起的烈火比之寻常火焰持续更久,弥漫速度也能更快许多。   烈火烧焦尸身皮肉,混合着烧焦肉和焦油刺鼻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白烟聚成雾状弥漫,令人几乎看不清了尸堆模样。   剧热随之传来,周围众人纷纷退后,眼瞳不肯多看火焰,生怕奔涌来的热意与干涩给眼睛也造成伤害。   刺鼻气味引起周边不断的咳声。   只夕恒一人,仍静静注目着眼前尸山与似是焚天的烈焰光景。   火焰实在是一种奇妙之物,似乎无论什么东西往熊熊烈火当中一放,都会化作一团烧焦的黑块与飘荡的雾气。   熊熊的烈火代表着毁灭……但代表万物起始的光却也由此滋生。   燃出的黑烟白烟一起交织着飘去天际,又好似一条通天之路由此展开。   夕恒随便想了一会这些无所谓的事情,慢慢捏起指法,以稍显扭曲的音调念起血海大法之上所记咒法:   “命呼汝灵起聚,深怨复血灵常凝……”   随着声音持续,指法变换。   在无人意识到时,地上那些被火光遮盖,已经隐不可见的血纹攀上烈火,触及在那些正逐渐被火焰烧成焦炭的尸体之上。   条条大块触须模样的血纹延伸向上,包笼尸堆。   随即,互相层叠着的无数尸体血肉,以被火焰灼烧更快的速度开始萎缩。   先是外面的尸身皮包骨头,随后逐渐向内延展蔓延。   整座尸堆逐渐收缩变小,好似被化成缕缕青烟飘去上天。   下方,十颗血灵石摆在阵法中心,随着阵法血纹扰动,犹如天上星点般闪烁出丝丝微光。   不过多久,整座尸堆愈发松散。   从原先堆积整齐、互相挤压的血肉,变成了好似茂密灌木丛中条条交叉的树干般,中部出现了诸多空隙。   高度也随之被缩减一半——这让焚烧更添了几分便利。   烈火挤满空隙,本来只是自外向内慢慢燃烧,到现在整座石堆所有尸身似乎都已笼罩在了烈火当中。   夕恒靠近重新捡起了自己放下的十颗灵石。   一一只是充满九颗。   “还以为以士兵的体质,能充满更多呢。”她将灵石收起,自语道:“也许是因战时流出的鲜血已经太多,凭空流逝了不少灵气。”   眼前,尸堆好似木阁楼建筑般一块又一块地坍塌,接连砸出了几片轰响。   那些烧焦变脆的骨骼与皮肉沦为焦炭与碎骸,枯骨铺盖一地。   赤红的瞳眸转开目光,既然灵气已被吸尽,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片乌烟瘴气的地方。   夕恒转身下令道:   “整齐阵型,带着牺牲的战士们返回齐名城吧。”   大赵军兵在此战中也有着不少死伤,大多是在敌军第一波骑兵冲锋时坠倒,也有被敌方武将斩杀。   虽然结果仍是一场胜仗,但如此仍将半数拖车塞满。   因有大量尸身伴随,勤务杂兵在返回途中气氛压抑。   静默着慢走许久,才来到正敞开着的齐名城中。   其中已经燃起烟气,各部准备着今日的庆功大宴。   城中居民听闻战事得胜,也走出居所,在外随着士兵一起欢庆。   直到她带着一车车尸身入内,热闹的氛围立刻安静了下来。   不过夕恒对这些尸身倒是无所谓,战事总归会死人的,只要她自己没事就好。   勤务兵前往墓园交代事宜,夕恒将接下来的麻烦杂事交给了领导勤务兵的副将,便卸下职责。   她并未返回居所休息,而是直直到了将军府中,来到何将军办公之地,从腰间抓出自己的翊卫大夫将牌,啪一声打在桌上警醒对方注意。   “殿下可有事务交代?”老将军呼出一口气,作问道。   他作为北方的三大将之一,没什么人胆敢以这般态度进见。   但夕恒即是大赵帝姬,又在方才战中立下了赫赫之功,完全有这资格。   “给我精兵五百。”夕恒直接开口,底气十足。   若不是她,方才那场大战绝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得胜。   哪怕周边援军来了并做出威势,敌军必然也会坚韧不拔继续作战。   两军如此僵持相磨,互相之间必然都会有大量死伤,即便最后能凭人数上的优势得胜,最后的死伤也极有可能令人难以接受。   那颜朦军队韧性十足,想要击破所需花费的力气和代价极大。   夕恒以一人之力深陷敌阵,为外界友军创造条件达成优势,这功劳哪怕难以估计,恐怕需要当朝皇帝亲手赐下金马鞍和金腰带才行。   不过她所要不多,只是要将军兑现承诺。   “……”何节度使沉默片刻,不知途中在想什么。   数秒后,他稳稳点了点头,道:   “明日午后,末将会安排精兵良将编入帝姬麾下,由您前来齐名城时所救下的数十先锋骑兵为主。”   “好。”夕恒达成目的,拿起腰牌就走。   北疆河间地节度使何远泽望着她所离去的地方,目光迟疑片刻。   十数米后,才作出一声叹息。   “想吾十五年远离京畿,居北抗颜,不问政治,只是想得个终年安然……可如今却还是卷进来了。”   他目光复杂,将手中纸笔放下,不再看桌面所摆书案,而慢步走去了房室中心那张布着地图的大桌面。   粗糙手指落在图中,先是碰在北疆战地,而后随着目光慢慢向下,食指点在京城。   “但当今满朝皆是奸臣贼子,陷害忠良、四面起义、民生溃乱,似国之将亡……近来盘算几卦,又是破旧立新、金鳞化龙之相。”   “兴许确实应当入局。”他仔细盯着这幅地图,低声道:“赵万里,老夫最后陪你一把。”   ……   翌日。   夕恒在昨夜在庆功宴上简单用了些餐食,返回又洗下了一身血污,换回了之前的轻便劲装,便又在午餐之后前往将军府领自己的军部。   劲装上血色难以洗净,点点红缀好似绣出的梅花般落在衣裳表面。   轻哼着歌踏足将军府邸,还未到将军办公之处,就听到一名稍微没那么沧桑的中年将军尊称帝姬殿下。   夕恒转眸看去,见这位副将作揖行礼姿态规整端正,似是出身大家。   “殿下,为您备好的精兵已在府院,请随我来。”   “安排地挺快,不错。”少女随着对方踩着廊道绕过府邸,去了后院练兵场中。   抬头,便见了数百身披轻甲的骑兵各自牵着战马,整齐有序地排除队列。   扫了眼纵横队列,恰是五百人。   前头一名身穿全甲的副将出列,恭敬道:“帝姬殿下,翊卫军五百已经备好,随时听令!”   此人便是她来到北疆时,所遇的骑兵先锋队长,现在真正成了她的手下。   夕恒点头,目光扫在每一名手下士兵身上,看出他们身形架势,基本都是入劲明劲。   其中只有十数明劲大成,一名副将是初入暗劲。   按照大赵内地军部实力分派,一位明劲大成就能作为千夫长来算的话,眼前队伍的确算得上是精锐。   其中大多持枪、腰间挂刀,半数士兵背有弓箭,分为多个兵种。   而这伙骑兵的副将又是之前先锋主使,战场经验丰富。   夕恒还算满意,之后向手下将士声问候自介一番,便让副将讲解各部兵种功用,询问种种领兵时所需注意。   了解过后,她问向一侧带她前来的中年将军:   “接下来何将军的战略方向为何?可有任务?”   对方道:“如今齐名之围已解,将军自然要反援另外两城,正制定计划解救较近的磕州。”   “告诉何节度使,我申请在这两日出城前往磕州附近骚扰突袭敌军。”夕恒直接说罢,回首面对自己手下将士:   “诸位各自回营好好休息一日,准备好外出物资,军部明日辰时集结。”   听令道是。   夕恒应对罢了,拍了拍手:“今日便散吧。”   只用了十几分钟接收军部后,她便离开将军府返回自己的住所休息。   昨日之战所存的杀意仍留在心底,并未退却,她还想在平静日常里多待上一会。   每每坐在住所院中桑树之下用茶,听着微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响,夕恒总会想起当年于红线剑院当中,常常与师姐相伴着坐于树下喝下午茶的时候。   当初她们常坐于桑树之下的石桌旁边,望着不远处的练兵场中,那些小师妹的挥剑身影。   那段时日,倒是惬意自在。   师姐时常说笑,态度也是自然潇洒。   比之与夕恒在一起之后,时常表露出柔情模样的师姐有着不小的差别。   两个时期,都有她所喜欢的地方……   “现在师姐是在何方呢?找到她所想要的化劲道路了么?”夕恒自语道。   “还有剑院里的那些师妹,又都过的如何?”   “说来,如今身在京城的颜红矶师妹,好像曾说过会等我?”   “之后若是去了京城,就顺便看一看她吧?”   不过,夕恒总觉得,自己这一世是去京城,可能就是以反王的身份打进去了。   到时候定然一片乱相,师妹说不定就早知消息逃离。   “或许也不必如此过激……”   软糯的唇际碰在温热茶水,任由清风吹过散着的秀发。   一片桑叶落下,被她两只捏住,轻轻弹开。   ……   明日,夕恒得到出战的许可,从何节度使那边,又拿了一块军令牌。   她带着军令,领着军队离开齐名城。   已将几部敌营标注在地图上方,夕恒将其标注在了自己的地图上面。   巡查兵已经探到,磕州城周边大大小小的敌营位置,她打算将其一一击破。   算好方向后,夕恒领带五百精兵前去。   城外是大片丘陵,途中还有许多林地需要跨越,时不时会减慢队伍的行速。   哪怕是骑兵队伍,她也足足用了七日,才抵达来到磕州周边。   夕恒先派了斥候前去侦查最近的营地,开始与副将讨论计划准备突袭之事。   刚确定好诸般事项,正要等待时机奇袭。   前往侦查的斥候返回,却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情报——那片营地此刻已经没了多少颜朦国士兵,最多只有些后勤杂兵来往。   其中驻扎的主力部队,也不知去了何方。   夕恒带兵靠近,果然如斥候所说,营地当中军部已经离开。   她正想先带兵攻陷这座防备不佳的营地,俘虏其中的敌军审问一番。   下一刻,却听得千米开外的城墙,被砸出了一阵阵爆炸轰鸣。   颜朦军已经在攻城了。   …… 第一百零七章、一往无前   一片起伏丘陵的顶端。   厚重马蹄踏在入秋后已经微微泛黄的草尖之上,夕恒侧坐在上,望去远端那片被一层烟尘雾气所遮的攻城战场。   作为北疆关后驻军堡垒,磕州城虽不如最为重要的齐名城那般占据险要,但也同样筑着高厚城墙,易守难攻。   而颜朦身为草原游牧之国,虽与大赵争战接近百年,但很少真正以攻破过哪处的城池堡垒。   因此大赵众多将士,并不忌惮颜朦人攻城。   毕竟颜朦军中唯有的几名工程师几乎都是十数年前从大赵国叛逃去的,所建造的投车都是老旧型号,颜朦国内又没有熟练工匠,即便这般老旧的攻城器械都造不好。   上次颜朦国拉出投石车,石弹抛射的高度连城墙都过不去,装弹放弹十次就会溃散,惹得大赵士兵都看了一番笑话。   至于其他攻城兵器,基本都需要靠近城墙,单单一把火就能烧了,更是没什么作用。   如果将颜朦军与曾经大赵国内的天梁反贼相比,论军势战力,颜朦能是天梁的三倍以上。   但比攻城能力,就会立刻反转过来。   而善于守城的大赵将领,更是只需稍微防范一下敌方强大武者强行登城,就无需在意颜朦国的攻势。   至少……本该如此的。   但现在,夕恒只见远边城墙上的守军,正面临着一片片浓雾轰炸。   颜朦国的简陋投车并非抛射石弹砸墙,而是抛出了诸多大小不一的黑色圆形,落雨般坠在城墙上方。   黑色弹药落地先是炸出火光,随后作出浓郁的黑焰,遮盖守军视野同时,下方军部也将厚重云梯也架到墙面。   守军因视野不佳难做防护,颜朦先锋已经踩着梯子登到上方。   “好像有点不妙呀……”夕恒在远处望着磕州城墙,轻声道。   城墙上大赵守军虽是勉强做出了反应,命武者挥起刀风枪风驱散浓烟,但这一阵浓烟散了,下一黑色弹药又会砸落,再度炸起黑雾遮挡视野,呛人心肺。   城外颜朦投车虽不如大赵投车那般可投射两百斤以上的巨石,甚至运作也相当缓慢,每一度抛射之间都相隔许久。   但它要投射这种大大小小的黑色雾弹,却是相当合适。   阵阵黑烟将颜朦主攻的城墙笼罩,因投射频率不足,未能将所有城墙笼罩,其他墙上守军依然可以射箭杀敌。   但这些人也就只能做些远程支援,无法直接抵挡敌人进攻。   若无呛人的黑雾,守军必然会倒下火油或降下坠石,尖刺板和滚木等等。   只需来上那么几下,就能将攀上云梯的敌人尽数击倒或碾死刺死。   但现在视野不佳,守军就算闭着眼睛路朝下乱丢火油壶,也砸不到具体目标。   短短片刻,侧边防守渐弱的一处,就已有颜朦军攀上城墙。   虽是转瞬就被城墙守军吼着刺死,但这也代表了大赵的防线正被逐渐击破,越来越多的敌人攀上。   “殿下,我军应当如何?”一旁副将传来声音。   夕恒抬手让身边人安静下来,仔细望着那片黑灰浓雾。   之前与颜朦化劲对阵时,她也曾遇过这种浓雾袭击。   当时的解决办法是退离黑雾笼罩区域,但城墙没办法跑走。   并且,就算以种种方式将雾气吹离,下方又会投来黑色雾弹重新布满。   “这东西好像没有爆炸的冲击力和破片伤害,只会燃烧和放烟,应当只是改变火药配比造出的新东西。”   “颜朦这种蛮夷居然能拿出新技术?还是说这是他们攻打其他小国时抢来的?”   “无论如何,要怎么应付呢……”   要废除这种战法有两个相当直接的方式——要么将敌方投车轰碎,要么直接将其弹药库引爆。   凭借超常的目力,夕恒可以望见,造成守军困境的黑色雾弹正成箱成箱地摆在每一座投车旁边。   夕恒估算了一下距离,右手一转,变魔术般握住了一颗灵石。   “用尽一颗灵石,可以爆发出范围波及百米的巨大火球,轰砸在敌军阵列当中。”   “便需要足够靠近才行。”   围城军不知有几万人,遍布于周边千米。   夕恒想将火球准确命中,至少也需要接近到投车五百米的距离。   也就是,需要在敌方军阵里闯出一条路。   她身为化劲武者能够做到这点。   “但消耗一整颗灵石,只使出一击击垮投车……总感觉好浪费。”   夕恒还想借此扩大几分优势。   遥遥赶过去用火球把攻城器械砸了就赶忙逃窜离开,着实不是她的风格。   既然要冲进了敌阵,就应当直接一捣黄龙,足以左右整场战局。   若能以此一度获胜,才最合她心意。   她回眸看向身侧骑兵副将,下令:“将上次随我一起以火法突袭敌营的中坚将士带来。”   副将回头喊出了一个个战士的名谓,统共五十三位精锐骑兵排成一字列阵。   夕恒靠近,随手抓出一颗灵石,念起咒文捏指,又一度将火纹划到了这些人的手背。   远处磕州城守军还算坚韧,哪怕遭到浓烟打击,陷入弱势的情况下也没能让敌军真正占领一片城墙。   或许,也因为颜朦军攀上城墙之后,同样会受到浓雾阻碍视线。   双方都无法在烟雾当中看清敌人,自然是已经在城墙上准备好应敌的大赵士兵更胜一筹。   但随着登上城墙的人越来越多,这种局势平衡也会逐渐倾倒。   夕恒不知城墙究竟何时会破,只得加速念咒给眼前精兵手背划上火纹。   渐渐,一颗灵石消耗完毕,她又为自己手背绘制一通。   “五十几道常规火球,加上我自己这边耗费一整颗灵石的火法,还有骑兵突袭……应该能给敌军造成不小的打击。”   再用上一颗灵石,夕恒更增了几分信心。   “下坡,列鸟翔阵,准备自敌军侧翼薄弱处冲击投车阵地。”夕恒大手一挥,转身坐上战马,挥动缰绳向前。   而以五百骑冲击数万大军,是她麾下兵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虽仍遵从着夕恒命令下坡,但其动作显然有些迟疑。   她见此半眯眼瞳,朗声再道:   “鸷鸟将搏,必先翱翔,一骑突击,三军莫当——列鸟翔阵!”   腰间长剑忽地拔出,寒芒闪烁,将领的气质与威势随之震起。   不小心渗出杀意惊醒手下,众多士兵作出行动,按照兵种列出阵势。   最先听令的是之前随她打过一场奇袭的先锋骑兵,构成了鸟翔阵的脑袋。   夕恒列在最前,等待列阵时,命令副将递来一面较小些的暗红大赵旗帜,却未将其挂在旗杆举起,而是直接如披风般穿在身后,系在颈前。   暗红布面在秋风之下卷动,竖直的方正赵字格外显眼。   几分钟后,五百骑兵终于列好阵势。   士兵额外紧张,夕恒随意讲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也不管手下军兵究竟有没有听进心里,便开始规划起先锋骑兵都要在何时放出火法。   火球总共放出三度,第一度自突入时放来扰乱敌军,第二度则砸在敌军中央,第三度则在突围之时爆发。   而夕恒手上这道火法,要将敌军的投车阵列直接砸毁。   并且,她还准备在此途中斩出一道开门之剑。   气血与化劲已经附在剑上,随时可以催动。   一切就绪,少女冥思片刻,重新睁开双眸。   随即,剑指在那如同蚂蚁般密泱泱的敌军大阵。   “全军,随我杀——”   简单作声过后,夕恒猛地甩动缰绳,策马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向前。   “杀、杀!杀!”   后方三角形状的骑兵大阵为了鼓气,一声喊得比一声威猛。   杀声回荡于辽阔旷野,引得数百米开外敌军当中,有一部军阵外围的勤务杂兵回过头来。   “似乎有些声音……”   那人揉了揉自己粗糙的耳朵,回望向声源位置。   指尖蒙蒙雾气的远处,似是奔腾起了一阵棕黄烟尘,比起城墙周边朦胧的灰黑薄雾,显得格格不入。   又有阵阵逐渐增强、宛如闷雷震荡的声响轰轰震起。   周边忙碌地听命搬运着一箱箱物资的勤务杂兵,大都停步望去。   渐渐,那些扬起土尘当中忽地显出了诸多身穿甲胄、乘骑战马,或持枪持刀、或是手握弓箭的骑兵冲来。   外围的颜朦杂兵一开始还以为这道骑兵是自己友方精锐,毕竟他们全甲重骑兵的模样,就与这道骑兵的外形相差不大。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愈发能感到汹涌的杀意威势,人们才在难以置信当中理解,原来是敌军的骑兵正冲来。   其中知晓战事的杂兵将领更是不知所措,依照他所得情报,大赵虽在齐名得了一胜,但也伤亡众多,必要休养数日。   哪能刚打完一场惨烈战役,就马不停蹄地再赶来这边?   可由不得他多想,骑兵阵列已经与敌方外部杂兵相撞。   轰——   痛呼不断,惊骇连起。   “敌袭!敌袭!”   一个个挡路杂兵被战马撞飞,坠陷地面,浑身多多处骨折,不断吐血接近濒死。   战马蹄子再踩下来,奏出砰一声鲜血淋漓,周边还站着的杂兵们立即恐慌退散。   外部杂兵松散无能,但内层的敌方正军并非如此。   听到了外围传来呼声,他们便在领兵将士的命令下转身,有盾摆盾有枪拿枪,在短暂时间构出了一道人墙盾墙。   枪盾抬高,密集的兵墙立在眼前,似是即要将骑兵的冲势挡住。   可下一瞬,冲刺而来的前头骑手忽将左手高高张开,朝上聚集出成团正堆的火焰。   十七颗好似即要将天地照明的小太阳忽地亮起。   骑兵还未接触人墙盾阵,十七颗火球先一步如同流星般坠下。   轰隆——   爆炸声四起,痛呼遍地,血肉飞溅。   成片成片敌军身影被爆炸的冲击掀起,原本列好的大阵势瞬间出现大片空虚。   夕恒朝前挥剑,为骑兵阵型扫平阻碍。   还站着的敌军士兵试图挥刀砍杀,却是被她所挥的剑气扬飞了脑袋。   勉强躲过这两道攻击的士兵,心神已被汹涌接连的爆炸镇住,就算心智坚强之人的还要挥刀砍杀,人数也不过只剩寥寥,无法阻挡气势汹汹的骑兵。   已经冲入敌阵之后,骑手们原本的犹豫化作狂烈。   如今有了仙法助阵,一个个又变得激动激昂,呼呼作声,喊杀不断。   骑兵宛如尖刀般穿进敌军腹地,再由夕恒一道道剑气展开前路,终于见到了城墙前那成堆整片的投车阵列。   目测距离还有数百米,夕恒先一步高抬紧握灵石的左手,手背火纹绽放盛开,愈发庞大。   烈火上涌,一颗最为巨大的火球迅速举起。   上次她使用如此强大的火法时,还是在海上寻仙期间为破解浓雾所用。   今日正巧,也是以另一种方式破开雾气。   之前火球是砸向天际,而这一次是要砸在地上夺取性命。   火纹完全激发,在上空构出宛如太阳坠地,有着数米直径的巨大火球——   即便只是出现,就有无法比拟的剧热滚滚。   敌方士兵看到这太阳似的火球出现,竟有不少人开始颤抖着跪下。   太阳刚刚圆满,夕恒便就抛出,遥遥坠向远端那片聚集着大量投车与火药的阵地。   无人能挡的火球坠下,先是一道白光炸起。   周边数百米内所有仍还睁着眼的人们,都只觉忽有一阵刺眼光亮落进眼瞳,片刻时间看不清其他任何事物。   爆炸的轰鸣与冲击同时传来,震得夕恒都有点耳鸣。   无数裂成碎块,又被剧热瞬间变做焦炭的血肉高高抛起,天女散花般在空中划成一片血色的弧线,遥遥砸下。   身在爆炸中央部位的敌军士兵甚至连恐慌都开不及,也未能发出痛呼嚎叫。   兴许早在痛觉贯穿全身之前,这些人就已经身死魂消。   受爆炸波及的外围士兵,才有机会叫痛,做出些惊骇反应。   一道巨大火球下来,方才还敢拦路的士兵要么呆住要么退散,见到马匹跃来就跳到另一边,不敢持盾提枪反抗。   鸟翔阵继续冲锋,爆炸的冲击虽也影响到了骑兵阵列,但他们看见这道巨大火球,却是愈发激昂兴奋。   有着仙法相助,衬得他们几乎就宛如神兵天将。   马匹踏着爆炸余波造成的满地熊熊烈火,持续前奔。   狂奔数百米到了那片攻城阵列的残骸,前锋骑兵见了还有几座躲过了方才爆炸,又推动几道火球过去,将其一一砸碎。   爆炸间,剧热与烈火点燃了存在各处箱中的黑色雾弹,其中所存黑烟爆发外涌。   爆炸威光刚刚消失,又有大片的黑灰雾气随即泛滥。   马匹刚刚冲过雾气,敌军中部又尽快组织起一阵骑兵。   ——向着她的队伍迎面冲来。   夕恒抬手一挥,十几道火球在身后应声亮起,砸向地方骑兵阵地,落得个人仰马翻的局面。   她再甩缰绳,马匹继续加快。   敌军大将此刻终于做出反应,一名身穿全甲手持巨锤的魁梧武将踩着厚重的铁靴,带领众多武将迎面而来。   “不过只来了个暗劲大成,就这么瞧不起我么?”夕恒轻呵道。   趁敌方所在区域还有着大片密集士兵,闭眸凝神一瞬,剑刃划过左手染上鲜血,再以双手握剑拉至肩前。   阵阵杀意逸散,一种莫名的威势使眼前数千敌军顿时心慌。   他们隐隐感觉大难临头,可不知大难在何,只是四处张望,愈发焦急。   可在他们都还未看出些什么时,夕恒手里长剑就已挥下。   一道红光闪过,受此映照之处显出黑红色彩。   旋即黑红自右向左不断扩张,从一小块变成覆盖了上千人的巨大场域。   黑红的墨色显在战场数秒,自其显现,方才遍地的慌乱之声就已停止。   瞬间,原本混乱无比的战场,竟得了几分寂静。   血墨逐渐退散。   再望向前,那边被血墨笼罩过的场域当中,已经几乎无人能够站立。   这道血波剑气的力量与毁灭性太大,不再如红线那般只是将人切成两半。   而是会直接将其中所包笼的事物,全都撕成无数块大小不一,质地不均的血肉碎块残片。   于是乎,满地的血肉都已分不清是人是马还。   受了此剑,上前敌军当中,只剩了一人仍还站着。   只是即便站着,这名暗劲大成武将的浑身上下也已没了任何一块完整的肌肤,内脏都已显露出来,从伤口当中挤出并慢慢下滑。   至于方才其身上所披的一身沉重甲胄,也已成了片片碎块散在地上。   夕恒绕过此人,但后方有一名先锋骑兵倒是直直撞了上去,将其抛飞数米倒在地上,又被马蹄碾碎。   如今周边战场,除了她手下士兵的策马奔腾与砍杀之声,已经不剩什么其他声响。   其他颜朦军部,好似都已被惊得说不出来话。   夕恒领军转向再度穿过敌军,最后先锋骑兵砸下十九道火球开路,直直再冲着遥遥远去。   这一途,没有一个化劲武者前来阻挡。   也许此刻他们都正在互相对敌,没空前来管夕恒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   即便看到了,初时大概会不以为意,认为一阵步兵就能挡下。   就算没挡下,派上一大队武将前往也必定可行。   再之后,夕恒以开门之剑延展道路冲破军阵,又引起大片士兵惊恐溃散,再想拦住就已经晚了。   并且,战场当中的化劲武者无一不有重要任务,哪能立即抽出时间前来应对。   见骑兵阵列似是已经完成任务将要逃离,敌将兴许也只能憋下一口气,等到之后再算此帐。   但夕恒虽然一开始确实想着离开,可回头一看,骑兵却基本上就没什么折损。   而她的军阵每冲锋到哪片地方,就能如绞肉机般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给敌人造成及大量的伤亡。   既然自己这边伤亡极少,又能作出如此明显的效果,不如干脆别走了——留在在敌阵当中先杀个几进几出再说。   虽然她体内所存的化劲还有三分之二,足够她再战许久。   “继续冲锋,即便的遇上了化劲,也要将他斩了。”夕恒在心里默念。   “既然都已入阵,就应当尽力为此战取得一个胜果——”   她忽地扬起手中长剑,朝着敌军朗声道:   “随我杀敌!”   后方麾下精锐骑兵慷慨激昂:“杀!杀!杀!”   骑兵阵列转动阵型继续冲杀,第二度陷入敌阵之时,不远处磕州城的城门忽地大敞,立即从中冲出更多的大赵军兵。   守军出城迎战,喊杀声震天。   ……………… 第一百零八章、提剑汗马   高耸城门在一道轰声之下大开,数不尽的骑兵士兵接连不断地鱼贯而出。   各色骏马乱踏猛奔,撞进敌人军阵好似连串的墨水滴入水杯飞快扩散。   前头的敌军自知无法阻挡,一片片地溃散奔逃。   惨叫痛吼连带刀剑交击与厚重如雷的马蹄声交织成了骇人篇章,驰骋之间,成片成片的腥风血雨在骑兵的刀刃之下溅起。   鲜血染红兵刃与铠甲,浸透脚下土地。   夕恒所领精锐冲势最为猛烈,密集纷杂的颜朦军避无可避,拼上性命拔出武器接战,却只会被骑兵撞开或被剑气削成两段,倒地任由践踏。   城门下方,骑兵已经陷阵,后方继续奔涌出的是大赵的重甲步兵与列好阵势的轻甲精锐。   方才,他们在城墙之上受黑雾笼罩,难以敌人正经打上一战。   到如今终于有机会抬起刀枪在视野开阔时短兵作战,发泄满腔怒意。   以至于,这些守城步兵冲锋起来,模样比轻骑兵还更具威势。   步兵一丈丈推进,骑手则突袭游走。   而夕恒所领的重骑兵,又好似一头铁铸的巨兽般翻涌在敌军阵中,走到哪杀到哪,几乎无可匹敌。   她领兵在敌军侧腹杀了个几进几出,期间斩出七八道红线剑气,体内化劲消耗甚大。   不过效果也是显著——敌军阵势已经混乱,其中士兵即便还有反抗之心,也没能力组织起完整的队列。   他们现在还抓着枪盾,只是力求活命做出挣扎。   只要战马不累,她自认为还能在这片已经溃烂的敌阵当中再冲十次,也不会遇到太大阻碍。   “不是说每座颜朦军中都有化劲么……现在总该有人来阻拦我了吧?”   夕恒在冲阵之前就做好了应对化劲武者的准备,却迟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   到现在,于敌阵当中都快要杀了个七进七出,又破灭了敌方的几部弓兵阵列。   化劲武将依然没有出现。   所坐战马都已气喘吁吁见,随她冲锋的外围将士和马匹身上多多少少都布了伤势。   这一阵进出敌阵之后,夕恒没再要求已经疲惫过度的手下将士继续猛冲,转身领兵返回到城墙处迎敌大军侧边,随他们一起推进。   有了友军配合,压力逐降。   她将指挥权交给了骑兵副将,自己则脱离了精兵队伍,又回归到了武将的职责——以仅剩三分之一气血,独身在战场之上以轻功飞快奔走,寻找敌方武将斩杀。   于是,混乱无比的疆场当中,时不时就会出现红线闪烁。   红光每每显现,要么是头颅扬起,要么心脏利剑穿透。   哪怕暗劲大成,也难以挡下化劲突袭。   只有化劲才能对抗化劲,亦或者消耗大量性命将化劲武者气血耗空再杀。   夕恒肆意纵横,穿越战场接连斩了十几名敌方武将。   直到了大赵军与颜朦军短兵相接的最中央战场,才终于见了一名敌方化劲——   不过此人并未注意到她,因在其身前,还有大赵的化劲将军正与其交战。   夕恒对那持枪将军还算眼熟,正是当初被朝廷南派解决天梁反贼的北疆大将赵万里。   而与其对阵的颜朦化劲则是位女将,只不过其外貌粗犷、身形魁梧,手臂肌肉虬结,长得虎背熊腰,一把巨手比之平常人更大几倍,表皮粗糙泛红,一点没有此世寻常女子家的柔和模样。   她左手抓着一把三叉长戟,右边又握着一把单刃大斧,握着两把本应难以同用的兵器,却是使用地相当灵巧自如。   硕大的身形动作分毫不僵,越打越快越战越勇。   此人已经好似疯癫般,怒吼着不断挥舞两把兵刃,压得只以一杆银龙长枪对敌的赵万里分毫不敢怠慢,只得极为专注地接招抵御。   夕恒见此,想起了先前所看过的敌方化劲情报。   眼前这名化劲武者的特征相当明显,请报上有关此人的描述。   此人名为颜鸢,虽也是颜朦国王家中人,但所学武功却并非他们族中所传的颜家刀法,而是一门名为怫嗔功的炼体功夫,练就之后一身气概威势可比其他同境武者更强几分,又可操纵一身怒意引燃气血,在短时间内将实力增上数成。   如今对方做出怒吼模样,越战越强。   赵万里以长枪格挡,显然弱势。   夕恒加快脚步靠近,途中斩出红线落向对方颈间。   敌人感到威胁,猛抬左臂碎开红线,抬头怒视而来。   见是领兵将军阵冲垮的夕恒,她更是怒意纵生,直接抛弃与赵万里的交战,毫不犹豫地转身劈来。   “这么大仇么?”夕恒落地以轻功闪躲一瞬,两手握剑旋身向前直刺。   锵——   剑尖被大斧弹开,火花迸溅。   兵刃相击,夕恒只觉虎口微微发麻。   若只是单凭力气,眼前对方明显在她之上。   不过,武者之间比斗绝非单靠蛮力。   见长戟再突,她忽地扭剑弹开使其偏移方向,踏步近身向前。   对付这般身材高大的敌人,夕恒倒是经验丰富。   此人魁梧身形多少还是限制了敏捷,哪怕仍然动作依然灵活,但却会因自己的肌肉形状与体格而桎梏关节的扭转幅度。   夕恒如此迅速近身,敌人手臂此刻已经难以下放,只得提膝格挡。   “越音!”   而她这对准的便是对方膝盖。   剑刃绽起一瞬红芒,在空中卷起劲风再打出砰响白障。   寒芒瞬息闪过,随即刺进敌人身上化劲。   无比锋利化劲剑招直接突破敌人体表护体,穿透皮肉并从骨骼的缝隙透进。   只一剑,便刺断骨筋。   敌将痛呼,膝盖难免瘫软。   即便下一刻,对方就以化劲稳住身形,但在夕恒眼中已经因此露出了足够多的破绽。   长剑拔出忽地长挑,在其体表护身化劲上划出扑声。   转剑下掠,又是亮起一道白痕。   接着,右脚为轴左脚旋转,利刃蓄势上扬——   转腕切上、回身横斩、血线上撩再接一招剑坠血雨。   最后俯身转手,将大量化劲压在一剑。   “血海渡舟!”   少女身姿以夸张的幅度扭转,全身劲力聚集,身影下压地几乎就贴在了地面,剑刃挑斩——   她还是首次在晋升化劲后用出这套连招,威力比之前身为暗劲之时强大了十数倍不止。   每一剑都撩着剑气血线,到最后甚至起了血波荡漾。   蓄满威势的挑斩打出时,敌方大斧也轰地落来。   血波切过威势猛烈的巨斧,直接将斧柄斩断。   利斧切口平整无暇,向下再砸落,就已成了没了斧刃的棍子。   夕恒轻易躲过,退后半步,即可见敌人胸腹已被血波绘出了一道狰狞剑痕。   剑痕只突破了化劲防线,在肉体上留下的伤势不深。   有着化劲的作用,皮肉间本该喷出的鲜血也被牢牢锁死,这道伤势对炼体武者来说并不太大。   但如此一击,疼痛却是分毫不减。   受痛后,敌人瞳中血色愈发明显,直接抛弃斧柄,疯吼着以巨手抓来。   夕恒退步闪躲,下一瞬侧边响起龙吟之声。   战中的突发声响总算不再是敌军来袭,而是友方将军于方才蓄满枪势,长枪突刺。   亮闪寒芒的枪尖破空,声如银龙长吟,直直命中侧边胸胁。   此枪威势不比夕恒方才一剑更弱,直直突破敌人身侧化劲,刺入血肉击碎肋骨,穿进胸膛。   敌人失力失气,喉咙不自觉发出痛呃之声。   下一刻,此人紧咬牙关,猛地抬手紧紧握住突袭而来的银龙长枪,张口怒吼:   “给我死!”   长枪被猛地拔出,颜红莺不顾顺带溅出的鲜血与血肉碎块,猛地再以左手长戟刺去。   夕恒见势立即动身,以长剑卡进三叉戟中挡下几分攻势。   赵万里同时于枪身聚起化劲,右手猛地拍动枪柄,将磅礴的化劲爆发在敌人手中。   嘭——   爆发的化劲相撞,打出砸鼓似的震动。   旋即,敌人握枪右手表面裂开血线,面容扭曲狰狞似是经历剧痛。   紧接着三根手指忽地碎开,变成毫无价值的碎肉散落在地。   夕恒挑开三叉长戟,再进步朝对方颈间以杜鹃泣血之势直刺。   一旁银龙长枪也已脱开束缚,被将军继续进击向敌人腹部。   双重打击难以一起挡下,魁梧女将只得震出大量化劲将两人推开。   她方才的强势,自从夕恒到来就随即瓦解,到现在成了只剩一只手能用的残废。   衰落转为怒火,哪怕到了如此情景,此人仍未心生退意。   反而又把支离破碎的右手握成不均匀拳头,左手将战戟抛下,就这么以纯粹的肉身相搏。   她仰头长吼一声,身上肌肉加剧膨胀,赤红疯狂的瞳眸死死落在夕恒与赵万里二人身上。   化劲充斥全身皮肉,毛孔都隐隐泛开血色。   一阵引起剧烈抽搐的疼痛之后,她吼道:   “来!要么你们死,要么我亡——”   此人显然是用了什么副作用极大的招数,以至于浑身气势都狂增了几分。   夕恒看出,对方现在这状态的纯粹劲力兴许已经远超自己。   若是现在身边没有另一名化劲一同作战,只剩下少量化劲的她,就早该逃离此地了。   不过友军伴在身边,倒是可以继续交战。   夕恒与劲敌对视,视野余光注意起敌方各处弱点。   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但此人显然是要舍命一战,必然会用上种种以伤换伤的战法。   若看到破绽便攻向前去,说不定很快就会遭到同归于尽的招式。   夕恒打算稳着点来,没有按照习惯先一步动手。   然而敌人却已是迫不及待,两只大手犹如猛虎扑击般抬高,大脚震碎地面飞奔着踏来。   夕恒后撤,赵万里则提着银龙长枪进击向前。   银龙突刺,在敌人身上扎出了片片血花。   这名颜朦将军似乎减弱了体表化劲的防护,将化劲都换成了力气,只维持着基础的护体化劲。   之前赵万里的长枪难以击破防御,现在能轻易刺出伤口。   同时,敌人胸腹间的剑痕,也已开始溢出鲜红。   “这家伙不顾防御了吗……”夕恒随手挥出一剑,血线将其皮肉绽开,流露出一片鲜红。   剧痛却未能阻挡对方进攻,反而激起愈发猛烈的怒火。   满身泛红流血的魁梧身躯把双臂向前猛拍,便将空气震荡。   乱风颤起,赵万里连连后撤。   可即便如此,掌风余波却仍使他身体失衡。   见敌人再扑,他已来不及闪躲,只得将长枪抵在身前的。   然而对方丝毫不顾长枪威力,任由其刺穿腹部,换得将眼前劲敌砸在地上。   轰隆一声,大片烟尘震起。   夕恒做出越音之剑,朝着敌人后心猛刺——   ……   过了快要三四分钟,那个魁梧身影终于倒在地上。   夕恒长长呼出一口气,伸着染血的袖子擦了下前额汗水。   “总算是死了……是死了吧?”   她又朝地上残破不成模样的尸身踢了一脚,看其一动不动,多盯一会才算安心。   实在怪不得她多想。   她方才都用越音之剑将其心脏捅穿,再以化劲将其搅乱了内脏。   可哪怕如此,敌人的疯狂仍不见削弱,宛如大猩猩般不断挥舞双臂砸下或扑来。   难道炼体练到极致,连自己心脏都可以不管的吗……夕恒当时不禁想。   并且哪怕附上剑心,也是难以影响到这话总完全疯狂的敌人。   没有了清醒心灵,剑心就难以发挥功效。   到最后,夕恒接连用剑在敌人身上各处要害刺了七八个洞,才终于在用上第二次恩赐解脱后,将敌人真正击倒。   而作为肉盾的赵万里,此刻身上甲胄也都已破烂不堪,满身狼藉,勉强站起后又接连咳出几口浊血,显然受了不小的伤势。   不过对于化劲武者而言,只要体内还有化劲,就能维持身体运转。   只要没有直接死去,化劲也还足够,身体即可慢慢恢复,不至于像凡人般中了内伤就要当个药罐子养上几月几年。   “在浑身重伤的状态下还能硬生生再战几分钟,差点就要破了我的护体化劲……不容小觑呀。”   夕恒看着对方仍还僵硬如砖石的肌肉,又呼出一口气。   如果今天不是二打一,她还真有可能被对方舍命打成重伤。   夕恒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已经连安稳站着都已经难以做到的赵万里将军。   “将军,伤势如何?”   “还好……”赵万里声音有些沙哑。   “我可助你医治。”夕恒捏出一块灵石,闭眸般捏动指法。   炽灵天法当中,有着两个简单的治愈法术。   不过这些治愈法术效果实在不佳,之前做实验时,只不过能将伤口止血,愈合那么一两毫米。   不过现在这情况,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之前实验时最多用了十单位的灵气,夕恒打算用上一百单位看看效果如何。   她念罢了一些空灵咒文,指尖弹出几缕白光。   白色自发地飘荡到了伤口表面,好似遇到纸张的墨水般渗透。   伤口颜色随之渐渐变淡,较为细小的都已愈合。   赵万里的气息也渐变平稳,脚步能稳稳站在地上。   但夕恒却还是觉得有点浪费。   法术虽是起了作用,但也不过只是治愈几个伤口。   而上百单位的灵气,可是由上百性命铸就的,消耗那么多灵气治疗效果却是甚微,实在太不划算。   夕恒轻轻摇头,将灵石收起。   “这便是法术么……”经受治疗的大赵将军缓声道:“倒是,奇妙。”   “也并非是太奇妙的东西。”夕恒摇头,伸手指向一旁巨大尸身,转移话题道:   “应当将这家伙头颅砍下,然后挂在旗杆上做势令敌军溃散了吧?”   “不必。”然而这位中年将军却摇头:“敌军已开始后撤了。”   “诶?”夕恒环顾四面,才发觉敌人阵列都正向远处退去。   或是因溃散而逃,或是较为整齐地退军离开。   “众多将领都关注着你我此地的化劲之战,他们军势本就弱势,武将大战也已经落败……便只能逃了。”   “哦。”夕恒回身望去远走的敌军:“那么,下令追击吧。”   这次轮到赵万里呆了一下,北疆少有守城军出城追击敌军的情况。   以至于,他在浑身疲惫间,都未曾想过追击之事。   “步兵阵列追击时易散,若遇反扑也无法从容面对,只派骑兵追击罢。”   赵万里想好后朗声叫来传令官,下令命各部骑兵,在为磕州解围的帝姬引领之下,追击敌阵。   片刻,大片骑兵队伍从军阵冲出。   夕恒在旁挑了匹最为壮硕的战马,乘上后,领在最前头,继续朝已经正在慌逃的敌军的发起冲击。   途中,她望向身后。   一开始到战场时,她身边只有几百将士相随。   而现在,已经升至数千。   数千战马奔腾犹如闷雷作响,大军好似洪水猛兽般加速冲撞向敌军尾端。   颜朦军拼命逃窜,可人的两腿根本难以逃过奔马,顷刻之间便被冲倒,或被利刃斩杀。   驰骋之音,传遍四方。   有着如此庞大的骑兵伴随,夕恒也已不必继续催动化劲,只需领军上前挥剑斩人即可。   冲杀的士兵,自然会造出成片成片的屠戮。   士兵追着敌人大肆砍杀,愈发激动。   正是这些颜朦人在北疆肆虐侵袭,致使诸多大赵北民家破人亡。   近几月来,北疆战场又是颜朦敌军占优,大多士兵只得坚守城池,遭受敌军一轮又一轮地攻打,形势愈发压抑。   但今日,情景终于是翻转过来,换成了他们骑乘战马,追杀这些北部蛮夷,来为曾经的战友与大赵百姓报仇,自然激昂。   看到这些蛮人在自己的刀下长枪下殒命,心中长存的压抑感立即消解,转为淋漓尽致。   鲜血喷涌泼洒,那是血债血偿。   “杀!杀——杀!”   太晓二年九月。   夕恒帝姬战于北疆,于齐名城战中初露峥嵘,英勇奋战,以军功授翊卫大夫。   七日后,领先锋军转战磕州城,身先士卒,直贯敌阵。以白刃近战打败敌军大将,而后领大军追奔敌军数十里,功成名遂,誉满寰中。   …… 第一百零九章、登坛拜将   战后,夕恒带领军部返回磕州。   因又活过了一场大战,士兵们各自庆幸,伙夫布置起丰富庆功宴犒劳将士。   城门敞开,她带领数千立下功绩的骑兵返回,受着对救世主般的敬仰目光。   赵万里手下的大赵北疆军,有相当一部分都曾于南方参与过与天梁之战,曾就听闻、甚至亲眼见过夕恒斩杀方天德的情景。   并且这一年多来,方天德之死故事已经流传遍了整个大赵,国内各地客栈酒楼里的说书人,甚至都为此改了几版。   大赵帝姬阵前斩杀天梁反贼元帅——单单这么一句等闲描述,就已经相当吸引大赵民众来听。   传唱这一品说书,能比讲述其他神鬼异志故事讨得更多铜板,说书人自然乐意,每天环游几座村镇,讲述个数遍。   口耳相传之间,故事自然也传到军中,北疆军兵大都已经听闻过夕恒的名谓。   而如今,只曾在故事中听到过的帝姬殿下忽然出现,并带来援军为他们解敌军攻城之围。   整座城中无论百姓还是军兵,就没有不激动的。   于是乎,夕恒走到哪,崇敬与呼声几乎就响到了哪。   但这种呼声听了多了难免也会扰到耳朵,不久后,她便让身后所领将士返回各自军部。   自己转移方向,带着从齐名城领来的几百精锐,先去城中将军府,找赵万里,为麾下将士先安排一个休息之所。   将军府距离不远,夕恒毫无阻碍地走入,只见赵万里正于其中接受军中大夫疗伤。   简单讲了诉求,赵万里将军便命令身边下属前去犒劳救城的援军将士,而后又朝夕恒尊称了一句帝姬殿下,亲自抱拳鞠身,称道谢意。   夕恒无所谓地接下对方道谢,接着只聊起些方才领军的战事情况:   “我今日领兵奔走数十里,本想追击至将敌军消磨溃散,可途中却遇一条大河,敌人跳水渡河,骑兵难再后续追进,无奈只得返回。”   “今日如此战果已是极为丰富。”赵万里对此已经相当满意的:   “如今磕州之围已解,我军不再受困,之后必然可以占据优势逐渐反攻……而殿下立下如此大功,当受重赏。”   他从身边抽屉当中掏出一块金边官牌,朝夕恒轻缓推来。   官牌之上印着‘武翼’二字,材质细节似乎比翊卫大夫牌更加完善几分。   “我这是升迁了?”夕恒不怎在意,随口一问。   “武翼大夫可领三千精锐,也是吾作为镇北郡王,能给武将的最高品级。”   夕恒今日已经领带过了几千骑兵,对这官职虚名不怎在意,只拿起观摩一遍便收至腰间。   “这股敌军虽已渡河而逃,如今仍还保持着大量军部,返回对岸营地之后,想必仍然会对磕州虎视眈眈……”她先随便找了个理由,接着说出真正目的:   “给我三千精兵,我要渡河东进剿灭他们,这股敌军当中已无化劲,只需领军到达敌军阵前即可破敌。”   可赵万里却摇头道:   “穷寇莫追,如今齐名、磕州两地虽是已经守住,但北部刑州形势依然艰难……既然我部形势终于松缓,应当前去支援友军。”   “但我内伤必须休养几日,请帝姬带领骑兵前去援助刑州。”   “好。”夕恒只是想要杀敌,无论去哪方战场皆可。   “明日启程。”赵万里直接道。   “如此焦急么?”   “磕州都已遭袭击,刑州战况必然更剧,殿下先领骑兵前去援救,末将整顿军部之后则带主力扫荡周边,再援北城。”   ……   翌日,夕恒持着军令,带三千七百骑兵将士离城。   奔马齐踏声如地震,沿着一道坦途向北行去。   次日,便遇到了刑州的驿卒飞奔靠近,带着求援消息赶向南方。   文书之上声称:刑州正遭敌军攻城,城墙弥漫黑雾,双方士兵短兵相接,砍杀声接连不断。   夕恒随即加快奔进速度,给手下士兵的休息谁又缩短了一个时辰,几乎算是日夜兼程。   四日后,又在官道上见了另一名军部使者。   她本以为又是求援消息,但使者见了她所带的援军后却并未放松,反而泪眼满眶……   待到情报递来,夕恒展开卷轴翻看一遍,轻轻叹了口气。   “刑州城已被颜朦攻破,敌军入城大肆砍杀,满城尸骸鲜血,大量民众兵将官员遭到俘虏,掠夺钱粮无算……”   “夺城之后,颜朦军并未驻城,举火一把,将刑州焚烧殆尽。”   夕恒眸中显出丝丝杀意。   她自认为,大赵已是手下之物。   对其中财宝子民,隐有庇佑之心。   而颜朦敌军抢夺钱粮绢段,就是抢了她的财物。   胆敢抢她东西,必然只有死去一个结果。   于是就算任务已经无效,她也丝毫没打算领兵返回,只简短道:   “继续向北走,进攻敌营敌军,营救俘虏。”   先锋骑兵继续加速,奔腾一路向北。   ……   行军又一日,夕恒遇到了一部友方败军的残部。   他们的人数虽然更多,但士气却几近消亡,军无阵型兵无身姿,不少还都杵着拐杖或背着病人慢走。   她领兵靠近,这些散军才反应过来。   军部初时还以为是敌军绕来,阵型变得混乱,拔剑施令与慌张声连做一片,士兵根本不知应当听谁命令。   而后见了骑兵前头暗红旗帜上飘扬的赵字,这部军队才总算安定下来。   如此士气低下,指挥混乱的士兵,她只需派三百士兵便可冲塌。   夕恒摇了摇头,带着手下副将上前,询问其有关敌军和刑州城的情报。   正如最初所遇驿卒所言,刑州城未能防范住敌军的黑雾弹药攻势,城墙被逐渐攻破。   并且,敌军当中有名身法极快的化劲武将,又压制了己方武将。   敌人强攻不断,登城者实在杀不完,士卒力气都要耗尽。   最终城墙被占,城门大开。   眼前这四五千名颓废的大赵杂兵,是勉强从城墙另一侧后门逃离。   他们本有上万之多,其中不乏精兵良将,但在先前一度策划反攻之后折损大半,较为勇敢的精兵大多都已战死沙场,剩下的大多只是寻常做些杂活,不近战事的勤务杂兵。   到现在,这座败军更是已经完全失去战意。   了解部分情况后,夕恒沉吟片刻,便对眼前败军宣称了自身名号功绩,作问:   “本宫意欲反攻颜朦大营救回被俘将士,你等可愿随我一同?”   “这……”   领带败军的将军迟疑,无法决定。   “不必强求,有能力且愿与我奔赴战场者,上前一步便是。”她声音淡然。   将领这才答应,配合着向军部作问,谁愿继续杀敌争战。   立即,就有诸多身上甲胄还算齐全的勇敢将士好似商量好般,一齐朝前踏步跪身抱拳:   “吾等愿跟随帝姬殿下陷阵杀敌!援救战友!”   他们走出军阵后,越来越多的残兵败将为证明自己并非懦夫,成片成片地走出败军队伍。   期间,夕恒传遍大赵的名声也起了些作用,不少杂兵只因憧憬就上前来。   渐渐,接近五成败军都已到手下,余下的大都只是些勤务杂兵。   任由残余败军走远,她与身边几名副将花费了半时辰,将军兵队伍整编。   渐渐,三千七百骑兵扩展为六千大军。   虽然行速因此变缓,但如今刑州城已被击破,无需尽快支援。   夕恒甚至给了手下将士们一段休息时间,就地用餐之后才继续行程。   途中,并入军阵的前刑州将士为地图标注了几处敌营地点,并注明哪一处是粮营,哪里又是敌军大营,哪一处营地当中最可能安置俘虏等等。   夕恒与副将规划路线,选定了最为直接迅速的行程,袭击敌营。   盘算路程,明日入夜大概就能抵达敌营阵地,那也是突袭的最佳时机。   ……   入夜至深,敌营已在眼前。   今夜却不似她所希望那般漆黑一片,反而有明朗的月色高挂天穹。   圆月投下明辉,将世间映照清楚。   虽然此夜明朗,不算奇袭的最佳时机,但夕恒却不愿浪费时日,仍然命令军部将眼前较小营地列阵包围。   各部阵列于原野之上绘出圆形,图案宛如八卦。   夕恒一如以往,抛出火球砸向眼前敌营。   轰声炸起好似战鼓作响,万马奔腾之声随即鼓动,敌营四面八方忽地传出喊杀之声。   四面皆敌,被奇袭的颜朦敌军难以作出反应。   受袭起始,整座敌营军部就已溃散,轻易落败。   夕恒领军冲杀之时,恍然发觉这片敌营当中似乎只有寥寥五六百敌军,其中大多还都只是些连兵甲都没有的杂务仆役。   难怪,这座小营周边根本没有多少巡逻队伍,未能发现她的大军靠近。   于是夕恒留下了几个俘虏不杀,审问对方,本该驻扎在此士兵都已去了何方。   但结果却听得,他们的大军攻下刑州城后,只是来到营地整顿了一晚,紧接着就立即前去了东方,与另一座大军汇合。   而这些仍留在此的勤务兵的任务,便是将营地拆除,运送营帐、粮食牲畜等物资跟上大军。   而现在只是刚送出一队粮车,还未开始拆除帐篷,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大赵大军袭击,他们也都相当地不知所措。   敌人攻城大军的突然转移,为刑州城周边地域的驻守产生了较大的空隙缺失。   而夕恒好像就在不经意间穿过了这片空隙,在无人意料到的时候,进入了敌军后部。   以至于她到了敌方营地,所遇的只是敌方残存的后勤部队。   少女扶额轻叹。   恐怕颜朦军的将领也没能想到,会有这么一支大赵骑兵就这么忽然绕到了他们身后,直接打下了一片敌营。   “敌方大军汇合,可能是要集结力量再向南进击攻城……”   “兴许磕州城也许不过多久又要遭袭击,也许应该返回驻守。”   “亦或者就待在敌军后方,破坏敌营扰乱补给线路。”夕恒想。   也许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只要袭击敌营时做出的声势足够庞大,可以逼颜朦回防,打乱他们攻势与计划。   而若因担心友方城池的安危返回,就直接失去了这一道身在敌军后方的优势。   可又不知已经受伤的赵万里,还能不能守下磕州。   若是城池堡垒不能坚守,敌军可以选择直接攻城,攻破后再返回北方将夕恒所带的军部包围。   “齐名城的何节度使也已派兵援助磕州,兴许能够坚守……”   她轻叹了下:“如果有个战略小地图可以看就好了。”   那样就可以对比两军军势,直接决定是攻是守。   而现在,她已站在了两条岔路之前。   返回救援是比较稳妥的做法,但如此无功而返,会浪费掉骑兵数日行动。   “不如再灭一部敌军大营,把被俘虏的友军将士都救回来再说。”   夕恒环顾四方围绕着营地的友方将士,眼波闪动。   她先叫来了一名中军传令官,将自己所知情报描述完善,并讲述之后她所领的先锋军将切断敌军补给,请赵万里将军牢牢守住城池,或者随机应变……   情报卷成卷轴,被副将以随身所携的将军印盖好并装在千里马上,骑手乘上据那么飞奔向南。   待情报走远,夕恒继续领着身边将士向北,抓紧时间袭向正北部另一座敌营。   骑兵奔袭半夜,短暂扎营休息到了黎明,再于明日午间到达敌军后方的存粮大营。   这座堆满了圆形帐篷的营地更大数倍,周边也有卫士巡逻。   但其内部,依然没有足够的军兵驻守。   看营地规模,应当可驻军上万,但实际上留存在营中人数只寥寥有两千,还都是些没有战力的杂兵。   夕恒只是领着精锐骑军奔进践踏,就势如破竹地拿下了这座大营。   战马奔腾之间,刀光剑影之下,鲜血联结成片,诸多尸身瘫在道路两边。   打下营地后,将士们在中央大帐当中发现了不少受俘虏的刑州城将士,夕恒让手下将领为他们解绑,双方将士相认百感交集,随即并入她的麾下。   此营受俘军兵五百,其中大半都是精兵良将,其中甚至有三名暗劲。   被颜朦俘虏之军都是较有能力或军职的士兵。   之后,夕恒下令点燃营帐,以营中物资为大军补给,随即再度转向其他可能存有俘虏的敌营。   七日之内,夕恒在颜朦所占领地一路烧杀,灭了大小营地五座,营救俘虏一千五百余,手下大军随即扩张至七千五百,并反俘虏了两名颜朦驻守营地、暗劲大成的将领。   数日的进攻难免令颜朦大军投来注意,南方军部之后传来消息,敌军分派了一阵重骑兵与一名化劲强者转战北部。   夕恒看过情报,所作所为却分毫没有变换,仍继续袭击敌部后方据点,没有撤退念想。   如今她麾下将士分为两部,一部是随她争战、转进灵活的四千轻锐骑兵,一部是由被她所救下的俘虏当中的王姓将领指挥的步兵阵列。   由步兵负责扎营稳阵,解决辎重粮草供给先锋骑兵四处征战——在袭击敌营时所缴粮草,足够维持部队运转。   又过了五日的游击转进,再摧毁了两道敌方补给线后,颜朦军前来回防的重骑兵大军终于到来,气势汹汹地追寻着先锋骑兵的踪迹靠近。   三日后,两军相会于沙场。   对立,展旗。   双方骑兵遥遥相对,荒土地上长风拂尘,挂起的旗帜猎猎作响。   此时正值落日时分,西方映来宛如烈火般的赤红余晖,云朵好似被火烧般通体染红。   夕恒坐着赤红战马,轻甩缰绳,命其朝前微微踏步。   马蹄印在地上黄土,扬尘微微。   “来者何人?”战前,她随意问了一番对方名号。   “武者,左慎。”敌方将领落下战马,从腰间轻缓拔出他那长而细的苗刀。   这人手里苗刀比之夕恒先前所遇、善使阴险招式的颜银木的手上刀刃更加纤长。   寻常刀剑只有一米多长,而此人所握细刀却有着接近两米的长度,看起来锋利危险至极。   对方稳稳将长刀下放,刀刃直指而来。   “听说,伱已达天人之境?”   此人似乎对夕恒这段时日的袭击不甚在意,会面初时只开始讲武道之事:“吾手中兵刃曾斩化劲二人,却未杀过传闻当中的天人之境……今日,也该杀一次了。”   他声音低沉。   夕恒听闻,满不在乎。   不过化劲武者,她早杀过一百多次了。   面对如此挑衅,她只简单道:   “此世唯我独尊。”   “而你,不过了了一将死之人。”   对方如柳叶般扁长的眼瞳半眯,几乎成了一条缝隙。   接着,他不再多言,只将左手落在剑柄,徐徐架起。   一股阴冷杀意泛散。   夕恒也随之拔出长剑,气血与化劲遍布周身,眼瞳添上了丝丝红意。   震放杀意之时,因多次使用开门之剑消耗血液元气而造成的发尾泛白愈发明显。   此刻放出气势,散发于乱风当中凌乱飘舞。   模样愈发不似凡人,而似传言中的修罗妖魔。   敌军前头不少骑兵遥遥感到威势,见此般妖异模样,下意识地用脚跟点在马腹,退后半步。   阵前,夕恒与前头化劲武者对峙许久。   直到凌乱的秋日凉风忽停,两人不约而同地猛踏轻功,朝敌将飞掠、挥斩——   …… 第一百一十章、你来我往   刀剑相撞,利刃相摩,击出火花四溅。   锵声震响之间,夕恒看清了敌人眯成了缝的细眼。   那眼皮之下隐约显出的瞳子正含着浓烈杀意,认真当中又藏匿着难见的疯狂。   理智与疯狂并存在神情当中,对方手里所挥的刀,也发泄着这般情感。   化劲涌动,刀刃所过皆会显出一道好似划伤空气般的白痕。   白痕当中裹着残存剑势,即便刀刃已经流过,空中残存之物仍会造成伤害。   方才,这点白痕却将她袖子撕出裂口。   夕恒眼瞳闪动。   她也是此世当中罕有的用剑高手,顷刻间便能窥出白痕乃是化劲与剑意的一同作用构出之物。   以化劲为表剑意为里,使挥剑后剑意残存数秒,可以伤敌。   兴许该说是刀意……   总之,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对方的剑意应当已经磨练地极为深厚。   距离剑意圆满成就剑心,已经不远。   她默想之时,展开剑意。   周遭一切骤然渐缓,目光看向劲敌,却见对方眼瞳,在这缓慢的时间依然灵动。   显然,此人也有类似心如止水的能力,可以凭借武意极大幅度地增强反应速度。   火花四溅当中,刀剑互相弹开。   紧接着,敌人以诡异的角度扭转手腕肘部,将刀刃下放从直斩转为侧切。   夕恒只得接招,依据本能抬剑抵挡。   剑光剑吟再闪,刚劈向上方,又即刻以恐怖的速度抑制住后摇惯性,几乎将上下两剑归为一剑般直直落下。   刀刃已经重复斩来,而她手里长剑还在颤抖。   再抬挡下这一击,下一招上撩再度加速来袭。   对方挥剑时速度愈发加快,令人只得集中精力不停抵挡。   若敌人能够将速度加快到跨过某个界限,她可能还真的会难以接下。   敌剑犹如电闪雷鸣般,所斩出的白痕几乎密集到即要凝为实体,并且其出剑角度又令人难以预料、捉摸不清。   但血线剑同样是注重招式与速度的剑法,以她凭借长久以来的战斗经验,再借比起敌人更上一层的剑意,还是可以轻易窥清并挡下敌人招式。   虽然满眼剑光,看起来似是陷入弱势,只得防御不可反击。   但实际上,夕恒随时都在调整姿态,以便时刻有机会打出一记剑招,攻向敌人弱点。   战场当中的刀剑相争,并非寻常练拳掌武者比武拿不拿,互相之间交手先要拼上百十来个招式,你打一套我打一套,看谁的力量更强、劲力更佳,招法更好。   刀剑无眼无心,每次相对,皆带着浓烈杀机。   稍有不慎,就是身死下场。   接招之时,少女视野不断在对方身上转动。   她在寻找敌人的破绽。   只需找到一个足以直接攻开的破绽,她有信心一剑将敌人打进败势,之后在几招间取走性命。   刀光剑影之间,敌人散着滚滚杀意与夕恒攻招防招拼杀了数十次,剑速终于达到一个临界点,却仍不见夕恒抵挡有任何困难。   此人非但没有失意,反而眼中所藏疯狂又加剧几分。   他甚至还有心情说话:   “能跟上我的剑速,不愧是天人之境——”   下一瞬,他将化劲包裹全身,不顾肉体极限猛转筋骨关节,在下一刀时尽出全速全力挥洒剑刃。   化劲奔涌,白光忽显。   这次白痕没有停在原地,而化作月牙般的剑气冲来,同时也显出极为明显破绽落。   不过敌人剑气就在身前,若是抬剑攻打破绽,夕恒自己必会直遭剑气。   这位名为左慎的武者显然也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极为熟练地用攻势遮挡了的自身弱势。   夕恒只得先鼓起化劲同样斩出剑气抵挡,再要进招时,方才那一瞬破绽已经转瞬即逝。   但随着对剑持续,她已见到敌方身法招数当中,越来越多的破绽。   虽说这些破绽大多会因剑动身动飞快而转瞬即逝,但剑招总会重复。   只需在对方用出重复剑招的一瞬,指向破绽即将出现的那个位置,轻则能够打乱敌人攻击节奏占据主动,重则直接击碎破绽架势,再来一道足以致死的重击。   乒乒乓乓犹如数十铁匠一同打铁般的极速对剑当中,夕恒不断辨认着敌方招式与其中所显破绽。   又过几秒后,徒然心有灵光显现,剑也随着心动点向了敌人胸间。   锵——   对手睁大眼瞳,匆忙回收长剑挡下一击。   夕恒已经借此招转为先手,长剑一挑挥出血线再做压制。   左慎刚震开化劲挡下剑气,另一道刺剑已到面前。   “越音!”   剑刃破空,红线连带着白痕随之一齐显现。   接招下数十招,她已领悟敌方这白痕是如何催发引动,自然也就能够试着使出。   而左慎见了这点白色,更是面露惊色。   他抬剑试图挡下,但夕恒以全力刺出的越音之剑攻势极强,只一瞬,剑刃咔声间将敌人刀身刺断。   长刃碎成两段,剑尖穿透长刀刺破敌人胸前,穿破化劲与轻甲,即进血肉。   正当她看着长剑即要刺破铠甲,穿透心脏——   一个莫名的叮响,挡下了这一攻势。   剑尖停步在敌方胸口难以向前,即便巨力已将胸间皮肉撞得凹陷,却仍不见能有何寸进。   有什么硬物挡下了她的攻势。   先前对阵颜银木时,她就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现在又来一遍。   难道这些颜朦国的化劲武者,每人都会带着一件强大的护身之物吗?她不由得想问。   不过此刻却已没时间多想,思绪闪过一瞬后,夕恒再鼓起劲力朝侧方削剑。   眼前敌人毕竟不是先前那魁梧女将,其化劲较薄,防御力也并不强悍。   红白两色的剑刃划过,便削开护体化劲,在其胸间落下一道狰狞血痕。   敌人受痛连连俯身后撤,身姿摇晃之时,一道血线剑气再度攻去,被其猛抬断剑破开。   他胸间附了一道剑伤,心灵也因剑心袭击而做出难以抑止的剧痛,却仍没有分毫惊慌,只是以细长消瘦可见骨形的左手拂过面庞,抬头显出深黑眼瞳当中浓烈的杀意,并张口做出几个毫无笑意的冷呵声响:   “吾生二十四年,还是首次于同一境界当中得遇强敌。”   “大赵帝姬,容我一问……尔年岁如何?”   夕恒轻呵一声,甩动剑花时,大大方方地说了十九两字。   不过,若是算心理年龄,她大概已有二十五岁。   “又是何时成就化劲?”   对方很是好奇,为此还露出了一个凄惨凄凉的笑。   他大概是不常笑的,以至于现在笑起来模样像鬼一样。   夕恒愈发想将这怪人脑袋砍下。   不过她还是大发慈悲,打算让此人死个明白,便简单回答了几字。   “只一年?一年……”这疯子又忽地开始唏嘘感叹:   “想我左慎十二岁习武,十三岁明劲大成,十五又成就暗劲大成,盘算盘算,到如今吾成就化劲却是已有八年之久……”   “可你不过入化劲寥寥一年,便抵达了传闻当中的天人之境,吾自付从未停过对刀剑之道追寻,却至今都未曾摸到天人之境的边缘。”   他自认天资独步当世,到如今对剑一番,终于知晓人外有人。   “不过,即便如此差距,我也必将,斩了你——”左慎立即抬眸转头,双手握着断刀一转,重新架至肩前。   “杀我,你还不够格。”夕恒做出平淡答复。   这直白简单的一句,却是激起了对方无比的恼怒与癫狂。   那狰狞的笑容立刻僵滞,牙冠紧咬导致面容肌肉绷紧,睁大的怒目视来,杀意当中更是添了几分恨意。   “我必杀你!”他宛如野兽般低吼一句。   同时,此人后方重甲骑兵也好似忽得命令般冲杀上前。   夕恒麾下将士见此,同样开始冲阵。   两军喊杀之声齐响震天,马蹄声响共鸣恍如地震。   双方军兵相撞之前,敌方武将先一步将地面踩得凹陷,以瞬步之势化成凡人看不清的身影,犹如老鹰向下掠食般飞快扑来。   那把断刃便是老鹰的巨爪,只是朝前伸着,便会令人感到浓郁威胁。   但在夕恒眼中,却也是不过尔尔。   她抬剑上挑弹开刀刃,正要反击,却见对方猛一转身,又踏起极快地轻功去了另一方向。   转瞬,又从侧边直直刺来。   夕恒半眯眼瞳,同样踏起轻功闪躲。   下一瞬,便见敌人身影飞快转移,单单一眨眼,就又到她身后刺来一剑——   纯论轻功身法,此人速度确实比她更快一线。   夕恒现在所用的轻功还是当年在红线剑院受红妙师姐所教,并没有什么附带什么特殊步法与内力催动,纯靠一身化劲来让速度增至极端。   而对方变换神诡莫测,明明表面看起来脚步是要踏去左方,却能以宛如太空步般、明明脚步是向前,实际却是向后撤去。   夕恒由此错料了几道攻势角度,剑刃未能将其断刃完全挡下,身上化劲被划开一道细缕。   同时,双方骑兵已经接战,并且都心有灵犀般为两名化劲武者让出大片空间。   骑兵只在两侧互相穿梭砍杀,喧嚷征战。   夕恒站在原地,攻击却可自四面八方来袭,旋身动剑不断接招之间,剑心忽地灵光一闪,寻得了足以致敌身死的破绽。   她投剑前去,对方既未阻挡也未闪躲,就这么直直接下——剑尖利处刺透颈间。   下一瞬,敌方所握的断剑也即将落于她腰间。   “舍生之剑?”夕恒凝住目光。   此剑几乎蕴藏着敌人的全部力气,隐隐将会击破护身化劲。   夕恒左手微抬捏指,一道耗费近千灵气的屏障护身之法挡在身前。   敌方剑刃由此卡住,她也随之转剑猛拉,将已经刺透其颈部的长剑划动,削断 了此人半个脖颈——   剑心发挥作用,敌方心神受创,难以化劲止血。   随着利刃拉下,只剩半个脖颈链接身躯的头颅摇曳,鲜血涌泉般喷洒而出。   直到此刻,敌人意识已经涣散不堪,身上化劲紊乱不堪。   但那把断剑,此刻依然在朝前施力。   夕恒眼瞳向下,只听玻璃震碎般的咔声响起。   上千灵气构成的护盾,仅受一剑就被击破。   一把断刀无法承载无比强劲的化劲,在攻破障碍时寸寸断裂。   最终,只剩下了刀柄,撞在了护体化劲。   但即便如此,刀柄也能于空中划出白痕,化劲受袭猛地震荡,几乎就被撕开。   夕恒运转丹田气血,再消耗了大量化劲,终于勉强挡下此剑。   见那道剑柄终于停顿,眼前消瘦身影也仰身倒在地上,她才呼出一口气。   “若没有炽灵天法的护盾,也许真会被换个重伤……会用舍生招数的家伙着实有点难对付。”   她现在算是亲身体会到,当初那些面对过她舍生之剑的武者们心中是何感受了。   大概就是在心里骂句疯子,然后尽上全力逃离或抵挡。   夕恒迈步向前,靠近已经倒地喷血,眼神涣散似是已经死去的敌人。   剑刃被两手反握,直直向下按去。   没了化劲阻拦,利刃刺透眉心穿透头颅,流畅非常。   迸发化劲在其颅内一搅,直到敌方整颗脑腔都陷入混沌,才将身体放松下来。   此人算是难以对付,与其纠缠这么些招式,又受了几招剑击,她体内化劲已经消耗半数。   她蹲下身子开始在这整片战场当中唯有的空旷地带摸尸。   断剑、剑鞘、衣裳……   此人只是穿着轻便劲装,腰间也没有挂着锦囊钱袋之类的杂物,似乎除了一身武艺与刀剑之外,别无他物。   夕恒只从对方心口,寻得了一片坚硬之物。   方才正是此物,挡下了她的一记越音之剑。   她本以为是以不知什么方式制作出的坚硬护心镜,但拿出一看,却是一块手掌大小的暗色鳞片。   “嗯?”夕恒左右翻看,又拿剑刃划了划、敲了敲。   即便以化劲捶过,鳞片表面仍不显半分裂纹,坚硬无比。   “北颜朦国军中虽然没有法术,却有着这种能挡下化劲武者全力攻击,远超凡俗武者的东西……”   “这种坚不可摧的鳞片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还是说这世上仍有一两只强大兽物,乃是颜朦人从那东西身上扒下来的?”她随意猜测了下,将此收起。   “战后审问一下俘虏好了。”   若是现在所抓到的俘虏并不知晓此物来历,等到之后俘虏到化劲时再问即可。   夕恒轻轻点头,重新站起,目光扫过周边乱战之景。   双方骑兵互相冲锋,如今几乎都已互相交杂在了一起,已经无法使用大范围的招式直接斩杀数百,不然必将误伤大量友军。   不过无妨。   她也可以一个个杀——   ……   此战骑兵对冲,两军皆杀得惨烈。   大赵军这边有着夕恒于四处游荡支援,形势还好,却也比起之前袭击大营时死伤惨重数倍。   无论怎样,她麾下重甲骑兵数量都比颜朦更少,装备方面难以抗衡,哪怕士气因己方武将占优而更显强大,骑兵互相冲撞之间也难以发挥军势力量,所以未能将双方死伤拉开较大差距。   直到夕恒加入这边战场,化做血影四处突袭斩杀,只寥寥两三分钟便杀近百人,才为大赵军争得了优势。   剑刃所过,即便敌人身穿重甲,仍会在金铁相撞的火光之间被切断头颅,滚落倒地。   双方的死伤随之拉开差距,直到敌军骑兵倒地半数,终于后撤溃逃。   夕恒这次没有命令将士紧追,不止因骑兵难追,她体内的化劲也在方才突袭斩杀敌骑时被消耗了个差不多。   对战步兵时,敌人大多时候会成阵列聚在一起,只要人数足够密集,招式又释放地足够完善,一击灭了上千也并非不可能。   而冲锋交战之后的骑兵却散乱异常,光是使用轻功抬剑击招破甲,每每都会消耗一定量的化劲。   哪怕她化劲完满,也不过只能杀五六百人。   现在杀上三百,就已经劲力不足。   夕恒遥遥望过了敌方溃逃之景,回眸过来环顾四周,却见周边地面除了敌人尸身之外,也有不少友方战死沙场。   碰到敌方精兵,这也是难免之事。   她没将其放在心上,只让手下士兵迅速清扫战场,堆起敌人尸体,再辨出友方尸身,传令远处营地当中勤务兵带工具就地掩埋。   片刻过后,阵亡数目粗略列出。   敌方战中死去千余人,我方却也有六百。   夕恒为友军亡者念诵了篇曾在道家方士咒经当中读过的往生咒,不论这咒文有没有用,当她这名有着神通法术的皇家帝姬念出,在其他士兵心中自然就有了不小的安慰效果。   一次次胜仗打下来,麾下将士对她的敬意愈发深厚。   到此刻,已经是无与伦比。   甚至不少人暗中认为帝姬乃是天上神女下凡,必将拯救如今大赵。   之后,夕恒命令副将带兵先回营休息,自己则留在战场上继续忙碌,烧尽敌方尸身化为灵石。   说来,颜朦国的骑兵精军确实是比寻常人的血肉素质更佳,明明只有千余尸身,其中大多还破损不堪并失血过多,却仍能填满几乎三颗灵石。   最近于敌军后方不断的争战,已将她的灵石的储量增加到二十枚。   收回灵石,扫了眼烈火当中已经变得极为枯瘦的敌军血肉,夕恒便领兵返回。   简单修整一日,化劲恢复后,她又几乎毫无停歇地带领骑兵前往了另一片敌军大营的所在。   可到了位置,所能见到的东西却只有片空荡的平地。   空地当中,只剩被扯烂的布料、熄灭的篝火与立式火把,还有被换下的破烂车轮与散在地上的小片粮草……   显然,这片大营在她来到之前,就已经尽快转移了阵地。   “……”夕恒扶额。   为了不走空,她追踪着营军撤离的踪迹追去,但奔走一个时辰,仍未能见踪迹变得清晰。   敌营大概是在听闻精锐的兵败消息后,拆除大帐连夜逃窜的,到如今已过一整日,不知已经到了何方。   她只得返回,去找其他敌营或粮道。   可几处奔走,仍然没能见到几个人影。   似乎,敌人已经完全放弃了刑州城周边的这大片区域。   “精兵落败之后就放弃了,不理会我了?”夕恒扶额。   敌军不想和她打,只绕着走,她短时间内还真没什么办法。   “颜朦没再聚集兵力前来讨伐,兴许是将战略重点转到了南部,等集中兵力攻下一城后,才会处理我这部军队……”   而现在,夕恒已经没有敌营与粮道的情报了。   想要继续如先前那般绕后侵略,还需派兵四处侦查,耗费大量时间。   现在不知敌方大军究竟是在何方,若不先做侦查直接冲进另一颜朦所占领地,说不定会被大军包围。   如今她所带之军已经取得了足够的功绩,先是破灭了多处粮道敌营,又救下了千余友军俘虏,最终还临阵斩了一名地方化劲、击溃精锐骑兵。   既然短时间内已无事做,那便做稳妥打算,先返回南方好了。   她于是下令:“回营吧。”   三日后,营地收起,七千大军沿着原路返回南方、回援磕州、齐名两地。   期间,夕恒收到了来自磕州城的战事情报:   大赵齐名城军部于黑龙潭与颜朦军相撞,已经开战,颜朦三部大军都正尽快赶往,赵万里将军也已领带全军前往支援。   请她速于黑龙潭参战。   …… 第一百一十一章、放火烧山   黑龙潭位于三山之间,临近数座大城,地势险峻。   名虽称潭,但其实际却是一条宽阔江河的分叉之处,江边的山岳靠岸位置立有两座较小城寨,分别名为寿水关与博水关,是大赵必须坚守之要地。   若是两道关卡皆被占下,敌军即可用水军南下侵袭夺掠,或派大军绕到我军后方、形成包围之势。   虽说颜朦作为北方大草原的游牧民族,根本没有多少船只水军,按常理来说应当无需担心这点。   但对方先前攻城时可是拿出了烟雾弹这般先进武器,说不定就此次开战,就在后方藏了一股水军,不得不防。   先前,夕恒正于北部的敌军后方征战之时,驻守齐名城的何节度使领兵出城巡视,手下侦察兵便见了一部颜朦军在黑龙潭地域周边扎营,似是对此地两处关卡虎视眈眈。   他于是领兵前来,却在途中被另一座敌方骑兵扰袭,待到真正抵达北部寿水关时敌方已经开始强力攻城,寿水关内寥寥一两千驻军,难以挡住有着上万敌方精兵的攻势。   但即便形势已弱,何节度使来到增援,仍是将敌军限制在了寿水关周边许久,以更为熟悉地形的优势,拦下敌部十数日。   但颜朦军的第二波大军很快抵达,似是已经下定决心占下黑龙潭。   敌军战力增长,原本也只是能勉强能够抵抗的何将军再难守关,只得领兵后撤,将寿水关相让。   首个关卡虽破,但后方另有一座更加易守难攻的营寨可以驻军防守。   到如今,两国军部主力都已齐聚在此,陷入了艰难的拉锯战中。   夕恒来到之时,敌军与大赵军正于山林山水间互相对峙。   两军隔着一道宽阔江水,遥遥可见。   但敌人已经拿下寿水,并占领了一座跨江大桥,大赵军不只要防范渡江而来的敌军,也必要注意北部山林方向,敌军可能过桥并穿越林地来袭。   大赵不愿陷入死守城关之势,已经向着山林各处派去了许多侦查部队。   大军也扎营在关卡之外,随时可以动用。   并凭借着在山林当中比之颜朦军更加丰富的作战经验、以小队枪盾、刀盾阵列,与敌抗衡。   现在夕恒也领带了近七千精兵来到战场,更是大赵再度扩张了几分优势。   她见到自家军部都还完整,未落败势,便觉得既然自己又领了精锐部队加入此战,想必可以反击得胜。   但之后,另外两名大将军,却是说了些不太好的消息——   颜朦三部大军已经齐聚黑水潭,如今战军总数可能已达十万之多。   而大赵北疆说是有十五万常胜大军,但其中可战、善战部分也不过只有五六万人。   其他兵员只经训练,少有上过战场,与大赵南方的府军州军也没太大差别。   要这些杂兵上战场,只有送死的份。   不止于此——边疆外的颜朦国内仍在组织军兵,随着时间推移,将有越来越多的敌军南下。   战得越久,敌军势力就将越大。   等到他们攻下黑水,也许就将大举南下,掠夺内地城池。   并且如今已经是入秋,越近冬日,防寒经验与装备也更加充足的颜朦民族越会占优。   博水关将军驻地当中,赵万里讲述着如今战况时,分析道:   “拖的时间越久越是不利……可麻烦就在敌军已经站稳脚跟,若着急大举进攻,只可能遭遇大败。”   “需要援军、钱粮、还需兵甲武装新军。”一旁面目更显苍老的何节度使简单道。   夕恒只旁静默地看着地图,思索着二十颗灵石能否放出一道较小些血海翻天之法。   但片刻后还是摇头,仅仅五分之一的灵气,怎么想都不够。   “最多,只能聚出几道有声势却无持续能力的血涌法术……”她默念道。   若是能用血海大法,她可像是当年灭杀天梁大军那般,将数万敌军卷入血海吞噬,也将整片黑水潭染成大片血色。   “援军……”赵万里叹气:   “我先前已向京城派去快马使者,可朝廷传回消息总是钱粮不便、局势不稳、要吾等继续坚守等待。”   夕恒忽地出声作问:“可是东南方黑暗天教已经造反?”   赵万里将目光落来,眼神复杂。   片刻之后,才点头说:   “不止如此,西方蛮人也已集结大军攻进,边缘城镇遭袭良多……京城四方匪盗也再聚声势、这其中似有东黄眉山参与……他们不愿直接下场,而扶持了这些山匪。”   “如此,我只需一千骑兵,回南可将其一一安定。”夕恒道。   “帝姬殿下如今不可离开,敌军之所以还能与我军继续僵持,也是与您先前连斩化劲做出的威势有关,倘若殿下一走失了威慑,又少一强大化劲在场,敌方必将大举进攻。”赵万里摇头:   “黑水潭一关若破,后果比南方几部乱军所造灾害更大。”   可我想搞点尸体血肉呀……夕恒想。   但对方所言无错,她若走了少了战力,此地必然更难坚守。   若想离城,必要先给敌军造成足够的重创才行。   但夕恒手上灵气又不足以做到这点……   目前来看,她似是已经僵在此地。   “只能慢慢和颜朦军互相消耗了么。”她自语。   黑水潭领地多是山地江水,没有多少能够集结大军列阵互相攻杀的宽阔地带。   两军在此僵持,一般不会迎来对阵冲杀的大决战,而是会分派部队互相袭击,慢慢消耗各自兵力。   “目前来看,只得等境内局势稳定,朝廷派兵援救……亦或者以奇兵奇策,冒险破敌。”赵万里说。   “可有奇策?”   “寻机以火攻破营、断桥烧山,可以阻敌。”他将桌面一颗红色旗子绕着地图,落向了敌军所占区域。   ……   几日后,入夜时分。   夕恒穿戴着完善轻甲,领带手下精兵五百离开黑水潭三座大山,侧绕百里,于后方山徒路险、少有人际之地慢慢攀爬向上。   众军将士踩着枯叶湿壤,手扶周边茂密树木,一步步在这根本无路的地方前进。   这队手下几乎全是明劲,各自都曾学过一点轻功,要他们在这山坡上快速奔走也不算困难,只是那样动静太大。   即便她此刻所绕到的位置已是相当偏僻,但毕竟还是敌军后方,依然有敌部巡视,若被发现便可能前功尽弃,必要谨慎行动。   夕恒身在最前,以绝佳的目力耳力环顾四周寻敌,在远边一高处山口发现了小部敌军。   那座哨岗只有寥寥几人。   是因茂密树冠与灌木遮蔽,才未发现大赵军。   但若继续向前摸索,队伍必会进入他们的视野。   既然必经之路上的敌人,夕恒便遮掩气息,于无声之间摸索向前。   脚步下,只有几片叶子的碾碎声。   不过多久,她便孤身绕过数百米距离,来到岗哨下方的悬崖峭壁。   一层三四米高的苍白直壁自然挡不住她,轻轻一踏便来到这座岗哨后方。   岗哨当中,空地上燃着一撮火堆,几名敌方小兵围在周边,以削尖树枝叉肉烧烤,树枝徐徐旋转,焰火上撩,奏出滋滋冒油之声。   几撮盐料洒下,与油水混合,便汇聚出肉料棉香。   几人士兵以颜朦民族稍显闷沉的语调互相闲聊说笑,时不时一同做出声响唱声。   “太阳织着一美丽地霞~万马奔腾都追赶着她……”   “伸手去摘那束花,一路坎坷在脚下~”   四名岗哨兵同唱,欢声不断。   一旁,夕恒就在敌人品用烤肉、降下警惕的时候快速突进。   身影一闪,拔剑接斩。   离她最近的两名敌军脑袋立即扬起,嘴里肉块却还未咽下。   她毫无迟疑再向前进,前头敌军怒喝一声,右手刚刚拔剑,胸口肋骨、心肺与后方脊梁都已经被红线削开。   断开的半身砸在火堆,夕恒为了不让对方作声惨叫,转剑再刺透了头颅。   三秒之内,四名哨岗身死。   夕恒面色淡然地返回自己队伍,带兵踩着湿土继续攀爬。   途中灭了五六个岗哨驻地,又斩了三支巡逻队伍,绕过这处山腰,遥遥可见敌军所占的寿水关。   关卡外的小片空地还设有大量驻军圆帐,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此地近水,简单火攻很可能会被大量敌军迅速扑灭。   火势必要足够庞大,范围足够辽阔,才能有所效果。   自高处愿望,隐隐又可见对岸山林起了战势。   为了配合她的偷袭,另外两名大将军正领军在正面做出声势,吸引敌将注意。   如今已经开战,山谷当中回荡有隐约喊杀声。   而她这边还需抓紧时间找好位置,于四方各地引起大火。   ……   天上阴云遮掩月色,夜色愈发浓郁。   夕恒穿越重重山林,途中一路刺杀,终于领兵到达了寿水关附近。   她先绕到最北侧敌军大营,无声间占下一座高处的小岗哨。   她留百人藏于此地准备袭击北营地,再带另外人数继续前去南部准备袭击另一边敌营。   如此重复数次,四座敌方大营旁都已有一阵随时听令点火突袭的轻兵布下。   夕恒领着最后一百人,暗中登上关卡城墙,无声无息地清理了一片墙上驻军,占据高点、下令让士兵拿出长弓,对准城关内部诸多房屋。   再以表面缠有浸油棉布、内裹少许火药,的燃烧箭矢搭在弓上。   山林对岸的战声愈发猛烈,颜朦军仍未发现她这一部队。   士兵将火箭点燃,拉弓上抬。   星星光点在这片岗哨当中接连显现。   等城中敌军注意到不对劲时,火箭已被接连放出,划过长空,命中木屋或者帐篷,迅速引燃周边。   火箭击在敌营,只需短短几秒,即可将那些干燥粗皮帐篷引燃。   火油若粘在杂兵马匹身上、也必要滚打好一阵子,才能将其灭掉。   顷刻间,敌方营寨烟焰蔽天,守军沸腾,四方高喊走水救火。   其他四支军部望见这边射箭,同时抬弓射箭、引燃四方各处大片敌营。   若非敌军本就在江边扎营,恐怕这就将立即溃败。   颜朦守军反应迅速,派了几阵巡卫朝投射火箭之处追来。   三度火箭射罢,夕恒带兵再回后方茂密山林,号令道:“砸!”   麾下士兵立即解下随身携带的火油壶,以火折子点燃浸油布条,直接砸向身边树木密集处。   火焰四溅,乱声随即再增几分。   焰影遮住人影,奔走的响声也被火灼之声掩下。   火烧山林,一时间将大地都映成红黄两色。   其他几部也抛下火油,四面林地皆燃起烈火,随即全速返回先前所定好的汇合之地。   途中,敌营守军也都怒吼着靠来。   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颗颗水桶大的火球——   这次领带五百踏白卫先锋前来,夕恒给他们每人手背上都划上了一道存有五单位灵气的火球法术。   为了这次奇袭,她足足用上了两颗半的灵石。   颜朦军害怕烈火,只要对他们放出火球,就会引得杂兵溃散,同时于周边再添大片火势。   哪怕颜朦的勇猛正军,见到火球也会愣神片刻。   再见了火焰爆炸将友方数人砸得血肉淋漓,心中战意便就消散。   几部较小的敌方巡卫守军,一靠近便被受火球砸溃。   即便较大的守军部队,受火球突袭后也会因忌惮缓下行速。   待到散在四方的火攻队伍重聚,夕恒扫过一遍,存活人数倒是比她所想象的更多。   她点了点头,以化劲之力再冲杀剿灭几阵追来的敌方守军,随即带兵返回。   火攻显然起了效果,自上而下望去可见敌营正被狂野灼烧的火红之色填满,大片大片帐篷陷进烈火,为火势再增几分。   山林树木尽成了燃料,烧焦树枝坠地, 将地面还未燃灼的缝隙一点点添补。   烈火犹如洪水猛兽,扩张的速度飞快。   不过两三分钟,那些被砸了火油火球的下方灌木从区域,已经成了大片的火海。   “如此,应当能勾消耗颜朦军大量兵力粮草,留在营中的马匹也会逃窜或被剧热灼烧而死……”   可惜这不能直接烧死太多敌兵,毕竟旁边就是一条大河,哪怕火势如何猛烈,只要跑到河边就能活命。   这一度袭击极为顺利,顺利到让夕恒都觉得有点奇怪。   颜朦军的化劲强者似乎都被派去了正面战场,无人留守。   如果有一名化劲或多个暗劲大成在场,她这次火攻都不会进行地如此顺利。   “士兵较少也就算了,毕竟守军巡卫都有编制,但为何不见武将呢?”   “难道颜朦国的武将已经不足?被我杀得差不多了?”她怀疑。   但,表面上看更像是敌方根本就没有任何防范。   “不该如此……颜朦军再如何粗莽都是军队,这些方面总要考虑,不然也成不了军。”   “除非他们根本不在意我来突袭……”   夕恒思索着,领兵原路返回。   回到半山腰绕行时,周边已经没了敌人的追兵。   从山腰返回山下,一途更是安静乃至寂静。   山谷当中,只有远边战声隐隐回荡。   她忽地蹙眉,想到一个可能。   随即,夕恒便将麾下士兵安排给随从副将,让对方继续领带军部,前去与大军汇合。   而自己,则踏起轻功加快行速度,直接绕过侧边的陡峭近路,踩着树枝如同夜中轻燕般迅速飞向远端战场。   她方才忽地想到,难道说军中出了奸细,颜朦人先前便就知晓了她会领军前来夜袭,所以趁她不在正面的这段时间直接以重军压向了博水关?   “不对……这种地势根本无法灵活转移重军。”她又摇头。   怎么想,已经缺失了两名化劲大将的颜朦军都难以在短时间内直接摧垮己方的数万大军。   那是与颜朦互相抗衡了近百年的大赵常胜军, 又不是一次骑兵冲锋即可击溃的内地军队。   按理来说,正面战场应该不会出问题。   但夕恒总觉得有些不对,片刻间却又说出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远处正遭烈火燃烧的寿水关越来越远。   她以轻功迅速踏水,渡过一片宽阔大江。   直到从茂密到遮盖视野的山林当中穿出,却忽地见了一片完全意料之外的情景。   如今的博水关,正如先前被她领兵点燃的寿水关一般,已有滔天烈火在其中疯狂燃灼。   熊熊烈火呼呼响动,到处都是周边守军的着火搬水之声。   但即便有人半身大的木桶,抬水一泼,也最多只能熄灭小片。   夕恒呆了下,轻功都停顿一瞬,落地时朝前踏了两步才找回均衡:   “……啥呀,这算是。”   过了会才理解:她发动奇袭将敌方所占的营寨烧了,但敌军却也同时引燃了大赵这边的关卡。   黑水潭两道关卡皆被破,这结果更加利好颜朦军,江域没了关卡防守,敌方只需足够的船只和水军,即可运兵南下。   少女歪了歪头,脚步也随之渐缓。   她只慢慢踩着江边湿泥土地,前去如今正着火营寨对面,两方大军交战之处。   如今,交战的喊杀之声已经逐渐落幕,回响在山林间的杂乱声响慢慢消散,敌军达成目的开始后撤。   等到夕恒来到战场时,战事已经落幕,士兵返回却见自己之前驻扎的营寨和下方营地,都已成了一片火海。   “……”   从战场返回的将士只剩了沉默,恐怕那边的颜朦军队也是如此。   夕恒来到军队前方,面对着两名目光古怪的大将军,摊了下手,无奈道:   “被换家了。”   “我已将北部的寿水关烧毁,但返回时,却见我们这也是一样。”   “……?”   何节度使毕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军,还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望了营寨巨火片刻,之后只说道:   “……撤军吧。”   “诶?”   “我军粮草本就已经不足,起火之后,兴许更是所剩无几。”对方说:“整理一番,便返回齐名驻守。”   “敌军同样遭了火攻,定要耗费时间重整军部与后勤物资……无论如何,此战之后战事都将渐缓,能有些喘息之时。”   他回望向远边天穹同样映着火光色彩的北方,随后朝身边的赵万里将军讲道:   “这段时日,必须催促朝廷运来粮草援军,才可与颜朦继续相战。”   一旁的赵万里将军也从眼前火势当中缓过神来,接话:   “我再写封文书送往,若仍不得回应,便亲自回京向陛下求援。”   夕恒多问了句:“能行么?”   “我身为陛下的叔父,哪怕因内地局势难带太多支援,也必能劝得援助。”   “少了可不行吧。”她摇头,想了想道:“换做我来吧。”   “帝姬殿下?”   “我亲自回京,必能带回足够的钱粮援军。”   朝廷正为黑暗天宗的造反所困扰,而她自信,只需给赤天神女写下一封书信,即可将其暂缓。   并且,她也有办法搞到钱粮。   ……………… 第一百一十二章、一缘一会   夕恒骑着高大壮实的赤鬃宝马,自北疆向南踩过悠长的官道。   快马期间只停歇数次,近十日后,才终于重见了京城城门前的高大崇楼。   城楼下九个门道大多排着遥遥长队,人群队列规整,比之当初所见的拥簇挤嚷,倒是秩序井然了些许。   崇楼下最中心的宽阔门道也已向外界敞开,不再只是朝廷贵族专用之路,只要附上银两尽可使用,只是入城费用比之其他需排队许多的小门更多。   夕恒穿着身将军轻甲,腰间又挂有武将官牌,守城小兵见了只会尊称将军,自然不会靠近收费。   随着缰绳轻挥,赤色大马加速,踩入城中白石铺成的宽广长路。   龙纹望柱竖在周边,路旁人群衣装鲜艳、车马骈阗。   她没有直接前去皇宫,而是沿着熟悉道路,先让马匹行去了内城的秦谢长巷。   来京城这一途间土尘仆仆,甚至遇了一场沙尘,她打算先找个酒楼旅馆暂住下来休息,至少先洗漱一番之后,再去皇宫见初晓。   至于要去哪处酒楼……自然是师妹的那座产业。   她之前就已想好,若是返回京城,要先拜访一番那位据说会一直等着她的小师妹。   马匹绕过几道街巷,再以官牌轻易到了内城。   洋洋洒洒地乘马踏入了相熟的秦谢长巷,夕恒抬头随意扫视起其中精致亭台楼阁、由青漆涂饰的雕楼画栋,层层叠叠的旗帜牌坊。   轻嗅到罗绮飘香,又听得身旁两侧传来新欢巧笑的柔媚声响。   她乘着战马、穿了身威武武将甲,刚进了这片繁华之地,就听得一连篇的邀声,挥手相迎。   刚踏进,夕恒就总有种自己好像什么大明星似的感觉。   她随口回应了下,四面又起波荡。   不少门前女子甚至因此摇手呼喊店内友伴,来一同看上几眼。   走到哪,耳边都总能听到‘将军、元帅’之类的悦声呼唤。   夕恒还算适应如此情景,但还是不愿特意在此久留,于是催动马匹慢慢加速。   奔马由快走变成慢跑,周边人声很快后挪。   途中街上,随意环顾之时,她看到了几个之前某一世曾见过面的熟悉身影。   如先前首次来到秦谢长巷时所见、身穿黄衣的迎客女子。   又如在某处有着外域风格装饰的较大楼阁当中,几名跳旋舞的胡姬。   夕恒记忆当中还有着这些人的身影。   之前称皇的那一世,她们便身在于此,如今也是同样。   轻笑之后,再绕过一片宽阔街巷,夕恒便到了目标的宽阔楼阁门前。   红墙绿瓦、飞檐斗拱、云纹鹤绘遍布墙面,匾额上刻有青翠如翡三个大字。   花满楼。   少女下马,牵着缰绳进向前去。   楼前侍卫见了,恭敬询问:“客官可是要入楼歇息?”   她只道:“颜红矶在此么?”   “阁下是家主友人?”侍卫试探着作问。   “我是她师姐。”   夕恒从腰间钱囊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颜家信物玉佩,随手抛给身前这眼熟侍卫:“将此物交于颜红矶或你们楼内管家,我在此等着。”   “阁下稍等。”侍卫见她气质非凡,即便没有手中带有颜字的玉佩也已相信,顺从答应。   他回楼片刻,便引出了那位头发苍灰、身穿锦缎的楼管家。   对方双手持着玉牌,见了夕恒之后立刻命令侍卫为贵客牵马,并恭敬地请她入楼:   “阁下请随我来。”   走过其中抄手游廊,踩在荷花湖上小巧的石桥时,夕恒作问道:“红矶今日不在?”   “家主今日还需迎接贵客,可能需得下午才可回楼。”楼管家讲。   来到花满楼的此刻,还只是上午。   “那便先准备一间房室,我会在京城逗留几日。”她说:“就以三楼的华胥间作为休息,侍女的话……春纤还在么?”   “我会安排……阁下曾经来过我楼?”楼管家呆愣片刻后问道。   “你就当是吧。”夕恒随意摆手。   对待她这位贵客,楼阁中人倒还算是有些效率,只在楼下坐了不过几分钟,那位身材较为娇小的春纤侍女便紧张兮兮地前来,领带夕恒入房。   春纤似乎还是首次被指名,做事相当谨慎认真,生怕惹得贵客不适。   夕恒见她这幅模样,反而觉得有趣。   要对方带自己下楼沐浴洗漱的途中,还调笑了几句。   以至于到浴房之后,热水气熏得她面庞都有些泛红。   春纤鼓着力气将那一身镶着甲片的武将轻装抬去清洗,之后又在木浴桶旁边为夕恒按摩手臂肩膀。   “客官,这个力度如何……”她弱声道。   夕恒只随意道:   “不错,都想将你带回去做自家贴身侍女了。”   “诶……啊?真的吗?”春纤慌张道。   ‘不错’两字,是假的。   凭春纤这种软软的力气,按在肩膀和手臂这种寻常地方,只会觉得有点痒。   不过,后面这段话却是真的。   少女轻笑了下:“你猜。”   “若是客官有此意愿,奴家也情愿随官人去……”侍女轻抿着唇,声音愈发细小。   “可惜如今时事形势不好。”夕恒却道:“几日过后我还需返回北疆战场,等下次来京城再做决定吧。”   春纤闷闷地嗯了一声,仔细按摩着肩膀没再多言。   添了三度热水,浴池中花香也已渐散。   不知过了多久,长途跋涉的疲惫终于渐消。   夕恒披上浴袍,简单系好腰间锦带,便重回房间。   侍女刚将一身轻甲洗涤完整,又跑过来给刚洗浴后的贵客端来今日午餐,忙前忙后好一段时间,才勉强空闲下来。   “诺,一起用餐吧?”夕恒给自己倒了杯花茶,捏了块糕点送在自己唇中,又以两指轻沾一块,向身旁娇小侍女的唇中送去。   春纤眨了眨眼,犹豫着微微张口。   糯嫩的糕点小块碰在宛如果冻般弹动的粉嫩唇瓣,被叩进去。   喂过了小侍女之后,夕恒慢慢品用着花茶,递去一封餐具。   看对方迟疑地捏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品用佳肴,她心神也随之放松。   ……   时间于无意识中徐徐抹过。   餐后夕恒在床上假寐了会,再睁开双眼,就已到了下午。   她揉了揉眼睛,徐徐送出一口气。   在战场上呆了那么久,倒是很长时间没能这么安稳地睡过一觉了。   今日睁眼所见的不再是粗糙大帐,而换做了摆置着各类精美装饰的酒楼室内,能嗅到微微醇香。   着实是比从战场上醒来,睁眼就要想着下一战怎么打时,要放松许多。   夕恒侧卧着轻声念了春纤两字,片刻却是没能听得回应,不由得疑惑地把脑袋也伸出被窝。   环顾了一圈室内,却没有发现春纤在哪。   “已经出去了么……”   她本来还想让对方来帮自己穿衣打扮一阵呢。   毕竟在战场呆了这么久,整理妆扮的能力说不定都有些退步了。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起床从衣架上摘下一身模样好似大家闺秀所穿的粉红裙衣,让层层布料落在自己纤薄的身材。   等穿戴好后,站在大镜之前看着自身模样,便见不到了身为武将的杀意,而换成了某种千金大小姐的气质。   “感觉和穿着战甲时差别好大。”她自语了下,又来到镜前仔细端详起自身妆容。   过了好一会,门外忽地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夕恒以为是春纤前来,便随意道:“进来吧。”   房门敞开一个轻轻的吱呀声,丝缕外界的明光透入室内,踏进了一个平稳些的脚步。   瞥去视线,却见来者并非春纤,而是另一位所念之人。   对方穿着由紫青两色为主、表面缝有繁多花鸟的罗裙尾摆摇曳,长袖稍垂、风姿卓越,面似芙蓉,净灰双眸明亮生情。   “红矶。”见了熟人,她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过了这么久,颜红矶那副好似常年居于闺中、初次外出的闪躲模样已经消失不见,而换做了大家闺秀的端庄与从容。   一进门,便给人种随和的亲人感。   “师姐,您总算前来,妾身可是等了一年半载了。”   好像,自称也换了。   虽说着总算二字,但她语气间却并无分毫怨意,只是轻笑。   好像,任什么事都能对她诉说似的。   “真的?”夕恒反问了下。   “师姐怎能怀疑师妹呢?近来许多夜中,妾身都常梦到你呢。”她说:“如今师姐的名号在京城大街小巷都有流传,已是闻名之人了。”   “时常听闻这些,我总想起你我当初在剑院中的日子,于是更添许多思念。”   若是曾经在红线剑院当中那般弱势气质的红矶,就算心里确实如此念想,应当也不会说出来。   红矶轻脚靠近,步调轻微自然,一举一动间总有种优雅气质自然散发。   “何种名号呢?”夕恒对此稍有一点兴致,自然接话。   对方已到她所坐着的椅后,十指柔荑落在她松软的双肩。   柔润触感与丝缕温意送来,倒是舒服。   “例如巾帼英雄呀。”红矶稍稍俯身,将柔声送入夕恒耳边:“当代天骄之首、护国将军、绝代风华。”   “前几个也就罢了。”夕恒透过镜面,注视在红矶面容:“最后一个称谓着实有些夸张了吧?”   “可妾身倒是并不觉得过誉。”红矶以两指捏过夕恒鬓角发缕,轻轻梳至耳后,作声:   “此世,也只有师姐能配上这四字称谓了。”   此人声息总有种能牵人心神感觉。   搭配上这幅可称绝美,找不出半分瑕疵的面容,就更是引人心动。   夕恒稍稍回首,不再从色调稍有变化的铜镜中看,落目在对方白皙的肌肤。   果然,这样近距离的话,便会更显生动。   颜红矶勾起嘴角眼帘稍动,灰宝石般透净的瞳眸落在夕恒面庞。   四目相对时,眼底似有柔情波荡。   夕恒也如轻铃般笑了下,右手稍稍上抬,碰在对方按在自己肩膀的五指。   红矶手部的触感倒是不错,既柔滑软嫩,又有些许骨感。   手指轻推,将对方稍合的五指张开。   让自己的手指,陷在对方指间。   “师姐……”红矶柔柔地吐露丝丝热息:“今日能来此见我,妾身实在欢欣。”   夕恒注目着对方瞳眸,看出这并非假话。   “回京之后,你所掌的家族生意,可还顺利?”她顺便作问。   如果仍有些麻烦,她不介意这一路顺便帮对方解决了。   “师姐不必担心,妾身有一好友助我平定了些许麻烦。”红矶也将十指相扣。   “好友……”夕恒回忆起之前一世所见,红矶与初晓并行的情景,随之便问道:“是赵初晓么?”   “……”   对方眨了眨眼,好似呆在了当场。   不过大家闺秀的教养还是让她轻咳一声掩下了心中惊讶没有外漏,只问道:“师姐如何知晓此事的呢?”   “猜的。”夕恒简单作答。   有着初晓这位早早登基称帝的好友,颜红矶在京城的生意想必能比之前一世更加顺利。   这么看,赵初晓登上皇位,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用处。   “真是瞒不过师姐呢。”颜红矶自然不信她是猜的,只以为夕恒是有着相当强的情报能力。   “妾身今日相迎的贵客便是初晓陛下,探望师姐之后仍需返回……等到入夜,我再回楼与师姐叙旧吧?”   她说到最后一段时,语气间又添了丝丝柔媚之意。   似乎这叙旧两字,并非只是字面意义,其中另藏有其他。   夕恒浅笑了下,也未表露自己心念。   只是四目相对之间,好似一切都不必要多言。   待到颜红矶将相扣的十指松开,退步鞠身正要离去,她忽地问道:   “初晓正在这楼中吗?”   对方脚步顿住,长睫毛眨巴眨巴。   迟疑数秒,她才道:“陛下她此刻正于三楼贵客厅中用下午茶。”   “三楼……也就是对面?”夕恒想了下。   红矶微微点头,语气忽然变得有点紧张:“难道……师姐要请见陛下?”   夕恒说是。   “还是别去为好……”她咽下口水,讲话愈发犹豫:“妾身总觉你们姐妹相见,可能,也许会有血光之灾。”   “怎会呢?我又不是滥杀之人。”   “……”但颜红矶身为入劲武者,总觉有杀气伴在夕恒身周。   “再说她毕竟是师妹的友人,就算想杀的时候我也会多斟酌一番的。”   红矶无言以对。   “安心,就算以后我与她必成夙敌,今天也不会动手。”   她这次回京又不是来抢皇位的,反而需要对方再稳坐一段时日。   至少,等她将颜朦敌军都击退再说。   “但陛下若见了师姐,可能会做些反应……”颜红矶抿着唇提出。   “如今皇宫当中不过只有两名化劲,能奈我何?”夕恒轻笑,起身道:“带我去见初晓吧。”   “啊,我?”对方莫名得想逃。   “嗯。”   不过片刻之后,红矶勉强还是克服了退意。   有她在中间,也许可能,可以令这两位皇家的殿下在短暂片刻……态度和缓一些。   “请师姐随我来。”她呼出一口气,以微颤的脚步朝后撤去。   方才来见夕恒时,她还算端庄大方,从容自如。   但短短几句之后,离开房间时就又变成了紧张兮兮的样子。   夕恒随在对方身后,行于雅观别致的酒楼长廊当中,随意扫着周边亮着微光的灯笼摇曳,只见远边两扇绘着青山的屏风之后的贵宾厅,距离越来越近。   廊道木板被两人踩出清响。   绕过稍有折叠的屏风,便清晰身听得不远处台上正有萧瑟与琴弦合鸣。   衣裳鲜艳的舞女做舞,下方厅中满堂桌椅之间,只坐有一人。   其身着淡紫衣裳,表面只零零散散垂了几条金丝,并未绘有分毫复杂纹样,秀发半扎,也未带有任何显贵装饰。   但即便如此,看其下意识间的习惯动作与所阐气质,仍能感到一身凌然贵气。   至于此人面容,则是与夕恒相似。   对方听闻脚步却并未转眸,只端着茶水静静欣赏着台上乐奏与舞姿。   颜红矶先一步加快脚步靠近过去,在其身边小声说了什么。   随即,对方便将手中茶水落桌,转头,便以眼眸落在了正靠近的身上。   “哈喽。”夕恒抬了下手,做出一副友善模样。   虽说初晓听不太懂,但也能感应到夕恒在打招呼,眼眸闪烁过后只是点头。   “许久不见了,皇姐。”她做出一副平淡样子。   “嗯。”夕恒淡然拉出一副椅子,与初晓坐在同一桌。   表面看起来,似乎只是熟悉的亲属会面。   但实际上,夕恒已经感到有一名化劲强者的气息在侧边的视野死角显露。   “多久了?十年?十二年……自从你当年失踪之后,便未曾再会,直至今日。”初晓先开始了叙旧:   “依稀记得当初,皇姐还是最为受宠的公主。”   “有这回事么?忘了。”   夕恒打了个哈气,向一旁伺候的侍女稍稍挥手,要对方也给自己送来茶水。   “自然,你自幼便天赋异禀,据说诞生之时,祖母梦见天神送一绯玉,绯玉又化为赤子从天而降,以为你是天上仙玉所化,所以宠爱有加。”   “哦?”夕恒还从未听过这一说法。   “相反,本宫却是备受冷漠。”初晓单手捏茶,苦笑道:“家母曾是浣衣宫女,因被先皇一眼相中才召为妾室,诞下我后便受冷落,我与母亲常年伴在宫中角落小院,衣食简朴,只有帝姬名号却无实质,直到我十岁那年对上了父皇所提一联,才终是有所好转。”   “当年之人,恐怕任谁都未曾想到,是我能坐上了这高位吧?”   “了不起。”夕恒并不吝啬自己的鼓掌。   一旁侍女端来茶水,她接下喝了口。   初晓又提起另一话题:“最近几年皇姐名声初显,还是因斩杀了方天德这名大赵的心腹大患,可之后近一年就没了消息,据说是去渡海寻仙,可曾寻得?”   夕恒做出放松的姿势,随意回答:“倒还真寻到了些仙踪,但此世间已经没了修仙之人,当年那所谓的仙山仙岛也都已经沉入海底。”   “真是可惜。”与夕恒模样相似的少女闭眸半叹。   不知究竟是在可惜夕恒没遇海难身死,还是可惜她没能跑去修仙不问世事。   “是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旁的颜红矶总觉眼前气氛不对。   她虽然也知道,这两名皇家的姐妹相见,气氛不怪才是最怪异的事情。   但这种表面平淡,暗中却隐约藏着杀机,好似下一瞬就将爆发的气氛才最令人坐立不安。   “夕恒皇姐今日来此,有何事呢?”初晓平淡问道:“是特意来杀我么?”   “怎会呢,我是来帮你的。”夕恒抿了口茶水,丝毫不顾不远处化劲随从的威势。   “帮?”初晓将指尖点在下巴,面露疑惑。   “我特意自北疆边境前来,是要助你解决国事,无论如何,这天下必不能拱手让他人。”   “北疆还可坚守多久?”初晓却问。   “敌军已破黑龙潭,只要水军足够即可运军南下掠夺,等他们整顿之后发起总攻,大赵北部大城都只能龟缩守城。”   初晓将注视夕恒的目光收回,看回桌面平稳摆置的茶水,又道:“西部、南部尽是如此,西蛮如今已破三城,黑暗天邪教更是占了衡州、永州、道州、金州四地,南方驻军根本无力,只剩京军可以一战,却也受匪贼牵制。”   “黑暗天宗的慈悲圣女是与我渡海的友人,我可写一封信件使其暂缓北进。”夕恒道:“至于京畿大匪,只需分派半数京军给我十日内即可击破……而西蛮攻城之法简陋,一年也攻不下几城,让西方城将坚守就是。”   “钱粮短缺,应当如何?”初晓目光闪烁,她发觉这位游离在外十数年的皇女,不知为何却也懂些国事。   夕恒只说了六个名字:   “前宰相蔡元、现宰李士美、御史中丞王祥符、知枢密院事朱循,检校太傅梁策功,谏议大夫李苑……全杀了抄家。”   “欸?”初晓一愣。   …… 第一百一十三章、意惹情牵   当一个个名字落在初晓耳边时,她就已隐约感到皇姐言语间的杀意。   夕恒所说的这六人,无一不是曾受朝中能臣愤慨、进谏要求将其贬职论罪的奸佞之辈。   民间称豺狼横道于朝廷,大多时候说的便是他们。   但此六人身份皆是不低,手下又多有徒子亲属于朝中做官任职,已经明摆着成了朝堂根基,若要将其除之,朝廷必然大伤元气。   如今国内已乱,若朝廷再因内部乱事难有作为,恐怕就是国之将亡之相。   ——至少,初晓先前是这么想的。   她近年扶持科举新人做官立派,并将太学院学士地位下放,便是为了牵制这些老臣手下官员派别,以新派对立从先皇时代留下的这些旧人。   如今已做出一定成果,等到之后这些奸臣的朝堂影响渐弱,便可对其一一定罪。   初晓所遵循的稳妥做法,便是如此。   但到现在她也明白,按如今国内局势,已是难以继续徐徐图之、   大赵东南西北四面皆敌,到处遍是匪寇,税务繁重导致人民难以安居乐业,但即便施下如此重税,国度却依然难以供给足够钱粮给各地军部。   最佳的办法确实如夕恒所言,将这些奸臣深藏在宅院当中、而不向外流通的金银财宝都搜刮出来,银两田地都充至国库。   这些职位极高的当道奸臣贪腐数十年,已不知吞了多少财宝。   到如今,却还像一头头恶兽般盯着金银不放,尽管库存已经堆满元宝,却还要吸百姓血汗来填充自己的贪念。   虽说,斩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会令朝堂根基不稳。   但若还不作为,整个大赵有没有都说不定了,还管什么根基。   “……”   想着想着,初晓逐渐觉得夕恒所言虽是极端,却也并非浮言虚论。   国度到如今态势,兴许需要的就是这种直来直去的办法,而非什么斟酌细算。   不过……   她说道:   “这几人虽是奸臣,但除了宰相李士美之外,也都并非不做实事者,又有诸多弟子身于朝中各地做官,若是动了必起怨声,致使朝廷停摆……若杀他们,不得以朝廷之名。”   “不必你来动手。”   夕恒早已是暗杀专家,对付这些家族护院最多只有暗劲的臣子家族简直易如反掌。   她讲道:“只需你拟定一份居于京城的臣子名单、住址给我,三日内可得分晓。”   她来时就已想好要如何动手,朝廷与北疆军所需的只是藏在家中的那些横财。   只这些人死了,并且由朝廷接手其财产即可。   也不必像她做皇帝时那般,直接以禁卫军,将这几人拖到朝堂上砍头。   “……如此可行?”   初晓虽知夕恒已是化劲武者,但仍不觉得她一人能做到这种事情。   “如此便可行。”夕恒道:   “等我作罢,你再派禁军或御带卫兵以调查凶手之名,前去搜刮财宝绢布粮食、地契房契等物。”   初晓选择相信,点头后又讲道:   “蔡元、王祥符、李士美三人皆是尸位误国之辈,可以直杀,但另外三人办有实事,本身家族又不在京城,可以缓些时日再斩。”   “不可。”   夕恒还记得那几人于朝堂之上的戏谑姿态。   正是这三人雇了黑凌刀主,自然不能放过。   来了京城,自然要见一次杀一次。   见不到,也要上门去杀。   “……”   初晓按了按太阳穴,藏着自己眼底的苦恼。   与夕恒四目相对一瞬,又掩下一声叹息。   这位身为化劲武者的强势皇姐突然前来,她实在拿不准要以何种态度面对。   不过,如今超脱她预期的事态发展已经太多,再多一个就多一个吧……   随着时间流逝,两名皇女的友好访问很快结束。   交流得很愉快。   ……   初入夜,夕恒准备万全,离开了颜家的花满楼。   她穿着不限制行动的简单武者黑衣,左手抓着长弓,且背着一簇箭矢,腰间锦袋当中塞有封封书贴。   遮蔽声息气息,以轻功跃在房檐之上,向着耗费时间所记下的、京城每个官员的府邸位置行去。   来到门前,长弓抬起,一根箭矢从后方取出,再自腰间拿出一封书贴,以箭头刺穿。   瞄准房门或者梁柱,指尖稍松,箭矢立即离弦而出,于咚声间刺在目标。   箭尾微颤,书贴微微摆动。   若有人拿下此封书贴,将其中纸张取出,即可清晰见得八字:   “顺民者生,逆民者亡。”   其下还有一道标注:   “黑暗天宗慈悲圣女。”   箭矢连带着书贴扎在门上,夕恒毫无迟疑地按照今日规划好的路线,前去下一家官员府邸。   这些京城官员大都居于内城,并集中在皇宫周边几片区域,无需不断东来西去,只需按照规划路线奔走即可。   “王祥符王家、京城蔡家……这几个府邸倒是挺大。”黑夜间,夕恒于行过片片区域,不断拉弓射箭,将刺杀预告钉死在对方房门。   至于其中人可否会将其认作是刺杀预告,又是否重视,就与她无关了。   她放出接近七十张书贴,是为起迷惑作用。   如果直接上去立即就灭了几家,说不定会引许多官员逃跑,致使朝堂政治紊乱。   而这些趾高气扬的朝廷高官,应当不会只因这一份简单书贴,便恐慌逃窜。   今天送出预告文书,明日再编造一番传言流传京城,说明哪日动手,动手之后便不再继续杀官……那么存留下的其他朝廷官员不会太过人心惶惶,反而会因自己苟全了性命而庆幸。   说不定还会因此威胁,在短时间内装模作样做个好官呢。   咚、   一封箭矢再落于门上。   夕恒旋即离开,换另一处房檐继续射箭。   ……   待到她返回,已是半夜。   秦谢长巷在入夜之后,却比白日更显繁华。   形状各异的灯笼与重叠招牌琳琅满目地悬挂吊坠,各处楼阁室内蜡烛火光微弱晃荡,隐约可以听闻女子的唱声欢声,琴瑟与笛声做伴和鸣,又有奇特的芳香袅袅。   从一片寂静的外界返回热闹的秦谢长巷,好似来到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就连房檐都更高且松散了许多,寻常武者不足以在这片地域屋顶飞掠。   夕恒遮掩着身形,如夜燕般穿梭于夜色之间,重回到花满楼旁。   从后方宽阔的院落入内,她放下弓矢包裹,再踩过红木阶梯登上三楼,推开房门。   室内窗户已闭,桌上燃着红烛摇曳,投来些许微光。   长案旁正坐着位女子,借着烛火整理着自身容貌。   不过即便不做太多装饰,她本身也是位少见的花容月貌之人——至少夕恒这么认为。   她已走过大江南北,又曾渡过崇洋,所见所闻已是不少。   但在她心目中,要论容颜相貌出众之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颜红矶了。   虽说如赤天神女、红妙师姐、甚至赵初晓等等女子,也都有些各自超出旁人美艳之处与各自气质。   但夕恒对赤天神女根本没有过什么感觉,师姐又不在身边许久、想念之心随之渐渐淡去,而看赵初晓的容颜时,就总有种自己好像在照镜子的感觉,更是平平淡淡。   最近面对颜红矶时,心中才隐隐有了些许波动。   为何会如此呢?   夕恒开门靠近时想了一会,但终究分析不出什么答案。   兴许心动这种事情,就是很莫名其妙的吧?   房中还有另一名模样较为娇小些的女子,正恭维着侍奉小姐整理发缕。   “春纤,你退下吧。”颜红矶道。   “是。”   侍女向正在门口的夕恒稍稍鞠身,轻脚离开室内。   颜红矶将鬓发收至耳后,回眸与初入室内的少女对视,眼角显有丝丝笑意:   “夕恒师姐,我,好看么?”她轻语道。   她安排过了种种事务之后,便留在室内等待夕恒,同时整理装扮,如今已经过了快要两个时辰。   如此精细专注打扮模样,为的只是此刻与师姐的会面。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夕恒张口念出一首诗句,也不管是否应景,便踩着轻缓脚步来到了对方身后。   颜红矶听出此诗描述,掩唇轻笑。   “师姐还是诗人呢?”   “当然。”夕恒抬动右手,的好似之前对方那般,落在肩头。   “师姐武艺绝顶,文采卓著,名声显赫……想必定能在史书之中留下名声。”颜红矶眸中有波光微闪:   “妾身能否伴着一同?就以‘有情之人’这四字作称。”   史书么……   夕恒却不只想落在史书上,她还想以自身得到永恒,亲自见证与参与所谓的历史。   不过此情此景之间,并不适合多想多念其他,只要顺应着对方所言就好。   “何种有情呢?”少女柔声作问。   红矶面庞微微泛红,可目光却未挪走。   “师姐想知道?”   “想知道。”   声音刚落,红矶便以指尖轻触着椅子扶手忽地站起。   脚尖侧踏,身子微转,便行云流水地将身子递在了对方身前。   肌肤隔着丝柔锦缎衣裳相触,温度随着略微的擦声蔓延。   随之,红矶左臂环在夕恒腰肢,上身前倾,越靠越近。   纤柔的右手五指上浮,碰在面颊。   眼眸稍闭,两片唇瓣点在眼前人的侧颜。   “师姐,我已等今日许久了。”她声音愈发柔润,在这不过两三厘米的极近距离,对夕恒吐露出热息:   “等你,许久了。”   红烛摇曳,映得两人周边影子变换。   指尖轻轻划下,丝丝柔润感点在脸颊。   紧接着,五指又向右划过颈间,穿过顺滑的发缕之下,托住脑后。   红矶让脚步再向前挪动分毫,低头使她们眉心相贴。   “说起来……师姐在外时候,也曾想我吗?”她问出自己的心声。   “想过很多呢。”   夕恒也伸手将双臂环在了对方纤细柔韧的腰间位置,再多收拢丝毫。   好似要将两人再拉近几分。   虽然已经足够近就是了……   大多衣裳相贴并传递两人互相的温度,将许多似有似无的东西都缠在一起。   “是想妾身的什么?哪里?”颜红矶再问。   “全部。”   昏暗房间当中,受烛火映出的倩影缠绵。   随着微微的扑声,一起倾去。   ……   翌日清晨,鸟儿于窗外脆鸣。   夕恒揉了揉还有些困意的脸蛋,稍稍眯起眼睛,便见窗户那边透进了些许光亮,整个室内不再只有烛火摇曳。   红烛也已熄灭,昨夜房中的靡靡氛围总算不见,只剩下空气间还弥漫着丝丝气息。   她掩着唇稍稍打了个哈气,把松软的被子再上抬了点掩住肩膀。   闭眸多休息了会,途中发觉到床上除了自己,还有个稍有差别的体香气息。   “嗯……”   夕恒这才想起,红矶师妹正与她同床,并未离开。   对方呼吸均匀平静,似是还要睡上许久。   昨夜,红矶师妹好像有些累过头了……   少女侧卧在床,就这么静静看着这幅几乎无暇的貌美睡颜。   片刻,下意识从被窝里伸出有点黏的手指,碰在对方鼻尖。   对方却仍保持着的均匀呼吸,一动不动。   她收回手指,又回想起昨夜之事,面庞微微泛红。   而她,好像也有点做过头了。   虽然知晓师妹曾得过大病,身体较差,但没想到做到一半的时候却忽地昏了过去。   用化劲为对方梳理了一下身体状况,才徐徐醒了过来。   不过也因此,没多久就停下来了。   “明明还没有几次呢。”夕恒以自己都难以听清的细声自语。   下一句话,更是直接藏在了心底。   “明明当初和师姐,就算一天一夜,也不会累过头来着……”   红妙师姐毕竟是暗劲武者,身体素质方面与她相当。   但红矶师妹自从入劲之后就没怎么修行,肌肉都已松软下来,身体不过只比寻常人更好一点罢了。   夕恒不小心用上了与师姐玩乐时的样子,导致红矶失神了一会,最后不得不草草了之。   虽然途中倒还是很有意趣,但……总会觉得不算完整。   少女嘟了嘟嘴,又闭眸休息了下。   不知过了五分钟还是一两刻,耳边传来了眼前人初醒的嗯唔声响。   夕恒也揉着眼睛醒来,睁眼却见红矶师妹正好像水獭一般捂着自己的脸蛋,把自己身子也收缩了几分。   “怎么了?”她下意识歪头,却是将自己的小脑袋往被子里更陷了几分。   “……” 红矶声音微弱:“妾身失礼了。。”   “唔?”夕恒不太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昨夜、那些……”红矶被双手捂住的面颊愈发泛红,张了张口只到处这两词,似乎也不肯多言。   少女眨了眨眼,虽然最终还是听不太懂,但还是说了声没关系。   颜红矶看出这点,捂住自己羞怯的脸蛋转去了另一边,看着刻有凤凰纹样的床边墙面,眼瞳摇晃颤动。   几秒后,她抿着唇轻咳几声岔开话题,开始以一些正经事来掩盖自身异样:   “师姐,昨日都放出了那些预告书贴吗?”   “嗯。”夕恒顺应着道。   “妾身也已遵师姐所言,让底下人流传出黑暗天宗的慈悲圣女已经来到京城、将用一夜屠杀奸臣的消息,师姐打算何时动手?”   将其这些正事时,她声音总算逐渐安定了些。   “三日后吧,再如何急迫,也要等这些消息发酵一段时日。”   “那接下来三日时间,师姐意欲如何?”红矶小声问道。   夕恒浅笑道:   “自然是陪我家的师妹啦。”   她在北疆战场打生打死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回京,总该好好放松一阵子。   ……   …… 第一百一十四章、有情无情   不过一两日,京城内城酒楼茶楼客栈、戏院瓦肆等行人流通之地,都逐渐流传起所谓的黑暗天宗慈悲圣女已至京城,将在近几日某夜为民铲除奸凶国贼的消息。   在人们眼里,这说法并非毫无来由,因为消息刚开始流传,便有人发现京城内几乎每家有名有姓的官员府邸门前都被插上了一根箭矢,且箭矢之上挂有印着黑暗天教蛇纹的帖子。   这类帖子内的文字也随时间流传出来:顺民者生,逆民者亡。   简单八字,便引起民间舆论汹涌。   各处楼台客栈皆对此大加探讨说道,即便不进里面消费,只在店外稍停脚步,便可听得有关此事的议论纷纭。   到了第二日,便无需花满楼底下打手党羽再刻意传播,消息已经开始自发流传,甚至于人们口耳相传之间,流出许多夸张说法。   例如结合了大黑暗天宗的教义,讲述慈悲圣女并非凡人,乃是黑暗天上使者。   她已经本人来到京城,对众多官员施下了神灵的术法诅咒。   正如那文书所述,受到箭矢刺在门廊的朝中高官,自此之后若是继续残民害理,就是身死之下场。   这些说法,在短时间内由平民口中流通至上层。   各大小官员表面上对其视而不见,最多不过嘲讽一番。   他们身为大赵高官,怎能被这种小道消息吓到。   但实际内心,却都不免有些惶恐。   消息并非空穴来风,那些箭矢与好似暗杀预告般的书贴也确实刺在了他们家门前。   所谓的慈悲圣女应当确实已经来了,只是不知她会在哪一日动手。   或许真如民间所说,他们如今已经被黑暗天教下了什么妖邪法术,再剥削民众就会身死。   片刻间,不少并非清廉的臣子,行为大多增了几分小心翼翼。   至于其中真正的巨奸权臣,却对此有着不同态度……   不过无论如何,夕恒接下来要做的事都不会变。   ……   花满楼。   她打着哈气从有些凌乱的床被上起身,随手抓了抓有些散乱的头发,顺手将其梳理在耳后。   “头发会不会有点长了?”她捏着头发搓了下,看到发尾微微泛白的样子,又随意撇开。   朝侧边扫了一眼,红矶已经比她先一步起床,穿好衣裳坐于梳妆台前打扮。   听到夕恒自语,师妹歪过头来仔细扫了眼:“不会,才刚垂在腰间呢。”   “总觉得好麻烦,以后要不要稍微剪短些?”夕恒在床上玩乐时候,时常不小心压住头发,导致兴致一时减弱。   “剪短?”颜红矶停下手里动作,眨了眨眼,不太理解。   在她观念当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男女都应当须着长发,最多只是修下边幅,头发若是短了就好似身上落了道明显伤疤,一般只有受刑之人才会削了头发,擅自剪断更是离经叛道之行。   不过……她这位师姐本就是独立不群的人就是了。   她轻轻摇头,即便不愿没有直言反对,只转移话题道:   “说来,前日相会时妾身便想问了,师姐发缕之间为何间断总有白色?莫非是心中愁事太多,以至愁成了白发?”   夕恒歪头,她自己倒觉得根本就没什么值得发愁的地方。   毕竟遇事,每每在发愁之前就已经想好该如何解决眼前问题了。   接着,只需按照自己一如既往直来直去的性情去做就是。   至于这丝丝白发,只是因使用血波之剑时,因割开手心汲取鲜血元气的损耗,表现在了身上。   “没有哦。”她又捏起一簇好似挑染了似的发尾,随意答道:“我觉得倒还挺好看的。”   “…是很特别。”师妹轻声道。   在这个时代,或许是挺特殊的……夕恒也觉得。   不知为何,她忽地回想起穿越之前的世界,于那个时代,这类发色也不算太过特别。   想着想着,便起身穿衣,敞开窗户望向外界种种。   街上行人纷纷,长衫摇曳,灯笼垂落伴着微风荡漾,明明已是白日,却仍剩不少亮着。   车马徐徐行过楼阁之前,熟人相间便互相抱拳作揖行礼,而后说说笑笑、同伴而行。   下方有着艺人拨弄琴弦,以黄莺似的脆声唱调诗句,配着清晨鸟儿鸣声,倒是悦耳。   这异世,好似她印象里的古代。   也许过上百年、几百年,也能发展为与她曾经所在的现代世界相同或者类似的程度吧?   那样的话,还能有些新鲜感。   “不过,要确保自己能活这么久才行。”夕恒轻声自语。   “师姐方才说什么?”身侧少女没太听清,歪头作问。   “没什么。”   ……   入夜。   夕恒正伸着胳膊,舒展筋骨。   这三日大多时候都在床上或是床边玩乐,搞的她身体只记了些奇怪的姿势。   今夜动手之前,还是要先恢复一下身体状态才行。   “嘿咻。”   落下抬脚的瑜伽动作,少女轻轻送出一口气,伸手将挂在一旁的劲装外衣也层层叠叠地套在身上。   剑刃挂回腰间,再另一把模样朴素些的飞剑,用灵石捏指念咒的在手背手臂绘了几道血纹火纹……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夕恒便离开房室,前往开阔的阳台。   直通外界的木门刚敞开,夜风便刮起她散乱的黑白长发。   夕恒捏起一条赤红头绳,为自己绑了个最为简单的高马尾。   发缕随风微摆,她也随之向前踩上阳台的厚实木栏。   接着,就这么顺着惯性与落势,于十数米高楼阁之上倾倒向下。   “今夜要杀的人可不少呢……”   她这几日也并非一直都待在与师妹的温柔乡中缠绵,在师妹打理家族生意而忙碌时,自己也抽空暗访过皇宫,找赵初晓询问官员的情报。   初晓毕竟是皇帝,对手下官员势力、力量,有过详细了解。   每个官员府邸当中可能存在的武者信息、基本都有记载。   夕恒随意扫过前面有关暗劲或暗劲大成的情报,目光落在化劲情报上方。   情报当中,不仅写有黑凌刀主的名谓,还有另外几个与她要杀官员稍有联系的化劲武者的信息。   无论是流言还是事实,都完整地记了下来。   例如,那个名为蔡元的老奸臣,身下就有一名被称为的武学奇才的子嗣,名为蔡均。   此人已失踪许久,但在十数年前就已是得过武状元的暗劲大成,只要还存活,应当就已是化劲。   夕恒则认为此人应该已经身死。   若对方还活着,之前那一世也不必等到黑凌刀主来刺杀她了。   至于另外一两个与朝中官员有关化劲武者,皆是有头无尾的民间流传,更无需在意。   就算有也无碍,夕恒在北疆战场争战这么久,已经明白自己在化劲武者当中也是强者。   再加上灵石法术飞剑,即便同时对上两名化劲,她也自信能将击溃,最多只是难以将其追杀致死罢了。   除了探查目标情报之外,她还去了京城的琴韵轩店铺,找杀手组织‘血子’再买了一份她们所有的高官情报,并邀请四名血子杀手与她一起前去暗杀,负责处理趁乱慌逃的奸臣贪官。   只可惜,即便这种修剪细枝末节的功夫,即便她是同修血线剑之人,血子也不给打个折扣。   夕恒不愿付几千两银子的费用雇佣,最终展示了一道血波剑法,声称自己便是由此成就了化劲,并答应事成之后会将这几招剑术教授,才总算是免去了费用。   ……   夕恒从高台落下 ,脚步无声点地,轻缓前走。   途中,路过了一家颇有秦谢长巷风格的服饰装饰店。   即便快要入冬,这里也不卖棉衣厚衣,只是陈列着许多撩人的、如胡姬衣物那般多有种种美艳装饰,但其主体布料却是短缺,较难遮掩全身的衣着。   进店第一眼就看到了许多开叉都已到了腰部的裙装,她下意识想了想红矶师妹穿上这类衣裳的模样。   “还有正事呢……”摇了摇头,夕恒走到一旁陈列有各种装饰与面纱面具的柜台前。   因前来秦谢长巷之人大多是京城内的高官富商子女,不少人互相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当有不愿被认出之时,这些面纱面具就可以派上用场。   又因都是卖给贵家子女,于是都做的相当精致漂亮。   夕恒从中挑选了一件绘有红纹的半脸白面具,轻易向柜台甩去几两银子便离开此地。   面具遮住眼眸,踏动轻功,踩在房檐。   化成夜中燕影,行去朝中官员所居的区域。   通过研究地图情报,她已想好先杀哪个后杀哪个,也早已决定好是要只杀一人,还是屠其一族。   最终选定的是后者——这样也利于之后禁军搜刮钱粮财物时,不会受奸臣家族中人以所存能量与关系阻碍拦截。   她今日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就是钱粮,有钱粮才能继续维持四面军部作战,守护边疆城池与百姓万民。   要将这些国财从这些大家族手底下掏出来,光靠话语讲道理可不行。   这些以剥削民众、贪污国本来维持自身富裕的权臣家族,可不会因一席话语而感激涕零,自愿地将数十年来贪得财产取出,供给国家。   必要用腥风血雨洗上一遍才有可能做到。   ……   不过多久,夕恒便来到了第一个目标门前。   此为六大奸臣当中,势力最弱的谏议大夫李苑所居之地。   这方家院并非李苑主家,不过即便如此、庭院规模也比一般的内城家族更为宽阔,门厅宽大,隐隐可听闻其中仍有人声。   门前立着两名壮硕守卫,他们刚听得细声扭头,下一瞬便一道血钉剑气轻易穿透颅骨,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身死倒地。   夕恒自暗中逐渐现身,身侧同时隐约浮现出了几个穿着黑红衣物,戴着面纱,身体亭亭的女子身影。   这是驻于京城的血子组织中的四人,实力均为暗劲。   虽然这点还不足以助力夕恒正面对敌化劲强者,但涌来斩杀一些趁乱慌逃之人,还是可以放心的。   “早就在等我了么?”   这组织倒还是挺敬业的。   “亥时已至,你来晚了。”一个好似幽灵般的柔声飘到耳边。   “总该穿衣打扮一下嘛。”夕恒找了个迟到借口,另道:   “既然晚了几分钟,第一家就杀快些好了。”   “对了,记得寻常穿粗糙布衣的孱弱杂役可以放了,要杀的是此地家族中人,你们应当可以辨出气质。”   “还有,若是你们突发善心——不晓得你们这些杀手刺客还有没有这东西,该放了也放了就是。”   说出这条,是因夕恒自己也并非无情之人,若是见人不太愿意杀,就会顺着性子放了。   毕竟她今日目的并非灭人满门,屠净九族,而是为之后的抄家搜刮创造一定条件,不必非要全杀。   四名血子听闻之后静默不语,只是转身面对眼前族地,于无声间缓缓拔剑。   前头的李家是奸贼势力最弱的一家,以两份情报来看,其中不过只有一两个暗劲护院,不足为虑。   拿做几日未见血的练手之处,再好不过。   说罢,夕恒轻描淡写地走上前,甩了个剑花再挥出挑剑,红线波荡斩碎门锁,院门顿时大开。   下一刻,她踏起轻功,化作血影奔向正燃着烛火的家院主屋。   后方血子中人紧随其后,朝着烛光亮处,声息响处掠杀之。   红影突入室内,其中人员还来不及惊叫,脑袋便已高高抛起,猩血肆意喷洒,打湿窗棱硬纸,点点红色如梅花般缀上。   清扫过这片,便再前去另一处屋舍。   几番轮转下来,却只碰到一个明劲大成武者前来防守。   简单一招无需劲力的防守反击将其心脏刺穿后,夕恒任由对方痛呼出声,又多在原地等了一会,也不见其他武者前来。   “奇怪……”   她随即跃到高处环顾四周,也没见到这院中有什么尊贵之人正受护院拥簇保护着逃离。   “那叫李苑的家伙好像不在,莫非真被一道书贴吓到,不敢留在家族,而找了别的地方藏匿?”   “那就先随便杀上一些吧,等他之后现身再补上。”夕恒想。   几分钟后,此地之人逃得逃死的死,整座原本声音嘈杂的家族,已成了一片空旷与寂静之地。   地面散着诸多鲜血尸身,坠成一朵朵红色血泊。   院中高阁楼台边角挂着的灯笼还散有红光,映在尸身、血泊与一旁石潭树木之上,衬地此地好似鬼域。   制造出如此灭族之景后,夕恒以尸身表面的布料擦拭剑刃时,忽听得旁边有条深黑色的大狗狂吠。   她以满带杀意的赤红瞳子瞥去一眼,那只有着一米多高、身躯壮硕的大狗顿时止住狺吠,趴下发出呜呜低鸣。   夕恒靠近过去,揉了揉这只浑身颤抖的小狗脑袋,回头再扫了眼旁边,见四名血子杀手也都已作罢了她们的分内事,便起身道:   “走吧,下一家。”夕恒说罢,踏起轻功远去。   她就不信,这六大奸臣都会被一封书贴与传言吓破了胆,没一个敢与她正面作战的。   整座家族当中,只留下那头黑色大狗在地上撑起四肢,左右转身晃头,在这寂寥的院中颤巍巍地慢走。   ……   在第二家朱家,夕恒倒总算是遇到了点像样的反抗。   这片家院的楼阁之上设有家族侍卫弓兵,见她破门而入,整座楼台立即变做了箭塔,下方又有一名暗劲大成武者、领带三名寻常暗劲与十数明劲大成一同护着家族院落。   夕恒上前一剑摧垮箭塔,正面以剑招摧枯拉朽般斩杀数名暗劲。   冲到敌人家族主屋,甚至有已经能成阵的家族私兵出现,持着矛盾抵挡。   练习私兵乃是大罪,更何况这是京城,若被陛下知晓,任谁都保不住这一族。   但随着暗劲都被杀,他们实在不得不拿出所有力量。   不过对于已经与颜朦大军对战许久的夕恒而言,这种小兵根本就无需顾忌,随手斩出一道剑气掠过,哪怕覆了层铁皮的大盾也能直接削断。   这一家族所竭尽努力做出的防御模样,在她眼里也不过只是个草台班子。   只要震出威势杀意,其中大多人都将心生退意,再用剑气杀上一片,立即就有溃散之徒。   溃逃者引得整个守军起了连锁反应,大片侍从还未接战都已慌逃。   不过两三分钟分钟,便不再遇任何抵挡。   杀到中途,便见得了一个熟悉的官员模样。   对方穿着身不合肥胖身躯的甲胄,手里抓着一把长柄大刀,从家族主屋之下现身,正是此途目标之一的知枢密院事朱循。   他好似已长久未曾动武,即便能看出其有些习过武的痕迹,却是动作僵硬,脚步不稳,只努力做着威势一步步行向前来。   “昨日听闻时,老夫还不相信没想到所谓的慈悲圣女竟真是你……”他抵抗着漫天杀气,沉声讲道:   “帝姬殿下。”   夕恒歪了歪头,她记得自己带着面具的,怎么就被认出了。   “你们这群老东西的情报网还不赖嘛,怪不得上一家已经逃了。”她摘了面具,啧声道:   “那你为何不逃?”   “逃又能逃到哪去?只是没想到,陛下竟真会对老夫动手罢了。”对方说罢,目光环绕四边诸多尸身,轻声作叹:   “吾乃初晓陛下外戚舅父,她幼年时,只我最为关照她母女二人,却未曾想外甥女称帝之后,却要老夫却落得如此下场,果真是传闻所说……帝王无情。”   “……”   夕恒听闻迟疑了一瞬,而后又听此人问道:   “你之后又要去杀何人?”   “蔡元、李士美、王祥符,梁策功。”她熟练地讲出这几个姓名。   “蔡元家中,正有一佛家高人拜访,其实力深不可测,而梁策功花费黄金请了化劲武者黑凌刀主护身……你可能杀之?”   听闻黑凌刀主四字,夕恒杀心便忽地更增了几分,回道:“我必杀之。”   “那好!莫要令我黄泉路上孤身一人!”   对方说罢,即刻挥起手里长柄大刀,朝她冲来——   …… 第一百一十五章、来者何人   嗡——   夕恒见敌前来,手腕轻转,剑尖稳稳前指,颤出声响。   敌方长柄大刀高举,一瞬便如雷霆般呼啸即落。   她脚尖一点,身影随着全身化劲奔腾,向前忽闪。   红影眨眼掠至持刀者身后,大刀坠地,她的剑也随之削断了敌人脖颈。   剑花轻易甩动,后方鲜血在嗤声间的朝外喷洒。   溅在地面,再染上一条猩红色彩。   身后那人也朝前倾去。   他以最后的力气撑着身躯几秒不倒,被割断的喉咙里发出最后的丝丝气声,却是模糊无比,听不清是说什么。   当她将剑入鞘,对方倒地再无生息。   一刀解决了这名身材臃肿、好似已有十数年没真正动过手的贪官奸臣后,夕恒回眸看去,只见此地整个家族,已经是一片寂静。   周边散着血腥气味,其中族人大都已被她雇佣的血子杀手解决。   人们逃的逃散的散,几处房屋着火,惶恐间也无人问津。   夕恒扫去一眼,见失火之处只是马厩与鸡舍,与主屋相隔甚远,应当不会将整片家族驻地烧成一片灰烬,便没怎么去管。   如果烧到主屋,她也许还真要想些办法扑灭。   这一贪官家族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之后禁卫军搜刮抄家之时,应当会将此处地产房屋都收回朝廷。   朝廷虽然如今是以赵初晓为首,但等夕恒成了皇帝之后,都是她的东西了。   若是在眼前生生烧没了,多少还是会有点惋惜。   将这片朱家族地中族人处理地差不多之后,她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先环绕了一圈,有意识地注意了下灯笼蜡烛之类的火源,再扫了眼粮仓是否安全,才终于踏步离开。   四名血子的黑影伴在夕恒所化的红影之后,立即又向梁策功梁家的族地行去。   朱家与梁家这两处族地距离不远,以化劲武者的轻功不过几分钟便至。   途中,夕恒心里杀意愈发浓重。   每用轻功在房檐踩出一步,心里就会想起之前那一世,自己于皇宫中与黑凌刀主首次交战情景。   当时,那家伙根本丝毫不讲武德,以化劲武者的实力碾压朝中几名暗劲,毫无廉耻。   夕恒虽然经常如此对别人,但完全不可接受自己也受如此对待,这一世必要报仇才行。   虽然对于黑凌刀主来说,他根本就不知之前的恩怨种种,也不晓得是在什么地方惹到了她。   但夕恒可不管这些。   今日,正巧听得了黑凌刀主的名字,对方正巧是在护着她所要杀的人,而她又正巧抓着把剑——一切都恰到好处。   似乎不过多久,就能见到黑凌刀主无发无须无眉的圆滚脑袋,被她的剑砍下来。   夕恒轻轻勾起嘴角,随着杀心渐起,体内气血引得瞳中红意愈发明显。   逐渐,远端亮着些许灯火的房屋集群,那所谓的梁家府邸,已经越拉越近。   少女多用劲力踏碎几块屋上青瓦,速度再增一层。   遥遥飞掠数十米,脚步落在梁家府邸的宽阔大门与绵长院墙之前。   朝两侧看去,几乎望不到这片院墙的边际,这片族地不知究竟有多么宽阔。   梁家府邸门前立着的四名持着包铁木棍的粗壮侍卫,听得夕恒毫不遮掩的落地声,巡视望来。   “什么人!”他们见了黑暗当中走出一身影,旋即喊道。   “我现在想杀的人,并非你等。”夕恒肆意散开一身浓郁杀气:“给你们三秒,不逃便死。”   “一。”她声音平淡,好似只是闲聊。   但猛烈的杀意伴着那不似凡人的泛红瞳眸,就已经足够令人惶恐。   门前侍卫遇了杀气,便有深沉的冷意爬上脊梁,下意识朝后退步。   后方一个身材虽壮,胆子却小的守卫在犹豫一秒之后,立即迈步退去侧边。   周边另外三人见了,其中两人伴随着一同后退,另一人似是门卫队长,放言怒喝了那胆小者的名谓,让其滚回来。   几秒间,四人所显姿态各有不同。   夕恒没怎么在意,心里只想着要如何杀黑凌刀主。   数到一时,走上前去。   三人已逃,一人未逃,那便死一人。   手中剑光寒芒一闪,脚步轻踏,一剑封喉。   守门之人再难出声,支支吾吾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咯声,随即双手捂着脖颈跪地倒下。   她踏过眼前仍抽搐着的倒地之人,抬起右腿鼓起劲力,猛地朝前一踏。   轰声间,眼前厚实宽大的红门中央,顿时破开一个两人宽大的洞口。   无数木屑木块四溅,朝后宛如爆炸般喷出。   轰响犹如雷震,必然催醒周边千米诸多沉睡之人。   夕恒毫无顾忌地破门而入,丝毫不遮掩自身模样,踏步前行。   躁动声显然惊起了梁家内部一片混乱,烛火摇曳之间顿时有诸多外院仆从抓着油灯灯笼奔出。   不过他们刚出房门还未看清什么,就感到一身冷意袭向全身。   顿时有妇人以沙哑声尖叫起遇鬼了三字,带着一群丫鬟忽地逃向内院。   男仆从听闻,也大多向后撤去。   只有几个胆大的,还敢把油灯前伸,才得以看清前头身影的模样。   夕恒满身缀血,面带苍白面具,发缕泛白,剑上滴血。   无论如何看,都不像什么寻常人。   高矮胖瘦不一的仆从们又记起方才所听的鬼字,额头冒出冷汗,内心愈发惶恐难抑,最终丢下灯笼油灯,颤声呼喊着‘别过来’,转身向后逃离。   满心杀意少女见到灯烛油火坠地,啧了一声,抬剑便直接斩了这几个乱丢油灯的家伙。   “有没有点消防意识呀。”她甩了个剑花,俯身把油灯拾起遥遥丢向空旷庭院,任由火油溅在土壤之上慢慢烧没。   接着,夕恒跟在逃窜的仆役身后,绕过影壁、西厢房、踏过垂花门,来到了一片更为宽阔的中部庭院。   中院并没有前院那般空旷寂静。   反而,其周边道路两侧满挂着灯笼,石潭旁的宽阔木亭当中,又正设有一桌盛宴。   男男女女身影坐于亭中,方才还欢声笑语地互相应和,可此刻听了轰声,又见了仆从奔来,便都已放下手里碗筷餐食,望来骚乱之处。   “挺热闹呢?”夕恒闻到餐食香气,稍稍抬手,便见亭中正坐着诸多衣锦华贵之人、显然大都是这一家族主家之人。   “在开家族聚会么?我也来参与一下可好?”   那边聚餐之人不再言语,只是互相交换了一番眼神。   “……”   片刻静默之后,其中有一人站起,朝她抱拳作揖。   “恭迎慈悲圣女,我等小家院落正于中秋团聚做宴,不知是吹得了哪方福气招来阁下的呢?”此人面目和善,看似忠厚老实。   但夕恒认得这人,他便是之前一世找来黑凌刀主刺杀她这位皇帝的主导者——梁策功。   看到这幅谄媚的熟悉面容,杀心随之自起。   “废话少说,黑凌刀主何在?”夕恒没去回应对方奉承讨好之语,只直言问道。   她来此虽然本意是杀一遍梁家,但听闻了黑凌刀主就在此,立即就把目标放在了此人身上。   就算梁家趁机逃走一些也无所谓,她今日必要先杀仇人。   “哦?圣女阁下竟知刀主在此,可是因得知了我梁家将与刀主定下婚约,所以特意前来祝贺?”   夕恒听过,只是嘲讽道:   “那个浑身发白、好像脱毛猴子似的怪物,还会有人想同它立婚约?不觉得恶心么?”   此言一出,她便感到了几股带着杀意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她稍稍转身,反朝着目光来源震出气势。   后方,四名血子杀手也从黑暗当中显出,伴在夕恒身侧。   “……血线剑?”一个低声从那亭中传出。   盛满山珍海味的圆桌周边,站起了三名身材宽阔的黑袍人。   “没想到啊,大名鼎鼎的慈悲圣女竟是一血线剑武者……你们血线剑残余门人蛰伏如此之久,近些年先是刺杀皇帝,而后又建立邪派宗门肆虐东南,野心着实甚大。”   夕恒倒是没怎么想过,这些武林中人见了她,会有这种想法。   不过,她现在将眼前说话者斩了。   剑刃稍稍上抬,对准了那边的黑袍人。   “不过今日,就该到头了。”   那黑袍人从亭下走出,将头上兜帽推开,露出其中多有皱纹、无眉无发无须的头颅。   同时,也自背后拉出了他那把刃口上留有无数密麻凹痕的粗糙朴刀,从亭下走出。   “就凭你?”夕恒冷呵道:“不过一欺师灭祖,又用上十数年之力才堪堪成了化劲的愚笨之人,还想杀我?”   黑凌刀主显然是被此语激起了丝丝怒意,语气更加冷漠几分:   “都已有十数年过去,江湖却还在传这无聊的过往之事?是谁告诉你的?”   “自然是你家师傅亲自托梦,求我今日必要斩了你这不孝徒弟。”对于激怒黑凌刀主这回事,夕恒倒是相当有兴致。   看着这名仇敌急扯白脸的样子,比直接砍了对方脑袋更有意思。   黑凌刀主死死咬牙,即便知晓夕恒只是刻意激怒,却也不免升起怒火:   “你这小娃怎知吾当初苦痛!若非那一恶师,以吾之天资绝不必走至今日如此地步!本尊也不必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我——”   “我要你死!”   他说罢,忽地挥刀。   但黑凌刀主并非斩出刀气袭向夕恒,而是朝身侧挥刀,将厚重粗糙的朴刀落向身边与他同伴的黑袍人。   刀身拍在旁人身上,好似有着吸力般紧紧贴住。   化劲奔涌,满是伤痕的朴刀表面立即泛起黑气波荡。   一阵古怪的阴冷之意,于长刀所在之处泛开   少女半眯眼瞳,她看出那丝丝黑气之后似是藏着古怪,只是盯着就使人身心发寒。   后方,梁家家主忽地抬手。   侧边家仆与护卫听令,将被一湿润麻布所紧贴着、好似方形石桌般的东西显出。   其中所裹,却是一块巨大坚冰!   “来!”黑凌刀主低喝一声。   梁家护卫猛一脚踢向坚冰,冰块轱辘轱辘划过地面,其强大惯性被黑凌刀主一手拦下。   朴刀旋即刺入冰中,再拔出时,其上黑气显得愈发浓郁。   夕恒随之认出,这黑气并非化劲所化,而是阴寒之气——   人体内的阴气裹上外界寒气,再由使刀者以化劲接纳融合,不知究竟有何作用。   当初那一世,黑凌刀主只用过带着冷意黑风,未曾动用过这种需要坚冰才可动用的阴寒之气。   此世的黑凌刀主,兴许会比曾经更强一些。   不过,她无所谓。   敌人再怎样,也不过只是个强度一般的化劲。   哪怕再多来一个黑凌刀主,她也能将其杀之。   于是,夕恒甚至不屑地给了对方一定的准备时间,顺便讲了句:   “希望你不会让我扫兴。”   黑凌刀主因此更是怒意纵声,满脸皱纹扭曲,吼道:“狂妄之徒!接招——”   对方长刀猛转,裹着森森冷意的黑风旋即卷起,顷刻间便落出一地细微霜痕。   黑风击出时经过一颗院中树木,更是将其枝叶冻僵。   夕恒轻易转剑,聚起化劲崩出剑风。   当年她未能完全挡下敌方的刀风,还让自己身上平添了几道剑痕。   而现在,迸发出的化劲已经足以瞬间压过袭来的黑风与寒气。   两道剑风刀风呼啸相撞,砸出嘭声空气震荡,树叶与天上飞鸟纷纷坠地。   树叶落下,或是被夕恒崩剑撕裂,或被阴寒之气结成僵硬冰片。   崩剑剑风压过敌方,致使黑凌刀主无意识地退后几步。   夕恒先斩出一道红线剑气扩大优势,接着旋即踏步奔进。   黑凌刀主咬牙压下朴刀斩碎剑气,旋即猛挥大刀朝她砸来。   但在夕恒眼里这一刀异常地慢,简单挪步躲过,便转剑直刺敌人腹部。   锵——   利刃本应当与血肉相击,却造出了一阵刀兵相撞的脆鸣。   夕恒略感疑惑,右手一颤迸发化劲,将此剑所袭范围扩张敌人整个上半身。   化劲立即破开对方上身衣着,将黑袍撕成无数破烂布条肆意飘散,有的仍挂在身上,有的则好似花瓣般肆意飘散。   布料破开,显出了敌人身体表奇异,正有一层白冰裹在对方胸间、手臂与腹部。   剑刃打在上面只流出一道痕迹,难以破开。   不过夕恒早就已遇到过不少奇特的护身之法,对此虽感奇异,却并不放在心上。   剑心催动,正欲反击的黑凌刀主意识消失一瞬。   夕恒抬脚一踢,便将其击退了十数米,砸在院中一座石桌棋盘之上。   轰声间,人体血肉竟如铁球般将大石头砸得粉碎。   碎石飞溅,烟雾四起。   她再做追击,以杜鹃泣血之势击向敌人未受坚冰所护的脖颈。   烟尘当中,黑凌刀主尽快恢复了意识抬刀挡下此击,面目狰狞地再做反攻。   夕恒毫无畏惧地近身向前,弹开敌人朴刀,再趁敌人未能来得及调整身姿不便闪躲一刻,直接以磅礴化劲转为巨大劲力,抵剑压向劲敌。   虽说敌方成就化劲许久,而她还不过一年。   但如此硬拼劲力,却仍是她更占优势。   巨力压下,半个身子都已经陷入石桌当中的黑凌刀主无可闪躲,只得咬牙以双手抵着朴刀阻挡。   可压倒性的纯粹力量根本难以挡下,两臂颤抖之间,利刃一寸寸破开护体化劲,朝着他那颗圆秃的脑袋压去。   夕恒刻意放慢了速度,只盯着对方愈发扭曲狰狞的面容。   随着利刃压进脑袋皮肉,割出血痕,对方眼瞳当中显出丝丝绝望。   她也由此,产生了大仇得报的清爽感觉。   可惜的只是,太简单了。   她只需以纯粹的力量就能将其碾压,根本无需用上什么繁杂独特的招式与敌人对上十几招。   “无趣。”夕恒轻描淡写地做出评价。   随着利刃继续在颅骨上刻出剑痕,黑凌刀主周边满是皱纹的眼睛猛地瞪大,浑身冰甲忽地破碎,一阵极冷的阴寒之气顿时爆发。   陷入颅骨的剑刃染上了层层霜寒,并飞快结上冰层。   冰层蔓延飞快,夕恒只能勉强将紧握长剑的两手松开,后跳躲过寒气侵袭。   可即便躲过十数米远,仍有一道雪风来袭,霜花落在衣袖发缕。   夕恒随意甩了甩衣袖,环顾四周,另一边院亭中的梁家族人见到黑凌刀主势弱,已经一齐结伴逃窜,同时血子也已追杀过去。   这些寻常凡人好像根本就不知化劲武者间强弱差别极大,听信江湖传言以为黑凌刀主也是多么强横的角色,能够挡下她。   黑凌刀主拔出进脑袋里的剑刃,起身后却是面露慌张朝后退步:“你,您竟是天人之境?”   “怎得?天人之境又如何?”夕恒对武林江湖之事不怎知晓,不是很能理解这些武者为何见了剑心就会变得惶恐。   “武林百年来化劲只有百余,其中天人之境却是只寥寥七人……”   对方已经不敢还击,尝试着退缩道:“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阁下乃是天人之境,愿以黄金千两作为赔偿——”   夕恒扶额,这人刚才还恶狠狠的,怎么一下子就怂了。   仇人在眼前卑躬屈膝,只让她觉得无趣。   “何必这么麻烦?”少女啧声道:“把你的命陪来就行。”   她手腕一转,变魔术般从空气中抓出另一把长剑,左脚前踏,蓄势出越音之剑。   黑凌刀主面色大变,匆慌逃命。   但越音之剑已经于空中刺出白障,卷起劲风的利刃击碎厚冰与全身护体化劲,正要刺破血肉击穿心膛,对方身上却又冒出了一阵金光。   “阿弥陀佛。”四面传来念声。   “圣女负有慈悲之名,今夜何必引此血雨腥风?”   “圆昭大师!”黑凌刀主的惶恐面色立即和缓:“多谢相助!”   夕恒见又有人来,环顾四周。   便见得一名身穿袈裟,手持二股六环金缕禅杖的和尚从院中树后走出,不知是何时来到。   “此黑暗天宗妖女与大师同为天人之境,还望大师小心对付。”黑凌刀主尽快说罢,片刻也不愿停留,继续朝院外退去。   “想逃?”夕恒不顾突如其来的死和尚,踏起轻功全速紧追——   …… 第一百一十六章、普渡众生   “想逃?”   黑凌刀主尽上全力,体内仅存的化劲不断奔涌,身影好似化作黑风迅速奔离此地。   夕恒将地上石板踏出大片的蛛网裂纹,也成了一道血影紧随其后。   血影身前寒芒一现,斩出血线剑气,以更快的速度击中黑影。   黑凌刀主身受威胁,不得不停下回身猛地劈来一刀。   粗糙且遍布残痕的朴刀荡出黑气,黑红两色相撞却是互相破开,化作两色烟气朝四周飘荡。   下一瞬,爆开的黑红烟气之中,又忽地划出一道凌冽白痕。   黑影鼓起化劲仍觉难以抵挡,即将就要被这道白痕剑气斩落时大声喊道:   “圆昭大师!救——”   还没等他说罢,白痕剑气就已将其腰部撕出狰狞裂口。   夕恒这招白色剑气是自北方疆场中习得,以化劲与剑意一同构出的斩击。   并且她的剑意比之前那名颜朦化劲武将更强许多,挥出的白痕剑气威力自然更大。   前端的红线剑气只是虚掩,紧随其后的白痕才是杀招。   在一剑当中挥出两种不同的剑气,敌人能挡下或抵消第一段,难以抵挡随之而至的第二段。   白痕立即撕破化劲,斩碎皮肉筋骨,顿时令空中的黑凌刀主宛如被箭矢射到的大雁般忽地顿住,一段扑棱挣扎之后终究只得坠地。   还未能飞远的黑影坠回院中,大小肠子从腹部的狰狞伤口当中冒出,好似诸多大小不一、染血的章鱼触手腹部涌出,再铺洒一地鲜血。   夕恒也落在地上,踏步来到敌方身侧。   被反手所握的长剑稍抬,即要坠下刺穿这颗圆滚头颅。   下一瞬,后方突然响来禅杖的金铃之声。   剑刃正当坠下,金丝禅杖忽地挡在眼前。   锵——   利剑难免与其相撞,打出金鸣交响。   夕恒从未觉得兵器相撞的震声有如此刺耳,不由得蹙起眉头。   她试图继续下压劲力刺透头颅,但利刃却是已被禅杖死死卡住,一寸也再难进。   似乎无论她用上多少劲力,身侧的秃头和尚就会使出更强的力量将压力抵消。   以至于,夕恒在此僵住两秒。   “你就非要救他?”她手腕轻转,从对方禅杖束缚当中拖出利刃。   紧接着,剑刃伴着手臂猛甩,直指向了那长着长白眉毛的和尚眉心。   削剑转为刺剑,直直朝敌人脑门突刺——   眼见利刃就将触及,却是被这白眉和尚伸出的两枚粗厚手指轻易夹住。   “不。”即便此刻被利刃指着,这和尚仍是一脸温和淡然的模样:   “我是在救你。”   “救我?”夕恒听闻只觉好笑:“你也配?!”   利刃再转从敌人手指间抽出,再突地化为越音之剑刺出白障白痕,直直击向敌方胸膛。   对方神态毫不焦急,面对凶猛刺击只将一只单手成掌,横在胸前。   “阿弥陀佛。”   金光顿时绽现,将此人牢牢围住。   咚——   破空剑刃与金光相撞,却是打出了一道敲钟声响,难以再进分毫。   夕恒催动剑心,却没了以往的那般穿透与命中感。   这道金光,似乎连心灵都能守护。   亦或者并非如此,乃是因眼前敌人同她一样成就了天人之境,所以对剑心之类的攻击有着独特的防护之法。   “施主,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此人受打却不反击,仍张口劝道。   “废话真多!”夕恒眼见这秃驴是要死保黑凌刀主,便准备先将他杀了。   剑刃上挑、下掠立即打出两击,紧接着身躯忽转,利刃蓄势上扬。   转腕切上、回身横斩——   接连四招剑击落在金光,使之淡去几分。   白眉和尚见此将禅杖忽地拉来,手腕一压卡住长剑。   却不料夕恒不顾长剑,以手背火纹绽出明光,同时推手朝前。   火法顿时迸发,落在这白眉和尚的脑门。   趁着敌人视野受阻,夕恒侧步踏转,抵住身影坠势便来到敌方未被金光笼住的身后。   两手紧握长剑,即刻又放出一道越音之剑,直直刺向敌人后心。   嗤——   利刃刺进血肉两寸,却又是卡在其中。   夕恒下意识震荡化劲,想以刺入的剑尖爆发劲力将敌人心脏肺部扰碎。   但手掌猛拍剑柄,荡出的化劲却好似石沉大海一般消失不见。   少女微微蹙眉。   眼前这白眉和尚,要不然就是有着足以将她完全压制的磅礴化劲,要么是有着极为独特强大的内功与招式,可以消解他人怼来的化劲。   不论哪一种,都是相当难缠。   若是寻常状态难以破开防御,恐怕就需要用上一度断命之剑了。   夕恒本以为自己在这天下间应该已经少有对手,就算遇到武林当中的高手也可以利用飞剑、灵石、法术等物轻易对敌。   但今日真正对上了这种江湖上的绝顶强者,却仍有种遇见硬骨头难以啃下的无力感。   兴许动用上第二重断命之剑作为杀招可以破敌,但如此她的体内元气也将消耗甚大,必要一段时间修养才能恢复状态。   并且用出之后,化劲几乎全要用来维持身体不溃,若是一击下来没能杀死,那落败的就会是她。   保险起见……在决定使出断命之剑之前,应当要先存个档才行。   不过,夕恒现在没到一定要用断命之剑的地步。   诸多心思只是一瞬闪过,她继续于敌人周边轮转,自各个偏僻难挡的角度再接连刺剑。   不知为何,眼前这和尚只将禅杖插在地面,双手收至胸间,垂首闭眸,口中念念有词,不做还击。   无论剑刃自何方何处刺击,皆会被一道金光拦下。   正当夕恒将一套连招打出,蓄势又将再来上另一阵招式,和尚忽地张口问道:   “圣女可曾听闻世有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存善念,天必佑之。”   “你这和尚不是来论武,是来讲道的?”夕恒抽了抽嘴角,终于看出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战意。   “圣女愿听老衲讲佛,实在再好不过。”   “……”   剑刃打在金光,震出钟响。   随即,就好似忽地滞住般,停了下来。   半秒后,夕恒讲道:“我待会可以听你讲上几句,先让我把旁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杀了可好?”   一旁的黑凌刀主正紧闭着眼眸,面目颤抖狰狞,正运转化劲收回散乱出来的肠子。   听闻夕恒所言,连忙再加快了几分进度。   白眉和尚摇头道:“杀生乃根本之大罪,诸余罪中,杀罪最重;诸积德行善中,不杀榜首。”   “照你这么说,我早就是千古罪人了。”夕恒放出杀气:“我早已杀人无数,你今日才来劝我,不觉有些晚了么?”   “正因如此,老衲才来劝阻,请圣女放下屠刀。”对方又以双手合十,对着夕恒念了句阿弥陀佛,再道:   “你身杀孽已极深重,若再持续如此,身死之后难免落得三恶道,再难成人。”   “死后?”夕恒只觉得好笑:“你死过吗?你怎知晓?”   她可是确确实实死过好多次了。   对方道:“世间众生因造作善不善诸业而有业报,此业报有六个去处,称六道轮回,分为天道、阿修罗道、人间道……”   此人还未说完,她又打断:   “就算按你说的,此间有着业报,因果轮回,那我今日便是他们的业报——”   她之前也看过些许佛家书册,知晓些许其中些许概念,顺着对方所言说出:   “你身为佛家中人却要阻拦他们的因果报应,不怕灭了自身所修清誉福慧吗?”   少女转剑再指,引得地上黑凌刀主连忙开口。   他没向夕恒求饶,只不断呼喊圆昭大师的名谓,许诺若是今日得以存活,日后必有重谢。   夕恒听得聒噪,随手再挥出一道剑气斩在对方周边所护金光,打出猛烈钟响,才终于令此人闭嘴。   “因果轮回皆有定数,老衲不过一凡人尔,如何能拦下因果?”白眉和尚笑道:“此夜圣女在此将犯杀罪,老衲正巧闲来见得,便请圣女回头止杀,何尝不又是另一因果呢?”   “闲来见得?可我怎听说,你是来拜访前宰相蔡元,兴许是收了供奉前来为那奸贼护身。”夕恒冷声道。   “不知圣女从何听得如此虚言,老衲前来京城,乃是为主持修缮佛庙一事,先前去了蔡家不过是因蔡老有心念佛,向老衲请教解偈而已。”此人又将双手合十,眼眸半闭,看不清其究竟是不是说谎。   “那么,我现在跑去蔡家府邸把蔡元那老奸臣脑袋摘下来,你可会阻止?”夕恒作问。   “老衲怎忍心见得施主再犯杀孽?”对方摇头:“回头是岸呐,往后若再杀人,必然引得大怨,贻患无穷。”   “大怨是何物?”夕恒听得怨字,就想起了先前在海上所听的血线剑的副作用,同样是一怨字。   “老衲不知,只曾于经典见得此称,乃是一无可描述之大恐怖。”   “大恐怖?”   “总之,请施主莫要再惹杀孽。”和尚认真道:“施主名号乃是慈悲圣女,当显慈悲之心,与人方便,饶人性命。”   夕恒听着啧了一声,不再理会什么大怨大恐怖,继续反驳道:“我杀人才是慈悲。”   白眉和尚温和面色终于波动,皱起眉头:“施主莫要妄语。”   “怎是妄语?我且问你,杀人,人杀,何者有罪?。”   “违逆佛语,两者皆罪。”   “为善而杀,为义而杀,又有罪否?”   “此乃担罪,非是无罪。”和尚道。   “吾杀一人而救千人,有罪否?”   “有罪。”   “那便有罪吧。”夕恒接着说:“既然如此,我便将罪业留在己身,不让千人同受此业,你们佛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千人可能抵这罪业?”   “担罪不是消罪,因缘化解不得。”和尚语气间显有迟疑,片刻后说出一长段话: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你如此斩人,那人因果定然牵绊在你身上,因果集聚,身如铅重、举步维艰,因果循环,必有果报……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为铲除致使民生凋敝的奸臣贼子、世家大族,我愿担此罪业,杀生止恶,此非但救人,也是对恶者之慈悲。”夕恒道: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白眉和尚张口却片刻无言,至此话语停住。   他虽出世的和尚,却也知晓蔡元等奸臣于民间名声,乃是豺狼虎豹,三尸五鬼。   此间世乱多是这几贼人奸臣所为,迫害剥削百姓,致人妻离子散,民生多艰。   到如今大赵狼烟四起,兵荒马乱且生灵涂炭,也与这几名名声极差的奸臣有些关系。   他只得道:   “如此杀生造孽,毁恶大乘,堕无间狱,不得重回人道,更成不得佛。”   “非要成佛吗?”夕恒转言道。   白眉和尚微微皱眉,似是已经想到她要说什么。   “地藏王菩萨历经四次本缘,修行无量劫,早已功德圆满具足,达到成佛资格,却立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夕恒讲罢这些书经之语,又道:“天下恶人不尽,我不止杀。”   “……”   白眉和尚片刻无言,只将双手合十,低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慈悲圣女,原来如此……”圆昭大师退后半步:“老衲就此退去,往后有缘再会。”   他说罢,重新抓着禅杖点地,在金铃作响声间平平稳稳地抓着禅杖转身离开。   只留下夕恒与已经断了半个身子的黑凌刀主两人,落在这片空旷的庭院。   少女望着对方身影真的消失在了庭院当中,眨了眨眼。   “这就走了?”   她还以为说赢之后,对方还会不甘心地来上一场武斗呢。   还想自己应该难以将其斩杀,以打退作为目标即可。   结果打都没打,对方就抛下了黑凌刀主直接退了……   再过片刻,连那秃头和尚气息都已感知不到。   “还剩很多事情要做呢。”夕恒回过神来,先转过身。   看向仍在地上,化劲都已用来维系伤势,难以再催动身体的黑凌刀主。   剑刃反握,即将刺下。   途中,她回想起之前一世当中的皇宫情景,问道:“有遗言么?”   对方沉默数秒之后,猛地推手将身躯翻转向上,不顾腰间巨大裂口又流出内脏肠道,手下抓着一只冒着寒光与阴寒之气的匕首,朝上猛地打出一记最后反扑。   不过这种招数对付寻常化劲还行,对付反应力极佳的夕恒,根本就是无望之举。   她轻易扭身躲过,提剑再削开敌人手腕,将所握着的匕首还有整只右手一齐斩下。   那失力宛如成了肉块的粗白五指坠在地上,被她一脚碾碎,响起接连咔声。   同时剑刃转动压下,刺进心口。   再拔出时,鲜血几乎沸腾般咕嘟咕嘟地溢出。   黑凌刀主全身化劲再难运转,身体抽搐着喷血,嘴里也吐出鲜红,张口似是要说些什么,但实际却已无气息能够支撑。   心脏被刺透后抽搐了半分钟,此人才堪堪失去意识,眼瞳变灰。   大抵是死了吧……   夕恒留在原地多看了会,又用剑刺了下脑袋,确定不是装死才放松了心思。   “这就算是,报仇了吧?”她自语道。   不过,兴许是因为敌人太弱的原因,感觉稍微有些平淡。   “连几个真正的杀招都没使出,纯粹凭力量就直接碾压了……没能尽兴。”她摇了摇头,盯了会自己手上染血的剑刃:   “若是能与我再过上几招,兴许会更有意思些。”   再环顾四周,因这一处梁家之人逃得挺快,地上不像是之前那几家一样满都是尸体血泊。   不过,血子已经追去逃窜之人,大概也在别的地方杀出了一片血泊。   夕恒转动目光,再向远边另一处更大的家族族院。   方才那白眉和尚已被夕恒劝退,蔡家此刻应该业已经没了化劲武者护卫,她可以随意去杀。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等血子们返回才好。   夕恒随意找了具地面尸身,以其身外衣着擦了下剑上血浆脑浆。   收剑入鞘,便向此刻仍冒有热气、盛满了山珍海味的红木圆桌走去。   在种种名贵食材之间,只捏起一块小巧的桂花糕点落入唇中。   片刻后,浑身皆溅染血滴的血子杀手自院外返回。   落地时,她们手上剑刃还在滴血。   “接下来还有三家要杀,可要暂且休息一番?”   夕恒指了下身前圆桌,其上方所摆置的锦衣玉食堪比皇家,不知耗费了多少金银。   “不必。”四名血子间的领头者之时摇头,再以低声道:“当速战速决。”   说罢,便领人朝着下一目标走去。   不过,血子杀手当中身材娇小的那一个,脚步却是有些迟疑。   盯着亭中盛宴,喉咙稍动,似是咽了下口水。   夕恒浅笑了下,再捏起块茯苓糕咬下半口,便跟随血子们离开此处中庭,继续屠戮其他三座家族。   ……   之后于两大权臣家族族地肆虐,未再遇得强力抵挡。   最多不过遭遇三名暗劲大成夹攻,只被夕恒轮转斩出的一道血波剑气所斩。   因最近几月时常与化劲武者为敌,她错以为化劲武者其实也并非太过稀少,今夜可能还会遇到,已经做好准备。   但当进入蔡、王这两大奸臣家族,明白在短时间内也请不到实力足够的化劲武者阻拦,只会被她肆意屠戮,才知化劲武者确实是世间珍稀。   京城几大奸臣也只不过能请一个雇佣兵似的黑凌刀主,都不能使另一名实力更强的白眉和尚都全心助战。   将又聋又瞎的前宰相蔡元砍了脑袋之后,夕恒再领带着血子们前去最后一家李家。   却在途中,遇到了初晓手下的一名御带侍卫,挡在身前。   “怎得?”她歪头作问。   “李士美听闻帝姬所为便前去觐见陛下,许诺奉上所有财产、且协助对其他奸贼的搜刮抄家,用尽资源气力保陛下顺利,只求一活。”对方道:“陛下于是落旨,李家不杀。”   “……”夕恒没想到这家伙慑服地这么快,啧声道:“早知道第一个就杀他了。”   不过,现在目的已经完成,也不必再去多忙了。   她又不并非真正的妖魔邪道,会因杀人而感到兴奋喜悦。   她杀人,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再刻意再杀。   ……   明日清晨,一封布告被猛地糊在内城告示木板,其上白纸黑字,字字皆明。   文字当中无不有怒斥之意,但其中主体意思却极为简单:   黑暗天宗所谓圣女一夜间斩杀五大元老重臣,族地受屠,流血成河,必得诛之,于是发布悬赏……   围观者数百见此先是哑口无言,片刻后,不知从哪传来一道高声叫好。   …… 第一百一十七章、轻捻慢拢   清朗秋夜的天穹之上,除了隐约可见的诸多星点之外,只挂着一颗好似圆玉盘的显眼明月。   空中只留有兴许不怎能注意到的残云,给人以清朗之感。   深秋的夜风已经渐冷,刮得夕恒所在的这院中桑树婆娑作响。   一片枯黄叶子徐徐飘落,坠在下方染血的土壤。   上方天色清净,但这片下方的家族院落当中,却是相当浑浊。   数不清多少或完整或残破的尸身倾倒在地,伤口溢出浓郁暗血。   血液在其身下的石板地面聚成了泊,随着秋风吹过,颤出些微荡漾。   沾血的衣袖晃动,鬓发也轻轻抚动在夕恒的面庞。   “应该不会再有了吧?”少女看向周边遍布的数十尸身。   ……   本该早早结束。   她已将伴随行了今日之事的四名血子杀手遣散,正要顺着原路返回秦谢长巷与花满楼,没去浪费时间,再利用一下今日杀出来的诸多尸体。   今夜游荡了这么久,不知自己剑下又多了多少亡魂。   若是集中尸身催动汲灵之法,将今夜所杀之人都化为灵气,兴许能得到个大概的数字。   但这毕竟是京城,一夜之间灭门五大家族就已经足够惊骇了,再让他们全都变成浑身上下没有分毫血液,枯瘦无比的干尸的话,恐怕会令整座京城的民众恐慌无比,对黑暗天宗的印象更加排斥。   她想,便算了。   不过,今夜之事却未能如她所想般轻易完结。   于月色之下踏着轻功原路返回,路过之前已经杀过一遍的梁家族院时,夕恒听得其中响起纷扰之声。   靠近,即可见得梁家当中此刻却忽地返回了一些身穿简单布衣的仆役或管家的模样身影,正拥簇着挤进家族主屋。   这些人好似蚂蚁群搬运食物般,搜集出了房中的种种值钱之物,紧搂着将其带走。   途中有人因看上同一物品大肆争吵,被旁边的胖管家吼道:   “吵什么!东西多的是,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多搬几件!搬得多少爷赏钱越多!”   又将一件金银钗子落在他们脚下,仆役们才停下纷扰干起正事。   “搬?”夕恒心里又重添了几分杀意。   应当是偷才对吧?   定下论调之后,她立即落回院中,拔出刚入鞘的长剑轻易斩下周边几颗头颅。   前端无论管家仆役,重见了她这名灭门妖魔,皆是惊慌恐惧。   胖管家还未出声,诸多杂役就已乱跑逃窜。   但夕恒怎会允许,即刻便自背后拽出飞剑,以灵石在其粗糙表面一划。   只猛一下,灵石划出烈火,飞剑也好似活过来般追向每一个逃窜着的凡人。   燃火飞剑行速比之武者轻功更快,周边寻常杂役凡人无法逃脱。   不过寥寥片刻,逃窜之人身上就已破开了诸多狰狞血洞。   人们逐渐不敢再逃,缩成一团,前头的管家已经跪下求饶。   而夕恒今夜已已经不想杀人,见足了腥风血雨,就没了抬剑斩杀的心思,只漠然道:   “把东西放下,然后滚。”   杂役们连忙喊是,慌张丢下所携之物奔离。   但她却见几人手上还抓着玉佩玉簪,立即调动飞剑将这几人砍杀。   等到周边无人了,四周重回寂寥无声,她才将两剑收起,放松心神。   “……看来还要巡视一下。”   夕恒随即踏起轻功,再向朱家、李家、王家和蔡家这几座内城大族的族地环绕一遍。   最终却发现,只有这梁家的生还者,胆敢并有能力让仆役们返回取走财物。   其他被灭的家族,都是寂静一片。   大概是因梁家族人大都只是被血子追杀,她自己没有真正参与屠戮,所以漏跑了些……   夕恒默想着,看向周边遍布的数十尸身,任由深秋凉风吹动发缕。   一两炷香时间之后,听得远边隐隐传来了皇宫禁卫的呼声,才继续踏起轻功奔离。   ……   在无人的寂静夜色之下,少女脚尖点在瓦房,好似轻燕般流畅飞掠。   夕恒总算离开那片依然散着血腥气味的内城族地,返回了秦谢长巷。   外界四方尽是一片漆黑静寂,可在秦谢长巷当中,夜场却还未结束。   四面好像糖葫芦般串起悬着的灯笼轻晃,夕恒行在光下方,一身侠客似的红衣劲装格外显眼。   红衣表面虽是染了不少鲜血,但因其底色本就是鲜红,未惹旁人注意。   只是行走之间,时不时就会听到有女子在旁轻笑,邀请她这位在夜中来逛的女侠进楼。   夕恒每每受邀,大都会下意识看去一眼,见其楼阁当中灯红酒绿、满是使人沉醉迷惘的奢侈布置。   花香酒香从中传出,甚至令她思索了,要不要趁着空闲进去逛逛,稍微体验一下不同的招待……   不过,这类想法只是在心思间游过一瞬,就被她抛开。   今夜夕恒已用了半数的化劲气血,有点疲惫。   另外,去这种地方刻意与陌生女子交际,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等以后有了空闲再说。”   夕恒不顾周边招待之声,只返回自己所思念的花满楼。   宽阔的楼阁正敞,其中与外界其他楼阁同样,四面悬着灯笼摇曳,各处梁柱下摆置花瓶,插有各色秋季金黄花束。   门前侍卫毕恭毕敬地请她入内,踩过荷花塘与小石桥,再绕行游廊并踏着红木阶梯,前去三楼。   春纤似是已经休息,夕恒推开房门,未能一如既往地见到对方打扫整理室内。   花满楼毕竟不接夜中事务,即便白日客人无数几乎座无缺席,到了如此深夜之间,就总会变得寂静空旷——与其他近夜才开店营业的楼阁不同。   夕恒关上门窗之后,可听见遥远处极隐约的女子唱乐之声。   下意识,也哼起了类似的曲调。   先随意洗漱一番,便坐在床上慢慢褪下一身染血衣着,挂在木架。   见了贴身的单衣领口也已染血,啧了声,不太适应地也将此褪下。   扫了眼自己外露的顺滑肌肤,拉来被褥。   这样裸着身子睡,她还着实有些不太习惯。   虽然近几日也并非没这样过,但那大都是与红矶师妹一起嬉笑玩闹之后的事。   那时各自都累了,不会在意是裸睡还是穿衣,哪怕互相拥着入眠也是平常。   前日,她甚至做了与红矶师妹不知为何一起穿越回了现代,同对方一起逛街,吃烤肉看电影最后一起跑去了lovehotel之类的地方……相当古怪的一场梦。   夕恒扯来仍温存着丝丝气息的被褥,闭眸任由脑袋浮想联翩,在昏暗房间当中徐徐睡去。   ……   一阵昏沉之后,便是明日。   外界明光透过窗纱,为模糊昏暗的室内增了几分清晰。   清晨鸟儿翠鸣一如既往,好似合奏般叽叽喳喳。   少女呼吸和缓,仍困于睡梦当中。   直到一个轻敲声于房门奏响,她一丝心神才被拉回现实。   “客官,早膳菜肴已经备好,有薏苡粥、果馅饼、肉肠、流沙包……”门外的春纤侍女说出一堆菜名:“客官需用哪些,奴家现在去拿。”   “唔。”夕恒还在困着,不过肚子确实也有点饿。   睡眠欲与食欲一起涌向脑海,几秒之后才做出回应:“端上碗粥便是,要甜的……”   “是。”外面侍女应声,而后踩出布料与木板的沙声。   夕恒又眯眼多休息了一会。   一闭眼,再睁开,就不知是过了五分钟还是半个小时。   直到房门处又传来侍女的轻呼与敲门声,才慢慢苏醒。   残剩的困意也随之渐散,重新醒来,脑袋已是更清醒了许多。   少女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气,摆手让门外侍女进门。   身材娇小的春纤两手稳稳端着粥点,先是放在圆形的团圆桌上。   “请客官慢用。”春纤恭敬说罢,退步似要离开。   夕恒用话语将对方拉了回来:   “昨天太累,今天也不想动手了,春纤喂我如何?”   侍女眨了眨大眼睛,下意识将夕恒所言词语重复了一遍:“太累、不想动手、喂……”   她咽下口水试图遮掩眼底微颤,但其面庞的泛红却是难以掩下其心中所想。   “想什么呢?”少女瞥去一眼。   “奴家没想什么。”对方抿唇作答。   “喂咱。”夕恒为了惩罚对方多想,将原本的询问变成了命令。   “诶?嗯…是…”   春纤重新端起光滑的木制餐盘靠近,表情似是有些慌乱,但长年来作为侍女的修养还是将其压了下去。   至少表面上,维持了一份顺从模样,舀起一勺粥点轻吹。   夕恒从床上坐起,看着春纤嘟嘴的样子有点可爱。   “客官……”   但对方却移过视线不敢对视,面庞泛红。   少女樱唇微启。   对方领会其意,有些紧张的伸来碗勺,抵在唇边。   勺子抵在好似果冻般充斥弹性的薄唇,为其再添半分湿润。   “倒确实挺甜的呢。”   “客官满意就好。”春纤捏着勺子在粥碗当中慢慢晃荡几圈。   相互的合作之间,粥点慢慢用完。   少女捏着对方递来的手帕擦了下唇部,总觉春纤正盯着自己。   将视线递去,对方立刻又会将视野挪开,好像生怕与她对视似的。   夕恒见其泛红的面庞,总觉得对方脑袋里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又想什么呢?”她于是问。   “没、没什么。”春纤掩唇轻咳一声,从床边站起,端起撑着空碗的木盘,装出一如既往的样子道:   “奴家先去放下餐具……”   “顺便帮我备些热水。”夕恒接话:“昨夜劳累一晚,还未曾洗漱。”   听到‘劳累一晚’这四字,春纤羞涩低头,又加快了脚步离开。   而夕恒则松散慵懒地任由自己身体摇晃了一下,扑一声倒在床上。   睡意再度弥漫开来,不过多久,意识又游离到了深沉之处。   ……   再醒来,又已不知过了多久。   只见天色更为明亮了几分,映衬地室内亮堂。   咚咚、   熟悉的房门敲响声。   紧接着,自然而然又是春纤声音:“客官,热水备好了,可是现在要前去洗浴?”   “帮我准备一身浴衣。”补觉到现在,夕恒终于清醒。   “是。”   春纤又走,又回来。   推开房门,带来了件完成的白红浴衣。   夕恒接下,直接将其裹在自己赤裸的身子,系紧腰封。   接着便伴随侍女走出,在一处无人楼道向下前往自己的浴房。   浴房当中,盛满温水的木桶表面飘着些许淡黄花瓣,好似条条小船游在平静的湖泊表面。   夕恒娴熟地解下腰封敞开浴袍,白皙如玉的肌肤一寸寸显出,领身旁侍女看着微微抿唇,目光恍惚。   光滑的裸足踩着有着些湿意的厚木地板,粘上水花,又在沾湿的小阶梯上打出了些微啪声。   好似雨水滴答。   紧接着,先是踮起的脚尖触及温水,受温热包裹,随后水色略过脚踝、线条柔和的小腿、膝部、大腿……   当大半个身子都已落在浴盆,少女缓缓松出一口气。   如此沉溺在温水里,就总有种万物好似都正包裹着自己的温和感。   忙碌了这么久,好好泡一会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子吧……   夕恒仰着身子,缓缓闭上眼眸。   春纤恭敬退后,拿着昨日那一身染血衣装前去清洗。   直到加了两遍热水,夕恒总算放松,挣脱出这片温柔乡,拿一旁沐巾轻擦肌肤。   又过许久,才穿好浴袍准备返回。   离开前,她对洗衣用房讲了一句:“春纤,忙碌之后,来我房间吧。”   “诶?”室内的洗衣声停了。   夕恒浅笑,开门离开。   ……   午前,花满楼三楼。   夕恒轻哼着歌,在室内一件圆弧花瓶间随意摆弄着插花,一根根花枝落进瓶口,上方花束向外招展。   诸多色彩缤纷的美艳花朵点缀,花瓶被她放到另一侧的窗边。   站在窗台,可以自高处望见整片秦谢长巷的繁华景象。   虽然此刻还不到中午,大多楼阁都正闭馆,只有寥寥几个酒楼客栈仍开,但景色却依然美妙。   “说来,昨日之事在民间应该起了挺大的喧嚣影响。”   夕恒想着:“如今慈悲圣女的名号应当已经传遍京城的,并受万人敬仰……”   毕竟,最恨那五大奸臣贼人的,便是不知被其盘剥了多少遍的京城百姓。   “慈悲圣女是我与陈凤火共用的名号……她应该也会受到不少影响吧。”   “应该给陈凤火送去信件,让她限制一下黑暗天宗的北进扩张了。”   “我自己写信可能不太好送达,不如让朝廷来帮我送……嗯,之后去找一下赵初晓。”   也顺便与对方相谈一下,如何解决京城周边京畿大匪的困扰……向其索要一下京军的兵权。   夕恒随意想着这些之后要做的事,五指轻轻拨弄在瓶中花束之上。   忽地,外面传来几个轻微脚步。   她认出这是春纤的脚步,回头看去房门。   咚咚、   “进吧。”   微弱的吱呀声中,木门敞开,后方走来一位衣装整洁、只手袖部分稍沾了些水渍的少女。   “客官是有何吩咐?”对方弱声道。   夕恒先阖上窗户,慢步靠近床边,先坐了下来。   然后,右手轻轻拍了拍床铺。   明明声音很轻,却将春纤搞的心神一颤,脚步都下意识地后撤了点。   “客官……”春纤面颊泛红,似乎只会讲这两字了:   “那个,我们花满楼是…是不做这种的。”   她说罢还怕夕恒不满,连忙又羞涩道:“若是客官有此想法,可去凤娇楼中,那距离不远,据说对女子还有特别的,特别的……”   她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弱。   夕恒扶额:“所以说,你在想什么呢,花满楼中总该是有些按摩放松的项目吧,毕竟浴房里都可以。”   侍女眼巴巴道:“客官是要按摩肩膀?”   “不,全身。”少女将双手撑在床上,两腿上下交叠,窈窕上身稍稍前倾,勾起嘴角。   虽说春纤的力气不大,难以将肌肉按得舒服,但总归是能放松些。   “全身的话……”春纤看着客官身姿,咽下口水。   心里也有想靠近的心思,但,又总有种好危险的预感。   眼前客官乃是花满楼东家的好友,好像还有些相当特殊的关系。   如果现在顺应了客官所言,也许……   “不太好吧。”她缩了缩身子。   “有什么不好呢?春纤不喜欢我么?”夕恒歪头。   “怎会不喜欢!客官、客官是。”春纤连忙否认,低头讲着讲着,面色再度泛红,后面一句已经变成了小声嘀咕:“任谁都会喜欢上的人……”   “是么?”   “嗯。。”女孩抿唇出声。   少女轻笑了声,解开浴袍腰间系带,将胸襟稍敞。   然后,朝着对方勾了勾手。   ……   果然,春纤没什么力气……   就算夕恒卸下了全身防备,也不过只有一点轻捏的感触。   夕恒将身子倾在床上,被轻轻拉着右手,手背手腕正传来丝丝柔和的按压感。   这种十指灵巧稍动的体感徐徐流淌在身体,先从手腕顺流到手臂、再缓缓穿过肩膀淌去下方,才引得几分舒适。   对方十指认真触在每一处肌理穴位,却自始至终都有些拘谨,与红矶师妹做伴时的感触实在大不相同。   只有在最软嫩的几个位置流过时,才会觉得舒畅些许,但对方每每碰到,却又总会害羞地再减半分力。   “还需调教一下呢……”夕恒好似在自言自语。   “小, 小姐说什么?”春纤的手指动作忽地缓了下来。   “没什么,你听错了。”   时间随着手指运转徐徐流淌。   因昨日运动稍有些僵硬的肌肉,也逐渐恢复松软。   对方也慢慢熟练,按到小腿位置,传来丝丝令人放松的酥痒。   一切进行到中途,门外忽然响来脚步声。   侍女本就紧张的心神一下子绷紧,手指动作也随之僵住。   “怎么了?”享受着的夕恒稍稍睁眼问道。   咚咚、   回答她的是外面轻淡的敲门声。   “……”春纤只呆呆回头,下意识将摆布在客官身上的两手收回。   房门被吱呀推开,夕恒也稍抵着身子望去。   露出其后方身穿锦衣华服,化着淡雅素妆的女子、模样精致好似天神尽心雕琢,衣装体态更是衬着温雅气质。   一双净灰色的瞳眸望来室内,本来眼底还有着丝丝欢悦,但见了自家的侍女春纤正伴着床上裸身,似是刚刚入浴过的夕恒……就迅速变得冷淡沉静下来。   少女眨了眨眼。   现在还不到中午,按理来说红矶应该还在忙着家族生意才是。   一般只有到下午或傍晚,对方才会抽出空闲过来探望。   怎么今日,却这么早呢?   搞的她都有那么一点点无言以对了。   “做什么呢?”颜红矶声音平平,听不出其中情绪。   “按摩一下子。”夕恒伸手指。   “那个…这个…”春纤脑袋转向这边那边,好像都快要昏过去了。   若是再让她多待一会,恐怕就会哗啦一下昏倒在地。   “春纤,你先下去吧。”颜红矶好像看出了这点,进门后平淡道。   “是。”侍女弱声回答,带着泛红的面庞悄悄退去。   小小的脚步踩着木板,很快离开房门。   “还没按完呢……”夕恒嘟嘴。   “师姐更喜欢春纤这类型么?”红矶问。   “真的只是按摩啦,昨夜忙了很多事情,身体有点酸。”少女解释了一下。   “那就让妾身来帮师姐继续吧。”红矶返回房门处,哗一下使力关上,然后反锁。   之前,从没有反锁过。   “一定能让师姐好好放松的。”   她语气平平,声音之下好似藏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风吹的,夕恒觉得有点冷。   …… 第一百一十八章、里应外合   犹犹豫豫间,夕恒接受了红矶师妹的按摩,   虽已与师妹做过了不少事情,但按摩这方面还算新奇……   虽然总感觉气氛有点古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但等到对方靠近,伸手触来,好似掐一下般捏在了她的软肉上,传来的刺痛感就使她立即后悔了这个决定。   “有点痛……”夕恒小声提醒。   “有吗?”   还没等到回答,颜红矶又将手指碰在更敏感些的肌肤。   方才是痛感,现在又成了痒感。   “这样的,不是按摩吧?”夕恒压抑住了传来的刺痒感触,不由得想问。   “怎么会呢。”然后红矶又继续起了自己毫无技巧的手法。   似乎她从未按摩过,也从未学过这种事情,如今此刻在夕恒身上肆意拨动,只是以她的身子肌肤取乐,顺便发泄一下内心当中深藏着的某种不满感觉。   “是哦。”红矶又只以平静两字说出两字,然后双手十指捏在曲线纤柔的小腿,忽地捏下。   原本被春纤侍女安抚地放松了些的部位,反而因此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那个……这个地方捏过了。”夕恒小声提醒:“不必再碰了。”   “妾身过来,当然是于全身重做一遍。”但红矶显然并不接受她的建议。   接着,少女尽力忍受了自家师妹的几分钟的捉弄。   等到对方伸来的手指就要碰到一个重要的地方时,她终于还是有点难以适应,忽地轱辘地在床上滚动了下,而后捏起柔滑的被褥将自己卷起来,构建出一道防御。   然而红矶却攀上床来。   “师姐为何如此?先前你我不是玩得很有兴致么?”   “总觉得师妹有点不太对劲。”夕恒把自己缩在角落,看着师妹好似野豹般躬着身子一点点爬来,愈发觉得气氛奇怪。   “是么?”颜红矶停在原地,那稍显冷漠的面庞总算表现出了几分别样神色,稍有些别扭地抿唇讲道:   “我只是想满足师姐。”   “满足?”   “但总觉,自己有点无力。”她挪走视线,小声道:“明明我其他事情都能做好,却在这方面却……”   她声音越来越小,好似不愿承认这点。   这方面?   夕恒用食指点着唇瓣想了好久,才明白对方是在说什么。   “呃,没关系啦。”   她摆手想要安慰。   红矶师妹却没怎么听,只朝前伸手:“今日就请师姐安稳些,让我来帮你好么?”   ……   嬉闹下来,时间从午前挪到了近夜。   直到红矶师妹疲倦地躺在了一边徐徐睡去,脑袋因为诸多刺激而变得有些朦朦胧胧的夕恒才逐渐从许多余韵当中回过神来。   “太怪了。”   今日,师妹的兴致实在有些强,好像是也想着把她弄晕过去似的。   以至于,夕恒中途想要让对方暂且停手先缓一下也未得答应……   被几个方向夹攻……中途难免有些失神的时候。   由此颜红矶才逐渐满意,因浑身的困倦疲惫躺在一旁徐徐入眠。   “呼……”   夕恒用手背抵着额头,躺在床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想挪身换个姿势,脚趾腿部等处都会碰到大片令人不太舒服的凉意。   并且,每次呼吸都能轻易嗅到两人味道互相交织在一起,构成的奇异香气。   这类气息好似还有着勾人欲念的作用,她只是躺在床上稍做喘息,不过片刻身体就好像又起了什么奇怪的反应。   面庞也正随之泛红发热。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少女用朦胧的眼神朝下窥去一眼,看到满床面的湿痕,扶额道:   “这床是不能要了。”   被子也是,明明才刚换了一天的时间,就又该拿去洗。   辛苦春纤了……她在心里默念。   不知为何,忽地想到,春纤应该知道这被褥上的湿痕乃是……   “咳咳。”夕恒掩唇轻咳着打断了自己的古怪想法。   这种种奇怪思绪,肯定是因为今天和红矶师妹玩了太久导致的。   因为满脑子都被方才种种占满了,所以不经意地就会联想到很奇怪的方面。   “这可不行呀。”少女拍了拍脸蛋,她可不想自己全被这种事情占了心神。   “重要的是正事,正事……应该想些正事才行。”   夕恒稍扬脑袋,用指尖点着自己黏糊糊的脸蛋,陷入思索。   “支付雇佣血子的报酬、剿匪、去初晓那边索要京军的兵权……之后还需返回北疆战场。”   好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早该去忙了。”   轻语过后,她转头望去大床正遮着层窗纱的窗户。   窗外透进着落日的泛红光亮,再经过一层红纱,更是显得黯淡。   夕恒总觉身子黏糊糊的,于是在旁先拿起沐巾擦了下。   又觉擦不完整,便先穿上浴袍,返回自己的浴房找侍女要来温水。   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清洁干净舒爽。   夕阳已经落幕,天色渐暗。   少女愈发觉得耗费了太多时间。   以后还是先将正事忙完,等到空闲时候,再与师姐师妹她们玩闹好了。   耗费的不只是时间,还有精神。   即便过了这么久,脑袋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身体也总觉敏感。   并且,好容易渴……   这种状态下可不太好去做正事。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在花满楼中换好一身轻装,便踏起轻功行去内城。   此时才刚入夜,内城的商街剩些人流。   快走在人群当中,很快来到一座名为‘琴韵轩’的琴瑟店家。   此地售卖各类精美华丽的琴瑟乐器、乐器表面雕纹繁杂,不少都添着金银玉石等装饰。   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店家是位女老板,正戴白色长指,轻抚着柜台桌面上一座二十一弦瑶琴。   琴面由松白、檀紫、梨红三色构成,指尖轻捻,便有悦耳筝声浮动。   夕恒走入随意环顾了一圈周边陈列着、琳琅满目的诸多各式乐器。   下意识,回想起了曾在现代逛乐器店的时候。   女掌柜轻轻奏出小段悦音,转来视线:“客人可算是来了。”   “我来付账。”夕恒道。   “请吧,她们都在楼上守候。”对方微微指去。   登上楼阁,即可见一间宽阔些的客厅。   其中,正有几名女子端坐在桌边蒲团,眼前摆着许多盘刚刚盛上、还冒着热气餐食。   血子杀手都未带面具,露出了自己的原本面貌。   她们模样或是清冷,或是眼眸半闭显得温和,亦或者其中身形最为娇小些的那位正盯着满桌餐食眼波闪动,手指按在筷子,似是蠢蠢欲动。   其他三名血子此刻都已经注意到夕恒时,只有这位已经深陷在眼前美味的小姑娘反应最为迟钝。   她疑惑为什么周边姐妹都不动筷,晃头时才发觉到了有另一身影站在厅堂门前。   随即就好像听到了不好的消息般,表面模样的兴致渐消。   “唔……”嘟起了嘴。   “饭菜之后再用。”那位模样清冷的血子杀手讲罢,起身靠近过来。   身材娇小的血子叹了口气。   “你们先吃饭也好……”少女稍微提议。   然而,眼前之人却只是回答了四个字:   “血波剑法。”   显然,这些血子杀手,对据说能够推动血线剑晋升化劲的血波剑法看得极为重要。   “我可做些演示,一步步教学,说来周围有空地么?”   “随我来。”血子杀手说道。   ……   一刻钟后。   琴韵轩后方,一座小型练剑场中心的巨石,已被夕恒用几度简洁的血波剑法斩成一块块平整切片。   因每次施展血波剑法都需要割出鲜血,她左手因此显出条条血痕,发缕也因体内元气的少许损耗,再添了丝缕白色。   并且,生理寿命可能也少了几个月——不过夕恒对此完全不在意。   认真旁观着的血子们将招式模样完整记下,并在她的指点之下,将其原理也汇成心法文字以细笔写在秘籍。   随着接连的演示与讲解,秘籍上方填满了密密麻麻的诸多文字。   将其合上,封面可可见得‘血线剑、续’几字。   夕恒讲解教学罢了,提醒道:   “血波剑法并且每使一次都会损伤根基寿命,可以作为杀招,但想要成就化劲,乃是极难之事。”   “明白。”血子的回答相当简朴,一如既往。   “若只以成就化劲为目的,以东黄眉山创出的混元功为本,兴许更有可能。”   “血子已得混元功,且有所尝试,你手中的血波之剑能为此再多增几分可能。”对方平静回应,一如既往地简洁:   “报酬已付,交易罢了,就此分别。”   接着,这名清冷的血子杀手回到后面,拉着那位贪吃的娇小血子刺客离开。   夕恒也迈出脚步离开这片空旷院落,前往皇宫。   途中,又一度经过了先前被她屠过一遍的梁家。   此刻这片族地已经被全身穿甲、手持长枪的宫中禁卫精兵占领。   外面有精兵守着,其内部则时不时响来指挥与搬运声,显然皇城禁军正在其中忙碌搜刮、如火如荼。   “希望可搜得的财宝足够让我领带大军返回支援北疆……”夕恒望着自语道。   杀了奸臣并不能直接令局势好转,还需以所获资源稳定朝内外局势。   有了这些权臣家族贡献出的大量资源填充国库,大赵朝廷只要不被随之而来内部反噬或外敌打乱,应当就可以持续恢复曾经的强盛。   夕恒要去处理外敌,内部就包揽给她的皇妹赵初晓了。   少女飞身掠过此地,踏在房檐踩碎瓦片。   不过多久,便回到皇宫,落在皇帝居住的福庆殿。   遮掩着气息,可以轻易略过诸多连明劲大成都没有的巡卫。   但在福庆殿中没走几步,一名气息强大的身影便忽地显在了身前。   此人面目棕红,蓄着胡须,身穿绣有银龙纹样的御带官兵轻甲,其气息威势并不算特别强,应该不过只是个寻常化劲。   若是在外,夕恒面对这种气息平凡的化劲武者,自信可在十招之内将其斩杀。   不过对方乃是皇帝的御带护卫,必然有其独特超凡之处。   说不定此人会如颜朦国的化劲一样,身上带着有些不太惹眼的特殊物品……   “帝姬夜中前来进见陛下,所谓何事?”   “商议京畿大匪如何以对。”少女打了个哈气,相当不在意地回答。   “在下前去汇报。”   对方说罢转身离开,不过多久却又回来。   “殿下请随我来。”   夕恒跟上。   对方领她去的地方却并非福庆殿内三楼的皇帝居所,而是后方庭院。   其中有溪水流淌,四方摆着几座模样奇特的青石,迎客的松树显在眼前,因已入了深秋,松针边缘显得枯黄。   脚下鹅卵石铺成长路,前头身穿赭黄色圆领袍的赵初晓正领带着一名发缕枯白的老太监慢走。   夕恒可以听见他们远处话语。   “陛下,李士美已将近年贪得与其中数目整理完善,粗略估计盖有百万两之多。”   “高老认为是真是假?”   “应当是真,此人贪戏剧享乐,创了几出流传甚广的风俗戏剧,各大楼院每要演出,皆需分去一定金银,想必不缺银钱。”   “如此也贪得百万……你说,为何他们总是求得几世也用不空所用的银两,却仍不停手呢?”   “兴许并非不愿,而是不能。”老太监道。   “不能又是为何?”   他们似乎只在闲聊,并非商议国事。   夕恒于是靠近了这两位熟人。   “帝姬殿下。”老太监先一步恭敬道。   “我欲迅速解决京畿大匪,特意前来取兵权。”夕恒直言道。   赵初晓注目片刻,轻轻点头:“高老,退下吧。”   太监应声后退,转身离开。   夕恒也伴在初晓身边,随她一起于庭院当中慢走:“搜刮进行得如何?”   “顺利。”赵初晓道:   “只是他们财宝并不只藏于家中,其他还需审问寻觅,许久才可真正取得全部。”   “至少粮食不会埋到地底。”夕恒问:“如今粮草应当充足,明日请下旨迅速送去北疆。”   “我会安排。”不知为何,初晓身为皇帝,在面对夕恒时却不用朕字作为自称。   “说起北疆,最近北疆可传来新的消息情报?”夕恒又问。   “赵万里叔父已领军部于黑水潭下部流域旁建立阻碍,防止敌军越过我军南下。”初晓行走间轻易回答。   “如此受了牵制,正面战场兴许会节节败退。”夕恒想到。   “所以北疆又送来一封求援文书,如今这已是第六封。”   “你打算派多少援军?”   “五万,由京军与北方各城募兵……或重整老兵、军户兵,另让各地大户望族出人。”   夕恒听这数字,稍有些失望。   如果五万可以与颜朦大军抗衡的精兵良将,那么其对于北疆如今的战局而言,倒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她对只在新皇上位之后才真正开始训练,如今连京城周边的山匪都难以真正压过的京军,实在不抱希望。   而其他现募的军部,上了战场基本只能充当人势,真正作起战来,只会被敌方骑兵摧枯拉朽地击溃。   “不够。”夕恒却摇头:“可能再争得其他援军?”   “还有几部受招安的前反贼军部,不过其在南方护守。”   “……”夕恒扶额。   大赵,好像确实已经没有真正可用的大军北进支援。   应该要自己想想办法了。   要如何在这逆境的情况下翻转局势呢……   夕恒想着此事,被旁人领带回福庆殿中。   少女相当娴熟行在其中,没去在意周边种种金碧堂皇、华丽富贵的各类装饰模样。   她当年做皇帝时已看了个遍,没什么值得新奇的地方。   回到皇帝居所,初晓命令宫女端来茶水。   期间,她讲道:   “我将你官位升至武阶统制,可领京军万人,前去京畿四方各地剿灭匪贼。”   “匪贼兵力几何?”夕恒不在乎自己官位如何,在她看来这不过只有过象征意味。   “京畿共有四方大匪,分为浑水、火头、黑魆、备位,其中浑水、火头二者仍躲在山林,后两者则占了城池城镇,四匪一同造反,裹挟民众也携兵器与官军相抗,宣传已有八万余人,但此数不实。”   初晓简单道:“以我看来,这些匪贼手下正兵,不过一两万人,只因京军不愿全力剿匪,所以如今也未全然剿灭。”   “他们当然不愿,剿了匪之后京军可会被推去横尸遍野的北疆战场,不如在繁华京城当个小兵混个自在。”夕恒明白。   “朝令可下,人心难改。”赵初晓摇头。   但在夕恒看来却并不难:“只要给他们一个更不可接受的选择,自然都会选较为宽松的一方。”   “何种?”   “不听令者,死。”她说。   初晓沉默片刻,又道:“如此太过严酷,可会令宽松许久的京军内部起些反噬。”   “那正好做些筛选,重整京军。”夕恒语气平静。   “……”   气氛片刻沉静后,赵初晓起身去了一旁堆放着种种书案的长案边上的,从上方取来一件早已准备好的令牌,摆在桌上推给夕恒。   “此乃统制令牌便交于皇姐了,请明日午间前往京军大营。”   “谢。”夕恒接下,扫了眼金银两色的令牌,点了点头。   “还有一问。”   少女将令牌收回,与其四目相对。   看着对方棕灰澄清的双瞳与相似的容颜,她总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皇姐打算何时来夺这皇位?”初晓平静道。   语气就好像是在说‘饭菜就要凉了’这类家常事情。   “夺?”夕恒也淡然道:“皇位本就该是我的,应当说‘取’才是。”   “何时?”对方再问。   “兴许平了外地就来,亦或者再整顿一段时日。”她说了实话。   “到时候,你我各凭本事。”初晓说完,摆手送客。   …… 第一百一十九章、戎马劻勷   “跪下。”   大赵京城,东城门后的宽阔练兵场中。   近万名大赵京城兵正或跪、或趴在空旷的平整黄土地上。   至于为何会有躺着的,自然不是因为夕恒宽恕他们的劳累,而是因其都已身死。   那些人的衣着表面添了份狰狞可怖的伤痕,鲜血或肠子内脏从中挤出。   哧溜一声,那些琼结的大小肠子忽地打在地面,染上黄土。   而站在最前方的夕恒,已是第三次讲出‘跪下’这两字。   第一遍时有人不从,甚至有名习惯了蛮横态度的兵将看她只是一纤瘦女子,还张口挑衅了一句。   不知是真的看不起,还是说想要试探一下她的斤两……都已无所谓了。   那人已经身死,连带着几十个同他一起张扬之人一齐被断了脑袋。   等到她讲出第二遍,人们才下跪了差不多。   但仍有人因此粗暴做法而大声呵斥,甚至讲要上奏陛下,取消她的兵权。   夕恒记得那人还说什么,此乃天子脚下,不是你这般残忍不仁之人可以立足之地。   等到她表明身份,并命一旁的太监再念一遍圣旨,并真正放出冷冽杀气,人们才终于不敢乱叫。   她的名号与最近两年来立下的功绩也已传遍京城。   只需道出夕恒帝姬四字,人们就会念起当年方天德之事,再记起最近数月来北疆战场的种种传言:   据说她曾以不过百骑军部大破颜朦强军敌营。   带骑兵营救受围大城,冲锋陷阵一往直前。   帝姬殿下所参战事几乎皆是敌众我寡,却又能够以少胜多。   如今在北疆战场当中只要领兵去到哪,哪边颜朦军就会闻风而逃。   若是逃不掉便会当场跪地投降求饶,无论千军还是万马尽是如此……   夕恒在京城居住的这几日,也不经意间了解过了这类关于自己的传闻,听着倒是有些夸张。   她在北疆虽是有了点名声,但颜朦军同样强悍不畏战死,还未曾有过投降或望风而逃之人。   第三遍命令落下,不再受阻。   夕恒继续落言道:“军令如山,凡不听约束者斩无赦。”   之后命令京军摆出行军阵列,见军势也还算完整,才点头。   她将近万人的京军按照战力分派成了三部大军,各自派往三个方向,以此来加快剿匪速度。   至于战力分散问题,她没有在意。   打仗并不全靠人数,重点是击溃敌阵。   夕恒自觉自己一人即可做到这点,毕竟敌人并非不惧战死的颜朦精锐,只是些无纪反贼山匪罢了。   无需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将兵力分散也同样可以做到这点。   只要等她辗转到哪处,哪一处便进攻就好。。   接着,夕恒领带三千京城官兵,行去了距京城较近的一座名为黑魆的大匪驻地。   这座势力虽仍号称绿林好汉,但其实际上已经养出了反贼的声势。   已经占下城镇、驱使百姓组建守军,甚至造出了不少守城器械。   城墙前设置拒马桩,上方墙上有着点火把的弓兵日夜巡逻——其实力在四方大匪当中数一数二。   只三千京军,必然不能将其击溃。   但夕恒自认为加上自己,应当不会遇到太大麻烦。   ……   三日后,日丽风清。   京城官兵齐聚在了敌方所占的偏远镇子之前。   这座镇子依山傍水,山后便是黑魆匪帮的大寨,打下此城之后,还需进山继续剿匪攻寨。   若是直接派来近万大军,先不说行军更慢,敌人必然也会望风而逃,一头扎入山林而难以追踪击溃。   只三千寻常京军,应该不足以令其太过慌乱。   在这些大匪部队的印象里,京军每每前来骚扰,也不过只是做个模样,不会有谁真正拼上性命前来攻打。   毕竟无论军饷也就那么几两碎银子,供一家吃都吃不饱,谁会拼命呢。   在这摆起声势做点喧嚣,干点上头指示下来的活计,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能不能干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大匪手下部队哪怕见了京军围城,也没有多少慌张。   夕恒利用这点在白日间光明正大地将京军围在城前,就在城中匪贼的眼皮底下扎营休息。   城墙上大匪部队比她想象得更加怠慢,非但没有敲锣打鼓,还在那城墙上欢笑取乐,丝毫不把官兵放在眼里。   抵达时已是夕阳,待到入夜之后,她再带着三分之一官兵在夜色下前去堵住城镇后面,前去山林的撤退道路。   一阵忙活后又回到正军,要剩下的两千战士点燃火把,敲起战鼓,做喊杀之声。   镇中匪徒听闻,连忙来到城墙巡望,其中领兵头领迅速纠集起匪军准备防御。   但在震耳的喊杀声中,镇中的匪徒们,却见官兵当中连一件像样的攻城云梯都没有,只不过是举着火把正跑过来。   正当上方守军将领松了口气,高声喊出官兵没有云梯不必惊慌,要手下拉弓射箭时——   一抹红影忽地自官兵人群中显出,于瞬息间跨越百米,抵在了城门之前。   踏地旋身,裹着汹涌化劲的右腿带着冲势惯性,击向眼前。   犹如雷阵般的轰声震起,城门上方城楼似乎都因此有些颤抖。   紧接着,巨大孔洞在厚重的城门裂开。   奔涌的化劲传遍整个厚重木门,将所有木头碎块连带着固定城门的墙面都掀成粉碎。   上方大匪守军只听得一阵雷鸣似的轰声与震荡,还未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下方京军士兵的士气就已大涨,原本还稍显犹豫的冲势,立即更猛烈几分。   夕恒动作几乎毫无僵直,击碎城门之后,又踏着墙面冲向之上。   长剑顺然拔出,伸手朝前。   “呼。”   空旷间,薄唇微张,吐露出一个轻声。   随即大片烈火忽地爆发,烧在城墙惊起呼声,将一片城墙隔开同时,也令十数名聚在一起的弓兵浑身沾满火焰,不断挣扎痛吼。   少女落在城墙上方,眼见周边尽是敌人,反而勾起嘴角。   长剑挥动,道道红线显在月辉之下。   红色飞掠之处,敌人颈间喷涌鲜血将头颅推去空中。   接着,又如天女散花般接连坠在地面,将城墙石板打出块块血色绽放。   夕恒以蜻蜓点水的技法踏着轻功于十数秒间横穿百米,途中所过之人皆受剑伤剑痕,或其颈间落了个碗大的疤。   随之,城墙上站成一列的持弓守军就好似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地。   这里显然没有能与她抗衡几招的化劲武者,如今所为只是一面倒的屠杀。   甚至因为她杀戮太快,这边杀完另一远边城墙敌人还未知晓,不明情况的匪徒首领甚至还在指挥弓兵射击。   那人只是不断重复喊着拉弓射箭四字,就只觉周边弓兵与城墙射出的箭矢越来越少。   待他感到古怪,派人去查看时。   夕恒已经杀到了此人所在的城墙。   一瞬的错愕间,匪徒领袖便借着火把光亮,见得一道妖鬼似的模糊身影飞掠而来。   他立即拔刀挡下一击,但围在周边的手下却是没能反应过来,直接掉了脑袋。   “谁?!”匪盗高喊。   随即,一把长剑从他后心刺入,再自前胸穿出。   猩红的鲜血贴在剑刃,朝下坠去一滴——立即又被拔出。   夕恒不在意这名匪徒当中少见的暗劲武者,紧接着就杀去了另外的城墙守军。   大赵官兵也同时冲入镇中,带着火把肆意砍杀。   匪军见城墙破了,立即就失去了所有反抗心思,不约而同地朝后方另一城门逃窜。   官兵见敌人逃离,自然前奔追杀。   匪徒刚刚离城想逃进山林,却又见早就有了大片官兵挡在前头。   前有官兵堵着,后方又有声势更为猛烈的官兵冲来,匪军呆愣片刻后接连丢下兵器,投降——   一场夜袭攻城,由此落幕。   夕恒在城墙上杀了差不多,来到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的镇中,只见到地上正跪着不知多少投降匪贼。   环顾一圈,只平静道:   “不接受投降,全杀了。”   周边官兵愣住,一时没有动作。   “全杀了。”她又说了一遍,散出杀气。   汹涌的杀气令人宛如被妖魔怪物盯着般背脊发冷,为保自己性命,大多都开始挥刀向眼前投降俘虏。   接连几分钟的尖叫痛吼与反抗声之后,一切变得安静。   “将尸体聚堆,添上柴薪。”夕恒随意说罢,又回眸看向城墙,再对另一千户长施令:   “带人将城墙上的尸体和肉块都收集起来,抛到墙下堆起。”   说罢,等到众人开始忙碌起来,她也拽起一具具尸体当做毛笔染上鲜血,将血纹抹在地面,绘成不起眼的血纹法阵。   道道血纹显现,尸体越堆越多。   尸堆当中不只有山匪敌军,还有着许多不知因何而死的寻常镇民,也被丢入尸堆。   夕恒绘制完了法阵,粗略扫了眼尸堆大小,粗略估计可有数千具之多。   不过……   “还是太少了。”她摇头。   夕恒本想在这次南下途中,顺便也将血海大法所需的灵气搞定。   本以为京畿大匪手下数量足够,加起来应该足够。   但现在看来,这所谓的京畿四匪,恐怕连方天德死后的一支天梁残部数量都比不过。   他们能够抵抗大赵京城军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官兵太过无能罢了。   “尽量多杀些吧。”   ……   十日后,京畿大匪全灭。   这四处所谓大匪,其中最强的战力也不过只是暗劲大成,任何一个能与夕恒抗衡几招的化劲都没有,士兵也不像颜朦军那样能结阵将她围杀,自然会被她轻易击溃。   她只要转移到已有了友军驻扎的匪徒阵地之前,即可在短时间内将其攻破。   杀完之后,夕恒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堆起使其烧灼并汲取灵气。   在不断的领兵追杀、突袭、强攻之间,她零零散散也聚出了三十颗填满了灵气的灵石。   这其中所用的尸身不只是敌方匪徒,还有途中因遭匪贼袭击而流离伤亡的许多平民,亦有着官兵尸身。   可即便已经不择尸体身份,灵气仍是不太够用。   想要左右一场与颜朦大军的大战,需用的法术只能是血海翻天。   其他法术像是导弹炮弹,而血海翻天这种可持续可控制的法术,战略意义几乎可与核弹相当。   如今大赵在北疆战场已经陷入弱势,夕恒想以此翻转局势。   但……   “还不够诶。”   她取得了大胜,并带领仍存的八千余名京城官兵返回,正受着京城当中诸多民众的崇拜敬畏。   但对夕恒而言,这百万人的赞声呼声只是些无所谓的虚物。   她更想舍弃这类称赞,换取五万具尸身。   听着人们尊敬之事,她一直在想,究竟如何才能再弄到五万单位的灵气呢?   世界上有什么地方,能够让她直接获得这么多灵气?   又有哪个敌人……会有着接近五万名手下。   颜朦国自然别想,能杀他们五万士兵,那就没必要再用什么血海大法了。   而东黄眉山当中大多都是武者,没多少成建制的军部。   正因如此,他们才没能够真正领兵前来攻占大赵城池,只是趁当初海鲁之地起乱,官府对其的掌控较弱时占下了部分领地。   要这武者组织齐心协力前来攻打朝廷,大概是不可能的事。   黄眉山主本身也对攻打朝廷领地没放太多心思,只一心钻研着他们所创的混元功法。   到现在,东黄眉山那边的消息已经越来越少。   另外所剩的大赵劲敌,就只有西方南蛮与南部的黑暗天宗了。   如果黑暗天宗和夕恒没有一点联系的话,她说不定还真会将目光放在那上面。   但她可是黑暗天宗的圣女来着……   “要去杀西边的蛮族吗?可时间又不足。”夕恒摇头。   如果现在领兵先去西方,打上一场总死亡人数能达到几万的战役的话,颜朦大军说不定就已经南下,攻到京城了。   “先带兵去北方再与颜朦国打一场拉锯战好了……说不定慢慢就能聚集五万。”夕恒自语道。   一旦灵石的数量勉强足够,便聚起一场决战,将颜朦国侵入大赵边境的全都碾个干净。   之后得胜了,她还想继续领兵攻入颜朦国,将其摧垮至再也无法举兵南攻。   乘在赤鬃大马,行在众多百姓的崇敬目光当中,夕恒领着因连连打了几场大胜、士气已经高昂许多的京城官兵返回了城门后的驻地。   随她而行的京军大都露着兴奋模样。   夕恒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激动的。   不过是循序渐进地打了场以多胜少的战役罢了。   要她说,根本就不需要这一万官兵,只要给她五百精锐骑兵,也能轻易灭了京畿地区的四方大匪。   那样的话,速度还能更快许多。   而领带京城官兵,所需注意的地方还会更多,像在练兵似的。   不过倒也确实练出了点样子——如今剩下的八千京军,已经算是内地的常胜军了。   虽然其技艺、武力、战术等方面其实没什么进步,但士气确实有了一番飞涨,也有了些许军势。   “在内地,大概也算是可用之军了。”   夕恒任由这些京军去举办什么战后庆功宴,自己则默默离开,直接前往了皇宫。   一如既往地直接以轻功踏入宫内,来到福庆殿之前。   但所要找的赵初晓今日却并不在此,如今都快要天黑,对方却仍留在太霄殿中处理公务。   夕恒听闻,转去那方向途中,回想起了自己当年做皇帝的劳累日常——   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身穿衣整理,朝会之后又要一直忙到午后,返回福庆殿的皇帝居所时,仍需背诵或翻看化劲武学和仙踪仙闻……   每日能用以休息时间极少,有时没注意就熬了一通宵,正想入睡时就又要上朝。   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如果再坐上皇位,自己一定会将大多没必要搞得太复杂的事情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   那样,也许就不必那么忙碌了。   亦或者……   夕恒心里映现出初晓的模样,沉思了一会。   想着想着,就已到了目标地点。   少女踏在青白两色宛如由玉石铺成的地板,来到金碧辉煌的朝堂大殿之前。   墙绘金龙,周边卫兵也身穿金甲,有一太监持着浮沉立于大殿之前。   即便殿内没开朝会,外围架势仍是严谨规整非常。   太监见了她腰间官牌,尊敬地躬身靠近,先是请安再问所谓何事。   随便说了句汇报剿匪情况,太监便领她进入。   走过开朝会的大堂,绕向后方廊道,停在皇帝常用于办公的一处楼阁之前。   太监进去汇报,随后请她进入。   夕恒绕过熟悉的一层摆放着种种珍奇物品的木架,便见了后方赵初晓正处理着奏折。   “今日这么忙么?”   夕恒之前那一世虽然也有过桌上堆满了奏章的时候,但最多不过处理一两个时辰。   “六名权臣突然离朝,权利结构变动间,自然麻烦不少。”赵初晓平静地摆下的毛笔,回头道:   “十日前你我送向黑暗天宗的书信已经产生影响,黑暗天宗停止北迁,撤离了两座城池。”   夕恒知晓自然如此,只道:“京畿大匪已平,尽快派军支援北军吧。”   “说起北疆战事……”初晓轻叹一声,从满桌奏折文件当中抽出一封递来:“兴许你不必领军走太远了,颜朦军已经南下。”   “嗯?”少女接下,第一眼便见得了中央字迹,下意识读出:“黑龙潭南部江岸驻军大败……颜朦与其东部半岛百济国结盟驶来大量船只,连带颜朦骑兵一同突袭,冲破阻拦,已经南下?”   “哈?”夕恒抽了抽嘴角。   她才离开刚半个多月,怎么又搞出了这幺蛾子。   “黑河流经在燕安、东平、郓州、兖州等城外……如今燕安与东平已被敌部大军已经围城,北疆军正在南下回援,但究竟能否得胜,犹未可知。”赵初晓道:   “若这四城皆破,便是我们京都了。”   …… 第一百二十章、决战将至   翌日清晨,京城练兵场中。   没等参与了昨日庆功宴的京城官兵酒醒差不多,夕恒便让传令官把士兵都呼醒,要八千京军来练兵场中集结。   期间没有多言,直言要他们把自己浑浑噩噩的脑袋洗个干净,立刻去收拾行囊,整理队列,准备远途行军。   途中夕恒也整理起了自己所需的兵器行囊,又跑去皇宫,拿赵初晓下的旨,找内务府要了一把官库中最好的宝剑给自己配上,又为手下领了两百副精良兵甲,以供精锐所用。   一个时辰后,太阳升至高处。   她于是带领八千京城官兵前去北部城门,与其他两部京军汇合。   别的将领手下京军共有一万两千余人,加上她手下部队,统共两万京军,一齐向北方行去。   行军同时,一封《讨颜檄文》自京城朝大赵四方各地播散。   ……   “有亡国,有亡天下之分别。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今有颜国,东蒙之余孽,侥幸得势凌威旧主,不思德义,劫掠攘夺如匪如寇,朝廷经乱黯弱,若国败,天下将失德,千载惧绝,语言俱篡,天下之中不复存焉……”   “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赵豪杰义士,请凡有血气者,同吾军并而往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檄文在短短半日遍布京城,又被先前派出的诸多使者送往四方各座大城,哪怕黑暗天宗与黄眉山军所占之地,也都迅速传遍。   这篇文章自然是夕恒昨日于赵初晓的皇宫当中,连夜所著。   也是连夜开始了流传,争取每秒,只为能为接下来与劲敌颜朦国的北疆大战多增丝毫胜算。   不知檄文能鼓动多少民间高手前来助阵……如果能来几个化劲就好了。   夕恒洋洋洒洒地写作时,只想着这点。   轻易写罢此文,将毛笔落在笔搁,再把檄文交于一旁观看着的赵初晓,让她尽快将此文传播。   当时,初晓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阅读此文,点头之后所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原来皇姐还有做文人的资质。”   夕恒不知对方怎么到现在还在意着这种无趣之事,摆手只让对方尽快作罢此事,接着便打了个哈气返回秦谢长巷休息。   明日还要尽快启程,前去援救北方正被围攻的城池。   ……   到现在,已经领兵在外行军半日,原本的黎明清晨换做了落日与夕阳。   夕恒才发觉,领带两万士兵行军,实在有些太慢。   因部队数量太多,行军必要保持队列,每行五至十里就要停歇一会,重整队伍。   前方必须派大量斥候侦骑,来来往往。   还需时刻注意粮草、兵甲牛车的位置。   幸亏走的是平整官道,若要这支京军在山野行军,走不了几天大概就会分散。   如果身后两万士兵是北疆战场当中纪律极佳的常胜军,那还好说。   但这些京军纪律较差,即便仅仅只是行军,也会出现各种麻烦问题,以至于行军效率再缓几分。   每日又需长时间停顿用以餐食与休息、每次重新集结队伍行军,更是需要忙乎许久。   传令官的嗓音不断在营中响彻,催促休息之后的军列重整队伍动身。   并且,其中还有根本就不愿向北行军,刻意拖沓之人。   若是装模作样明显的,便会被直接踢出军部,要他滚回京城受罚。   其实每每遇到这类,她更想直接拔剑将其斩了,但恐怕再伤如今已经渐低的士气,才用了些规矩做法。   解决完了后方扰乱之人,夕恒返回前端,伸手要副将递来地图。   展开卷轴,目光在正遭遇突袭的两座大城当中几番转动。   “燕安与东平两城,一在东北方向,一座在在西南方……”少女自语道。   只需看一眼地图,即便从未见过这两城的人都能轻易窥出——燕安比东平城更为重要。   不仅是规模更大,这座城池更是四通八达,既近水路,又有多条陆路朝四方延伸,在地图上看来好似蛛网中心。   燕安乃是前朝大吴的都城,虽说如今已经衰落,其中人数也不过只有京城五分之一,但具体城池规模,却只比京城小上一两分,   也正因其是前朝都城,其中城墙高大宽阔,有着内外两重。   夕恒对外部城墙的防护已经不抱希望,如今城中守军数量根本不足以护住外城,但内城城墙更加宽厚高大,按理说应该可以守住。   她轻轻点头:“这样不如直接走较远的侧部官道,直接前去更为重要的燕安救援,不必先过东平。”   “只要能直接将燕安牢牢守住,就能对水域多几分控制,也可将东平敌军团团围住。”   “守住燕安,胜算必能更大几分。”   想好后,便与身周几名副将讨论。   周边几乎没真正打过大战的京军部队将领,自然是以夕恒为首,并无反驳之人。   只是有名将军较为谨慎:   “据说颜朦大军神勇无比,而我京城部分少有大战、经验不足,能否得胜?”   夕恒明知道答案是不能,却只说:   “颜朦军也都是肉生肉养,又并非铁铸怪物,有何惧之?本宫已杀过数千。”   “殿下威武。”周边将士应承。   她虽是如此说着,但根本就没希望这两万京军打仗得胜。   夕恒的希望只放在据说已经南下支援的大赵北疆常胜军。   只要常胜军已经抵达,她再携两万京城军入场作势,敌军也许就将撤退。   若是常胜军未至,她可以京军先牵制敌方攻城部队,减小燕安守军的压力,直到北疆军前来定下胜局。   至于手下这堆虽然有点军龄,但其实只真正训练过一年的京军,她根本没抱希望。   能不被颜朦的重骑兵一波冲溃,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途中还是要教些对付颜朦军的技巧,让士兵们自以为都能和颜朦大军过上几招,稍微提些士气。   于是,每每入夜用餐、休息期间,她便让各部军队派些大兵小将围来,讲述并演示一些由北疆军总结的、对付颜朦各个兵种的做法。   例如、若是碰到的铁浮屠重骑兵,便用斧头砍马腿、若遇骑兵阵列冲击,便用巨盾抵挡,再以弩箭射伤人马,或用四五米长的巨枪构成矛盾阵列等等……   到了第七日,夕恒领兵来到官道岔路,行向右侧较远、却能直接通往燕安城的路途。   大军一如既往走走停停,   渐渐,又行至半途。   天色暗沉,下着密密细雨,虽不耽误行军,但总会人心感烦扰。   如毛般的细细秋雨点在少女面庞,再为肌肤增了几分柔润意味。   夕恒这一途间心神总觉有些不定,隐隐预感到似有什么坏事发生。   又过一日。   长久的细雨将地面尘土变成泥尘,沾在人们行军的毛皮靴子。   阴云密布的昏暗的天色间,两万军兵穿着湿漉漉的衣裳,穿梭在连绵的雨水之下。   天上灰云徐徐滚动,隐隐有冷风呼声好似野兽低吼般划过长空。   宛如正贴合她的不妙预感般,行至午间,派去前头几里的斥候侦骑传来消息:远处正有大量身影缓慢靠近。   少女听闻,再向前行走一段时间,便抬手令身后士兵暂且停下。   随着周边传令官一句句高声呼喊,两万军兵由前向后,好似鳞片翻动般停下了脚步。   夕恒坐在马匹上,已经遥遥望见了那些密麻身影。   不知为何,总觉得曾经历过今日情景。   当初在北方战场,要去支援一座名为刑州的堡垒时。   中途路上,就遇到了一支自刑州城而来的友方溃军。   如今,远处那批身影虽然受雨雾笼罩难以窥清,但其前头在细雨下垂落不动的旗帜,总让她回想起当初。   夕恒下意识甩动手中缰绳,让马儿加速行进。   紧接着,就能见得远边身影越显越多。   身影几乎遍布了视野当中整个官道,粗略估算有数千人。   距离拉近,她见到前端将士盔甲裂痕,士气低沉的模样。   隐约还可听到几个痛呼和唉声。   “果然,又兵败了。”夕恒扶额,乘着赤鬃马慢步来到了败军前。   暗红金边的战甲在暗沉的天色之下,倒也没有太过显眼。   马匹脚步渐缓,对方军队的前头将士也朝她望来。   “可是燕安军?”夕恒作问两句:“燕安已经失守?”   前方面色较差的将领点头说是。   细细的雨声之下,对方的声音着实不大,一点不像是领军大将该有的模样。   “不必沮丧,连北疆正军都已接连战败,你等守军失利自是无罪。”   她摇头说罢,熟练地邀对方带兵加入己方部队。   这些刚被破城,从城中逃出队伍显然还有着几分战意,夕恒刚说出自己名谓,展示金印紫绶的太尉官牌,随即眼前将士便应声答应,率大军加入了她的手下。   这张武阶最高的太尉官牌,是她先前剿灭京畿四方大匪之后受赵初晓给予。   太尉在名义上乃是全国最高的军事长官,但因近来数十年武者阶位逐步滑落,对军权的实际掌握已经渐弱,甚至隐隐有着将要变为只做升迁资序之用,并不实际的官职。   不过既然这官职已被夕恒握在手里,那它就是执掌天下所有军政事务的最高权力。   收下燕安城破的六千七百残兵之后,夕恒自然不再前去燕安,而领军转向前往东平城支援。   途中,夕恒询问起燕安军将领,城池是因何被破。   “敌军当中有着诸多武者高人,带精兵于夜间以飞爪越至城墙之上,于吾等守军疲惫之时奇袭,难以抵挡。”对方道。   “飞爪……”夕恒记得之前颜朦国攻城时没用过这招。   听闻颜朦国如今已与东方的百济国结盟,这飞爪钩兴许是从那半岛国度带来技俩。   离开京城前,她也看过一些有关百济国的书册记载——百济只是一小国,领土范围与颜朦大赵无法相比,靠海并以海为生,国民多是渔民渔家,与大赵有着商业来往,常购粮食……   据说百济国中有着大量水军,但因与大赵隔着汪洋,陆地又相隔着一个庞大的颜朦国,流传来的消息实在不多,不能辨其真假。   现在看,百济的大船与水军着实甚多。   以至于,能够将颜朦大军直接运来大赵南部。   不知颜朦军究竟是来了多少,听报告只是‘满山遍野不计其数,放眼望去至少数万’,没有给出一个确切数目。   也许颜朦的十万大军都已被运来,亦或者还留有几部在北方继续南攻,并牵制大赵的北疆军部。   “燕安城究竟遭遇了多少敌军?”她再问。   “不知其数,只记得杀也杀不尽,望也望不到边。”对方摇头。   “燕安重城,攻城的敌军人数应当会比东平城更多许多。”夕恒说:“如今吾等两万七千余人前往东平,应当足以击溃攻城敌军,再以东平作为基地固守,可暂且稳住局势,之后亦可尝试攻打燕安。”   她又让另一旁的副将递来地图,而后道:“另外还需毁了敌军运兵船只,不然颜朦军仍可借水道来去。”   作为军事重地的燕安已被攻破,其他城池虽也有江河港口,却没有如同燕安那般直沿河岸的防守阵地。   敌军顾虑减少,若真要拼命,恐怕能以大船运重兵到南方更深处。   “朝廷虽也派了水军,但水军长久未动,不经练习直接上场,很可能遭遇大败,最直接的做法由我们这边将船只毁掉。”夕恒说罢,目光从地图转去东平城的方向:   “东平城周边港口处应当就有着不少敌船,必要将其摧毁。”   接着,她便与周边其他将领谈论起到金平城后的进攻步骤,并令手下将士其做些准备。   忙完了这些必要之事,之后行途之间,她忽地想起一件事,向败军将领再问道:   “燕安城有多少人?”   “回帝姬,城内百姓连带其中驻军,共有十七万之多。”   “十七万么……”夕恒若有所思:   “颜朦残暴,驻军于燕安期间可能大肆屠戮,拿下东平城后,必要尽快聚集势力反攻燕安。”   “殿下所言极是。”败军将领也对燕安百姓相当担忧。   ……   五日后,入夜时分。   夕恒领带着大军逐渐靠近了正被颜朦敌部所围攻的东平城。   深入敌军所在,数百斥候侦骑都已派出几十里地,已将大军将要靠近的大片区域探明。   夕恒以此仔细下令让军部列好阵势,缓步攀向前方一座丘陵高坡。   踏上高处,可听得远处传来喧嚣之声。   东平城前,炽热火光奔涌不断,投车抛出巨石轰砸。   城墙四面尽有烟雾围绕,但烟雾每每出现,不过一会便被吹散,显然大赵军对那烟雾黑弹也有了应对之策。   更远处江河之上,隐约可见的十几座大船正微微晃荡。   夕恒于是按照途中早已定好的计划,整顿起身后部队。   因部队数量太多,这一整顿,就用了小半个时辰。   等到军阵备好架势,其中每人身上都挂了两支未点燃的火把。   这些行军中途特意收集的粗厚木棍、裹了布又沾了油,只等点燃。   夕恒将军阵指挥交于身边几名副将,自己则领带着军阵中的两百精锐, 拿着火把油壶、并在各自手背绘出了法术火纹,组建起了一支燃烧部队。   她对此已是相当熟练。   顺便也给自己身上绘出两三道法术纹路之后,便领带精锐,绕路快速奔往敌军后方。   待到隔着几千米的军部那边忽有一道烟花高高飞起,远处隐隐响来剧烈的喊杀之声,大部队已经向前施压,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   又稍等了片刻,夕恒才带着身边精兵开始行动。   张弓将火箭射出,落在那诸多船只表面。   颗颗火球随之升起,轰烂大船表面。   夕恒自己则拔剑上前,解决起周边守卫。   而远边大军方向,剧烈的战鼓与喊杀之声不断。   “杀敌!杀敌——”   杀声连成一片,撼天动地。   但军阵却并未真正冲锋,步调中没有冲势,只是列阵向前。   无数根火把点燃,大量军兵自山坡后方忽现,火光成片成片地亮起,漫天遍野不见尽头。   每人持着两根火把不断摇晃,喊声又都几乎撕破喉咙。   以至于这两万军兵,甚至做出了十万大军的声势。   随着火光将整片山丘铺盖,敌军立即停下攻城,连忙在城外摆起守势。   此刻,夕恒精锐这边已经射完了火箭,大船火势已经开始扩散。   火球砸碎船底,在其中引起汹涌烈火的同时,也将落出一个巨大孔洞,江水灌进其中。   毁了船只,再横扫过数百最快赶来的敌方守军,夕恒立刻又带精锐后撤离开。   与精锐一起击退众多来袭敌军,行至半途见已无危险,她便踏着轻功,冲向城墙前、敌军最为密集敌方。   使出的第一招,便是声势最为浩大的血波剑法。   左手向剑刃一抹,一洒鲜血带着元气浮于剑上。   多层浓郁的暗红添在剑刃之上,挥动之时错觉般的红光乍现。   下一瞬,红光所覆的区域,立即被一道墨痕全然覆盖。   墨痕渐渐消去,只留下大片的碎骨和烂肉。   周边,哪怕是不畏死的颜朦士兵,见此也不免感到慌张错愕。   夕恒落在敌军中央挥剑斩人之时,立即就有敌人记起了她在北疆战场的所行所为,慌张后撤。   颜朦军内部受扰,前头又有极大量的敌军,其中将领开始犹豫起要不要先行撤去。   紧接着,东平城门忽地大开,其中守城官兵涌出冲向敌军侧边,大肆挥斩厮杀。   如今这情景,就如当初磕州城之围。   正巧,今日前来攻打东平城的颜朦军部,正是之前在北疆攻打磕州城的部队。   如此相似的情景,令无论士兵还是将领都一同忆起了曾经败绩。   又因受四方威胁,这份不堪并未化作愤怒,反而飞快转为了退意。   当初若不撤军,恐怕将损伤更多。   如今自然也当撤军才是……   夕恒于敌军阵地大肆突袭斩杀之时,只遇了少许阻碍,便感到敌军已经退散。   其实,她手下的两万六千大军战力极差,若让他们正面与颜朦军部的交战,打不了多久就会溃散。   不如要手下士兵尽可能地作大声势,纯以声势唬人。   再配合她先一步侵入敌阵攻杀,连带着后方船只燃起的熊熊火焰,应该能将敌人吓退。   眼前情景,正如她所料。   远端数万将士做出的满山遍野的火光好似山洪海啸般奔涌而来。   一眼看去根本见不得起数目多少,只觉满山军兵冲来就难以抵挡。   敌军攻城许久已经疲惫,见此自然没有阻挡之心,只接连朝后撤军。   紧接着,一颗直径两米的巨大火球,忽地显现并坠砸在了颜朦军阵当中。   爆炸的轰裂之声几乎震碎耳膜,颜朦大军的退势立即更增几分。   “撤军——撤军!”   颜朦的传令官四处高吼,夕恒也随之停下了肆意砍杀,踏着轻功远离敌军阵地。   见着敌军在夜色当中向北方飞快退缩,她也随之缓缓松了口气,自语道。   “虽然只是虚张声势,但总体效果倒还算不错……”   敌方大军阵型几乎溃散,如果现在她手下有着哪怕只两三千精锐骑兵,夕恒也会立即追杀上去。   可惜没有。   夕恒返回军阵之时,只见得周边京军眼见他们竟能将据说不畏生死的颜朦大军喝退,各自欢呼,士气大涨。   待到颜朦大军消失在了视野当中,东平城守军将领前来道谢。   “坚守如此之久,将军辛苦了。”夕恒简单回礼,便下令让手下大军也入城去。   “燕安已破,东平作为京城北部仅存坚城,末将自当死守。”对方奉承道。   “如今东平城中还剩多少勇士?”   “……”对方沉默片刻只道:“自从听闻颜朦南下,东平便聚守军近万,如今坚守二十余日,不过只剩三千。”   “战士卫国牺牲,当是英雄好汉,京城近日将会送来大量钱粮支援,必要确保战后抚恤。”夕恒说罢,又道:   “另外,为免瘟疫,尽快处理城周尸体吧。”   ……   三日后,一座座巨大尸堆上方,烈火熊熊燃起。   城墙外的敌军尸身血肉收缩成了干柴,化为灵气注满了十五颗灵石。   之前战中为了扩张声势烧毁船只,夕恒使用了五颗灵石,此番收获依然不大。   “现在共有灵石六十颗,兴许能够试着用一次小型的血海翻天?”她想。   灵石数量没能达到标准,法术威力必然减弱,持续时间应该也不会太长。   但只要没有施展失败,应当就能在战中发挥出一定的作用。   如今,东平城已经成了大赵北疆的军事重城。   整个大赵内地,四方各处官府、臣子所领军部都正前来此地集结。   不止如此,因先前向民间宣布出的《讨颜檄文》,也引来了诸多武林江湖当中义士,被短暂地任命为大赵武将。   来人当中甚至有着两名化劲武者,皆是大赵国内名号流传甚广的江湖豪侠,一人使刀,一人使剑,结伴共同前来。   至于寻常暗劲、明劲大成,更是数百上千。   夕恒了解这些武者心气,没有以强令命他们组成阵列,只让他们在之后战斗中于战场边缘自由行动。   随着一天天过去,大赵中东、中北地区诸多官兵结阵而来。   虽然每一部来援官兵最多也不过只有几千,但批次足够,也让整个东平城中驻军逐渐增加到了七万之多。   在此期间,夕恒也收到了北疆常胜军的消息。   他们长久未能在燕安、东平等地现身,是因受到颜朦军分兵在一处山峡位置阻拦,如今终于即将击破敌方防线,若是顺利,便可在七日后抵达燕安,重夺燕安大城。   何节度使带着号称十万的北方常胜军,准备了诸多攻城器械,请她领兵一同前往燕安围攻。   并且又道:如今颜朦国大汗颜青石,现在也正在燕安城内。   此人作为颜朦的最高首领,亲自带兵远征,聚起强力以最快速度拿下燕安,据说是要在其中寻找什么,不知其有没有找到。   大赵军所知晓是,只要将燕安围城攻下,生俘或斩杀这名颜朦国王者,即可结束整场战争。   眼前不过多久的燕安之战,大抵便是两国之决战了。   夕恒于是领全军离开东平北进,配合北疆军围向燕安。   ………… 第一百二十一章、攻无不克   十日后。   深秋清风吹过,不知从哪来的枯黄叶子被吹到长空,飘荡过如今已聚集了大量 军兵的燕安城外。   清风吹得天上云彩翻滚,寒意也随之弥漫。   今日,在大赵历法上已经步入十一月,再不过多久就将真正入冬。   此地又是北方,干燥的冷冽劲风时不时刮动,令自大赵内地赶来的大量士兵有些不适。   三日前,夕恒领兵来到此地后,北疆常胜军也已攻来,便列阵以碾压颜朦军部的大军人数,向燕安城墙外的城港口发起进攻。   满山军兵自四面八方,一齐以拼死之势冲锋,即便颜朦守军顽强抵抗,也终究是在短时间内就被冲破了防线,停在港口的大量船只也被夕恒所率的燃烧部队一齐焚烧摧毁。   同时,常胜军分兵拼死挡住了燕安城内,想要出城支援的大量骑兵。   颜朦港口守军边打边退,最终打出了一条道路,却是撤进了燕安城内。   此次燕安之战,前期突袭并摧毁敌军港防线相当关键,大赵军几乎是拼着性命将其硬咬了下来。   也正因如此,常胜军中伤者死者众多,其中最为精锐的先锋部队的可战者至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战力,对大赵军总体战力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   但无论如何,行动都需继续。   既然已经拿下城池外部,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就是围城与攻城。   夕恒与常胜军中的赵万里、何远泽两名大将一同规划攻城阵列,排兵布阵、用十数万大军将,整座燕安城牢牢困死。   到如今围城第三日,大量攻城器械已经摆置到了城墙之前,众多官兵列好阵型,棋手与传令官站在军阵甬道之间,只需大赵三名主将一声令下,敲响战鼓,即可发动总攻。   燕安城墙上则也已经布满了大量颜朦军,长弓紧攥在手,刀枪亮着寒芒,军旗在冷风间猎猎作响。   气氛深邃凝重,双方虽有十数万大军,但城墙之前却是寂静一片。   城外大军已做出了随时总攻的架势,敌军也只得时刻谨慎防备,不敢放松警惕。   两国大军如此互相僵持。   时间抹动,日色轮转。   落日西下,天空染上了一抹血红。   红光普照,落在每名士兵身躯,拖拽出不断拉长的影子。   待到入夜,夕恒返回自己的主将营帐,持着今日由侦查部队带来的情报,又更新了一遍的地图铺在桌面。   再将代表两军士兵的两色军棋,点在地图上内城城外。   少女以双手撑着桌面,看着地图不断思索。   大帐厚帘忽地卷开,吹进冷风。   接着,走进了两名中年将领。   “殿下。”赵将军与何节度使尊称一声,也走来桌边。   夕恒点头,直接对着地图讲道:“先前我带兵救援东平,打退敌军两万,这一部应当也在此城内……如今的燕安,兴许有着五六万敌军驻兵。”   “大赵军十三万,对阵颜朦守军六万。”她作问道:“两位将军认为我军可能得胜?”   话音落罢,未能立刻得到回答。   这片刻迟疑代表着,两位大赵主将对此人数碾压的局势,也没太多自信。   他们深知内地前来支援的官兵大都只是凑数,真要打起决战,还是要靠北疆军部。   并且燕安城易守难攻,攻城方天然劣势,攻城方与守城方死伤比例,一般都会在三比一左右。   还有……如今燕安城四面皆已被围,没有留出一条后路供敌人撤军。   如此做困兽之斗,攻城方死伤占比恐怕还会更多。   赵万里将军之前的决定是围三缺一,以此稍稍减小攻城压力,但被夕恒阻止。   在她看来,敌方大军既然已经深入腹地,那就应当将其全歼。   “近日发起总攻,胜算不大。”何节度使直言道:“当做持久准备,时时骚扰,逐渐消耗。”   “但燕安城太大,其中多处粮仓足够颜朦军渡过冬日,而其中仍幸存的百姓将无衣食可用,定会造就一番地狱景象。”夕恒平淡道。   燕安城中有太多平民未能在战前撤离,颜朦人的每占城一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遭害。   “我们虽有整个大赵作为后援供给粮草,但大军驻扎此地与颜朦国耗上一整个冬日,消耗实在太大。”   “如今大赵可是四面皆敌,十几万大军耗在这,太浪费了。”   “另外,我们还需考虑敌方援军。”她伸手点在地图北部。   常胜军虽然突破了敌军防线,但并未将敌人击溃或者全歼,如今北疆部分仍留有大量颜朦军队。   他们没有直接南下救援燕安,兴许是怕被围城打援,所以在等颜朦国境内派来更多军部,一齐支援燕安。   夕恒猜,燕安当中驻扎着五六万敌军。   一般而言,这个数目再加上宽厚高大的城墙,完全足以抵挡大赵军数月。   颜朦人应该也这么想,所以并不着急支援燕安,而是先积聚力量,为他们再多增几分胜算。   “若是敌方援军再聚来三四万人,同城内守军一起突袭我军,也会是大败之相……更何况,如今已近冬日,天要冷了。”   凌冬将至,这对于北疆军而言,问题倒也不大。   但如今组成大赵围城军的,多数都是境内军部。   如京军、四方前来支援的官兵臣军等等,都没有在外御寒与冬日作战的经验。   而颜朦军在北地土生土长,冷冽冬日对他们战力的影响较小,天作战,对方将更占优势。   “目前来看,即不可久与敌军互相消磨,也难以立即强攻。”夕恒下定论。   “那该怎样破敌……”赵万里问:“难道投火投毒?可燕安太过宽阔,城中又有我方诸多百姓仍存,不可为。”   “和谈如何?”何节度使提出。   “不可能。”夕恒脑子里从没有过和谈这个选项,直接拒绝。   何节度没再对此多言,另道:“颜朦缺少守城经验,又不甚了解燕安地形,兴许会犯些显而易见的错漏……可能通过水使令精锐潜入城中,在攻城期间引起城中内乱。”   “可以一试。”   接着,她沉默着看了地图许久。   不知过了几分钟,张口道:“我有一秘法,兴许可以摧垮两三百米城墙,歼灭大量守军,如此可将攻城战转为城中混战,可能破敌?”   “秘法?”   “血海翻天。”   夕恒不知六十颗灵石究竟能否成功催动血海翻天,若能成功,效果又当如何?   但面对如此重要大战,总该是要尝试一番。   ……   翌日上午。   夕恒命令后勤军为士兵准备了一顿足以饱腹的肉菜,调料肉食毫不怜惜地塞进大铁锅里,牛羊肉汤当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浓白色泽,向四方散着止不尽的香气。   士兵以面饼吞服肉汤肉块,其中多数还是首次吃到牛肉,美味令人难忘。   等到这一餐用罢,军队士气就好似用了什么属性道具一般飞快高涨,变得雄赳赳,气昂昂。   城内颜朦大将见了大赵军中烹羊宰牛,知晓大赵军中无故不杀牛的惯例,自然多加提防,又派大量守军来到正面城墙,列阵做好守城架势。   夕恒也并未让他们白费力气,士兵饱饭之后稍息片刻之后,将投车推向前去。   当投车砸出第一发石弹,她也已来到阵前。   她穿着边带金缕的暗红将军甲,反光甲胄在稍显阴沉的日色之下并不耀眼,反而总觉暗沉。   未被将军甲所覆的颈间、下巴、额头等肌肤,今日都已绘上了诡异的猩红血纹,整体模样像是妖鬼修罗,不似凡人。   石弹落在城墙,落出雷震似的轰鸣。   但燕安内城的城墙太过宽厚高大,投车难以砸到城墙之上,落在城墙所造成的效果也是不佳,只声音还算明显。   上方敌军安然不动。   数十台投车一起奏响,投臂高举石弹猛抛,只是扰乱了人们听觉,并不能造出真正实际的效果。   传令官不断挥舞手中旗帜,石弹也不断装载、远抛。   过了一刻钟,站在前端的大赵京军换做了北疆军先锋,一阵又一阵石砸声仍如敲钟般不断敲动。   夕恒正在此期间不断调整军阵,为稍后破城冲锋做准备。   高大的城墙被砸出一个个小型凹陷,石弹与城墙的碎石落在地上糅杂成了同一堆。   这上千枚石弹,应当能稍稍削弱城墙的承受能力……   城墙破了之后,进城巷战,这类挪动起来相当麻烦的大型投石车,用处也就不大了。   夕恒便将其先抬出来使用一番,无所谓其作用究竟如何。   待到周边石弹抛完,她稍稍抬手,下令要军阵退步。   一旁传令官立即挥起旗帜,带领军阵甬道当中其他传令官高喊:   “同退百步!”   灰色的令旗左右挥舞,先是后方将士后撤,而后慢慢引着前端部将也后退去。   逐渐,燕安城门之前又增了大片空旷。   部将皆退,夕恒则仍站在原地。   待到命令完成,后方喊声渐停,前端城墙之上传来了颜朦国人稍显低沉的口音,发出嘲声道:   “以往多是吾军攻城,面临如此宽厚城墙难有对策,如今却是反了过来。”   夕恒听这声音有点熟悉,眯眼望去。   石弹砸出的烟尘剑尖渐散,从中显出敌军将领的身姿模样,其人正是夕恒当初在北疆遇到的首个化劲,名为颜银木的用刀之人。   见不过只是个手下败将,她没兴趣与其多言,只问道:   “听说你们颜朦国的大汗颜青石也在城中,为何他不亲自领兵守城?”   “任谁守城,尔等无力之人终究不能攻破,陛下何必亲自前来。”对方只道。   “据说他是在寻找何物?要不要我告诉你们在哪?”夕恒随口多问。   “你身为大赵皇家,兴许确实知晓那一物所在……不过既然它不在燕安,就必然是在你们京都。”颜银木则没有直白说明:   “待尔等杂军溃败,我们自会前去拿取。”   “哦?”   夕恒有些猜不出对方究竟是在找什么,是前朝遗产,还是大赵国宝?   不过无所谓,待会攻进城中,找到颜青石问就行了。   不愿意说的话,就杀到濒死再问一遍。   夕恒不再与城墙上方守军多言,后退几步,立刻低声念起:   “血为沧海我为火,卷世间漱万物为实,爱与身俱污,命与魂俱染——”   指法轻捏,稳定变换。   这已是她第三度使用血海翻天,已经相当熟练,催动法术的速度也更快了几分。   模糊怪异的呢喃之声迅速念罢,声音听着似是细小,却清晰扎进了方圆数百米内,无论敌方守军还是大赵围城军的心底。   即便夕恒昨日早已做过提醒,友方士兵仍是止不住地冒出浓烈寒意。   而前端守城士兵更是皱眉,不知这邪冷寒意是因何而起。   且,听着这般怪声,闭眼就能幻觉般看到一片浓郁血水横在眼前,好似大潮般呼啸狂涌而来。   浓郁的不安绕在心头,颜朦精锐虽不惧身死,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惶悚感似乎比起身死更加可怕。   好似即将有魔头降世,会把所有人拉进地狱不得超生。   法咒轻易念罢,夕恒身上血纹化成萤火光点向四周游离并逐渐扩大,飘向城墙。   墙上颜朦军见了这堆光点只觉诡异,将领见此立即抬手,命令手下放箭。   守军箭矢穿过光点,却是没能造成半分影响,反而红光愈发扩大,将他们的身躯也都照成红色。   一股恐惧感自心底散发,众人扬起脑袋,总觉头顶将忽现什么东西,会把他们都砸成肉泥,于是各起惶恐退意。   此刻,六十颗完整的血灵石已经整齐漂浮在夕恒身前,散出强光。   以血色,照亮周边数百米。   “取次血海一滴,坠于天下未尽,浮生一场,屠遍人间!”   夕恒声音重响彻在场中所有军兵耳中,双手随之猛地合十,拍出脆响。   下一瞬,浓烈的威胁爆发,诡异的闷沉震声与水的呼啸声忽现。   团团黑红色被红光喷出,遮住天上日光。   随即,数百米宽大的黑潮构成海啸,宛如猛虎扑食般,轰得砸在城墙之上。   黑哨好似陨石砸落,将高耸竖立着的城墙猛地压塌。   墙面石块于持续不断的咔声中接连破碎,朝后方城池瘫倒。   大块碎石坠落如雨,砸榻房屋又震碎街道。   血海随之泼洒下来,袭向每个惊恐坠倒的肉身。   大概除了夕恒之外,任谁都没能想到,宽大高耸的墙面竟会在一瞬坍倒。   血海所覆范围当中,数米宽的城墙就好似纸糊一般,被巨力撕得粉碎。   凡人铸就的城池,在神异的法术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六万单位的灵气,六万条性命,倒确实能催出一次血海落下。”夕恒望着远端血海砸下,并继续朝前涌进城中,心中默想。   “只是比之十万灵气范围更小,也更难以控制……”   她试图挪动血海,只觉吃力。   莫说像是曾经那次一般将血海聚出几个龙头形状,就算想稍微偏离一下血海的朝向,也必须尽上全力才行。   “控制能力几乎消失,并且被血海扑中的敌军大都是被碾压致死,只有少数会被裹进其中汲取血肉……”   不过,能摧毁城墙,就已经达到她的目的了。   血海还会继续向前奔涌许久,应该能碾死不少在城中敌军。   既然难以控制,她便不再控制,只将已经干涸的灵石挥手收回物品栏中,便拔出腰间宝剑,踏起轻功,冲向城墙出现的巨大缺口。   “全军杀进燕安!”后方将军呆滞片刻之后高呼道。   传令官将灰三角旗换做红色,朗声复述同时挥舞旗帜。   战鼓敲响,咚声震心。   早已布好的方正阵列共同前冲,途中阵列虽因士兵各自速度稍显紊乱,但冲入道路狭窄城池之后就不必担心什么阵型了。   巷战当中,不会再有大阵被冲散,军部溃逃的情况。   有的只是止不尽的混战乱战。   夕恒首个冲入燕安内城,便见得坍塌的城墙侧边,正有一部未被黑潮与坠石席卷敌军骑兵队伍,见此恐怖景象,大都已经呆住。   手里抓出两把长剑,直接杀了过去——   血影划过,头颅飞起。   骑兵甚至不敢还击,愣神之后只会各自奔离逃窜,而夕恒则紧追在生者后方不断突袭斩杀。   城中到处都是没搞清楚情况的敌军,到处都是可杀之人。   夕恒嘴角微微勾起,身躯连带着的刀刃轮转,划出一抹抹血光。   城外,望不到头的大赵军兵也正冲进城中。   前头先锋乃是常胜军精锐,两侧同伴着诸多没有列阵、踏着轻功行进飞快的大赵武者。   武者或飞向城墙,突袭仍存的守军,或直接奔向城中,行在先锋军之前斩敌。   坍塌破碎的无数石块之间,渐渐有一身影钻出废墟,抬头环顾四周,只是茫然。   此人正是颜朦国的化劲将军之一,方才他还站在城墙之上,准备应对敌军进攻。   下一刻,就见一团铺天盖地的黑色扑来,将他直直砸向地面,被无数碎石碾压。   他有化劲护身还算无碍,但回过神来却只见整座城墙已溃,方才伴在身边的守军也已被埋进石堆下面,前头还有无数敌军士兵正飞奔而来。   此人呆了许久,面目逐渐露出几分狰狞。   咳出一口猩血,从腰间拔出长刀,正要对敌时。   一个女声忽地响在了他的侧面。   “还活着一个么?”   转头望去,手持双刀的血影正呼啸斩来。   颜银木抬起长刀挡下此击,受力退步。   “果然,六十颗还是与百颗灵石催动差别太大。”夕恒转了个剑花:“如果是完整的血海翻天,你即便当场不死,也必会被裹进血海慢慢碾杀。”   对方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即便听懂了也不会去做回应。   见是天人之境前来,此人已经心生退意。   双手把握苗刀,稳住呼吸,脚步朝后慢退。   “不过倒也无碍,费些力气在此将你斩杀了,效果也相差不多。”夕恒瞳中泛起红光。   剑刃寒芒一闪,颜银木毫不犹豫地爆发化劲挡下,紧接着又立即转身逃窜。   夕恒抽了抽嘴角,同样踏步紧追。   两道身影向城池内部飞掠,后方大赵军已从城墙坍塌处进城,与终于回过神前来阻挡的敌军部队开始厮杀。   远端,不受控制的血海黑潮呼啸着奔向远方,碾碎众多房屋,同时惊起尖叫惊恐无数。   空中,夕恒斩出剑气,试图击落前端逃窜之人。   但此人逃跑的能力显然要比之前的黑凌刀主更强许多,踏起轻功奔逃之间,竟然还能旋身躲过她的剑气。   夕恒于是不再动剑,只以比敌方更快的速度逐渐靠近。   两人距离缩短,几分钟内,数十米化为十米。   但同时,她也已随对方深入了燕安腹地,来到了前朝大吴所建,如今长久未曾修缮,已成了一片爬满青苔的残垣断壁的破败宫殿之前。   一个独臂的身影正站在此地高处,遥遥望着远边坍塌的城墙。   此人发缕绑成长辫,鼻梁突出,面颊瘦容,眉眼微斜,看似稍显奇异。   他瞥眼扫见一追一逃的两人,微微皱眉。   “长兄救我!”颜银木见他在此,立即高喊。   声音还未落,殿前之人以单臂拔刀挥斩。   第一瞬,未起任何风波。   但夕恒忽感威胁,落地后立即停步。   接着,一道白痕于空中突现,将她于逃窜的敌方化劲相隔开。   “哦?”夕恒眯眼,以剑心看穿了这道招法。   对方能以大量化劲将剑势压住数秒,片刻之后爆开,显然有些实力。   至少此人体内化劲数量,绝对比之其他的化劲武者更加浑厚磅礴。   她停住脚步,凝住目光。   “能看出这一招式,想必你便是最近常入耳的天人之境了。”这名独臂身影表情平静:“大赵帝姬,赵夕恒?”   夕恒见到对方独臂,也作问道:   “你便是颜青石了?”   “不错。”对方又道:“你是朕于战中所遇第二名大赵帝姬,前一人斩了这条右臂,而朕取走了她的性命……你又当如何?”   “就你也配称朕?”夕恒抬剑:“今日,我取你性命。”   颜青石却是不怒,语气仍好似受压抑般平平无奇:“你与十五年前那名大赵的千秋帝姬,很是相似。”   “……”   怎么每碰见哪名高手,都能听见赵千秋的名谓呢?   夕恒已经不想对此做什么回答,只是架起两把模样不同的长剑,准备进招杀敌。   “战前,朕再问一句——你身为帝姬,可知大赵国的锁龙井是在京都何方?”对方不紧不慢地问道。   “锁龙井?”   “不知么?罢了,待朕领兵占了大赵京都,再慢慢搜索即是。”他摆了下手里长刀,侧身做出架势。   …… 第一百二十二章、一鳞半爪   眼前强敌只披着身宽松黑袍,乱风当中,袍子边角飘舞波荡不断。   无论这衣物手袖脚袖皆相当宽大,袖边印着金色云纹,表面又以金丝绣出精致龙王。   摆动与波动间,龙纹隐隐反光,看着好似在动。   其衣袍之下未穿甲胄,不带护腕护手,净露着粗糙不净的皮肤。   颜青石身形稍瘦,可体格却比之常人更大几分,再带上那副较长的脸型与倾斜的眉眼,看起来相当怪异。   不知应当说是‘威仪天表,望之奇异’……还是该说‘妖形怪状,不似人形’。   夕恒持剑与其对峙之间,默想着这些无所谓的事情。   途中,眼角余光也朝后扫去一撇。   侧边,方才被她所追杀之人徐徐后退了几步,似乎不想掺进夕恒与颜青石的战斗当中。   那人称颜青石为兄长,又有着同一姓氏,应当是同一王家族人。   但两人的外表模样与身形体态,却是没有分毫兄弟间本该有的相似之处,好像其中一个基因突变了似的……   颜银木看起来还是人模人样,但身为大汗的颜青石,外形面貌却是古怪……   难道断了一根胳膊,会影响整个人的身形体态吗?   不过,眼前显然不是询问这种事情的时候。   夕恒将两把长刀架在身前,凝住赤瞳。   剑刃闪着寒芒,脚尖裹着化劲,随时可以上前进招。   而十数米外,敌人只侧身对着夕恒,右手单抓着一把表面好似染了墨般,泛有诸多黝黑墨痕的长苗刀。   其刀刃笔直,只最尾端有些扭转形状。   比起刀,这东西可能更接近于一把长过头的剑刃。   刀刃长到,若让寻常用刀武者拿起都不知如何挥砍,并且难以抓稳。   但颜青石只用一只宽大手掌抓住刀柄,即可将其稳稳拿住。   同时,那稍显倾斜的眼瞳的当中,也散出浓烈杀气,身姿震出威势。   大概是因常年争战,一生踏足了诸多战场,而后又赢得皇位之争。   对方杀气并不逊色。   不知是不是幻觉,双方杀意播散之间,周边空气温度都降下了几分。   僵持十秒后。   夕恒不愿继续与其以威势作战,而想真刀真枪用利刃做个分晓。   于是随之先一步踏起化劲,震荡轻功,朝前猛踏。   颜青石目光仔细盯在了飞来的血影,一瞬辨出诸多细节。   夕恒于心如止水当中,见得敌方反应速度丝毫不慢。   显然,在武者之意方面,对方也有着不小的成就。   兴许,颜青石不在天人之境,却也已相差不多。   少女足尖连带刀刃猛转,双刀共挥,哗声间撕出两道血线,落向敌方腰腹与其颈间。   双剑轮转,剑气交叠——   颜青石抬刀迅速翻崩,剑风带着化劲同时朝前爆发。   嘭——   劲风将两道红线震碎,也将后方随之击去的白痕压停在空中。   夕恒半眯眼瞳。   她对敌化劲武者的经验不可谓不多,却从见过,会有谁能瞬间爆发出如此磅礴的化劲,直接压碎她四道剑气——   哪怕当年的方天德,在濒危绝境间所用的撼地招式,也比之稍弱分毫。   对如此毫不怜惜地于第一击就挥出如此磅礴化劲,简直浪费。   如果她同样如此,恐怕不过十招,气血就将竭尽。   可看敌人模样,却相当游刃有余……   夕恒心感奇怪,不过手中剑刃却并未迟疑分毫。   两把长剑轮转,脚尖点地立即俯身,再于轮转之间,以双剑刺向敌方心膛。   锵——   苗刀挥洒弹开一剑,化劲再度迸发。   刺剑前端,压来阻力难破,剑刃卡在了空中。   敌方的护体化劲极为浑厚,寻常招式难以击破。   眼前这情况,她在大赵国内,面对白眉和尚时也曾遇到过一次。   但即便是那名同为天人之境的和尚,也是使用了奇特内功,化出金光挡剑。   但眼前此景却大不相同。   夕恒看得清楚,颜青石纯粹只是在用过于浑厚磅礴的化劲护体,其化劲比之寻常化劲武者强悍、坚硬数倍不止——   “你究竟存着多少气血化劲?”利刃僵滞之间,夕恒下意识问。   “呵,无穷,无尽。”颜青石咧开嘴角。   开打之后,对方再难以维持方才那副平静模样。   其面目神情之间,显然因战意而兴奋激动,挥刀之速愈发增快增强。   空中接连被斩出多道白痕。   夕恒认为此人是在打消她的战意,只当没有听见,鼓劲弹开敌方一刀之后,再以两剑于上下两处方向一齐挥斩。   利刃扫出两道尖锐刺声,袭向胸腹两地。   先不论双方武功究竟谁高谁低——夕恒以双剑压制一剑,在条件上就更胜一筹。   单刀终究难敌双剑。   斗到第十一二招时,夕恒已用宝剑,刺、斩在对方护体化劲七度。   可,即便如此一遍遍地撕开了体表化劲, 颜青石的护身之法却没有出现半分缺漏,皆会在一瞬间重填完整。   夕恒有种好似在与瀑布交战的感觉。   每在瀑布上划出一道剑痕,下一瞬剑痕就被重新填补,恢复如初。   无论斩去多少次,填补速度都不会有分毫变化。   一般而言,护体化劲不过只是人体内化劲的一小部分。   通常只要被斩四五次,就会难以维持,恢复速度变得缓慢。   但这个规律,似乎并不适用于眼前这名怪物般的颜朦国君主。   对方体内……难道真有无穷化劲?   夕恒立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凡人化劲都必有极限,因人身就有限界无法越过。   即便她曾消耗一世寿元,催用夺命决来扩张体内气血,化劲也不过只比寻常武者更多五六成。   人体本身的限制,注定了化劲不能凝练过多。   可事实却摆在眼前……不知为何,此人体内化劲多得可怕。   难道他突破了人体的极限?   少女轻咬银齿,不再试着用寻常剑技逐步消耗敌方化劲,而趁着自己还保留着双剑的优势,以凌厉攻势逼得敌方防守退步。   占据一瞬先手之后,夕恒将左剑收回物品栏里。   空荡的左手划过剑刃,割出血痕,紧接以染血手心,与右手同握住一把直剑。   身体稍俯,脚尖前踏。   全身筋骨与腰身催发劲力,带动体内经络间奔涌化劲,猛宝剑以越音之势朝其右胸突刺。   不刺左胸心口,是因夕恒所遇的颜朦化劲,身体要害处几乎都有护身之物。   每每使用越音之剑刺向,总会无功而返。   而敌人是颜朦大汗,自然也带有护身宝物。   如此,不如对准另一处。   利刃震出白障,卷起劲风。   以超越声音的速度,撞向敌人胸间。   护体化劲在剑尖之下宛如落了巨石的湖面般波荡不断。   嘭——   明明是利刃与无形气力相撞,却打出了战鼓似的震响。   下一瞬,剑上沾染的精血带着元气,为剑刃表面红芒更添几分实感。   红光也显出荡漾,爆出血波剑气。   两道波动互相扰乱抵消,越音之剑逐渐突破敌人体表化劲所护。   血波集向剑尖。   随即,朝前爆发。   “血刹!”   随着少女一声轻喝,浓郁的猩红顿时覆在敌人上身。   这一道血波剑法,直接将其护体化劲撕开巨大裂口。   爆发的剑势破入其中,命中在敌方胸腹——   又一道嘭声,宛如战鼓般撞响。   这次,剑气直直命中身躯。   利刃随之,点在右胸。   可……   夕恒所想的,敌人胸口爆出一个狰狞血洞的场景并未出现。   反而,剑尖又一度停顿下来。   “怎么回事?”   她眯了眯眼,再震手腕。   颜青石身上灰黑长袍顿时碎裂,露出上身血肉。   只见那粗糙的皮肤表面,冒有着大片大片的黑红脓包疮。   每个鼓鼓囊囊的脓包都好似曾破开又愈合过数次,显得格外狰狞。   脓包鼓起,黑红疮痂中心又点着一滴白色,好似众多眼瞳盯来般骇人。   并且,其结痂之间也不长分毫干净皮肤。   此人上身,自心口向四周冒出了许多裂纹。   裂纹交叉相互,将没有长满脓包疮痂的其他平整肌肤,割成了一块块形状均匀鱼鳞模样。   夕恒剑尖正刺中的,就是其中一块硬鳞。   这东西不似普通的皮肤硬质,更像当初三番两度拦下她越音之剑的黑色鳞片。   此人不是在胸前要害上面贴了一块鳞片作为防护,而是其胸间直接长出了大片细鳞。   血波剑气荡过,只将其边缘的脆弱鳞片扫下,击破许多脓包。   虽是令颜青石的上半肉身显得一片狼藉,却并未真正对其造成多大伤害。   反而,脓包破碎与鳞片掉落,似乎只另其更添了几分热烈兴奋。   “能斩出如此一剑,究竟是天人之境的强者,就再助朕多削下几块烂肉吧!”   “什么怪病,真恶心。”   夕恒收起长剑,旋身一脚踢向敌方胸腹。   一击命中,并未能将稳稳站在地面的颜青石击退,只是以此朝后退去。   “你说这是病?愚昧无知!”   敌人单手拍在他丑陋胸膛,高声道:“此乃褪皮化鳞之相——朕即将褪去凡俗人身,化为黄天真龙!”   “龙……”夕恒抽了抽嘴角:   “原来你也是个疯子。”   不知为何,此世间的上位者们,对超凡力量都有着相当热切的追求。   赵乾元是如此,眼前这颜朦国的君王同样如此。   不过,在她看来,这两人倒也并非只是在井底捞月。   赵乾元所寻的仙踪,世上确实曾有,只是如今崇海修仙之地已经破碎。   而眼前此人对所谓‘龙’的追求,似乎确实也已有了点效果。   其上身大量皮肤硬质化成了好似鳞片般的事物,其防御极强,甚至能挡下她的剑气。   不止外显如此,这般丑陋病症,似乎还另其身体素质更增许多。   剑风余波划过没有长鳞片的其他位置时,伤害也并不明显。   大概正是此人肉身体质远超常人,体内才有着远超同境界武者的浑厚化劲……   “疯子?”敌方嗤笑道:“你难道就看不出,朕已有龙相了吗?”   “不过一副长马脸,还称龙相?”夕恒嘲讽。   颜青石听了倒也不怒,只是摇头:   “愚不足与谋智,待朕将尔杀了,再灭此军,便攻进京都,寻得锁龙井吞服其中龙心,即褪凡胎,化作真龙!”   “不必那么麻烦,你今日就死在我剑下好了。”夕恒冷呵一声,双手握剑,换了另一番架势。   长剑架在肩前,心如止水与剑心催动。   方才进招时虽也有剑心参与,但更注重的是杀伤力,没有专注于伤其精神。   既然较难破开敌方防护,那么便全意以剑心对敌。   夕恒轻呼一口气,片刻后,继续踏步向前进招——   对方手里的长苗刀有着一人身的长度,虽杀伤范围极大,但挥动频率比之夕恒手里直剑更慢。   在技巧与招式方面,她能压过对方一头。   只需爆发化劲,找出一瞬破绽,即可在短时间内取得进攻的主动权。   近身顷刻间,利刃先是长挑、随即下掠、旋身上扬,转腕切下、回身横斩……   血海渡舟最后一击,俯身到几乎贴住地面的夕恒以极夸张的幅度扭转,剑刃上挑。   锵——   挡在其胸前的苗刀被长剑弹开,同时化劲也被白痕剑气斩裂。   ……   自开战以来,夕恒使了近二十次化劲招式,已经消耗近半气血。   如果颜青石只是寻常化劲,被如此接连斩断护体化劲,应当早已力竭才对。   就算有着两倍于寻常的化劲气血,也至少该出现些紧迫感……   可,并没有。   直到方才,此人还在肆意挥洒着化劲,斩出一道道凶猛刀气与夕恒剑气对撞。   对方的化劲,恐怕至少有其他化劲武者的三四倍。   不过,她剑心攻势,对此人倒还有些作用。   虽因对方刀意深厚、精神也是强悍,剑心威力不能像对付其他化劲武者一般直接致命,但毕竟还是有效。   随着剑心起效,颜青石由原本以单刀随意防护,换成全神贯注凝重对待,进招防招皆变完整。   夕恒途中找到一个破绽刺中肉身,剑心全然催发。   颜青石痛哼一声,浑身发颤。   剑心命中数次之后,每当她再近身,对方都会震开化劲全力退敌。   并且,还有危险的刀风刀气不断击来。   她每一此进招,都是在刀尖上舞蹈。   但以舍生之剑踏入武道的夕恒分毫不惧。   宁拼上一身伤痕,也必要以剑心将敌方心灵摧垮。   只要破敌心灵,对方的化劲再如何强横,也会变成待宰羔羊。   颜青石显然也明了这点,化劲包裹全身,右手长刀已经转为攻势,朝她横扫前攻。   “呵,不过如此。”   在夕恒眼里,敌方攻势虽然强悍。   但与她相比,却始终缺了一丝。   敌人并未将内心与手中刀刃相通,也未将一生努力全然放在手中刀剑之上。   如果说,先前被夕恒所杀的颜朦将领左慎,还有步入天人之境的可能。   那么眼前的颜青石,虽然其刀剑之意已经练至近乎天人之境的地步,却永远无法真正踏入门槛。   他如今只想着什么‘化龙’,而不心念刀剑。   有这一差别——夕恒自信可以得胜。   哪怕她已因催出血海用尽灵石,哪怕背后飞剑始终也未能派上用场。   只要不出意外,她自信仅凭比之敌人更高一层的剑道境界,可将其斩杀。   心神转动之间,她再踏前忽斩。   缠斗到第三十招,夕恒以剑心又窥得一方破绽,迎剑击去。   铮铮——   敌方抬来大刀试图拦下,她则侧绕直剑,滑出一道刺耳尖声。   剑刃在微颤之间,刺穿防线,落去敌人颈部。   刺中,又打出一道痛呼。   剑尖虽只刺在血肉,未能突破。   但剑心即便还隔着几寸距离未能命中,都能够产生影响。   而直接命中血肉,更是足以伤到化劲武者心神。   因心神受痛,颜青石周边化劲隐隐闪烁,似是即将溃散。   夕恒抓紧时机再度进剑,身侧却忽有一个身影飞至——   眼角余光刚见到那抹黑色,几颗黑色圆珠也已打来。   她扭身闪躲,可黑弹即便在空中未能碰到任何事物,却也炸开。   一团灰黑浓雾顿时爆发,遮住视觉。   夕恒不顾雾气,再踏步向前进剑,却是落了个空。   她退出灰雾所笼,则见敌人已被颜银木带回后方。   心神受伤的颜青石扶额缓息片刻,几秒后站起,与身边人对视一眼,随即一左一右朝她摆出架势。   “明白不敌,要二打一了么?”夕恒毫不意外,只道:   “来吧,我将你们一起杀了。”   即便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化劲,她仍有信心。   “……”颜青石沉默片刻,朝侧边道:“退下。”   “兄长?”颜银木皱起眉头:   “大赵军中不过这一名天人之境,你我联手将其杀了皆可安稳平战,此刻便莫要顾忌武礼了。”   “并非因此。”颜青石却摇头,将目光望去夕恒后方。   “嗯?”   此刻,夕恒也感到有几个熟悉的强者气息正飞快靠近。   回头扫了一眼,即见得数名友方化劲武者正踏着轻功,飞奔靠近。   其中两人是来自民间的刀剑豪侠,另一人则是持着银龙长枪的赵万里将军。   如今大军已经冲入燕安城内,只留一名何节度使一名大将守候即可。   他们三人听得燕安城中心有着化劲交战的声势,看出血线波荡,立即赶来此地。   “看来二对一,而换成四对二了。”夕恒轻笑道。   自从她来到北方战场,与颜朦军交战以来,还从未有过今日这么大的优势。   平时都是她一个人忙前忙后,到现在,总算是有了几个友方化劲助阵了。   三名大赵化劲武者踏在破败的宫殿平台,站到少女身侧。   随即,拔出各自兵器,面前起身前两名颜朦敌将。   夕恒道:   “那个长马脸便是颜青石,将他杀了,此战即可得胜。”   还没等友方将士回复,颜青石先声道:   “朕乃真龙,尔等不过寥寥凡人,即便有化劲之力也难伤真龙分毫!”   夕恒没多理会对方疯样,只继续将剑刃架在肩前。准备进招。   身侧,赵万里将银龙长枪对准那模样身躯古怪之人。   另外两名民间化劲豪侠各自拔刀拔剑,用刀者语气好似调侃:   “这便是颜朦君主?看其模样倒也不过尔尔。”   “倒显丑陋。”用剑者语气淡漠。   “此人浑身化劲磅礴难破,寻常招式兴许无效,尽量以杀招对敌。”夕恒在旁教学攻略。   “帝姬放心,我二人刀剑双璧,还未曾遇见攻不破的。”刀客出言。   弯月大刀随意甩了刀花,模样轻佻。   前头,颜青石听闻,满色之间泛起丝丝怒意,却也尽力将其压下,只低沉地对身边人道:   “银木,离开此地。”   “陛下……”另一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颜青石摆手劝走。   夕恒眯眼,任由敌方一人离开 。   眼前这名颜朦君王,似乎是想以一人之力,对敌她这边的四名化劲?   即便是全盛状态的她,要对上四名化劲强者,都要思虑一阵。   而对方似乎相当自信。   哪怕眼前四大化劲当中,有着一名能在方才战中压制住他的夕恒,却也不向逃离。   只见,颜青石从腰间皮囊当中,取出了一块黑乎乎的干硬之物。   接着他便将其塞进了嘴里,不断咀嚼。   只不过咬了几次,喉咙咽下。   咕嘟……   夕恒感到丝缕危机,不再等对方消用吞服之物,直接先一步拔剑,以越音之势再击敌方脖颈。   下一瞬,异变突生——   对方本被连根斩断的右肩部位血肉,忽地飞快蠕动起来。   一片片黑色从中冒出、鼓起。   接着,鼓起的巨大脓包忽地破开,好似诞生般从中伸出了一条崭新右臂。   这条新手臂长满了黑鳞,四爪乌黑尖锐怪异,显然不是人类该有的东西。   越音之剑破空刺去,敌人刚长出的右臂忽地朝上抓来。   四爪紧攥利刃,竟将剑刃突刺之势完全拦下。   同时间,颜青石胸间裂纹飞快蔓延增长,在寥寥几秒之间,遍布全身。   无数块细鳞翻起,沙沙作响,后又贴回皮肤。   “啊……”他呼出一口气,隐约间,浑身骨架再扩大分毫,那张马脸也更长了几分:   “如此,朕的大业,必将是一片坦途。”   横生的裂纹将其面部也分成数十小块,原本就诡怪的相貌更添丑陋。   扩大的眼瞳转动,看向夕恒所在,声音粗哑:   “朕已服下龙心息肉,尔等凡人将面对的,乃是龙——”   “奉上性命吧。”   …… 第一百二十三章、战无不胜   “奉上性命吧。”   敌人将话音立下之时,夕恒正试着将受禁锢的长剑再推向前。   她的剑已经几乎抵在了那被拉长的五官之前。   只差几寸,即可刺在眉心。   触及之后,催动剑心,可将为其心神再增几分伤害。   可剑刃已被牢牢紧握,不得寸进。   表面长满着宛如黑曜石般的鳞片的粗厚右臂,以四爪利刃牢牢锁死。   剑刃难以抽出,更难再进。   夕恒蹙着眉头做出对侧,以被紧攥的直剑作为支点,左脚鼓动化劲,击向敌方的刚长出的黑鳞右臂的腋下弱点。   嘭——   颜青石不躲不避,踢击直直命中。   但夕恒只觉是踢到了一块钢铁。   可哪怕钢铁,受了此击应该也会出现凹陷。   真正打在敌人身上,在其鳞片上,却连一道白痕都未打出。   吞下所谓龙心息肉之后,颜青石不论身体素质还是身形,都已有剧烈变化。   颈间更为粗厚且拉长,脑袋和脖颈几乎成了同样的大小,肩胸变得宽阔,而腰部却反而成了狭窄模样。   原有的左臂,也变得更为粗壮许多。   无数裂纹似的线条自其心口散向全身,裂纹所隔开的一块块小片皮肤,又硬质化为了泛光的黑鳞。   天色不知何时阴云所笼。   可即便没有日色,这满身鳞片上仍有着宛如精军铠甲似的反光。   丑陋的颜青石受了踢击,却只是道:“好痒啊……”   “汝等小弱武功,连为朕挠痒都做不到——”   化作龙形后,这怪物情绪情显然变得更激昂许多。   倾斜的眼瞳瞪大,其中的圆形瞳子几乎如提灯般翻出。   原本寻常的黑棕眼珠染上金色,瞳孔增大,散着诡异幽光。   “好痒啊……”颜青石咬起牙关,瞳中幽光闪烁。   比之四名化劲武者,身上剧痒显然更令它困扰。   以至于,此人接下夕恒一击之后,并不反击,反而只将紧握的右爪松开,开始给自己上身抓痒。   嘶啦——   利爪与体表的坚鳞相撕,好似圆锯切割铁条,撕出一道火花。   鳞片被利爪撕出白痕与裂纹,并未能直接触及血肉。   “痒……”怪物咬紧牙关,肌肉紧绷,浑身颤抖:“又是这般,又是如此。”   他猛地抬头,两颗圆瞳注目夕恒,以几近发怒的粗声吼出:   “是你们逼我服下龙心息肉,该死!”   一阵威势来袭,夕恒以为对方就要进击,猛地抽回剑刃后撤。   而后却只见得,对方仍只是在用利爪划着鳞片。   划过脖颈、撕过胸间。   即便行为滑稽,其一身远超夕恒所见的任何武者的威势却做不得假。   必要郑重以对……少女默想着,重新握剑做出架势。   身边几人同样凝重以对,剑客刀客各种散去左右两方,赵万里绕在了夕恒身前。   “如此体态真是丑陋。”赵万里将银龙长枪抵在身前:“你也配自称为龙?”   他眼中的龙,可并非如此怪物模样。   但颜青石却根本没去理会,仍用利爪扣着身上鳞片缝隙,将利爪入肉,强烈的痛感才稍微压下了小片剧痒。   丝丝黑红猩血从中流出,他才终究松了口气,应道:   “汝等尽是愚不可及之人,别再与朕废话了。”   “朕浑身剧痒难耐,龙心息肉……终究不是真正的龙心肉。”   “一月内,朕将领兵杀入京都,寻你赵国之龙心吞下。”   他以仅存的理智说完,抬起长刀指来。   一旁,刀客先一步向前,打出凌厉攻势。   颜青石本能地抬手抵挡。   看似凌厉无比的弯月大刀在刀客手下忽地慢下几分,原本最为淳朴的劈斩随着其手腕一颤立即变做横扫,绕过防御,转朝其颈间斩去。   利刃擦在颈间鳞片播出火花,凶猛化劲划过之后,却只在其表面留下了一道白痕。   大刀再挥,威势更增几分。   这刀客所练武功,似乎越是进攻,气势就会越发凶猛。   另一侧剑客也不再停驻,配合着同伴进攻。   大刀挥斩,直剑刺挑,两方化劲的攻势落在一人。   若是寻常化劲武者陷在这狂风暴雨似的凶猛招式之间,必然会难以招架,因双拳难敌四手而出现诸多破绽,最终被击破架势。   但眼前这怪物,比之化劲武者实在有极大差别。   甚至,隐隐已不算武者。   武者肉身脆弱,必要凭借架势、兵武或强大内功与化劲之力,才能做出有效防御。   但眼前,已经吞服下了那什么怪东西的颜青石,却根本不顾忌这些。   他没有分毫架势,手里长刀都没多用,还自发散开了护身化劲。   只凭纯粹肉身, 就足以抵挡。   刀剑不断突破防御,瞄准颜青石身上各处,却只将其身上鳞片划出白痕,撕出火花。   到了不耐烦时,其右臂利爪以凡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忽一猛抓,紧攥住剑客刺向它颈间的利刃。   剑尖仍刺进其颈间一处鳞片缝隙,以化劲武者的剑气突入其中。   但结果只将粗糙皮肤划出破皮细痕,不算伤害。   夕恒停在后方,手臂血纹泛光,为手中长剑涂上一层法术增幅。   其实远在此战展开之前,在营地当中预备时,她给剑刃附上了血毒法术。   但不知为何,血毒在对付这种怪物时,总是难以发挥太多作用。   兴许,在面对身体素质强横之人时,血毒起效会更慢许多,又兴许是因对方流淌的鲜血已经与凡人鲜血有了很大区别。   亦或者,只是单纯地催动血毒时灵气数量不足。   “希望能有效吧……”夕恒默想着。   同时目光落在敌方,仔细专注起其动作间每个细节。   颜青石颈间受剑稍痛,却并不发怒,反而兴奋得松开所攥长剑,直接以双臂双爪对敌,高吼:   “再来!”   剑客眼眉深皱,目光与侧边刀客互换。   紧接着,他侧转挪身,与用刀武者站在一同。   两人先是并在一起,随后各自朝侧分退。   随着脚步挪动,刀剑化劲与颜青石三人所站之处相连,呈现出一个正三角形。   停步,便对敌摆出架势。   在这两人准备进招时,颜青石感到了一阵微妙的覆盖感,萦绕而来。   化劲武者二人所示架势表面不同,但在其深处内侧间,正显有着某种‘统合’之意。   虽然武器不同,性情不同,甚至武学都不同……   但这一瞬间,他们的气息却奇妙地交叠起来。   两种类似气息他们身上显出,交汇交织统一,变得更为完整。   就好似太极图的阴鱼阳鱼交汇,合成了完整的太极两仪。   “哦?”正被刀剑指向着的颜青石,也因此眯起双眸。   他看出,这两人的意念正在共鸣。   不是肉身、架势这种表面,他们的精神在交叠。   两名化劲同时抬起兵器,刃端对准前端怪物。   “有意思。”颜青石却仍不慌张,没有退避躲闪,反而直直挺着胸膛。   好似想要正大光明地接下这一显然危险至极的招式。   “刀意与剑意竟能重合,并强烈到影响现世……令人浑身发冷、好似针扎,不得挪动寸步……不错,经受如此剑意,朕竟不觉痒了。”   他说罢,呵笑几声:   “就让朕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颜青石话音刚落,刀客剑客两者,宛如心灵相通般,同时朝前踏步、飞奔——   力量相同、速度一致,意志相通,二者几乎成了一个人。   踏地、挥臂,突刺。   瞬息间,速度同时迸发到极限,两人化为黑白身影,将蓄满的剑势与刀势,连带着几乎将空气压碎的化劲一齐迸发!   “断空!”   声音同时呼出,利刃猛地前推。   爬满青苔的破败殿外石板被一脚震出大片裂纹,身影前方的波荡剑气肉眼可见——好似蒸汽喷涌,白花绽开。   十数米距离转瞬略过,刀与剑一同,击在怪物鼓起的心口。   守住心口的黑鳞在这招之下寸寸碎裂,露出其中枯烂起皱的皮肤。   坚不可摧的鳞片断裂,奔腾般的刀剑冲势仍不停息。   层层血肉被绝招摧垮,寸寸消磨,原本平整皮肤立即成了血肉模糊,再露出其后森森骸骨。   接着肋骨也碎,血肉裂口之间,冒出跳动着的的心脏模样。   对方心脏已经并非人类应有的肉色,而成了好似炭火般的深黑。   这颗心脏似乎比之鳞片、皮肉骨骼等物都更加坚韧。   以至于,看似能够将一切都磨碎的刀剑合璧绝技,都在此之前停了下来。   直至此刻,颜青石依然一动不动。   数秒过后,刀剑的冲势与波荡的化劲终究消散,他忽地抬手将刀剑紧紧扣住。   “痛……”   一洒猩血连带着骨碎与肉碎,在方才接招时四溅飞出。   但是眼看着,就知必是难忍的剧痛。   落在普通人或寻常武者身上,定然会痛昏过去。   然而,剧痛却只引得颜青石咧开朝两侧扩大的嘴角。   “不过,不痒了。”他语气相当舒畅。   “谢谢你们啊。”   紧接着,他两手猛地一握,大刀与直剑碎成两段。   “怎还不死!”刀客最快反应过来,断刀抽出,又是直直朝其脑袋劈了上去。   挡——   却是打出了一个金铁交击撞之声。   断刀尖头又有碎片裂开。   颜青石松开双手,武器碎片从中坠地。   “也该死了,但死者非朕是汝。”他又将巨爪前击。   两名化劲自觉难挡,毫不犹豫地同时后撤。   下一瞬,一杆银龙长枪自两人身影中间亮起寒芒,带着隐隐的龙吟之声,再刺向敌人胸间创口。   颜青石两手一压,爆发浑身化劲。   赵万里被推开数米,并未停滞,而转动着银龙长枪,以螺旋之势继续进击突刺。   锵——   枪尖与黑鳞相撞,只炸起一阵火花。   长枪被挡下一瞬,又在一颤间忽地绕去另一方向再击面部。   对方手腕猛转似要抓枪,但枪影闪动间可将其接连避开。   赵万里枪速极快,上一枪点在眉心,下一瞬便已经刺在丹田。   夕恒仍在后方,寻找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出招。   比之与敌人交斗,慢慢用剑心消耗对方精神,她更想一击制敌。   她体内化劲已经已经不足,若再全靠一个个气血招式催动剑心,只要敌人用心防御,恐怕即便用尽化劲也不能对其造成太多伤害。   少女徐徐蓄势。   前头,赵万里与那怪物交斗数招,虽已尽力躲避,却终是被黑鳞巨手抓住枪尖。   吞下龙肉之后,颜青石直到现在都没用什么武功。   只凭纯粹肉身与反应,便把握住了三名化劲武者兵刃,占尽优势。   先前已摧垮两件,如今又要将赵万里这柄银龙枪掰断。   “银龙枪?凡人始终只是模仿吾等天龙。”   “你也配?!”   赵万里喝声念罢,右臂猛地往枪柄一拍,传导化劲击向敌方手臂。   枪杆震荡,化劲奔腾。   这招曾击碎过一名颜朦化劲女将的手掌,这时对颜青石这名颜朦国君主使用,效果却是不佳。   颜青石长满黑鳞的右臂受化劲波荡只颤了下,随即毫无影响地直接将银龙长剑连带着赵万里一起抓来。   左爪前扑,似要将他头颅扫裂。   赵万里松手俯身躲过利爪,却并未退步,反而顺着惯性以掌法进击。   裹着化劲的手掌,忽地拍向了敌人胸间跳动着的心脏。   同时,两侧只剩断剑断刀的两名化劲,也朝颜青石颈椎刺去。   砰——   掌击命中,心脏受创,怪物僵住一瞬。   夕恒双眸忽闪,意识到时机已至,毫不犹豫地催动起体内元气。   元气冲过经脉,滚向双臂,涌在剑上。   化劲将其层层包裹,束于利刃。   不止身体元气,精神也随着剑心外展,影响现实——   正受三人合击的颜青石只觉浑身发冷,抬眸见夕恒正于远端举剑蓄势。   看到那把剑时,他好似忽地忘了该做什么,片刻只呆呆看着。   两侧的断刀断剑刺在其颈间鳞缝,陷入其中。   “让开。”夕速讲罢,闭眸一瞬。   眼瞳虽闭,剑心却能看到更多。   断刀断剑自两个方向同时刺进,两人的化劲好似受磁力吸引般互相纠,缠穿透血肉,对那怪物脊椎造成影响。   这招虽不能真正产生伤害,但也应当足以影响其行动。   赵万里则以掌击敌心脏,效果比之枪击更佳。   无论枪还是掌皆不能将心脏破防,但足够扰乱其中血液,另对方身体状态再降几分。   剑心将精神如同湖水波纹般不断向外扩散。   她听得尘埃落地,感到空气重量,将周边数十米内每丝每寸的细节笼在心底。   如此,这一剑才算准备就绪。   “断命之剑。”少女轻语时,睁开泛起血色的眼瞳。   断命二字,所断的,一般是她自己的命。   不过,夕恒已将这种拼死剑法用过百次,而后成就剑心,又在剑心的精神空间当中磨练了不知多少遍。   如今这招已经相当完善,不会再因元气奔涌催断经脉,取走她的性命。   用出之后,只可能会虚弱数日或十数日罢了。   这点代价,她完全可以接受。   少女轻轻启唇,轻呼一声。   好像风响般的微声刚落,她便持剑迈步,前冲。   顷刻,天色变换。   丝缕明光自乌云的狭缝照来,落在正飞掠朝前进剑的夕恒身上。   她化成一道血影,身前化劲波荡,仅一人就隐隐有了压过方才那两名刀剑化劲使用绝技时的气势。   力量涌动,血液奔腾,肌肉脉动,内脏共鸣。   大量元气压在利刃之上。   被利刃所指之物,已被剑意封锁。   敌人必然躲不开此剑!   “越音,断命——!”   剑刃前突,破开白障。   这一剑刺出的不再只是血线,而是犹如盛开花朵花瓣般,层层叠叠的白芒。   她的声音还未传开,身影与剑刃就先一步落在了颜青石身前。   此刻赵万里已经避开,她的剑直直命中在了敌人心脏。   第一段,便将挡下刀剑化劲二人合击的漆黑心脏,刺进了一寸伤口。   破空的砰声间,回过神来的颜青石面露狰狞。   然而,他再如何狰狞皆无意义。   “受死吧。”夕恒轻声道。   覆于剑上的元气爆出庞大威力,更强数倍的断命之剑继续进击,连着漆黑心脏的经脉被无与伦比的力量催断,周边血肉也连着被一起抹消。   只一眨眼,狰狞的血洞便显在了此人心口。   透过这个常人脑袋大小血洞,可以清晰见得后方景色。   血沫飞剑,完整的漆黑心脏被抛去远端   颜青石瞪大眼瞳,立即催动全身化劲重新裹住肉体。   “朕的心!”他猛地回头。   只见那颗仍然跳动着的漆黑内心,正连带着一泊黑红鲜血,瘫在了数十米外的地面。   颜青石没去对付身边几位劲敌,只趁着身上最后还有化劲与力气,跌跌撞撞地朝后跑去,试图捡起自己那颗黑心。   但‘龙’的力量,就储在这颗心中。   心被断开了,抛远了,他最多也不过只是个受了重创的化劲武者罢了。   而没了心脏的化劲,无法与其他四名化劲对敌。   虽说夕恒此处断命之剑后,剑势逐渐退去,全身步入了衰弱状态。   另外三人,也足以将敌人击败。   见了旁边友军前去乘胜追击,夕恒于是松弛下来,任由一身剑势退散,虚弱感覆盖全身上下的经脉与肌肉。   她从未觉得剑刃如此沉重,不由得将其坠去地面。   叮当几个落地响声后,浑身肌肉也随之放松,试着挪步,只是勉强可以走稳。   “还好……没直接昏倒。”夕恒缓缓点头,将微颤的右手抬起,张开,握住。   断命之剑的副作用,经过她多番精调细改,没有显得过于恐怖。   “不过只是虚弱一段时间罢了。”   现在这幅身体,让夕恒想起了自己曾在药堂当柜台记账的时候。   当初,大概就有着今日这般虚弱。   她慢慢挪步回身,看向侧边正奔赴去夺漆黑龙心的颜青石。   没了龙力,他只得以自己招式对敌,但此刻既没了心脏,又因身体大幅度衰弱而相当不适,手里还未抓着武器。   寥寥几招之间,他就被前来围攻的三名化劲制服,银龙长枪扎进了他的腰腹,好似钉子般将其刺进地面。   颜青石体内留有化劲,就算失了心脏也还能活一段时间,此刻还在不断挣扎。   夕恒也慢慢走过十几米,靠近在敌人身侧。   “你输了。”她声音沙哑,话语却不容质疑。   颜青石露出一副狰狞面容:“朕乃真龙天子,你胆敢挡朕的大业,必遭天谴!”   “也不差你这一个天谴了。”夕恒打了个哈气。   她杀了那么多人,如果真有天谴,早就该来了。   现在还没到,兴许所谓的天谴还在休假吧。   “朕是龙,朕必将成龙的。”对方继续伸手,尽全力摸向身侧那颗漆黑心脏:“飞龙在天,领颜朦横扫四合,吞并八方数国,造就无上帝业……”   “你不是。”夕恒挪步,提脚将那颗坚韧无比的漆黑心脏踢开。   “颜朦也不可能做到这点,因不过多久,你的国即将被我灭亡。”   即便目前身体虚弱,这下只将其推开半米。   但这一下,就让颜青石瞳中绝望更增几分,失意间做出怒吼:   “朕将在地狱等你!”   “那你慢慢等吧。”少女浅笑。   她死了这么多次,还从未见过什么地狱。   “杀了他。”夕恒转身,随意下令。   目前疲惫期间,没什么兴趣向其审问探究龙心之事。   想必就算问了,颜青石也不会说。   “遵命,殿下。”赵万里遵命,将长枪抽出对准敌人头颅。   狠狠压下——   一阵血肉碎声当中,夕恒只是低眸,无意识地伸手挽住了几缕不知何时散开的秀发。   却发觉,自己一头长发已经全成了银白色。   …… 第一百二十四章、反戈一击   战后,燕安城将军府内。   这一府邸才刚清理干净。   其中的毛皮衣着、破损兵器兵甲、颜朦敌军的尸身都被丢去外面,重整了房间种种物品。   此刻的夕恒,正被一名女武将搀扶着来到将军府中,转进主将的居所,落座在床。   “目前战事如何?”缓了会后,她的第一句话仍与战场相关。   “颜青石被殿下斩后,赵万里将军抓着首级四面奔走呼喊,敌军于是见了就溃,如今都已撤离燕安,没了战意与战心。”旁人道:   “何节度使已带精锐追击,此战下来,必能消耗敌军大量战力,获得优势。”   负责照顾她的女子是赵万里手下武将,实力有暗劲大成,身穿红鳞战甲,背上附着披风波荡,其五官整洁,神情坚毅,浑身散着久经沙场的大将气质,动作身形当中少有闺中女子的柔感,只有着一身英气。   比起红妙师姐的武侠之气,此人的英气更多了几分战场上的刚毅。   看起来比起护工,更像是个保镖。   夕恒也熟悉此人,之前某一世于金石城中战时,正是对方将血线剑法交给了她。   不过现在,对方并不知晓这点就是了。   这一世。她身为成就化劲的血线剑修者,这名女武将对她的印象,应当是相当值得敬仰的前辈才对。   毕竟血线剑派同红线剑院一样,不论年岁,只以武学境界论资辈。   “这场仗,终究算是得胜了。”夕恒听闻,缓缓点头。   “殿下功劳甚大。”女武将应承。   她首次与帝姬殿下相处,语气与动作显然拘谨。   夕恒早已习惯,每一次读档,旁人对她的态度总会有些变化。   “诸位将士是劳苦功高。”少女随意应了一句,转言道:   “助我传令,命勤务军三日内搜集城内尸首,敌方尸首运至城外空旷处堆起,而友军与城中百姓尸身则于城中广场准备祭奠 。”   “是。”对方答应,迟疑片刻后终究张口说道:   “帝姬殿下如今体虚,还请静养休息,如今战事已经平稳,殿下可稍放心些。”   女武将见她明明面貌年轻,却已经满头华发,想起曾经身处血线剑派时所见的那些为了快速晋升,而催用数次夺命决的师姐师妹。   不由得开口说道。   “我无碍,先去吧,顺便给我弄点吃的。”夕恒摆了摆手。   “遵命。”女武将恭敬退步,慢步开门离去。   随着房门在吱呀声中徐徐闭合,她放松全身,朝后倾倒。   扑、   身体陷进松软被褥,抬眸只见陌生的天花板。   一块块涂着以淡青花团图案的方形板块,平平稳稳地贴在房间顶部,看起来满是复杂纹样。   好似看着万花筒般,迷人眼眸。   又好像有着催眠效果般,引人困意渐生。   疲惫过头的肌肉在她的特意引导下尽力松懈气力,整个人躺在松软被褥上,好似就要融化般无力。   心神也随之松懈,闭上眼眸,意识好似就飞向了远端。   呼吸变得均匀,不知是依她所想进入了冥想状态,还是直接因全身松懈而坠进了睡梦。   总之,过了分不清是十几分钟还是一个时辰的时间,房门那边敲响的咚声将她唤醒。   眼睫稍动,徐徐睁开。   “殿下,军中只有些肉汤肉食油饼,不知能否合您心意。”女武将将房门推开,带来了一件食盒。   “能填下肚子就行。”都是打仗期间了,夕恒对食物没什么追求。   总不能直接顺着内心,说自己想吃爆米花吧?   大赵国内根本就没有玉米——她对此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怨念。   餐盒打开,从中冒出丝丝肉香,一串熟好肉食均匀地摆在一侧盘中。   饭菜被放在床柜边,筷子递来,夕恒收下抓了抓,却只觉手指根本难以将其握紧,总有种松懈感。   若试着用力,软糯的五指便会微微颤抖起来。   夕恒歪了歪头。   她现在好像突然变回了曾经那名山村当中的病弱少女。   并且——还是病重时候的样子。   面色稍显苍白,浑身上下都软趴趴的。   如果让现在这个状态的她用上一下全力攻招,挥剑之后可能就会啪嗒一声昏倒在地。   就好像当初在药王山下的康草阁当中时,只在颜红矶面前做出抓药的动作,就哗一下倒地似的。   “这状态大概会持续近十日,直到体内伤势被化劲逐渐修复了,才会回归完好吧。”夕恒想。   现在,她还是不要亲自动手做什么事情了。   毕竟,连筷子都抓不稳。   无奈想过这些后,夕恒将微颤着的手指放下,筷子落在肉汤碗上。   “说来,照顾我这么久,还未问过你名字呢。”她将目光从肉食上方挪开,看向身前女将。   “在下红清忧。”对方行着武将之礼,抱拳道。   “果然,也姓红。”夕恒顺着问道:“你们血线剑派的关门弟子,都会改姓吗?”   “殿下知晓吾为剑派门人?”女武将显然有些疑惑,她已有十年未曾讲过此事,知晓之人在军中也已鲜少。   “嗯。”夕恒淡然地应了声。   “倒也并非如此,因为我等剑派门人,多是些在战乱当中流离失所的孤儿,其中大多甚至都不知生父母是何模样,不知本身姓氏,只有入了剑派才得了一个红字……在下便是如此。”红清忧讲起:   “那些来到剑派之前便有名姓的师姐师妹,则都会自主选择是否改姓。”   “原来这样,所以我那姑姑才没叫红千秋么。”夕恒点头   女武将迟疑片刻,不由得张口作问道:   “在下有一疑惑,殿下是因何而习得血线剑法的呢?”   “机缘巧合罢了。”夕恒不想讲太多自己的事情。   现在的她,更想听一听别人的故事。   不过在此之前……   夕恒勉强挪身,把自己虚弱的身体塞进床面被褥当中。   靠着床头,便道:“我现在身子实在无力,麻烦喂一下我吧。”   “……”女将军迟疑了会,向前伸手又收回,似乎其之前未曾做过这类照顾。   但看出夕恒确实需要如此,便试着端起小碗,将饼掰成小块放入肉汤,用勺子连带着汤中肉食一起舀起,轻吹了下,递向对方唇边。   红清忧身为武者,在此方面却是细心。   如此谨慎喂来餐食,倒是没出什么差错。   夕恒小口小口咽下,途中猜测着问道:   “将军,你应当是同我那位千秋姑姑一同入军的吧?”   “……是如此。”对方沉默片刻才说。   “她虽是我家姑姑,我却很少听闻过她的事迹,却又时常被旁人说相似二字,便想知晓,赵千秋究竟是怎样一人呢?”   随即,夕恒便听得对方徐徐讲述起有关于赵千秋故事。   对方所知也并不多,只说赵千秋乃是血线剑派当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真正天才也是她那一代大师姐。   当年海鲁之乱时,赵千秋于一次外出间被反贼俘虏带出京城皇宫,但途中却以自身机敏脱离,并在山上当中机缘巧合之间遇到了血线剑派的一名长老。   长老见她颇有资质灵慧,便以保护之名将其带回剑派,随她习武。   赵千秋也不负其所望,不过入院一月,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资。   剑派当中所有的招法剑术,对她而言都是一点就通,一说就会。   只是习武半月便入劲,成为了那一代被所有新人敬仰的大师姐。   眼前这位名为红清忧的北军武将,正是她的师妹之一。   半月入劲,一月明劲,再用了半年时日成就明劲大成,而后被血线剑派派出,在当初已经混乱无比的海鲁之地,行杀戮之事。   她身为明劲大成,已是凡人武者之巅,自然能够轻易达成。   之后某次外出遇一暗劲武者来袭,却临阵突破将其斩杀,自身也成就暗劲……   ……   将军府内房室,红清忧喂餐时,徐徐讲起她眼里的赵千秋。   但夕恒听着听着,愈发觉得这些剧情桥段实在有些经典,到了半途,可以轻易猜得对方下一步又会说什么。   于是,逐渐没了太多兴趣。   当女武将助她用完了这份餐食,也讲罢了当初海鲁之乱结束之事:   海鲁之乱的最终结果自然是反贼被灭,但在此途中,却成就了东黄眉山这个极大的武者势力。   而后,东黄眉山对血线剑派恩将仇报,暗中纠集天下武者宗门,言说血线剑派乃是魔宗邪道,所练武功必要大量杀戮才得以成就,又将血线剑的修者称为妖女魔女,带领大量宗派一同攻去。   剑派势弱,其中长老宗主舍命为弟子挡住下众多劲敌,才为门人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脱逃。   暗劲武者在那一战几乎全灭,只留下赵千秋大师姐与寥寥几名暗劲尚存……   “哦。”夕恒听困了。   大概是因红清忧所说的不过只是她自己的一面之词,对赵千秋的描述相当片面,所以有些无趣。   她摆了摆手让对方停下,用罢餐食便将身子钻进被褥,闭眸休息。   ……   翌日清晨,前去追击敌军的精锐骑兵返回燕安,据说追奔敌军数十里,将敌方主力部队击溃才返回来。   主力大军溃败,敌方将领想要收拢部队也是极为困难,必然要耗费极多心思也难以收回几成。   如此,颜朦主力军对大赵而言,已经不再有何威胁。   敌方的最终战力,大概只剩下如今仍还身在北疆,正聚集大军,而不知前方军部已溃的后援军部。   但对于赵国的十数万大军来说,也不过如此。   胜势显然已经偏向大赵——在夕恒眼中更是如此。   三日后。   少女坐在一辆敞篷的马车上,缓缓向城外驶去。   因顾忌她身体状况,马车行速轻缓,没有太多跌宕。   如此平平稳稳地驶过城中街道,离开城门,到了目标。   途中,她见得燕安城内街道当中,即便大战已结束三日,仍没有多少平民的身影。   反而到处都是未曾清理干净的鲜血、小块的碎肉残骸,与片片破损的衣物都未曾清理。   墙壁上,也多有兵刃划过与灼烧的痕迹。   夕恒之前未曾注意到这些,现在回过神来,便下意识想到……燕安城内的众多平民在被颜朦外贼夺城的这段时日当中遭受了难以想象的迫害。   天下兴亡……受苦难最多的,却是这些根本与天下大争无关的平民百姓。   夕恒想了下,自己能为这些人而做的,大概只有帮他们复仇了。   马车停住。   城外,尽是萧瑟的深秋冷风。   风中裹藏着丝丝熟悉的血腥气息,让夕恒种重回沙场的感觉。   她也随之恢复了一点力气,不再需人搀扶,而自己落下马车。   前端,众多勤务杂兵正搬运着一具具颜朦敌军的尸身,将其堆成巨大的金字塔模样。   尸塔高高筑起,因其数量过多,其形状甚至显得均匀。   夕恒之前最多不过堆起大几千人的尸身,最多只有稍大的府邸房子大小。   现在,眼前尸体显然不止几千,仅看其高度就有之前堆起的尸山两倍。   而数量更是不知有了几倍。   以至于仅看尸体堆积,就能感受到其中震撼人心的气势与浓烈煞气——就宛如地狱展开到了现实。   每具尸身的狰狞体态,苍白或灰黑的皮肤都显得无比清晰。   其中,或连着脖颈,或单个堆在尸山上的头颅,大都是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泛散的眼眸直盯着四方各处,有些黯淡瞳眸还留有些星微反光,好似整座尸山乃是一活物,无数颗头颅的眼睛所注目着的地方,都在它的视野当中。   它好似从地狱当中伸出的一根手指,一点触觉。   地狱的投影,在现实当中具现成了这般的尸山模样。   夕恒环顾四周。   许多勤务杂兵已经不再搬运城内城外的大量尸身,大多都正在其周边添草添柴。   最开始血液还未凝固之时,就已有军中擅绘之人按照夕恒的指示,在城外平地用鲜血作为染料,绘制出了一副模样古怪的血纹大阵。   夕恒自然更想如同曾经那样,自己来绘制法阵,但她现在的身体实在虚弱,莫说绘制汲灵大阵,哪怕只要她捡起一颗头颅,都根本无能为力。   毕竟,脑袋还是挺重的……   到现在的三日之后,血纹法阵已备好,柴薪也已围绕。   一切准备就绪。   夕恒走上前,将数十颗灵石放在血纹法阵聚集血肉灵光,所输送的最终位置。   然后,拍手念道:   “点火吧。”   ……   熊熊烈火好似在地上升起了新的太阳,其中血肉飞快地枯萎,收缩成了贴近骨骼的薄皮模样。   原本因其重力紧压着的尸山在汲灵法阵的发动下,生成了诸多空隙。   眼前尸山情景,逐渐变作了一团燃烧的巨茧、或者巢……   但如此,非但没有减弱其中恐怖,反而更增了几分诡异。   深秋冷风将尸山燃烧中发出的诡异且苦涩的臭味推至远端,今日风向还算不错,没让这焚烧出来的诡异焦气吹进城里,惹人呕吐。   除了夕恒自己之外,旁人几乎都在低头闭眸,没人胆敢多看眼前这恐怖景象。   不只是因熊熊滚来的剧热会刺痛眼睛,还因大赵人大都认为死者有灵,无论敌人还有友方,皆是死者为大。   若是对死者不敬,便会被怨灵缠住,往后一生不得安生。   夕恒也听闻过,却完全不信。   她都杀了这么多人,都没一个能变成怨灵来招惹她。   默默盯着烈火之景,只是以平淡的心神,捏指轻声念咒施展血肉汲灵之法。   阵法蠕动与荧光之间,播散在地面上的血灵石被逐渐填满了大半。   眼前狰狞尸山开始一片片接连倾倒坍塌,高度直降。   夕恒俯身,将摆在法阵上的数十颗灵石一一放回物品栏中。   这用了她不少的气力,几分钟才堪堪完成。   “呼……”   回收罢了,她简单细数了会,看出灵石是正充满了二十七颗,比她预想的还要更多许多。   “颜朦军战死两万七千人?就算加上港口那片战场的死者,也应当没那么多……”   “其中大概是掺杂了些民众的尸身,亦或者颜朦军部当中每人能够提供的灵气比之常人更多些。”   夕恒细想片刻, 转身返回,重新踏上了乘自己前来的敞篷马车。   女武将兼任车夫催使马车转向,重回城中。   ……   在城外焚烧敌人尸身,只需堆在一起然后用火将其点燃。   但在城中,所要进行的则是一整套的祭祀仪式,倒是更为缓慢且麻烦许多。   夕恒无需亲自行祭,只需出面讲几句作为将领的哀悼话语, 随后自然有人为死者引火埋葬。   如今整片燕安内城广场周边都绘了汲灵阵法,只需念声催动,每一具尸身受焚时都会化作灵光,被蓄积在血灵石中。   随着一切慢慢进行,灵石被逐渐充满,夕恒将其一个个收入囊中。   大祭行了三日,终于步入尾端。   夕恒也将一百颗血灵石,全然充满。   这其中,颜朦军与大赵士兵所供给的灵气不到一半,接近六万单位的灵气,都是焚烧城中平民尸身时凝集。   并因士兵体魄强横,能汲取更多灵气,粗略换算一番,此城中遇难之人,恐怕有两军士兵的三倍之多……   夕恒默想之间,大祭终于结束。   正要返回驻地休息,刚登上马车,却见得一位军中副将赶来,抱拳半跪传信:   “殿下,正于北疆扎营的颜朦大军派来使者,请求议和。”   “让他滚蛋。”夕恒听闻后只不假思索地回道:“顺便带一句话回去,七日之后我将亲自率兵攻打,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   ……   七日后,身体的虚弱渐消,夕恒自认为应当可以使上六七分力,于是重穿战甲,带好佩剑,再给自己手臂绘上几道法术,便自燕安城先领两万常胜军精兵,根据早已备好的粮道行军北进。   后方也有其他将领带军跟随,只不过他们步调缓慢,在行军速度方面实在比不上号令如山、军令森严的北疆常胜军。   两万常胜军先一步赶往向了情报中颜朦大军所驻扎的黑水潭大营。   行军十余日,夕恒完全回复,只待一场大战为手下将士与大赵百姓复仇。   前头侦骑却传来消息,先前情报当中所描述的敌军大营,如今那里只有一地残余踪迹。   熄灭的篝火、用以固定大帐的木钉、各式紊乱的脚印……容纳数万人的营地已经搬走,其中只剩下了这些种种。   她自然继续领军,向敌人后撤的方向追进。   又两三日后,有两个重要消息同时被情报官传来——   其中之一是敌方大部队行踪——如今的颜朦大军失去了大汗,随之就没了战心。   本身他们南下只是想要惯常地掠夺资源人口,只有颜青石一人想着真正打进大赵京城。   如今颜青石已死,他们也差不多掠夺足够,途中还损失了大量战力,自然不敢再与阵势浩大的大赵军作对,   颜朦人已从玉门退出大赵边境。   另一消息则是,自京城朝廷传来了一枚金纹令牌,其中先是庆贺了她所立下的功绩,击溃颜朦大军并斩杀敌国皇帝,并言说道因各地臣子官府军部大都齐聚于了燕安,各地治安稍弱,又起骚乱,望她能将这些官府部队散回。   夕恒看着传令文书,下意识念起:   “另外……为哺民生多艰,还望太尉收回部队,只重建边境防线,莫要追敌至深、拉长粮道。”   因粮道越长,途中粮食损耗量将倍数增加。   就算要继续进攻,也最好等上两三年,在北疆重建要塞粮仓……   但她却不想如此。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夕恒做出回复,命令一旁传令官记下:“颜朦大军可以掠夺我方阵地城池以战养战,我军自然也可。”   “回复朝廷,让他们继续运粮两月——不然,若我不能北进,那就只得领兵南下。”   传令官听闻此语,手中细笔顿了一下。   “将军……真,当真要如此写下?”他声音微颤。   “一字不改。”夕恒说罢,回首望去北方无尽天穹,道:“此番行军,我必将攻下颜朦都城。”   …… 第一百二十五章、席卷人间   让传令官带着文书返回南方京都之后,夕恒继续领军前往北方。   先经过北疆部分当中仍留着少许军队坚守的齐名城,再继续掩着官道掠往磕州、刑州。   一路向北。   七日之后,便沿着敌军撤走的踪迹,来到北疆边境长城一处名为玉门的重要关卡。   因颜朦今年进击便是直接攻占了玉门,如今此处关卡已没有任何大赵守军,其中所存粮草、兵器等资源都已被劫掠带走,不见踪影。   夕恒留下两千常胜军在此重建防线,收纳自南方远地遥遥行来的大量物资,随后再向北派出侦查骑兵,逐渐建立了一条通往颜朦国都城的粮道。   颜朦虽是在大草海上孕育的民族,但也并非像真正只靠牧羊养牛为生的游牧民族那般没有固定居所,只带着羊儿满草原地放牧,啃食完这一片牧草便与家族前去另一片草原驻扎。   他们确实有一座由白石筑成,名为狼峰巴林的大城都会。   狼峰巴林靠山所建,城池高低层叠,每走不了多少步,就要登上一片片台阶,房屋多是在山上雕出的洞府,也有白石筑成的小型房屋……   这些固定的居所只有颜朦国内贵人才能进驻,其中装饰华丽,多有种种兽骨与上品皮毛,用以表现其中主人的英勇与高贵。   城都外围紊乱的列着大量各式营帐,每座营帐当中只隔出了条小甬道,除了进城大道所经之地外几乎没有规划,布置散乱无比,凡人进了,就宛如会行走在迷宫当中般极易迷途……   ——以上这些信息,是夕恒听闻一名曾经出访过颜朦国都城的北疆副将所讲。   地图的敌方都城位置,也正是此人所标记下的。   通过询问得知,狼峰巴林聚集了极大量的颜朦本族人口,任何颜朦人尽可在城池外围自由设下营帐,不设限制,所以整座城池显得极为臃肿。   其中人数,兴许比有着明确人口分布规划的大赵京都还要更多。   大赵京都有着百万余人,此地范围更大,据说有着两百万人,不知实际如何。   颜朦的其他固定城池据点,大都是被他们夺掠来的,其他国度的村镇小城。   毕竟草原当中木料石料稀少,除了草就是软泥,若只用泥土建房,只需一场大雨就能将其冲刷地千疮百孔。   总不能让他们用牛粪去建城……   于是,若想毁了颜朦国,唯一所需要专注的目标,就是这狼峰巴林。   但想要攻下此地,难度实在不小。   颜朦人身为北方草原之民,能在生活的艰难当中存活下来,身体素质比之南方富饶之地的常人,都更强更壮几分。   并且因他们民族特性,各自皮肤粗糙,骨架较大,皆是些善战之辈。   颜朦民族当中分有诸多的大族部落,许多部落部族当中,只要是成年的、身体较为健康的族人,都随着族长前往各地杀伐夺掠——这是他们的传统。   如此肆虐百年,已有许多民族受其奴隶、甚至灭族。   也正因如此不断掠夺扩张,占据他国产业经济资源,如今的颜朦国疆域已发展到了与大赵相当的程度。   若是被称为中央之国的大赵国北疆再被占领,恐怕大赵的名谓就该换成南赵了……   不过有她在,颜朦必然做不到这点。   哪怕她手下只带着几万常胜军,而敌人是颜朦国都狼峰巴林的整个颜朦民族——可能有三四十万可战之人。   敌人数量众多,又是要打护国之战,一般而言想要将其真正攻下,必然会遇到诸多艰难险阻。   但既然夕恒在场,就不是什么一般情况。   血灵石已经溢满,哪怕再来几个吞服龙肉之人,只要能催用出血海大法,便可将其轻易击败敌阵。   狼峰巴林的百万余人,只会成为血海的养料。   她这一战必将得胜。   ……   又七日后,玉门外。   夕恒骑乘红鬃骏马,首个踏出大赵边境,率领大军踩入颜朦国的境地。   望着前端一望无际的荒凉田野,受到初冬时的冷风吹刮面庞,少女轻呼一声。   “以五万三千常胜军,号称十万大军,进攻颜朦国可能得胜?”   她问向跟随着的赵万里将军。   “颜朦人已无战心战力,若吾军只是入境掠夺,占些领地,自当无碍,敌方甚至可能会将其拱手相让。”赵将军分析道:   “只是若想攻陷其主城,还是难事。”   “无碍,我前来此地,就不是来做什么简单事的。”夕恒轻挥缰绳,令棕红骏马迈步向前。   散着的白发于寒风间肆意舞蹈,触在发缕,又被少女轻轻拂回耳后。   现在每每呼出一口气,都能看到眼前显出一阵白雾。   每日清晨醒来,亦可见得草面结上薄霜。   秋过,冬来。   “冬日行军消耗可能更多,但存粮应当足够大军抵达狼峰巴林。”夕恒细想了下:“若没能取得战绩掠得资源,再想返回就不太足够了。”   能够攻下都城,牛羊肉与奶制品和谷物自然管够。   再领着牛羊群与粮食返回大赵,还能缓解几分大赵国内的资源压力,助力民生恢复。   “施展血海大法时顾忌下牧场牛羊之类的东西吧……”   先前的朝廷传令,夕恒虽没遵守停攻之事,却也勉强听了一令。   乃是,让前来北疆集结的臣子军各自分散退回各自所辖之地,管理治安。   按理而言,北疆常胜军得胜并将敌人赶走之后,应当返回大赵西部攻杀西蛮并支援守城一方。   亦或者迁往南方,对阵如今对大赵威胁最大的黑暗天宗。   不过,既然是她领兵,颜朦人灭国之前,谁也别想让大赵常胜军去做别的事情。   ……   时间缓缓抹过。   大赵常胜军的行军路线,也随之绘在了北疆地图。   大军一路向北,从玉门关迈过遥远距离,直冲向北疆中部的敌方都城。   因行军较慢,军部途中的遇到多部敌方侦查骑兵,虽是派先锋杀了不少,却也未能将其全然拦下。   因此才刚走至半途,大赵官兵行来的消息,大概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颜朦。   大军就是这点有点麻烦,较为难以在行军途中攻陷游牧部族的大型营地。   因为行军缓慢的大军还未抵达,敌部自知不敌,基本就已撤离,难以行军途中获取物资。   即便派先锋向前,最多也就只能找到些还未撤离干净的残部,其中粮草牛羊基本上最先一步撤离。   在这种平坦的大草原上,也没什么可以攻占下来的城池与堡垒。   夕恒所想的以战养战,在途中行不太通。   不过也因此,大军在颜朦国土境内行走十数日都未得任何阻拦。   ……   十五日后。   冬日的第一场雪飘下。   雪落得不多,但风势较大,所以显得猛烈。   雪花打在少女面庞,被她抬指扫开。   今日气温逐降,哪怕知晓冬日来临,军部基本都有了一定防备,也因气温变化而显得有些不适,士气稍弱。   霜花雪碎打在脚下稍显干枯的无尽草地,脚步踩过蹭过,将片片牧草与雪黏糅在了一起。   夕恒抬手,引来了周边将领注目。   她本想让士兵加快些速度。   还未张口,却见远边朦胧的雪色当中,正有先前派去侦查周边数十米的骑兵小队加速赶来。   那五六只马匹几乎用了全速,看似应当是得到了相当重要的情报。   少女便停下指令,继续前行。   等到侦骑靠近,其中一人下马,抱拳半跪并高声出言道:   “太尉,前方半日行程过后有一敌方阵地,颜朦部队正列阵等待,其中人数不知几何,后方远处又有模糊的大片营帐未曾撤离,似是将军所言的狼峰巴林。”   “总算到了。”夕恒点头。   算算时日,也差不多。   不知敌军在狼峰巴林,究竟设下了多少防护,又聚集了多少颜朦人前来防守。   肯定只会多,不会少。   夕恒下令让军部暂且歇息,自己则在这片刻的休息时间前往后方勤务杂兵部队,让人们先宰一头牛来放血。   自己则一手捏起灵石,一手沾鲜血,在自己手背上慢慢绘制起血海大法的法纹。   待到绘制完毕,再回到军阵前,停下士兵的休息时间,继续行军。   夹带着雪花的冷风之剑,少女穿戴一身绣有金边的暗红甲胄,白发肆意飘散,隐约漏出颈间与前额的扭曲法咒纹路。   眼瞳稍显猩红,种种特异之处交叠不断,使她看起来着实不似凡人。   ……   又一日后,清晨。   天气阴沉,伴有薄雾。   越靠近敌军部队,预想起接下来将会发生的惨烈战争,夕恒的心境却反而显得愈发平稳。   好似游鱼即将入海,思维也逐渐变得清晰迅速。   轻嗅着空中寒风,呼出肉眼可见的温热吐息,少女勾起嘴角。   昨日飞雪天气已经退散,眼前虽时不时仍会有些雪花飘舞,也不过是被草原劲风吹起。   随着侦查骑兵一个个返回,敌方立在前端军势也已被探明。   所得到的回复是——敌方大军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兴许有着十万之众。   眼前,地形乃是,骑兵能得到最佳发挥的平原。   又在冬日酷寒当中,早已适应寒冬的颜朦重军,可以更占优势。   十万颜朦军对上五万三千经历了长途奔波而稍显疲惫的北疆常胜军……只看战力显然是敌人更胜一筹。   并且,其后方还有其他的部落大族,可以派战军随时前来。   颜朦民族本身就是好战之族,其中大半都是战士,他们不靠农业耕织养家,所依靠的只有祖上流传下的规矩——往四方各地掠夺,缺什么就抢什么。   直到最近三十年,才开始效仿着被他们占领的那些城池村镇推行农业。   但在颜朦人的观念当中,耕地乃是弱者所为,只会驱使受俘的奴隶为他们进行生产,奴隶被他们称为羊人。   而他们自诩为战士民族,以奔狼作为图腾,族中善战者众多。   如果此地真有两百万颜朦族人,之后哪怕拼凑出几十万可战者都并非不可能。   一般而言,想要大伤颜朦国的元气,应当先扶持出一个反对如今颜国皇家的大族政权,并贩卖兵器铠甲提供兵力支援,尽力让整个颜朦国陷入止不尽的内战,使其无以图发展、民生衰弱国度溃败。   但这办法需不断权衡掂量与发展关系,实在浪费时间。   夕恒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最为简单直接的做法。   渐渐,远边雾气当中显出了许多模糊身影。   命令施下,大赵停步,军阵随之扩散。   传令官随即于后方聚旗高呼,三角旗帜挥舞之间,数万军兵逐渐按照之前定好的顺序排列整齐。   一刻钟后,她抬起右手,朝前轻挥。   后方立即传来稳沉的战鼓之声,大军徐徐向前。   百步之后,阵型阵势重整片刻,再于下个命令当中重复前行。   如此三度, 敌方部队显现在了大赵军部的眼前。   所能看到的,几乎全是骑兵。   颜朦国中最后仅存的两千铁浮屠重骑兵,如今全然排列在前中方,作为整个颜朦军阵最前端的锥形,好似鹰隼的喙。   后方则是一望没有止境的轻骑兵,或者根本只穿着布衣棉衣,手握刀剑弯刀,看似未曾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寻常民兵。   但即便能看出其中士兵大多素养不高,只凭眼前这堪称碾压数量,所显现出的军势也已足够与大赵官兵相抗。   两军对峙间,夕恒正要讲些敌国罪状作为进攻依据,却先见得敌军前端,有辆马车脱离大军,徐徐驶来。   马车模样粗糙,只是木板堆在一起,再镶上皮革等物。   木轮滚动中,还带有些许跌宕。   马车在军阵五十米开外停下,上方走下一群与颜朦铁骑完全不同的身影——比起军将,他们更像巫医巫师。   人影身穿苍灰或苍蓝的衣袍,赤裸着粗糙硬实的双脚,敞开的袍前颈间正挂着一连串不知其为何物的细碎骨块,垂在身前的粗鞭也绑着骨骼装饰。   其中有着人兽骨鸟骨,隐隐还能看出其中有几块人骨所磨出的,好似珍珠模样的骨珠子。   看起来显得尤为诡怪。   特别是他们中心的一位驼着背、手持骨杖的老妇人,浑身都显着犹如魍魉鬼怪的诡异。   他们并行来到夕恒面前二十米处,一同停步望来。   残破的蓝袍之下,一颗深黑色的瞳眸视线落目而来。   少女微微蹙眉,她感到一丝诡异的怨煞。   “南国贝勒,你虽说领军十万,实际不过多半之数。”这老妇以沙哑声音念道:   “此地乃吾颜国祭天祭祖之地,汇聚全境战士,此地年壮之人足有数十万之多,皆是勇猛之士,你带此军强攻只会大败。”   “但吾国祭天之地不可染血,不愿于此处与南国大战,也不愿于吾国境地再起战争狼烟……”对方深深鞠躬道:   “如今主导南侵之人颜青石已死,罪孽怨恨应当消去,老身为颜国大祝,地位如南国国师,此来阵前请愿两国和谈。”   “和谈?”   对方又道:“老身知晓罪过难抵,但颜国愿竭力与赵国重归于好,如此——颜国将奉牛羊、壮马各一万、呢绒万匹、乳酪干肉等物……以换取挽回南国之心。”对方将粗糙的双手合十,又祈祷般鞠躬。   对方所言的条件看似不错。   夕恒只是领军领军一月前来,未损一兵一卒便轻易得此收获。   收下原路返回,也算是有着不小的赚头。   毕竟大多数战争的目的便是用以掠夺资源利益,而现在可让对方主动奉上大量资源财宝,自然是不错的选择。   但眼前这座巨大都城直接端了,必然能得到更为庞大的资源的财宝。   而夕恒来此,也不只是为了这些。   “大赵不与胡虏和谈。”她直说道:“既然你国有信心将我军击败,那便直接领军冲杀就是。”   “……”老妇人沉默片刻,又道:“老身再附带上三两龙心息肉,一段龙骨。”   “呵呵。”夕恒笑声清淡,不知是嗤笑还是在嘲笑,接着问:   “有龙心否?”   对方摇头:“龙心、龙肝已于数十年前被妖鬼修罗吞噬,如今留下的功用之物,只剩五两龙心息肉。”   少女稍稍有了些兴趣:“那人吃了龙心龙肝之后,真的化龙了?”   “是。”大祝说:   “但其所化之物并非在天飞龙,乃是只得趴俯于地如鼍之土龙,吞服真龙心肝之后,因剧饿难忍,吞噬数百生灵活活撑死。”   夕恒啧了声。   她原本还对这种化龙之法还是有点期待的,但现在听来,好像是用处不大。   “要用这东西提升战力,也许要先认真做些实验……”默想过后,她在大马之上平静回应道:   “没有那便罢了,即便你有,我也必会攻杀此地。”   “财物资源食粮是可抵之物,但我大赵受颜朦南侵,其中受战乱而流离失所者有数百万,受伤殒命之人数十万之多……他们的怨气不得抵——我来此处,是为受难万民复仇报怨。”   “……”   披着破烂斗篷的老妇人沉默片刻,脚步后撤。   “如你所愿。”   她最后说罢,直接以赤裸的双脚,慢慢走回到己方浩大的军阵当中。   数分钟后,随着此人发出一声悠悠叹息, 颜朦大军当中立即接连吹起号角。   “呜——”   诸多闷沉的号角声互相交叠,分不清具体正有着多少声源正一同共鸣。   只是见得,敌军最前端的重骑兵已经策马向前,作为最为尖锐矛头,直直冲向了大赵军部。   连带着后方几乎数不尽的轻骑兵,好似奔涌的大海浪潮来袭。   止不尽的马蹄声不断交叠在同一时刻,宛如夏日阴天当中滚滚闷雷作响,连续不断。   “血为汪洋我为火,卷世间漱万物为实。”   而夕恒却是神情平淡,且出言念咒。   周边的大赵将领立即开始命令士兵列盾起矛,准备迎击敌方骑兵冲锋,传令官不断摇旗呐喊,军阵随之布置整齐。   “爱与身俱污,命与魂俱染!”   第四度使用血海大法,无论捏指还是念咒的速度显然都更快许多。   咒语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只像是模糊的呢喃,而变作了朗声的呼唤。   好似是在命令这番天地,要天地给予来一物般。   而天地,显然也相应了她的召唤。   无数荧光红点凭空出现,所光亮铺天盖地。   所有人心神皆颤,无法言喻的恐怖之意弥漫在了整片战场当中。   好似下一刻,就将有自地狱而来的妖魔恶鬼,将摘走所有人的性命。   法咒念罢,血纹飘散。   荧光愈发扩大,随着整整一百颗灵石在夕恒手下忽现,散出更为猛烈的强光。   红光逐渐浓郁到了几乎凝为实体的极致,将来袭大量敌方重骑兵的身影笼罩,再扩散至了千米。   紧接着,天色忽地黯淡。   浓郁的稠红猩血自红光当中析出。   夕恒双手合十,拍出脆响,诡异的闷沉震声与水的呼啸声同时迸发。   团团黑红被红光喷涌而出,顿时遮盖视线。   上千米宽大的黑潮构成海啸,成就席卷人间的巨浪——   …………   (以下为小篇番外)   同一时刻,大赵东方,海鲁之地。   红妙正于一处民家小院当中轻轻舞剑。   随着轻柔动作,她手里剑刃波动婉转,犹如游龙戏水,在空中以剑动画凤,姿态平稳,剑动温婉流转,已经渐渐压下了曾经血线剑的那股凌厉之势。   尽管动作间,隐约还可见些被藏匿起来的锐势,一旦突发,就又会化作杀戮之剑。   但看起脚步,身动之姿,至少表面剑招,已是换了差不多。   院落一旁,有一位面目年轻,扎起的发缕间却显有诸多斑白模样的女子正淡漠望着,见红妙如今进步,轻轻点头。   “至少表面功夫算是到位了。”她说:“至于里子也并非几月就能改变,这混元功法,慢慢练吧。”   红妙停住剑动,徐徐呼出一口气,又道:“前辈,我只欲尽快成就化劲,可有捷径能走?”   “悟。”对方只说:“我们血线剑派于内功方面造化较浅,而混元功却是极为专注内功之武学,转修内功不愿徐徐图之,就只能靠悟。”   “悟?”红妙知晓自己在剑法技艺方面的修习速度还算可以,但悟性应当一般。   对于这话总并未熟悉了解过的内功,就更是如此了。   黑白发渐变,模样稍显成熟的女子靠近:“将剑放下,做无极桩。”   红妙听令。   “意守手掌、丹田,脚足,随上托下,有托山之意,体会内力流转的,一起一落位一回,总八十一回。”   “混元劲可刚可柔,若先前所习武学猛烈凌厉,则连柔法。”   “初发时当若有若无,绵如云霞……”   这位血线剑派的前辈讲了一通,而红妙将内力流转了过八十一回,完毕之后却仍只是朦朦胧胧,未有所悟。   最后,她摇头轻叹:“若是夕恒在此,想必不过多久就能有所成就了吧。”   而听闻这个名字,身旁前辈无声浅笑了下。   “夕恒呢……”   …… 第一百二十六章、神施鬼设   (上一章有些更新,多了番外,没有看的话可以刷新一下章节(*^▽^*)。)   暗沉天色之下,狼峰巴林的无数营帐南部。   混沌的阴云滚滚,在冬日强劲的冷风间犹如起伏不断的波涛翻涌。   变换间,隐隐可见些天上明光透过滚云狭缝,落来世间。   但此刻,整片战场上的数十万人,已无人在意天色模样,甚至连冬日冷风的吹袭都不再引起注意。   偶尔有人在开战时抬头望天,大都是因听见了隆隆的、好像闷雷滚动的巨声。   但云彩虽是阴沉浓密,却也不至于奏出如此轰鸣。   闷雷声、战鼓声与无数骑兵奔踏之声连带着诸多旗帜猎猎作响,杀声喊声连在一起,使人难以意识到,这滚滚闷声是来自何方。   直到他们向前望去,从友方骑兵的诸多身影缝隙间,见到了一片凶猛无比的黑潮滚滚来袭。   才终于明白,这雷声代表的是——大潮奔涌。   黑潮忽如其来、立即遮住前头所有精锐重骑兵的视线,只是出现在那,便就有着震人心魄的能力。   仅仅听得滚滚轰声,就引得这些传闻当中不畏死亡的草原勇士,起了几分退意。   “取次血海一滴。”   黑潮狂涌来袭时,一个冷漠女声自黑潮当中传出。   “坠于天下未尽。”   战线最前头的士兵脑子还未动弹,困惑自己为何会因一个声音而心神惶恐战栗。   即见得,磅礴黑潮以看似缓慢,实际速度却快得凡人拼尽全力也躲不开。   直到距离拉近到三四米处,前端颜朦骑兵才注意到,原来这股黑潮当中,液体实际并非昏黑,而是浓郁的猩红。   只因其过于庞大,阴影遮盖住了它本身的光彩,将猩红换做了昏黑。   先锋骑手们刚见得这点,就没能力再做任何事了。   因为下一刻,黑潮阴影压来。   轰声间,便将其全然吞没吞噬。   好似传说中的怪物显世,将凡人囫囵吞没。   被血海吞入之后,士兵大都不会立即死去。   因浑身的甲胄为他们抵御了些冲击的伤害,被血海裹住之后,撞势自然也就得到了缓和。   但坠进之后,不断挣扎间,又有猛烈的压力将全身包笼。   身上甲片不断凹陷,紧接着就是皮肤、骨骼、内脏。   七窍判出鲜血,整个人身被巨力碾碎,血肉化成血海的一部分。   一般士兵在这般打击之下,顷刻就将消亡。   但其中仍有些明劲大成或暗劲武者,能再坚持挣扎许久。   可血海隔绝了空气,挣扎间作为流体猩血将会挤进他们的甲胄与七窍这些本身便有的口子,从防御欠佳的口鼻与眼耳洞口挤入,摧毁头颅或是内脏……   即便敌军再如何挣扎,结果都是注定的灭亡。   “浮生一场,当屠遍人间……”   夕恒轻声念罢最后的咒语。   宽度扩展至了千米的血海,也已将敌方正军重骑兵碾杀。   她站在原地,捏起道指,不断扩张法术声势。   血海只要将血肉碾碎裹入,即可再多一丝丝威势。   若只吞下几人,效果会是无意义的微毫。   但如今,血海所将吞没的,是不知多少万的敌方大军。   本身,血海翻天之术只是用十万灵石催发,就已有恐怖声势。   若再吞噬下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人,不知就可以达到怎样的恐怖……夕恒对此有点好奇。   于是,磅礴黑潮便在她的指引之下,肆无忌惮地吞噬起可见的所有敌方部队。   血海给她带来着奇特的感知与视觉,如臂使指。   吞没的种种生灵数量,化出灵气大小,都可在她的一念之间分辨清楚。   她于是得知,仅仅只是一碰面,敌方军队大部就已被吞没数千。   ……   按理说,如此庞大的恐怖,足以令绝大多数的军队慌逃溃败。   但眼前的颜朦大军乃是此世至强的军队之一,并且其后方就是他们的天城都会,是必要守护的家乡。   所以即便心生退意,仍有军部或部落民兵持续不断地来袭。   “绕过!绕过此物——”对面遥遥传来了一个高吼声。   夕恒对这声音还算熟悉,正是之前与她交战过两次的颜银木正出言。   对方曾在之前血海攻破燕安的战役当中存活,似乎自以为明白了眼前巨大黑潮的运作。   当初的黑潮只会不断向前,击垮城墙之后便直直碾压城池,直至消耗殆尽。   “绕过去可没用。”   夕恒随意提醒了一下,不管对方听没听得见,只将血海继续扩张,先试着构成一道可以守护大赵军部正面的弯弧屏障。   待到汲取的灵气足够,又平掌前推,将扩张的血海再推向前。   这次,可与之前不同。   先前的血海翻天之法,不过只是临阵磨枪的半成品,控制能力极弱,吞噬血肉的能力更是和没有差不多。   而此刻,是完整的血海翻天。   不仅催用起来如臂驱使,还能吞没血肉增强自身,给予使用者特别的视野用以关注到整片战场,无论何处有着缺漏,皆可迅速支援。   并且,难以打断。   敌人应当无法穿破这道血海,只能绕过。   随后,他们还必要再冲破大赵五万三千常胜军组成的军阵,才能接触到夕恒。   即便如此,还必须将能够催动血海用以战斗的她击败,才能真正瓦解这道法术。   但如今血海仍在不断增强,兴许再不过多久,哪怕只存在于世间武者构想当中的化劲之上前来,也阻止不了她。   “现在,哪怕有十名寻常化劲同时来袭,我也不惧。”夕恒默想。   若按照一名化劲可对敌十数名暗劲武者这个比例来算……这一刻持有血海的她,战力说已经算是化劲之上。   夕恒轻呵一声。   她还真希望来上一两个绝世高手,让她试试强度。   不过颜朦国中若还有高手,就早该拿出来了,不必拖到如今,被人打到国都。   随着她双手徐徐前推,无数骑兵被淹没。   许久,终于有速度较快的轻骑部队绕过血海,冲向大赵军部。   夕恒朝那瞥了一眼,见其数量根本不足以与大赵官兵相抗衡,便没再理会,继续命令黑潮推向任何一个敌军密集的地方。   轰轰——   颜朦大军中的喊杀声,已经成恐慌与逃命。   等到前头重骑轻骑都被击溃,后方步兵自然也都开始朝后退去。   黑潮越近,他们慌逃的规模越大速度越快。   以至于,前方战士已经开逃,后方士兵却大都还没能反应过来。   战场当中种种噪音已经将他们意识扰地混乱,消息传递又根本没有血海的速度快,当前方重骑兵已死,后方军兵也迟迟未能做出反应,还在前扑。   于是,就能见到前军混乱,后军朦胧。   本就密集的军兵相撞相挤,不过一会就互相踩踏起来。   血海紧追,敌军则因拥挤而变得愈发密集。   当黑潮如同恶兽般扑下,无数血肉互相交叠拥挤、惨叫着一同坠入血海。   此时血海当中都出现了一丝饱足感,不知这下究竟吞没了多少敌军。   少女浅笑了下,自己撑起双手,慢慢向前。   “吞没了这么多的血肉灵光,血海翻天应该可以持续长久,不必担心因时间而产生的损耗……”   如果有足够多的血肉可以吞噬,兴许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这种仙人法术对敌凡人军队,完全就是碾压。   正当少女享受着不断吞噬所带来的愉悦感时。   忽有一震颤自远端响起。   以血海的感知窥去,可见有一身影被投车高高抛起,好似要自高处跃过血海。   “哦?”   夕恒仰头,伸手向上。   黑潮表面立刻伸出龙首,带着猩红色的龙躯朝人影咬去。   巨口刚张开,却见上空那人甩出了一道猛烈刀气,将整颗由猩血构成龙首斩成了粉碎模样。   血泊四溅,如同落雨一般下坠。   一滴浓血点在夕恒面庞,被她伸手擦掉。   旋即,对方来到黑潮所护的后方,握着长刀向下刺来。   黑影划过,她侧踏一闪躲过此击。   利刃在空中划出白痕,尖声响在耳侧。   那穿着轻甲、肩头挂着黑披风的身影也随之显现,正是颜朦军中仅存的化劲之一,颜银木。   “又是你啊。”夕恒已是第三次遇到这人了。   对方脚步快挪黑袍一转,刺入地面湿土的利刃被旋即上挑,携巨力落来。   少女催动劲力以轻功踏步后撤,同时五指轻转,回绕握拳。   几条长龙顿时从血海障壁疯涨冒出,张口朝敌人奔袭而去。   颜银木抬眸震出杀气,眼底精光猛闪。   利刃再挥,全力斩出白痕剑气,一条血龙自其中段切开。   随即,踏步再袭。   另有血龙继续袭击,却被对方以更为灵巧的轻功躲过。   夕恒看出对方毫不吝啬化劲,眯眼作问:   “你也吃了那什么息肉?”   “死——!”   步伐前踏,利刃直直落势如雷。   锵、   长剑凭空显出,弹开此击。   夕恒从物品栏里抓出长剑,轻呵道:   “倒是有点脑子,知道将我击败就能打断血海……但你能行么?”   “哪怕那颜青石也已被我一剑斩杀,凭你又做得了什么。”   对方紧要牙关,眸中狠意变成气魄势气。   “绝不容尔,践踏大颜!”   一声念罢,利刃再挥下。   这一击比之先前几剑更为强悍凶猛,将心力灌注。   夕恒以双手握剑鼓劲弹开,再迈起轻功后撤,靠向仍不断前涌着的黑潮。   左手捏指,继续催动血龙阻挡敌人。   但在化劲的全力一击之下,所能起到的阻挡效果着实也并不强。   血海想要对付这种个体的强者,果然还是要铺天盖地地落下,将其禁锢紧裹才行。   默想间,夕恒已经退至血海黑潮所在。   手臂高抬,忽地坠下。   大片奔涌的黑潮,宛如起到最高处的海啸,受着引力惯性宛如天塌般狠狠砸落。   敌人见此挪步似要闪躲,但海啸覆盖百米范围,已经无处可躲。   “沉入血海吧。”少女眸中赤瞳闪烁。   嘭——   黑潮先与地面打出震声,随即又有不尽的水波呼啸。   轻易利刃落回物品栏后,夕恒落地,将空余的双手慢慢合十。   血海朝敌方化劲压去巨力,致使其甲胄凹陷,护体化劲紧绷。   颜银木面目狰狞,死死盯着只隔着寥寥十几米的夕恒,张口发出怒吼。   夕恒则毫不理会,双手继续下压。   忽地,后方又有震声响来。   她刚回头,便见又有一名模样苍老体型却壮的化劲强者,正挥动一双大锤,爆发化劲将血海冲出了一道缺口。   大锤再挥带来巨大声势,又砸出窟窿接近。   夕恒不免挪转几分心思,聚起长龙攻向来袭的使锤化劲。   对方纯粹以内功带着化劲抵挡血龙,继续以双锤盖来。   同时,被束缚的颜银木也爆发化劲挣开束缚,再鼓全力挥刀来袭。   夕恒前后两方,血海被同时撕出裂口。   她也震起化劲挥剑,裂口更大了几分。   颜银木重获自由,被夕恒弹开一击之后,便不再来袭,只朝那名使锤化劲所接引的方向,逃离这片极度危险的黑潮。   “还想去哪?”   颜银木已从她手下逃出两度。   无论如何,夕恒今日都要将其斩杀。   少女举手再度绘出九条血龙,互相纠缠着朝敌人逃窜的方向冲去。   九龙汇聚融合,成就一条更为宽厚庞大,中空的粗壮血龙。   巨龙张口,朝着两名敌将冲去。   只要能以此将这他们笼入血海,夕恒必会另其困陷血海最深处,再也无法脱逃。   呼啸的血龙速度比之化劲武者的轻功更快,其中持着大锤者眼见难以脱逃,猛地推了身边颜银木一把,自己则转身高举双锤,大吼着回首朝着血龙猛砸。   轰——   巨锤命中,溅开无数猩血,九颗龙首灭了半数。   此人显然用了绝技,以至于是杀伤范围极为庞大。   但同时间,他自己也已因惯性,难以后撤。   龙首灭了无所谓,只要还有血,夕恒就能将其捕下。   仅剩的几颗龙头张开巨口,将此人吞下,并拽入血海当中。   敌人还想挣扎,却被几头血龙一齐撞进了血海深处,少女紧握单手,牢牢将其束缚碾压。   远边被推走的颜银木回首长吼,叫出那持锤化劲的名字。   使这两人阴阳相隔的夕恒则出言道:   “不必担心,我会送你进血海与他团聚。”   说罢,便在缓缓托起双手,继续推向前方。   血海轰轰作响,持续吞没无数颜朦军兵。   号称数十万的颜朦军正面完全溃败,存活的多数骑兵也大都转去了血海两侧,袭向侧面与后方的大赵军部。   黑潮无人可挡。   既然颜银木已经逃远,夕恒便想慢慢推动血海,直至碾碎城都。   对方毕竟是颜朦皇家,应该会坚守到最后一刻。   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些破绽,应该就足以将其再吸引过来。   无数生灵被吞没近血海,黑潮随之愈发庞大强劲。   如今的血海已比初生时更强数倍。   “究竟吞没了多少呢?”少女自语道。   不过她也没有仔细费心感知,毕竟,血海必然会越吞越多。   渐渐,轰轰作响的黑潮奔涌过大片颜朦营帐,将其成片成片地碾压碾碎,其中平民似乎已经撤走,连几道崭新的尖叫声也听不到。   直到更内层才开始见得有人慌逃,或被卷入血海,或直直碾碎。   夕恒并未肆意大开杀戒,见这么多手无寸铁之人慌乱逃窜,便将血海转向去走直通颜朦城门的宽阔道路,不再铺天盖地的卷杀无数平民。   黑潮逐渐化有着数十米宽大的长龙模样,内部消化着先前被卷杀的无数颜朦将领与士兵。   其中尸身骨骼表面大都穿着衣物、连着薄而硬的皮肉,模样与被汲取过灵光的尸身并无二致。   黑潮可以吞噬血肉,却无法将其中布料、甲胄、兵器甚至骨骼等血肉无关之物。   这般不完整的消化,却使其变得更恐怖骇人,成就尸山血海。   好似从地狱当中冒出,涌进现世的死亡之河。   渐渐,狼峰巴林的主体白石城池,已经显在眼前。   这座城池是与尸山血海有着些相同之处:两者的表面与内里,都镶着大量骸骨、头颅等物,森森恐怖。   二者相撞,雷震轰响。   血海胜过城墙,直接将其毁成一片白石废墟。   城墙与城中似乎驻着些精兵,见到夕恒站在血海之上,,竟都毫无畏惧,持着各类兵刃来袭。   不过对她而言,这些反抗根本就毫无意义。   抬手伸出血龙横扫,便将其一一吞噬。   进了内城,血海继续铺开,无可阻挡。   大概是因血海已吞噬了太多血肉,夕恒感觉自己对其的控制力也得到了增幅。   如今,她已能将血海捏造成任何形状。   进了白石构筑的内城,夕恒见得城后白石高山腰部刻有一大排雕铸精美的洞府,那便是颜朦的王家所居。   比起大赵皇城,显得简陋无比。   夕恒也没多想,待到血海铺盖了整个内城之后,便轻轻抬手,在自己面前催化出一道台阶。   踩着血铸的台阶,一步步向上行去。   哒、哒、   脚步轻点,身影步步拔高,两百步之后,即来到了山腰处的宫殿阳台。   宫殿由粗糙的白石铸成,其中没有太多装饰,最多也不过披盖皮革皮草,卦者种种兽物头骨或财宝杂物。   其中点着油灯,其中事物被稍稍映亮。   宽敞的洞府宫殿当中,绘有骏马奔腾图的棕红毯上,正站着一个驼着背的诡异身影。   之所以说其诡异,乃是因对方身形实在不似人类。   它浑身长满黑鳞,胳膊和腿都比之常人更为纤长,身形也被拉长,腰杆与颈部是常人数倍,头颅朝前垂着。   怪物听得声音回首,颈间骨骼作响,脚步挪动,做转身动作时,有条仍在伸长的尾巴扰动,其上鳞片平整。   夕恒微微眯眼。   眼前此人的龙相,比曾经的颜青石更显完整。   不仅其浑身上下没有裂纹,浑身鳞片也是分布均匀。   兴许只是吃多了那所谓的龙心息肉,亦或者……总有些人更适合承载龙的力量与血肉。   几道龙须从稍显尖凸的嘴边蔓延,它手上还捧着两颗拳头大小的黑干肉块,嘴里仍在不断咀嚼。   “到头来,吾终究是走上了这条死路。”它张口发出沙哑声音:“但龙,兴许能挽救颜朦……”   “好。”夕恒见此,却丝毫没有忌惮。   只露出浅笑道:“让我看看你们最后的能耐。”   她随意抬手,下方覆盖了整座白石城池的血海攀上了白石圣山。   鲜血淌过崖壁,爬向宫殿阳台,溢在少女脚下。   血液随之向上卷起,构成了宽大的血王座。   夕恒坐于其上,双腿交叠,两手平稳摆在两侧。   旋即,血海又分化出一双庞大巨手靠近,巨手将鲜血铸就的王座托起,好似拿起王冠般盖在鲜血巨人新构出的头颅上方。   巨人模样初现时极为模糊,而后便随着夕恒心思变换,显得愈发清晰。   其手指变得纤长,身形有了规律,皮肤表面的血液波荡与滴落感渐渐减弱。   一层血色的宽敞衣袍披在巨人身上,衣摆下方则伸出九头朝上的血龙。   龙与巨人同时睁开眼瞳,十双冒光的猩红血瞳,落在那对比起来如同蚯蚓般纤小的龙人身上。   若是南方黑暗天宗的信者见得此景,必然诚惶诚恐地对着血色巨人顶礼膜拜。   因其身形模样,显然就与大黑暗天天母的神像别无二致。   ……………………… 第一百二十七章、班师回朝   太晓二年,十二月。   颜朦国大都被破,无数勇士避战溃逃,都中居民尽乱。   大赵常胜军十万,平原对阵破数倍之敌,名扬天下。   传说,此战中有真神降世护佑赵国,毁城灭军,将颜朦国度染成无尽血色。   若寻得当初亲身于战场之人问询真神之事,必得肯定回答,且讲述之事定然充斥敬畏慌张,双手合十,连连祈祷。   至于祈祷何名,自是‘大黑暗天’。   ……   夕恒以血海巨人的伟力,轻而易举地将化龙的颜银木击败。   那具模样诡异的龙身被血海紧裹,徐徐致死。   开始,对方还有一定的反抗能力与战斗意识,被压进血海之后还能凭借其精妙刀法与没有尽头的磅礴化劲一次又一次地挣脱。   并且,这般完整的化龙形态,也为其带来了一种特殊的能力。   每当龙人发出刺耳长吟,就会令夕恒在短时间内,失去对一部分血海的操纵能力——就好似被剑心之类的精神攻击命中了般。   不过,在几番挣脱游走之后,颜银木终究还是被九头鲜血龙首咬下,死死压进血海。   夕恒再将双手合十,碾压桎梏。   许久,血海透过其七窍位置涌入头颅内脏,不断消磨其护体化劲。   化龙后的颜银木外部的鳞片防护极强,但对普通内脏的增幅却不明显。   化劲被徐徐消磨,之后体内脏器便被一块块接连碾碎,口中喷出内脏的碎块,再被血海汲取消化。   最终,龙人之血肉被汲取干净,干尸内部,只剩下一颗坚硬地无以复加的心脏还在跳动。   血海将其抛出,扔到开战初时的白石宫殿阳台。   已经消瘦无比的颜银木便瘫在地上,睁着尖细眼瞳,浑身不有动作。   这怪物的脑袋还有体内血液、肌肉、筋条等物都已被血海消化殆尽。   此刻所剩下的,只是块没有意识的烂肉罢了。   “无趣。”夕恒本以为这怪物算是劲敌,足以逼她使出血海的七八成力。   但实际上,即便成了半龙模样,颜银木依然只是个只会肉搏的凡人。   虽然龙相比颜青石更为完整,但实际也不过如此。   面对血海翻天这般仙法,他也不过只是待宰的羔羊。   开始能稍作些反抗挣扎,但逃不出既定的命运。   夕恒操纵着鲜血巨人,将头上王座摘下,放回在宫殿的阳台之上。   这片粗糙的白石宫殿并未受战斗余波侵扰,最多不过溅了几片鲜血,还算完整。   座下的皇位化为血色重回鲜血巨人身上,她也重新落回地面,行走到龙形怪物的身旁。   对方还有心跳,但其体内连血液都几乎消失殆尽,有没有也就无所谓了。   “这家伙比颜青石更像龙,如果将这其心脏刨出再喂给他人,兴许还能有点效果……”夕恒默想。   她虽然不想变成这么丑陋的怪物,但不得不承认,化龙之后,武者会有相当明显的战力提升。   若颜银木没有服用龙心息肉,血海只需两三下就能将其碾杀。   但变成龙形,就可以多挣扎几分钟。   如果身形不会有剧烈且诡异的变化,她也想得到这份力量。   “有没有将副作用减弱些的办法呢……”   自语间,夕恒向前,蹲下捡起了敌人战前没来得及吃完的、两团大丸子似的龙心息肉,收入腰间锦囊。   随即,再从腰间拔出利刃,回身刺进颜银木的心口鳞缝。   一连几次,都只是刺破了鳞片,未能完全穿透皮肉与肋骨。   直到夕恒割开自己手心,用上血波之剑,才总算给这具干尸削开伤口。   右手伸入伤处,将那颗坚韧无比,仍在跳动的黑心掏出。   利刃削断了所连着的血管,只留一颗心脏。   夕恒再割下一块毛皮地毯,将其裹住并挂在腰间。   拿取了战利品,她正要回身离开,返回正面战场做为整场战争收尾。   一个轻碾的脚步声,却在此刻从前端徐徐响来。   她抬眸扫去一眼,来人是先前于战场上、身穿破烂衣袍,手持骨杖的驼背老妇人。   对方以沙哑声道:   “草原上最后的颜家族人也已死去,大军溃败,罪业已消,尊者应当收手了吧?”   “尊者?”夕恒还是首次被这样称呼,歪了歪头才做回复:“你好像不太意外?”   “自从听闻青石陛下身死于南地,尊者又带兵攻来北境,老身便已有预感……即将大难临头。”她叹出一口气,望向宫廷之外那庞大血影:   “只不知,尊者乃是仙法传人。”   夕恒没有就此多言,点头之后便说起正事:“停不停战另说,先带我去你们颜朦的宝库。”   既然这里有人投降,就不必慢慢找了。   “请。”老者杵着骨杖慢步回走,身影落寞。   她只想让夕恒停止攻伐,军阵已溃,将领又死,再继续下去……遭殃的恐怕就是狼峰巴林的平民了。   不得不遵从。   不过多久,夕恒随着对方踏过山中宫殿的旋转阶梯,穿过一道绘有着许多马匹与狩猎壁画的廊道,来到一面石门前。   石门徐徐推开,其中忽现光亮,显出一片晶莹玲珑。   房间内部遍布着宝箱、大珍珠、黄金马鞍与腰带等等寻常些的珍稀宝物。   夕恒没有理会其中财宝,只将目光落在房间的最中央。   那里,正安稳摆放着一具表面残存着少数血肉与鳞片的龙骨。   其模样好似被拉长的鲸鱼骨骼,血肉尽数干枯,鳞片也已残缺不全,四只爪子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龙身长二三十米,模样没有夕恒所想像的那般巨大,只是比平常巨蟒更大少许。   在民间传言当中,天龙至少有着百丈,眼前此物显然过于纤小。   “兴许只是条幼龙吧……”   她慢步靠近在龙骨,见得龙首之前有着几个人颅制成的骨碗,但其中已经空无一物。   “这些,是用于存放何物?”夕恒轻抚。   “颅碗是用于放置龙血与龙心肝肉,但如今都已用尽。”   “龙心龙肝是用于化龙,龙血功用如何?”   “龙血可以治病疗伤,壮身补气。”对方讲述:   “登龙期间的种种剧痛与剧痒,也只有龙血可以压制……而最后一颅龙血,是被颜青石陛下用尽。”   “这些龙肉龙血,其他地方可还有存蓄?”   “并无。”老妇人摇头。   看其神情模样细节,好像不是在说谎。   不过就算是谎言也无所谓,夕恒对这龙肉的兴趣只是一般。   她从腰间锦袋中取出龙心息肉:   “这两块息肉,便是最后能够用于化龙的东西了吗?”   “是。”对方应答。   “到最后就剩这点……用作实验都不够。”   夕恒本想着拿下颜朦都城之后,把龙肉都带回大赵,找些死囚来帮她做人体实验,慢慢研究呢。   现在这点肉量,大概是不行了。   “不过……据说大赵京城中有座锁龙井,你可知晓?”夕恒再问。   “据说赵国有一道龙脉被封于皇宫之下,究竟是不是龙,犹未可知。”老妇人说罢,又讲:   “龙乃是鲜血罪恶之物,已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为此奉上性命,自以为能此超凡升天,可吞服之后,只会化作恐怖怪物,屡教不改……这并非宝物,乃是凡人应当避之不及的罪孽咒物。”   夕恒也知此事,她曾见得颜青石剧痒难忍,又见得颜银木化龙后逐渐失去神智变为野兽。   但这化龙之法,也能实实在在地提升战力。   如果没有副作用就好了。   “日后抽空慢慢研究吧,兴许能有些结果。”夕恒随意想道,又出言作问:“龙肉龙骨有何作用?”   “龙鳞可用以防御,而龙心龙肝之外的肉食乃是剧毒,而龙骨应当可制兵甲,可天下并无工匠可以成就此事。”   老妇人似乎知无不言。   “那便罢了。”   如果剩下的东西有着大用,应该早就像是龙心龙肝一样,被颜朦人给拆光了。   不至于到现在,还勉强保存完整。   夕恒没再多想,转身看向四周的其他珍稀财宝。   宝库四周之物倒没什么新奇,只是瓷器、杯盏、雕塑、宝石……玉石与金银首饰,连带着一箱又一箱的金银财物。   其中大多,似乎都是从大赵国内掠夺而来的,瓷器底部还能见得官窑落印。   当然也有些从其他国度民族手中所得之物,但都没什么真正稀奇的事物。   夕恒逛了一圈,只对一颗能自主发光的夜明珠有点兴趣,但靠近看了会总觉得是辐射物,便退回库房中心。   对一旁身影讲道:   “可以停战,但这库中所有器物,皆要送返大赵。”   “可以。”老妇人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只低声下气作答。   “另外,这城中的牛羊马匹,我要带走半数。”夕恒再说。   “……”颜朦大祝沉默一会,点头将这一句也答应。   “之所以不拿走全部,是因朕对你们这些残存的颜朦人,另有旨意。”   重握了生杀大权,她回想起当初作为皇帝时的模样。   下意识,就重用了朕作为自称。   “请尊者讲。”   “朕是天子,乃黑暗天天母的人间化身。”她下令:   “往后,你等颜朦国的祭祀上层,应当全力促使颜朦民族转变信仰,从所谓冥王苍天,转信为大黑暗天。”   “这……”说到此处,这位颜朦国中国师似的人物,终究还是显出了几分犹豫神色。   “往后一年内,我会派黑暗天宗教众前来此地,你等必要协助传教。”   “尊者,信仰并非人力可以强行扭转。”   “朕领带大军屠戮此地,而你们颜朦所信的苍天冥王,来救你们了吗?”夕恒道:“仅此一事,就足以使人怀疑信仰。”   “另外,如今只要有眼目之人皆可见得,黑暗天母乃是真神,是十方三世至尊,圣中最圣。”夕恒随意念了句教义,继续道:   “正是因你们颜朦的军队侵犯了黑暗天所护佑的国度,才会遭受此劫……倘若你们也都信仰大黑暗天,每日祈祷礼拜,天母自然也会保佑你等。”   老妇人无言。   “将此事安排下去,一年之后若无任何成效,颜朦灭族。”   夕恒说罢,回身离开。   只留驼背老者一人待在空旷宝库,作声叹息。   ……   夕恒重回白石宫殿的阳台,操纵着血海巨人伸来手掌,将她笼在了胸前。   因黑暗天天母无论在壁画还是雕塑上,身形都较为窈窕姣美,双手托在胸前,其中没有露出什么空隙,能够随意依靠。   血海巨人慢慢离开这片白石城池,行向远端的吼着战声的外围地带。   少女坐在上百米的高处,可以看清战场模样。   因血海翻天之术灭了颜朦国的大半正军,其余部族部落的民兵,大都也已经失去战意而溃逃撤离。   如今还在与大赵官兵交战的敌方,已经少之又少。   而常胜军凭借阵型与兵种配合优势,几乎势如破竹,无论多少敌军都难以击穿他们的阵型。   几乎推进到哪,哪边的敌军就会立即溃败。   见战事结果已定,夕恒环顾起四周。   大片大片的营帐当中,还未逃走的颜朦平民见了如此庞大恐怖的血海巨人,大多数都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敢再起。   远端大赵军与仍存的颜朦军部见了,同样愣神呆住。   一时间,战场上的杀声都僵滞住。   多数士兵停下动作,眼神朦胧迷茫,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但联想到先前血海黑潮,再见了这血色巨人,似乎也不再这么难以置信了。   夕恒慢慢靠近,操纵着血海巨人张口,同时自己出言:   “颜朦军中将帅颜银木、娄骨望两人尽死,尔等残部再战,只是死路一条。”   “俯身跪拜之人,可以活命”   声音被内力催强,虽仍是平声,却能压过众多厮杀声,传播上千米。   出言讲述时,血海巨人衣摆下的九条血龙向外展开,望着敌军密集处做出怒吼之势。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大量早已失去战意的士兵慌忙跪地。   仍有极少数骄傲骑手没有听从,但也不敢继续还击争战,开始四处慌逃。   夕恒抬手前挥,九道长龙张开巨口,以更快地速度冲向那些正欲逃窜的敌方骑兵。   血龙张口撕咬,将其裹如腹中碾杀至死,无论马匹还是上方骑手皆被碾成烂肉碎骨,不成模样。   作罢威势,便再出言:   “吾乃十方三世至尊,大黑暗天天母化身。”   夕恒道:“尔等凡人应尽数跪拜,无论国别,无论名姓,无论身份。”   三个无论落下,远端常胜军部军兵,也在两名将军的引领下停下攻势,一同朝鲜血构筑而成的血色巨人半跪俯身。   “尊大黑暗天天母。”赵万里将军显然早就了解过这方教派,知晓其中的敬奉之语。   后方数万将士一同跪地,呼出铺天盖地的震声。   夕恒点头,再令血海巨人回眸,望向四周无数惶恐跪地的颜朦平民与溃败军部。   血巨人连带着九颗龙首的视线望来,顿时引得大片已经跪地之人,也同时高呼起黑暗天天母的名谓。   “吾乃天上极天,圣中至圣,唯一真神!”   “天上极天,圣中至圣——”   为了活命,颜朦平民只得接连赞颂,不敢稍作暂停。   “大赵正因信我,得大黑暗天之庇护,所以能以弱胜强,攻掠至此。”黑暗天天母道:   “汝等应同样信奉,也得护佑,再无今日之灾。”   “大黑暗天天母之恩沾三教九流,泽被四生六道。”   下方众生复述。   见这些人如此顺从,夕恒也没找到机会再立威势,只收回血袍之下九颗龙首。   “停战吧。”她平静道:   “赵国军可进入狼峰巴林搜刮牛羊骏马,取走每家半数作为今日战利,另外,发誓信奉黑暗天天母之人,可以免去此敛。”   “遵命!”数百米开外的赵国将军高声回应。   血海巨人点头。   而被其拥在胸前的夕恒,却啧了一声。   早知道能有今日这般声势,她就从南方征来一批黑暗天宗的传教者,随军攻来颜朦了。   那样的话,说不定今日就能在此建立一方分教会。   “去做吧。”巨人将手落下,把少女放回地面:   “夕恒帝姬乃吾之化身,是此世万王之王,万主之主,是黑暗天之子女,也是黑暗天本身。”   “此世凡事、凡人、凡物,皆需以她为尊。”   说罢,黑暗天母渐渐散成波荡的鲜血。   夕恒也装模作样地恍惚一阵,似要倾倒于血海之中。   而后,血海表面伸出一双柔和纤手,将少女托起,缓缓送向大赵军前端。   紧接着,两手融化,血海本身也渐渐减弱,最后只在地面留下了一片庞大的汲灵法阵。   少女眼睫稍动,揉了揉眼眶。   好似昏迷之后初醒般徐徐起身,朦胧地望向四周。   “胜了吗?”   “帝姬殿下。”两名将军靠近,跪地抱拳:   “天降神迹护佑我军得胜,敌军几乎全溃!”   夕恒点头。   装晕是忽起的兴致,她不愿自己的形象在这些友方将士眼中,突然变成无情的神灵。   还是保留点人性模样较好。   “殿下请安好休息,之后事情,交于吾等下属即可。”赵万里接连讲道。   虽说夕恒的官职是太尉,相较起来的确比赵将军与何节度使更高一级,但因文官影响力鼎盛,太尉实际职权已经较弱,并非他们的顶头上司。   一般而言,节度使与北疆郡主不必对她自称属下。   赵万里显然是自愿的。   夕恒缓缓起身,摇头道:“不必,领来五百勤务兵,十辆牛车,随我搬取内城财宝。”   “是!”赵万里立即答应,理解动身。   负责搬运的勤务兵很快集结。   她带士兵沿着城中大路,行去白石所建的城池。   之前在奔腾血海之上还不觉得,现在领军慢走才意识到遥远。   过了不知多少分钟,才总算是抵达。   杂兵登上宫殿寻得宝库,运下一箱箱金银财宝,落在牛车或暂且囤于地面。   渐渐,牛车被装满财宝。   平民只要上前来抓上一把,就足以一生所用。   夕恒随意掂量了一块厚实的金元宝,回忆起了起自己刚穿越时缺钱的模样。   休息了一阵,财宝被带回外围军部。   牛车几番轮转,整座宫殿宝库也随之被慢慢搬空。   当夕恒带着最后一批财宝返回时,已经是傍晚落日。   常胜军也从敌国军部掠夺来了大量牛羊骏马、肉干奶酪、呢绒织物等等物资。   入夜,军部于所占的草原营地当中竖起篝火,摆宴休息。   明日,夕恒分派数前士兵,为她搬运尸体,送往汲灵大阵堆成尸山,焚起烈火,汲取血肉灵光。   战场与颜朦营帐区域当中,未被汲取的尸身依然极多,百颗血灵石,由此重新填满。   ……   直到七日之后。数万常胜军才总算将整个狼峰巴林搜刮完整,所牵来的牛羊数量是军部人数几倍之多,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带走。   其他物资,则更是数之不尽。   最终,给每头壮牛以皮革背上包袱当做驮兽,才勉强得以缓慢运输。   大赵军劫掠,所得之物甚多,以至于返回步调缓慢。   途中,赵万里来到前方询问,如何处理战利所得。   “财产先在玉门存放,成批运去南方。”夕恒讲:“至于牛羊之类,暂且交于大赵边疆地域牧民放牧打理,给予一定回报。”   “殿下……再之后呢?”赵万里迟疑片刻道。   “再之后。”她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轻笑:“自然是要领兵南下,拿回朕的皇位了。”   …… 第一百二十八章、称王争霸   一月后,大赵京城,太霄殿内。   朝堂之上,正有一名身穿红袍的内阁重臣,持着朝笏鞠身出言:   “陛下,自北疆捷军攻入颜朦且取得大胜已有一月之久……可大军取胜之后却并未听从朝令重建北疆城池堡垒,而始终向南行进,如今已过燕安。”   他讲到此处停顿了下,压抑着心中不定勉强道:   “事已至此,已不可再心存侥幸——夕恒帝姬将领军前来京城,发动军变!”   “朕知道了。”上方初晓摆手让文官退下。   自从二十日前初时接收到北军南下的消息时,她总会对此表现得满不在乎。   每每有朝官就此出言议论上奏,都会被她轻易打断。   这时也是一样。   “先下去吧,今日另有其他要事商议。”   “陛下,如今这才是当今国本大事!”红袍文官被多次劝退,已决定不再退步,继续道:   “北疆战军数万,若抵达城外展开攻城,单凭京军必然难以抵御,需命各方臣军勤王……北军已过燕安,若今日再不下令,往后就再无机会了!”   初晓没理,另念起一个臣子名谓:“韩天行,朕命你回视察秀江有几处可修水利荒垦,昨日返回可有眉目?”   “回陛下……”韩姓臣子流畅讲起自己一途间所见所闻。   红袍文官又被打断,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却只得按下急躁心思,等到韩天行汇报完毕,陛下有了片刻空闲,才继续上前。   刚酝酿几秒,还未真正出言催促,就听得一旁有位负责大赵东侧的军将上前,半跪抱拳道:   “陛下,东黄眉山有一文书传来,似是提及援助之事。”   “朕有何需要援助的?”赵初晓只道:“如今北方大敌已被吾军破灭,国内风不鸣条,政通人和,只剩几处小贼还需打扫,待到胜捷军返回,即可轻易令河清海晏,造就太平盛世。”   “可胜捷军返京,并非是为陛下清理外贼!”红袍文臣连忙补上一句。   “夕恒帝姬与我关系良好,不会作乱。”初晓仍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模样,平静道:   “莫要凭空诬陷,否则等到以后皇姐返回,必然会定尔几人罪过。”   “黄眉山主乃天下第一武者,陛下只需应下此文,接受其上所写的三两条件,他便会助力陛下平息军变……”东方将领仍在讲他带来的文书。   “绝不会有流血政变发生,尔等莫再编造谣言!”   赵初晓定下结论,命这两人退下。   “……”   朝堂之上,片刻无言。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到如此地步,还能如何上奏。   直到新任的枢密院管事行走上前,才将朝会继续:   “陛下,臣近来得知了一道南方邪教消息。”   “黑暗天宗又将北进吗?”初晓对此倒是有些意外。   “似是,也不似是……”枢密院管事徐徐讲起:“南方传言,邪教中所谓‘天母化身’,将于一月内于京城显世,邪教已然深信,其中被称之为慈悲神女的邪派领袖已经组织精锐朝圣军北进,此军并不攻城略地,而绕过城池,不顾后勤,直往京城。”   “人数如何?”   “兴许三千,兴许五千。”对方拿不准。   另外,又有一蓝袍朝臣也上前讲道:   “臣听闻夕恒帝姬便与这黑暗天宗联系甚广,金石城区域又有流传,帝姬才是那教中圣女——请陛下定要派军拦下这一阵邪教军部。”   “一派胡言。”   但无论手下大臣说什么,赵初晓都没有认真听讲的心思。   今日朝会,平平淡淡。   ……   燕安城外,夕恒带着两万常胜军精锐,一路向南。   军队吃着朝廷送来的粮草、从颜朦人身上夺来的奶制品与肉干,长途跋涉却不显疲惫,反而颇有战意。   其中多数战士以为此途是要前往南方平乱,刚刚战胜强敌的他们丝毫不惧南方的寻常反贼军队,认为贼军根本不是一合之敌,所以斗志昂扬。   但其中也有人猜测,军阵返回南方其实并非是为了平定反贼。   他们所走的路是返回京城的路。   威望巨大的帝姬殿下,带军返回一国之都——所要做的事情,也许不言而喻。   但猜得之人反而更为激动,他们在北疆见了神灵之威,自然会认为帝姬殿下才是最有资格坐上皇位之人。   如果她不做皇帝,还有谁人能做呢?   行军中,很快十日过去。   大军来到了京城稍北的洪城。   夕恒在城前展示了太尉官牌,随即带领军部进城休息。   期间,她总觉得此城官府官员面对她时显得格外紧张谨慎,生怕说错做错什么。   想来,沿途听闻了消息的各地官员也已经对她接下来将行之事,有了些猜测。   京城大概也已做好了准备,或是迎接,或是迎击——更可能是后者。   现在,京城城楼之上,想必已经摆满了各种守城器械。   数万京军严守,城门紧闭,难以攻陷。   因长途跋涉,常胜军没有带什么工程器械,如果京城严加死守,还真难以攻进。   不过,既然夕恒在此,就不是什么一般情况了。   百颗充满的灵石完全足够她再施展一次血海大法,展现出黑暗天母的法相,震慑京军并攻陷京城,直达皇宫。   途中可能会不小心碾死一些人,不过没关系,夕恒已经在心里说过抱歉了。   她随意打了个哈气,默念物品栏,扫了眼其中盛满的上百颗灵石。   此战必胜,此城必破。   皇位,也必然会是她的东西。   当她下定心思领兵南下,结果就已经注定——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夕恒也不是想着简单杀了赵初晓,并顺理继承皇位,那样的话还要自己处理种种事务。   之前做皇帝时的每日劳累,让她觉得相当麻烦。   于是,回京途中夕恒常想,如何让自己既能掌握最高权力,又尽可能地分离权力带来的纷扰。   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个结论。   回到现实。   她带兵在距离京城最近的洪城里多呆了几日,直到派往南方的侦骑传来黑暗天宗的情报,她才在洪城官员总算松了口气的欢送下带兵离城。   夕恒乘骑红鬃骏马,身披金纹将军红甲,身后挂着件血色披风,白发随意扎着高马尾,左手落在腰间剑柄,精致面庞间目光如炬。   一旁有着多面写着‘夕’字的旗帜猎猎作响,后方则跟随着无数军兵伴随而来的重叠步音与甲胄磨蹭声。   离开了路途较差的北疆地区,行至大赵中部,官道随之愈发开阔,行军效率也因道路平整宽敞而有所增长。   不过三日,就要抵达京城。   踩在在京城前的官道岔路口处,就已经可以遥遥望见远端的高大城楼,与其下方仍有平民排队入内的九个城楼门道。   城门尽数敞开着,上方虽的确有卫兵,但似乎人数不多,戒备只是平常。   夕恒没想到,赵初晓居然会不顾她的到来,将城门大开。   “这是什么?空城计?”   那怎么没人在上面弹琴呢?   不过,无论赵初晓是正在耍什么鬼心思,自己只要按照原计划来就好。   轻轻点头后,夕恒抬手,命令士兵在原地停军休息。   她也不再多看城楼,只朝着通往南方的长路望去。   “算算时日,也应该快到了吧?”   她刻意在北边的洪城多待几日,就是为了等待情报当中所言的前来之人。   那些人并非战力,但对她而言有着大用。   时间抹过,从晨时等到午间,之后给士兵杀了些牛熬汤用餐,又等到下午。   正当夕恒以为自己是不是算错了日子的时候,远边终于显出了一些黑袍身影。   慢慢,那些身影愈发密集,层叠的黑袍在冬日长风当中摇曳不断,脚步平稳坚定,除了满攒的脚步声之外,其中还带有许多怪异的念咒声。   根本无需辨认,正常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必然是某种邪门教派。   “总算到了,我还以为情报有误呢。”   夕恒下令让大军结束休息重新排列整齐,自己则甩动缰绳靠近,靠近远处的黑袍阵列。   远端的阵列模样完整,看模样没有伤员,途中似乎并未遭遇袭击或阻拦——这点倒是奇怪。   见她前来,黑暗天宗朝圣军最前方的一人也过来迎接。   对方掀开绣有蛇纹的黑袍兜帽,露出一头淡金秀发与白皙的精致面庞,正是黑暗天宗的领袖赤天神女陈凤火。   “许久不见了。”接近后,夕恒下马。   “虽说如此,这几月来却时常能听闻到你的消息。”   赤天神女少有地露出几分笑意:“你做了这么多布置,今日总算是要见分晓了。”   “不,今日之事也只是布置之一。”   少女摇头,将右手伸向脑后,扯开了绑着头发的红系带。   “你这幅模样,着实变化不小。”陈凤火见这一头白发,不由得说起。   夕恒打断:   “叙旧的话等之后再说吧,我现在是大黑暗天天母的凡间化身,你要助我传播此名——黑暗天宗,也将于今日,成为大赵的国教。”   对方点头,平和的气质逐渐重返到原本那副虔诚认真的圣女模样,两手在胸前十指交叉,缓缓握住。   “尊大黑暗天天母。”陈凤火以内力出言,平声传播千米。   后方数千早已盯了许久的黑暗天宗教众,皆是随之一同做出祈祷姿态,出言。   “吾乃天母化身,尔等凡人应尽数跪拜。”夕恒声音淡漠。   赤天神女深吸一口气,双膝微弯落在地面,身影忽地矮了一截,再祈祷着道:   “十方三世至尊,天上极天,圣中最圣。”   后方众多身份地位各不相同的教众同样出言,伴随圣女尽数跪拜。   人们掀开所戴兜帽,夕恒从前方教众当中见得了不少熟悉身影,大都是初时入教,认得她模样之人。   正因知晓她才是黑暗天宗的真正建立者,所以这些人才没有什么抵触吧。   夕恒扫过目光,抬起右手。   法指捏起,手背血纹朝上一挥。   “扑。”   简短声音落下,浓郁的血色雾气忽现并上涌。   血涌之术顿时于晴日长空当中、天穹之下,绘制出了一个身穿血袍、庞大无比的女神身影。   虽然模样模糊,但无论怎么看,都能由此联想起大黑暗天天母的神像。   巨大血影显现数秒,因长风徐徐消去。   但仅仅只是显现,对教众而言就已足够。   数千教众因此意识到,黑暗天天母正注视着此地。   而他们接下来将顺从真神的旨意,助力神的子女成就不朽的伟业。   “天母化身降世,当成就万王之王,万主之主。”   当夕恒讲出这些,后方数千教徒紧接着齐声念诵接下来的经文:   “万民称颂,万民翻身!宝血洗净,永恒喜乐!终结恶世,天下太平!”   这道经文接连念诵数遍,以至人们愈发激动,眼眶附泪。   夕恒右手轻抬,示意众人站起。   随着赤天神女动作,仍在念诵着种种奇异经文的众人也随之平身。   “天下太平,便自今始。”   少女说罢,转身乘上红鬃骏马,牵动缰绳返回军阵。   后方,赤天神女领带手下跟随。   军阵已摆好阵势,黑暗天宗的朝圣军部与大赵军和谐并行。   两万五千余人的大军,靠向了京城城门。   骏马踏在官道,踩出哒哒轻声。   寒风间,城楼上方的护城京军一阵扫动,望着压来的军部,声音纷攘不断。   明明靠近之军竖着大赵的旗帜,但这架势,却怎么看怎么像是将要攻打此城,实在另京军不安。   待到少女抵达城前,闲杂人等也都已经散了个差不多。   城楼上,随之显出一个曾经跟随过她剿匪的京军副将身影,作揖道:   “帝姬殿下万福。”   夕恒却直言说:   “我已兵临城下许久,京军为何到现在都不关城门准备迎战?忘了我当初如何教你们的么?”   剿匪期间,为了培养孱弱京军的战心战意,她可是用了不少极端话语说教。   现在看,说教好像作用不大,京军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战意。   “末将不愿与帝姬为敌,也不信殿下将挑起内战,另外……陛下昨日落旨,必要避免两军流血。”   “原来如此……”   听上去,初晓已经放弃了与她争权。   大概是明白了,她无论如何都赢不了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夕恒点头:“让开城门吧。”   话音落罢,京军居然真的将城门让渡。   缰绳轻挥,马儿继续前进。   后方大军随之通过了九道城门,再进入宽阔广场,分派去多条道路,慢慢行向内城皇宫。   途中数个关卡,皆如同城门一样,未对夕恒起到半分阻挡之效。   一阵阵京军好像时不时就会出现的欢迎NPC一样,每走上不久就会有一队朝她请安,并让开道路。   她本以为会打一场大战,没想到会如此轻松……就像是行走在自家庭院一样。   “现在,初晓应该就在皇宫里等着投降吧?”她心神都因此松懈了几分。   穿过内城城墙,带兵迈过内城大街,来到了规模宏大的皇城前广场。   广场宽阔到完全足以容纳数万军部,但宫廷较小,夕恒于是只从中抽出最为精锐的一千精兵与五百教众,随自己进入皇城。   皇城城门,自然也是敞开着的。   两侧卫兵还帮她开门,让夕恒重新踏足在了洁净的宫中道路。   途中有宫女侍从在道中行走,见了她与其后方军队只是请安,没有意识到这阵精兵良将来此是做什么的。   “殿下万福。”   对她们而言,今天只是个平常日子。   “嗯。”   夕恒见得了之前一世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司仪宫女,于是随意应了一声。   宫女们小步快走离开,而她距离皇宫最中心的太霄殿越来越近。   途中有禁卫立在两侧,却没有一人前来阻拦她与身后的上千精兵。   赵万里将军、陈凤火圣女两人伴在一旁,见了此景也不由得心生诧异。   他们来此,也都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陈凤火甚至带上了仅存的符箓与所有灵石,只为助力夕恒夺得皇权。   可没想过,一切能进行地如此顺畅。   到现在,已经能够见到太霄殿那金碧辉煌的模样。   只剩寥寥几百米,就到了。   ……   太霄殿前。   夕恒踩着白石阶梯,登到上方平台,仰头扫了眼前方的太霄殿。   大殿墙面绘有紫金龙纹,内部穹顶画着天宫之景色,上百金甲禁卫守在门外,彰显威武气势——依然是这幅熟悉的模样。   即便她带兵来此,禁卫们依然不动声色。   大殿门前,只挡着一个老太监。   正是夕恒最熟悉的,修炼天罡童子功的、姓高的老太监。   “帝姬万福。”对方作揖。   “你好。”夕恒回应之后,转身点了赵万里与陈凤火两人跟随,将上千精兵留在殿外静候差遣。   随后,继续向前。   “万里将军,你也?”老太监见了熟人,面露忧郁。   “文官压吾等武官许久,今日之事乃是必然。”赵万里说罢,踏入大殿。   “哎……”老太监作声叹息。   入殿后先感昏暗,而后视野渐渐清晰。   因此刻并不是上朝时间,殿内没有其他朝官,显得极为空旷。   只有一名模样与夕恒相似的女子,穿着宽敞龙袍,端坐在大殿远端的龙椅上方。   夕恒歪了歪头,总觉这身影有点像自己。   不过,她的话,应该不会坐那么端正。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赵初晓声音平淡,十二旒冠冕各色旒贯轻摆,隐隐遮住下方貌美容姿。   “妹妹,把你的皇位给我。”夕恒则朝前伸手,直言索要。   “这并非可赠之物,只得自己拿取。”对方摇头。   “哦?你不投降么,那为何不让京军与禁卫把我拦在城外?”   “若真拼上所有只为保住这一皇位,无论你我谁胜,对大赵的损害都太大……如今国度本就百废待兴,绝不得再陷内战,若再起战乱,民生必然比以往更加凄惨。”初晓回答:   “这皇位是天下之事,也只是你我之事,所以应在你我之间结束,一了百了。”   “你我之间?”少女轻笑:“意思是,你想和我打?”   “是啊。”赵初晓挥手将红黑龙袍抛开,露出下方好似武者劲装的轻便龙纹衣装。   右手向下,自腰间拔出皇家宝剑。   剑刃缓缓举过头顶,再向下划出了一道均匀完整的弧线,徐徐指向了夕恒所在。   寒光微微波动,引着一股特殊的皇威展开。   “河洛鱼龙剑法,暗劲大成?”夕恒也拔剑:“不差。”   但比起她,却差了太远太远。   …… 第一百二十九章、乾坤再造   太霄殿内。   因朝堂空间过于宽阔,穹顶与墙壁虽有透光,大殿中央仍显昏暗。   御柱周边燃着几柱火炬,提供的光亮也是稀少。   以至于,初晓的身影模样稍显模糊,当其身上的龙袍抛开,其下轻装上所绣的鸾凤金纹已经难以看清。   清晰的,只剩下剑上寒芒,与其瞳中冷意。   “你应当知晓吧?”下方殿堂中央,夕恒承受着对方威势,只是轻易道:“你我之间的差距如隔天堑,你赢不了我。”   “不试试,怎能知道?”然而初晓表情不变,徐徐收剑蓄满势力。   旋即,便踏起轻功,飞掠落来一剑。   河洛鱼龙剑法的每一击尽是规整均匀,好似出剑前便计算过无数次一般毫无缺漏。   夕恒展开剑心,瞧见对方架势居然没有分毫的破绽弱点。   片刻间找不到反击之法,只得抬手格挡。   剑刃相击,绽出火花脆鸣,紧接着对方收剑再刺,动作流畅无比。   即便没有化劲助力,其剑速同样分毫不慢。   而夕恒因开场掉以轻心错失先手,虽能看出几处破绽,却抽不出手来击破,只得继续格挡。   五六招下来,竟被引出了一丝差错。   赵初晓利刃一轮,绕过剑格,往她手腕削了一击。   护体化劲被硬剑划开细口,虽未能破,但确实消耗了这么一丝。   仅仅只过五招,她就在剑法之上被牵着走,落了下风……   “这便是河洛鱼龙剑法么?”夕恒稍稍凝神。   对招一开始,赵初晓好像就已将她的反应与剑术变化算尽,暗中规划完善,在用第一招时,就定下了之后许多招法的变化。   之后,只需将剑斗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再于一处规划好的位置进剑,即可一击破敌。   就像围棋一样——表面上平平无奇的一击,实际暗藏着诸多玄机与陷阱。   按照对方的步调来走,必然会出现破绽,而后被击破架势。   夕恒抬剑再挡,却见对方忽然冲步向前,转腕反手握剑,再以剑柄击来。   她抬臂挡下,护体化劲又受了一击。   “不错。”   如果她自己也只是暗劲大成,与对方实力相差不多,说不定真的会在分辨不清虚虚实实的招法之下落入败势。   没有化劲护身,方才两度对剑,就已经给她身体添上了血痕。   锵——   剑刃相砸出细细火花,映出一瞬光亮。   两剑之后,两幅模样相似的面庞,四目相对。   一人起了兴致,一人面色凝重。   赵初晓所学的武功,在一对一的正面战斗当中确实比血线剑更胜一筹。   但暗劲与化劲二者,乃是天壤之别。   赵初晓如果是化劲武者,夕恒还会认真一些。   但仅仅如此——她可轻易破敌。   少女转剑挽花,被对方弹开并直刺进失去防护的胸间。   剑尖在胸前顿住,只打出一道嘭声。   紧接着,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忽地爆发,袭向来者。   初晓被磅礴化劲席卷,就算挥出剑风阻挡也毫无效用,好似被货车撞了般朝后倒去。   扑地两声,便坠倒在地。   随即,咽下喉中冒出的丝丝血气,将剑刃刺在地面,撑着身体站起。   “还要打吗?”夕恒问。   对方无言,只是继续抬剑指来。   “好,我陪你。”   她从对方身上,见到了自己当年做皇帝时,面对敌方化劲武者的不屈模样。   于是将左手轻压,解开了一身护体化劲。   冬日的冷意顺着甲胄的缝隙渗进,夕恒再抬手握住红鳞金丝将军甲的链接处,随手一拔将其解下,抛开。   所剩的,只是一身与对方所穿劲装相似的鲜红单衣。   同时,她也不再如方才那般轻佻,转为双手握剑。   闭眸再启,原本潇洒的将军气质,顿时化做了凌然的剑客模样。   剑乃百兵之君,此战,夕恒要以剑法高低,来论出皇位的归属。   ……   血线剑的技艺,在正面作战当中,虽不如河洛鱼龙剑法,但夕恒可以用剑心做些找补。   这一加一减之间,她的剑术终究是胜过了对方几分。   赵初晓虽能将整场剑斗于心中盘算仔细,但只要她的剑法凌厉到可以不断抢得先手打断对方规划,也能争得胜势。   斗到第七十三招,夕恒卸下化劲的肉身都稍感疲惫,终于在紧张间窥得初晓一分失措,挑剑打破对方架势,将自己的利刃抵在了对方白皙紧致的脖颈。   利刃尖端划出一道细痕,几滴鲜血从中勉强挤出,顺着颈间流向锁骨,染在衣裳。   两者动作在这一瞬顿时停滞,好似时间暂停了一般。   空气也因此静默。   几秒之后,赵初晓无声地松出气息,两手一虚,长剑叮当落地。   剑刃轻吟,坠得平稳。   “我输了。”   她在此刻落败之时,才少有地真正放松了下来,薄唇轻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何时说要杀剐你了?”   夕恒歪头,将长剑收回鞘中。   “新皇登基,旧人不久即死……自古便是如此。”对方声音式微。   “还有这破规律嘛?”她穿越前的世界可不是这样。   “就算不死也必遭永世拘禁,还不如一死了之呢。”初晓说。   “拘禁倒可能是会有,但时间不会太久,我留你还有用。”   “用完再杀?”   夕恒扶额:“动不动就要杀人吗?我可没那么滥杀。”   “你不杀我?”   “当然。”   “留我活着,对你的统治可是威胁,就算我无此心,手下臣子定然也会起些心思……或者,你可用替身代我去死,并命我改名换姓,永久不得踏入中原。”对方似乎是在帮她想着办法,并不介意自己死或者不死。   “……”少女硬噎几秒,最后只是伸出两根手指,点在对方眉心:   “我愚蠢的妹妹啊。”   “唔。”   赵初晓的小脑袋朝后仰了一下。   然后,好像被戳痛了似的,抬手揉了揉。   夕恒这才发现自己没剪指甲,这么一戳大概确实挺痛的。   回去好好修剪一下吧……   少女默想之后,继续道:   “你我乃是此世权利至高之人,岂能受这些规矩规律束缚?我想杀谁、又想保下谁,此世又有谁能阻止呢?”   “可凡事必有定数因果,哪怕是皇帝,也必受定数所缚……”初晓揉完了眉心,又轻咳一声,做出了正经模样反驳道。   “如果整个世界要拦我,我也必定要将此世掀翻。”夕恒轻笑一声:“至于什么定数因果,又有何妨?”   模样与夕恒相似的少女眨了眨眼,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所以,你不杀我?”   “不杀。”   “也不废我武功?也不关入死牢?”   “嗯。”夕恒打了个哈气:“还需你为我办事呢,这世间的种种麻烦政事,我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应付。”   赵初晓又沉默了会,说道:“前皇做臣,向来无此般道理……”   “今时,便有了。”她说罢,侧步后望,并向远处观望着的赤天神女勾手。   待陈凤火足够靠近,夕恒于是介绍:   “这位是黑暗天宗之圣女,之后黑暗天宗将被奉为国教……说来,这个名谓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便改名为玄天教好了。”   “嗯?”赤天神女一时没反应过来。   夕恒没理,继续说:“此后,初晓继续负责大赵行政之事,陈凤火带领玄天宗负责司法、清理蛀虫,我继续负责军事、并且总览全局。”   她拍了拍手,就这么轻易定了。   “欸?”赵初晓也愣了会,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理解,片刻后作问:“意思是,我与她,将立位于丞相与御史大夫?”   “此后不再有太尉、丞相、御史三公,更变为帝皇、人君、圣使。”夕恒却说:“今后大赵更名天赵——你我要派人将此事告天穹日月山川,告天赵万万子民;朕将设祭于蓬莱山巅登基称帝,开辟新世,经纬天下!”   ……   新年,正月十四日。   天宇廓清,星纬明朗。   蓬莱山大祭完成,夕恒设坛告知此方天地,也分派众多将士将消息传向四方万民,重定天下之名为‘天赵’,重定年号为‘太恒’。   京城无数官员,伴同京军、胜捷军共十万余人于皇城前行礼,呼‘万岁’者三。   黑暗天宗圣女受封‘圣使’之职,黑暗天宗奉为天赵国教,受陛下更名为‘玄天教’。   前皇赵初晓参祭,受帝皇封为‘人君’,总览天赵行政。   今后皇帝之称变更,两字前后替换,称‘帝皇’。   帝皇乃大黑暗天天母化身,亦是天母之子女,面见帝皇,如面见天母。   礼仪成就,京城万民礼赞,高呼:“帝皇万岁。”   ……   京城,秦谢长巷。   今日,这片繁华地段间,每每不过百米的空旷墙面上都贴上了一面写就着白纸黑字的宣纸,上方印刷记载着夕恒登基,并更变国名年号的立国诏书上文字。   文字浅显易懂,没有需要过多解读之处。   并且每走上一段路途,都能听得有识字者高声宣读此文。   南侧,花满楼。   作为颜家家主的颜红矶正站在楼上阳台,指挥着下方族人与随从们在楼前搭建灯棚,悬灯结彩,准备迎接明日的元夕佳节。   途中,她总能听得一侧传来念诵诏书的声响,时远时近。   “帝皇。。”红矶默念一度,回想起了夕恒模样。   虽然知晓她身为皇家之人,又有着强大实力,必然能造就出一番大业,登基称帝也并不意外。   但也没想到,大业会这么大。   她想,以自己和夕恒的特殊关系,说不定会被招进宫中,作为妃子亦或者……   想着想着,面庞就又泛上了些许红色。   忽地,一旁传来声音:   “大小姐,楼内的彩灯都布置好了。”   红矶回神看去,正是春纤。   “嗯,剩余的便都送去前面吧。”   “是。”侍女春纤于是小跑着又下楼。   自从夕恒当日表现出了对春纤略有好感,她就将这名小丫鬟留在了身边。   “不知夕恒和初晓现在正做什么呢……今日才刚登基,国事定然不会轻松,想来很是繁忙吧。”   默想间,下意识转身仰头,便将目光送往了皇城方向。   秦谢长巷虽在内城,却也与皇宫有着相当久远的距离。   在这楼台高处望去,只见得到远处皇城内亮着些许光亮,分不清哪一座是夕恒会在的宫殿。   近来常常听得夕恒的消息,但她不想听消息,想与其见面。   “何时,才能再见一面呢?”   当初在一起时的种种画面,仍会时不时伴着她的想念,流淌在心底。   模样端庄美丽的少女轻叹一口气,手肘抵在阳台栏杆,两只手掌托着自己的小下巴,始终遥遥注目着远方。   相比起复杂的国事,她更在意其中所亲所爱的人。   “此后都住在京城,兴许夕恒有了空闲时候,就会常来吧?”她只得如此希望。   时间慢慢流逝。   楼台下方灯棚,也在人们手下搭建完好。   橙红灯笼整齐地排成几排几列,亮光时,看起来像是一颗颗被剥开的大橘子。   直到此刻,颜红矶才终于将目光收回,对着下方搭建的忙碌者们讲了几次辛苦,便拍手让人们领取赏钱,各自散去。   “大小姐。”后方又传来春纤那好像清晨黄莺的啼鸣脆声。   “怎么了?”她声音平淡。   “那边,那边身影好像……”春纤有些激动地靠近,一手撑在栏杆,一手指向前方远处。   真有活力呢……颜红矶看着,只这样想。   明明因要筹备明日的元宵佳节忙碌了一天,但春纤的模样却仍活泼,一身明黄色的绣鸟华服在动作间微微摆动,好似黄莺鸟走路时摆翅膀的样子。   她也看去对方所指方向。   “好像是之前的客官大人!”   “哦?”   远处,是夜色下的宽旷长街。   今夜月明星稀,银辉落在世间映亮万物,虽不如白日清晰,但也算清朗。   秦谢长巷中到处充斥着节日气氛,各地点着花灯,挂着的红灯笼也比平时简单更多了两三倍,周边小摊小贩到处吆喝,各色彩灯挂着树木枝头与屋檐房脊。   映衬得街道灯红酒绿,金迷纸醉。   热闹与纷扰之间,正有三名身穿着各色华服的女子并肩行走,引得众人注目。   左边那位披散着少见淡金发缕,长发好似拉直过般柔顺如瀑,五官精美异常,眉眼间总显着一股奇特气质。   颜红矶片刻间分不出这气质究竟是何,只觉圣洁纯粹,不似凡人。   而旁边另外两人也丝毫不弱于她,中央随意扎着白发的少女更显潇洒,有华贵之相,气质纯粹,超凡脱俗。   只旁边的黑发少女,也给人以高贵优雅与深邃之感,更是猜不透看不清。   这三人中,两人都是她的至交好友。   “夕恒,初晓。”她轻声念道,嘴角勾起丝丝甜意。   果然,还是来看她了。   那边,白发少女忽地走到一旁在路边小摊上捏了只金钗,买下之后便帮身边的黑发女子编了下头发。   见她们相处这么和谐,颜红矶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   毕竟这两人虽身为姐妹,却又都是皇家之人,在皇位面前,所谓的姐妹关系应该算不得什么。   红矶时常担心她的两位好友会因皇位之争而决出生死,亦或者分道扬镰。   但如今,皇位已经定论,而好友似乎都无碍,倒让她宽心。   颜红矶转身道:“有贵客来了,春纤,随我一同下去迎接。”   “是,小姐。”春纤立即跟上,同样欢悦。   ……   “挺合适呢。”夕恒给自家妹妹插上金钗后,左右看了看。   “是么……”初晓倒显得有些朦胧,她自幼孤僻,很少接受过同龄人的礼物。   伸手向后摸了摸金钗子,又顺了下发缕,可惜没能找到镜子来看一眼自身现在模样。   一旁作为自海边村落渔家人出身的陈凤火,则是被京城繁华吸引了眼眸,不断环顾着四周的花锦世界。   登基之后入夜,勉强得了半日空闲,夕恒就领带着身边这二人,提议前来此时正值佳节气氛的秦谢长巷,共用晚膳。   换身衣裳与妆容,此途算是掩下身份微服私访。   “这便是京城么……”陈凤火神情有些复杂。   “此地虽然繁华明艳,暗中却也藏有诸多脏污之处。”夕恒提醒了句:“你身为执掌天赵司法的圣使,可不要被其表象迷眼。”   “我明白。”   “不过今日,你我暂且放松一时倒也无碍。”白发少女随性地牵起身侧两人手掌向前。   目标已经距离不远,穿过满街巷的灯火,即可见得排列整齐且亮着明光的红黄灯笼,还有后方比之周边楼阁都更为富丽些的花满楼。   楼阁前很开走出了两个少女身影望来这边,正是颜红矶和春纤。   “哈喽。”   夕恒于是松开身边两人,向她们挥了挥手。   对方一时间却稍有些没反应过来,也像夕恒一样抬手,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是小声出言:“陛下万岁?”   前方白发少女听闻却是掩唇笑了一阵,摆手道:“之前如何称呼,现在就怎么用就是,再说……先前初晓坐皇位时,我都未见你称她陛下呢。”   “当初那是,说好了。”颜红矶轻咳一声,又对初晓做了请安礼,再看向一侧的金发少女:“这位殿下是?”   “黑暗天教之圣女,陈凤火。”夕恒介绍。   “现在是玄天教了,陛下。”陈凤火讲罢,转身以双手在胸前十指交叉,对红矶行了一个教礼。   颜红矶自然回礼自介,流畅非常。   但期间,看到陈凤火下意识靠向夕恒的动作,却眯了眯眼。   “我们白天忙碌一整日,直到入夜才有了几分空闲,来此用餐休息,现在可否入楼?”夕恒讲道。   “只要是你来,随时都可以。”颜红矶声音显得柔和了几分。   说罢,她便恭敬地亲自带领三人进入楼阁,走过其中的小潭与石桥,绕着一道红木阶梯与其中游廊,走过屏风,进入最高层的宽阔厢房。   几名舞姬乐士被呼来上台演起轻柔舞姿,夕恒看不习惯,只点了盘桂花糕点先伴着茶水慢慢品用。   落座不久,楼中许多侍女前来,奉上种种佳肴。   期间台上载歌载舞,三人心神放松,得到休息。   闲聊途中,为迎明日元夕佳节,夕恒顺着气氛作词一首,引得赵初晓以别样神色多看了她几眼。   红矶则伴在身侧,时不时为她倒来樱桃酒水。   时间徐徐流逝,佳肴与酒水落入唇中。   今夜,夕恒没用化劲来稳定肉身精神,不过饮下三四杯便有了几分醉意。   朦胧间,视线落目在了红矶的精致容颜。   对方也注目而来,一切心思尽在四目相对之间互相流淌,二人秋波暗送,浅笑做伴。   下一刻,师妹靠近轻声耳语,讲述今夜相邀之事。   醉意环绕,心神轻松。   周边一切鱼水和谐,熙熙融融,对夕恒而言倒是少有之景。   上一次身处类似的情景时,好像还是与红妙师姐一起生活于江宁城家院的时候。   隐隐约约,不只是因醉意失语,还是因为其他。   少女稍稍张口,悄声念道:“如果师姐也在这就好了……”   …… 第一百三十章、格物致知   登基之后,夕恒没有立即推举种种先进措施,整齐新世,而是先稳定下来,关注起了民生问题。   自前皇初晓上位,朝廷就一直在努力缓和民生危机。   但,因为大赵四面皆是外敌,国土动荡,内部又有奸人党争作乱,大量时间精力人力财力都消在内耗之上。   那些奸臣贼子兴许比外敌更加可恨——即便国度几近灭亡,他们也要处心积虑地打压排挤同朝之人。   内忧外患当中,民生危机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赵初晓尽上全力也只是将这势头勉强缓和了几分,并未能解决实际问题。   相反,为赵国民生贡献较大的,反而是占领了东南与南部大片区域的玄天教。   在玄天教的治理之下,虽然也有官吏如同耗子偷油般不断捞得油水,但至少已经不敢像之前那么明目张胆。   百姓随之税负减弱,达到了以往的半数。   虽然实际上还是较重,但已经更好了太多。   之前拼命也只能求死求活,如今劳苦虽只减弱少许,但大多也已足够养活一家。   并且,在玄天教所治区域,教众每每有了空闲就会派人前去检查一遍各地仍存的官吏与地方大族,问询其下民众是否遭遇强力压迫,如果有,便施加惩戒。   教众基本全都曾被官府欺压凌逼,如今教派初成,众人都还未褪去自身民心,作为第一批教众,自然下意识地就与百姓万民站在了同一阵线,来抵制官吏欺压。   于是,夕恒都还未真正动手,南方几处州域的民生就已经稳定。   她现在所需做的,只是将南方玄天教的治理经验扩散至天赵全国各地。   原本,大赵各州各县官府揽着行政与司法两种职权。   而玄天教抵达之后,便会将司法之权从州县官府手中强行夺来,融于自身。   之后,由玄天教教众作为司法者,审理百官与民众犯罪。   这需要徐徐扩张,先自玄天宗所主导的几处州府周边开始,再慢慢辐射至全国各地。   途中整理经验,助力之后的工作。   如遇重案、或死刑案,地方玄天教分坛便会将案宗交于京城总坛复核。   京城总坛又设‘天教督查’,作为全国最高审判机关。   立国前期,玄天教最大的任务便是纠察铲除前国大赵所留下的诸多贪官污吏,奸臣蛀虫。   其中圣使持有帝皇所赐尚方宝剑,得遇大奸乱贼,皇权特许可先斩后奏。   一时间,玄天教与天教督查之名成为了天赵国内各地官府的心头之危,好似头上所悬之剑。   大清洗短短半年,便有近万贪官污吏受此影响,或是被贬流放,或是受玄天教众于市井间宣读罪状行刑。   如此猛烈的冲击自然也遭到了强力反抗,各地方大族府官发动关系命朝官上奏进谏诸多,甚至地方县官曾召集弓兵与玄天教众械斗,打出不少死伤。   然而夕恒的态度,自然是任由玄天教办事。   玄天教并非如前朝派往各地的刑部检察官员那般没有实际力量,反而是立国前最大的反贼,在南方有着许多州域的实际控制权,甚至有在人数上能和大赵中原军部一争声势的宗教大军。   文官大族通过关系党争或许可以打败宦官与刑部势力,但要他们面对如此巨大的宗教,根本就无能为力。   至于官员的大量缺失更是无所谓。   大赵国留下东西什么都少,就只有京城里的闲官散职最多,许多过了科举的文人士人都在听候差遣。   于是,虽遇反抗、有流血冲突,但一切发展都还算平稳。   边清理着国内蛀虫,夕恒也边伴随着自家皇妹,一同调理着今后理政治民之事。   如:天赵国设立‘行省’,将原本行政单位中央—路—府州军监—县,改为中央—行省—府—州县。   每一行省设三司主管,分为行政、军事、司法,遇大事由三司会商。   如此将地方行政更为细化与垂至,今后朝廷只管行省,以中央集权为主,辅以地方分权。   并且精简官制,以差遣为准,官职二者皆为荣誉虚衔。   俸禄发放以官、职、差遣三者最高品级为主,不再一官多俸,消减俸禄开支,同时相应合并降低部分补贴。   虽然听起来降薪较多,但大赵官员本身俸禄就相当高,早就该降。   夕恒上位后,先是给地方豪强大族与各地官府找了不少麻烦,之后便施令轻徭薄赋,给百姓休养生息,以图尽快恢复经济。   接下来,则徐徐推进一些较为先进的工农业生产工具,搜集并传播高产作物,并把从颜朦拉来的数十万牛马送往南方助力农耕商旅。   她打算等农业重整了差不多,再发展交通网络、鼓励商业交流,推举普及识字率和创新技术等等……   不过,这些都是需长久时间来逐步发展的东西了。   ……   夕恒登基半年之后,深夏时节。   黎明时分,几只鸟儿在窗外响来脆鸣声响。   东方朝阳初显,白光透进绘花窗纸,将些许模糊图案投影在室内铺着毯子的木板地面。   室内的昏暗被推开,将挂满了许多红纱的楼阁房间,照出了宛如新婚洞房似的气氛。   红纱或挂或摆在墙面与诸多家具表面。   其中所缠最多的,自然是正泛散着醇厚甜香的大床周边。   昨日点燃的沉香仍摆在床头柜上,朝下飘去几缕白气。   而散出芳香气息的,也不只有这枚沉香。   旁边相拥着的两名少女,也许同样是香气的来源。   轻轻的呼吸声做伴,互相落在对方的面颊,却吹不动那些已经完全粘在了面庞之上的几缕秀发。   同伴而眠间,黑白两种颜色的长发互相纠缠勾结,连带着两人的气息与温度也随之一起互相传递。   靠在床边方向的白发少女听闻到室外翠鸟啼鸣,原本平稳的呼吸随之有了星微变化,浅灰色的眼睫微颤。   几秒后,意识自睡梦重回现实。   稍稍睁眼,一如既往,第一眼所见的就是颜红矶沉睡着的面容。   “又做了奇怪的梦呢……”随着意识逐渐清晰,夕恒心想。   “大概每每玩闹结束,下意识地闭眸睡去,心思散漫游离间,就会做些所希望的梦吧。”   这次好似延续了许久之前的梦境,与红矶一起在现代似的高楼大厦之间互相牵手,迎着人流一起谈乐说笑……相当开心来着。   只是梦醒之后,那时的情绪也就随之渐渐消散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心思拉回至眼前。   “还在睡吗?”张口,用自己听着都觉细小得过分的声音讲出。   红矶没有什么回应,呼吸依然均匀。   昨夜她可是疲惫过头了,直到凌晨两点才真正入睡。   到现在晨曦初升,才不过三四个小时。   夕恒睡这点时间倒无所谓,就算困倦了些,只要午间空闲时稍做冥想就好。   但红矶毕竟只有入劲,体质比起健康常人的区别实在不大,自然要多休息会。   “说来愈发未能尽兴了,师姐何时会来看看我呢?”   “不,我在想什么呢……”   夕恒扶额,于内心提醒自己可不能沉溺在这种事情上面。   不然,之后可能就会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了。   “说来,早朝也快开始了。”她将搂在红矶腰间的右手徐徐收回。   起身时,头发又传来一丝丝拉扯之意,为了不打扰对方睡眠,只得慢慢解开。   裸露的脚尖轻点在木板,声音微微。   夕恒退回室内,向衣架勾来净白色的单衣,系好腰间系带,再拿来绣有凤纹的红袍外衣压在肩头,穿上锦履。   准备就绪之后,便来到楼阁阳台,提身踩在栏杆,自然朝前倾倒。   待到一定角度,便以化劲柔力踏起轻功,前去皇城。   这半年来,她已熟悉了这条路。   不过多久,便在上朝之前,回到了自己的福庆殿居所。   在殿内呼唤司仪助她穿戴皇袍与各种装饰,便准备车辆,前往太霄殿处理朝事。   待到日色自天边愈发明显,夕恒于宫女侍从们的围绕当中,平淡地前往朝堂。   如今,朝堂最上方不再只有一把王椅,而有着三幅模样、材质、大小都各不相同的座位。   其颜色分为紫金、金银、黑青,好似冠军颁奖台般排列。   夕恒自然坐在最上方的紫金龙椅,以相当随意的姿势倚着宽阔椅背,两手肘平稳落在两边。   不过多久,初晓与陈凤火也来到殿内,落座两侧。   朝官随即鱼贯而入,先声行礼:   “帝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   今日朝臣言论,大都是些寻常报告。   毕竟近来长久,整座天赵国都只在维稳与恢复民生,没有乱搞什么。   半年间,常胜军也已平息了西部的蛮族骚乱,又在与北部堡垒与粮仓重建后,绕过颜朦攻向东北方的百济国,令其投降并奉上许多大船作为战争赔款。   在朝臣的汇报当中,天赵各地不能说是蒸蒸日上,也算是粟粮充仓,商旅流通。   于先前费力举行的人口与经济统计与调查当中,也能看出这点。   政事方面,初晓稳中求进,一点点进行着改善改造。   而夕恒自己,最近一月是在搞着发明,于皇城当中设立了医官院、农学院、将作院、巧匠院、商学院、军械院等等,助力创新创造。   这些各类皇家学院目前刚刚建出,正在引进人才阶段,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夕恒本来打算慢慢发展,总有一天能做出些成就。   不过今日,倒有一事却出乎了她的预料:有位巧匠院的匠官前来朝会,在会议几近结束时上前行礼,随后说起:   “陛下月初下旨,讲道巧匠院应先注重农业器械改进,院中于是以一月时日加紧赶制,做出一物可以展示,还请陛下许可。”   “准了。”夕恒稍有兴趣。   这还是她登基半年以来,手下首次做出一类发明。   虽说钦天监的几位算学博士近来也有成就,但对于不善数学的夕恒而言,还是实物较为直观。   对方应声,随即命人从殿外搬来了一台手摇式的风谷机器。   夕恒认得这种物件,乃是用于分离谷物中的糠秕杂质的农用木制器械,只是不知手下做了何种改进。   “陛下,往来此类扬谷扇车尽是外开模样,气流不定,糠粕乱飞,若于室内或棚下引用,必然草灰四散,离糠效率同样不定,力道稍小便难以分离,力道若大又将半仓子瘪粒也给吹飞,由此浪费些许……”   讲解初时,巧匠官在周边数百朝官与三大上位者的目光之下还有些紧张。   但随着讲解持续,其语速渐变流畅。   “今微臣带院中匠师将扇车改为径向出风,扇轮柱面密闭,出粮道则分为两部,区分为饱谷秕谷,饱谷自主道推出,碎谷秕谷则自下方渗出,不再使碎米浪费——其上方留有楔块,可调下料速率。”   周边朝官们对此兴趣不大,在曾知晓此类器械之人眼中,眼前扇车只是做了些略微改动,不足以为人道。   而不知此物的官员,也不觉得多么特殊。   但夕恒却是少有地拍手称赞了下,点头道:“做些演示吧。”   “是,陛下。”巧匠官自然说不得二话,抬来之前碾好的稻谷,亲自动手装入料斗,抬动楔块下料,手摇风扇。   不一会,两处出料口中送出大小与饱满程度不同的米粒,被那巧匠官捧在手心,低头抬起。   “此乃实用之物,此后可向全国推广。”夕恒再问道:   “巧匠院如今只有十一名大匠,这是你们十一人共同做出?”   “回陛下,此乃微臣与四名巧匠做出,其余六人正忙碌其他,造物更为复杂,兴许几月才可收获。”   “可以,派人前去巧匠院,为此物工匠赏银千两。”夕恒向一旁的老太监摆手道。   下方朝堂听闻,多数惊讶。   自从帝皇登基以来,便极少于朝堂当中做出封赏,上次的嘉奖还是为随她争战许久的将领士兵降下。   如今时隔半年,首获当朝封赏之人却是一名工匠,虽然千两白银不多,但一声赞赏却值得万金。   在文官们眼中,此人所造之物也没什么神秘奇特之处,但陛下如此在意……   想来,陛下大概是喜好这类新颖器物吧?   周边朝官们沉默间,心中隐隐有了借此讨好的想法。   ……   过了十五日,朝堂之上又有人奉上了一座从古书当中复刻出的“司南车”,其上立有小型木人,因其手臂始终指向同一个方向,所以名为司南。   相传,此车在古代是天子行幸时的仪仗车辆。   几位朝官一同将其奉上,本以为如此奇异事物,必能引得帝皇满意。   但结果却是,被夕恒毫无兴趣地摆手命令退下。   这一小车只是通过齿轮传动差异,让车上小人方向始终不变,只是如不倒翁一般的玩具罢了。   若是建造之人能解释其中原理,她还能多听几句,但对方不过是依照古书重建,不知其中原理,意义着实不大。   劝退后,朝会慢慢进行到了尾端,又有人坎坷紧张地从朝官人群当中走出。   经过夕恒同意,此人命殿外侍从拿来一把把柄过长、需以双手才可使用的大剪刀,在其他朝官难掩的窃笑意味之下讲起:   “陛下,此物乃是微臣自墨家经说中摘得其中道理,命手下铁匠所铸,经说曰:挈,长重者下,短轻者上,上者愈得,下者愈亡……”   “微臣认为,将剪刀柄作长重者,将刀刃作短轻者,即可省力极多——此剪可用于修剪果、桑、茶树等等。”   夕恒听出对方是知晓了其中的杠杆原理,浅笑着拍手道:“很好,你名谓是何?”   “回陛下,微臣李在衡。”   “你铸就此剪,是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明理之人应当重赏。”夕恒借此道:“此剪可用之处不多,但其中所藏之理乃道之显化,是无穷广博。”   “尔等需从行中知理,再以理指行、化理为用——这是造福天下的好事。”   “天下万象尽是道,如物浮于水,鸟遁于空,水遇冷成冰,遇热化气……此般种种皆是大道之显,天地大道并非深邃难测,反而你我所见所知所触所得之万物,即是道之显化。”   “穷一物之理,便近大道一分,穷尽万物之理,方可窥测天地大道。”   古人对大道有着极高的崇拜,按照种种古籍所述,只要接近大道,即可超脱凡人,合道成仙。   文人更是如此,诸多念想成仙的诗文至今都在它们口中不断流传。   如今夕恒身为天母之子女,给世间凡人讲出了一条通向大道的路途,在场数百朝臣自然无一不心生向往。   少女讲罢,目光扫去一旁记录朝会的几位太监。   待到此次朝会结束,她要将今日朝文稍作修整,流传四方。   “还有启奏否?”夕恒随口道。   下方众多朝臣整思索帝皇方才之语,都还没缓过来。   她摆手:“那么,今日朝会罢了。”   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俯身出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当最后方的朝臣向后撤去时,下一刻却忽有一个灰衣身影快步奔来:“报——!”   夕恒抬眼望去,那人是她留在京城的一千常胜精军中的情报官。   “何事如此匆忙?”   轻甲士兵抱拳半跪,高声回应:“陛下令吾等所寻之物,今日已有线索!”   “哦,锁龙井找到了?”她有了兴致。   “军部寻得一方形暗井,井边有诸多锁链伸去下方,若拉锁链,即可听得龙吟之声!”   …… 第一百三十一章、云龙井蛙   皇城。   夕恒退朝之后,于太霄殿后方随便翻了几眼奏折,不过多久便依据常胜军精兵的传信使所言,乘车前往发现锁龙井的地点。   她给滞留在京城内的一千常胜军所下的第二个任务,就是翻遍京城,寻觅传闻当中的锁龙井。   但因任务目标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半年也未得结果。   初时,常胜军所重点盘查的便是皇城,找到的却只有十几口被白石栏杆围住的大小水井。   其中大多都是消防、浣洗、灌溉之用,没什么值得奇异的地方。   稍特别的几口水井,则是曾有人投井自尽,所以之后无人再用,与锁龙井的传闻毫无关系。   再往后,便没了头绪。   夕恒也并非只等手下寻得,这半年间,自己也在皇家书库当中翻找了许多有关于龙的典籍书册。   其中多数只描述了龙的模样英姿,或者写了些不知真假的故事。   故事言说:龙通人性,通人言,与神仙做伴,可呼风唤雨。   如遇飞龙在天,天下必是盛世,皇朝必将长存。   但故事虽多,却从未讲过天下哪里有龙,龙又因何而生。   也从未有书会说,将龙心龙肝吞服入腹,可得龙之伟力。   似乎,大赵对龙的研究还不如文化寡淡的颜朦国。   更重要的是,其中虽有书册提及了锁龙井,讲述锁龙井乃是仙人镇压恶龙所留,恶龙深入地底化为龙脉,以固天下。   但这一故事,是前朝大吴时流传,距今已过数百年。   大吴国早已破灭,锁龙井或者说龙脉,显然并没有帮皇帝稳固天下与政权的力量。   夕恒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有关锁龙井地点的描述。   只能让手下继续在偌大京城搜索。   就这么慢慢找了半年,都要翻遍了整座京城却仍未能寻得。   直到第二遍,军部仔细盘查蓬莱山时,才在一处好似刻意制造的出的山涧隐秘处,发现了一道崖壁狭缝。   只有最瘦小的士兵褪去一身甲胄,才能勉强挤进去。   其内部是一条通往地下溶洞的阶梯道路,士兵持着火把在令人心慌生怖的昏暗与寂静之间行走了许久,到终点便得以见到一座挂着锁链的方形大井。   “本以为会是在京城中一些荒无人迹的地方,原来实际就在皇城侧边……”   夕恒乘车前去的途中,听了番传信使的汇报。   将士们将锁龙井入口砸开,一同行至最深处,抽拉井边有着成人腰杆般粗厚的生锈铁锁,直到听得了龙吟之声,才明白是找到了真货。   于是,其中领队的千夫长激动地派人前来,汇报帝皇。   夕恒作问:“只是听得声音,而并未实际见得井下之龙吗?”   “是,陛下。”一旁传信使讲。   “那倒不一定真的是龙。”   她先降低了一下自己的期待。   那名为蓬莱的灵山是赵乾元所建,其下之物,也可能是对方刻意制作出的。   说不定,只是能够在扰动之间模仿着发出兽吼声的器物。   如果那家伙真得到了龙,应当会对此做些研究才对。   而夕恒这几世只见得了其专注炼丹、练气,留下的日记与经验书册当中并未有过关于龙的记载。   此途她没抱太多期望。   渐渐,敞篷的马车停在蓬莱山下。   抬眼便见到山腰雕刻细致的煤龙,煤矿石在烈日之下好似黑曜石般反光,熠熠生辉。   晴日在其侧边行走,常人大概被晃得眯起眼睛。   这条黑龙是顺上山台阶所建,而夕恒此途却不是要随其上山,而是进山行至岔口,朝下往龙尾的方向走去。   山上各类树木茂密,很少见得会有相似的树种并列栽种。   兴许赵国所有可载种的树木,都零零散散地摆在了这片山腰,好似特制的植物博物馆。   上望山腰可见花朵争奇斗艳,更高处有茂密修竹林林,其中建着高阁,秀美雾气之间,模样好似天仙所居。   如此风景如画的地带,也让夕恒心态缓和了些。   赵乾元虽是昏君,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在艺术或建筑等方面,着实还是有些造诣。   如果这世界上有着技能点,他大概就是将本该放在治国方面的点数,点在了这些方面吧?   不过,今日却不是观赏美景之时。   时间随着脚步渐渐流逝,少女绕过整条煤矿所构的黑龙,到其龙尾,可听得咚咚砸声。   绕过挡住视野的灌木丛,靠近一看,是官兵当中身具武力之人,正以大锤强砸山石。   片片坚石被砸落为一地碎块,前端窄口随之变成足以通人的洞口。   周边将士见她到来,立刻跪身朝帝皇行礼。   之前在军中领兵时,虽常听得敬称在赞誉,但未受如此过度的敬重。   夕恒已经习惯,手令指挥此君的千夫长起身,向她汇报一番目前情况。   千夫长作答:他因听得龙吟之声松了铁锁,便不再敢轻举妄动。   过了半日,只是把洞口砸得更大了些。   夕恒扶额,只道:“领路吧。”   “是!”   众人踏入峡口,走入其间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   昏暗的狭窄通路间,遥遥不见尽头。   夕恒从一旁士兵手上夺了火把,行在最前。   她此刻已将限制行动的宽敞龙袍褪去,换了身常穿的轻便劲装,腰间与背后带剑,手背手臂也绘了几道法术咒纹。   毕竟眼前可能真有活着的龙……仅仅吞服了龙心的凡人都强大无比,真龙应该只会更强,需要谨慎应对。   来之前,夕恒甚至想过要不要先存下挡,以防不测。   但又想其中也许并非真龙,自己可能只是在空气斗智斗勇。   总之,便先来看看再说。   士兵们跟在她的身后,踩着石阶慢慢下落。   石阶好似没有尽头,夕恒在这昏暗寂静的且狭窄的场域当中行走了不知多久,心情也压抑了几分。   好似过了几分钟,又好像过了十多分钟。   台阶两侧的石墙终于渐变宽敞,愈发显得宽阔,直到最后,空间忽地敞开——她进入了一处溶洞。   “这儿应该已经到了地下的几十、上百米了。”夕恒推测着,上抬火把环顾四周。   这里不再寂静,略有水流淌声。   洞内上方石笋、石幔高耸,下方乳石遍布,形态各异,好似一座怪石构成的天然宫殿。   人们脚步减缓,周边水滴声显得宁静神秘。   “锁龙井就在此洞尽头?”   “是,陛下。”千夫长紧张应声。   这地方的气氛实在压抑,周边不见尽头的昏暗与丝丝冷意让人背脊发凉。   好似,暗处正有着什么东西窥视着他们。   “深藏在地下数十米,还真有些可能是龙……”   夕恒呢喃一句。   这地方过于黑暗,如果所有火把尽熄,哪怕以她的超凡目力也难以看清身周。   “火把也有烧尽的时候,尽快吧。”   少女加快脚步。   后面数十名侍卫随从只得紧随。   溶洞间脚步声不断回荡,荡得好似正有什么东西在四面八方的昏暗之内,伴随着他们一起行走。   期间有人一时失措,被看不清的乱石绊倒,倒地痛呼一声,引起众人一阵警觉。   此刻,夕恒望见了远端显有几处光点。   谨慎靠近之后,只见是石壁角落长着些模样好似水母的扁蘑菇,不知为何能发出微光。   越靠近溶洞的最深处,荧光之物越来越多,终于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   崖壁石壁,不知为何也随着光点的增多变得平整。   忽地,夕恒见到远处石壁上绘制着模糊的褪色壁画。   她快步奔向,高举火把。   第一幅壁画,乃是恶龙肆虐之图——因褪色而变灰的长龙对着凡间城镇张牙舞爪,外突的喉中喷出大水,淹没城池。   凡人射箭反抗根本无用,只得祈祷神灵。   壁画情节连贯,前行即可观看完整。   下一幅,便是腾云驾雾的仙人顺应祈祷而至,挥动拂尘化出无数铁锁,将肆虐的恶龙压倒在地。   灰龙想要遁地脱逃,可始终挣脱不得铁锁,被紧紧裹成一团,又受仙人禁锢在地底深处,召出大水淹去。   之后,仙人命凡人们修建锁龙之井,将缚龙铁锁挂于井边八柱,构出阵法使其变得坚不可摧。   恶龙挣扎许久,最终陷入了死寂般的平静——至少壁画上是这么表现的。   实际如何,夕恒还不确定。   只觉得真龙存在此地的概率,是越来越高了。   “这壁画上的故事与前朝大吴流传的锁龙井故事相似……”她想:   “如果二者一致,此地数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赵乾元在这建山,兴许也与此地是锁龙井所在有些关系……”   “但他为何不曾在日记上提及过龙呢?”夕恒思索一会,只得出了两个猜测:   一是,这下面根本就没有龙。   二是,建山位置也许并非赵乾元所定,而是宫中道士方士一同商议,其中有人知晓锁龙井之事,以为能以龙脉增长灵山之灵气,所以定在此处。   不过现在赵乾元已死,而自从玄天教被奉为国教之后,道士和尚多数都已离开京城,猜测难以印证。   壁画结束,前方道路愈发平整,荧光也显得越来越多。   再几分钟后,夕恒心念已久的锁龙井已经显在了面前。   此井方正,宽长皆近十米,是由方石所砌成,周边立着几根数人高大的宽柱,上方绑着传信兵所说的粗厚锁链。   相比起壁画上的八柱铁链,眼前石井边上只剩了分布不均的四道,并且所谓的仙人阵法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侧边还能见得两根石柱被扯断般的残迹……不知谁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夕恒慢步来到井边。   井内早已干涸,持着火把向下望去,也见不到什么水波模样。   她于是随手捡了块碎石,朝下任其自由落去,过了许多秒才听得一个落水声。   “好深……”   “方才在壁画上是能直接看到井中水的,现在水却已经到了百米、几百米的底部……这是干涸了多少年才成这样呢?”   恐怕已过了数百年吧?   今日其中还有龙吟之声——难道过了这么久龙还活着?   明明世间已经没有灵气了,为何还能活这么久呢?   夕恒犹豫片刻,回头对身后跟来的数十兵将下令:   “拉铁锁,将龙拽上来”   如果下面真有龙的话——她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   跟随而来的千夫长遵从命令,带着身后四十余名将士在四方紧紧抱住铁锁。   深吸口气,一同呼喝一声,便将其一同用力拉上。   哗啦、   厚重铁锁猛地在井边一窜,连出一簇响动。   人们以手臂插在锁环当中,再度用力向后拖拽。   如此往复到了第十次,锁龙井下方遥远处,忽地响出了一个闷沉至极的嚎叫声。   “嚎——”   溶洞与铁锁随之共鸣,地面微颤。   并且听此吼声时,总觉有什么巨大浩瀚的事物盯上了自己。   夕恒稳住身形,微微蹙眉。   这与她在北疆所杀的那两条龙人吼声不太一样,像是幼年期与老年的区别……   吼声当中有一定威势,她由此确定下面真的有一条龙。   “陛下……”一旁士兵显然已经心生退意。   “继续拉。”夕恒声音平静。   千夫长咬牙点头,猛地再将铁锁拽上了一截。   龙吟随着锁链上拉而再度回荡,听不出其中是否有着情感,只是声音越来越大,愈发令人心中惊慌。   正当人们快要因心中惶恐而泄力时,怀中拽着的巨大铁锁却忽地一顿。   咚声间,四根铁锁几乎一同停在当场。   人们愣住一瞬,再奋力上拉时,却是如何使用力气也都拽不动了。   方才较为轻松,大概是因并未拉到实物。   而现在,才算是真正触及到了‘龙’。   “很重么……”夕恒自语。   她自己也靠向千夫长前头的锁链,不顾其上潮湿与脏污,直接用手臂环住生锈铁锁。   心神稍动,化劲奔涌,猛地朝上一拽。   咔——   铁锁拉直,仍是卡在原地。   随即,锁龙井下方传来了一阵最为剧烈的怒吼。   即便隔着数百米,仍是震耳欲聋。   后方士兵因惶恐更退数步,而夕恒不闻不问,靠向井边再抓铁锁,使其不被井口卡住,继续猛拽。   气血奔腾间,磅礴的化劲附在铁链之上,几近全力。   终究,脚下地面都已震出蛛网似的裂纹,铁链纹仍是丝不动。   “力气这么大么?”少女自语,再试着使了使力。   最终仍是分毫不能动弹。   按理说,她的全力足以将一座宫殿拽塌。   作用在这铁链上,却是没什么效果……   她四肢想起方才壁画,铁链已将恶龙卷成了团形,想要拽动铁链,恐怕需要将整条龙也给拉动……   “罢了。”夕恒摆手,让手下松开铁链。   锁链又打出哗啦声不断,好似砸到下面那东西,又引起一阵龙吼。   按理说,现在就应该派人去顺着铁链下去,去舍命试着接触一下下面那条龙了。   有寥寥几个士兵想到这点,顿时退至众人身后。   但夕恒现在所想的其实是……   “要不要存档呢?”   存档之后,自己直接跳下去都是无碍,如果可以将其斩杀,还能在此地刷上一些有关于龙的材料。   但现在仍不确定下面这头龙的情况,对方在井底呆了数百年,说不定就已经苍老到根本动弹不得,或者浑身腐烂只得发出些吼叫了。   如果事实确实如此,再存档的话,总觉得有些浪费。   她再想得到一次存档机会,说不定就需要成就化劲之上,那实在太过艰难。   “亦或者……直接以血海压下去?”   血海翻天之术可以得到另一种独特的感知手段,甚至比起肉眼都更加好用,能够轻易察觉下方怪物的状态   “但会不会也有点浪费诶……”少女啧了一声。   最为常规的手段,应该是调来几十名死囚,让他们顺着锁链爬下去,用命来侦查情况。   但她来到此地,就已经不想再慢慢等了。   于是,夕恒便顺着性子,一如既往地用了最为简洁明快的办法。   割开自己手心,便开始念咒,沾血在外露的皮肤上绘制法纹。   随即,上百颗血灵石一一摆开。   肌肤表面的血纹剥离,伴随着灵石绽出红芒。   “取次血海一滴,坠于天下未尽——”   于身后众多将士眼中,夕恒熟练且迅捷地催动血海大法。   红光泛散,随着指尖转动,飘去锁龙井内。   紧接着,有大水奔涌之声相随。   浓郁红芒倾盆倒出猩红血雨,为这座锁龙井重填起一股黑潮。   大水先砸落在井内的残剩水液,与其一同奏出泼洒乱声。   夕恒闭上眼眸,以血海感知起锁龙井内部。   发觉井下越深处,空间便愈发宽阔。   血海泛散许久,仍未触及边境。   因遭遇入侵,锁龙井内响出一道最为响亮,且明显带着浓郁怒意的龙吼。   “昂——”   士兵难以面对,本能地后撤。   夕恒不闻不问,只不断扩张着血海翻天的声势与范围,迅速搜查着井内的每一处。   过了一分钟,少女勾起嘴角:   “抓到你了。”   黑潮已经碰到了所谓的龙,开始集中裹向龙躯。   这条龙实在巨大,比之夕恒于颜朦国内所见的龙尸不知庞大了多少倍。   之前那条,不过比巨蟒更大几分,而现在下面这东西如果伸直,恐怕会有数百米长。   现在,即便盘在一起也有着近百米宽大。   血海逐渐裹住庞大龙躯,也因引力渗入地底,夕恒忽地发现一件怪事。   这头龙……如今正死死地扎根于地面。   它盘着上身,而下半身有不小一部分直接钻入了下方的淤泥湿地。   尾巴更是宛如参天巨树的根须般,于淤泥内部生长出了无数分支分叉,衍生广袤。   就好似,它用尾巴当做了‘根’,从兽物变成了以土壤营养为生的植物。   巨龙渐渐伸展起庞大身躯,试图冲破徐徐紧裹的血海,可其动作间却难掩极度的疲惫与虚弱。   …… 第一百三十二章、屠龙之技   地底,锁龙井。   井下那过于空旷的黑暗当中,虽也有先前溶洞里所遇的薄蘑菇散光,但因黑暗太过强大,丝缕荧光只像人在城市当中,夜里仰头可见的星光般寥寥,根本无法照亮其间黑暗,只起点缀作用。   如此,目力自然难以企及作用。   如今能帮助夕恒感知到龙的存在的,只有听觉,与地面的微弱颤抖——   最后,便是与夕恒心神相连的血海。   血海翻天的感知能力似乎比之人类五感更为全面,却也更为薄弱,就好似多了层与心神相连轻纱。   轻纱向下覆盖,以诡异的、好似多种感知相互融合的方式,窥觊到了下方那条龙的模样。   龙身极大,大到想以血海将其摸索完整都需相当长时间……不过问题不大。   因为龙已如同植物般扎根在地难以挪动,动作也相当孱弱虚弱,血海裹去的初时,难以反抗挣脱。   它好似病根深重的濒危之人,莫说挣脱血海翻天,就连想要抬起脑袋与五爪,都相当勉强。   黑潮随着夕恒的指尖动作,逐渐笼罩。   随之,她对盘旋着的巨龙模样,印象愈发完整。   其外表臃肿怪异,不似书画当中的巨龙那般均匀有势,反而好似得了肥胖症或者肿胀之类,体格分布丝毫不均。   上方的龙首、龙颈之类地方,好似肌肉萎缩过一遍般,显得相对细小。   而其下半部分,血肉又堆积地极为臃肿,比之龙颈粗厚太多太多。   好似其全身上下的营养都只供给到了下半身躯,根本到不了上方。   其间最为臃肿的部位,就是直接瘫软在地上与水中的身段——那看起来已经不像是龙的身体,而像是堆积在一起的腐烂肉山。   眼前这头龙在龙种当中,应该是极为丑陋的那种。   不仅身形不均,随着血海攀至龙首,也在它脸上摸索到了一片,千岩万壑、好似堆积了无数嶙峋怪石的区域。   龙首也没有绘画当中流线型的美感,而是长得坑坑洼洼。   大概是因这条龙,被孤身封进井里不知有了多少年,所以才造就出如此古怪的相貌体态。   “下方臃肿,上方纤瘦……”夕恒闭眸。   并且无论哪边的鳞片都分布不均,皮肉多有腐烂与破损之处   盘踞在身下、最近地面那层臃肿血肉已被压扁, 血肉已经无法支撑起自身的庞大,甚至其骨骼看似也已被压得碎裂。   而那些拴住龙的铁链,也好似香肠中段的结绳一般向下半身牢牢锁死。   “这条龙,大概只有上半部分能动吧?”夕恒想。   并且,其行动也相当极为迟缓。   “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威胁?”   目前看来,这头龙的速度连化劲武者都不如,还像是植物一样被牢牢扎根于原地,攻击范围也不会太大。   若龙分有等级,这家伙兴许便是最弱的那一等了。   虽然看似庞大,但实际上满是烂肉,流脓胞浆,破烂的鳞片不能完整覆盖肉身,身形的巨大对它来说反而是副作用。   不过夕恒也并未因此掉以轻心。   凡人武者都有后手与底牌,而龙的积蓄,应该只会更为强大。   说不定它存了几百年的力量,等被惹急了就会爆发呢。   “总之……先试着攻击下。”   夕恒下令让周边士兵后退,紧接着闭上眼眸,全心全意操纵起血海。   食指中指并齐,黑潮血海随即聚成尖锥模样。   随即,便宛如电钻般轮转起来,疯狂地砸向巨龙身躯。   嘭——   血海与怪龙盘踞着的腐烂身躯相撞,浪花四溅,尖锥崩溃。   而那块所砸中的巨龙,不过掉下来了一小块本就残破不堪的腐败血肉,再挤出了几股脓液。   “啧。”   显然,血海面对巨大兽物,杀伤力实在不高。   即便这头龙已经相当不堪,防御力应该不如服下龙心肉的化劲武者。   但即便如此,血海也不能将其破防。   一直以来,血海翻天之法是所面对的只是凡人士兵,只要将其卷进去即可碾成碎末。   但眼前这东西表皮厚实,防御力比士兵那几毫米的甲胄强大太多。   血海用尽全力也根本碾不烂龙肉,只能以冲撞攻击。   可即便其冲击力哪怕足以冲破凡世间的所有城墙,面对如此怪物,却也只好像泼水一般。   能打出伤痛,但不能真正造成有效伤害。   巨龙受痛张来巨口怒吼,并竭力弯转全身上下少数可动的龙首,顺着重力撞去不断聚集并扑来的血海,张口啃下。   顿时,黑潮缺少大块。   夕恒试图操纵被其啃下的血海,自其内部发动攻势……   却发觉,自己已全然感知不到,那一大口被吞没的血液了。   “啧。”她稍稍蹙眉。   血海随即又凝成模样与脏污灰龙相似的龙首,再向其猛地冲撞。   嘭、   大水爆开,巨龙哀嚎。   疼痛好似唤醒了对方的肉身,原本虚弱缓慢的动作逐渐加快。   龙首奋力抬起,竟有力气在空中甩了一下,再砸来吞没了另一块黑潮。   “昂——!”   接着龙首高声长吟,两颗浑圆的瞳子大睁,透过一层不知有数十还是上百米厚的土石 ,紧紧盯住了夕恒的所在。   “这东西看得见我?”夕恒自语。   龙似乎有着独特感知,能穿过土石察觉到周边。   亦或者,他是通过咬下血海之后,才以不知何种方式指明了施法之人……   夕恒正要以血海笼住对方颈部,将其死死压制在地。   下一刻,却见得龙首不知从哪忽地起了一股力气,竟冲向上方。   轰——   宛如冲击锤般,直直砸在狭窄的井道底部,撞出爆炸般的轰响。   上方众人只觉地震来临,有人未能站稳,倒落在地。   龙首稍收,再向上涌。   看似缓慢,但以如此巨大的重量砸来,就算速度慢也是人类难以企及的巨力。   夕恒稳如身形, 手中指法飞快变换。   下方血海凝成九颗龙首,环绕着向龙首袭去。   下一刻,污秽灰龙见鲜血围来,张口高昂吼叫。   血海忽地一顿,凝成的九颗龙首立即溃成血雨坠落。   夕恒蹙起眉头。   她曾在北疆战场见过这招。   乃是颜银木化龙之后,以较为完整的龙身发出高吼,可以让她的部分法术失措片刻。   而眼前的井底巨龙也会这招,并且效果显然更好。   可在片刻,将整片血海的操纵,于夕恒手中阻断。   潮水坠落,波涛声从锁龙井底发出。   龙首继续猛撞。   轰——   上方地面颤抖,无数碎石坠落。   随着一次次冲撞,巨龙动作愈发强劲。   夕恒不为所动地,重连于血海的感应。   随着血海感知重映心神,她见得锁龙井底下的淤泥当中,已经长成树根形状的龙尾正好似心脏旁血管般不断膨胀收缩,似是正向上输送营养。   她随之看出,先前井底巨龙的衰弱与颓势只是宛如冬眠期间降低能量消耗的自保之法。   而现在,这条龙正逐渐复苏。   夕恒啧了一声,再以血海构出长龙,撞去巨龙下半身,那些瘫痪般不能动作的膨胀烂肉。   嘭——   巨龙痛吼,动作也随之一顿。   血海回收,宛如股股浪潮不断攻击。   巨龙以吼声再度干扰血海,但因距离,血海并未完全失控。   夕恒催着力气继续拍击,精神随之徐徐消耗。   “血海的时限就要到了……”她默想着。   此地不是战场,没有足够的血肉让血海吞噬,延续时间并增强力量。   并且,巨龙还会下坠,在黑潮聚集的时猛地砸入,吞噬血海。   精神与血海本身,都正随之逐步消耗。   而对龙造出的伤害,却只有几抹剧痛而已……   夕恒不得不承认,只凭血海翻天,已经难以溃敌。   在对付人类大军时,这般仙法极为好用。   但到了现在总还是体现出了孱弱与不足,仅凭流体,血海攻击力太弱。   对付眼前巨兽,血海只与其互相消耗。   没有新的血肉补充,先耗尽必然是血海翻天。   而龙,却还在不断复苏。   随着战斗持续,其力量与速度都正逐渐加快。   兴许不过多久,就将重现真龙的一两分威力。   龙与凡人……终究有着天壤之别。   想要将其斩杀,单凭血海翻天已经不可能。   必要有足够强劲且锐利的绝技,才有可能。   但凡人真能做到这点吗?   夕恒随即得出答案——其他凡人做不到,但她大概有点机会。   她轻叹:“血海翻天效用不大,只得另寻它法。”   下一刻,念出两字:   “存档。”   话音刚落,世界突然变得极为寂静。   龙吼声、石坠身动的响动、血海波涛乱坠声与地震声一齐退退散。   世间重回先前溶洞当中的极静,一切事物都顿时停住。   夕恒自己也滞在原地,只好似灵魂出窍,难以感知到自身肉体。   眼前,渐渐浮起两个微光字迹。   【存档】   夕恒平静地确认,这两字也随之化为烟尘消散。   再一度微光徐徐亮起,几条档案显在眼前,印着三幅图画。   第一条是药王山下山村,第二条是战火纷飞的战场。   而第三条,便是昏暗场域当中,下方锁龙井内隐隐显出龙首模样的此刻。   随之,三条档案的透明边框渐散。   世界重填声音与动作,地面继续震荡,浪涛与龙吼重现。   存档定下。   如此,她只要能在轮回当中屠龙一次,即可不断将其斩杀,得到诸多有关于龙的素材。   例如龙肉、龙心龙肝等物,可以得到无限供应。   夕恒呼出一口气。   今日在此存档,不只是想要刷怪。   也因她想落入井中,以剑斩龙。   倘若这头怪龙留有杀招,等她落下去就立即使出……那么她这几年的各种积累,就需要重新来一遍了。   现在存下档案,就无需再多顾忌,可将一切都抛在脑后顺着内心动手——   “今日,朕要屠龙。”   夕恒轻呵一声。   放松了对血海大法的控制,从腰间拔出长剑。   诸多火把映照只见,利刃亮起寒芒。   调息之后,浑身化劲奔腾,立即朝前踏步。   利刃裹上气血,赤瞳荧光微闪。   随即毫无顾忌地,在周围士兵的惊呼之下,化作一瞬血影,跃进锁龙井内——   利刃提至肩前,脚步滞后,上身影前俯。   落入井内,眼前所有都被漆黑笼罩。   只有最底下,有着几个好似星光般的小点。   让夕恒下意识觉得,自己正在冲向黑夜天穹。   利刃一转,剑心催发,精神的影响迅速泛开。   夕恒在此期间,感知到了远处的那颗巨大龙首。   先前以磅礴到足以延伸千米的血海面对巨龙时,还并不觉得对方庞大到了怎样的程度。   但现在,仅仅凭借肉身面对数百米长的巨龙……就下意识觉得,自己与其对敌,乃是蚍蜉撼树。   龙首中仅仅一颗长些的牙齿,都比她高大。   随着呼啸的风声做伴,龙首越来越近。   少女凝住目光,所有事物于动作迅速放缓。   随之,左手伸向前去,手背火纹绽出明光。   心如止水之下,一切都很慢。   但以光的速度,依然只需一瞬,即可将全部覆盖。   视觉终于有了作用,夕恒看到了自己的剑,还有自己本身。   隐约,亦可见得远处正有一颗巨大之物,带着浓烈无比的威胁冲来。   那便是龙——以肉眼所见,夕恒真正直观地,知晓了其究竟有多么巨大。   明明相隔较远,却已经填满她的视觉。   夕恒几乎吐了个脏字。   这种巨大兽物,实在令人心神震撼。   不过即便如此,她手中动作却仍分毫不停。   “呼!”   左手前端以极快地聚起浓烈明光,化作涌动火焰朝远处撞去。   嘭——   烈火肆意奔腾,映亮周边百米。   那颗龙首,真正清晰显在夕恒眼中。   “真丑。”她第一时间,却只有这个想法。   只见,龙首体肤表面的细鳞大多溃烂,诸多脓包凸起,许多部分糊了层好似峥嵘岩石般的结痂,导致整颗龙首左右不均,上下不对。   左边断了龙角,右边的耳朵似乎也被脓包所盖,有种好像真龙和癞蛤蟆杂交而成的怪异感。   并且,其浑身上下皆涂满淤泥,许多土泥都陷在了鳞片内层。   不过,虽模样丑陋,威势却一点不少。   龙首撕开巨口,每一颗倒钩似的利齿尽显狰狞。   若是被其咬到,恐怕再强的化劲武者,都只有死路一条。   哪怕喷涌而出的火法,相比起整颗龙首也只好似蚯蚓比之鳄鱼。   龙首越来越近——   夕恒见得对方生腐的喉舌间开始收缩颤动,似是要从中吐出什么来。   她毫不犹豫地震起化劲,强行转移位置。   龙喉随即喷出一股浓厚血色,正是先前被其所吞没的血海。   龙将其吞下之后,竟还能以高压吐出,当做远程攻击。   夕恒尽力闪躲,浩大龙首随之挪动。   喉中高压血流,继续瞄准。   少女难以阻挡,只得以火涌之法向血水对攻。   嘭——   二者相撞,冲击力极强的血水只用一瞬,便把涌动的烈火压死。   火法的冲击,遥遥不及血水的高压。   烈火四散殆尽,只剩浓血打在夕恒身上。   护体化劲虽能将其挡下,但血水冲击将她姿态扰乱——眼见就要无法躲开龙首紧接着的袭击。   巨口来袭——   正当夕恒似要陷入其中,黑潮冲天而起直直撞在巨龙下巴。   龙首晃荡一阵,夕恒躲过袭击,向下坠落。   下一瞬,上方龙首随着一声怒吼再转,好似陨石般重重压来。   夕恒先一步坠在下方水面,以轻功踏着水花,毫无迟疑地跃向侧边。   龙首撞下,惊起爆炸般的水波震荡,无数污水高高扬起。   少女脚下水面起起伏伏。   巨龙怒火再度升腾,直接于水面上横冲直撞,于一片漆黑当中,再度来袭。   血海忽地扬起化成障壁,挡在了龙首之前。   但结果是,几乎毫无阻碍地被其破开。   夕恒再以轻功撤退,可无论退去何方,龙首都会随之而至。   并且随着愤火点燃,巨龙速度越来越快,力量愈发庞大。   对方尾端扎根在地,好似能持续吸收土壤。   与这只井底恶龙打消耗战,最终被消耗死的,只会是她自己。   “血海的持续时间也不多了……”夕恒默想。   现在最好的办法,只有尽上全力一击制敌。   少女来到一块没有被水淹没的井底小丘,便停住脚步。   手臂的最后一道法纹亮光,光亮汇成火球出现在夕恒的手心,徐徐高抬。   火球逐渐增大,到最后好似一颗小太阳般,照亮了深邃昏暗的锁龙井内部。   铁链在侧边作响。   夕恒朝那扫去一眼,这才见得,原来自己已在躲避间,来到了龙的本体位置。   而远端那颗龙首又在空中弯转,一如既往地张口朝她咬来。   “真被激怒了啊……不就是用血砸了你几下么?”   她啧了一声,凝起心神,双手将剑柄紧握。   龙首在夕恒眼中越来越大,破出怒涛与狂浪。   腐烂的巨口张开,其中狰狞利齿甚是恐怖骇人。   若被常人见此,恐怕便会瘫软在地,于惶恐当中被龙吞噬。   哪怕夕恒也受龙威影响,有了几分退意。   不过退意只是本能地生出一瞬,便被她轻易抹去。   身死对她而言毫无所谓,无数恐怖尽是虚妄。   莫说一条模样丑陋的大龙,哪怕再来上九种其他类似的狂暴凶兽一齐围攻,也不会令夕恒畏惧。   利刃平举,两手握剑。   双脚稳稳站在淤泥表面,随着化劲涌动,气势徐徐升腾。   夕恒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再迅速睁开,瞳中精光闪烁。   百米。   五十米、   龙首于眼前愈发庞大,即死的威胁压在心头。   她却对危险不闻不问,只将利刃朝下忽地一转,以极为娴熟的动作、精准地刺透自身腰肢。   嗤——   夕恒闷哼一声,带血利刃,自背后透出。   再拔剑时,腰部前后的气海与命门两道穴位已被血线贯穿。   任督二脉相连,全身元气爆发。   化劲引领汹涌元气顺着经脉通过双臂,汇聚于手中利刃。   “越音,断命。”   少女毫不理会腹部伤势,两手平稳握剑拉在肩前,蓄满架势。   体内经脉膨胀甚至开始寸寸断裂,气势猛地凝实。   力量奔涌、血液流动、肌肉脉动、内脏共鸣。   元气凝集,酝酿完满。   精神力也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剑心飞快扩散。   利刃所对准之物的龙首也好似受剑心影响,不由自主地停止加速,甚至变缓。   剑意宛如领域展开一般影响现实,将敌人的意志也集中在了此剑之上。   眼前巨兽虽是龙,但其体内早已没了灵气,浑身皮肉腐败溃烂,精神难以抵御剑心之威。   夕恒随之出手。   迈步,挥剑,突刺——三重动作行云流水。   化劲毫无吝啬,将轻功催动到了极致。   于高空火球明光的映照之下,少女身影化作血红流星,刺向直冲而来的龙首。   利刃凭空破开白障,层层叠叠的白光犹如盛开的花瓣、又好似烈火波荡燃烧。   以看似虽小,实际却极强大震心的气势,成就至强一剑。   “绝生!”   层叠白芒猛地扩大,压碎空间,于简单一瞬落在龙首面前。   曾经,她只以暗劲大成的实力催用这绝生之剑,影响范围就已有了上千米之多。   现在换为化劲,必当更强!   夕恒如此相信着,推出这凝聚自身性命的一剑。   煞白的剑气猛地爆发,坠于龙首。   大音希声。   视野都被一阵白煞覆盖,耳边也只剩下鸣声。   耳目失去作用,浑身上下经脉寸断,好似连触觉都已消失。   元气飞快弥散,她已然活不了多久。   只剩下血海的特殊感知可见——在绝生之剑下,半颗龙首好似粉碎般瓦解地支离破碎。   无数血肉、鳞片、连带着内部骸骨,都在煞白的剑气之下粉碎并飞向远边,于空中画出弧线,如雨般坠地。   剑气直到将龙首后方弯折处的龙颈斩断,才堪堪停顿。   白煞剑气消失,龙首受剑先是上扬十数米,随后坠地又砸出一阵泥浪。   直到此刻,夕恒才以仅存的化劲,勉强恢复了一点听觉与视力。   她不顾身体的溃败,缓缓睁开双眼,望去前端。   即可见得,龙首已经直白地倒在了她的身前。   龙眼部分下方,有一血腥孔洞显出,越向深处,孔洞便显得愈发庞大狰狞。   剑气穿透龙首之后,隔着数十米的龙颈斩开,整颗龙首被摘了下来,坠在泥地没了生机。   井底巨龙,只剩下了一堆没有脑袋的肉段。   夕恒呼出一口气,稍稍伸手,触向脏污龙首。   她自己也未曾想,绝生之剑原来有如此威力,甚至斩断龙头。   随意浅笑了声,身体随之溃散。   维持肉身的化劲一卸下力,各处组织便失去功能。   心神刚刚放松准备领死,远去却忽有一阵挣扎与扰动声传来。   夕恒望去侧后方,那段已经与头颅断开的龙颈部分,竟忽地绷起筋肉,抬了起来。   流血的烂肉与露骨的横截面,好似一颗新的龙头般对准了她这方向……   “还没死吗?”她眨了眨眼。   怎么会有兽物连脑袋都没了,还能继续活着?   夕恒忽地想起什么,转头望去后方那堆被盘起的龙身。   “哦……”   她逐渐明白。   这条龙比起兽物,也许更像是植物。   她将龙首斩断,只好似将最主要的花枝截断,虽然也是不小的伤害,但对整株植物而言并不足以致命。   若想真正将其杀死……恐怕需要把它碎尸万段,再将埋在地底部分的根茎也一起毁了才行。   一度绝命之剑,仍不足以屠龙。   夕恒苦笑。   这已是她最强的杀招了,却只是砍断了龙首,而没能得到自己所想要的龙心龙肝。   “不过也没关系。”生命的最后,她用最后的沙哑声道:   “下次再试试就好了。”   双眸逐渐合上,身体衰弱,朝侧倾倒。   啪嗒一声坠在水中,视野愈发昏暗。   逐渐,眼前显现出‘读档’两个大字。   ……… 第一百三十三章、蟠龙戏珠   随着夕恒的知觉渐消,世界陷入一片昏暗。   她眼中所见得的最后景象,乃是远处那颗断裂龙颈的横截面接替了方才龙首的工作,轮转一圈再度来袭。   但在龙颈落来之前,她却先一步瘫倒在地,意识立即陷入无比的昏沉。   不知是过了一瞬,还是多久……   读档两字浮现。   夕恒只感到背后有股力量将她托起,好似陷入温泉之后的温暖浮力。   她倾倒坠落的身体,在无意识间重新立正。   睁开双眸,只见得灰色空间当中,有着些方正文字,稳定且清晰无比地好似钉死在了空间之上,分毫不动。   意识重回,她自语道:   “倒是许久未曾回来了。”   进入读档空间,她没有去直接专注望去周边的稳定字迹。   慢慢俯下身子,自然躺在地上。   有点疲惫的精神,也随之徐徐放松。   方才面对那条井底巨龙时,着实给她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   并且使用绝生之剑对精神也有着不小的消耗。   以至于,她暂时不想直接点击读档,开始下一轮的战斗。   所想的是……睡一觉再说。   “就在这瘫一会吧。”   少女环顾着周围,自语道。   这片读档空间当中,好像没有时间的概念,无论待多久,都无所谓。   等到休息之后点下读档二字,时间才会继续运动。   “真神奇呢……”   躺下闭眸,意识肆意流淌。   又不过是过了五分钟,还是已经有了一整天。   重新醒来时,夕恒精神已经恢复。   下意识伸了个懒腰,却好像没什么生理上的意义与疏松感。   “在这空间里面,我好像没有肉体……”   她摇了摇头,这才仔细看去前端的方正文字。   侧边的小栏目里,记有着关于她的简朴属性栏:   姓名:赵夕恒   境界:武修(化劲武者)   生理年龄:21/21   心理年龄:26/1080   存档机会:0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倒是与上一次差别不大,境界也没什么变化。”   夕恒鸭子坐在松软地面,双手撑在两腿间,仰头盯着。   “因为用了绝命之剑,这一次的生理年龄上限果然还是直接消减不见了……如果不用的话,上限应该能到六十或者八十岁吧?”   她不太确定。   因为今日之前,她就已经用过了不少次同样消耗元气的血波剑法。   当初斩杀颜青石时,还用上了一道断命之剑。   她这一世,也许最多只能活到四五十岁……   “专注养生的话,也许还能苟活几年……”夕恒歪头,又想:   “将龙心的效用研究完整之后,也许还能增长些寿命。”   毕竟吃下龙心,凡人就有了龙的特征。   如果能继承一部分龙的寿命,多活个一两百岁应该不是问题。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事情难以达成。   吞服龙心肉,显然有着极大的副作用。   其中的排异反应,应该就足以将人的身体消耗一空。   吃下龙心之人,很可能只剩下了几年好活。   所以当初的颜青石才会如此急不可遏地带领大军南下侵略,想要吃下更多的龙心肉,成为真正的龙。   “这方面,还是等之后慢慢研究吧。”夕恒看去下方。   心理年龄的上限,增长了三十六岁。   这显然是个好消息,但是……她上一次的增长是四十岁。   “这一次读档又是寻仙、又是战争、还登基称帝,对心灵的磨练应该更多,上限却只加了三十六岁……”   可预想地,如果自身的实力境界再难得到突破,以后心理年龄的增长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更下面的较长字段,则是一如既往的熟悉文字。   “说来,这次要保留什么呢?”   她前来锁龙井前,就已预想到可能需要存档,于是带了些珍宝——例如找陈凤火要来了一颗汲满了灵气的大块青蓝灵石,可以直接保留,不必再返回第二个存档刷方天德的血灵石。   另外,她身上那把剑,也带着皇家工匠百年来所制的最佳宝剑。   整个天赵国中,也已经没几把剑,能与此剑争锋。   并且,她腰间锦囊里还放有两颗龙心息肉,虽然比不得真正的龙心,但也算珍稀之物。   “此三者皆可选择,不过也不必太过犹豫……又不是只会读档一次。”   夕恒正要保存宝剑,途中忽地想起,自己刚用绝生之剑斩断了一颗龙头……并且自己临死前还伸手碰了下。   那么大的东西,可以保存在物品栏吗?   她轻跳一下站起,心念龙首模样。   手指触向保留栏位。   眨眼间,立即有块模糊图案将栏位填满。   “真的可以诶……”   夕恒仔仔细细盯了会保存栏中的图案,从中模糊的血色中窥出奇特龙形。   这么大的东西是怎么塞进物品栏里的,自己又应该怎么把它取出来……   拨出物品栏中的灵石时,一般都会感到些微阻力。   而如果这点阻力与物品栏中事物的重量有着联系,自己还能把龙头拽出来吗?   应该能的吧?   种种疑惑环绕在少女心头。   不过,保存下来总归是好事……她想。   虽然龙首当中没有她最想要的龙心龙肝,但也有大量龙血,据说可以治疗百病或减弱服食龙心后的痛苦。   龙首还有许多龙鳞、龙牙骸骨等素材,又有龙眼、龙脑这些不知道有何作用的东西。   “之后如果还要打仗,只把这东西召出来,应该都能碾死不少人……”   “便保存它了。”   确定之后,夕恒伸展了一下手臂,只觉神清气爽。   目光重新落回【读档】二字。   纤长手指抬起,以光洁的食指指腹点下。   手感是触碰到水面般的些微阻力与凉意。   读档两字退散,光芒化成了档案栏位的三幅图画。   少女毫无迟疑地,再点下第三幅。   寂静潮湿的溶洞当中,黝黑的锁龙井内,隐隐显着一颗龙首模样。   她这一次读档,已经定下目标。   “龙心。”   目前来看,即便绝生之剑也难以斩杀井底巨龙。   但她也不需要将其杀了。   她来此的目的乃是为了龙心龙肝等素材,研究化龙之力,继续提升自身实力——成就天下第一。   随着面前存档栏目消去,一阵流转感于是蔓延向她的周身。   眼前一切随之流转,灰色空间化成了浓郁昏黑。   视野恢复时,井底高昂至极的龙吼又响在耳边。   “昂——!”   锁龙井上。   数十名常胜军精兵紧张地围绕在井边。   夕恒就站在锁龙井边缘,刚刚读档,肉身五感重回。   井底下的那片血海,也与她的心神重新相连。   她并未像是先前那般直接拔剑冲向下方,而是以自身体内的鲜血为引,捏起道指,念起法咒。   “天魔变。”   三字落下,外露的肌肤迅速变得苍白,精血涌过颈间,聚于眉心,绘出了一道棱角分明的法纹。   原本剑客与帝皇的气质当中,渗进了几分怪异的魔性。   痛觉随之消失,灵感增强。   灵光充斥,无论心神肉身都变得更为敏捷,精神力也随之得到了极大幅度的增强。   法咒结束,夕恒拔出长剑,流畅地将其反握刺向腹部。   毫不理会后方惊讶之声,血线已经贯通命门与气海,元气止不尽地迸发。   这状态下,她的所有招式都将化为血波剑法,直到元气用尽。   亦或者,还可以直接用尽所有元气,打出一记绝生之剑。   这还没完——   既然痛与痒等等对战斗有着负面影响的感知已不复存在,夕恒便毫无顾忌地又解开腰间锦囊,取出黑色丸子模样的龙心息肉。   不存片刻迟疑,直接送入唇中。   也顾不上多品鉴什么,只咀嚼几下便吞入腹中。   作用立即显出,一股剧热忽地于胸腹间泛散至四肢百骸。   虽然用完天魔变之后,已经不会感到疼痛。   但忽然爆发的剧热与失控感,仍令她有点不适。   身体颤抖间,她只觉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在互相分离裂解。   夕恒咬了咬牙,伸将劲装的袖子撕开,只见皮肤表面,好似刚被雷霆劈中般,裂开了一道道狰狞细纹。   热量仍在爆发,剧热聚集之地,乃是她好像正被撕成一片片般的心脏。   “幸亏先用了天魔变。”夕恒抿了下唇。   这种浑身上下都被撕裂的感觉就已经难以忍受,若没有隔断痛觉,恐怕就将失态。   “副作用太大了,吞完这东西的剧痛应该会使人休克才对。”   “能不顾这种疼痛,再以龙力作战之人,都是疯子。”   “之后想以此提升长久战力,必须把副作用消减到最低才行。”   具体实践之后,她对龙的力量有了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并且,吞噬龙肉对精神好像也有影响,要小心应对……”   此刻无碍,是因她将自身血液作为燃料催动了天魔变,将肉身与精神划出了一道界限。   默想间,一整丸龙心息肉已被她完整吞下。   随即,自心口开始,夕恒的全身皮肤都裂出好似遭受雷霆的纹路。   裂纹划过白皙颈间,好似纹身般贴在面庞之下。   其中显出了岩浆似的赤红,那是她的血液。   如果没有化劲将裂纹血液死死锁住并维持器官运作,恐怕鲜血会肆意喷洒,直至肉体完全干枯。   “不到化劲,吞下龙心只有必死一途。”   自语间,夕恒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惶恐声:   “陛,陛下……”回过头,是几名精兵好似要提醒什么。   她浅笑了下,没有多言。   第二颗龙心息肉也吞入腹,裂纹凝实,部分皮肤表面,列出了片片红色龙鳞。   眼瞳由赤红转金色,头颅两侧也鼓出两道赤红色的细龙角。   龙角不大,第一眼看上去可能会会以为这是发饰。   角质并不明显,还有些幼嫩轻软——好似新生儿的指甲,总比大人更软许多。   其他方面,倒是变化不大。   颈部没有拉长,颅骨与五官模样都没有变化,四肢也不像是当初所见的那两名颜朦人般变得纤细。   如她所料,每人在服下龙心肉之后,变化都会稍有不同。   同时,四肢百骸的灼热感徐徐化成了一股奇特的气息能量,聚在心口,并逐渐溢满全身。   夕恒将长了细鳞的右手背伸在面前,轻抓两下。   “不错……”   这股力量实在强大,即便不附上化劲,单凭肉体力量,就足以将巨石砸得粉碎。   右手握剑,也能在剑柄上攥出手掌印痕。   少女轻轻呼出一口灼热气息。   不只有力量,防御力与肉身强韧程度,也有了数倍提升。   到此地步,夕恒单凭肉体已经完全超越了寻常的化劲武者。   天魔变、血线禁法、化龙三种增幅重叠,使她在短时间,感觉自己已经无敌于天下。   以如此身子再望去井底,便不再有没了分毫退缩之意。   眼见即将交战,她反而感到丝丝兴奋。   尖牙轻咬薄唇,夕恒飞快适应了如今的这幅更强大的身躯。   于是朝前迈步,向着极深极黑的井底自由坠去。   身躯落在空中,体感好似飞行,周边虽愈发昏暗,但她仍能看清。   化龙之后,她有了极强的夜视能力。   下方撞击锁龙井的龙首感知到她,却是先迟疑了片刻,没像是上一世那般直接发动攻击。   直到夕恒以赤金双瞳与其对望,炸开杀气,巨龙这才发出龙吼来袭。   “昂——!”   少女手中长剑一转,血波剑气倏然发出,落向龙首斩出狰狞剑痕,直到击中其中骸骨才被阻拦。   “没能斩断么?”   果然,绝生之剑比起血波剑气,实在强劲太多。   恶龙受痛,从喉中喷出高压血水。   夕恒已不像上一世那般无措,心中已有应对之法。   手臂火纹绽亮,同时默念物品栏——   “扑!”   火球聚于手掌之前,以疯狂的威势前涌。   火球法术爆发,途中左手猛地一摆,从物品栏里扫出十颗猩红冒光的血灵石。   灵气爆发,不过一颗人头大小的火球,飞快扩展到了宫殿般庞大,足以与整颗龙首争锋——   如此庞大、犹如太阳降临般的火球自然压过了吐来的血海,撞向眼前那狰狞且丑陋不堪的龙首。   轰——   雷鸣般的炸声震地,绽在龙首将其点燃。   爆炸造成的剧痛与表皮血肉的剥离另龙首几乎发疯,猛地晃荡起来。   见法术起了作用,夕恒不再理会龙首,继续坠落向下。   方才用了十颗血灵石,而她还有九十颗。   虽然在上一世的末端,她以百颗血灵石催动了血海翻天——并且直到此刻,力量减弱了少许血海仍在她的控制当中。   但随着一度读档,物品栏已经重置。   灵石自然也重新填满。   现在只要想,她还能够再唤出一阵血海翻天。   不过现在,血海翻天并不能帮她拿到龙心。   夕恒以利刃抵在身前,瞄准了井底巨龙下半部堆积的肿胀龙身中段——那被血海感知到的一颗龙心位置。   于上空爆开的光亮映照当中,身影犹如血流星般刺去。   数百米瞬息掠过,利刃在空中撕出裂声与白痕,钉死在了巨龙的体表。   长剑刺透破损的鳞片,利刃再落进溃烂的血肉,只剩下一颗剑柄还被夕恒在外握住。   化劲、元气。连带着化龙后由灼热化成的新的内力一同动荡并聚于剑刃,好似穿甲炮弹般砸进龙身。   嘭——   磅礴巨力落在龙身,砸出了宛如战鼓的砰声。   空气震荡,血波剑气只一瞬间,便在巨龙体表爆开巨大血洞,无数碎肉飞溅。   夕恒本能地舔了下流落在嘴角的龙血。   再向前看,剑气爆开之后仍于龙的体内肆虐,将血洞愈发扩大,并向更深处奔进。   一眨眼间,这窟窿已有数米宽大,隐隐可以见得其中心脏的动荡。   远边痛吼着的龙首显然不愿夕恒接近它的心脏,竭尽全力扭转身躯,朝她咆哮着冲来。   夕恒不闻不顾,只是对着对方心脏外最后一层血肉蓄力,长喝一声:   “剑坠血雨——”   利刃坠下。   血波剑气狂暴前奔,撕开更大的裂口。   忽地,剑气好似开辟出了山洞般,将巨龙体内脏器向她敞开——   先是一阵剧热的白气从中喷涌而出,夕恒仍然不躲——化龙之后,她对火与热已经有了很强的抗性。   接着,好似潮水奔涌的心跳声响来。   白气消散,夕恒看到其中之物。   “龙心……”   龙的心,与其他兽物或畜生的心脏模样完全不同。   不仅只是体型极大——别的心只是被诸多血管与相连的脏器,而龙心则是被捕获在血肉与血管所织成的蛛网模样之上的、完整的圆形。   其表面有无数的圆环重叠填充,圆环们宛如发酵面团般徐徐分散又重现,也像是雨天的水泊之上的、互相重叠的密集波纹。   心脏本身并不收缩鼓动,但随着其表面的波纹涌动,后方的血肉巨网才会不断膨胀收缩。   咕咚、咕咚、   血管的跳动声响彻。   夕恒被龙心的古怪模样吸引住目光,下一秒,早以开始奔袭的龙首,已经自她后方张口咬来。   她回首望去,只是轻笑一声。   然后,将左手平平稳稳地朝前一推。   下一瞬,一颗庞大之物忽地出现,顿时将她与对方龙首的视线一同遮蔽。   好似一堵巨墙般,挡在了她与敌方中间。   龙首刹不住车,也顾不上看清是什么拦住了它,只得继续猛撞过去。   嘭——   又是一道战鼓砸起的巨声炸响。   龙首撞上只觉阻挡之物坚硬无比,自己奋尽全力,也只是将其推后不远。   头昏脑涨之间,龙首睁大圆瞳,逐渐看清了将它挡住的究竟是何物。   那是它自己。   只不过,是已经死去的自己。   ……   夕恒抛下死亡龙首助自己抵挡之后,便以轻功踏向了龙心位置。   龙心模样极为坚韧,看似难以破坏。   她试着推出一道越音之剑,刺破音障直指龙心。   利刃钉在血肉,只传来了一股强大的阻力。   若非有着化劲包裹,她的手腕必然又要脱臼。   “真够结实的。”她啧了一声。   以她现在的状态,使出的越音之剑会比寻常时间更强几倍。   但面对龙心,却只是刺进去了寥寥二十厘米。   虽然听起来不断短,但对于巨龙而言,受到这一剑,大概只想像是人类被蚊子叮了一下。   她转剑再刺龙心侧边,结果依然一样。   于是,夕恒将目光转向了龙心后方,盯住了的那些与其相连的血肉血管。   踏起轻功靠近,便试着朝其挥出一剑。   血波剑气扫过,血管应声而断。   下一刻,外界传来了巨大怒吼之声。   夕恒不理外界声响,见得这招有效,便继续催动剑招将血管大片大片地斩断。   奇异的粉红鲜血从血管当中好似开闸放水般喷出,向肉体之外溢去。   心脏过于坚韧难以破坏,但她可以将连着心脏的血肉毁坏,让龙心自然脱落。   毕竟这次读档,她所定的目标便是龙心。   喳喳、   正当她愉悦地削护心肉时,侧边忽地传来一阵古怪响声。   夕恒看去,只见被她斩断的一些大血管里,爬出了几条模样好似蝌蚪、却有着三条尾巴的猩红虫子。   对比起整头巨龙,这些红色虫子可能只是一般寄生虫。   但实际,却有了她半个身子般庞大。   虫子攀来,她放出一道火涌之术,使其将其烧却。   但这些小东西似乎并不畏惧火焰,被沾上之后,仍毫无顾忌地继续冲来。   “什么东西,血吸虫?”夕恒有点难以理解。   她只得随手朝侧边也放出一剑,将大片猩红虫子扫杀于剑气之下。   但随着外面龙首的不断怒吼,越来越多怪虫从血管当中冒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倒给她带来了几分压力。   怪虫互相堆积几乎成了虫海,距离不远,好似要将她覆盖。   夕恒冷哼一声,以覆着鳞片的尖锐左手捏起道指,催动外部血海朝这片血洞冲来。   血海即刻来到,好似杀虫剂般将龙心表面冲刷一遍,所有怪异虫子都被卷入并碾碎。   若是寻常的化劲武者面对这重重艰难,即便见得龙心,难以将其摘下。   而夕恒的能力太过全面,可以见招拆招,克制巨龙的反抗。   无论外面的龙首如何痛嚎,它的一颗龙心,终究还是被摘下。   最后一道血管断裂,夕恒一脚将整颗龙心踹向外边。   圆鼓鼓的龙心从创口血洞当中挤出,噗一声坠向地面,溅起无数脏污水花。   满身是血的夕恒也从血洞奏出,落在直径有七八米的巨大龙心之上。   “总算是搞定了啊……”夕恒下意识伸手。擦了擦脸蛋与颈间所染着龙血。   可现在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狂暴的龙吼声再度响来,   龙首绕过阻拦之物,自侧边冲撞来袭。   夕恒轻松侧跃躲过,可这次龙首目标却并非是她——而是她刚剥下来的龙心。   庞大龙首张开巨口,对着圆滚滚的龙心狰狞的倒刺猛地咬下,随即远离。   少女抽了抽嘴角。   这头龙,在吃自己的心。   “朕刚弄出来的东西,别抢回去好吗?”   她重新握剑,追赶上去。   “这可不是用来喂你的!”   下一刻,却见巨龙高高扬起脑袋,调整动作似是要将龙心重新吞入腹中。   坚韧的圆球心脏把龙口怼地大开,宛如传说当中的龙珠。   …… 第一百三十四章、龙气结丹   锁龙井内。   扬起的龙首顿住在高空,巨口张合不断,借住重力将龙心往其喉间深处塞去,即将就要咽下。   想将这颗血肉圆球完整吞下实在艰难,必要全神贯注。   而下方,追赶过来的夕恒也已停住脚步,架起长剑。   化劲与元气注入剑刃,利刃表面显出红芒。   元气突破经脉朝利刃聚集,即便只在蓄势,也可绽出白芒。   同时间,体内那股服食龙心息肉所带来的炽热气息,也随之一起动荡。   精神力飞快扩散,笼在远端庞大龙首。   努力吞服肉球的龙首忽地顿住,圆滚眼瞳转动,注目向下。   夕恒站在远处百米,对于眼前巨龙而言极为渺小。   但就是这渺小之物,却令它清晰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迈步,挥剑,突刺——   “绝生!”   夕恒直盯着空中巨大龙首,聚满的化劲奔腾不断。   脚下轻功踏的黑水震荡,好似一颗颗鱼雷爆炸,她的速度也随之重重增加。   血影利刃作为前锋,转成一瞬流星。   呆滞在空中的龙首龙颈,显然躲不开她这一击。   白煞宛如多层花瓣一同绽放般重叠震荡,猛烈的冲击力,转瞬顶在龙颈侧边。   煞白剑气摧垮血肉,轰破龙鳞,再向里进,打出撼天动地的砰声。   半个龙颈被直接突破,巨大血洞猛地绽开,好似墙面被砸出破口,能从这一端,望透那一头。   厚重的龙骨于瞬息摧垮,无论何物,在绝生之剑下都宛如烂纸般爆开。   夕恒忽见,原来龙首已将龙心咽下。   她这一剑,在圆滚滚的龙心之上,也打出了一颗极为显眼的孔洞。   夕恒抽了抽嘴角。   她未曾想,自己一击能把坚韧无比的龙心也刺穿。   明明用越音之剑,也不过只勉强把剑陷进了龙心。   而以绝生之剑的杀伤力,不仅能将整颗龙颈断开,亦可击穿龙心——并且还未结束。   眼前的白煞剑气突破龙颈之后,仍然破空前掠数百米,在阵阵炸声又冲向,巨龙盘绕着的肿胀主体。   剑气与之相触,继续摧垮血肉。   一层层抹破。削开。   就宛如密集的炮弹火力群,一同命中龙身。   剑气抹消大片血肉,碎肉碎血飞溅。   破烂的龙筋、龙脉,连带着本就被压碎的骨骼,一同被剑气挖开大块。   白煞剑气持续不停地于龙身肆虐,直到十几秒后才堪堪减弱,徐徐消散。   再望去,就已不再有奇异的波荡白色阻挡视线……整具龙身被抹去了至少三分之一。   散开的血肉宛如雨水与冰雹般坠地,啪嗒啪嗒地打在周边污浊的潮水当中。   有些较大的肉块可以突出黑水表面,像是血肉铸就的冰川。   “昂——”   还未死去的龙首瞪大圆瞳,发出了至今为止最为悲惨的一道哀嚎。   声音粗陋沙哑,并且吼到一半,就忽地停顿没了下文。   同时,这也是龙首的最后一口气。   嚎叫之后它再没力气,只与周边的血肉雨一起坠落,砸在井底污水,炸出成片波涛。   夕恒在旁,见到龙心从龙颈创口处被挤出,也轻轻点头。   绝生之剑不仅完成任务,之后还有了额外的发挥。   斩破龙颈、刺透龙心之后,剑气的余波将恶龙盘绕着的本体,削出了一大片狰狞的横截面。   其中诸多的经脉、骨骼、器官等等都好似展出般,亮在了夕恒的视野当中。   她用着仅存的几分气力朝前踏步,靠近,靠近并踩在了坠地的龙心之上。   紧接着,便将被绝生之剑切出的龙身横截面之景,牢牢记在了心底。   那狰狞的血肉当中,显出了诸多难以辨知的器官——有的像是硫磺矿脉,有的则像是青灰色的大石头。   颜色各异的古怪液体从中不断渗出,慢慢,一片被鲜血遮盖的鼓动血肉当中显出她唯一熟悉的器官——表面不断波荡着的圆滚龙心。   夕恒歪头。   远边龙心与她正踩着的这颗一模一样。   “龙……原来有多颗心脏么?”   还是说,龙的体型越大,心脏的数量就会越多?   “其他器官好像也是如此……”   再仔细扫去一遍,即可见到了多个相同的器官。   “这样来看,龙的生命力必然很强,要杀它真的要碎尸万段才行……”   “嘛,无所谓了。”   她需要的只是龙心与龙肝。   取得这两种,龙是死是活都无妨。   “说来龙肝又长什么样呢?”   颜朦国中虽有幼小龙尸标本,但并没有记载龙心龙肝的模样。   龙心与人类的心脏完全不同,其他器官可能也是如此……   所以难以用人类的经验将其分清。   不过虽是困惑,但她不会迟疑。   有一个最为简单的方式,可以解决这份困扰——   “既然如此,就把能在龙身里找到的所有器官都摘下来一遍吧。”夕恒自语。   渐渐,元气耗尽的无力感袭向全身。   她感觉自己正像是气球般不断泄气,力量迅速流逝无法挽回。   随着体内最后的寿元消散,因吞服龙心息肉所带来的灼热内气也随之流逝。   这途中夕恒莫名间感到轻松,好似肉身的压抑与苦痛忽地被解开了……   “诶?”   她低头扫了眼,指尖自己外露手臂,赤红龙鳞正凋零般一片片脱落。   下面皮肤上的裂纹也稍稍合上,其中失去灼红色彩。   “龙化结束了……”她意识到。   头上的龙角脱落,颈间的细鳞被她抬手轻轻一撮,成堆落下。   右手拇指轻搓就变成纸张灰烬似的细粉与薄片。   夕恒将手朝前挥动,灰烬悠悠于空中晃荡一阵。   “原来,体内的灼热气息消散之后,就会回归常人么……”她猜测。   “化龙的关键,就是这股气息……”   默想间,全身失去生机。   昏暗堆叠于眼前,身体失去支撑能力,朝侧倾倒。   扑、   面无血色的少女,坠在在破损的龙心之上。   龙心表面的圆环,依然持续着其扩张与收缩。   好似天上有雨点坠落,上面打出无数的波纹。   ……   【读档】   一如既往的托起感在背后撑起身子,夕恒意识重回。   随性扫了下眼前文字,数据没有变化。   她拍了拍脸蛋,纤长白嫩的手指向前轻轻划动,点在保存栏当中。   随之,圆滚滚的龙心图案贴在上面。   “龙心已经到手,虽然不太完整,但效果不会有错就熬。”   接下来,就不需要从北疆带来的龙心息肉了。   想化龙时可以直接从龙心上切下一块,伴着其中心血吃下。   龙心外层血肉相当坚韧,但受到保护的内层应该不会如此。   夕恒确定保存,又没有直接点击读档。   虽然方才因为用了天魔变,使用绝生之剑的精神损耗不大。   但还是有点累的……   不知为何,自从她登基称帝之后,就没再像是曾经于战场当中那般斗志昂扬。   因手下有人帮她治理国度,自己只需要主导发展方向就好,不会有太多杂事令她烦扰。   因此时常偷懒。   例如,每不过一个星期,夕恒就会跑去秦谢长巷与师妹叙旧,或做些其他娱乐。   “先休息一会好了。”她想先休息再说。   反正这里也没有时间的概念。   “如果有放映机、荧幕和爆米花就好了……”   夕恒任由思绪飘散,又由此联想起其他事情:   “说来,将天赵国发展到可以放映影片的程度,会用多少年呢?”   “一百年,或者两百?”   “啧。”   感觉希望不大,她又想起别的方式:   “天赵国只是崇海界域内的一个国度,其他的界域里会不会有科技水平很高的地方呢?”   例如蒸汽时代,信息时代,甚至更高……   “好想出去看看。”她自语道。   “飞舟……”   如何得到飞舟呢?   或者说,有没有其他方式能够助她穿越界域,例如传送法阵之类的……   随意想着这类无所谓的事情,夕恒闭上双眸,徐徐入睡。   ……   几个小时后,精神徐徐恢复。   醒来便抬手,按下【读档】。   空中显出略微的波荡,光线散开又重合,换成三幅存档栏位。   少女轻哼着的轻快曲调,指尖落在最后一副。   眼前忽地扭曲,也给身体递来陷入漩涡似的扭转与变换之感。   待到双眸重新睁开,见得了熟悉的锁龙井模样,立即又听得一阵剧烈的龙吼从井下传来。   “昂——!”   “有点醒神诶……”夕恒打了个哈气:“每次回到这儿,耳朵都会被震一下么?”   随即,井道下方砸出震荡,宛如爆炸的轰鸣。   夕恒不做理睬。   井道有着百米之长,下面那头巨龙被困了数百年,如果能挣脱早就挣脱了,根本不必担心这东西会钻出来。   她只是一如先前般捏指念咒,催动天魔变之法,以血肉灵光为身体与精神带来大量增幅。   作罢后,便回头讲:“都散开。”   一直都处在紧张状态下的精兵立即听令,隔开一片区域。   这边溶洞深处空间足够巨大,好似井底下那头龙钻出来的一般,完全足够放置龙心。   夕恒默念物品栏,便对着前端的空旷场域推了下手。   下一瞬,圆滚滚的诡异肉球毫无征兆地坠在溶中,落出一阵灰尘。   因其形状,还在地上动弹了一下。   夕恒拍了拍手,不顾周边众人好似见了怪物似的惊骇,只踏轻功跳到龙心的创口位置。   拔剑,对着其内部的松软血肉削下了一块带血肉食。   左手攥住肉块,看着其下方泉涌出的血液,眨了眨眼。   “没有杯子诶,要怎么喝血呢?”   回望向后方精兵,他们应该大都随身带着竹筒,其中虽也有两三名女子,但夕恒还是有点排斥。   她只喜欢抢师姐的竹筒喝水。   摇了摇头,选择了最朴素的方式   先将软肉送入唇中,便直接以单手捧来一勺龙心鲜血,递向自己唇际。   纯粹的龙心血肉入腹,虽与息肉同样带来热感,但其中灼痛感却显然降低了许多。   并且剧热不像之前那般,一旦出现便爆发似的扩散。   纯粹的龙心肉效果更加温顺,热意蔓延的速度较慢。   并且随着龙血紧接着入喉,热感不再对身体造成之前那般剧烈的灼痛。   虽然,身体的变化总归都会引得不适。   但这次她已不再浑身颤抖,那种由内而外出现的撕裂感也微弱了许多,也没像之前那样,在皮肤表面显出道道狰狞裂纹,换成了较为纤细的血色伤痕。   夕恒再饮下一口龙血,撕开袖缎看向手臂。   灼热感流向手臂,而手臂表面也同时裂出伤痕,细细的龙鳞显出,并逐渐凝视。   她逐渐确认了自己上一世的猜想:   “这股灼热气息便是化龙的关键。”   “热意散到哪里,哪边就会出现细纹。”   “如鳞片、龙角,龙瞳之类的变化,也是因此热息融入血肉与骨骼而生。”   在天魔变带来的灵光与敏捷思维当中,夕恒迅速明白了龙相的来源。   “这股热息,兴许便是一些书册当中所说的龙气——人吸龙气,便成龙。”   之前没能注意到这点,是因服食龙心息肉时带来的不适实在过于强烈,难以分出心思感应。   也是因,她亲眼看到化龙的形态散开,才直到原来化龙并非永久持续。   “如果能够操纵这股龙气,随心化龙或褪去龙相,应该就算是掌握了龙的力量……”   “但要如何做到呢?”   龙气并非化劲或气血,不在经脉当中流淌。   它一旦进入血肉,就会宛如水滴滴入海绵般迅速扩张。   作为海绵的她,如何能抑制水的浸透呢?   “会不会是因为摄入太多的龙心肉,所以才难以控制……”   夕恒刚刚只是吃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龙心肉,就已觉灼热感扩散到了全身,龙化都已经完成。   “我好像该小口小口慢慢吃的?”   “罢了,胸中还聚集着一些龙气,先试着做些影响。”   她一步步尝试起来:   “首先是血肉本身的操纵……大多数血肉都已与龙气融合,所以变得强韧,剥离开其中所存的龙气,也许就能取消化龙的形态。”   “嗯,化劲与气血对龙气没什么作用。”   “剑心能感到龙的气息,但依然没有影响。”   “似乎……只有用尽元气,直到身体开始枯萎,龙气才会泄出。”   之前,夕恒在亲自斩杀了两名化龙者。   但那两人死后,都未迅速解除龙相。   由此可知,龙气的弥散原因并非是死亡。   更像是因‘枯萎’。   直接身死的话,龙气反而不会立即抽出肉身。   也许就是因为肉身没有经历‘枯萎’这个阶段。   “龙气好像不喜欢枯萎的肉身。”   “如果其他吞噬龙心之人没有被影响寿命,逐渐衰老……应该也会造成龙气的外泄。”   “衰老,衰落,枯萎……”夕恒想到一种可能:“寿元会不会对龙气有些影响?”   寿元乃是藏于气海、命门两穴当中特殊元气。   是为之后的生命运转作支撑的隐藏能量,极为丰富且强大。   几乎就同等于‘人体的生机’。   龙气似乎偏爱着生机,寿元流逝时,它便会随之泄出。   那么……   夕恒想到这点,直接跃下龙心,重回地面。   在平整的地面上,盘坐起来,意聚丹田,掌心聚气。   打坐期间,气血徐徐流转,先在经脉当中运转了几个周天   随即,她娴熟地运转起了‘夺命决’。   气海命门两穴位敞开,气血化为勺状从中窥得几分丝丝寿元。   夺命决可从要穴当中运出寿元,挪到丹田一点点逐渐吞噬。   这也是夕恒如今所会的,唯一可以精细操纵元气的办法——用气血裹着挪动。   其他,如血波剑法、血线禁法、断命之剑等等都并非操纵元气,而是爆发与逼迫。   按照上次死前的经验,寿元可能对龙气有些影响。   她无法直接控制龙气,也无法直接引导寿元。   但她可以用气血裹着寿元,间接地对龙气进行实验。   这次,夺命决取出的寿元在抵达丹田之后并未停滞,而是毫无迟疑地渡过,再流通向了另一道经脉。   随着气血的周天运转上涌,逐渐靠向汇聚了多数龙气的心肺位置。   这对夕恒而言相当轻松,任何一个学过几月内功的武者都能做到。   渐渐,寿元与灼热龙气的相触。   二者一旦靠近,就忽地宛如磁石的两极般相贴。   灼热龙气被寿元吸引,刚刚靠近,就有成倍的龙气围绕而来。   其中一丝龙气与寿元好似阴阳鱼般互相轮转,同时吸引着周边更多缕的龙气。   “果然有些效果。”夕恒静静观测着体内情况。   既然龙气会与寿元有所反应,一切就都好办了。   她可以利用寿元,对龙气进行一定干扰与操纵。   一丝寿元就对闲散龙气有着微弱的吸引力。   那么她只要聚起极大量的寿元与龙气相交,吸引力就会止不住地增大。   到时候说不定连已经与血肉相融合的龙气都能再吸出来,褪去龙化的姿态。   “继续。”   一心二用,边维持着胸间已经聚好的寿元,边继续以气血化为勺子模样,从气海与命门穴位勾出新的寿元。   随着寿元被不断剥离,她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增了几分虚弱之感。   若是常人如此,恐怕连不了多久就将枯老身死。   不过对她而言,根本无所谓。   外界,井底被唤醒的龙首仍在不断撞击井道底部,好似巨钟一般,每每过上半分钟,便会砸响一次。   轰——   震荡与震声,丝毫不会扰乱她的心念。   夕恒全神贯注地维持着体内气血的周天运转。   随着寿元被不断搬运,与胸间龙气相牵相引,二者共同汇聚成了食指大小的气息团。   眼见寿元与胸间的龙气已经达成平衡,夕恒却没有停下掏空自己生命的行为。   不要命般从穴位当中拖出一股股寿元,继续填充。   随着寿元的越来越多,打破了与龙气的平衡。   一阵只针对龙气的古怪吸力随之产生,开始从血肉当中剥离开与其融合了的龙气。   首先是最与寿元团最近的胸间皮肤,块块鳞片失去支撑,离开了肌肤表面。   寿元聚集的越来越多,外露的颈间鳞片也逐渐自发地脱落下来,那些鳞片间的血色细纹也随之消退。   渐渐,自胸间到四肢百骸,全身血肉当中的龙气都被剥离,汇聚于胸间与寿元互相牵引,凝聚,结丹。   感受着胸间的寿元与龙气互相牵引、互相压缩……已经摆脱化龙姿态的夕恒忽感福至心灵——   即将凝实的龙气寿元丹被她以气血忽地震开。   数不尽究竟多少丝缕的龙气在这一震之下迅速飘散,游离全身。   寿元也随之分散,不再提供剧烈吸力。   龙气于是重回血肉,与其融合,龙相重现。   赤红鳞片列于肌肤,龙角忽地重新长出,瞳眸当中亮起金光且显出竖纹,全身血肉愈发坚韧。   夕恒浅笑一声,双手抬起,忽地合十。   啪、   脆声间,诸多松散寿元被气血推着重新凝于胸间。   紧接着,龙相再度剥离,鳞片退却裂纹消失,无数龙气又被吸回到胸间的白色寿元气团上。   龙气的赤金与寿元的净白合为一体,被周边化劲气血压迫至极。   逐渐,原本由龙心肉分化成的龙气,在寿元的牵引下重新转化为实体。   并且,其比之夕恒先前所吞的龙心血肉缩小了数十倍,只化作一颗食指大小的丹丸。   夕恒深吸一口气,徐徐睁开双眸,退出修炼内功的状态,将左手掩在唇前。   再展开时,一颗白金色的丹丸,已经落在手心。   “吞服此丹,可以随心化龙。”   无论复归常人还是化成龙相,都只需一念之间。   不过有着限制——可能世上只有夕恒自己吞服,才能发挥出完全的作用。   “便称作化龙丹吧。”   …… 第一百三十五章、血得蛟龙   细小的白金丹丸落在少女消瘦的左手心,好似湖面上的一株小船,平平稳稳。   丹药不过有无名指指尖大小,没有神异的亮光、奇异图纹,模样朴素。   恐怕任谁都不会想到,其内部正藏有化龙之力。   夕恒向这颗丹丸轻嗅。   她与龙心龙血接触久了,才得以明白,龙的味道是一股古朴的热感。   现在整个天赵国内,最好的丹药,恐怕就是此物了。   原本大赵宫中的道官所炼出的那些铅汞水丹,根本无法与她亲自练成的化龙丹相比。   “这其中存有寿元……吞服之后或许有增长寿命的作用?”   虽然是制丹之人,但她并不清楚,服下此丹之后,自己能否将寿元重新送回穴位……夺命决上也从未讲过这点。   “应该难以做到吧?”夕恒想。   不然,人就可以直接从其他人身上掏出寿元,来延续自己的寿命。   那样的话,世界上应该早就有过不少长寿之人了。   理论如此简单,可她到现在,成了化劲武者,又有了这方天地间至高的权势,都未曾遇到过真正的高寿之人。   她于是没将寿元之事,太放在心上。   寿元用尽就用尽,毕竟读档之后又会回归。   “不过读档之后还是稍微试一下吧。”   把寿元以化龙丹或内丹的形式,存在物品栏里……下一世服下后,也许能将自己的白发返成青丝呢。   时不时换下头发颜色也不错。   少女将左手缓缓合住。   至于为何等到读档之后。   自然是因,她目前这幅身体正愈发衰弱,生机就要枯萎了。   就如同当年练夺命功,将寿元用空时那般。   白发枯损,柔嫩的身体愈发干燥粗糙,连带着身形也逐渐消瘦。   眼前叠起层层昏暗,意识逐渐朦胧。   夕恒为了凝练化龙丹,无止境地从命门穴里抽取寿元,直到了身体再难以承受的极限才停。   以如此多的寿元,才凝出了一颗指甲大小的丹丸。   “化龙丹中包含着我四五十年的寿元。”夕恒想:“哪怕真正的修仙者,也不能如此毫无顾忌以寿元炼丹吧……”   古籍上说,人们求仙修道,虽确实有一部分是为了通达天理,窥测天道。   但其中大多数,还是为了神异法术、高高在上的地位与最关键的——长生不老。   修仙者们定然不敢如她这般肆无忌惮地耗费寿元,只为炼成一丹。   哪怕比拟起修仙之人,她也有着无可披靡的优势。   默想之间,一股被温水托起的感觉送达重复稳定的全身。   读档两字,显在眼前。   这次她没再像是之前那般迟疑,直接抬手选好化龙丹,保存下来。   紧接着便点在读档之上,选择档案。   睁眼,又回到锁龙井之前。   “昂——!”   龙吼一如既往,就好似刷短视频时不断重复的开场音乐,与记忆当中的声调纹丝不差。   昏暗幽深的锁龙井之上,溶洞当中。   听着下方龙吼,夕恒揉了揉耳朵。   “再多来几次的话,我说不定都能都能完整模仿出这声音了……”   她没再被下面那怪物转移注意,回首下令要紧张且坚定的常胜军精兵退开,自己找了块平稳地面,就地盘坐下来。   空荡的左手徐徐转动,变魔术般握住了一颗微微发热的白金丹丸,送往唇际。   一颗龙丹入腹,浑身气感剧烈波动。   化龙丹转为龙气于寿元,于胸间显现。   忽如其来的大量内气,使得体内气感紊乱片刻,全身也随之微颤几秒。   不过当她迅速催动化劲,平息气感,一切就又重回了稳定状态。   随后,她先将一小部分的寿元用气血裹着,游出内丹。   虽然与寿元交织的龙气也会相伴相随,但只要有意识地将龙气贴向血肉,就可以将其慢慢分离,转化出较为纯净的寿元。   几缕纯粹的寿元也重回经脉。   同时,分离开的少许龙气与血肉融合,在她的胸侧长出了三两块鳞片……稍微有点痒。   “这次没用天魔变隔绝开这些负面感受,倒是清晰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夕恒没去在意痒感,只全神贯注地操纵寿元,聚向它们本应存在的位置。   夺命决运转,气血引诱穴位敞开,却并未如以往那般从中探囊取物。   而是朝其内部,推去这丝缕寿元。   内观当中,可以清晰感知到,寿元的白气游了过去。   可下一刻,寿元就好似柳叶般贴向墙面般,被轻易撇开。   怎么,也游不进去。   “……”夕恒眨了眨眼。   接着,她又聚起更多气血,裹着寿元撞进——   然而寿元还是一如既往,绕开了穴位。   尝试多次,尽皆失败。   就好像要穿针引线,而针的线孔却是被封死的。   穿针者再如何纤细耐心,该不行还是不行。   “原来如此。”她退出了内观的状态,扶额道:   “寿元流出穴位时,其中寿元的上限也会随之减少……”   “命门穴内有多少寿元,上限就是多少……而流出多少寿元,上限就会损失多少。”   这两者关系,让她明白想把寿元返回去,实在极为艰难。   怪不得世上少有长生之人,原来人体本身,就有这么一个限制。   穴位内部的寿元可以抽出,再想送进去,就是千难万难。   “这便是凡人寿命的上限了。”   夕恒察觉到,自己碰到了死路。   似乎自人类诞生以来就有了如此限制,宛如天命般难以逾越。   无论如何,她这颗化龙丹当中的寿元,是无法回归体内支撑生理年龄了。   夕恒嘟了嘟嘴,不再在意寿元,心思转向体内龙气。   现在,与龙气相融而长出鳞片的肌肤位置,正传来着持续的痒意。   虽然不大,但却始终存在。   她试着让化劲游去压抑痒感,但其对于龙化的皮肉的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于是,收回方才游出内丹的松散寿元,从血肉当中将龙气剥离。   如此才有效果,龙气一旦消散,痒意倏然消失。   可夕恒不满。   “如果不能直接解除痒感,就难以长久持续化龙状态……除非用漫长的时间将其习惯。”   想来,当年的颜青石就是硬抗下来的。   但夕恒还想试试有没有其他办法。   她呼出一口气,再将体内龙气点点泛开,落去手臂。   撕开袖口衣裳,便拔剑向着刚长出的龙鳞间隙削去。   痛意抑住了一瞬痒意,但不过多久又会重现。   “寻常的抓挠的效用不佳,凡世间的药物应该也难以治疗……”   她又用寿元作弄了会,最后得到的结果只是——只要龙化,就必然产生痒意。   无论龙化位置是在何处,都会如此。   “这可能是人体对龙化的排斥所生。”夕恒猜测:   “如果将龙化的进度再增一些,变得是龙而非人,也许可以减弱,或者令其消失。”   默想间,她引动多数龙气,挤向左手。   于是乎,左手遍布了越来越多的龙的特征。   手指变长,指甲从薄薄的一片迅速生长成了兽物似的利爪,五指间隔扩大,皮肤染上了一层暗红,表面贴上了诸多细纹。   “龙气聚集之后,比之前龙化地更进一步……”   正如她所想的那般,随着龙化进度增加,左手的痒感达到某个峰值后反而迅速缩小。   但,还是有。   哪怕整只手上血肉都已被龙气填满,也仍然保留着‘人’的特征。   人的手并没有真正化为‘龙爪’,而是间隔在这两者之间,成了‘龙人的手’。   似乎,光靠龙心血肉,最多只能转化为半龙人,不能成为真龙。   同时,随着越来越多的龙气与血肉相融,夕恒忽感喉间干渴,同时有股莫名的饥饿感产生。   但她想喝的并非是水,而是龙血。   想吃的,自然也是龙肉。   夕恒并未被欲念干扰,继续分析:“随着龙化加剧,对龙之血肉的渴望也会愈发地剧烈。”   “若是只将其放纵,兴许就会沦落到曾经那故事中人的下场……无止境的吞噬龙肉,哪怕吃完了变成怪物也会始终饥饿,失去人性噬人,最终被活活噎死。”   “那故事的最后。”夕恒仰头慢慢回想:“那人变成了只能趴俯于地上,不得飞天的庞大且丑陋的恶龙……”   “只吃龙心肉的话,似乎只会成为有龙特征的人形怪物,不会变成那般模样……”   她总觉,自己的化龙还缺了些什么。   龙心血肉太过单一,还需配合其他的部分,才能真正拥有龙的力量,成为完整的龙。   身体融合龙气之后,就有股股欲念自心底突生。   其中最大的一份,便是成为完整的真龙。   龙气如今就好似正在她的心底低吟着:“只是这般体态还不足够……必须达到完整。”   夕恒没受其影响,她经历了上百次生死轮回的心志,不是这东西就可以轻易撼动。   她反而利用着欲念,将心底所欲之物窥清。   欲望,逐渐为她指明了化龙的道路。   一个答案显在心中——想化成真龙,她还差了两种不同于龙心的食材。   这般感受说不清道不明,但只要做出咀嚼动作,口中就好似得到了基因带来的信息般,隐约可以感到那两种食材的嚼劲与口感。   其中一个像是研磨精细的豆沙,味道有点呛,带着明显的血腥气,口感一抿即化。   另一个很苦,极为醒神,口感大概和巧克力差不多,但味道却是相差甚远。   感知途中还有口水泛出,夕恒摇了摇头。   “龙气不只干扰肉体,还会扰人心神……果然还是用天魔变将这些都隔开吧。”   她将龙气重新收回,等手部重新化为了人类的模样,便上抬点在自己眉心。   右手把长剑放下,捏指念咒。   随着皮肤表面的血色都化成苍白,一抹血纹显在眉间。   血液化为灵光,充斥精神心神隔断肉身,一些化龙期间的微痛与痒感立即消散。   同时,受欲望纷扰的心神也重归清净,总算不再有什么东西像是在耳边低喃般干扰她的意志。   少女浅浅呼出一口气,慢慢站起。   虽然不太喜欢按这古怪的欲念指引做事,但她前来此地,本身就是想要搞清楚化龙之力,以此尽可能地增幅自身实力。   自然不会在得到一颗龙心之后,就知足退去。   化龙丹承载的龙气不多,她想得到更完整的龙力,就要吞噬更多。   并且,这化龙之法,也许只不过是龙的作用之一。   整一头龙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金山,等着她慢慢发掘。   说不定,在不断的轮回之间,一次次地将龙斩杀时,她还能找到一些等同于化龙之法,甚至超越化龙的力量。   夕恒这次的存档才刚刚用了两次,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   就例如,要从下面那头龙体内刨出各种各样的内脏器官。   她暂且分不清楚自己究竟需要吃下什么,才能配合龙心得到真龙之力。   既然分不清,就全来一遍好了。   将各类器官都试着吃下几口,找到其中口感与欲念当中类似的东西,就算完成。   至于会不会身中剧毒,或者遭到其他的副作用,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   夕恒解开盘坐状态,抓剑起身,重回锁龙井边。   胸间龙气泛开,多处体表浮出鳞片,肉身愈发坚韧,两根龙角与可助夜视的金色竖瞳亮起。   当全身化龙,欲望心火愈甚。   但有着天魔变隔断,心神不会遭受影响,欲望只会在胸间化成灼热感游离。   她以右手甩了个剑花,换做反手握剑。   双手一同抓住剑柄,徐徐抬起。   随即,便向腰腹直刺——   嗤声间,迈出一步。   她向前倾落,坠向一片昏暗的锁龙井内。   井道下方,有颗丑陋的巨大龙首正待,张开狰狞巨口即将咬来。   一如先前两次,刚见面,夕恒就朝龙首打出一道火法。   十颗灵石注进法术,火球以足以媲美整颗龙首般的浩大威势,宛如天上烈阳陨落般,向着龙首猛然砸下。   轰声当中,少女也借着扫尽黑暗的明光,望去并转向巨龙本体所在。   脚步裹满化劲于空中猛地,仍坠落着的身躯便宛如轻燕般掠过长空。   龙化似乎对轻功也有着不小的帮助,速度比之往常更快了几分。   一靠近,夕恒便再将左手前推,极为奢侈地将剩下的九十颗血灵石一齐抛出。   “扑!”   火涌之术的法纹于手背绽亮,随着颗颗灵石的闪动获得层层增幅,直至化成一片数百米宽大的火海,将远处龙身全然覆盖。   灵气构出的烈火甚至燃在地面污水之上,龙鳞与腐烂血肉宛如被泼了汽油般迅速烧灼。   火海坠下,疯狂升腾。   剧热飞快蔓延至整座锁龙井底部,将一切映得通明。   原本难以窥见的井底岩臂,也隐约显出模样。   四方墙壁都是完整的平面,宛如是被精细切开的、完整的正方形,包裹着整座井内。   波荡的火光遥遥照去,可见墙面绘着诸多扭曲诡怪,完全难以辨认的巨大字迹。   字迹方向各有不同,有的弯曲有的笔直,所有密密麻麻的字迹构成诸多法纹,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封’字。   夕恒朝那扫了一眼,看起来只是锁龙之用,便只继续起自己的正事——屠龙   “血海。”少女左手放出火法之后,又捏起剑指催动仍存的血海上涌。   呼呼火声与巨龙的痛吟之间,又掺杂起剧烈的波涛汹涌。   见血海奔来,她再猛一推掌。   物品中一幅模糊的血肉图案消失,一颗巨大的狰狞龙首突然显在当空,毫无动作地朝下坠去。   下方血海好似见到糖块的蚁群般拥挤着涌来,伸出无数道血色上伸,将龙首接住并包笼。   自当进了血海,早已死去的龙首血肉便被飞快地吞噬腐蚀、   血肉迅速收缩,只留外部鳞片与一层溃烂的裹着龙首。   而血海钻入其中,将这颗龙首当做自己的头颅,全然渗透。   龙首睁开双眼,其中只有一片涌动的鲜血。   随着夕恒剑指忽转,血龙吼出汹涌涛声,高高扬起,朝长空刚被火球砸晕的活龙首,以更凶猛的声势张口咬去——   而她自己脚步不停,提剑斩向存有诸多内脏器官的龙腹。   “杀!”   …… 第一百三十六章、剖肝沥胆   锁龙井底。   远边,血海长龙正与丑陋不堪的龙首不断纠缠相战。   “嘿咻……”   而夕恒自己,只面对着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龙躯主体。   心里想着之前所见的龙躯横截面图景,确定好所想取出的器官的位置。   随即,便以利剑刨开腐烂的脓包与鳞片,撕开皮肉,接近那道器官。   汹涌烈火灼烧。   重叠的剑痕在巨龙皮肉上撕出好似山涧的血洞,其中流淌着浅稀的龙血。   少女踩着血与肉,踏进其中。   手中利刃带着剑气时不时前挥,好似斩断挡路的荆棘般,把道路再度敞开。   几剑下来,深层的血肉之内,逐渐现出了一块模样好似火山旁的硫磺矿石似得、点缀着浅赤与明黄两色的器官。   不过其硬度倒比不上矿石,以剑刃轻指,便直接陷了进去。   夕恒见其模样不过两三米大小,于是甩剑好似先前刨开龙心般,将与此物相连的血肉削断。   接着,挪步转到器官后方,以劲力一掌将其向外界推出。   不知名的器官从血窟窿里挤出,又顺着龙躯滚下。   轱辘轱辘。   最终,在一个扑通声中,坠向了井底水面。   夕恒也跳下来,向仰头望了眼百米高处正互相缠斗着的两颗龙首。   血龙与活龙同出于一身,难分高下。   哪怕敌方龙首可以张口吞噬血海,如果给它们时间,活龙首应该可以取胜,但夕恒,只是需要血龙拖一会,好让她把龙体内的器官摘下来。   就如此刻,夕恒已将硫磺矿模样的器官表面,用剑削下来了一小块。   剑刃切的方方正正,拿在指尖,看起来像是麻油绿豆糕。   其表面缀着几颗黑点,好似镶着几颗泡好的葡萄干   “啊呜。”   少女毫无顾忌地小口咬下,抿在口中。   这东西入口松软细腻,确实和绿豆糕相似。   但味道丝毫没有那般的清香与丝丝甜意,反而传来的只是一阵好似生吃层叠起来的花瓣般的苦涩。   “不好吃。”   惹得夕恒都吐了吐舌头。   服食龙心龙血时,其中血腥味还算可以忍受。   并且龙肉本身没什么腥味,就好似生鱼片或者三文鱼块,如果能沾点酱油说不定还算好吃的一类。   但吃这东西,完全就是折磨自己的味觉。   苦得发涩,涩得发干,甚至让夕恒错以为自己真的吃了硫磺。   不止如此,等她轻咳时,又忽得有一阵猛烈的昏沉与眩晕感升起。   “这东西是剧毒呀……怪不得那么难吃。”   夕恒闭眸凝神,以化劲将副作用和毒素压下。   掩唇咳出了小口黑血,身体才逐渐恢复正常。   龙肉毒素剧烈,足以在几息之内将常人致死。   但化劲武者可以将其逼出,只是消耗较大。   “这东西完全就是个毒物……换一个吧。”夕恒扶额,又拔剑来到龙躯的另一片区域。   一如方才,以血波之剑在龙身破开窟窿。   她所寻得的第二颗内脏,是被一片网状血管死死包笼住,表面坑坑洼洼的青黑色石团。   此物表面坚硬,削下一块并咬下后,没像方才那明黄器官般带来剧毒……但也没有其他作用。   “这东西存在的意义的什么呢?”   夕恒把手里像是硬石头的内脏扔开,又跑去龙躯的更上方,寻找龙肺。   肺部一般而言是体内脏器当中较大的器官,最容易找到。   血波剑气催发,利刃于龙身体表抛开了一道血线。   数十米长的血线在龙肺的膨胀与收缩间展开,亮出其中粉白色的血肉。   这片区域是龙躯中段,因为长出层层软糯脂肪,而被压成了扁状。   想要将其完整削开,比之前几次更加费力。   夕恒挥剑五次,才将其心肺部位敞开。   熟悉的圆形龙心一旁,就是形状好似贝雷帽般的大块龙肺。   如今这颗肺还在徐徐地鼓动收缩,其表面显有肿胀与深色凸起,显然是病得不轻。   “哪怕是龙,也会有痨病么……”少女自语。   想将整颗肺拿下来,所需撕开的伤痕太大,她于是选择了更为简易的方式——在没有被痨病侵染的地方切下来小块拿出。   用井水洗净了这块肺肉上的血色,便再将其削成肉片,送入口中。   这次,嚼劲和味道就真的像是生鱼片了。   吃下没过一会,一阵阴冷从背脊攀上,肉体微颤。   阴冷的寒气之后,又立刻出现了宛如吞下了一把魔鬼辣椒般的剧热涌向全身,使体表发汗。   随之其他症状也一一出现,如胸闷喘咳;卫气郁遏,腠理闭塞……   “龙肺也是剧毒呀……”   她啧了一声,再用化劲将毒素逼出。   “照这样一个个刨开试吃,每不过多久就需要用化劲解毒,消耗的时间太久了……并且,不知龙体内究竟有多少种器官。”   而上空与龙首缠斗交战的血龙,却撑不了太久。   “不如直接将一截龙躯斩下并保存,找个安静地方慢慢试吃好了。”   如此环境激烈到扰人用餐心境的昏黑井底,实在不适合作为餐厅。   “嗯……”   夕恒想好后,旋即动身聚起绝生之剑。   上方的血龙张口咬下龙颈,引其扭转并以血海全部的巨力压下,拽去下方龙躯。   直到龙首与整个可动的上半龙身的被强行扭成环状,她便对准龙首与下半龙躯所在的圆环相接之处,斩出一剑——   剑气裹着元气震荡,白煞迸发。   耀白的剑气先是截断了她眼前的龙躯,将其透过后再落向龙颈。   于剧烈的嘶吼当中,丑陋的龙首连带着中段龙身断裂。   两处断点,使得整条上百米长的龙之半身失去支撑,好似一条粗大的软鞭般沿着龙躯向下滚去。   地震声间,龙躯坠地。   此刻,无头无尾的百米龙躯仍好似被斩断脑袋的蚯蚓般不断转动挣扎,直到夕恒用血海怼进其颈部切面的每条血管与肌肉的狭缝,透入其中再自尾端的切面穿出,逼出其中原本的龙血,才终于令其失去了生机。   夕恒呼出一口气:   “如此,大抵就算是把这块龙躯杀死……可以完整保存下来了。”   眼前龙身长达上百米,瘫在地上,遥遥望去好似一条厚重的山峦。   她已经没了力气,只让血海将自己送去,伸手触向被切下来的龙身,依靠着闭上眼眸。   眼前陷入一片昏暗,再睁开又是熟悉的【读档】。   “小半截龙身已经到手,就找个安静地方,把龙首和龙身上的肉和体内器官都尝一遍吧。”她自语道。   龙首和龙身当中,应该就有她所需的两种化龙血肉。   将龙首拿到手这么久,其中的龙眼、龙脑之类的组织,还没尝过呢。   少女选择将方才龙身保存,果然成功。   随即,指尖点在了【读档】。   眼前一如既往地出现了三幅画面,她在此停滞了下。   原本夕恒想的是返回皇宫,找个空旷之地慢慢品尝。   不过现在想来,想寻个清净些的地方,果然最好还是……   第一个存档,药王山下村落。   夕恒目光闪烁,犹豫几秒后,轻轻按下。   随着空间表面显出微微波动,一阵宛如陷入漩涡的扭曲感将她环绕。   睁开双眸,便又见得了一片熟悉景象——   破烂棚顶主梁次梁犬牙交错,蛛网飘飘忽忽。   空气间沉着怪异的木材腐朽气息。   重新见得了如此寒微的情景,长久居于皇宫的夕恒却并不排斥,反而心中无意识间浮现出了一阵自发的清净与熟悉。   外界长风吹动,传来树叶的婆娑沙声。   几只鸟儿争相啼鸣,蝉声自远处悠悠响动。   比起地底幽深昏暗的锁龙井,此地环境虽然贫贱些,却只令她觉得额外清新。   返回到这初始之地,她心神逐渐安定下来。   “回来了……”   望着周边的各类生腐生朽的家具器物,下意识就回想起了曾发生在此地一幕幕。   思旧之后,夕恒缓缓起身,从物品栏里拿出曾经突破化劲时所保留下的一件简朴裙装换上。   这只是金石城内平民的常见衣裙,却也比她穿越初期所穿的粗布衣裳要舒适太多。   换好衣裳起身找镜子去看,过了几秒才想起,一开始这房间里并没有铜镜可用。   浅笑了声后,夕恒踩上木屐,拿上几块银两和木篮子,推开稍有破损的烂木门,便前往村中那寥寥的小片菜摊。   至于为何买菜,自然是因为她想吃东西。   虽然那现在这幅身体并不饿,但她这几次读档下来,总觉得自己消耗了好多能量,到吃饭的时间了。   在村内行走的途中,她这身比之村民更鲜艳些的衣装倒是引了多人注目。   路上遇了邻居,免不得收到一份夸赞。   而夕恒坐了半年的皇位,许久未曾感到过如此浓郁的田园气息,一时间总有种来到了新世界的感觉。   木屐踩在干燥土壤,随意散着的柔顺黑发受着乡间田野的微风抚动,衣裳裙摆褶皱轻轻波动,耳边传来铁匠的敲打与鸡犬之声。   不远处便是菜摊,靠近之后,夕恒想了一会自己刚穿越时的模样,才出言购置。   递去几块碎银时,菜农愣在当场。   她没去理会,又随意在旁购置了点调料,整个菜筐装满才悠悠离开。   “这地方,太过平静了……”   平静到,让征战沙场许久的夕恒,有点不知所措。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心态才徐徐平稳。   少女提着装满的篮筐,又回到自己那小房子里,带上其中的厚铁锅和餐具,便轻描淡写地踩着轻功,随心跃向村落的远处。   药王山侧边,有一条溪流徐徐流过,树木隔着小溪竖在两侧,高矮各异、郁郁葱葱。   夕恒绕开一层灌木来到此地,放下手中物件。   随后在溪流边找来两块半人高的大石头,立在两侧,将铁锅架在其中。   巨石的形状有些不稳,她便拿剑削开部分。   铁锅架起,夕恒斩了些木材塞进底部。   作罢,拍了拍手,默念物品栏。   找到龙首龙身,将其一一拍出。   于是乎,乡野田园的宁静唯美情景立即被两座狰狞恐惧巨兽尸体打破。   轰声间,无数树木压倒,地面震动。   十数米高的龙身宛如山脉升腾般突显,惊起无数林中鸟雀纷飞,野兽慌逃。   “原来这头龙是灰色的,在井底待了那么久都没真正看清来着。”她自语道。   现在于白日阳光之下,终于是完整见到了其整体模样。   还是有点丑……   即便没了臃肿腐烂,满是脓包与瘫软烂肉的下半龙躯,这东西表面鳞片依然破损不堪,多有疮疤与嶙峋怪石般的结痂。   部分鳞片和皮肉位置还有些咬痕,似乎是它自己咬下……   “痕迹还蛮深的,这头龙还有着自虐癖好么?亦或者只是因病痒难耐?”夕恒猜测。   “不过无所谓了。”   现在这小半头龙只是安静的尸体,无论生前如何,都不会妨碍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踩着轻功靠近龙首,走入其眼部下方的巨大血洞创口。   其内部,有白润的脑浆好似快要化掉的冰淇淋般流淌,她用手指抹过来一点,送至唇际。   ……   龙脑味甘,口感嫩滑细腻,像是果冻,入口只要稍微一抿,就会向喉间钻去。   脑有醒神冰目静心之效,有增视力,但服下之后会令人体虚许久。   龙眼外韧里嫩,中有胶质,口感独特、就好似以脆骨作为外皮的奶油泡芙,可以强筋壮骨,补肾益气。   龙舌柔软爽脆,肉汁丰富,颇有弹性韧性,其中没有毒素和副作用,作为煎烤的肉料也许相当不错。   龙喉……   夕恒默默将这些记在心中,准备等返回第三个存档,就将其编纂成册。   颜朦人对龙的研究实在太过浅薄,只知道龙的表层血肉有着剧毒,还有龙血、龙心龙肝等物的用途。   其他很多功用,都未发掘出来。   例如龙舌就挺好吃的,只要去掉表层血肉,其内部哪怕生吃都很纤嫩。   期间,夕恒甚至回头看了眼自己架好的大锅,想立即开始烧开火锅。   不过,眼下还有其他部分的龙肉,还在等着她一一品用。   “龙首尝完了,还有龙颈与龙身……”她把手中长剑甩了个剑花,站在了高大的龙躯之前。   聚气,闭眸。   磅礴化劲落在剑上,夕恒将左手前伸,划出一抹精血。   血液将体内元气洒向利刃,长剑随之挥斩,爆发出一荡奔腾的红波,瞬息间略过数十米。   之后, 一阵乱风紧随其后,将夕恒散着的黑发与简朴裙装吹地前涌。   悠长的血线自龙腹裂开,好似闭着的眼瞳徐徐睁开般,腹部裂缝逐渐扩大,显出其中诸多杂物。   她收剑,靠近。   ……   又半个时辰后,河边架起的铁锅之下有柴火点燃,冒出白烟。   锅中飘着些蔬菜肉类,被筷子夹起,放进料碗。   少女在旁哼着轻快曲调,清澈的溪流在旁徐徐流淌,锅中咕嘟咕嘟,向外散着肉香。   薄薄的肉片沾上调料,夹起送入唇际。   白红两色轻薄肉片阳光下显出光泽,油脂的香气送入唇间。   “果然,还是龙舌比较好吃。”夕恒点头。   这段时间来,她已经将一旁龙躯中无毒的肉食区分好了。   其中口感和味道都不错的,只有龙颔、龙舌、龙肋肉、龙眼四种。   现在涮火锅,主食也就是这四种。   另外的配菜,就是夕恒之前于村中菜摊购置的胡萝卜、芜菁、牛蒡、娃娃菜等等。   配上这时代中以酸为主各种调料,也还算好吃。   主要是,龙肉确实比其他肉食都更香些。   特别是龙舌。   “啊呜。”夕恒心满意足。   至于先前读档时给自己定的任务,也已经完成。   自己所斩下的这条龙躯中,正好有着她所需要的三种化龙材料。   除了龙心肉之外,另外两种可以化龙的食料是龙肝与龙胆。   龙肝的口感是研磨精细的豆沙,龙胆则是苦且醒神之物。   这三种服下之后,都能给肉身注入一股龙气,龙气性质相同,但在功能上,却各自有着差别。   龙心的龙气,可以为皮肉增添龙的特征,效果最为明显,但所概括的范围以皮肉为主,服食再多也是人形。   而龙肝气,则是换骨之气,可将体内的筋与骨也缠上龙的气息,乃是将人骨换为龙骨。   龙胆气所注重的是整体,会逐步变化整个人身,褪去人形成就龙形,乃是脱胎之气。   脱胎换骨,蜕化血肉,可以成龙。   不过,夕恒已将体内龙气用寿元收回,现在还是人类的模样。   她想好好吃完这顿火锅再说。   自从成为了化劲武者,她只要想,就可以吃上很久。   龙舌已经向锅里下了不知道多少片,一筐蔬菜也只剩半数。   “照这样下去,回到地球都能做美食博主了吧?”夕恒心神放松。   …… 第一百三十七章、口吐珠玑   吃饱喝足。   夕恒身处于溪流旁空地,于深灰色的龙尸的围绕当中。   面对着身前仍存的星微火光,就地盘坐下来。   此刻,她体内除了化劲、元气、内息之外,还存有着丝缕方才品尝龙脏时,所带来的龙肝与龙胆气。   寿元已经将这两起牵引,聚在心中。   但相比起先前龙心龙气,肝胆气的数量还不足够。   想要将人身化为龙躯,肝气、胆气,与龙心气的数量,必须达成均衡。   三相合一,方得成就。   少女将心思从方才的饭菜当中收回,内观己身。   气血周天运转数次,夺命决徐徐催动。   气血化勺于命门汲出足量寿元,汇于心口。   而后,便捏起下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正存于碗中的许多洗净的小片龙肝,落入唇中。   口味先是油脂滑润,而后好像吃到芥末的呛辣伴随而来。   肝息入腹,带来龙气,涌向心口。   肝息乃阴中之阳,入腹之后并未发热剧热,反而泛开一股阴冷,但其中仍有与热意相似的辣与痛。   夕恒以寿元牵引肝气,容纳汇聚于胸间。   气血连带着寿元如漩涡轮转,带着龙气终成丹形。   随着时间抹过,她将一片片地将碗中龙肝吞服入腹。   这期间,没像先前服用龙心肉时那般,令具体的身形外貌也产生形变。   每当肝气与骨骼相贴,还未产生明显的变化,寿元便会将其汲取收纳。   随之,胸间龙气越聚越多。   寿元与龙气合拢,凝集紧缩,模样愈发纤小。   原本混沌的内息丹凝实,成了一颗实丹。   此丹汇聚了换骨的化龙之力,夕恒将其自体内取出。   这颗化龙丹成了淡蓝色,显得较为深邃。   她浅浅呼出一口气。   左手轻抬挽来几缕长发,肉眼可见,头发又成了灰白色。   “今日,真算是朝如青丝暮成雪了。”夕恒浅笑,松手任白发被风吹散。   同时,也自然解开了仍还在维持肉身不溃的护体化劲。   元气泄散,生机渐消。   “还差一颗龙胆丹……”   默想之间,闭眸再睁开,隐约显出了读档二字。   夕恒一如几个时辰之前,确定将淡蓝色的化龙丹保留下来。   随后再点读档,选择药王山下村落。   扭曲感轻轻轮转,睁开双眸,又见得了那些犬牙交错的主次房梁,蛛网摇曳。   以她此刻的目力,隔着三四米,都能见得昏暗角落,灰尘蛛网之间那米粒般大小的蜘蛛走动模样。   在床上休息了会,她又换了衣裳离开此地,返回远边的溪流。   唤出龙躯,斩开血肉,切下味道苦涩的龙胆。   清洗之后,在溪边找块干净地面盘坐,将龙胆也切成小片。   等待体内寿元足够,小口小口送入腹中。   ……   炼出微红色的化龙胆丹后,夕恒又进行了一次读档。   因所想的三丹都已练成,便再换了个存档。   指尖挪动,点在了第三幅档案——京城蓬莱山,化龙井旁。   她要同时服卨下三枚丹丸,实验一番完全化龙的战力。   期间,正需要一个合适的对手。   读档按下,流淌与扭转之感前来之时,夕恒想:   “说来,龙能不能挥剑呢?”   “应该不能吧……哪怕化成的龙形较小,也不好抓剑。”   剑是由人铸、给人使的。   龙与剑,应该没什么相性。   退一万步,龙要用剑的话,定然需要特制一把。   如果需要适配锁龙井底灰龙那般庞大形体的剑,以目前这时代的人力技艺,很可能就铸造不出。   “不过……我在催用剑心的状态下,无论使用木剑石剑,效果都与铁剑相差不多。”   化龙之后,体内化劲应该也会随着肉身增长而强横。   到时候,纯以木剑和石剑,应该也能够发挥出足够强大的力量。   “如果龙躯太大,不如以一座山峰雕成石剑……”   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了。   思索间,夕恒忽感一阵阴冷传来。   扭曲感消散,她已经回到了地下溶洞。   “昂——!”   立即,又听得了猛烈的龙吼声自脚下远处响来。   夕恒啧了声后,直接在井边盘腿坐下。   左手一挥,变魔术般从物品栏里取出了三颗颜色不同,但大小相似的化龙丹丸。   手心稍卷,丹丸流转。   夕恒抬手送入唇中,不曾咀嚼,直接吞入。   龙丹入腹,大量寿元掺着三种各不相同龙气,渐渐浮升至心腹位置。   大量气血环绕于三种不同的龙气周边,好似层层巨网将其紧锁,并于胸间形成漩涡。   片刻之后,三股被压得极近的龙气开始互相吸引,渗出几缕,交叠触碰。   渐渐,这几小缕不同的龙气互相缠绕,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随之,龙气便宛如繁衍一般,开始扩大与增殖。   这感受愈发强烈,夕恒总觉难以控制,最终只催动气血,将这几缕已经融合的龙气逼出体外。   她睁开眼眸不再内观,轻轻呼出一口气、   “三种不同的龙气,交叠之后居然会自发地增殖……”   “如此,以目前体内的寿元数量,就难以再将其限制住。”   “随心催动某一两种龙气是没关系,可如果任由这三种龙气交融合一扩张增殖,人便会不可避免地完整化为龙形,再难返回人身。”   “这可不太行呀……”夕恒啧了一声。   她本以为,既然寿元已将三种龙气聚笼,自己凭借这些寿元就足以掌握完整化龙之力。   但没想到,龙气相融之后,会开始自发增长。   龙气增多,而用以限制龙气的寿元却不会随之增长,自然就失去控制。   “哪怕已经吃过一遍,我对龙的认知还是太浅淡了。”她摇了摇头。   下方井底巨龙仍在狂吼着不断撞击岩壁,将大地震得不断颤抖。   夕恒不理不睬,既然发现了新现象,就开始研究龙气为何增生。   她悄悄散开寿元,又如方才般将三股气息各自伸出一缕,浮向胸间。   当不同的龙气贴近,便开始徐徐转动。   流转期间,心、肝、胆三气相连。   “这感觉好像当初的晋升化劲时,明劲暗劲的互相交织,构成一股新的气。”   “龙气的增大并非是因三股龙气在互相繁衍增殖……而是链接成了结构不同的崭新龙气,这种新的龙气有着感染与扩散的能力,会迅速扩张扩大……”   夕恒仔细辨认起这份的崭新龙气的不同之处。   如果说其他的龙气都是条条丝缕的线,那么它就是环。   三股龙气好像三股头发般扎成了辫子,而这道小辫子又宛如衔尾蛇一样头尾相连,于转动期间逐渐扩大。   随着此物诞生,夕恒也感到饥饿涌上心头。   “这团新的龙气需要能量来维持他的扩张……于是就引起了欲望,诱我吃下更多的龙血与龙肉。”   下方那头龙的每一声吼叫,都会激起她肉身要将其吞噬的欲望增长。   这次,欲望指向的已经不再是吞服下特定的肉体部分,而是要将整一具龙连鳞带肉吃下。   夕恒只感欲念实在烦扰,于是又用指尖点在眉心,使用天魔变隔断了其影响。   “真正化龙之前,还需吃下一整条龙。”   “天魔变已经催动,血液会逐渐消耗,此世不过多久必然死去。”夕恒念道:“便试验一下真正的化龙之法吧。”   她忽地起身,前踏一步。   脚尖踩空,浑身自然就朝着幽深的井底坠去——   期间,体内寿元的封锁忽地散开,三种龙气不再受到束缚。   此刻的龙气并未如之前直接扩散至全身,而是飞快汇向心口。   三股龙气于心脏周边不断地交织凝集,缠成一团化成新的龙气。   下一刻,龙气汇于心脏使心肌膨胀强韧,也渗于血液当中,流通向四肢百骸。   骨骼惊变,形体流转,龙鳞列列。   龙气将血液变成淡金,将经脉扩大增强。   并且,随着人身化为龙躯,气血、化劲、元气三者都在不断增幅。   短短几秒,从井道中显现出的就不再是人,而是有着十数米长,遍身红鳞,体型纤细的长龙。   其模样就好似颜朦国库当中那条幼龙,只是其鳞片换成了明亮的红色。   天魔变状态下的夕恒,好似灵魂出窍般,以旁观者的眼光看着肉身的变化。   “这份龙力,算是张新的底牌了。”   劲力、气血、化劲,在化龙后都直接提升了数倍乃至十数倍不止。   不过也有副作用——龙躯实在令人难以驾驭。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坐在驾驶室里操纵着外面的巨龙身躯。   每每为肉身施下命令,期间就好像更多了一层较为不熟悉的操作,肉身虽是变强,但动作变得僵硬迟缓。   原本是直接操纵,现在就好像多了个按键布置不太熟悉的手柄,来控制肉身。   “如果不用天魔变隔绝肉身,让精神得到龙的本能,操作应该能变得顺畅不少。”   “不过,总感觉不隔开痛觉会不太舒服,还是算了。”   “慢慢熟悉,运用得时间长了,应该也能流畅操作。”   “现在,试着把井底的龙吃了吧。”   当龙化身躯坠入锁龙井内,那丑陋恶龙没有像之前那般直接张口咬来,它感知到同族的气息,仰着头呆了一阵。   然而夕恒来此,只想着试验龙之伟力,暂时没有尝试与对方交流的心思,也不懂什么龙语。   赤红的纤长龙身旋即轮转,冲向丑陋的巨大的龙首,绕向其颈间。   井底灰龙还在发愣,而红龙已经找到了对方体表一处没被鳞片覆盖的弱点,巨口张开咬去。   颈间传来剧痛,它才长吼着转首试图抵抗。   夕恒试着控制着下方血海前来助力,但龙躯实在捏不好道指,血海的速度缓慢许多,对这场双龙交战的助力微乎其微。   她最为常用的剑技,也同样消失。   原本那把长剑的大小,在龙爪手中已经近似于缝衣针,根本用不出什么招式。   眼前此战,似乎只能凭借极为强横的龙躯肉身作战。   比之任何兵刃都更锋利的龙牙将敌龙皮肉咬破,猛地一甩,吞下大块血肉。   本应带有剧毒的龙皮肉,落入口中,却是毫无副作用的美味佳肴。   龙肉入腹,瞬息间就被体内已经完整融合的龙气拆散消耗,以此为燃料,聚出更多的龙气。   随之,助力整幅龙躯迅速增长,愈发庞大。   夕恒逐渐明白了人化龙的流程:   初时,吞服龙脏,聚起三股龙气,将人身转为幼龙。   随后,以幼龙姿态,将一头完整巨龙慢慢吃干抹净,即可代替对方,成就真龙。   颜朦人服食龙心息肉提升战力,只是最原始的用法。   不过按理来说,幼龙根本无法与成年龙对敌,人只有运气好遇到一整条死龙时,才可能成龙。   但现在的夕恒,面对眼前这井底灰龙,反而有着极大优势。   井底巨龙浑身上下不知有着多少怪病,下半身又被锁链紧缚,且深深扎根于地面难以移动。   在灵巧与敏捷这一方面,灰龙遥遥落后。   纤长红龙扒着灰龙鳞片,于其龙颈位置不断撕下块块血肉吞噬,身躯随之愈发庞大。   灰龙则不断甩着龙颈,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的龙躯甩开。   五只龙爪已经深深陷进龙身皮肉,宛如螺栓般钉死。   灰龙不断痛吼,扭转龙首朝她喷涂血水黑水,又不断尝试着地朝她咬来……但这些攻击基本毫无用处。   短短两三分钟,红龙就已在龙颈之上咬出巨大的血窟窿。   原本寥寥十一二米的的身长,膨胀至了二十多米。   红龙再以龙爪攀入咬出血洞,顺着龙首的颈间,朝其内部吞噬。   其中喉管、肉血,甚至龙骨龙髓,都一份不落地涌进了她的龙身腹部。   这般血腥情景,让作为理智旁观者的夕恒,都自主地与龙躯再拉远几分距离。   不仅痛觉痒感,就连味觉触觉等等,也一齐隔开。   “化龙之后,会变得这么疯狂么……”她想做出扶额的动作,但已经没了手。   “不过,倒确实挺强的。”   红龙破入井底巨龙体内,姿态所向披靡,撕咬裂解之间甚至无需担心体力的消耗,反而会随着血肉的入腹而不断增强。   夕恒甚至觉得,哪怕井底灰龙能够命中,将她咬入口中,也根本就咬不破红龙的鳞片。   颜朦国的那两人化龙,其一身黑鳞就已是化劲武者难破。   而她化成的龙相更加完整,直到此刻还在不断地增强。   而井底的老龙,则只会随着血肉被吞噬而愈发虚弱,如果没有藏着什么底牌后手,必然就会在红龙不断的吞噬间衰败至死。   ……   渐渐,红龙将井底巨龙可动的上半身穿透,将皮肉内部的龙骨连带着种种血肉与器官一齐吞下。   上半龙躯已经没了支撑,龙首只能如蛆虫般瘫倒在地,再难以做出分毫动作。   就宛如成了真正的植物般,一动不动。   对其上方越发强大的啃食者,已经毫无抵抗之力。   浑身染血的红龙自龙躯腹部钻出,形态模样趋近完美。   相比起脚底的巨龙,只有大小还差了些。   它龙首形状较为纤柔精细,宛如顺从着某种数学规律般整齐,找不到瑕疵与不整之处,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红龙仰身张口,叫出一声尖细的长吟。   吟声本身并非语言没有意义,其中只是存着几分身体本能的欢愉。   龙吟之后,纤长的龙首又埋进下方,咬开鳞片与其中骨肉,仰头吞下。   体内龙气将血肉筋骨拆散,瞬息消化。   龙躯增大,同时表面鳞片似乎变得更加光洁亮丽了几分。   渐渐,红龙不再如初时那般紧迫,反而悠悠缓缓地用立在灰龙身躯之上,细嚼慢咽地服食龙肉,显出了一种诡异的优雅感。   在昏黑的井底,龙龙相食许久。   哪怕每每吃下一口龙肉,红龙龙躯就会随之逐渐增大,按理来说应该越吃越快才对。   但实际上,仍是用了相当长的时间。   是半天、一天?   夕恒已经分不太清。   这次的天魔变持续许久   大概是因为龙在吞噬期间,体内鲜血会逐渐增补,足以支撑天魔变的消耗。   这期间,红龙将有着百米宽大的龙躯肉山,渐渐吃成了只剩最底下的一层碎血烂肉。   那些腐烂龙肉夹杂着龙鳞与骨碎,瘫在井底的黑水当中。   先前没吃完的龙首龙颈等位置,也被它回去一点点吃下。   到如今,虽因耗损,红龙体型没有之前的灰色巨龙那般庞大,但已有百余米,一双龙瞳睁开时,比之先前的井底恶龙更具威势。   吃光之后,一阵猛烈的困意随之来袭。   夕恒重新接管龙躯,找个干净盘起,闭上双眸。   她并未入睡,是在内观内息,运转周天。   龙躯的各处经络比之人形差别甚大,但总归还是有丹田、心脉最为重要的几处脉络与穴位。   回忆起变为龙躯的那几秒钟,也能分辨出几处穴位现在排列在了哪里。   她勉强让内息做着的周天运转,随后便操纵着体内过于磅礴的化劲与气血,伸向命门、气海。   试图运转夺命决,引诱其敞开,并拿出其中寿元。   但结果是,命门封死,寿元紧锁不动。   显然,人的武学功法,并不适合龙来使用。   “但龙本身。似乎就有着将体内的能量蓄积的能力……”   夕恒感应着身体的本能,操纵起体内宛如潮水般庞大的龙气龙息,推向龙颔,聚成龙珠。   不知过了几日,还是十数日,巨大的红龙身躯渐变消瘦,体内龙血,终于即将要被天魔变消耗到了能够维生的极限。   不止金色的龙血,其间血肉、一身龙气,也已自全身聚向它方。   红龙微微张口,龙舌卷动,自下颔吐露出一颗冒有赤红光彩的荧光圆珠。   珠身透净,表面泛白,好似红玉,圆润无缺,宛如血色圆月被红龙自天穹咬下。   ……   …… 第一百三十八章、蝉联往复   锁龙井底。   自当一颗外观好似猩红血月,直径有着两米多的龙珠自红龙的下颔卷出,坠在龙首之前,显出星微弱的红色荧光时……   龙躯的生命也随之走到了尽头。   原本,依照龙储存在本能当中的知识,聚出龙珠之后只会虚弱衰微许久,并不足以致死。   但眼前的红龙不由自主地消耗了体内的绝大多数血肉力量和龙气。   其体内还有着会不断损耗血液的天魔变之法,为它落下了最后一根催命的稻草。   现在,其肉身衰败生机溃散,哪怕有着龙的强悍生机也再难恢复。   如果不凝聚龙珠,以天魔变的消耗,红龙足以继续生存一月或数月。   在此期间,如果可以得到足够的营养补充,必然还能存活更久。   不过对夕恒而言,这幅躯壳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此刻濒死之时,她仍只在关注着龙躯随着死亡临近而发生的变化。   “龙死之前好像还会分泌出一股奇特的液体流淌全身。”   “这东西似乎有着防腐的功能?”夕恒察觉。   龙死前,会优先保存自身肉体不腐。   将肉身留给外物吞噬,就可以使其化成新的龙……这似乎也算是一种繁衍的方式。   “倒是奇特。”夕恒随意想着,同时   感到了体内各处血肉开始溃败。   耀眼的鳞片也不再光滑,显得粗糙枯老。   死前,龙将最后的一份气力交给了心脏。   并非是要催其继续跳动,而是将最后一份龙气放在了那里,等待后来人继承。   随之,红龙本身的气息愈发孱弱、逐渐消匿。   几层昏黑与眩晕感,也落在了夕恒身上。   她只闭双眼。   随着一阵温润的托起感产生,再睁开双眸,就又见得熟悉的读档二字。   她呼出一口气,抬眼扫了下系统文字对模样境界的描述,仍是没有变化。   “化龙也不算境界的提升吗?”   也许在系统看来,化龙对她来说只像是服用了几种特殊丹药般,短暂地得到增强。   就如同之前所用的血线禁法那般,并非是提升了本体的修行境界。   “啧。”   因为没有得到存档机会,夕恒吐了下舌头。   接着,便伸手触向文本之下的保存栏,心念着那颗血月龙珠的模样,将其存在物品栏里。   而后放松身体,躺在松软的灰雾,望向上空。   好像幼年于夏夜的田野间,躺在安乐椅上看星星。   不过,现在所能见的只是一层朦胧并不断游离、毫无规律的灰雾,没有夏夜的星夜那般唯美。   她放松了一会。   不过……其实本来也不怎么累。   虽然在化龙期间,她化成的红龙吞了条井底灰龙,又以龙躯盘身存活了不知多少天,还消耗了大量的能量聚成了一颗龙珠。   但实际上,因为有着天魔变的隔断,龙化对她的心神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只像是像看了部很长的电影。   夕恒伸了个懒腰起身,随后,点在了读档两字。   “这次,就再多刷几颗龙珠吧。”   存档是相当珍稀的事物,既然已经此用下,就不能浪费。   夕恒想要多搞些珍稀之物,放在自己的物品栏里——例如龙珠。   龙珠是聚集了龙躯当中的大多气血、龙气等能量所化的事物。   既然是大量能量的聚合物,那就必然有着相当大的用途。   夕恒现在只摸索出了一种用法,便是在服下化龙丹化龙之后直接召出龙珠吞噬,将龙躯从幼年期直接拉到近成年的状态。   “之后,也许能找到别的用法。”   手指挪动,便又点在了锁龙井的档案。   流转感拂过,睁眼已经身处于昏黑的溶洞深处。   “昂——!”   “烦人。”夕恒自语道:“声音又粗又哑,和我的龙相差太多了。”   “现在,便再宰一次吧。”   浅声念罢,再点击眉心催用天魔变。   少女于是前踏,落向井底。   右手前挥,三颗化龙丹随之落入手心,送向唇内。   龙气沸腾,鳞光绽现。   只短短几秒,一头身形纤细的红龙忽地显在井道之内,直直落去下方百米。   在井底灰龙愣住之时,赤红长龙于空中猛一甩首,凭空咬出了一颗巨大龙珠。   龙牙狠狠咬下,磅礴血气随之入喉,致使龙躯迅速扩大增长。   短短十数秒间,就自初时的十米,增长到了二三十米宽大。   如此,原本卡在喉间的龙珠,也被龙躯顺然吞入。   直到此刻,井底灰龙才反应过来,露出极贪婪的目光,长牙舞爪朝红龙威逼而来。   “龙珠似乎对龙有着相当强的吸引力……”夕恒发觉。   敌方龙躯已经来袭,红龙却不躲不避,直接朝灰龙猛地撞去。   轰——   两头巨龙的速度虽然看起来不快,但如此庞大身躯相撞出的轰声已如火药库的剧烈爆炸。   空气震荡,四方墙面因此共鸣,落下一地碎石。   灰龙被砸得蒙圈,然而红龙却好像根本不痛不痒般毫无停顿地张开巨龙,朝对方颈间咬去。   红龙看似身躯体型较小,但明显战力远超敌手,并且能在吞噬间持续补强自身。   巨口与利牙撕咬,直接将灰龙的半部龙颈撕地粉碎。   第二三次撕咬落下,整只灰龙龙颈毅然断裂,龙首痛嚎着失去支撑坠向泥泞,而红龙则攀在其本体身躯之上不断以龙牙肆虐,吞噬下成片成片的血肉。   逐渐,将自身龙躯的形态,抵达完整。   一个时辰过后。   啃食期间,夕恒总觉龙躯的大小即将抵达某个极限,好像抵达之后,再如何吞噬都无法变得更大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肉入腹,红龙增大增强的幅度,反而只愈发缓慢。   最终,当灰龙的龙躯下了一半,红龙竟产生了一种‘饱腹感’。   本能地,就随之停下了吞噬的动作。   “……”夕恒眨了眨眼。“吃饱了?”   她还以为,只要食物足够,龙这种胃口极为巨大的东西,就能够一直吃下去呢。   原来龙也有吃撑的一天。   “因为战前先服下了一颗龙珠给予了大量能量,所以原本能吃整头龙,现在就只能吃一半了吗?”   少女主动控制起龙身,尝试着再咬下血肉,多吃一口。   血肉被吞入腹,却无法再被龙气拆开,提升体型。   只好似普通的粮食般,与其他血肉一起被存在了腹部。   “就算强行再吃,也不再会继续带来体型与力量上的增幅,这头红龙现在已经算是成年了……”   她啧了声,不得不停下吞噬。   红龙瞳眸稍转,以比之人类更宽的视野范围扫过周边,只见灰龙虽还未全然死亡,但也相差不多。   短时间内,恢复不了生机。   龙爪优雅踩过下方狰狞血肉与残损鳞片,挪去一侧靠近墙边的干净位置。   随之,徐徐卷起整副躯体,转为了最为舒适的休息姿态。   红龙自然消化了几日,等到体内不再有那种稍有些不适的饱腹感,才做起正事。   相比起人类,龙的时间观念相当薄弱。   红龙本能地无视了时间的流转,哪怕知道有事要做,也没有任何紧迫感。   “大概是因龙的寿命相当长吧……”夕恒只想。   也许,龙睡一觉,外界就会过去几月甚至一年。   随着她强行催动起这幅身躯,龙才朝外稍稍探出颈子,酝酿起新的龙珠。   过了体感上的二十余日,终于又有了一颗与之前相似,并且更大些的龙珠显出。   红龙身躯随之衰亡   夕恒回到读档空间,将龙珠保存。   再度读档。   “这大概是第六、七次读档了吧?”她这次没记。   也没多想,听得井底传来龙吼,就聚来天魔变坠去。   三颗化龙丹送入喉中,化成红色长龙。   落入井底,先咬下第一颗较小的龙珠,待到身躯将其消化,增大足够,又从物品栏中咬出下一颗,送入龙腹。   磅礴血气能量于体内迸发,宛如山洪塌倒。   红龙迅速发育完整,成了上一世尾端的那副强横模样,庞大体型哪怕比起肉身膨胀的灰龙也不逞多让。   灰龙见此等威势已经不敢再袭。   因体内血气过于磅礴难以拘束,红龙仍在发生形变。   尖锐龙角膨胀弯曲,肉身鳞片愈发厚重,利齿都如剑齿虎般发育过头露出体外,四肢连带着身躯的肌肉尽数膨胀。   随着肌肉好似潜能爆发般膨胀,红龙身躯颤抖,本能地呼出一道低声龙吼。   肉身又立即绷紧,好似正感到剧痛。   夕恒因天魔变的隔断,虽不觉疼痛,也感不适。   直到龙躯皮肉之上裂解开诸多伤痕,大量鲜血从中溢出,才令紧绷的肉身松弛了些。   “原来吃太多东西也不好。”夕恒自语。   这才只是吞下两颗龙珠,如果一连再吞下三颗、四五颗……恐怕整具龙躯都会裂开。   她本想多刷上数十颗龙珠,来持续不停地为自己提升战力,现在看来倒是没什么必要了。   “两颗龙珠就已经足够将龙躯发育完整,更多的龙珠大概只能当做巨龙濒死时用以补给的灵丹妙药……而这世上应该没什么人能将这幅龙躯重伤,刷太多的话,意义也不大。”   “还不如多保存些灵石呢……”   想着,模样可怕的红龙逐渐抬起身躯,以赤金色的荧光双眸,死死落在前端井底灰龙身上。   灰龙首次感到恐惧,竟开始蜷缩身躯示弱,将龙首也返回去不再作何威势。   甚至,发出了一声声好似求饶似的粗哑低吟。   然而夕恒可不会因此升起怜悯:“刚刚不是吼得挺大声的么?让我再听一下吧。”   红龙长吟之后,立即如神话当中的恶兽般动起全身,奔向远端灰龙。   巨口张大,显出多层的狰狞利齿。   ……   一段时间后,井底灰龙被撕成了无数碎片。   红龙徐徐呼出一个轻声,像是打了个饱嗝。   确认灰龙已死,它退回远处盘卧下来,练出龙珠。   如此重复数次,直到第九颗龙珠被炼出,夕恒在读档空间将九颗龙珠按照大小顺序排列完善,才呼出一起气。   这次炼出的龙珠数量较少,但所花费的时间却是比当年在金石城外战场刷百颗灵石时多得多。   那时刷灵石的速度越来越快,体感时最多不过一两日。   而将龙的浑身力量凝练成龙珠,所用的时间相当长久。   哪怕只是刷九颗,体感时间几乎都已过了半年。   龙的时间观念虽然浅薄。   但也依然令她有了些倦意。   “九颗龙珠无论作什么应该都够了……还是别刷了。”少女在读档空间中扶额。   “不过,这份存档可不能就这样略过去,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能做,例如多刷些灵石之类的……”   刷灵石的话,只需每次在锁龙井上给自己附上天魔变与血线禁法的buff,然后坠下去使用绝生之剑即可。   整个流程不超过两分钟,熟练了还能更快。   “这期间还可以磨练一下绝匉生剑法这道绝招,说不定能有所收获,窥见化劲之上的可能呢。”夕恒期待着。   定下心思,立即点击读档。   之前刷龙珠时已经磨练了她的耐性。   “至于数量,就先刷上一百颗练练手吧。”少女微笑。   手指挪动,按在锁龙井的档案上。   “昂——!”   龙吼声传来,夕恒毫无波动地,公式化地给自己附上天魔变,然后拔剑刺进自身腰腹,催动血线禁法。   随即,跃向井底。   长风哗哗,衣裳卷动。   利剑聚起化劲与元气,绽放出层层白煞。   于空中先以血波剑法将来袭的龙首自喉部斩断,落地之后,立即聚上全身元气,化成绝生之剑——   “越音,断命,绝生!”   迈步,挥剑,突刺。   层叠白煞绽放,压碎空间。   上一瞬还在百米开外的黑色沙丘,眨眼之后,利刃便就落在了巨龙身躯。   白煞好似闪光弹般爆发并覆盖一切,无数血肉、鳞片骸骨一同粉碎瓦解,变成无数好似被粉碎研磨过的烂肉如血雨一般抛洒,直至灭亡。   ……   第七颗新的灵石落入物品栏,被夕恒取出。   她正刷的这颗灵石已经并非血灵石,而是赤天神女当年奇遇时所得的青蓝灵石,其模样比血灵石更大一倍,所存灵气也更多。   原本,这颗青蓝灵石已被用空一次,但通过血海大法的汲灵之术,又已重新填满。   刷这类青蓝灵石,收益比血灵石更高。   不过,比起上次于金石城外战场,与方天德的交战不同。   这次不断斩杀井底的灰龙,却好像并不能帮她在武道上获得什么收益。   夕恒已接连挥出了七次绝生之剑……却没有感到这些绝生之剑当中,有哪怕一丝的提升。   先前以断命之剑斩方天德时,可是每次都能体会到自身技艺的增长,将招式磨练地愈发熟练,并最终凝练出成就化劲的绝技——绝生。   而此刻完全不同,绝生之剑作为血线剑法的极限招式,似乎并不会因为使用次数增加,而逐渐进步。   “绝生已经足够完美,血线剑法的极限好像就到这里了?”   “不,可能凡人的极限就在这儿了。”   第十颗灵石……   十四颗……   连续用了十四次绝生之剑,依然见不到任何发展。   夕恒不得不承认,自己原本所想的、以无数次地使用绝生之剑来增长技艺、再以更强的‘技’窥测化劲之上这条路,很可能走不通了。   “或许是我的思路错了,想突破绝生之剑所触碰到的极限,兴许要另辟蹊径。”   又一剑将井底灰龙的身躯抹掉半数之后,她停下了重复读档,只坐在灰色空间当中,用指尖点着脸蛋,自言自语。   “现在需要注重的可能不再是技艺,而是内力或体魄……”   “这世上不止我一人在研究化劲之上的道路……于内力方面的研究,东黄眉山的混元功算是集了大成。”   她曾看过几遍混元功法,其中也写有关于化劲之上的猜想与窥测。   便是将全身所有的劲、气、力都集中于丹田,练成所谓的‘丹田混元劲’。   作出混元功之人猜测,这股劲将是位于化劲之上的劲气,不仅能同化劲一般流通筋骨皮肉,护及内脏肺腑,还能够以意念影响肺腑运动,使武者们对身躯的掌握更进一步。   这条路也是武者们于千百年来前仆后继地摸索间,得出的看似最有可能取得成就的道路。   东黄眉山以这条思路,构出了化劲武学混元功法,已有数年。   可到如今,也没有一人能成。   “刷完百颗灵石之后,就回皇宫书房仔细研究一下那混元功法。”夕恒点头。   “至于现在,就先斩个过瘾好了。”   …… 第一百三十九章、三元归一   轱辘,轱辘。   刷完之后,有百颗青蓝色的灵石在物品栏中徐徐划动。   好像自助餐传送带上的佳肴,悠悠散散地晃荡在少女面前。   虽然物品栏顺着心意滚动时根本没有声音,但她还是在心底配上了一点音效。   刷灵石的时间,比起酝酿龙珠,简直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就好像只悠悠缓缓地挥了一百次剑,便将上百颗的青蓝灵石,一齐斩了下来。   过程终究有些枯燥,但算不上麻烦。   之前于北疆战场上的任何一次遭遇战,都比这要更激烈许多。   百颗灵石是随心到手……不过,绝生之剑依然没有丝毫进展。   “果然是不能把晋升的希望放在技艺上了……”夕恒终究确定了这点。   以她如今的体魄与内力,所能挥出的至强之技,也就只是绝生之剑了。   如果其他方面没能提升,那么哪怕把这种剑技重复几千上万次,都不一定能得到任何进展。   而在体魄方面,她服下化龙心丹之后,已经遥遥超越了一般的化劲武者。   即便不继续服用完全化为真龙的肝丹和胆丹,仅凭血肉的增幅,也完全足以傲视群雄。   现在,可以为她继续带来提升的,也就只剩下内力了。   放置着百颗灵石的物品栏渐渐隐下。   夕恒点击读档,依然点击锁龙井的档案。   昏暗的溶洞当中,只有寥寥十几枚火把,连带着侧边墙壁上生长的一些微光蘑菇隐约照亮。   潮湿土石的环绕当中,少女刚刚睁开眼眸,就听得巨龙的长嚎自下方响动。   听得声音,她便下意识地将左手抬置眉心,点在白皙肌肤。   差一点,本能地就聚起了天魔变。   她长呼出一口气。   “早就杀了过瘾了,不必再继续……”   左臂放下,也将已把剑刃拔出几寸的右手松懈。   回身,又见得那些听得龙吼声响,无论面色肌肉都相当紧张的手下精兵。   “不过只是条病龙罢了,瞧你们吓得这样子。”夕恒啧声道。   对她来说,下方那头巨龙只是上百次的手下败将,一只想杀就杀的东西。   哪怕龙吼声听起来很像是电影当中的恐怖巨兽,实际上的战力也就那样。   后方精兵听言连忙应声,但其紧张模样却依然没有几分缓和。   面对龙吼,他们实在无法无视。   “回去吧,朕过几日随便找个空闲,再将井底之龙斩了。”夕恒随意摆手。   精兵们完全不愿在这地方多待,连忙应声称是。   ……   不久后,身穿红衣劲装的少女从地下溶洞走出,落座于外界的华贵车辇。   自蓬莱山山脚,悠悠返回了自己的福庆殿。   回到居室,便呼唤司仪宫女,让对方从皇家书库当中,为自己取来东黄眉山送来的混元功。   这几年来,东黄眉山既没有扩张领地,也没有如以往般持续纠集各地武者势力。   反而,他们好似全心全意投入了武学方面的研究,流传出了诸多功夫武学。   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这混元功法。   他们渴望越来越多的人修炼此门武学,以此不断总结经验,使混元功更加完整,达到化劲武学的巅峰,并以此窥测化劲之上。   而混元功本身,也已总结了诸多前人经验——化劲之前的篇幅已经相当完整。   但成就化劲之后,却只列出了几条思路,没有具体的修行道路可鉴。   想此法窥测化劲之上,只能慢慢摸索。   不过多久,司仪宫女将混元功秘籍恭敬送来。   夕恒让对方退去,便随心饮着茶水,重新将秘籍翻摩一遍。   稍微扫了几眼明劲暗劲的方面,目光便落在对她来说最为重要的、有关于化劲之上的思路。   “抱丹守一,处处成圆。”夕恒轻声念出:   “将全身精气神浓缩于一点,气血凝为实质,集于丹田……”   “如此可以一点便使出浑身劲力,哪怕只将指尖轻碰在墙壁巨石,亦可瞬息打出巨力,将其爆破粉碎。”   “但,这条路至今仍是猜想……”   混元功篇尾描述的‘抱丹守一’,是诸多天资卓越的武者,总结出的一条看似可行的道路。   但看似终究只是看似,至今无一人能成。   因为,无论再如何计容精神逼紧气血,人体都无法将其达成‘凝实’的地步。   于是前人得出结论:人体内的气血,根本就不足以抱丹。   因人身有着限制,无论再如何强大的化劲武者,体内气血也多不了太多。   书上另有文字并不看好这抱丹之法,道:纯粹将气血压紧,无论气量如何,都不可能将精气神凝实。   因为人还有着力气的限制。   等力气松了,即便精气神已经凝实,也会迅速地分散松垮。   除非能以某种方式、直接改变气血的形态,才有可能成就抱丹。   默读之后,夕恒自语道:“也许是需要改变气血的结构?”   “不仅气血,连带着其内部的精神气,也要合在一起才行。”   夕恒盯着书文上的重点之处,思索许久,也想不出究竟如何才能将其实现。   最后,只是按照书上十数条思路,自第一个开始尝试。   “抱丹之法是需将全身气血凝成实形,但人体内常存的气血不足,如果用上血线禁法将元气迸发出来,能否足够呢。”   “亦或者,以化龙之力增强体躯,也能带来相当磅礴的气血。”   “先试试好了,用最直接的方式压紧气血……”   尝试抱丹时,气血的经脉走向应当如何调整,至今仍无定论。   经脉运转,对武者而言是极为严肃的一回事,绝不可肆意摆弄。   不然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经脉肺腑破碎,走火入魔丧了性命。   一般化劲武者尝试此法,必要循序渐进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步错了就坠进深渊。   大概也正因绝大多数的武者都相当爱惜自身性命,所以至今,抱丹之法仍无进展。   但夕恒,都无所谓。   所以根本没做准备,盘坐在了宫中床榻之后,就开始闭眸内观。   眼观鼻鼻观心,驱使气血运转了几个周天,便以最为猛烈的方式,强行堵塞气血的流通,压紧经脉。   不顾经脉的膨胀,自四肢百骸流转的气血一齐涌向丹田。   一秒、两秒、   “咳咳。”   下一瞬,经脉即将涨破的不适感令她停下动作。   还没能坚持三秒,一口甜意就已涌向喉间。   少女掩唇于手心咳出一抹黑血,自语道:“好像是哪边内脏里的血管被冲破了……”   她将化劲松开,环绕全身,暂且将身体状态稳定。   一次尝试便得出经验——哪怕身为化劲武者,体内内脏与血管依然脆弱。   硬要逼迫强横的气血压下,在气血流进丹田前,经脉就会先一步支离破碎。   “只要还是人类,在尝试这所谓的抱丹之法时,不想死去就必要分出化劲维持肉身……这与抱丹的理念完全矛盾。”   抱丹之法的思路,乃是将全身的精气神都齐聚于一点。   而人类却因为体内经脉的脆弱,而只能尝试用部分气血抱丹,期间还需分出相当多化劲来维持体内器官的正常。   二者相互矛盾,令抱丹之法看起来像是条死路……   “又遇到限制了。”她嘟了嘟嘴。   自当试图窥测化劲之上,就开始了接连碰壁。   越是碰壁,越会发现:   “人类,是有着极限的。”   “除非能用别的办法突破人体的极限,才可能窥测化劲之上。”   “那就不做人好啦。”   随口念了个梗后,夕恒从物品栏中捏出一颗淡金色丹丸,送入唇际。   闭眸咽下,又盘坐起来,重回方才的修炼状态。   化龙心丹中的寿元散开,龙气随之泛滥融于体肤内外血肉,发侧长出龙角,体肤各处浮出些许赤红鳞片。   寿元作为牵引,将大多数的龙气都收回在了体内肺腑经脉。   有了龙气增幅,经脉愈发强韧,气血劲力更增数倍。   她继续重复先前做法:集中精神,将体内全部气血一股脑地压进丹田。   哪怕全身上下每一处经脉都有膨胀的不适感传来,也不去理会。   就硬靠着气力,将原本飘忽的气血,因压力逐渐稳定。   此刻于外界看来,夕恒表面上平静无波,只在盘坐修行。   但其体内,却好似狂风下的海面般怒涛汹涌。   压力越强,气血的抵抗也就愈猛,直到强压与反抗达到一个极限状态——   紧缩于丹田的气血分毫不动,丹田竭力收缩,即便化龙身躯,也感到肉身正濒临溃败。   “哪怕以龙人的体魄也无法将气血全然压实……看来不能以这种最为直接的方式抱丹。”   她也不执着,直接换了种方式:   “混元功的思路是浓缩精气神,致使体内抱丹……”   现在自己只用了气,精与神并没有完整参与进其中。   元气算是‘精’的一部分,而她体内最大‘神’便是剑心。   于是,夕恒尝试起让剑心也参与进内功的运转。   这并非难事,因为先前每次使用绝生之剑,剑心都会引领化劲与气血,聚于利刃之上。   只要以那般感触,引领气血元气换个方向即可。   她慢慢试验。   先如之前那般继续紧压,而后换成扭转成团,再尝试着将丹田的精气神都汇成漩涡形状……   逐渐,夕恒将混元功提及过的多数思路,都尝试过遍。   进展的话——只能说至少知道了其中十余种猜想,都没社会呢么效果。   只剩寥寥几个难以验证的猜测还摆在眼前。   而她,只将希望放在了其中一个。   “三元归一。”夕恒轻念这三字。   抱丹之法是将精气神凝实的思路,而三元归一,便是无所谓凝实成丹,先将精气神牢牢捆死的路子。   方才翻阅书册之事,见得‘三元归一’几字,夕恒便想起了……她完成过类似的行为。   并且,还有着两类。   一是三缕龙气归为一体,形成环形结构的崭新龙气,扩展出不同的功用。   二是她的绝生之剑本身,好像就存在着所谓‘三元归一’的现象。   剑心、气血化劲、元气三种,会在绝生之剑显现之时合一,化成山洪海啸般的磅礴剑气,进而迸发。   只是,那与混元功当中描述的三元归一,还是有些差别。   绝生之剑是凭借强大攻势,将精气神逼近利刃之上。   利刃命中,一瞬间之后,所有的力量都会汹涌爆发。   其中凝出的三元合一,自然也消失殆尽。   而《混元功》描述的三元归一,乃是要三元缠合流转,于运动间自然凝集扩大,达到生生不息的地步。   一个是瞬间爆发,一个是持续做工。   想将此二者相互转化,似乎同样相当困难。   稍有不慎,必然又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并且,模仿绝生之剑更是危险无比,可能都用不到走火入魔,直死当场也应该是常事。   这世上,大概只有夕恒会对此无所谓。   也只有她,有资格尝试修炼这话总三元归一。   “先找个地方再多用几次绝生之剑,感应一下好了。”   夕恒想好后,出言让门外宫女准备车辇。   至于要去何方试验,自然是返回溶洞末端,进锁龙井里,再与那只灰色的老朋友玩一玩。   不过多久,少女孤身重回溶洞。   直到此刻,巨龙还在不断仰头猛撞,蓬莱山周边区域时不时就有震声响动,稍近的京城居民说不定都能隐约听得。   尚方宝剑反手刺入腹间,拔出时,向外荡出一条血线。   脚步前踏,落去井中。   ……   三度斩杀之后,夕恒坐在读档的灰色空间都地面。   双手朝后撑着身子,静静仰头看着上方许久未曾变化的文字。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这几次催用绝生之剑时,她已不再试图磨练剑技,只是体会着用招期间的感受,尝试将使用绝技之时,精气神完整合一的状态于体内复刻。   但奇怪的是……用剑时的那般状态,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于体内重现。   就好似,绝生之剑的‘三元合一’,有着某种‘唯一性’般。   只有挥剑的那一瞬间,人身力量才能聚集于一体。   无论如何模仿那一瞬的状态,都差那么一点……   宛如眼前隔了层薄薄的硬宣纸,只要捅破,就必然能有所成就。   但……她再如何尝试努力,都差一点。   “我平时的身体状态,相比起挥剑的那一瞬,究竟是差了什么?”   “一往无前的决心?拼上此生此世的坚韧?还是剑心于瞬间的极致……”   夕恒想不明白。   于是,只是继续读档,重复绝生之剑。   ……   又读档二十次。   这些次数,夕恒已经不再保留囤积灵石,而换做保存身上所携的其他物品。   例如:从皇宫返回之后,第一次刷龙,便保留了混元功秘籍。   之后,连续存下了九柄飞剑。   还试验了一番,同时催动多把飞剑的攻击技法。   初时只用两把也相当生疏,但化劲武者本身就能够一心多用,渐渐就可以一齐催动九把飞剑,增强自身战力。   如此,逐渐消耗了数十颗灵石,才将飞剑运转熟练。   “这大概也算是增强了一点战力……”   但她更想要的,是化劲之上。   即便此身于此世间已经算是最强,如果用上化龙之法,又吞下龙珠,哪怕整个江湖的武者都与她为敌,也能轻易得胜。   还是提升本体境界,更具意义。   “三元归一……”   第三十次绝生之剑。   白煞剑气之下,巨龙身躯接连被消磨了百分之五十的质量,才徐徐停滞。   肉身衰弱间,夕恒慢慢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方才挥动的宝剑。   “刚刚刺中一瞬,三元已经合一,只是瞬息后便爆发了出去。”   “那么……可以一步步来。”   夕恒徐徐点头:“就先把剑尖聚集的那一瞬三元合一,转移到身体内部好了。”   “最简单的方式应该是……对着自己,来一击绝命之剑。”   如此直接的方式,听起来相当骇人、   但夕恒认为这点可以做到,便做了。   ……   又过了一次读档,少女重返锁龙井上方。   听罢了下方巨龙的长嚎之声,她平静地从腰间抽出长剑,先刺入腹部打开血线禁法。   拔出利刃,擦了擦剑上鲜血,便抬剑收至肩头,脚步轻挪至全身稳定。   呼吸平稳,浑身力量灌于利刃尖端。   气血注向剑刃,比强硬压在丹田更轻松许多。   压迫气血集聚丹田,会使经脉、内脏、血管等等感到胀痛。   而落向利刃,只会有一瞬疼痛。   同时,利刃也汇聚起了元气与精神。   长剑等于剑心,而剑心是她心灵一部分,与体内的心灵别无二致。   如此,精、气、神三者重叠剑上,在绝生之剑的强硬爆发感间遭受猛烈挤压。   最终,于剑刃当中,成就了三元归一。   这是股极为特殊的力量,像是化劲又高于化劲,以此构出的剑气足以一击斩龙,破坏力远超凡俗武功。   趁着自己还能勉强抑制这股狂躁无比的力量爆发,夕恒将其轻轻转动,细心反握长剑,指向自身丹田所在。   层层白煞波荡未能直接爆发凘,迅速弥散   少女深吸一口气,拼尽全身气力将其稳住,慢慢移动。   几秒间,剑刃内外已大量的能量流逝,。   削铁如泥的利刃轻易划破了外层的劲装衣裳,再进向内,于刺痛间又刺开皮肉,切断经络,完整落在那小巧的丹田位置。   到此刻,剑刃内外的元气已经只剩百分之一,亦或千分之一。   接着,她便好似受了石化般,一动不动地滞在原地。   不知为何,这次的绝生之剑并未在接触事物之后,宛如炸药般按下引爆器般立即爆发。   反而,在刺入她的皮肉之后,稳稳地进了丹田。   那股即将压抑不住的爆裂之感,在剑尖落入丹田,受到肉体仅存的部分气血包拢,逐渐变得稳定。   体内仍存的气血,宛如受到磁力吸引般,慢慢靠向了三元归一的那股奇特化劲。   “气血在渗入丹田……”   “原本将气血压进丹田,只会遭遇到强力反抗,而现在将三元归一的崭新化劲送入丹田,气血就会自发围绕而来么。”   默想之间,夕恒尝试将三元归一的混元气从剑刃挪入肉身。   这过程相当流畅,比之冰冷的剑刃,这股混元之气好像更亲近人体。   自当它脱出剑刃……便滞留在了丹田。   利刃随之徐徐拔出,其周身萦绕的层层白波也已经消去。   本该显在渐渐的一点白光,回到了夕恒体内。   这点白色极为纤小细弱,仔细观察,可发觉此气融合了化劲、元气二者的结构,每每触碰到丝缕气血,就会将其吸收并包容。   它现在还相当微弱,就好像刚刚燃起的一抹小火苗。   细细白点需要燃料,来慢慢长大。   而燃料便是气血。   夕恒小心翼翼地盘坐下来。   接着便好似野外求生之人般、在艰辛地钻木取火之后,捂着细小火苗,极为细心为其喂去细丝气血,生怕气血送多了,反而会将其推散。   她还未能成就抱丹,但这丝缕的混元之气能不断吸收气血——即便效率相当缓慢。   只要聚集的气血的足够多,便可凝成实质。   夕恒默默在这度读档的尾端,将全身仅存的所有气血汇于混元之气,却不见那丝缕白气有分毫变化。   它好似无底洞般,吸收大量人体气血。   逐渐,意识重回读档空间。   她见了白光文字,立即看去境界一栏。   上方文字,仍还没有变化。   夕恒随意保存了一件事物,读档之后便发觉那丝缕白气仍留存于体内,仍慢慢吸引气血。   不顾周边声音,继续盘坐运转内功。   用上整整半日,为这道白气喂去了全身气血,其感其增长分毫。   “也许要养上几年,才会有些效果吧?”   “三元归一的混元之气已经比化劲更进一步,我现在的境界应该算是化劲之上。”她轻语道:   “只是这股气太过纤小,暂且还不能产生效用……所以虽得了化劲之上的气,却未得真正晋升。”   “时间。”夕恒轻轻仰头,目光仿佛透过上方层叠土石,望去遥远天穹。   “差的只是时间罢了。”   …… 第一百四十章、国计蒸蒸   踏、踏、   夕恒尽力平稳着自身气息,以轻缓脚步离开这片昏暗黝黑的溶洞。   沿着悠长的阶梯道路徐徐向上时,身后仍传来着龙的咆哮与轰砸之声。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再理会那头龙的心思。   龙的时间观念极为浅薄,那东西只要发现了自己的声音根本不会引起任何理会,大概就会重新趴下入眠。   一闭眼,就会睡上几年也说不定呢。   并且,对方尾巴深深扎入井底淤泥,下半部分身子至今仍在被沉重的铁锁捆着,只有着一道龙首龙井可动。   它离不开锁龙井,即便就驻扎于京城皇城周边地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多只会让城中居民听得几个细微怪声。   夕恒打算,等自己真正成就抱丹之后,再下锁龙井,随手将其灭杀。   至于现在……她体内好不容易有了分毫的混元之气,吸收了她大多数的气血也只不过是勉强维稳。   像是由一点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变成了蜡烛那般只要不施加外力,便可持久燃烧的烛火一般。   夕恒暂时不想继续催动自己的一身气血作战,这可能会对依然不稳混元之气产生干扰。   即便不会将其直接推散,也有可能会使其削弱一些。   她现在想做的,只是持续温养体内的这一分毫混元之气,不肯放松。   所以短时间内,不愿再爆发气血与何人何物相战。   渐渐,夕恒回到阳光普照之下的外界,重新踏上车辇,起驾返回皇宫。   一路上,仍在全神贯注地注意着体内气感的流转变化,好似喂宠物般,娴熟地向腹部那团火苗,再送去丝缕气血。   外界时间逐渐流失。   她好像也沾染了一些长生种对时间流转的漠视感,只觉没过一会,自己就回到了太霄殿前。   夕恒于是传言让车辇停在此地。   早朝听闻锁龙井的消息后,她就忽略了部分不着急的政事,简单处理了要事之后,就前去蓬莱山下。   现今已在锁龙井得到了诸多收获,便打算返回朝堂,继续完成今日朝政。   今日。   对于夕恒来说,她已在锁龙井那边消耗了半年多的时间。   但那些时间大多都存在于读档轮回当中,于这一方世界而言,她自前往锁龙井再返回,甚至还没到一个时辰。   而返回来的夕恒,已有了相当大的不同。   慢慢,车辇停止于太霄殿前。   夕恒踩回地面,步入大殿,在周边宫女的请安声中回到后方处理朝事奏折等物的办公之地。   落座于长案,捏起一株细毛笔,便整理起桌面奏章奏折,一个个扫过,如以往般迅速处理完毕。   随之,便从书案一侧拿起了自己早已拟定好的几本圣旨卷轴。   将其卷开。   “既然需要长久时日温养混元之气,那么闲下来的时间,便稍微用心处理些政事吧……”   “一些预定好的方案,也都该慢慢实施起来了。”   她从一侧拿起玉玺,盖在圣旨之上。   ……   太恒一年,八月。   天赵国内在朝廷重视‘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大方向下,鼓励推行的种种政策当中,从事农业生产者大量增多,连同曾经占山的盗匪也多数归顺成民,垦荒种植。   曾流离失所的大量百姓,于官府赈济间得到了粮食粮种,甚至有诏令将皇家外地所拥的禁苑、陂池与避暑之地,给无地的贫民耕种。   各地大家大族与官衙府邸,也在或情愿或不情愿的情况下,逐渐效仿。   流民回归原籍,便由官府分给公田耕种,减免税负徭役。   之后又有种种朝令施下:斥责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弟、推广先进生产工具、劝勉农桑、罢地方杂兵解甲归田、将自北疆得来的牛力马力送往各地助农。   夕恒待到民生发展得差不多后,便开展下一阶段。   将原本非必要不增徭役,转为各地兴修小型水利,灌溉农田。   又因四方平稳,各地军部无需再接连征召民间匠人,她于是宽松了对匠籍与匠籍子女的限制,使其有资格参与科举,可前往学堂读书。   以此,一点点推进理科、工科向学堂教育方向的发展。   而后发展商业,增加各地市易场所,使其修习京城,于各省大城建立如秦谢长巷这般的大型商业街道,许可建立各类民间草市,一点点取消前朝政策当中对工商业的阻碍壁垒,与经济活力方面的种种压力。   前朝重农抑商,是因要抑制富商大贾的势力,维持自身稳定统治。   但现在,夕恒就算任他们发展个一两百年,也根本无需顾忌其势力。   她手中的权利与强制力,是整个大赵的最顶端。   现在鼓励工商业发展,为以后敞开海禁,以大量船只民众寻仙提供基础。   ……   如此,作为天赵国帝皇的夕恒每日处理朝事,整理各地方汇报,慢慢调控国内形势……日子一天天过去。   恍惚间,时间又已经过了半年。   政策并非一施下去便会立即得到进展,还需时刻推进,慢慢完善。   其中许多换血般的政令,直到如今的半年之后才得到进展。   因这些政策多多少少都触及了些利益,难免会遭遇些许抵制。   如果是大赵国的官家皇帝,想要使其完整成就,还会遇到相当的麻烦。   但夕恒不仅是天赵国的至高权力, 还以黑暗天母化身之名,掌控着绝大多数时间都站在民众一边的黑暗天宗,可以自京城与黑暗天宗所掌控的地方一点点推行政策,而后拓展到整个天赵国——这般做法都还算平稳。   逐渐,天赵国内各地草市建起,商旅增加,大城市也随之增进繁荣。   如果她的简朴系统能看到整个国度的繁荣数据的话,说不定就能见到有不断的‘+1’迅速上漂。   同时,皇城内建立的各个皇家学院,也以夕恒曾在朝堂上讲述的‘行中知理,以理指行,化理为用’三词为基,造就出了越来越多的发明发现。   如农学院发现草木耕种当中也含有天地大道,花朵分为阴阳雌雄,阴阳相合所以结出粮食果实,将其领悟之后,立即就尝试起了人工授粉,并且有所收获,甚至放言以此法可使部分粮食大量增收。   军械院中,有匠人将过于沉重的神臂弩改装为小些的‘克敌弓’,百步之内可透重甲,抛弃了神臂弩的粗厚笨重,而具体造成的效果也并未减弱太多。   将作院,巧匠院等地,也各有收获。   其中,天文与算学院中有才人著出‘开方作法本源’,辑录了一图三角形数表。   夕恒各自给予赏赐作为鼓励。   时间便在国事的诸多进展当中慢慢流过。   ……   太恒二年初。   夕恒处理罢了国事,返回福庆殿,一如以往般在冥想室内盘坐。   琥珀甜香与芳润木香悠悠传来,引人心神放松。   此地练功室内,布置所用植物,基本都是国中最好。   例如这丝缕香气,用的便是极品龙涎香,有着百花盛开,众香交融之息。   在此处慢慢运转内功,会比起其他寻常地方,更加舒适几分。   少女内观己身,可见丹田位置内的那缕混元之气,在这半年来的温养之间,已经逐渐从丝丝的一缕,化成了一颗较为完整的气团。   气血伴在其周边,好似星环一般徐徐滚动运转。   “到如今这状态,大概已经算是稳定了……”夕恒自语道。   其模样依然娇小,只有小指指甲一般。   但将神念汇聚过去,又可以感到相当足以令世间所有武林中人惊叹的‘不尽’之感。   明明气团如此纤小,其内部的能量,却可称之为源源不绝。   原本浑身流淌着的气血,相比起这一股源源不断的混元之气,只像是一桶水,在面对一座河流或者湖泊。   但实际上,混元之气其实也没有那般庞大,   使其取之不竭的原因,只是因此气吞噬了夕恒半年来的气血能量,已经进化为了足以循环不断的形态。   现在,夕恒每次出力,都能使用这混元之气。   虽然其威力目前与化劲还相差不多。   但化劲有着限度,而混元之气只要血液还在流动、只要体内还有力气,就能一直催发。   就好似锻炼出的肌肉一般,无论人是否劳累,肌肉的模样就摆在那,只要用力,就会爆发出该有的力量。   它不再是如化劲那般的消耗品,而成了人体内的固有之物。   由此,夕恒也已超越了化劲。   化劲武者有着消耗的限制,而她哪怕与敌人互相攻杀七天七夜,也不会有劲力枯竭的一天。   如果再服下化龙心丹来极大幅度地增强体魄,恐怕战斗始终,肉体都不会感到疲惫。   哪怕要夕恒纯粹以肉身同井底的那头巨龙攻杀,也有信心在长久时间后,将其打成一团团肉泥。   “不过,打打杀杀多不好呀。”夕恒已经半戒了武斗,现在最想做的,只有继续温养自己的混元之气。   她感觉得到——现在的混元之气,距离真正的完整还差很多。   半年时间的温养与吞噬气血,对混元之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还需要更长时间,才能真正得以完善。   到时候,即可真正晋升。   并非如现在这般,在温养期间一点点增强自身实力。   而是在其酝酿完善之后,可以踏进一个崭新的门槛。   就好似暗劲到化劲的飞跃般,使自身得到突破。   只是现在,她距离突破还相当远就是了。   ……   用了半个时辰慢慢将气血喂给混元之气后,夕恒长呼出一口气,返回自己居所。   来到室内桌边,从一旁拿来本金红色封皮的书册,随意翻了几页最近所写的日记。   其上大多是些政事的记载,添着部分她默默定下的、天赵国几年的发展计划。   例如,最近的日记上便写了与东黄眉山的联系。   因天赵国的稳中向好,武林江湖人士们对朝廷的敌意也随之降低。   哪怕东黄眉山的领袖还想掀起叛乱,本就自由散漫的武者们大多也都不会继续跟随。   局势发展至今,东黄眉山几乎已经从原本的反贼据地,渐渐转变成了大赵国内最大的武学学院或是宗门,只要稍有武学天资之人,东黄眉山都是来者不拒。   连带着海鲁之地的大多数区域,也都设立了诸多规格一致的武馆。   其数量,甚至不比天赵国某些省份的学堂更少。   并且,东黄眉山为了缓和与地方大族关系,也为所占区域培养经营类的人才,他们的武馆当中还有着文科课程,不过因海鲁之地的武馆太多,很难招到足量的经文先生教文解子。   因看上了这些武馆学堂,夕恒于是自发地向黄眉山派去使者,承诺可以送去一些秀才或童生文人,去填补对方所缺的教育岗位。   条件则是,不止文科,她还要把理科也塞过去。   虽然哪怕大赵国内都没什么算学讲师。   但她可以让皇家算学院编纂出从头开始的算学课本,叫派去的文人们边学边教,先从最基础乘法口诀和算数教起。   顺便也把物理、农学等杂学知识也给编成另一本教材。   两幅新教材于朝廷引导下大肆印刷之下,先分发至了天赵国各地,流传起来,而后再随着秀才们,前去海鲁之地。   另一条件则是,要东黄眉山那边配合推广黑暗天宗,并定下较高的教书俸禄,还必须确保文人安全。   如此各自派使者交流数次,海鲁之地已将这看似白送教育资源的条件全然答应下来。   不过几日,招来的教书之人就将按批前往……   因为天赵国内旧有的学制难以强硬更改,她打算先从学制已有过大幅变化的海鲁之地区域,直接推行新的学制。   等到她温养好了体内的这一丝混元之气,能以化劲之上的实力碾压整个武林之后,就前去灭了东黄眉山,把被占的海鲁之地区域重新收回天赵。   此刻送去的资源,不久之后会连着整个海鲁之地一齐还回来。   现在,只是让对方暂且保管一会罢了。   少女将日记再翻过一页,提起一旁细笔,看着上方空白的页面,自语道:   “等水利修了差不多,就该修路了吧……”   ……   悠悠散散,又是两年过去。   太霄殿内,多柱火炬立在梁柱周边,照亮着整片大殿。   一日早朝时,帝皇自天赵国四方各地,招来了大量于民间有些名望的道士方士。   老太监呼唤上朝,外界等待许久的道士便随着朝官们进入其中。   夕恒落座帝位,朝后轻轻依靠,姿态随意自然。   待到人们站齐,俯身称道帝皇万岁,她抬手另朝中众人平身。   而后出言:   “今日来此的诸位道家方士,皆是有威望名姓之人,朕便直言好了——你们谁曾得获修仙者传承、或遗留之物?”   “给朕交出来。”夕恒声音清淡,好似只在讲着‘午餐吃什么’这一件小事。   …… 第一百四十一章、瞒心昧己   朝堂当中,十数道火炬于周边梁柱前头熊熊燃灼,将空间映得堂皇。   诸多朝廷官员整齐列于后侧,前端并排着二十名身穿浅色道袍的道士方士,模样相貌各异。   其中有气质正气凛然、宽和从容,只是一眼望去即感仙风道骨之辈。   亦有看似模样比起道士更像文人诗人,手持一把折扇,身穿锦衣华服,仪表完整。   更多则是些鹤发老者,容貌间有多道皱纹流淌,一头白发苍苍,身材瘦削,手持浮尘,怀着持着道士度牒。   夕恒对这其中大多数都不抱期望,因为眼前二十人中,至少十六人当年曾受赵乾元邀来宫中。   而赵乾元并未从他们口中得到修仙之法,留下的笔记里,只提及了说一部分内外丹道的经验。   今日换她来问,应该也得不出太多结果。   不过,她只是忽地想起,随意将道士招来罢了。   有收获也好,没有也罢。   于是,开场便直接出言道:   “给朕交出来。”   接下来,自然数秒间无人敢应。   过了会后,道士里才有一名天赵国内最大道观主人才作答:   “陛下,贫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传闻陛下乃是玄天教天母之化身,本身便是神灵神子,甚至曾沟通神灵使天母投下伟力,本就有着天上仙神之位,何必还要寻吾等所拥的粗陋道法呢?”老道士恭敬道。   言语刚落,一侧又有道士托衬。   “是啊,因天母仙尊本身便具神位,陛下将来受天母召回即可成仙,不必如吾等凡人盲人摸象般苦寻大道。”   “尔等不愿交予?”夕恒简单抓住了对方言语间深意。   “怎会。”开头的老道士立即回答:“陛下乃是天地帝皇,天赵之内尽是陛下之物,不可隐瞒。”   “只是所谓修仙传承,遗留之物,到如今大多都已成了废纸和石头。”对方叹道:   “如我正一道府,种种以往绝密道法,如《大周天培元纳灵要诀》《三元八煞纳气真诀》《抱补子内功心法》三者、现在只需寥寥几两银子即可教授……即便如此,仍是学武的多,学道的少,哪怕如此低廉,一年到头来也就只有寥寥几人会前来问山。”   “正是如此。”   周边其他的道家方士也随之讲起了诸多类似言语,说天下道家之艰辛,所谓修道二字至今已困难无比,还请陛下不要如前朝乾元帝一般近道求仙,追寻那虚无缥缈之事。   言行当中,颇有抵制帝皇问道的意味。   似乎在上朝之前,就已一同商量好了。   道人们接连讲述自己所寻之物是如何难得,哪怕付出一生坚信也见可能不到天道的一撇,感叹道途之艰辛,对周边同道之人更是惺惺相惜。   但夕恒可不会被这些人半真半假的言语态度蒙骗。   她听到一半,就打断道:   “你们应当知道,我说的所谓遗留传承,不是这些道经玄文。”   话音落罢,便挥手朝前。   随之,道道早已蓄满灵气的飞剑忽地显于空中,稳稳漂浮。   统共九把飞剑,表面正显着星微奇特的青蓝光点。   夕恒左手轻压,微光于呼声间化成九道猛火,哗地亮在帝位周边。   原本九柄浮空飞剑就足以惊人,现在飞剑表面忽地绽放猛火,更是让没怎么见过法术的臣子接连高呼陛下万岁。   指尖轻挪,飞剑受令轮转,剑尖指向了最靠近的九名道人。   哪怕是这些道家高人,也显然没见过如此场面,半数养气功夫还不太到家的道士也随着后方朝臣一齐惊呼。   夕恒目光一遍遍扫过下方众人,看出其中有几人虽也惊讶,却并未露出与周边人相似的朦胧迷茫。   他们显然知道眼前这飞剑究竟是何物。   “朕要的,乃是修者仙法,亦或法宝灵物。”   “你们可有么?”   剑指朝前,飞剑听令,浓烈火光威逼。   被指之人显然惊慌,只是勉强维持着自身风度,但夕恒也能看出其畏惧颤抖。   最中心的正一道老者出言:“陛下,天地灵气早已枯竭,所谓修者仙法多数全然无用……并且千百年来,古时流传下的灵石也早已用竭用尽。”   “朕用不着你们的灵石,不必在那苟藏。”夕恒却说:   “你等道人身为古时修仙宗派后人,就算没有法术,多少剩些有灵之物,朕限你等二十人每年供来二十件有灵或修仙者留世之物,不得敷衍。”   “如若不遵此令,年底每少几个灵物,朕便拆毁几个省份的道观,命道士还俗,焚毁度牒。”   “……”   顿时,不再有人敢言。   就连那正一道道长,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赵乾元死后,道家势力本就愈发式微,于赵初晓称帝期间,组织就已经落后于佛教。   而当黑暗天宗肆虐般迅速扩张传教,它们的势力也随之愈发衰弱 ,到现在教中基本都是些老人,新生与活力相当稀少。   若到此地步,还要经历一次朝廷的排斥,形势必然会愈发艰难。   所以,他们现有实际力量,根本无法反抗。   兴许凭借经验老道,在话语上还能勉强挽回一点面子,但现实却是——陛下已经立下承诺,而他们不想如前辈那般隐居山林,就只能完成。   其中一人沉默之后,只是勉强道:“陛下,天下灵物无一不是稀世之珍,二十件有灵之物实在太多,可能宽……”   “不可。”夕恒直接打断道:“并且接下来一月之内,朕要见到三本法术供上朝廷,如有敷衍,便先将京城道人读碟全部收回。”   下方正有京都的道长,闻听此言张口还想求饶,但最终只得化出一声叹息……   ……   一月后。   夕恒轻哼着一道轻快曲调,在福庆殿的居所当中拿来了三本道家送来的法术,一一翻看。   这三本并非是血海大法或炽灵天法那般完整的法术体系,而是几种特异道法。   分别为飞燕步、唤雷符与灌注法三类。   其中飞燕步可使人身变得如燕子般轻巧迅速,若给常人使用,能使奔走速度大幅加快,可以比拟暗劲武者的轻功。   而当这飞燕步法术用在武者身上,催发轻功可以令人如轻燕般自长空自由翱翔,许久不落。   若是熟练之后,还能将法术延伸出诸多变种,或是使自身持续浮于空中,或是将灵气在一瞬爆发,达成闪现般的速度。   而唤雷符则与血箭、火涌之术的施法步骤有些相似,皆是将法术汇于灵纹,聚以体肤。   不过这些道家中人对法术的运用显然更为熟练,可以将法纹绘于符纸之上,比起贴在手背,其灵气的延续时间更长数倍。   捏起符纸之后,只需念咒一挥,就能打出雷光将巨石粉碎。   《唤雷符》此经当中就有符纸、符墨的炼法,其实也不过只是些掺了草药的纸与墨。   同时,伴随着法书,也有大量的符纸符墨送来。   夕恒拿起一张符纸,以指尖沾上清香水墨,捏起灵石,慢慢于纸上绘出一道唤雷之法的灵纹。   “最低需要十单位的灵气么……”她感应到。   渐渐,灵纹完整印在符纸,少女以双指捏着,前去殿内阳台。   以轻功踏出,走去远处院落,便来到一座表面满是密麻剑痕的练剑石前。   符纸朝前一甩,便于空中好似点燃般迅速湮灭。   旋即,有一雷震之声爆发,蓝光乍现,猛将前头数米宽大的巨石砸出一块大洞。   碎石飞溅,轰声引起宫殿周边诸多卫士接连呼喊。   而夕恒只是面色平静地盯着那块巨石的破洞。   “威力大概相当于暗劲大成的一击,对化劲武者应该也有点功效……还算可以。”   不过对于她来说,只是聊胜于无。   打完一击,她甩了甩手,便转身返回宫殿住所。   “相比起这唤雷法术本身,附带的画符之法会更有用些,也许能将血法或火法也描绘在符箓之上……”   默想之间,脚步已经重新踏入了干净亮洁的殿内地毯。   踩着轻微的碾声,走上楼去。   刚到二楼,一旁忽有木门敞开,从中走出一位披着简单红袍,睡眼朦胧的女子悠悠从中走出。   “刚刚是打雷了?”她看到夕恒,轻声问道。   “算是?”少女眨了眨眼:“我把师姐吵醒了吗?”   “嗯。”对方鼻息轻微,缓了一会才小声问道:“师妹今日又做什么呢?自从我来了皇城住下这几天,你好像一直在忙,只在落日之时才闲下来……”   “测试一些法术而已。”夕恒摆了摆手,她现在正做的只是些无所谓的事情。   还没有让师姐睡好更重要。   “师姐再回去补个觉吧,我不会再做什么大动作了。”   “唔。”红妙眯了几秒,简单运转体内化劲驱散了困意,朦胧声音立即变得平稳清晰,勾起嘴角只说:   “不要。”   她转头望去西方阳台,外面天色橙红,落日渐坠。   于是又说:“到了此刻,师妹便不再有政事繁忙了吧?”   “诶……要做吗?现在?”   她还有一个法术要测试呢,不过等到之后再研究也没问题。   “啧啧。”红妙调侃:“师妹为何每日脑中都只想着那一回事呢?这可不行。”   夕恒眨了眨眼睫,朝下看去对方宽松衣襟,与其胸间隐约露出的微弱阴影。   自从去过海鲁之地,成就化劲之后,自家这位师姐在身材方面,比之以往更显得丰神绰约。   连带着下方衣衫开叉处隐隐露出的白皙色泽,倒是有着足以引人浮想联翩的意味。   “师姐穿得这样单薄,正常人就很难不多想吧?”她于是反驳了句。   “只是寝衣罢了,再说无论穿或不穿,你不都看过不知多少次了么?”红妙又掩唇打了哈气。   “虽是如此,但、”夕恒还想反驳一下,证明自己没有问题。   但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师姐就先一步进攻:“果然是色胎子呢。”   “师姐才是。”少女嘟嘴。   “任你如何去想吧。”红妙师姐似乎并不在意:“总之今日此刻,师妹的确有着空闲对吧?”   她说得相当自然。   自然到,让夕恒都感到了一点威胁——身体方面的。   师姐是近几日来到皇城找她的,因为多年未见,相见这几日来玩得都稍微有那么一点激烈。   哪怕是她,在欲念满足之后也稍微出现了那么一点困扰。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节制一些好。   所以,她靠着内心做出回答:“虽然确实空闲,但……我今天戒色来着。”   嗯,等到明天再说。   可红妙听闻,却只掩着唇笑了笑:“戒色?真的?你?”   “为什么要连续说三个问话?就那么难以置信吗?”夕恒也用问题回答问题,面色平静。   “不,只是总觉好笑。”红妙又轻笑了会,声音好像院外轻铃响动。   “……”   少女稳稳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心境。   “我先上去了。”她迈出脚步。   可踏出的右脚才刚踩在更上一层的阶梯,她纤细的手腕便被直接把握住。   夕恒心想果然。   不是她每日总想着那回事,而是师姐的欲望过剩了。   昨夜翻云覆雨还不过多久,到今日初醒时就又有了兴致……所以一定是师姐的问题。   “今日,陪我外出逛逛如何?”但师姐所言,却并非她所想。   “去外面做?”夕恒眼睫眨巴眨巴。   红妙扶额叹息,非常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师妹。   “只是闲逛一番,我来皇城这几日,一直锁在宫内,好像不经意间都已成了你的妃子,每日只等着侍寝。”   “哦……”   红妙继续道:“记得当年剑院当中,有一名为红矶的师妹,似乎就在京城做着商贾生意,似是酒楼客栈之类,你我一起去逛逛如何?”   “诶?”   “我前来时听说,秦谢长巷的花满楼,便是由那位师妹所掌。”   夕恒愣住一会,脑中思绪流转,片刻后只强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轻咳道:“咳,朕忽然记起还有些公务要做。”   “嗯?明明吗方才说是有空的。”红妙师姐注目而来,让她感到了一点压力。   “突然,想起了。”   “倒是可惜呢,那我自己去喽。”对方摇了摇头,退步似要回房换衣。   “好,诶等等,别!”夕恒刚要点头,脑海中却映现出红妙师姐与红矶师妹二人相见,对峙一般的情景。   那般时刻,自己好像无论在不在当场,都会出现相当大的问题。   要她做别的还好,但面对这话总感情问题,她就总有种束手无策之感。   “别?为何?”红妙师姐刚转过身去,又将目光徐徐转了回来。   一双棕黑色的瞳子之中,不仅显着疑惑,还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师妹有事瞒着我吗?”   …… 第一百四十二章、分情贪爱   福庆殿二楼。   在各处铺满着金碧青紫两色相接的种种房屋装饰的环绕下,楼梯周边。   两名少女在檀木阶梯上下对视,仅仅不过差了一阶的高度。   夕恒借着台阶的高度,身高也不过只与对方平齐。   两人在空间上的高度相近。   但在精神或心理方面,现在的她,却总觉得自己好像矮了一头。   大概是因,红妙师姐此刻怀带犹疑的目光,隐隐带有着某种审视意味。   又像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会随着红妙师姐的下一句话,忽地坠下来。   此刻相视的沉默之间,夕恒脑海中只回荡着对方刚刚的那句听起来自然,却总感其中带着深意,若是答错了就会带来厄运的话语。   ‘自己,有瞒着师姐什么吗?’   她自问。   倒是还真有,并且,还不少呢。   但师姐现在所想知道的,又是哪一个呢?   夕恒明显知道,是哪一个。   心神慌乱几秒后,作出的反应却是:   干干笑了起来。   “嘿嘿……那个,这个。”   然后,就说起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她心底明知,这般反应不是什么好选择。   但现在,也没什么好选择就是了。   就好像下棋下到了死局一样,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不如用自然的心态摆个烂好了。   “……”   红妙师姐逐渐收起了方才的柔和目光,渐变锐利。   “这个是谁?那个是谁?”   “诶?”夕恒听出言语间意味,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只有那个……”   “民间有书册流传,讲述帝皇曾渡海寻仙,期间与相伴身侧的圣使有些故事。”红妙说:“我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你这几年来与旁人有些发展的准备……”   “嗯?真的吗?”而夕恒摆烂的心态回归了一点。   不过出言之后,迎得了红妙低沉目光,才连忙否认:   “这谁传的,绝无此事!我和陈凤火根本没什么关系,虽确实一同寻仙,但期间并无过度接触——我们都未曾想过这方面。”   如果让她知道这种民间故事的源头是谁,她绝对立刻把那人拉到京城菜市口砍头。   “而如今。”但红妙根本没在听夕恒解释,只继续道:   “你又与红矶师妹,也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声息当中增了几分幽怨:“连小师妹你也出手吗?”   夕恒扶额,‘出手’这种词语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明明是两情相悦好吧?   “那个……”她还想解释。   “不必说了。”红妙制止道:“除我之外,你究竟多出了几个有情之人。”   “……”   夕恒苦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好像面对世界终结时,举起的唯一一点希望。   “只有红矶师妹一个么?”   “嗯。”   “你这陛下,做的不称职呀。”红妙吐露笑声。   不知是真的在缓和气氛,还是在阴阳怪气。   片刻后,她又道:   “曾经大赵的数名女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都未曾落下过。”   “到你这,却只剩两人了。”师姐笑道。   怎么方才态度还冷冷的,现在又潇洒到这种程度了?   现在这句话是在试探还是什么?师姐到底有着怎样的态度?   哪怕在武学境界方面已经达成了化劲之上,面对这类情事,夕恒依然好似曾经初入剑院时那个懵懵懂懂的自己。   看不透。   她实在不喜欢这样在心底一直对别人的心思猜来猜去,犹豫几秒后,选择了自己一如既往的应对方法——直接说出来。   “师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稳定着心情的平衡与一两分歉意,徐徐出言。   “我不就是这么想的吗?”红妙也平直道。   “可方才师姐又有怨,又是笑……哪种是真的?”   “都是真的。”她说:“回来之后见你又有情人,哪怕我性情多好都总有埋怨吧?再说我不该怨么?哪怕难免如此,也应当之前便告知于我才是吧?”   “啊……”夕恒吐露出一个歉声:“抱歉。”   “但你身为陛下,本就有此传统,我也只得埋怨几声罢了。”红妙师姐似乎变回了前些年作为剑院师姐的潇洒自然模样:“哪怕你真有几十妃子,也是应当的。”   “唔?也就是说。”少女试图理解:“师姐是怪我没有出言告知,而不是……”   直到现在 ,她才发现古代这般庸俗的传统,真好啊。   “但惩罚是不可少的。”红妙的语气又迅速转冷,打断道。   夕恒忽感不安。   心里好像有股预感正警示着自己,眼前即将面对的,是即便她也难以承受的东西。   “惩罚……是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红妙师姐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   而这份看似的温柔,却比起方才的冷颜模样,更冷酷十倍不止。   “今日,随我一起去花满楼。” 红妙说:“无论如何都要去,不许反抗。”   咕嘟。   天赵国帝皇陛下咽下口水。   心里的预感愈发强烈。   就好似于冬日洗凉水澡之前,即便看着眼前水阀不动手,就能感到一阵冷意滚滚。   ……   半个时辰后,秦谢长巷,花满楼前。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夕恒坐在紫金车驾厢中,手指拨动紫帘见到了熟悉的高耸华贵楼阁,深吸一口气。   一路被红妙师姐带到这里,她的侥幸心差不多已经死了。   不知眼前将要面对的,是修罗场般的直接对峙,还是什么更令人心慌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现在心态已经在不可抗力之下平和下来。   就算眼前发生滔天洪水,也可以从容以对。   并且随着被红妙师姐牵手从马车上拉下,松软的脚步一点点靠向前去时……她的心也愈发平稳,好似即将成为没有感情的无心之人。   “嗯,以这般心态,哪怕接下来将要面对再如何诡谲的事情,都没关系。”夕恒认为自己已经踏入到一种新的心境当中。   哪怕剑心剑意,也因此刻的心灵变化,逐渐产生略微进步,出现了许久未有的扩展之感。   松软的步伐踏在花满楼前的石阶,略过门槛,又走过熟悉的荷花小石潭。   谭中织出的荷花四季盛开,连带着一些红金鲤鱼于其中晃动游走,构出一副和谐模样。   表面看来,面色淡雅的红妙师姐领带夕恒来到花满楼中,情景也是和谐。   好像真的只是要相聚用餐罢了。   夕恒也希望如此,但……凡事并不总会跟随着希望的步伐。   刚刚走过小石桥,绕过屏风正要转身上三楼的贵宾厅点餐,却见颜红矶师妹此刻正在一楼这边吩咐手下整理桌椅。   听到脚步侧着眼眸看来,见到了夕恒先是心悦,而后才因又见到了一旁的红妙师姐稍稍呆了下。   几秒后,她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做出一副恭敬模样,对着这两位师姐做出不太娴熟的抱拳姿态。   “红妙师姐也来京城了吗?”红矶前来迎接。   夕恒则在后面嘟着嘴,心如死灰。   “嗯,近年我常在外游荡,许久未见旧人,近几日才返回,不如我们师姐妹间一同聚餐如何?”红妙表情相当自然。   不知为何,交谈间,红矶目光好似被磁力吸引住了似的,时不时便看向夕恒被攥着的手腕。   隐隐之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好啊。”颜红矶微笑。   ……   不知为何,原本花满楼中的精美座椅,今日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就连喜欢的糕点奉上,夕恒也没有伸手去捏。   更重要的是——她们师姐妹三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   颜红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无意识轻叹了下。   红妙将她的态度全然捕捉于心,片刻之后,又以一如既往的亲和语气向颜红矶讲道:   “我来这儿,也想和红矶师妹谈些事。”   至今,仍还温和。   “嗯。”颜红矶点头。   “因为是两人之间的私事,哪怕夕恒师妹,也最好先退一下为好。”红妙道:“花满楼中还有房间么?床铺较大的那种。”   “当然是有的,夕恒师姐不如先过去吧。”颜红矶好似对台词般应声道:“就你我之前说用的那个房间好了。”   后面这一句,好像是特意指明说出的。   “哦,好。”而夕恒就好似受控制的机器人般听命,没有给大家带来任何麻烦。   时间徐徐流逝。   花满楼厅中,颜红矶与红妙师姐的交流好像持续了许久。   至少在夕恒来到房间后,都快要过了半个时辰,外面才终于又有了脚步声靠近。   咚咚、   房门敲动。   “师姐还在吗? ”是颜红矶的声音。   “在的哦。”夕恒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会。   “师姐做错了哦。”外面声音没有推门,只是说:   “哪怕妾身早早有所察觉,师姐也应当与妾身亲爱之前,将红妙师姐的事情先告知过来才对。”   “啊……”夕恒又道出歉意。   “所以接下来,就是师姐做错事情的惩罚。”纸门外的声音清晰。   再度听得这两个字,她心底自前来时就已显出的不安感愈发清楚。   她抑制着心底慌张,只问:“什么诶?”   于是,门外传来两个熟悉的轻笑声:   “师姐很快就知道了。”   那边房门逐渐敞开缝隙,并在吱呀声中逐渐扩大。   先是红妙师姐步入其中,手上托着一副模样方正的木制餐盘,但其上所盛着的却并非美味餐食,而是一副绳索与古怪的红色厚纱……   后方跟随来了正捏着一根蜡烛的红矶师妹,走到一旁窗边,点燃一根红烛,拉上窗纱。   外界夕阳也已渐坠,室内景象随之愈发昏暗。   夕恒总觉怪异,轻薄的身子下意识朝后缩了缩:“这……是做什么?”   红矶师妹浅笑着解释:“往常总是让师姐主动,妾身却很少能做出回馈,不过几次便没了气力,实在困扰——而师姐前来,却为妾身做了启发。”   “今日,妾身会让师姐好好体会的。”   明明声音语气听起来都很乖巧温柔,但增上这般话语,总令夕恒愈发心慌。   “你都教了她什么?”她赶忙问红妙师姐。   “没什么。”红妙也在微笑:“我只是稍微提及了几句,师妹就能举一反三了,好像很有天赋呢。”   颜红矶则探手取来木盘上的厚纱,轻语道:“师姐请不要动……也记得将内力好好封住,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等等,有必要玩得那么大吗?”夕恒想再反对一下。   可下一刻,红纱就已经盖在了她的眼前。   遮蔽全部的视野。   ……   翌日清晨。   黄莺于正掩着红纱的窗外呼出脆鸣,伴着其他鸟儿声响构成轻巧旋律。   似是自然界的闹铃,催人自睡梦中徐徐醒来。   室内。   红蜡已经融化,原本柱状的蜡烛已经成落在灯杯当中的一滩凝固红油。   油灯边缘显着几点滴蜡痕迹,点在木案之上,早已转凉。   床上睡着三名女子,皆是衣衫被褥不整,发缕随意瘫散于枕上。   两侧的师姐妹都正蜷缩着身子入眠,只有夕恒睡姿还算正常,也只有她最先醒来。   少女揉了揉双眼,稍稍扭头见到身侧两人仍在熟睡,徐徐呼出一口气   “还以为惩罚有多可怕呢……”她自语道:“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声音细小,几乎只她一人能够听清。   昨夜,颜红矶与红妙两人所说的惩罚只进行了半个时辰,就在兴致升起之间解开了对她的束缚,让夕恒有机会转守为攻。   那所谓的惩罚确实相当耗人心神体力,如果让正常人承受,定然会相当难堪难忍,不断求饶甚至在途中哭泣着答应些什么奇怪事情。   但修为已经达到化劲之上的夕恒,却可以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与混元之气的一些特殊功用,自始至终都没能被身边的师姐师妹攻陷。   反而在她们失败之后转守为攻,一如既往让她们瘫了下去。   在各种意义上,她的实力都完全压制了身边的师姐师妹。   夕恒探出右手,揉了揉身边师妹的小脑袋。   几缕发丝掩在了对方精美容颜,她用无名指轻轻扰开。   “别再……”红矶半梦半醒地张口轻语。   “好。”夕恒只说:“今日还有上朝呢,我先走了哦。”   “师姐耍赖,下次,下次重来。”颜红矶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什么。   “赢了就是赢了嘛。”她只微笑道:“败者要做好觉悟,昨日你们可答应要做朕的妃子了。”   “诶……有吗?”红矶迷迷糊糊地睁眼,恍惚道:“不行,那是被逼的。”   “说了就是说了,可不能耍赖。”夕恒随着外面的鸟儿脆鸣轻哼着欢快曲调,挪着身子轻脚绕到床尾,光滑裸足踩在地上木板。   湿润木板与肌肤相触,打出轻声。   她伸手抓向床尾衣架,从上拿来自己的黑红龙纹衣裳。   穿衣时总觉有股视线正注目而来,转眸望去,则见红妙师姐也已经半醒,眯着双眼静静望着这边。   “早上好。”夕恒用了一个这时代人不常用的打招呼方式。   “……”然后师姐就把红彤彤的脸蛋塞进了松软的枕头里。   少女轻笑了下:“师姐还没从余韵里回过神来么?”   “谁叫你那么过分……”红妙好像在生气,但声音软软的。   “是师姐先来的,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夕恒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伸了个懒腰,便对床上的两人摆手道:   “爱妃们,朕先去上朝了。”   “啧。”师姐没什么好态度。   而红矶师妹仍是昏昏沉沉,没有回应。   伴着得胜的心悦,已经穿戴好一身完整衣装的少女敞开阳台房门,施展轻功与飞燕法术返回皇城。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时移俗易   离开花满楼后,返回皇城换上皇袍外衣,夕恒坐上帝皇之位上朝。   今日的朝会一如既往只有些平常之事,凭着经验简单处理过后,她又返回了福庆殿的空荡居室。   昨日因被师姐打断,只测试到唤雷符法,就被带去了花满楼。   还有着另一种灌注之法未多看呢。   夕恒来到桌案旁将其翻开,发现这只是一种养育灵田,或灵草灵木的方法。   以这一法门,可以为普通的花草树木灌注一定量的灵气,使其从凡草蜕生为灵草灵木,采摘使用时,也能更增几分特殊效果。   例如为生长中的药材灌注一定量灵气,能使其药效得到增强。   并且,长此以往不断注灵,说不定还能培养出有着自身神智的灵草灵木。   不过在如今这末法时代,灵气会自发地向上天飘去,不知灌注之法究竟还有没有作用。   就算有,对她来说也意义不大。   她已有大量龙血可以包治百病,没必要再提升草木草药的品质用来疗伤。   “其他皇帝见了这种法术大概会相当感兴趣,但对我来说却只是聊胜于无……”夕恒将其放在一边,离开居室又前去了练功房。   入内盘坐于蒲团,于龙涎香气萦绕当中,闭眸内观。   丹田之内的混元气团已经愈发凝实,流转间已经见不到气感,像是实质化的丹丸。   凝成混元之气已有近三年,但距离完满,似乎还需酝酿许久时日。   “进度还不到三分之一。”夕恒猜测道:“兴许还需六七年时间才能成就……这抱丹之法实在困难,即便历经千辛万苦终究聚出一丝混元之气,还需寿元足够才行。”   大多天赋异禀的武者们成就化劲时也已是中年,还需逐渐将化劲磨练完善,也需花许多时日。   抵达化劲巅峰时,一般都已年老,气血随着年龄逐渐衰弱。   即便真有绝世天才能想到办法聚出混元之气而不死,也很可能活不到将其完善的时候。   “这世上,也许只有我能真正将其成就吧。”   她闭上眼眸,一如既往地将气血喂给丹田。   ……   每日清晨上朝,午后修炼片刻,落日之后则随着性子做些其他活动……一天天就如此缓缓溜走。   重复重复,便是年复一年。   国土疆域逐渐扩大,天赵国将颜朦国南部的大片草原,也收入了囊括当中。   黑暗天宗持续扩张,已不仅限于天赵国内,还传去了周边诸多其他国度。   如西方蛮族、北侧颜朦与其周边其他游牧民族,连带着靠海为生的百济国,同样也被黑暗天教迅速渗透。   皇城内持续注重工理二科,翰林院开展理工学问,大量奖励能工巧匠,传播相关论文书册,各地方学堂也慢慢有了教授工理的先生,科举多了一副加分科目。   诸多医、工、天文等知识自皇宫流出,基础知识开始广泛传播。   各地城池除了学堂之外又开‘识字堂’,空间广大犹如布道坛地,讲学之事开展在居民空闲时间,民众无论身份地位年龄,尽可入内修习。   识字率随之逐渐增加,各地也建立起大小书阁书馆。   商业全国上下流通,人们不必远出远走即可享得东南西北各地产物,期间还流行过一阵胡式装扮的风潮。   同时,随着百济国被黑暗天宗完全渗透,整个国度几乎沦为天赵国的造船基地,于船舶技术方面同天赵国进行了大量交流,如今流出船只已经散至了天赵国海边的各大港口。   民众对海域探索频繁,渔业兴盛,并逐渐确立了几道海上的贸易路线。   朝廷设立‘市舶司’管理海外贸易,奖励航路开辟,鼓励商旅船队与其他或远或近的国度通商。   国内农业手工业政策开放,发展兴盛而出现的大量手工艺品,致使推进建造出诸多通商口岸,连带着夕恒刻意引导的学术氛围也支持远海的贸易发展,与世间大小国度开展交流。   商业与海外贸易的发展使天赵国愈发富饶繁荣,国内发行的钱币流转于周边各国,甚至被些小国当做地方钱币使用,国内外局势稳定,几乎达成天下大治。   处在繁华之地的国民人人深信,天赵国乃是世界上最文明富强的国度。   京都与最大的港口明珠城隐约向世界性的大都会发展,大批接收外国移民与外国留学生前来学习。   新的法度秩序由身为帝皇的夕恒盖下玉玺,宣告天下。   此番律法比之以往,对官员的限制更加明显,而对民众犯罪的处理则较为文明,严厉打击滥用职权与贪污渎职,刑部酷刑逼供所而导致冤假错案,缩小了族刑、连坐的范围 。   如此三年,全国死刑犯大幅减少,直到太恒六年,全年死刑囚犯只剩寥寥三十六人。   年末朝堂问审之时,天赵陛下准许他们回家办理后事,等明年秋后领死。   太恒七年秋日,三十六名死刑犯全部归还,无一逃亡。   ……   而随着国度形势愈发好转,夕恒自身的实力也正日渐逐升。   体内混元之气向完满愈发贴近,如果有进度条的话,大概可以看到其已走过一半。   太恒七年末,她将已经稳定的朝堂公务交于初晓与陈凤火慢慢打理,自己以微服私访之名南下,带着师姐师妹二人去沿海经济繁华之地玩乐巡视。   近几年来沿海地域发展迅速,其中最主要的港口明珠城又本就是黑暗天宗的主坛大祭之地,如今此地的繁荣程度都已赶靠京城,吸引了周边各地人口前来务工。   若再过上十年,说不定能超过京城。   “啊呜。”夕恒夹来小块的野生黄花鱼肉,送至唇中。   其中鲜香鲜美,滋味满溢,常年于京城宫中,到底是吃不上这么鲜美的海味。   品下半口后,她眨了眨眼。   “好吃。”   “师妹每到一座城,来到酒楼点餐时用下第一口的时候总会这样说。”一旁的红妙师姐手肘撑在桌面,托着下巴放松问道:   “对师妹来说,有什么不好吃的呢?”   “唔,大概是咱胃口好吧?”夕恒又夹起一小块细嫩的黄花鱼肉,入口细嚼,同时闭眸默想。   自从两月之前出宫微服私访,每到一地,确实也没遇到过任何难吃的食物。   亦或是因商业流通间,各地酒楼作为游客商旅必经之地,逐渐就调和了南北大众口味,所以招牌菜都挺好吃的。   “师姐师妹也动筷呀。”夕恒发觉刚上来一盘菜,却只有自己在尝。   然而师姐不动:“此次外巡已有两月,我们多久返回呢?”   “现在才到东南沿海,朕、咳咳,我打算继续向南巡视,而后绕至西方再回京城。”她说:“回京之后,应该就要开展大批次远海航行了吧……”   “说来,你们赵家人为何总要寻仙呢?”模样气质已经越发成熟稳重的颜红矶在旁也问。   如今又过四年,红矶比之以往更添了几分知性意味,因其武学境界较低不能常驻青春,是她们几人当中因年龄增长而变化最大的一位。   若说以前还是少女,此刻都已有些少妇韵味了。   夕恒则回答:“到皇帝这个层次,任何实践凡俗之物都已经难以再引人兴致,只得向缥缈的更高处寻求。”   她还身为化劲之上的武者,此世间已经少有事情能引发她的进取之心。   也就只剩下传说当中的仙途,还能引些兴趣。   恐怕任何人一旦站在了世上的高位,尽会如此。   她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可,若是始终寻不得仙呢?”红矶轻声作问。   “尽了全力,也就罢了。”她在凡尘世间经历了这么久,时常与修仙这两字相缠相伴,却又始终不得。   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心性难免也有所提升。   到如今其实也差不多看开了。   夕恒轻笑了下。   “而若寻得了呢?”而红妙师姐在旁问着另一个可能:“师妹会升去仙界, 不顾我们凡间之事了?”   “……”夕恒片刻间没有回答,捏着桌上茶水,慢慢抿下一口。   片刻后温和道:“我会常回来看看的。”   “可不要忘了我们。”红妙啧声道。   “怎会,我再怎样也忘不了的。”少女轻飘飘地说过去。   片刻之后,又有一盘新的餐食端来。   啊呜——   “这道也不错。”   夕恒刻意做出一副满足的样子,想要转移话题。   可颜红矶却仍徘徊在方才的寻仙之事上。   “师姐是希望她寻得,还是寻不得呢?”她将目光转向红妙师姐,又问。   “你呢?”红妙则以问题回答。   红矶抿着唇摇了摇头,扎着的垂鬟分肖髻连带着步摇轻轻晃动。   无论气质如何变化,她在容貌方面至今仍是夕恒眼中的最喜。   “妾身不希望。”红矶稍稍侧头,微声说罢:“若真寻得仙了,夕恒兴许就要离开你我了,不行。”   红妙则说:“古人有言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我作为她身旁之人,说不定也能混上一个长生不老,吞云驾雾。”   夕恒吃着东西左顾右盼,没有打扰她们的闲谈。   “长生不老……可以一直相伴了吗?”红矶没想过这点,又问。   “谁知道呢。”   夕恒嘟了嘟嘴,参与交谈:“如果仙路走得通,并且也安全些的话,我会带上大家。”   “不过在这之前,至少要先开辟出一条路才行。”   她想自己先过去探探路。   等路探得差不多,也将其中荆棘斩破,可以通人。   也许就可以带上自己的身边人……大概。   “大家?”然而红妙师姐所着重注意的却并非这段话里的‘仙路’与‘带上’。   她眯了眯眼睛,又问:“大家,是几个人。”   “诶?”   为什么会更注意这种细节上的偏末?   夕恒困惑期间,一旁颜红矶也转来了认真的目光。   “说起来,妾身最近于宫中听说,陛下前段时日似乎与圣使交流甚多?”   “没有吧?”少女目光闪躲。   “可我们外出巡游之前,陈凤火确实常来福庆殿中。”一旁就在就在殿内工作的红妙也说。   “是工作啦工作。”夕恒辩驳了下:“我与她皆是每日忙碌,怎可能还有空闲发展处什么其他干系呢?”   “当真没有?”红妙与红矶几乎一同作问。   不知为何,一齐相处的这几年来,她们倒是越来越默契了。   “没,没有。”她摆手。   “师姐迟疑了。”红矶师妹注意到。   “可不要骗我哦。”红妙师姐也说。   “……”   为什么明明方才还是左拥右抱的亲近,现在却忽然变成了一堆压力朝自己袭来呢?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我……那个,这个。”夕恒小姐稍稍低下头:“抱歉。”   顿时,此地又变成了一片静寂模样。   哪怕酒楼下层热闹分坛的厅堂闲谈声与店家小孩的吆喝,也无法使此刻这间包厢里的气氛舒缓分毫。   桌上的野生黄花鱼好像也因感到冷意,而不再继续上冒白气丝缕。   亦或者,可能是因为房中沉寂太久,慢慢把菜都放冷了。   不知是过了两分钟,还是四五分钟,终于有个声音打破了包厢中令人窒息的气氛。   是店家女侍端来餐盘,盛上一小盆虾滑汤点,以和善语气奉上,并鞠身离开。   夕恒很想吃虾滑,但总觉得动勺子好像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待到侍者离开,红妙师姐默默起身靠近包厢的侧开木门,哗啦一声将其划动紧闭。   由此,外面传来的声音渐小,这个小房间好似与外界相互隔绝。   只剩下新呈上的虾滑汤还伴着些许热意,其他地方尽是冷寂。   就连夕恒的心与脊背,都觉得有阵阵冷意传来。   又过了会。   红矶和红妙交换了个眼神,之后捏起餐具,各自舀了勺丸子与虾滑。   然后,夕恒碗筷也被拿去,接了汤点挪来。   “诶?”   “诺,用餐吧。”红妙说。   “你们…不生气?”   “早早看出那名圣使对你有些意思,就知道会有今天了。”颜红矶说:“以师姐你这性情,到如今才有了关系,反而令人意外。”   “唔。”   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不说了。   少女捏起勺子,舀起了一颗纤嫩虾滑,送往唇唇际。   口感味道鲜香嫩滑,还有嚼劲。   “好吃。”   一旁师姐轻笑:“除了寻仙,你也就喜欢这食色之事了。”   “谁说的,朕兴趣爱好可相当广泛呢。”她否认。   “例如?”   她细想了会,好像自己于地球时的爱好大多都没办法搬到这儿来。   于是,想着想着就沉默在了当场。   “果然想不到吧?”   “师姐不也是么。”她吐了下舌头。   “并非如此。”师姐却说:“我的兴趣只挂在你身上,只要能相伴一同,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现在是说情话的时候吗?   “妾身也是……” 一旁红矶争相道。   “大家,有点太喜欢我了吧?”夕恒小声道。   就这样轻易地被原谅了,使她心神额外放松。   今日,就沉在了温柔乡里吧。   ……   春去冬来,天下变迁。   夕恒用半年时日,出巡天赵周边各地,望得民生发展俱佳,回朝便继续加快了远洋航行与海上贸易的进展与宣传,试图在几年之内开启航海时代。   国内物资较为丰富,国内市场逐渐充盈,商旅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往海洋,试图寻找更多新的贸易路线与贸易伙伴。   造船技术也因百济国与天赵国的互相交流产生较大进展,逐渐出现了新型的多桅多帆、轻便快速的大船,并改进出了种种专用的航海罗盘。   同时,远航者绘制地图的技术也愈发先进。   这期间,夕恒领带皇城工匠整合了以往的活字印刷技术,将泥活字改为木活字与铜活字,并发明转轮排字法,使其应用领域更为广泛,以此大幅宣扬航海之利。   随着各地官府积极推动与种种客观原因,各地掀起远航之潮,京城大儒提出‘天下之中’说法,讲天赵国乃是此间天下最中,应遵循上天之意将影响范围扩展至天下的四肢百骸,成为天下之心,教化四方蛮夷,迎接万国来朝。   航路逐渐扩张,越来越多的船舰远走,夕恒也在暗中发布寻仙寻异的任务。   如此,又是三年过去。   太恒九年,夕恒体内的混元之气已有八分圆成,因气血的大量灌注,表面的耀白之间隐隐透出几缕红丝。   虽还不至于十全十美,但此刻已有‘抱丹’之形。   她本身的实力,也已完全超越了化劲武者。   哪怕只轻轻伸指点在墙面,稍稍运转体内混元之气,也可直接将其震得粉碎。   即便不使用化龙之法,她凭人身也可以碾压凡俗世间。   通过近些日子与师姐的交手对练,也已明白:寻常化劲武者在她手下,已经走不过一回合。   清晨,朝堂之上。   简单听过几番无趣汇报之后,忽地传来了一个正合她心意的信息。   “陛下,臣听得海鲁之地有一要事发生。”主管与东黄眉山交流的韩姓臣子上奏。   “讲。”   “传闻称,黄眉山主黄烈练功走火入魔,沾染妖邪之气并屠戮大量武者,多名化劲身死,如今整座黄眉山已经人去一空,幸存之人请求天下化劲武者援助,前来东黄眉山斩杀妖邪。”对方声音平稳。   夕恒倒不意外:“终究还是走火入魔了吗?”   此世间任何武者,无论天资禀赋多么卓越,没有她这般的能耐,想要窥测化劲之上,大概也只有走火入魔这一个结局。   不过令她稍感意外的是,走火入魔就走火入魔,哪怕经脉寸断直接身死也无所谓……为何会沾染妖邪之气呢?   “此事,朕亲自前去解决。”   ……   请假一天!   稍微有点小感冒,缓一天再更(*^▽^*)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一百四十四章、说法授顶   离京,向东远走千里。   渡过一条常年波涛乱涌的大江,驶到遍布金沙的对岸,即可见得前头两侧树木葱郁茂密,中央一条长路宽阔平稳。   下船踩在沙地,便就抵达海鲁。   数百年前这片地域还是一片苍莽,直到大吴后期,一位鲁姓领袖于饥荒年间领带数十万流民来此,披荆斩棘并建起聚落,使人们能够靠山为生,靠海为食,保下大量性命,才逐渐有了海鲁这个称呼。   因当年那环境实在恶劣,海鲁之地自发展之初,就比其他地域更具尚武之风,其中多有不务正业之人,往来天赵国的杂技戏剧班子与唱调队伍,大多也就来自于海鲁。   此地江湖习气泛滥,熟人之间招呼都常用武者的抱拳礼。   各大武学宗派也大都在此扎根,最近数十年于汇聚天下武者的东黄眉山的领导下,更是即将此地发展为武者之国。   ……   夕恒乘着赤红骏马,与师姐一起旅游般徐徐前行。   在东黄眉山经过了这么多诸多村镇城池,明显可见得其中气氛与天赵国其他省份有着相当明显的不同。   无论村还是城,只要是有人驻扎的聚落都设立武馆。   孩童只要四肢健全,到一定年纪就会被送去武馆修学。   在此地,能让人翻身的不是通读经书科举,而纯粹以武学境界决定身份高低。   虽然天赵国内的的武者们大都也享有特权,但朝廷与官府始终都在以种种方式压制抑制着武者们的势力。   而这海鲁之地本身就是武者势力,自然不顾这点,会任由种种武学在此地野蛮生长。   想要将此地重新收复,对于赵国历史上绝大多数的皇帝而言,都相当困难。   若不能以实力强硬压制住此地强横的武者势力,就算勉强收复了,往后必然也会生出诸多隐患,对统治造成威胁。   但她,正巧有能力压制住整个武林。   “收复此地,易如反掌。”夕恒在游走了大半个海鲁之地后,做出评价。   骑着白马本在身旁的红妙已经习惯了这类话语,神情平淡。   这次出宫远走,夕恒只带上了红妙师姐。   因此次外出目标乃是斩杀黄眉山首领,哪怕化劲武者都可能遇到危险,自然不能让仅仅只有入劲修为的师妹也一起跟来。   并且带师姐还有另一个好处——她曾来过,能够作为向导。   “师姐,应该快到黄眉山了吧?”例如,可以随心作问。   “再过一座城便是。”   她们最近所经的村镇城池当中,大都贴有关于黄眉山主入魔、请四方各地的高人前来援助的告示。   告示上称:存有大量武学、珍宝与他们东黄眉山数十年来积蓄的黄眉山主峰已被入魔之人所占。   无论谁,只要能斩杀黄烈,助他们这些幸存者们重新夺回主峰。   只要是如今的东黄眉山能办到的事,尽数可以答应。   东黄眉山发展数十年,汇聚了海鲁之地的大量资源,其中珍宝无数,能量人脉更是相当强大,于此世间很少有做不到的事情。   如此巨大的利益相许,使得大赵国内、连同周边各国的其他化劲武者一起蜂拥而来。   越靠近海鲁之地中央,所遇到的强者气息也越来越多。   说不定路上一个带着蓑笠的渔夫老头,就是一位已将化劲凝练至深的强大武者。   如果夕恒没能掌握化龙,大概还需多看一眼这类人士。   但如今,其他化劲武者在她眼中,也就比普通人更多了层护罩,更耐打一点。   于是,完全不将其放在心上。   ……   三日后,夕恒伴随师姐来到黄眉山下的小城之前。   山脚有大片桃花盛开,粉红点缀于城镇街道两侧,显得春意盎然。   向上望去,各类草木开得繁茂,郁郁葱葱,山顶隐有几片云霞遮住,日光洒在云霞,映照得格外明亮。   只有看去较侧边的主峰,遥遥见其上有座高阁楼台被拦腰断开,才得以窥见几分告示中所说的溃烂之景。   夕恒头戴帷帽遮住面容,手下缰绳轻甩,进入模样不大,但布置相当完善的小城。   “求援信中言说初七午间于黄眉山下临武城聚会,今日倒是正巧赶上……”她轻声自语。   入城后,即可见连路边小摊卖早点包子的地方,都聚着三两名化劲武者。   想必天赵国内大半的武林传奇,今日都齐聚在了这座临武城。   不过,因整个天赵国的化劲武者也不过寥寥数十,武者们又多是单独行动,这座小城倒也未显拥挤。   夕恒走入镇中最大的酒楼,让店家小二照料马匹,进楼点了几份餐食。   随心品用期间,忽有一名身穿黑袍,散着白发的化劲武者也来到此地,刚踏入门槛,就以鹰隼般锐利的眸光,朝店内众多客人扫去。   此间楼中可是相当卧龙藏虎,诸多化劲武者遇了如此无礼注目,自然齐齐回望过去。   声势之间,碗筷皆停,空气好似被渗入般平添了几分冷意。   “……”黑袍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威压扫视,引来了大麻烦。   于是立即认怂,抱拳俯身赔礼:   “诸位,今日晨光甚好,吃好喝好。”   大多化劲只冷哼一声将此事略过,他们用尽一生修炼至如今境界,自然不愿轻易动手。   一名佛家中人念了句善哉,便继续持筷夹起酒楼掌柜专门准备的斋饭。   寥寥几个脾气粗暴之人,也只是将此人模样记下,暂且没有多言。   只有最为随心所欲的夕恒反应不同。   曾经胆敢对她用威压的人,基本都已成了一具死尸。   她要延续这个传统。   于是手指捏成兰花,一如飞镖迸射般迅速转动,朝侧猛弹——   嘭、   空气猛烈震荡,好似被这一轻轻弹指击碎了般,打出犹如雷鸣与爆炸似的轰鸣。   一道白痕划破长空,久久不消。   白痕边缘产生爆炸似的白圈扩散,以突破声音的速度,猛地击在那黑袍人的胸间。   击发时打出了战鼓之声,击中的一瞬也同样如此。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白痕就已链在了对方胸间。   远超化劲武学的剧烈冲击并未将其撞飞击退,而是直接在其胸间穿透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空洞。   就宛如身中断命之剑那般,人体间极为重要的心脏被轰成一片碎肉,淋漓的鲜血朝后喷洒,落出一地血泊。   夕恒打了个响指,将右手收回。   受击之人被击穿心脏之后还保留着一两分意识,呆呆向下低头,看到自己胸间血洞,茫然无措。   方才那招只用了短短一瞬,他甚至还不知晓究竟是谁的攻击。   就只觉,自己的生机正在迅速退散。   身体不受控制地失去平衡,朝前倾倒,啪一声摔倒在地。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夕恒,却只正在用筷子捏起小块菜品,送入唇中。   海鲁之地的菜品口味都较为厚实,咸味浓厚,大多菜品都添了些腌菜腊味。   长久品用会引人反感,偶尔吃上两口倒还算不错。   夕恒轻哼着歌,好似周边其实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奇特之事。   然而,客栈当中其他人显然并不这样想,目光一起汇聚在了夕恒身上,只觉这位遮了容颜的少女实在深不可测。   整座客栈当中,一时间竟无人敢言。   直到夕恒将手中半碗粥点用空,才忽有一人站起。   她也由此,眼底更添了一两分的杀意,稍稍瞥眼,回眸望去。   可在她动手之前,对方先一步半跪在地,俯身行礼,显然认出了她的身份:“拜见陛下。”   回眸望去,才见得对方倒是个熟人——正是数年前被她招上皇宫朝会当中的道人之一。   “嗯。”夕恒轻轻点头:   “平身吧,朕来此是为了解决持续已久的黄眉山之乱,顺便斩了那入魔之人,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不必因此身份大作礼仪。”   周边忽然起了诸多悄声细语,却也都不敢放肆。   武者之间实力为尊,哪怕夕恒不是皇帝,就凭方才所使出的那一招式,就足以震慑全场。   哪怕化劲顶尖者,也不敢说自己能打出方才那一击。   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   武者之间有位老者徐徐起身,朝夕恒郑重抱拳直言问道:“陛下如今境界,可否已是化劲之上,那传闻当中的抱丹之境?”   因此人其语气恭敬,少女也正常回答:   “虽确实是化劲之上,但还未至抱丹,此两者相差极大,如我所想,化劲与抱丹之间应当再添一层境界,名为混元。”   “混元……”老者呢喃:“这么说,黄眉山主所走的路是对的?”   “对,却也不对。”夕恒摇头:“以混元之法突破化劲极为困难,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而哪怕极认真仔细,也必要有大机缘大气运才可能练出一丝混元之气而不死,就算凝练出了,想将其送入丹田仍是困难重重,没有足够觉悟,便无成就之可能。”   “而就算皆有觉悟,百人之中兴许也只一人能成,其余九十九尽死。”   她平平淡淡地讲罢,周围众多武者尽露苦涩之情。   但即便如此听闻,那老者还是半跪下来,呼道:“请陛下讲道!”   周边其余十数名化劲武者也反应过来,连忙一同恭敬重复此语。   夕恒看了眼外面天色,距离黄眉山幸存之人正午组织众多化劲进山,还有一两个时辰时日。   “便讲上一番吧。”她说罢,起身离开此间客栈。   绕过倒地的新尸体与地上血泊,踏过门槛,左右环顾一瞬,即见得不远就有一片被桃花林所围、好似祭祀所用的石坛。   于是以轻功跃过数百米,身影落于其上。   后方,客栈之内的十数名化劲武者尽数跟随而来,同样不顾地上死者,只想着窥得化劲之上的几分机缘。   武者们互相呼喊各自同伴,连带着一些听力观察力敏锐些的武者也一起跟来。   夕恒轻易弹指将脚下石坛表面灰尘震散,于桃花林中盘坐。   回身,即可见得有二十余名化劲跟随。   “混元一气,乃是人体三元合一而成。”她平和讲述:“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天地自然尽是‘本源一气’化成,一气落于人体散为诸气,如血肉筋骨之血气,如支应供生内脏肺腑四肢百骸之元气,如思虑灵魂之神形之气。”   “混元,即是将此三者归于一元,近乎‘本源一气’。”   “练功期间,三者必要紧挨紧靠,如途中有分毫分散松弛,立即功亏一篑。”   这么多年来,每日不断地温养滋养混元一气,也逐渐令夕恒领悟了一些寻常武者难以窥测的的知识。   她本身所用的、凝练并容纳混元之气的方法,根本不是旁人可以复制。   若是直接教于眼前这些化劲武者,和教唆自杀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如今对混元之气的了解已经愈发深入,摸索出了另一种可能的成就之法,打算于今日讲出。   “只需三元紧贴炼化,即可得三元归一吗?”下方求知者问道。   “虽确实可能在长年消磨之间互相融成。”夕恒摇头:“但如此缓慢炼化,等待自然反应,恐怕经过百年也练不出丝毫混元之气”   “所以朕乃是以天人之境将使心神归于一处,后以内气强硬冲击,聚成混元 。”   “此法对寿元性命消耗甚大,不宜你等修学,朕今日于此讲学,讲的是‘三轮同执,一气朝元’之法。”   下方武者听出到了重要之处,立即凝神细听,一旁甚至有人摘来桃花树枝,趴在地上飞快记录夕恒先前之语与此后之语。   众人皆知,此次讲坛必然是武林江湖至大之事,比之即将前往讨伐的黄眉山之事,都更重数倍。   夕恒在此时刻意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气氛凝重焦急的众多化劲武者。   聚集于此的武者们于江湖当中皆有名号流传,扫去一眼即可认出几人。   之前于北疆助力的刀客剑客两名化劲,连同之前拦她斩杀黑凌刀主的白眉和尚,也同样身处于此。   她沉得住气,可下面众人却已急不可耐。   几秒后,便有人以敬声催促:   “陛下,何谓‘三轮同执,一气朝元’?”   夕恒讲道:“此法共有四层,分为:练形纳气,阴阳显化,三轮齐转,真元显神。”   “首层乃是聚气合扣丹庭,以此与众多内息纷扰,聚成混沌之形,尝试此法之前必要练成金刚不坏之躯,不然内息紊乱,血肉难稳……”   “混沌形出,阴阳自然显化,内功大成者可将阴阳分为日月二轮……”   “……”   夕恒慢慢讲述间,时不时显化丝缕混元之气,做出与言语贴合的类似效用。   同时,也用一些诗谱对其步骤进行仔细描述。   “日月二轮共转,再以天人之境牵起心神参与其间,构成混元雏形,心神持续供给,可以凝成三元三轮。”   “……”   “三轮轮转至神形具妙,倒错阴阳相磨。”   “阴阳产在虚无处,虚无处里见真元,如此便得以成就一缕化劲之上的混元气,持续温养此气,即得抱丹。”   下方众多化劲听得懵懂,但也并不见怪。   如此高深功法武学,未曾接触过混元之气的他们听不明白也算正常,只先牢牢将其记在心底。   讲述之后,夕恒便开始与下方众多化劲武者互相问答,将种种方才所言的众多不清之处一一明晰完善。   问答之间,武者中忽有一人顿悟,当场便开始盘坐内视内观,运转内息尝试复刻此法。   不过多久,此人从内息运转当中回过神来,面露精光,高声言谢:   “鄙人于化劲阶段徘徊数十年,直至今日才终于见得一条道路显在眼前,多谢帝皇陛下传道!”   随着一句句讲述罢了,其余人等同样致谢。   她的名望也随着这场讲道,于老牌化劲心中更上一层。   夕恒只是最近几年通过对混元之气的研究,逐渐摸索出了这一猜想,倒也未曾想效果能如此显著。   讲道罢了,她便走下石坛返回师姐身边,一起离开这片满是粉红的桃花林。   “这混元之法,师妹好似还从未对我讲过。”师姐途中提及。   夕恒答复:   “我还不知其中会有多少性命之危,生怕日后师姐也走火入魔。所以不愿贸然交于……而讲给这些与你我无关的化劲武者,可以让他们开拓前路,等到这条路完善了,师姐再慢慢练吧。”   讲道之时,她所想的只是把这些老牌化劲用作人体实验,先帮她探索一遍这般新的化劲道路究竟是否可用。   ……   一两个时辰轻快溜过,诸多武林人士分散之后又在此城中汇聚一同,但原因已经并非听言讲道,而换做来到此城的目标之事。   于黄眉山入魔之灾当中幸存的化劲只剩下寥寥四人,此刻正于城中府邸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各地武者。   一番礼仪过后,用餐期间,他们才提及起所需提前讲解的情报——   如黄眉山地域划分、是否有幸存之人一类的杂事暂且不论,其中最为重要的信息,自然是入魔之后的黄眉山主实力如何。   夕恒也只仔细听了这一段。   “山主沾染妖邪,试图以此突破化劲,可结果入魔——同时其一身实力也与日俱增,平日我们三四名化劲即可在对练当中与其争锋,一旦入魔之后,哪怕八人化劲一齐出动,也是拦不下它,只得逃窜。” 黄眉山中一名衣装规整的中年人讲道。   “他已成了化劲之上?”夕恒出言作问。   那人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后道:“山主所修武学,乃是‘恚恨之剑’。”   少女歪了歪头,不太明白。   可身旁显然有着明了之人,先前于客栈中吃斋饭的和尚皱眉问道:   “难不成便是传闻中以怨融心之法?”   “正是。”   “……阿弥陀佛。”和尚闭眸。   夕恒不耻下问:“有何见教?”   那和尚说:“这恚恨之法乃是百余年前,贫僧的莆林寺中的一位禅师还俗之后于江湖著就,与佛家也有些根源联系。”   “相传修炼此法之人可以吞噬人怨增长修为武功,可吞自怨、亦可吃食他怨,自身之怨食心,他人之怨食人,乃大奸大恶之法。”   “怨念融心,孽火纵生,人化妖鬼,吃食怨念愈多,功力便随之愈发增长。”   “黄烈本就是天下武者前三,如今又于此山肆虐、吞噬人怨,如今功力定然增长至了寻常化劲都望尘莫及的层次。”   旁边黄眉山中人也轻叹一声,接话道:“不止如此,黄烈还曾接触过真正妖邪,修炼恚恨之剑心神也未紊乱,只在接纳妖邪之力后才走火入魔,如今实力已不知境界有多高深,因此我辈才相邀天下众多豪杰,一同进山尝试将其围杀。”   化劲武者们互相观望,交换眼神,听闻至此,少数已有几分退意。   不过一阵细语传声之后,也无人真正退离。   多是因,今日清晨有高人展现出了化劲之上的实力,而黄烈以魔功修炼,再如何强大也只是化劲巅峰的层次,应当难与化劲之上抗衡。   夕恒只在餐桌边缘坐着,捏着一块绿豆糕似的点心品用。   而周边众人却心有灵犀般,怀带着期待神色,注目过来。   她于是也理会了下,作下承诺:“只要黄烈不跑,此等妖邪之事,今日即可完结。”   “希望如此。” 黄眉山的化劲恭敬道,便起身说:   “时候已经不早,诸位请随吾一同上山吧。”   …… 第一百四十五章、黄眉山上   繁茂葱郁的山林内部,有条通往山顶的石阶长路格外地曲折蜿蜒。   数十名化劲相伴行于陡峭路途,逐渐靠近着黄眉山峰。   越向上走,即可见得路面零散了越来越多模样各异、死状怪异惨烈的尸身。   他们身为化劲,无人畏惧死者。   但绵延一路的诡异尸身,还是免不得使人心神紧张。   死者胸间多有破口爪痕,心肝因此掏空,连带着内脏周边血管组织也从血洞里面冒出。   干枯血色印在周边,头颅破开,脑部缺失,失神的扩散眼瞳下陷,其内部无物支撑眼球。   散乱的发缕间还残留着些脑浆痕迹,皮肤上落着诸多不知是被野兽还是被人撕咬过的痕迹,有的连脊椎也被抽走,变成软趴趴的尸条。   或是整个面目都被削得平坦,亦或四肢皆被折断成了平时无法抵达的方向……不知受此折磨时,是死前还是死后。   与黄眉山中人所说无异——做出如此事端之人,必然早已成为妖邪。   随着队伍距离主峰越来越近,其他化劲也已做好了迎敌准备。   夕恒没去拔剑,也不去调稳内息。   她只是再向师姐靠近了半步,牵起她的右手。   五指温婉转动,让十指逐渐相交。   如此贴近,可以更好地守护对方。   红妙师姐手指停顿片刻,才轻轻反握住   两名少女沿阶梯慢慢踏上,没过多久,便随前端的领头人来到了主峰旁较为宽阔住宅区域。   其中各类屋瓦都还算完好,只是有着过多的尸身与血色,使这片广场添了几分恐怖片似的气氛。   不过若不在意这些尸体,此地风景其实还算不错。   今日天气晴朗,也没有雾色遮掩视线,向下望去,可见葱郁树木与桃园所围绕城镇景象。   比其他知名的旅游胜地,也不差不多。   夕恒在此停住脚步,却见周边众人也一起停住,错以是她发现了什么。   隐约间,她好像成了众人中心,因而备受关注。   一旦她有何动作,这些谨慎的老牌化劲武者也会立刻停步。   少女摇头:“继续走便是。”   ……   这片环在山腰的驻敌广场格外宽阔。   天色晴朗,阳光落于精雕了细纹的木阁,隐隐显出了些许反光。   脚下石板平整,道路规划完整,行走一路未遇阻碍。   显然除了武学之外,黄眉山在其他方面,显然也有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们所要找的人并不在这方驻地,只得继续走向高处。   重回到山林的悬崖峭壁与倾斜高坡,可供常人行走的道路也随之消失不见。   只剩下诸多轻功踏过的脚印,零散落在密林各处。   如果不会轻功,想要登山面见黄眉山主,定然无比艰辛。   结伴的化劲武者们轻易掠过这片区域,登上主峰来到一座名为鹤楼的高阁周边,却依然找不到那所谓的入魔妖鬼何在,只见得更多残破的尸身摆置在地,积攒成堆。   引路的中年男子四面窥望,勉强解释:   “山主未入魔前常驻于此间楼阁当中,按理说入魔后失去心神,应当遵循生前习惯继续留于此地,今日倒是奇怪。”   “哪怕失心野兽也会恐惧,兴许妖魔感知到了吾等气息,所以畏惧躲开。”一旁的白眉和尚走出到:   “不如诸位各自分散,引那怨鬼袭击,即便难以得胜,也可挡下几招,引出之后等待支援即可擒敌。”   一旁的黄眉山化劲听闻,摇头道:“黄烈实力与日俱增,寻常护体化劲实在难挡,若是分散,可能出现死伤。”   “三四人一队,应当足以牵制。”黄眉山的另一人猜测道。   “……”于是前者不再多言。   “诱敌之法如此简陋,当真有效?”一旁有人问。   和尚讲:“修炼怫嗔、恚恨、阒灭三种法门至深,终究只成无智慧妖鬼,如山中野兽,见血见肉即来扑食,此法虽然简朴,但应当无碍。”   “便如此吧。”夕恒也不想浪费时间慢慢寻找,轻快道。   她下了定论,其他武者自然听从,各自相熟之人已经开始呼唤视线结团组阵。   “阿弥陀佛。”跟在她身边和尚恭敬道:“贫僧可否能与陛下同路而行?”   “现在早过了攀关系的时候了,老和尚。”夕恒随性拒绝。   只牵着红妙师姐,离开队伍。   ……   天色渐换,原本的晴日被一撮乌云游过,日光受此覆盖。   夕恒踩着地面碎叶烂枝,于沙沙步声之间,行到了一片无人之地。   随意找了处视野开阔的平坦地方,停了下来。   “不是说要搜寻妖鬼么?”红妙在旁。   “不必麻烦,等那东西自己现身就是。”夕恒全然无所谓。   弹指将周边树枝打下,堆在一起,构成篝火。   呼呼焰声响动,夕恒又削断一整颗树木,轻巧几剑雕成简易的座椅形状,引着对方一起坐下   “我们在这休息赏景就好了,师姐。”   虽然她确实有能够迅速寻得目标的办法,但总归要耗费一点心力。   夕恒想要省些心思,等其他化劲传来讯息,再赶过去解决麻烦。   现在只打算野营一会。   她随意感知了下周边,点头道:   “旁边好像还有水声,应该还有鱼可以抓。”   红妙师姐苦笑了下,环顾四周。   见得此地已是荒山野岭,只她们二人,迟疑片刻后,便在这寂静场域,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语讲出:   “为何,总觉此世间就没什么师妹你真正在意的事呢。”   “怎么会呢。”夕恒对寻仙之事还是蛮在意的。   红妙在旁沉默片刻,又道:“似乎,哪怕身边之人,你也其实不甚放在心上……”   这声音轻细无比,寻常人根本难以听清,但夕恒并非如此。   “不会的。”她回应道:“我在这世上有所挂念的人,只有你们。”   “嗯。”师姐承认:“但我所言并非这般,而是你对……无论友人、皇位、乃至自身性命,实在都不甚在意……都可以为了何物,而毫不犹豫地抛开。”   她终究是把这一段藏在心中的感受,小声描述了出来。   “……”沉静几秒后,夕恒下意识地扯开话题:“不如,我们现在去钓鱼吧?”   红妙轻轻点头。   两人互相牵手,慢慢走到了一侧的水声源头,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所想的池塘或者小湖小泊,而是条绵长溪流,其中只有些小鱼小虾,根本没有钓鱼的空间可言。   她还想用篝火烤鱼吃呢。   还是回去吧。   返回途中,两人互相的沉默之间,夕恒又提及起方才话题:   “师姐方才所说没错……但这主要是因我本身性情如此吧。”   过了这几分钟,红妙的心境也缓和了一点:   “传闻仙人无情,如师妹这般心境,说不定确实是修炼成仙的料子,都不必如传说那般断了凡尘了。”   “也许根本不需要断。”夕恒只说。   她虽没怎么见过见过修仙之人,但曾经于寻仙之时,海洋之上曾遭遇幻境。   于幻境当中,还是以种种特殊方式,窥得了一些曾经修仙者的日常之事。   依她所见,那里的修仙之人还存有许多凡情,与传闻当中的无情之仙有着明显差别。   她心底于是也浮现出了如‘原来仙人也不过如此’之类的想法。   亦或者是因修仙之人还并非成仙,只是凡人们将拥有神异法术的他们也称为仙人,真正的仙,可能是站在更为宏伟的高层的事物……   默想间,远处山林下方突然传来附带了内力呼喝之声,正是:‘妖魔在此!’   声音语气之间显然带有惊恐,似是见到了什么完全意料之外的东西。   “啧,动手得倒是挺快。”   她与师姐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跃下这片山林,朝下方响彻着声源位置迅速奔去。   红白与红黑两道身影好似山中轻燕般横穿山域,从顶峰迅速挪移去了发出叫喊的山腰位置。   奔走期间,远端的呼喊逐渐变成惨叫,寥寥几声之后竟再无声息。   还不过两三分钟,用了五六分力快速奔来的夕恒,便到了声源之处。   但来到之后,却只见模样古怪的三具横尸躺在地面,血液还在不断外涌喷洒。   “能在这么短时间就能接连解决三名化劲,还能立即逃离,实力倒还不错。”   即便是按照她的标准,那入魔妖鬼也算是较强。   夕恒平静地靠近观察,可见三具尸体心脏都已经被妖怪掏空,连同头颅处也都砸出了一个破洞,将一部分的脑子也给挖走。   “食人吞怨,增长修为,所要吞噬的,便是心脏与脑袋吗?”   之前途中所见的尸体大都也是如此惨状。   “吞噬人心人脑汲取怨念,虽不如血海大法将血肉换为灵气,但也可以研究一番为何人可以从怨念当中得到力量。”   夕恒探查完三具尸身,细想期间。   又听得较近之处,传来了与方才相同的惊呼。   她面露无奈,再度起身迈步,前去此刻的声源位置那边。   顺便用内息助力朗声,简单念朝声源传声,呼喊对方来此。   不过十几秒,正赶过去的夕恒便听得了,灌木枝叶响动的沙沙声响。   片刻之后,林间窜出一名模样狼狈的女武者身影,连忙靠来她身边。   此人腰腹位置的护体化劲被破,显得鲜血淋漓。   因用了相当大量的化劲来稳定伤势,气喘徐徐之间,难以鼓起力气讲话。   夕恒有点好奇,对方自遭袭呼喊直到现在才不过短短十几秒,身为化劲武者,怎会在这片刻之间就受如此重伤。   入魔的黄烈明明也只是化劲,即便能够打过,也不该有这么强的压制力才对。   她先看了后方,那妖魔没有追来,于是等对方缓了会后,出言对此进行询问。   “黄烈将天人之境磨练至深……可以剑意封人五感五觉,只我一人因勉强可以呼救,听得陛下传言,拼了性命才逃至此地。”   此人勉强解释之后,又连连咳出几声。   夕恒没多在意对方状况,只注意此人所言   之前她使用绝生之剑时,也能用剑意,做出类似于封锁五感的效果。   绝生之剑将剑心爆发,构成领域一半效果。   可以令身处在剑心影响范围内,被剑刃所指的目标受剑心影响,而使心神呆滞,不能再做任何反应。   如此震慑心灵的强横力量,哪怕现在的她也无法随心自主催动。   但听于眼前这名幸存之人所言,黄烈似乎就能掌握这种力量,还可以顺带着封锁五感。   “兴许恚恨之剑有着特殊效果,可以增幅剑心……就好好研究一下吧。”   夕恒变魔术般从空中捏出一枚淡金色的化龙心丹,直接落入唇边吞下。   体内龙气分散,感知力迅速增长数倍。   龙气划过体肤于脖颈之间显出片片细鳞,于脸颊位置显出些微鳞片纹路,又流经脑部,长出尖细龙角。   以龙的感知能力,只要敌人还在此山当中,就可以逐步寻得。   只是需要像侦探般寻找对方所留下的气息与蛛丝马迹,过程较为麻烦一些   少女睁开眼眸,双眸已经换做了龙的兽瞳与赤金色彩。   眼前视野稍稍变换,目光落在身旁伤者腰间的血洞,即可从中感到一股阴沉残暴别样气息。   她轻易将这气息辨认出来,分散于空间中、更微弱的类似气息也被龙瞳轻易分辨——就好像眼前有道淡色雾气引路一般。   夕恒跟随着气息的指引,快步向前。   脚步穿过丛林、灌木,不过多久,便就到了方才妖邪肆虐的场域。   地面草木破损,留下的妖鬼踪迹满地皆是。   少女稍稍俯身,伸手拨开草木碎枝,见得了于感知间散发了一股黑气的足迹。   气感也随之愈发清晰。   接着,她忽地转身,朝闪耀的更下方行去。   后面的红妙师姐与方才那幸存之人紧紧跟随。   越过草木、崖壁,土路或是山中阶梯,直到山腰间的另一处北边山空旷平台。   夕恒忽地停住脚步,环顾四周。   那妖邪的气息就停在了此处,大概已经距离不远,只是不知用什么方法瞒过了她的气息感应。   身后两人也跟随来到,迟疑问:“那家伙就在此地吗……”   “就在这了。”少女点头,对后侧幸存者问:“方才袭击你时,黄烈是何模样?”   “一身黑气,实在看不清楚,只觉恐怖。”对方叹息。   “黑气……”夕恒徐徐拔出长剑,仔细辨认。   寂静之间,利刃破空之声忽地炸开,后方有东西迅速贴近。   她随即转身,朝着那东西挥剑。   红线连带着白痕划过长空,剑气斩出之时,视野才包笼了来袭之物——那是呼啸黑雾模样的剑气或刀气。   凝实的白痕与泛散黑雾相撞,二者好似陶瓷碰撞般,共同砸碎。   “不错嘛。”夕恒有了一点兴致。   方才剑气对撞,可见威势力量几乎相当。   不过,她刚刚其实只用了三分力。   但后面那被黑气笼罩,看不清模样的怪物显然没发觉这点,见得两道剑气的威力相当,原因感到气息强大而出现的退意迅速消散,转为猛烈的野性继续来袭。   黑雾剑气刚被击散,那被黑雾包笼,看不清模样的怪物也随之显出。   这黑雾遮掩了此物的攻击姿态,最多只能看出此物正趴伏在地。   可即便只是趴着,其身高依然与夕恒相当。   具体体型更像是传说故事当中的怪物,同人类相差甚大。   随着此物身形一震,黑雾蓬勃爆发,好似炸开的大型烟雾弹般迅速扩散——   “又是这种招数么?”夕恒摇头。   她之前在北疆战场就曾因视线被遮而断了攻势,如今自然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手中利刃忽地一转,翻崩处的剑风立即吹散黑雾。   “啊——”这怪物的吼声像是乌鸦一般悲怆瘆人。   黑雾虽被吹散,敌方攻势却并未停顿,随着诡异高吼,剑心连带着怨憎迅速扩散。   夕恒动作忽地一滞,只觉曾经脑海当中显出的众多怨事,顿时自心灵迅速增殖蔓延,怨憎变成黑暗,黑暗蒙住双眼、裹住听觉触觉。   不过她本身就没什么怨憎,自然可以用混元之气轻易退散。   视觉瞬息重回,却见那怪物并未朝她奔来,而冲去了一旁修为较低的红妙师姐。   可不知为何,师姐也能在顷刻之间挣脱敌方剑意束缚,面对那裹在黑雾里的怪物来袭,还能以挑剑回击——   红线划在长空,夕恒也施以助力,将未握剑的左手转兰花指,随后爆发般朝怪物弹出。   混元之力展现,空中荡出白痕,与师姐挥出的显眼红线一起击向妖邪怪物。   黑雾怪物还未行至一半,就被两道攻势一同命中,身影突然顿住。   嘭——   紧接着,就宛如被卡车撞飞一般身受巨力遥遥抛去后方远端,笼罩全身的黑雾也立即退散。   怪物坠地之时,终于显出了其狰狞模样。   那东西皮肤灰暗、浑身身形肌肉膨胀、体表充斥裂纹、裂纹间漏气般散着诸多黑气黑雾,如同野兽般爬伏在地。   四肢粗厚而手脚尖利,颅骨增了野兽的特征般前凸,浑身长了粗毛却无法覆盖,模样好像得了脱毛病的狼人,毫无美感。   少女了然道:“不愧是被自家同伴也称为妖鬼的怪物,原来真的没了一点人形……”   黑雾怪物受了她的弹指一击,并未像先前客栈中那黑袍人般被穿透胸口直死,只是身受巨力而倒地片刻。   夕恒并且停顿,又将早已蓄满劲力的长剑前指。   刺剑稳稳朝前划破长空,留下一道向周边不断绽放的白色剑痕。   紧接着,这道剑痕便从空间蔓延到了那怪物身上。   哪怕对方爆开全身化劲,也分毫抵挡不住这般强横攻势。   一道剑痕自其腹部绽开。   怪物咬牙挣扎,嗷声痛呼,却是拦不住腹部撕裂,最多只能以强力稍稍缓和内脏不被挤出。   剧痛之间,怪物眼底的野性似乎散了分毫,眼瞳之间逐渐流露出几分人性的挣扎。   紧接着它不顾伤势尽上全力转身,再也不敢于此多待一秒,狂奔着朝后方飞奔逃离。   “好弱。”夕恒摇头。   她本以为这怪物身为前黄眉山首领,又沾了邪法与妖魔之气,可以给她带来一点挑战呢。   …… 第一百四十六章、应死旧人   在夕恒之前与那黑雾妖怪交手,原本拼尽全力才存活下来的女武者望着那怪物狼狈逃窜的模样,显然难以置信。   “逃走了……?”   方才不久,她才亲眼见得,入魔怪物轻而易举地挥爪腰斩两名化劲。   可当怪物遇到陛下,却反而会被几招轻易击溃。   在妖邪手下,寻常化劲武者根本算不上对手。   而在化劲之上陛下眼中,如此诡异恐怖的妖怪,也不过三两招即可击溃。   她作为较年轻的化劲,本以为自身实力天赋已经相当不错。   但如此天资,也根本没有与眼前的帝皇殿下相对比的资格。   她心神稍显黯淡,隐隐相信了几分自己曾经所听得的一些传闻。   例如,传说帝皇陛下乃是天上真神的化身,降下人世是为了在人间造就天下太平的盛世、救济世人、斩妖除魔、传达大道。   原本,些修为的化劲武者对这类传闻于大都不屑,认为其只是用皇女的身份圈住人心,放出如此言论只是为巩固皇位。   但今日,却又不得不信。   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妖邪击退……天赋实力又远超世人。   数百年来无论多么天资绝顶的武者都难以窥清的化劲之上的境界,却被这位模样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女子掌握,并且毫不吝啬地传授了成就之法……   经过这诸多行径,似乎天神化身的说法,也已经不再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还不是天神的话,世上又有谁会是呢?   女武者望着那黑灰怪物狼狈奔逃的背影,心中感叹。   一旁夕恒扫见了此人异样,没去理会。   她将敌人击退后,没有直接紧追,只是慢步靠近向了红妙师姐那边。   “初时那道怨气冲击着实有点麻烦,师姐还好么?”   “无碍。”红妙师姐在挥剑之后片刻,短暂地恢复了曾经作为红线剑院师姐时那般气质:“我所修武学功法当中也有些与剑心剑意相关之法,这类攻势仍还伤不到我。”   “师姐好厉害。”夕恒随口夸赞。   “被你这么说,还不如不说呢。”可师姐却只苦笑,摇头望去远端的逃窜怪物:“追上去将他斩了吧?”   “不急。”她还想稍微研究一下子那所谓的恚恨功法:“慢慢来就是。”   脚步慢慢前踏,跟随起怪物脚步。   红妙师姐自然随在一旁,而后面的那名武者见被她们落于身后,连忙再跟了上来。   不一会,有更多的化劲武者因听得怪物嚎叫之声赶来,却只见场域空旷一片,只剩下被砸坍的石板上洒着一滩黑血,印着怪物硕大的脚印。   空气中还有丝缕的黑气残留,向远处伸延。   仰头一看,可见黑气已经遥遥指向山巅。   于是众人沿着这道唯一线索,奔向树丛,朝远处主峰行去。   ……   夕恒与师姐最先抵达山巅,重新见到了那座高台阁楼与其周边所堆积起的大量尸体。   此刻情形与先前已有差异,那些原本如金字塔般完整堆着的尸身,此刻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撞过一般,在侧后方显出了大量的尸骸碎肢。   楼阁前的四开木门砸出大块破洞,其边缘与内部地面留着黑色烟气与黑血点滴。   “居然没有直接翻下山,而是逃进了这座楼里么?”夕恒觉得奇怪。   按理说,对方想保住性命,只有逃,直到被她追上然后受死这一条路。   可那东西非但没下山,反而是跑到了更上层这座对方未入魔前居住的地方——黄眉山主峰最高处的楼阁。   “按逻辑来说,只可能是因这家伙留有着什么后手,认为能对我产生些许威胁吧?”夕恒自语道。   “怎样的后手能对你有些作用呢?”跟在一旁的红妙师姐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道。”   她都已经接近‘天下无敌’这四字了,世上应该没东西能对起什么作用。   哪怕对方也会与血海大法、化龙之法类似的强悍法术能力,她也可以直接用更加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将其碾个干净。   要论后手,只有她的后手最多。   不仅有血海翻天、化龙之法、绝生之剑这三者,夕恒近年来也用剑心于精神空间当中,琢磨出了一种将体内的混元之气发挥到极致的用法。   并且,她还有着整个天赵国作为后备。   恐怕就算有修仙者来袭,就算无法将其击杀,至少也能击退。   夕恒相当自信。   以至于来到此方黄眉山顶的楼阁之前,只随意感知了一下,确认敌人就在其中,就毫不顾忌地踏过尸骸堆中央被撞出的道路,一脚踹开房门,入内。   虽是山峰顶端的阁楼,但其规格大小,却能与京城里的高阁相似。   内部布置装饰与建筑架构等等自然差距不小,但至少空间足够大。   大到一踏入楼内,体会到的第一感就是宽敞,比起住人的楼阁客厅,这地方看起来更像是道场。   中央绘着一副太极图,只有些屏风与简陋的粗制桌椅作为隔档与家具。   而这些本应规整摆放好的事物,此刻也差不多已被那怪物冲进来时带来的阵风掀倒。   夕恒一步步踩过或是染血,或是溅着些许碎肉血块的地面,步伐姿态随性,好似并非是行走在正存有妖魔的楼阁巢穴,而是走在自己的京城楼阁。   途中还欣赏着周边屏风上的图案。   脚步逐渐接近黑雾最为浓郁的位置。   走至半途,少女便听得了明显的啃食声。   嗤溜声像是在接连吃着汁水满溢的桃子,但那妖魔所食之物,显然不会是桃子这么干净的东西。   这声响,代表的更可能是血和肉被尖牙利齿咬碎并撕裂。   绕过一块块挡着视线的屏风,踩着木制的平坦地面接近更内部。   路过几层书架,其上方还稳稳摆置着众多名称各异的武学功法。   夕恒侧过视线扫去一遍,只见得其中罗列着的法门她大都曾听过,多是与混元功法有些联系的内功。   对她这般已将混元之气炼出的武者,没有太多用处。   随着脚步,楼阁里的啃食声越来越近。   夕恒徐徐拔剑,身后跟来的师姐同样如此。   无论她即将是要去多么危险的境地,红妙师姐依然一如既往地寸步不离。   “小心些哦,师姐。”   眼前的怪物吞噬人肉,明显不是为了吃饱喝足去睡上一觉。   这更像是夕恒当年于北疆战场汲取尸身血肉,等着即将催动血海大法前的某种仪式。   “不必担心,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弱。”红妙说。   “我相信师姐。”少女随意点头。   就算师姐遭袭,以她的实力,也可以迅速化险为夷。   如果那脱毛狼人不想死得更快点的话,就最好不要看错目标对师姐动手……   夕恒默想着这些无所谓的事情,再度绕过眼前一道无字屏风,再左转踏入廊道。   同时,耳边那怪物发出的像啃嫩汁桃子似的嗤嗤声渐渐淡去,而换做好似费了相当大力气的喘息粗声。   这方楼阁的采光不怎么好,行在透光更少的廊道当中就更是如此,恐怖气氛因昏暗渲染得格外浓郁。   伴着耳侧愈发靠近的妖物粗声,若是常人行走在此,哪怕那怪物不作攻击,也能把人吓个半死。   并且不只有粗喘声,很快,连带着一个踮脚的沉重步声,也自深处悠悠响动。   沙沙、   怪物喉咙发出一连串的轻微脆声,好似警戒。   夕恒通过声音算出,她与那恶兽之间距离已不过几十米。   大概再多走上不远,就能与其再见。   哪怕化劲武者在如此阴森场域都应该相当紧张,可夕恒却反而缓缓勾起嘴角。   她只希望这次对方不会逃得那么快,能给她带来一点兴致。   右手自然而然地甩动剑花,身形并未退后,而是加快速度向前——   脚步点在木板地面越踏越快,身影化作一瞬血色长虹,又于一廊道的转向处踏地,将大片地板踩碎同时也把自身方向扭转,更朝左弥漫着的黑雾的廊道之内瞬步掠去。   妖邪不来,她则先一步奔往妖邪所在。   龙瞳之间闪烁着赤金光彩,哪怕踏进浓郁黑雾当中,视线的效果也未受到多少阻拦。   她轻易寻得了敌人所在   夕恒将聚于肩前的利刃轻快前指,在再一度转向的瞬息,目光还未见得敌人具体身影究竟是在何处时。   便自信满满地,将这一剑,朝前猛推。   破空刺剑爆开混元之力,于空中划出白痕绽放,直直链向前头廊道中被黑暗所裹的妖邪怪物。   黑影感到威胁,以爆发般的速度飞快跃起,试图躲过这要命剑气。   让它拼命闪躲了这么一瞬,倒是起了些许效果。   至少剑痕没再直接命中它那颗狰狞可怖的头颅,换做了斩断了左侧的残肢。   “啊——啊!”乌鸦似的凄悲哀呼叫再度从这脱毛狼人口中发出,极为诡异。   狼人只手紧紧捂着自己断臂,逐渐俯身朝地面蜷缩身形,浑身颤抖,口中却还在不断呼着痛鸣。   紧接着,对方本就已经足够膨胀的血肉再度涨起了一阵,浑身狼人似的鬃毛再度褪去,口吐大量鲜血。   那褪去的毛皮之下,皮肤先掉成了人类模样的白净形态。   而后,却又猛地长出更加粗壮的羽毛根部。   随后皮肤上出现的便不再是方才的细鬃毛,而是漆黑到好似将要滴油的硬羽。   这匹脱毛狼人似的怪兽,被夕恒一剑斩成了浑身长着硬羽、好似乌鸦与狼杂交诞生的诡异杂种。   并且,方才那根被夕恒所斩断的粗厚左臂,也已经被一道迅速生长出的乌鸦翅膀代替。   其整颗头颅连带着身形也都由此发展出了一些畸形怪状,看起来虽然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丑陋,但更显诡异。   “吃了那么多东西,才只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大乌鸦吗?”夕恒摇头:“真弱。”   她将长剑重新收入鞘中。   稍稍抬头,眼底的赤金竖瞳愈发明显,龙气开始于体内扩散。   原本较为纤细的层层鳞片也随之增厚增强,龙角愈发明显,浑身上下迅速填充起有关龙的特征,一股龙威也随之由内而外散发。   夕恒抬起右手,龙气灌注使得五指迅速形变,长满大小各异的红鳞,指尖仿佛绑上了五把长短形状各不相同的锐利匕首。   她轻轻摆动起崭新的五指,适应期间,剑心灌注于龙爪之上。   “啊——啊——”   前端的怪物高吼,又是扑着新生的乌鸦翅膀,卷起一阵黑雾,巨大身躯如弹簧般突然爆发,朝她冲来。   身高平常的少女面对如此三四米高大的恐怖凶兽,若不知底细的旁人见此,定会担心她的安危。   但夕恒却不躲不避。   只是抬起自己的五爪前挥,于空中撕出风声。   五爪随即朝外贯出五道无坚不摧的白痕剑气,共同斩向在空中已经无处可躲的恶兽。   嗤——   血肉被白痕撕碎,对方那明显更为巨大的利爪于空中同身体分离、脱落。   痛吼之间,敌方攻势也随之消解,整个身躯只成了一坨将要砸下来的黑色肉块。   夕恒侧踏一步,躲开了怪物坠去的位置。   轰声炸起,地面木板被重重压碎,楼阁震颤数秒。   龙爪挥出五道剑气白痕,一道斩断怪物手臂,其余四道尽数落于其胸,并自其身后穿出。   想必此刻,这东西胸间肋骨、心肺等等,都已被斩成了一块块。   “差不多五成力吧。”少女慢步靠近那趴俯在地,声息已经急剧衰弱的黑雾怪物。   途中,对落败之物讲:“能让朕稍稍使上一些实力,也算是不错了。”   廊道中,胸间不断朝外淌着黑血的怪物还在挣扎。   即便心肺受了重伤,也动着自己仅存的三条肢体朝前爬行。   好似虫子般蠕动,留下一地板的猩黑血液。   夕恒抵达其身侧,蹲下以龙爪轻托,笼来了丝缕黑雾。   感觉不够浓郁、于是再以剑刃般的利爪直直刺进怪物后心,用指尖从中取出了一片心脏碎块。   这块血肉并非常规的猩红暗红色,而是浓郁至极的黑,并向外隐隐散出黑雾。   单单只是握着此物,夕恒就感到自己的剑心沾染了些许影响。   “这黑雾能引起人心底的怨憎……人的怨恨越多,这东西效果也就越佳。”   不过对抵达了天人之境的武者,效果不强。   只需催动剑心排斥,即可将其影响推开心灵之外。   “黑雾似是恚恨功法的特殊内力与天人之境的武意重合练就……以怨憎构成武意,随后以此牵引他人的怨憎并融合己身,使武者之意增幅变换,连同内力一起构造出这般黑雾的形态……倒是奇特。”   “想要炼出此物,必要自身体内本有极大怨憎,想来,这种能力倒是与我无缘了。”夕恒将这颗漆黑的心脏肉块丢弃,右手龙化削弱,变回五指,送去腰间剑鞘。。   徐徐拔出长剑,甩动剑花。   脚步轻转,靠向这颗巨大怪物的头颅。   “安息吧。”轻念罢了,剑刃稍抬。   体内混元之气迸发,携着巨大劲力,引领剑刃闪电一般坠下。   锵——   下一瞬,不知从那来的一把剑,挡在了她的斩剑之前。   并且,即便是被她的斩击砸中,也佁然不动。   反而,利剑的反震力惹德她自己手心发麻。   夕恒凝住视线,抵达黄眉山后第一次认真起来,转眸是谁能挡下她这一剑。   只见身侧不知何处出现了一名身穿一袭犹如师姐那般白红相间的裙装,随意散着一头青丝柔发的女子。   而其五官模样,却与夕恒自己有着几分相似,但更显成熟些许。   “见谅,这东西本宫留着还有些用处。”   对方半眯着眼,温和浅笑,声音美妙。   夕恒见到此人,心底下意识就回想起曾在宫中皇家族谱里所见的一副人物图画。   “赵千秋……”   同时,她从对方身上感到了比之脚下这怪物更加深邃不知多少倍的‘怨’。   通过气息,夕恒隐隐总觉,眼前这家伙比起‘人’,可能更像是传说中的‘怨鬼’。   …… 第一百四十七章、怨鬼收因   眼前之人在表面上看,倒是平和自然。   所穿的是由素白与薄红构出的宽松裙装,长袖与裙摆的诸多褶皱于动作间犹如湖上水波般轻轻动荡,稍露出双手与颈间尽是纤细,可以见得清晰骨感。   五官面容与夕恒相近,只在右眼侧下点着一颗泪痣,显着不同。   不过最显分别的并非这一颗痣,而是其浑身散发着的‘诡异’二字气质。   不只是因对方在夕恒眼中已是死人,现在出现总有股见到鬼似的感受。   更是因,此人动作神情于表面上粗看是没什么问题,但若仔细观察,便可察觉出,这家伙缺少‘人性’。   越看,越有种好似机械般刻意做出的僵硬感。   那温和与妙美的语并非自发产生,而像是身体当中有个东西在牵线般仔细构出的,所以只能做出简单的淡素表情。   一旦需要更显人性的神情模样,大概立刻就会露馅。   方才妖形怪物身上的那些黑雾模样的怨憎,丝毫无法比这表面看似素雅的女子相提并论。   人狼妖怪只是将怨憎转为了黑雾,但这女人,却好像浑身上下都是被怨憎两字所构成的。   不仅衣裳穿着、肌理皮囊发丝,连带着面容间的微笑与亲和感,也深藏着怨气。   即便只看纯粹气息,都比夕恒当年在京城地底锁龙井中遇到的那头灰龙更加强大。   井底之龙全身满溢着龙气,而此人全身所满溢的则是怨。   数量多到‘不应该’程度的怨。   ……   两剑相撞之间,少女与身侧此人四目相对。   对方半眯着眼,面带温和。   夕恒下意识思索起,这人是从哪弄得了那么多的怨气。   难不成全世界的怨,都灌给了她一人身上?   随着情况僵持,她感到丝缕威胁传来。   好似武者绽放杀气,对方隐隐间放出几点怨憎,传来冷意。   夕恒心神一动,剑心扩散,将利刃的凌厉之感泛去对方全身。   如果常人受此剑心威势,将会感到自我被数次‘切开’的实感。   现实肉身完整,但于心灵之间却分明感知已经遭受数次斩击。   但赵千秋模样的怨鬼经受剑心却仍毫无异样,只撑着手中长剑,自然讲道:   “停手吧?”   方才于心灵间的交锋,显然是对方占了优势。   夕恒又将剑刃下压,只觉敌方长剑实在动弹不得,啧声之后,终于将剑刃收回,自身也向后退出半步。   她方才那一度斩剑用了五成力,而对方可以轻易拦下……能做到这种程度,其实际劲力兴许能比她服下化龙心丹之后更强。   并且身为有着如此浓厚怨气的鬼怪,必然也会其他特异能力。   与此人动手,需要用出真正的全力,才有机会战胜。   那太不值得。   少女简单权衡一番,看出赵千秋暂且也没有交战的意思,便将利刃收回,置于腰间长鞘。   随后问:“你不是已死之人么?”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礼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然而对方显然对礼貌什么的无所谓,感叹道:“世人皆说一死了之,可在本宫看来,死也不过只是换了一般形态。”   “死后虽失本体,却可得魂灵游离。”对方也收剑:“本宫利用大怨重复人身,融合世间不甘怨憎,终成今日此形。”   怨恨重复人身……   感觉像是传说中死后化为怨鬼,重新附在了自己的尸体上。   如今眼前之人,大概像是僵尸一类的事物。   对方见夕恒警惕模样,又温和道:“不必担心,本宫不会对你动手,至少今日、此刻不会。”   “为何?”   那些传说故事当中讲述,怨鬼见了人就会厮杀折磨,以便吞噬对方的怨憎。   “因为这幅躯体对你无怨。”她只随意摆手:“并且,最近十数年来的天下之怨,也足够令本宫满足,如今天下所需的不再是残忍混乱,而是平和生息……”   刚说了这些正经话,赵千秋又勾起嘴角:“不然,人们都麻木了可不好。”   “……”夕恒微微眯眼。   这般说法,像是只要百姓万民不会麻木,此物就会每隔不久掀起乱事,制造天下的怨恨。   “你是食天下之怨的妖邪?”   “妖邪这两字可不好听。”赵千秋轻盈摇头:“当说仙人才是。”   “如此妖道恶行,也配称仙么?”夕恒不屑。   她毫不在意自己今日此言会不会激怒对方,如果激怒了,那便打上一场。   毕竟自己要斩的东西被拦住了,心里着实会有些不爽。   “哪怕妖道,也能称妖仙呀。”赵千秋却依然并不生气,好似她根本就没有感知情绪的器官一样,只做着熟人之间的随意闲谈:   “所谓仙者,不过只是凡人敬畏之称,只要实力能引人畏惧,任谁,任什么都能称仙。”   “并且,本宫也并非只是食怨之物。”赵千秋微笑道:   “如今我已相当于天下大怨本身,你近些年以血海大法的因血海大法造出的大怨,也是正因本宫拿取才未化形……按这点来论,本宫说不定已救了你几度。”   “用不着你。”少女没有领下对方好意。   对方双眸更眯下几分,讲明道:   “倘若其他凡人胆敢对本宫态度如此,如今早已魂飞魄散,只因你毕竟是这具身体在意之人,本宫才不愿杀你。”   “不是因你有所顾忌?”夕恒不信,试探着问。   “自然也有。”对方大方承认:“每真正动手一次都将消耗本宫数年积累,与你这般此世强者动手更是如此。”   “那你统共有多少能耗?”见这家伙好像不遮不掩,她于是多问了句。   “数百年吧。”赵千秋轻笑,声如银铃。   不过,无论笑声还是稍稍掩唇的动作,都好似设定好的机器一般,虽完整流畅,却没什么人的实感。   “但你明明才死了十几二十年吧?”夕恒不信。   “当真只觉得本宫仅仅只是这具尸体的怨魂么?”赵千秋摇了摇手指:   “天下之怨自数百年前便就凝集,本宫只是寻得了这幅躯壳,与此真灵和融。”   “什么意思。”在这神神诡诡的事情上,夕恒着实不太理解。   她所练、所研究出的武学,基本都有着明白的体系。   而关于怨魂、灵魂这种就连种种书册上也说得不清不楚的东西,不甚明白。   “本宫虽是赵千秋,但也是天下数百年间众多的大怨之人。”对方淡然讲道:“也许历经一些年份之后,你也会归于本宫其中……因越是身居高位,对天下影响广大者,往后便越可能不得善终。”   “到时候,我期待着你的怨恨。”   ……   与那怨鬼对峙最终,夕恒既没有真正与其开战,却也没有去认什么亲人。   对方虽确实有着赵千秋的模样身姿,但实际上差别极大。   大概只有一丝残魂,是属于赵千秋的那部分。   夕恒在众多熟人口中听闻的赵千秋的那份潇洒气度,根本无法从对方身上见得。   而就算对方真是赵千秋,她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拦下了她的一剑,保下了她想杀的东西……夕恒不立即朝其颈间再斩一剑,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惜她今日还没有得到境界的提升与存档机会,暂且不想动用全力与那人动手交战。   而那怨鬼看模样也没有什么战意,并于对话之间许诺了些利益请她离开。   一会过后,夕恒于是便提溜着一个圆滚黄布包袱,转身退出这座鬼楼。   至于那乌鸦和狼杂交成的恐怖怪物,今日被拦住,就等到之后有机会再斩吧。   “等我境界提升,有了存档机会……定要返回此地。”夕恒随心想着。   到时候,必要与那怨鬼来上一战,看看各自用出全力之后究竟谁强谁弱。   这要不了多久——她体内的的混元之气已经凝练精纯至深,大概只需等两三年即可完满,晋升真正的抱丹之境,实力大增。   默念期间,少女已经接近这座楼阁的门口位置。   她也由此逐渐放松了些心中警惕,转眸看向一侧的师姐,随心问了一声:   “说来,一开始见到那家伙时,师姐好像都不怎么惊讶?”   “……”红妙师姐已经沉默挺久,直到此刻听得夕恒询问,才稍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我当年来海鲁之地练武时,正巧与对方住所相近,也曾有过几次请教……之前猜过她便是赵千秋,只是未曾想原来还是……这种东西。”她轻声念出。   “这人一直都住在黄眉山吗?”夕恒注意的地方却有些不同。   “嗯……”   “那么这黄眉山可能只在表面上是由黄烈引领,内地里则是被这只怨鬼牵着走吧。”她自语道。   渐渐,两人停住脚步。   破烂的楼阁门立在面前,透过其上破洞,可见门外隐隐站了众多身影——   等在楼阁门外的正是先前一起同伴上山的化劲武者,连带着黄眉山中人。   夕恒于是不再掩住自己的脚步声与气息,引得外面众人回神注目。   少女转了下自己右手提着的包袱,里面裹着的,正是外面这些化劲武者想看到的东西。   踏到门槛上时,便将这黄布向前一丢。   圆滚滚的黄色在空中划出弧线,啪嗒摔在地上。   包袱黄皮划动,随之敞开。   其中所显出的,赫然是前黄眉山主黄烈的头颅——满脸苍白伤痕斑驳,一头碎发凌乱散着。   不知那怨鬼是用何种法术造出,亦或者黄烈本就是断了脑袋之后才化为怪物……总之,赵千秋为了表示她并无战心,将这颗脑袋交给了夕恒,作为击败并斩杀黄烈的证明。   外面的化劲武者见得此物,或是安心,或是感叹一介武林传奇,终究还是的落得了如此下场。   夕恒伴着师姐走出楼阁,现身之后只轻飘飘地讲了句:“黄烈已死。”   随后,目光便转向侧边楞楞盯着那颗头颅的黄眉山化劲几人,再出言:“朕已将其杀之,兑现你们的承诺吧。”   其中衣装整齐的中年男子好似之前便做好了准备,缓缓抬手朝夕恒抱拳:“陛下有何事吩咐?”   他们曾在告示当中宣告天下,无论谁人,只要能斩杀黄烈,帮助他们拿回黄眉山主峰,即可命东黄眉山做一件事。   这位陛下又是在大庭广众当中抛出头颅,根本无法回拒或者缓延。   而身为天赵国陛下,她所说出的条件,大概只有那一个了……   黄眉山中人自从清晨听闻天赵国陛下有着化劲之上的修为,就已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而夕恒也没搞什么意外,只顺着流程道:   “将海鲁之地归复天赵,东黄眉山由临时经管转为学院机构,尔等几人可被诏安并入官府,立海鲁省份,与朕之后派来的经略经管使共管海鲁之地。”   对方听闻,与周边几人互换视线,轻叹一声道:“是,陛下。”   随后转身,自这一高处望向四方高山丘陵平原之美景。   东黄眉山所构想多年的武者之国,终究还是在今日消匿。   “一月之内,朕会派军派人前来,你等需做好权力交接、稳定民心等应当做的事。”少女平平淡淡地轻易说罢,就牵着身边师姐转身离开。   留下众多化劲在这互相注目,随着时间推移,各自退散。   ……   夕恒下山到客栈取回了自己的红鬃马匹,坐于其上轻甩缰绳,马儿于是听令快奔,自海鲁之地西去,沿着来时道路返回天赵。   前来时因为时间足够,悠悠缓缓。   今日返回,却是用上了些速度。   当初她还以为自己虽未抱丹,但在此天下也已算是无人能挡,所以毫不紧迫。   来到黄眉山巅后,却是打破了这个认知,原来即便成了武者从未抵达的化劲之上,也是人外有人。   夕恒此刻所想的只有迅速抱丹晋升,得到存档机会,随后找到那怨鬼,连带着今日所保下的怪物一起斩了。   原本以为天下无敌自然可以懒散,现在忽地多了个可以威胁到她的敌人,自然不能懈怠。   “回去之后,就该闭关好好修行一段时日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真灵抱丹   天赵国,京城朝堂。   朝堂当中,正有名身穿蓝衣朝服的官员上奉汇报:   “三年前拨款共建的南部沿海宁津、莫耶、琼崖三港经营有善,地域众多百姓由此褪去贫贱,于此三年之期同向京城供来至珍三宝,分为:玉化砗磲精雕,千年红珊,鲛人之泪……”   “送去福庆殿。”皇位下侧的初晓随意摆手,今日已非赵乾元之朝,这等奉上之事已是朝堂中最不重要的了。   下方官员称是,刚退后几步就好似突然那想起了什么般停下脚步,仰首问道:“殿下,臣代百官请问,帝皇陛下近些年来上朝时间越来越短,直至今日已有一年未能登上帝位临朝——民间传言陛下完成了人间使命,收到天母召唤即将飞升上天……”   “请问殿下,此等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对方恭敬称。   “自然是假。”已经与一旁的陈凤火全权代理帝事的赵初晓平静回道:   “若无别事,暂先退下。”   此语落罢,那临朝之人自然就没了继续出言的心思,只恭敬退步。   一刻钟后,朝堂结束,众多大臣娴熟地于太监呼声之下接连退朝。   而后太监退离,宫女走远。   赵初晓仍坐在人君之位,朝侧转眸,轻言叫住了一旁也要退离的陈凤火。   方才朝会之上,面对朝官询问,她虽是直截了当地讲了一个假字。   但实际如何,她并不知晓。   还需在这朝会结束后的私下时间,问向与夕恒接触更多些的陈凤火:   “朝会上那说法虽不怎可能,但最近陛下确实少有现身……可知为何么?”   对方也摇头:“我也有数月未曾与陛下会面,大概是到了闭关紧要之时吧?”   “闭关紧要之刻,会有半年之久么?”常年抽空习武,已经接近化劲的赵初晓有些不太相信。   依她的经验,即将突破的闭关紧要之时,最多也不过三五日才对。   即便自家那皇姐不可以常人的目光窥测,也不应该增长到如此之久吧?   一些描述武者的书册上,虽也有过面壁十年这一类的夸张之语,但实际上,化劲武者闭关个十几天也就差不多了。   哪有就数月不显人前的?   赵初晓对自家皇姐有点不信任:“说不定是又如当年那般,悄悄离开京城去别地微服私访了?”   说是‘微服私访’,实际上和旅游没什么区别。   太恒十年的时候,帝皇陛下曾去明珠城购置大船,再度起航尝试寻仙,直到百日之后才因一无所得而返航。   今时又如当初数月不见,很难不让人猜是又去哪寻仙了。   “陛下她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我也该习惯了。”   陈凤火倒是早已在夕恒的游离拉扯之间安定了下来。   “她再消失,妾身这都快成皇帝了。”赵初晓轻叹了下。   她也想要一两个月的假期,来集中心神晋升化劲。   “但你我也办法拽她出来。”陈凤火摊手:“兴许再过几日,闭关便结束了吧。”   今日,已是太恒十二年、深秋时节。   距离夕恒上次前去黄眉山斩妖,并收服海鲁之地,已有近三年之久。   三年期间,海鲁之地权力交接平淡完整,凭借军武十年发展,克敌弓装备了诸多军部,哪怕化劲强者也再难以如曾经那般以一己之力,轻易于军阵之中冲杀进出。   以军队威势,连带着黄眉山中人的协力,海鲁之地顺利归回朝廷的统领之下。   东黄眉山如今则化成了天赵国境内最大的武者武术宗派学院,掌管并包容天下武学,促进武学方面发展。   其他的化劲武者们也不再如以往那般逍遥肆意到处惹事,绝大多数都投入了化劲之上的修炼这一大事业当中,各自会面时满口都是诗谱与内功运转的理论,几乎都从武者转成了学者。   各门派逐渐敞开部分密传典籍,供给东黄眉山,不断完善着可能成就化劲之上的混元之法。   以夕恒于太恒十年黄眉山下传道时的三轮同执理论为基,朝前寸寸挪步,尝试探索出一条完整的道路。   期间,已有数名不太小心的走火入魔,更多则或多或少经脉受创。   不过即便困难重重,但每一寸进步,都能带来各方面的些微提升。   至今,参与者无人退出。   ……   武林之外也有别事,例如朝廷官兵清扫海鲁之地的山间匪盗时,于巧合意外之间又发现了一本法书与两三灵石,送往京城。   夕恒当初听闻,第一时间便将其取来,却见其上多是有关树木花草的法术,其中只有构筑土坡土墙的术法还可能有点效用,其他术法无论杀伤防御都远远不如炽灵天法,修习起来只是白白浪费灵石。   稍微看过,她便将其丢在了一边,没有多费心思研究。   没什么用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她现在的的大多时间都用在了滋养丹田内的混元之气上面,不愿再多关注其他。   近三年的用心温养,每日运转内功周天投喂气血,到如今,终究是将其化成了一颗完整的柔白丹丸。   丹田当中,白丹表面不再有流淌着的漂浮游动气感,换做凝固白颜料似的实质感触。   气血环绕在其周边,转动期间不再扰动出丝缕的白气,只与整颗的白色丹丸一同轻转。   如今这颗混元丹丸可以催出的劲力,在力量上比化劲气血更强近十倍。   剑心剑意也随着混元丹丸的凝成而逐渐精炼更多。   三年前,她便可催发剑意使十数米内的敌人心中浮出被斩过错觉,惊起浑身冷汗、心神衰弱。   现在,这个范围已经扩展至五十米。   在此领域之内,即便背负双手,她单凭剑意,都可以轻易击溃数名未抵达天人之境的武者。   混元之气完全通熟,对自身体内脏器肺腑与元气的掌握也更增一步,生理寿命也有明显提升。   不过,夕恒对此倒稍微有那么一点困扰——就算能体会到身体愈发充沛健康,一头白发也不能转成曾经的青丝。   最多,只会变得柔顺那么一点点。   “希望抱丹之后,在这方面也能有些影响吧。”修炼房中的少女只想。   她这数月间,真的都只是在闭关修炼。   如果听到了朝堂上赵初晓的猜测,都有资格说上一句冤枉了。   之前确实有过突然离京出海寻仙的事迹,但这次真的在努力闭关。   起因是在数月之前,感到了体内混元之气即将臻于完善。   但这‘即将’,却是需要她全神贯注数月时间,直至今日, 才真正达成。   夕恒呼出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因端坐了半天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推动房门离开燃着沉香的房间,于室外廊道伸展了下胳膊,挪步行去外方庭院。   找到最近命人搬来的一块沉重练剑石,靠近之后便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过去。   混元丹丸略有动荡,引起已不知应当如何计量的强大劲力。   在这轻轻的一次触碰间,炸在整座近三米高大宽厚的练剑石上。   嘭——   震声之间,练剑石初时表面还算完好。   但不过半秒,随着巨石里面咕嘟与咔声响动,整座坚石自内而外绽起诸多裂纹。   裂隙互相交织,巨石最终坍塌成了无数大小碎块,变成石堆。   劲力自巨石内部爆裂,石碎越靠近中心越发细小,最内部更是粉尘模样。   只需轻轻一吹,碾尘便飘散空中。   “如果面对的是人类,只需轻轻用手点一下,大概就能使其肉身溃散崩解。”夕恒自语道:“效果大概可以像是电视剧里的化骨绵掌之类……”   “不如现在找一个死刑犯试试?”   想了下后,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特意找人来实验必然至死的招式威力,还是有点残忍。   自从当年结束战争做了帝皇,夕恒杀人的次数就变得越来越少。   最终只找了院中的一颗树木,用手指轻点了下。   树木立即整个折断,其内部松出无数烂渣木屑与大小碎块。   她也在树木坠地的轰声当中,回头返回练功房间。   宫女已将新的沉香点燃,白气在雕有龙文的香盘上轻轻滚动。   少女于蒲团上盘腿坐下,深呼吸数度,闭眸运转体内气血,达到完整与平衡的地步。   “在混元白气的丹化时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如今所缺的只是最后一道步骤,即可达到抱丹守一之境。”夕恒顺着感觉自语。   便是——为这颗混元丹丸,添上一份‘本质’   本质二字,应当是最为贴近武者本身的‘气质’。   不只是外表气质,还有心灵深处的那一点真我气质。   “晋升抱丹的最后一步,是窥清真我、真灵。”   为了抱丹磨练十数年,她早已明晰这点。   夕恒闭上眼眸,从不知多久之前的当年穿越之处,一路游游联想,直至此刻此时。   仅仅这一番思绪,便过了半日时间。   天色昏沉,夕阳坠落。   夜幕降临,皎月高升。   历经众多磨难,如今总算成就了此世的至高之一。   她的心情却是——平静稳定。   未有传言当中终于寻得真我的恍然大悟,欢悦笑声,也没有痛彻心扉,更没有迷茫不定。   夕恒一遍遍回顾着脑海当中的清晰记忆,不再限于穿越之后,连带着之前的记忆也游在心底。   一幕幕画面自心底自发阐述至眼前——或是当初首次因采药而坠崖身亡之时,或是第二世日常的装药卖药,或前来红线剑院修炼剑术,与师姐一同外出并于人群当中牵绊着两手游走,你前我后……   与师姐师妹们每日对剑修炼,往后剑院遇事,金石城遭难,兵临城下。   前往京城,遇赵乾元隧刺,反而登上帝位杀奸斩贼……   与师姐一同复仇、相欢,南下又造宗派……与方天德轮回交战。   剑心、血海、寻仙、征战、称帝,直至今日。   无数画面自脑海当中不断回映,夕恒最终稍稍睁开双眸时,只是随性浅笑一声。   右手抬起,朝前微摆,好似要将这层层的画面分散开。   她逐渐领悟,神情依然平淡。   “哪要特意去寻,这不都是真我吗?”她自问。   这一件件事迹,一种种印在记忆当中的图画,都是由她的真我与此番世界一起绘制出的作品。   其间虽有重要程度之分,却实在都是真心,而非虚假伪制。   没有一份,是违背了她的心的。   如此,便是真。   夕恒将其拨开归回心灵深处,心神随之一净。   闭上双眸,只见得一片安静明亮,好似闭眼不再是黑,而能看到一团明月,映照在平静大江。   这一层空明感,与方才回忆之时内心涌起的种种感受渐渐糅合。   最终于心灵深处牵引出真心真灵,一同注向丹田所在。   这一点真灵,便是丹田混元丹丸此刻最需要也最渴望的事物。   随着这点真灵愈发明晰,她隐约意识到,这东西就是天魔变之法用尽全身血液,所要增幅的东西。   真灵向下接触混元丹丸,将其包笼、建立联系。   混元丹丸随即就如同被剑心所笼罩的利刃一般,变成了心灵的一部分。   比之剑心,这一部分更为紧要、更为内在。   丹丸随即得到了某种权限一般,立即突破所有阻碍,功效影响流经四肢百骸,外骨肉、内心神。   原本只泛白的混元丹丸,也出现了‘光泽’。   好像石灰粉末糅成的圆球,变成了闪耀的白色晶石。   表面光暗游离,隐隐形成满月形状。   满月周边气血流转,速度加快形成漩涡。   漩涡越发紧促湍急,将全身气血收向丹田。   不久之前才喂过一遍的混元丹丸,此刻又好似变成了无底洞,迅速啃食吞噬起了大量气血。   原本每次给混元之气喂食,夕恒都会自发地给气血留几分余地。   但此刻的混元丹丸显然不愿遵循这个惯例,贪得无厌地要将所有气血全都吞噬干净,一丝不落。   夕恒初时想将气血重新拉回几分,不过转念之后,还是任由其随意吞噬。   即便气血真正完全枯萎耗尽,她最多只是会虚弱一段时日。   不能让这点小小的自保习惯,耽误接下来的晋升。   气血滚入丹田,削减消磨减少。   同时,圆月般的混元丹丸,添上了丝缕血色荧光。   不过几秒,混元丹丸便已经不再是银色圆月的形状,而换做了稍散着荧光的红色血球——像一轮赤红的黯淡夕阳。   红球徐徐转动,安稳置放于丹田内部。   体内全部的气血、化劲都被丹田红丹吸收,终于是为夕恒填补上了最后的一份‘完整’。   晋升完成。   “这便算是抱丹了吧。”夕恒放松内功,只感体内有使不尽的气力。   “体内的气血化劲明明都已经被吸了个空,却丝毫也不觉疲惫虚弱,反而比之以往每一刻都好……”   丹田红丹仍在轮转,对气血残留着一定的吸引力。   它似乎将会持续不停地汲取气血,之后如果不特意做些限制,也许就永远见不到什么气血可用了。   不过没有也无所谓,混元之气的力量超越了气血化劲。   抱丹之后更是与心意相连相同,达到了比手臂都更加亲近、驱使自如的程度。   夕恒轻轻转手,空中顿时拧起阵风——   室内烛火香气被吹得波荡,绸缎布纱波荡。   少女起身,房门也自然敞开。   周边空气也随着混元之气的轻微波荡,听从了她的驱使。   轻功得了深厚增幅,行在木板地面时只需稍稍动用,可使步动变为身动。   表面上看脚步轻缓,实际速度随心所欲。   只要想,两三步即可跨越百米。   步履轻转,几秒过后便来到庭院,轻轻弹指,又是一块厚重坚石被碾成碎粉碎末。   夕恒抬手轻握,从物品栏中抓出一把尚方宝剑,横起对手心猛地一划。   没有伤痛,亦无声响。   即便拉小提琴般在手心前后推锯,也不留一丝伤痕。   “混元之气已经笼罩全身,皮肉本质虽未明显变化,但防御力已经比护体化劲强了十数倍不止……”少女轻声自语。   利刃轻转,再以剑尖刺向手心,结果即便用上了几分力气也刺不进皮肉之内。   刻意放松了手心部位的气感,才总算出现了一丝血色。   “抱丹护体,比之前的龙鳞防御都更佳许多……”   她轻轻点头,想再试一下自己的剑气,左右环顾,暂且却是找不到一个能让她安稳试剑的地方。   只得先做猜测:   “绝生本就是混元之气的爆发,我现在随心绘出的剑气应该就与其相当,最多只会因出力不同,威力更强更弱。”   夕恒将长剑收回物品栏,又将以手掌朝前轻推。   掌周气感随之运动,轻轻往下按,前方院中地面顿时震出了十数米宽大的掌痕。   地板碎裂,花枝折断,石碾成粉。   轰声之间,地震颤动。   “抱丹劲力凌空击出,可以轻易做出大势,并且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比起之前的混元之气,有着真灵参与的抱丹之劲,剑心的作用也将会更甚。”   夕恒自语间,随心扩散起了剑心的领域。   原本半径五十米的范围,如今则有百余米之多。   并且真灵对剑意剑心也有所增强,倘若之前她的剑心还只是中阶,此刻就已经达到了巅峰——剑心有了再度晋升的可能性。   此刻即便身体不动,只闭眸随意扩散剑心,院中树木的部分枝叶便好似被隐形的剪刀切下来一般自发凋落。   奇石与雕塑表面显出丝丝剑痕,周边围绕的墙壁同样如此。   夕恒轻轻点头,一颗老槐树即被平整地拦腰截断。   之前还需用上木剑,而现在哪怕手上什么都没有,只要心神一动,就能凭借剑意凌空放出剑气。   她能感应到,真灵抱丹后对她的心灵本身也有所增幅,只是暂且不知究竟是哪一方面的增幅。   “既然已得晋升,存档机会也该增加了吧?”夕恒将心思转到这点。   她清晰记得,读档空间那方正文字上所写的是:‘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是提升之时就有,而不是提升后回到读档空间才能拿得存档机会。   “稍微检验一下好啦。”少女点了点自己脸颊,薄唇轻启:“存档。”   瞬息,时间停止。   落花落叶停滞长空,一切声息动作顿时停滞。   灵魂出窍似的感觉笼罩全身,面前也随着心意显出了一段规整文字:   【存档机会:1】   这段文字渐渐消去,重新浮出的是简单的【存档】两字。   她心念拒绝,眼前两字也随之消散,意识回归肉身,时间恢复运转,声音重入耳畔。   “果然,已经有了。”夕恒点头。   “那么现在,是该去找那怨鬼清算一番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天外来人   天赵皇城,皇城司驻地。   夕恒步入这方院落,迎得众人半跪请安,便进入主院,也落于主位。   饮茶静等片刻,连忙有人呈上她所想要的各类情报卷宗。   她将其拿来一一翻看,同时听闻着那曾经助她找寻到了锁龙井的几位老兵讲解。   “陛下所言的妖魔怨怪之事,这一年来属实常有传闻发生,且大都分布于沿海地域,属下曾派队走访调查,得以自乡间寻得遇怪之人,记录了这些亲耳所听、亲眼所见……”   讲话间,老兵呈上《寻异录》这本书册。   夕恒点头称赞半句,拿来随意翻页,只见这本书册只是前半部分写有点记载,后半都是空页,显然还未编辑完好。   前半部分所记载的大多只是些民间传言故事,其上描述倒是绘声绘色,作为故事书看可能不错,但要当做情报还是有些模糊。   不过也没办法,能于妖魔之乱当中存活下来的人实在不多,能有记载就算不错了。   夕恒一目十行地轻快默读。   确实就如属下所言,记载当中的妖魔多是现身在沿海地域。   但看着看着,她逐渐发觉,这故事书上所描述的妖魔,与赵千秋那怨鬼好像不是同一事物。   “目如丹砂、指如曲钩、齿露唇外如利刃……戾气深厚,食人吃肉,死而不化。”   夕恒看着这些描述,怎么越看越是觉得……这所说的乃是她曾经于寻仙时期所遇到的妖魔怪物。   而不是神智稳定,有着赵千秋身躯的那名怨鬼。   “又是沿海地域,又是事件频发。”夕恒自语:“还有两地同一时日起妖鬼之乱,显然不是一人所为。”   就算食人,应当会有怨鬼手下的黑雾怪物一同参与。   但眼前这些情报与故事当中,根本没有黑雾存在。   她猜:“难道说随着远洋航行扩张,那些本该老老实实驻在海上岛屿的东西被引到了陆地么?”   可隔着重重海洋,居然能直接游过来吗?   又是为何受到吸引,是因人的血肉,还是说他们感知到了灵气的踪影?   “难道有仙踪出现?”她联想到这点。   因最近十数年寻仙一直没有太大收获,夕恒对此期望已经牢牢印在心底。   随着指尖一页页翻过,整部书册看罢。   她询问身侧官员:“眼前这些情报可是全部?”   得到肯定回答后,便要对方拿来地图,于其上将妖魔作乱的时间地点标注完整。   这般海上妖魔都有金刚不坏之身,应该还未得到处理。   所幸它们基本都没什么神智,吃饱之后就不会再动,只要不刻意前去招惹,便不会遇到什么威胁。   不过让它们一直存留在国度当中,也是不安定的要素。   夕恒打算亲自前去沿海的各处遭妖之地,解决这些麻烦。   她曾经初入化劲时,就在海上杀过数名妖魔,如今实力比之以往增长了数十倍,物品栏里的灵石也已完满,坐上帝皇之位的这些年来又学会了不少新的法术,得到诸多道家供奉而来的灵物灵宝……   以这一身实力,面对海上妖魔这一类许久之前的手下败将,还是可以轻松应对的。   “说来也好久没有出过京城了。”夕恒也有着外出消遣的心思。   虽然一开始的目标,是为了寻得怨鬼。   但对方早已消失在了海鲁之地与东黄眉山,天下间几乎没什么有关于那人的讯息消息。   暂且,好像已寻不到了。   “便先从这类妖魔着手吧……说不定路上就能听得怨鬼的消息。”   默想罢了,便收起记录好妖魔情报的地图,对皇城司侍从道:   “去御马菀传令,为朕备马。”   她收拾好行李,离开京城。   ……   赤鬃马踏步走出城外,少女头戴帷帽,不带行李包袱,轻装前行。   上次于锁龙井之战的存档读档之间,夕恒已在物品栏里放好了一套适用于外出旅行露营的种种所需之物。   按理说, 已经达成抱丹之上的夕恒已经无需再骑马奔走,不过皇家的好马不用白不用。   自己用轻功赶路,是紧迫时期的做法。   平常时,就随意些吧。   夕恒独身独行,悠闲悠然。   途中走遇乡野人家、竹林溪流、明月高举、火轮落日。   千里马翻山越岭,途中常于各地停步休息,欣赏风景与领略地方人情。   或遇江湖人士、游闲商贩、诗人游客,大家小姐。   寥寥七日,闲散休息期间,夕恒常与人闲谈妖邪之事,其中有着少许收获。   例如靠近沿海之后,在客栈当中,就听得了一些最近的妖怪传言。   谈论者讲述时言语模糊,以为这是神秘地不得了的事情。   夕恒确认此事就发生在最近几日,便不再停留,直接行去传闻中受妖邪肆虐的村落。   以轻功翻越数座山脉丘陵,不过多久,便站在自山峰高处了,遥遥见得了海边一座渔村。   村落着实不大,其中道路与房屋好似脚手架般撑在沙石之上,若遇潮水较大,说不定会直接将其底部淹没。   夕恒下山靠近,刚到周边就感到了一股细微的死气。   如今天气闷热,尸骨即便都已腐化,且传来丝丝臭味。   死气当中,隐隐也透来其他另外的气息。   夕恒曾遇到过这类气息,但片刻时间难以明晰究竟是何物。   不过也不必多想。   踏入渔村之后,她的剑心领域迅速扩展,笼罩整座村落。   迅速扫过散在地面的诸多模样狰狞、缺肢断臂或是身上冒有血洞、或是直接少了脑袋的尸体。   不只人尸,连带着渔村当中存着的大量水产鱼获,也大都已经残破。   其上咬痕模样不是人牙,更像是尖牙利齿的野兽痕迹。   夕恒轻轻朝前迈步,皮靴踩在撑起的染血木板之上,远边落日映来的昏黄光亮,也使这片场域更添了几分暗沉气氛。   渔村中心的主屋好似顺应着如此气氛般,有诡异的咀嚼与吞服声嗤嗤传至夕恒的耳边。   她的嘴角略微勾起。   抬手,便对着五十米开外的那座房屋,以食指从左向右划动。   下一瞬,远端的粗糙木屋中段好似被利刃斩过般断开,朝侧边徐徐滑动。   房屋上半部分歪斜,朝侧倾倒坠落。   轰声间,房屋中的所存之物,也显出了其模样。   先是一堆模样怪异,残缺不堪的尸身显出。   随即,又有一体表苍白,眼里满溢血丝,牙口当中堆积碎肉的怪物显现出来。   即便所在的房屋被斩成了两半,外界的落日红光都映在眼中,其动作体态依无变化,还在自顾自地向嘴里塞食腐烂碎肉。   在油脂冒出的嗤声之间反复咀嚼。   夕恒稍微有点恶心,于是将抬起的手指变成手掌模样。   再猛地压下——   轰、   宽大的粗糙木屋瞬息坍塌,地面震上三颤,尘埃四起飞溅,连带着周边房屋都因结构不稳而摇晃或是坍倒。   那成堆的尸体,更是被凶猛掌气直接压成了一滩肉饼。   其中肉身金刚不坏的妖魔更是被死死陷进了血肉当中,却仍拼尽力气再咽下一口血肉,才作痛呼嘶鸣。   它用双臂撑着地面想挣扎起身,却是无论怎样用力都动弹不得。   少女轻呵一声。   以往在她面前,还能有些威胁的妖魔怪物,   今日落在手下,只像是一只蛆虫。   手掌又转为剑指轻轻划动,一道剑气自空中凝成又斩去下方。   在剑心剑意所影响的百米范围之内,她就宛如传说中的仙人般神通广大,能肆意将攻击打到任何一处。   剑气破空掠出白痕,尖细声间斩在妖魔身躯。   那原本金刚不坏的妖鬼之身体,此刻背后显出狰狞剑痕,露出森森白骨。   “没有直接拦腰斩断么?果然三成力还是不行。”   夕恒于自语间松懈了些,远端那妖鬼立即趁机站起,以满目碎肉碎血,张牙舞爪地朝她冲来。   不过,如此只凭借强横肉身横冲直撞的模样,在她面前实在破绽百出。   右手细指轻弹,白痕显现,链向妖邪的头颅。   白色于砰声间贯穿了对方整个眉心,落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洞口。   满身沾了碎血烂肉的妖魔仰面倒下,抽搐片刻,不再动弹。   夕恒拍了拍手,靠近仔细看了一眼。   这东西一身模样、衣装,连同稍微有点熟悉的腐二臭气息与寻常武者难以击破的金刚不坏之身,都证明着她的猜测——确实是之前于崇海岛上所遇的妖魔。   “怎么跑到了陆地上呢……”她想知道。   可妖魔也没办法交流。   “说来,投喂灵石应当可以使其回复一点神智,再找另一只,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吧。”   解决之后,少女弹出一道火法,燃在妖邪怪物身躯。   接着,便转身于烈火的映照当中离开此地。   ……   夕恒先返回了之前的客栈,继续打听妖魔妖邪的消息,结果虽然传言依旧众多,但具体情报已经少得可怜。   她于是不再过多问询,只按照从皇城司那边得来的妖邪情报,前去寻找其上所描述的几个地点。   如此十数日,或是乘马、或是直接以轻功快奔,辗转于七座或立在海边、或深藏着山间丘陵的大小村镇。   可结果都不尽人意。   这些村镇村落当中确实有着妖魔妖邪的踪迹,如留下的爪痕与尸身。   但盘查数遍,却始终未能再寻得一只真正的妖魔。   期间,有一两村镇里还有百姓居住。   朝他们询问妖魔去向,所得回答却是不知不明。   回答只是:之前确实有妖魔将他们逼离村落,但过了许久之后,返回时妖魔却已消失,几个胆大之人就重返了此地居住。   村落遭妖魔之乱时,都是数月之前。   在这数月间,不知为妖魔全都已经消失不见。   夕恒猜测,是因妖魔不会在同一地域久留,吃完了这片地带的腐尸,就会另寻别处再做袭击。   可如此,妖魔之灾应该相当频繁,广为流传才是。   要不然就是它们离村之后,因不识路途而被困在了深山野林,只能整日捕猎野兽为食。   亦或者……   “难道有其他人在清理妖魔?”   “可一般的化劲武者根本就无法击破妖魔的金刚不坏之身,是江湖第一那位绝世高手出手了么……”   当今,无论大门宗派还是闲散武者,都承认是已成就化劲之上的夕恒,便是天下武者之巅。   但在夕恒讲道之前,却是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世高手,与黄眉山主、正道大宗惊鸿剑派掌门三人并称为天下武者前三。   民间传言,其中至强者便是那位不见踪影绝世高手。   夕恒也未曾见过对方,但想来世间若真有人正试着解决妖魔的麻烦,实力足够的应该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随心思索之间,少女抬头望向长空天际。   碧蓝天穹笼罩四面山峦乡野,好似一座屏障般隔绝了此界与外界。   ……   此后继续寻觅,又找到三座村落,才从村民口中得到一条妖魔为何消失的线索。   村中人出言说——乃是仙师大人降世灭了妖魔。   可当夕恒问仙师大人是何模样,又使用了怎样的神通来解决解决妖魔之灾,对方却也成了懵懂朦胧的样子,只道他也是从别人口中听闻。   于是夕恒又去寻找上一个讲述者,那人也说的朦胧。   一路寻访调查,收获依然不多。   正当她要离开此地继续去往下一处村落时,才忽有一名老妇人听闻她在找寻仙师前来搭话,问她为何寻觅。   夕恒以‘请仙师斩妖除魔’为名,从此人口中得到了一份消息。   所谓‘仙师’,如今正居住于南方明珠城中一处院落,接受所有受妖邪残害之人前去拜访,不收金钱,只求斩杀妖魔。   “听起来倒也不像诈称之辈……”   夕恒致谢离开,又牵起马匹去往东南方向的明珠城。   ……   自她登基十数年来,明珠城一直是天赵国重点城池,至今日更是成了天下大港,与周边海域各国建立了来往航路,驻扎了大批商旅新贵。   入城之后,少女以碎银问路,不过多久便找到了仙师所居的院落。   此刻院外正停着几辆马车,来人持着锦缎包裹的木盒,其中装着贵重礼品,大概同样前来参拜。   只是此刻大门紧闭,将他们隔在了院落之外。   “姑娘气质不凡,也是来拜访仙师么?”来到门前时间,有一衣装华贵、体态丰满的商人过来搭话。   夕恒回问:“为何称道仙师?他会用些法术?”   “传闻仙师有着活死人肉白骨之法,又有玉醴金浆,交梨火枣等仙宝仙果……服下之后能长生不老!”   “真那么容易就可以长生不老就好了。”她只当对方是在讲故事,又换了个话题:“为何大门紧闭,仙师今日不在?”   “仙师只接待诚心之人,曾有人在外等了半月,才得开门接应。”商人叹息:“一同慢慢等吧。”   夕恒自然不愿在这地方静等,听罢便踏步上前,准备越过院墙进入其中,强行拜访所谓的仙师。   可当她正要踏步飞身进入,原本紧闭的远门此刻却忽地开了。   低低的嗡声之间,厚木门后走出了一位身穿医者粗蓝衣物的年轻人,一见她便恭敬行礼请安到:   “陛下远道而来拜访家师,承蒙错爱,还请入院商事。”   夕恒眯了眯眼。   她直到现在都还带着帷帽,也用了点易容术,使自身容颜与流传在外的画像稍显区别。   可不曾想,自己还未见得所谓仙师究竟是何人,就被对方轻易认出了身份。   “有点意思。”她于是随着眼前年轻医者,踏入院中。   ……   院内模样平庸,仅仅一方石潭,几株玉兰花树,连带着几块模样不甚明白的乱石作为装饰,整体也是不大,最多不过十几人的小家族居住。   不过打理地倒是相当干净,行在石板路上许久,都未见得垃圾与残枝碎叶。   走过石道,踩上木板长廊,到了后方院落,即可见得一座独扎在院落中心的屋舍。   一旁年轻人停下脚步,恭敬称道:“陛下,家师就在房中。”   说罢,他便平稳退步。   此人明知她是天赵国的帝皇,表面也有敬意,但在其内心深处明显认为其家师更高一分——夕恒看出。   她反而因此起了兴致,向前挪步推开房门。   即见眼前客房当中平平搁着一张木桌、两件蒲团与一壶茶水。   茶水落入杯中,还上飘着些许温热白气。   一位白发老者正端坐于小桌对面,身披好似平民的粗蓝衣袍,面色红润,五官整齐干净,气质模样好似最为标准的道人方士。   夕恒观其体态骨骼,看出对方至少有百岁高龄,但此人体态却是中气十足,若忽略一头苍发,可能会被常人认为只是四五十岁。   “养生功夫不错。”她入内后评价道。   “承蒙陛下谬赞。”对方笑言道:   “老夫已有百余年未返大赵,原本望气时窥出国运渐弱,本以为撑不太久,却是有陛下如此豪侠降世,挽救溃国,老夫实在佩服。”   “百余年未返?”夕恒只注意到这几字:“你是自何方而来。”   “请先坐,饮茶。”   少女随意答应,右手捏起茶水品用。   对方才徐徐讲出:“自当是,自此界之外而来。”   “此界之外?”夕恒眯眼。   “老夫曾于年轻岁月寻得仙缘,受仙者引带前去了另一界域……可一年之前,外域遭遇大劫已近破灭,吾只得求师傅协助返航归乡,寻个清净之地了却余生。”   “外部界域?哪里?”她立即接问。   夕恒寻仙十数年,却最多只能寻得一两道仙踪残迹,而现在,仙踪与外部界域的情报,却自发地来到了眼前。   哪怕她心性练得再好,也稍有激动。   “陛下兴许听闻过老夫名姓。”眼前老者说道:“老夫名为少羲,而那界域,便是净火之域。”   少羲、净火。   因这两词,夕恒恍惚之间好似返回到了十数年前的初建黑暗天宗的时候。   当时进入净明教的金石城分坛,在其坛中所见第一个雕塑,便是‘少羲’。   这人,是净明教的第一任教主。   传闻其其受到神启,因而登天飞仙……看来也并非全然是假。   对方见得夕恒反应,点了点头又说起:“老夫也曾听闻陛下寻仙之事,可惜如今净火界域近乎灭亡,修者尽成怨火之傀儡,不然也可领陛下踏足一番修仙界域。”   “……”夕恒沉默片刻,梳理了下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大量信息。   过了两三分钟后,才轻咳两声,出言问道:   “你有飞舟么?”   “陛下知晓飞舟?”少羲稍有惊奇,之后回答:“师傅曾留于老夫一条飞舟,但因此次穿越界域返回大赵,飞舟已经残破,不知能否再用——若是硬使,兴许半途就将损坏,坠人于无垠虚空。”   “可否修复?”   “若是再有另一条飞舟,应当可以。”对方点头,却在片刻后又犹豫起来:“可就算修复,净火界域也已前去不得,周边亦无其他路标。”   “没关系。”夕恒长舒一口气。   她于尘世碌碌十数年,终于看到了修仙的希望。   可还没来得及心悦,眼前老者又忽地讲出一句:“陛下,说那么多,其实老夫也有那么一事相求。”   “何事,直说即可。”夕恒相当大方。   “数月之前,老夫以飞舟打破两界通道并返回崇海界域途中,无意间自火域引来了一丝怨火。”   “怨火是何物?”少女不太理解。   “一丝怨火影响不大,最多不过会引些妖魔注目,老夫近数月来不断斩妖除魔,已经消除这份影响,只是……”老者说到这里,又犹豫了下。   “说。”   “只是在天赵国内也有一股如怨火那般的怨念实体,对方兴许已经接触怨火,可能将与怨火联系而引发大灾大难……”他声音稍弱:   “此事实为在下之过错,只想请陛下以全国之力搜寻此怨念实体,趁它还未引发大灾,先将其灭除。”   “……”夕恒扶额。   怨念实体,那不就是赵千秋吗?   …………………………… 第一百五十章、大赵终局   “你所说的怨鬼,也是朕此途外出所要斩杀之物。”夕恒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她没兴趣玩什么心思,作太多讲述。   就算这位天外来客不提及怨鬼之事,她也会在得到飞舟前往其他界域之前,先将天赵国中的诸多威胁清扫一遍。   其中要清扫的、最大的敌人,自然就是那占据了赵千秋身体的怨鬼。   “陛下也要斩杀怨鬼?”眼前苍发老者有些惊奇。   “怎得?不行?”夕恒轻呵一声。   “老夫实话实说……不是看轻陛下,而是以凡俗武者之力,根本难以伤及怨鬼分毫。”对方摇头:   “斩妖除魔之事,最好还是让我们修者来做。”   “凡俗武者之力、修者之力,应如何相比?”   “以凡俗武者之巅,称谓‘化劲’之境界,也难以与练气中期、后期之修者相对。”少羲捋了捋下巴白胡,徐徐道。   “那么,化劲可以胜过练气前期么?”她默默对比起武者与修士的战力体系。   “初入练气之修士不善实战,难以对抗凡俗善战之武者,但若能熟练运用一身法术,亦有可能破敌。”对方谈论:“修士术法多样多用,武者可以抗衡一种,而难挡全部。”   夕恒沉吟片刻。   她如今所拥有的火法、血法等法术,只要灵气足够,能够完整释放,就能对化劲武者造成些许威胁。   其中有着护罩之法,可以轻易挡下寻常化劲的两三击。   催动护盾之后,若能再以攻招法术命中几次,即可击败一般的化劲武者。   并且,修者练气得到法术才是第一阶段,就好似武者入劲。   只以入劲的功夫,便可对磨练了数十年武功的化劲造成威胁……修者练气之法,着实压在凡俗武学之上位。   不过……这般修者、武者之论调对比,却覆盖不到她的身上。   “那,请问老先生如今是何修为?”她问。   “老夫天资寻常,修炼百余年才堪堪抵达筑基中期。”他虽说了寻常二字,但其语气之间却并不遮掩自身自信,讲述时扶须轻笑。   好似筑基之境,在修者群体当中已经算是不弱。   “筑基中期……”夕恒对这般的境界划分没有太多概念,只隐隐记得自海上岛屿所遇的那些妖魔,便就是筑基修士所化。   化成妖魔之后失去神智,实力自然大幅减弱,失去法术,只留了个身体素质。   真正的筑基修者实力如何,她并不知晓。   不过今日,正巧可以试探一番。   “可能许我展露些许实力?”她遵循武礼,先给对方提了个醒。   “请。”老者探手,不甚在意。   夕恒于是将手里茶盏轻轻放回桌上。   杯底与木桌碰出磕声,少女闭上眼眸,内心沉静下来。   下一瞬,剑心领域爆发扩散,凌厉气息猛将整座屋舍覆盖。   她凝着心神,没有化出剑气损坏室内。   可即便如此,空气间也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般,划出了数十道或微弱或明显的白痕。   凌厉气势随之绽放宛若阵风,将前方老者的一头苍发连带着胡须都被吹得波荡。   对方皱起眉头不再大意,凝住目光的同时,也于瞬息间以灵气化作护盾作出一定防护。   二者相对,实力隐隐有种平分秋色之感。   夕恒五指下压,空中白痕立即汇聚于老者周边。   那刚刚浮现出的灵气护盾之上,也因忽如其来的凌厉剑气而裂开缝隙。   直到她逐渐用上了七成力,使对方周身的灵气护盾满是裂痕近乎崩溃,对峙才总算结束。   剑气消失,少羲老人散开灵气护罩,呼出一口气。   “如此,可能与筑基修士相比?”少女见对方模样略有狼狈,平静道。   “……可以。”苍发老者眼中更多了几分敬意。   不再只尊敬夕恒的身份与作为,同样承认了她实力方面的强大。   “老夫曾听到江湖相传,言说陛下已成就化劲之上的武学境界,原以为只是夸张谣传,认为化劲就已是凡俗极限,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对方感叹:   “化劲之上,可与寻常筑基修士相比。”   “可与你相比么?”夕恒又问。   “兴许……”对方说的模糊,并未实际暴露自身实力。   武者之间也会隐藏实力,夕恒对此早已习惯。   只想,刚刚那七八成的威势就已近似筑基中期,若用上所有全力、再加化龙之法,实力兴许就能达到筑基巅峰吧?   “若是此世间灵气充裕,老夫还能自信胜过陛下。”少羲顺着气氛赞誉:“但如今天下灵气尽散,便难辨清孰强孰弱了。”   “哦……”   过了会,因对方提及的灵气二字,夕恒又问:“说来,此世的灵气不会自发飘走么?你是用了何种法术将其留于体内?   在这一点上,对方倒是没有隐藏:“并非法术,乃是汇为灵气漩涡锁于体内……这需要较强的操控之法,非筑基不可成就……若陛下想要修炼,用不得此法。”   夕恒又好奇问道:“如果有一练气修者离开锁灵阵而没有灵气漩涡之法,落来凡尘,是否就将流逝全身灵气,归回凡人?”   “陛下居然也知晓锁灵阵吗……这,确实如此。”对方轻叹:   “此间世界没有灵气补充,哪怕筑基、金丹修士,只要灵气用尽,就只得剩下一身根基,再无法术可用。”   “照这样看,于凡尘俗世当中,还是武者更加滋润自在。”少羲老人奉承了句。   夕恒点头之后,又换了个话题:“说来,可以拿出飞舟观赏一番么?”   “陛下既然想要此物,老夫现今拿在手中也无大用,直接赠予陛下便是。”对方看出她并不掩饰所想,同样直白讲道:“只希望陛下答应竭力寻觅怨念实体,并与吾一同将其灭去……这实在是老夫心头一患。”   “可以。”   经过同意,老者慢慢起身,从一旁衣柜似的柜中取出形状好似司南的八卦盘。   但其上并未标注东南西北,所记的却是阴阳五行与天地风雷等等。   其上有一磁勺,所指方向却并非南北,而是自八卦盘上迅速转动,持续不断。   “这又是何物?”少女歪头。   “此乃望气术法所需,老夫学艺不精,施展术法仍需引用如此外物。”少羲讲述:   “以此法应当可以寻得天下怨气集中之地,陛下再派大军前往,应当搜到那怨念实体。”   那八卦盘被老者放在桌上,随即捏起道指,于空中往复变换。   一簇簇青蓝灵气自其身周散发,与炽灵天法的青蓝灵石色彩别无二致。   老者一手捏指,一手于空中画符,同时念咒。   灵气迅速显出了文字模样,在周边竖起。   随着对方右手张合,周边文字压缩变小并注入八卦盘中。   盘上磁勺好似受到附魔,贴上了诸多符箓文字。   不断旋转的磁勺迅速加快,最终甚至在轱辘声间形成幻影。   而后忽地停住,指向西北一处方位。   老者停下道指,仰头朝着磁勺所指方位望去。   双眸中亮着青蓝光泽,目光好似透过遥远距离,看去了千里之外的远方。   夕恒还未曾习得这类辅助法术,有些新奇。   对方施法途中,自己也凭借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将符咒、道指变换等记在心里。   少羲老人又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几分钟后,他才轻叹了一口气。   “找到了?”夕恒问。   “位置仍不明确,但……大抵,是在京都。”   “京城?”少女抽了抽嘴角。   她离开皇城这么久,就是想找到那名怨鬼。   可不曾想,那家伙原来就在她眼皮底下。   “京城地域宽阔,不知那怨鬼如今又变换成了什么模样,恐怕难以寻得了。”修者有些失意。   “先试着找一遍再说。”夕恒摆手:“可有迅速回京的办法?”   “可以乘飞舟前往,飞舟虽已残破,无力跨界远航,但于此界作为作为工具代步仍并无大碍。”   “好。”   听得答应之后,老者离开屋舍,去了宽敞院落。   夕恒跟随,见得对方抬手一挥,衣袍袖中散出青蓝灵光,广陵于院中空旷处迅速构成一道十数米长的舟形投影。   蓝光散着溢彩,将投影逐渐由模糊变得细致。   待到整座腰腹宽大的舟形模样愈发完整,其表面蓝光褪去,换成了木头的朴色。   飞舟也由原本的精致模样,透出了一种残败的实感。   飞舟全然木制,表面多有划痕,亦或被什么巨物砸中般的坑洼,左侧印着被巨兽啃食撕咬过的痕迹,另一侧更是有大片的灼烧火痕,就连表面毯子都不算完整。   这种木舟哪怕放在水上湖里,大概都难以漂浮起来。   模样又实在破烂,被寻常渔家见了都会嫌弃。   但夕恒只关注着其气息。   这股木舟明明看起来极为沉重,但从气息上感觉,却总有种轻盈之感。   闭上眼,还以为眼前之物是什么大型鸟类。   一旁老者见此破损模样,干笑着解释了一下:   “都怪自火狱返回时太过匆忙,未能构建灵舟防护,途中又遭遇乱流侵袭,模样难免破损一些,还望陛下不要见怪。”   “直接走就是。”   夕恒倒没怎么多想,   心中还在猜测着那怨鬼身在京城,是正做些什么。   毕竟是怨鬼,应当不会做什么安稳正事。   只希望那家伙不要在京城惹出太大的乱子吧……   不然,她已经准备好存档,再与其大战个三百回合了。   “是。”少羲跃起踏上飞舟,站在前方,又是念念有词,推手灌注灵气。   他催动飞舟的程序刚进行到一半,却发觉如今飞舟当中的灵石灵气都已不足,于是小心翼翼地再从袖中带出了几颗珍贵灵石,摆置在飞舟表面。   “这类修仙之人,好像也都不怎富裕……”夕恒在旁见此,心想。   以她物品栏当中的数百灵石,哪怕去往其他修仙界域,说不定也算是比较有钱的类型了。   还有其他珍宝,如龙肉龙头之类,也算是珍稀之物。   之后进入全新的修仙界域时,不会一贫如洗。   “我有着整个凡俗世界作为后备,之后踏足修仙界域,应当会比其他的修者更具优势吧……”   默想间,飞舟已在前端少羲的动作与呼声间启动,青蓝灵光环绕于飞舟周边做出护盾之形,托着飞舟徐徐上漂,未遇颠簸。   于周边居民看到神迹般的惊呼当中,飞舟徐徐转向,指向西北方位的京城所在。   灵气构出的下方护盾波荡鼓动,一股环绕飞舟整体的推力凭空诞生——突破长空。   一阵灵气护盾将长风隔绝在外,使飞舟内部其中好似舱房般舒适。   夕恒在边上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望着周边天空之景。   前来时所乘坐的马匹留在了这名所谓仙师所居院中,就让其中之人慢慢照料吧。   她打了个哈气,只觉飞舟速度正越来越快。   ……   实际,确实相当迅速。   原本需要乘骑千里马快速行进七天的路程,不过一日就被飞舟跨过。   “果然会飞就是快呀……”   会飞的话,就不必担心什么地形因素,绕走远路。   模样破烂的飞舟降下云彩,遥遥望去,已经隐隐可见京城。   “直接降在皇城中央吧。”夕恒好似打出租车的乘客般,轻易下令。   旁人自然听从,略过城墙与其间众多民房官营之地,终究抵达皇城天坛之上。   修士将道指压下,飞舟速度停息,慢慢向下落去。   此刻,宫中禁军、皇城司连带着高手最多的御带卫士已经迅速齐聚,紧张地持着兵器,环绕在了天坛周边。   夕恒见数千士兵徐徐围在四周,不闻不问。   只是关注着:“到达京城之后,你可否更能清晰地察觉到怨鬼所在?”   “怨念实体本身是怨,而整座京城有着大量怨气残留,以望气之法只能划定那怨鬼的大致范围,难以确定具体所在……”对方摇头。   “那便慢慢找吧。”   夕恒说罢,见得下方禁军已经围地越来越近,并且高声出言呼喊,让飞舟之上何人报上姓名。   飞舟轻轻旋转,坠于天坛。   震声间,众多禁军下意识后撤半步。   “好像被当做外星人对待了呢……”   “外星人,那是什么?”一旁老者不太理解。   “就是你。”她说罢,便让对方解除了飞舟周边的灵气护盾。   同时,自己从数千皇城禁军之前现身,抬手摘下了习惯佩戴的帷帽。   当一头柔顺白发显于众人眼中,皇城禁军接连俯首,跪声连同甲胄颤声如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夕恒已不知多少次听得这段话。   时不时就会心想,如果真能如这些子民所说,有着万万岁的寿命就好了。   浅笑一声后,少女轻轻抬手,朝着眼前众多将士讲出:“平身吧。”   “谢陛下!”千名禁军徐徐站起。   “皇城司可在?”她随意说。   “末将正在!”立即就有一身影踏着轻功飞快前来。   “传朕旨意,命皇城司众人停下手中各自任务,出动全员,自整座京城搜寻赵千秋与怨鬼之消息。”她语气平静,却声音郎朗。   那手下将士愣住片刻,连忙再度跪身抱拳道:“回陛下,大长公主赵千秋如今正在皇城大殿当中……据说正待陛下返回。”   “哦?”   没想到自己刚回京城还没命人搜查,那赵千秋却是先一步找上了门来。   不止她在找人,那家伙也在等着她。   “有意思。”少女轻呵一声,回眸向飞舟上的修者递去一个目光,随即道:“带我去见那家伙。”   “是!”   ……   皇城司领在前面,并未行去远端的其他宫殿楼宇,而是直直靠向了距离天坛最近的太霄殿。   硕大的高阁第不知多少次显在眼前,不过今日却是出现了一点变动。   登上天坛时,殿堂外墙的紫金龙纹与梁柱表面凭添了缕缕青黑色彩,也弥散着浓郁雾色。   宽阔的殿门敞开,却看不清其中。   因为一层青黑的雾气,已将整座十数米高的宽阔殿门完全遮盖。   殿外两侧,红妙师姐、赵初晓与陈凤火正待在,见到她终于赶来,才是松了口气。   “你总算返回。”先是初晓称道:“赵千秋姑姑回京之后,便以青雾占了大殿。”   夕恒隐有预感,眼前便是自身于当前界域的最终决战了。   “我们无论如何都进不去这层青黑雾气……其中可能相当危险。”   红妙师姐在旁抿唇道。   陈凤火无言,只从腰间捏出一枚泛着青蓝色泽的符咒,靠近递来。   夕恒接下,与赤天神女四目相对,传递心念。   片刻后,对周边众人说道:“安心,我会解决。”   随即向前踏步,靠向被青黑雾气所笼的太霄殿殿门。   后方少羲跟随。   途中,心底默念‘存档’二字。   并于停止的时间当中,将这一瞬确定为第四个档案。   随即,时间恢复流动。   两重轻脆的踏步声响,点缀在阴云天色之下。   少女站在殿门的青黑雾气前方,抬手触碰。   朦胧间,青黑雾气敞开了一条小巧门道,足够一人通行。   她踏入殿堂,抬头看去,只见偌大的太霄殿内、梁柱周边诸多火柱已经高高燃起,照亮厅堂。   上方最中心、最高处的帝皇之位,正翘腿侧坐着一位姿态放松的身影。   王座之下,盘着一头满身硬羽的狼形怪物,其模样比之三年前曾见时更大一倍,并且其手中也抓了一把凡人根本不能持握的黑铁巨剑。   “本宫等你好久了,小夕恒。”对方轻笑。   片刻后,她见殿门雾气当中又走进一位苍发老人,又随性评价道:“本宫说你怎会外出如此之久,原来是去搬救兵了……自火狱返回的筑基中期修士?还行吧。”   夕恒没理对方所言,只向前走至殿堂中段,淡然指出:   “那是朕的皇位,你坐错地方了。”   “莫要紧张,姑姑小时候那么疼你,坐一坐又有何妨?”赵千秋好似已经胜券在握,只是随性调笑:   “并且此战之后,这皇位自然会空出来,不是么?”   她说着,抬起右手。   其手心顿时燃起了一道凶猛的赤红烈火,发出的声响却并非呼呼火声,而是无数怨魂重叠起的低吟。   “怨火……”少羲面色愈发凝重。   “识货,大怨吞噬净火因而酝酿出如此珍宝,想来你们火狱那也是有不少天怒人怨之事。”赵千秋说:   “本宫应当多谢你跨界带来此物, 致使本宫得以窥见晋升之途……至于如何答谢,自然是要你等也化成大怨,成为本宫的一部分。”   王座上的女子轻笑之间,下方黑雾恶兽逐渐起身,却不再像是曾经那般四肢着地,而是扛着手中巨剑站起,浑身黑雾连带其猛烈威势一同爆发,仰头长吼。   “嚎——!”   …… 第一百五十一章、怨念之火   王座之下那黑雾怪物,比之三年之前宛如脱毛狼人的丑陋模样,体型明显更为流畅精良了许多。   漆黑发亮欲滴的硬羽覆盖全身,好似披上了层漆黑鳞甲。   行动之间硬羽颤动,连带着手里那把厚重的黑铁巨剑, 也一同于地上划动拖拽……   那狂暴的嚎叫之声,也是引人心起惊骇。   即便屈着身子,也有四米多高大的巨兽体型,更映衬其威势。   这幅模样摆在那,怎么也称不上一个弱字。   倘若其他武者面对此物,即便不去退缩,也定然紧张万分。   但在夕恒眼里,这只大号怪物,不过只是真正开战前的热身前菜。   真正的劲敌身在后方王座,是赵千秋那只怨鬼。   而就算将赵千秋的肉身斩杀,作为主体的怨鬼应当不会随肉身死去。   很可能又会化成其他形态,继续作战。   这场战斗,不是将眼前的两个家伙斩了就能结束的……她还需寻个办法,消灭‘怨鬼’这种东西,必然耗时长久。   但夕恒已不知读档过几百次,耐心完全足够。   她将目光从王座上的赵千秋身上收回,徐徐注目去下方已经准备做出进攻架势的直立狼人。   巨兽涨起肌肉,将所持大剑高抬,拉直对准夕恒。   这把巨剑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尖细三角形,表面粗糙、开刃不均。   如此巨剑,哪怕只是打造一个胚胎雏形,都必然需要耗费相当大的人力,难再追求精美。   但对于有着化劲巅峰,乃至化劲之上实力的武者,剑刃的锋利程度着实已不再重要,哪怕挥舞铁块、石棍、木剑,同样可以斩出与精钢长剑相当的剑气。   王座上的赵千秋依然安稳侧坐,不施何动作,似是在说只有渡过眼前这黑雾怪物,才有资格真正向她发起挑战。   这般高傲的姿态,一般存在于夕恒身上。   现在帝皇的王座被对方占据,还在她面前做出如此姿态。   即便夕恒心态于这些年来已经养得不错,心底却也依然渗出了丝丝杀意。   “很悠哉嘛,朕期待你之后狼狈的样子。”她自空中抓出一把长剑,指向前去。   赵千秋轻笑:“在这之前,还是先同本宫的小宠物过上两招吧。”   她轻柔地朝前弹指,下方黑羽狼人则立即听令。   再度咆哮之后,黑雾笼在粗铁巨剑,剑尖下放,猛地朝地面压去——   利刃坠地,围绕的黑雾也好像烟雾弹爆炸般爆发扩展,只经几秒便覆盖了半座大殿,也将夕恒视线遮掩。   不过扰乱视野,对现在的她来说没有意义。   利刃轻抬,剑心瞬息扩展百米。   依然将妖邪怪物牢牢盯住。   “黑雾是怨气所化,可以影响心灵,小心以待。”   夕恒对身侧一同严阵以待的少羲讲道。   她可以剑心排除黑雾影响,这东西威胁不到她。   正当夕恒抬剑,要斩向于飞快奔袭而来的恶兽时。   一股温和灵气忽地靠近,是后方少羲正施展术法。   她认出此术有着增益之效,顺然接过。   灵气立即化成椭圆护盾环绕全身,将周边黑雾逼退。   视野也由此好似多了一层热成像似的镜头般,可以看清雾中怪物所在与模糊模样。   “倒是奇异。”   她刚出言,雾中怪物已经抵达。   明明身姿如此庞大,可其速度却分毫不慢。   大剑破空,连带身影化成漆黑闪电,转瞬即至——   夕恒朝侧闪躲,却见利刃于巨力当中扭转了惯性,以凭人力不可能做到的转动,将坠下的巨剑又牵回了她的身前——   少女平静翻崩右手长剑,荡出混元之力。   嘭、   两股巨力相撞,敌方巨剑滞于当场。   “有我的四成力气,还算不错。”   身前这黑雾怪物,力量相当于凝练混元之气七八年的武者。   哪怕赵千秋只牵出这头巨兽,此世间除了夕恒之外的武者,都将败于此兽剑下。   但抱丹与混元之境如隔天堑,她自信能够轻易击溃。   狼形巨兽被一剑崩开,自空中翻了个身,才轰地坠回地面。   夕恒甩了个剑花,迅速踏起轻功追击。   下一瞬,雾中又传怒吼之声,笼罩半数大殿的黑雾也随之沸腾般鼓动起来。   围绕在敌人周身的黑雾竟化成了凶猛剑气,朝突进的夕恒扫射而来。   少女心念一转,剑意也斩出白痕,凭空将道道黑雾剑气斩得破碎。   几道更明显的白痕一同绽在怪物周身,好似牢笼栅栏般困兽于其中,使其难以闪躲。   风声伴在耳侧,夕恒仿佛回到了当年于北疆战场临阵杀敌之时。   抱丹劲力迸发,下一步脚尖踏地,直将地面震出数米宽的蛛网形裂痕。   她也化成了绽放有红白两色的流星。   百米距离瞬息跨过,流星剑尖点在黑雾巨兽的眉心。   无论化劲、混元之气、黑雾、还是皮肉与比金刚石更为坚硬的恶兽头骨,都未能将她这一剑拦住分毫。   嘭——   利刃渗进半米,刺透头颅之后,才有破空声从对方颅骨当中炸开。   这番震动,足以将任何生物的脑浆搅乱——乃是直死之剑。   “恩赐解脱。”夕恒念出此剑名号。   顿时,黑雾怪物再难支撑身躯,连带周边黑雾也同时涣散。   她抽出长剑,静看怪物瘫倒在地。   从开场到现在,她只用了一击,便将怪物斩杀。   以至于后面的赵千秋也轻轻拍手称赞:“不赖嘛,不愧是本宫的侄女。”   但对方依然保持着放松侧坐的仪态,没有下场作战的意思。   拍手间,弥散的黑雾重新聚笼,重回黑羽怪物的体表。   紧接着,黑雾就宛如傀儡的牵线一般,把脑浆已被搅碎的怪物重新拽起。   填缝般将其额头伤口填平,寥寥几秒过后,伤势就已不见。   因还在试探阶段,少女没有出手将其打断,看着巨兽站起,只轻轻后撤几步。   怪物失神的漆黑双瞳重新转动,放松肌肉再度绷紧,重新站起时,又牢牢将长剑把握在手。   这怪物本就是黑雾所化,哪怕要害遭受重创,得到黑雾浇灌即可重活。   夕恒随性摇头:“只是如此么?”   她倒觉得,这种招式实在没什么意思。   不过再杀一次罢了,就算循环往复杀,也耗不了她多少力气。   她也有办法将其完全抹消。   “别急嘛。”赵千秋伸手捏来一缕黑雾,轻轻弹去下方。   黑雾好似一根铁针般,直直钉入怪物后背。   而那东西也好像突然遭了剧烈痛楚般浑身颤抖,不断低声呜咽。   紧接着,围绕在其周边的黑雾不顾其肉身膨胀,硬生生朝那根针钉穿的背后猛灌——   怪物背后也好似灌了水一般,迅速鼓起。   下一瞬,其背脊两大块血肉在痛吼间砰地爆裂,溅出无数血水与破碎的烂肉骸骨。   骨肉虽破,却也生长出新的骨肉。   两道足以匹配其巨大肉身的宽厚翅骨绽出,又迅速覆上石油般漆黑的坚硬羽毛。   翅膀鼓动,黑雾环绕,将怪物徐徐托起。   夕恒还是平静地甩着剑花。   不过多了张翅膀罢了,本质没变。   同样会一如方才,被她一击。   她徐徐上前,准备再来一击结束怪物的畸变,却听得高处的赵千秋打了个响指。   脆响间,一抹红得深邃的烈火,亮在黑铁巨剑尖端。   周边黑雾受其吸引,迅速裹向那点深红火苗,将自身作为燃料使火焰扩展。   直至,整座巨剑都被深红烈火覆盖,疯狂燃灼。   周边黑雾全然化成烈火燃料,不再遮挡视线。   赵千秋浅笑一声,向前摆手道:“去吧。”   怪物攥着冒着浓烈红光的烈焰大剑,鼓动翅膀蓄势片刻,又一度于咆哮间朝夕恒猛地突来——   少女正面营地,一如方才崩剑。   见敌人气势增长,她也多用了几分劲力。   凌厉剑花翻崩,剑气前撞,将敌人大剑连带着身躯一同顿在空中。   可这次,深红的烈火却直接透过剑气,依然保持着极速来袭。   夕恒凝住心神,世间一切于眼底变得极为缓慢。   见那火焰贴近,她尽上全力挪步闪躲。   但烈火形态还在扩散,速度还在增长,实在难以躲过——   她催动丹田再震抱丹劲力,空气都由此震荡波动打出钟鸣,可对如此诡异的深红烈火依然没有效用。   无论那只黑雾怪物本身如何变化,即便再长出三头六臂,她都能轻松对付。   但赵千秋投来的这一株火苗,却给她带来了相当大的威胁。   火焰宛如虚幻之物般,不受劲风与剑气影响,无法击散。   直到命中她身周的灵气护盾,才被稍稍抵挡片刻。   可只寥寥半秒之后,即便灵气护盾也被燃烧,飞快削弱。   夕恒借这短暂抵挡,才终于躲开深红火焰袭击,而灵气护盾也几乎已经溃灭。   她再退出数十米,才真正得了片刻的清净。   “那便是怨火了,若受此火覆盖,神念将被怨念阻隔,人身将化成怨火之傀儡。”后方的老修士紧张提醒:“没想到才经寥寥数月,她便掌握了此物。”   “真是麻烦。”   少女刚刚落地,那怪物又怒吼着再度来袭。   她毫不犹豫地转守为攻,脚步一转挪步到怪物侧方,躲过巨剑挥砍的同时,也击剑打向敌人侧方。   怨火再度来袭,后方少羲动身念咒,构出一道法纹封印将其拦下。   上方赵千秋饶有兴致地轻轻摆动手指,深红怨火随其动作化成火球,撞去封印。   扑声间,发纹愈发淡化。   少羲老人动身绘出新的法纹,与怨火互相僵持,呼道:   “怨火侵蚀极强,老夫难以支撑太久。”   “那便速战速决。”   夕恒将长剑一压,剑心领域之中展现无数白痕,把手持燃火巨剑的怪物牢牢困住。   但黑雾怪物已不再顾忌周边白痕,疯狂地挥动燃火巨剑做出反抗。   少女身影再闪躲过一记挥斩,去往对方后侧。   怨火受砸在地面,绽出无数碎火四溅。   夕恒再高高跃起,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足可以斩敌的角度。   利刃自上空猛地朝下挥斩,震荡出如绝生之剑那般的白煞波光。   白煞层叠绽放,划破长空落于怪物背脊,顿时斩出数米长的狰狞剑痕。   妖兽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直接趴倒在地。   刚刚抬起身躯又猛被砸下,连带着怨火大剑也在咔声间坠地。   这怨火巨剑确实能对她造成些许威胁,但使剑的人却显然不足。   化成妖兽之后,此物生前所有的剑术武功无法兼容这幅身躯,大多没了用处。   夕恒足以在技巧与武功之上,轻易碾压对方。   一剑将其击垮,下一剑便对准这东西握剑的腕部再斩——   磅礴的抱丹劲力构出白煞剑气,连带着剑心领域的加持,隐隐间达到了微弱的‘天人合一’之境界。   挥剑时,好似有天协力。   一剑落下,却起数十剑气。   怪物肉体被密麻剑气耗损,碎肉血沫四溅,直接抹去了整个胳膊的半数质量。   剑刃并未就此停息,转而再以凌厉之势,继续斩向其身体各处。   不过几秒,怪物头身分离,四肢分断,连带着腰腹胸脯也已损坏地破烂不堪。   整具肉身,也已成了一块块被切好的烂肉,平平散在地上一动不动。   四溅的血肉将大殿地面染红,看不清哪是头颅,哪是腰腹,哪是四肢。   剑技的连击过后,夕恒将利刃停摆,冷冷望去远处王座之上。   “本宫可是很不容易才把宠物养这么大的呢。”赵千秋啧了一声,又打出一个弹指,空中正被封印挡住的深红怨火顿时爆炸。   嘭声间,法纹封印被冲击炸碎,火焰如雨般淋下。   殿内少有可躲之处,夕恒只下意识靠向一旁梁柱,试图以此抵挡。   可火雨却宛如幽灵鬼火直接穿过了梁柱实体洒来。   火焰真如暴雨,其中间隙极小,难以闪躲。   夕恒再捏起道指,催动手背法纹,朝身周打出一道火涌之术,才将其变得淡薄些许。   然而怨火还在,且已经触在她的肉身。   怨火不有灼痛,也未将衣裳点燃,反而直接渗进其中。   夕恒动作顿住一瞬——她看到了赵千秋的怨念。   剑心为她抵消了部分影响,但心神还是被分出了一部分,去心灵间抵挡怨念的冲击。   表面上看,她仍在外界尽力应敌。   但内心里,怨念在她心神当中绘出了一副层叠画卷,其上刻印着赵千秋的怨恨。   那眼见师门灭亡而拯救不得的怨、明明身为血线剑派的大师姐却无法守护师妹的怨、前往北疆入军却最终被己方背叛因而陷入死境的怨、还有上万将士同她一齐血战至死,却终究救不得一人的怨……   层叠的大怨汇聚来袭,让夕恒有了身临其境般的感受。   原本平静淡漠的心神,也由此增了几分戾气。   “……”夕恒咬了咬牙,全力催动剑气,才终于将这股怨恨影响退散。   心神回归现世,又见还有另外的火雨侵袭靠近,只得全神贯注地闪躲。   “看到了么?”赵千秋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宫殿:“归于此怨吧。”   “把自己的事迹展现给她人,你是有什么暴露癖吗?”夕恒做出并无大碍的模样,反去嘲讽道。   “她人?此战之后,你不也是本宫的一部分了么?”对方轻笑,又转动手指让更多的火雨袭向夕恒。   旁边同样受火雨干扰的少羲老人缓过神来,迅速念及咒语,用法纹施以助力,拦下夕恒周边的怨火之雨。   少女随之不再闪躲,提起长剑朝着王座之上的赵千秋奔去。   脚步踩地,震出大片裂痕,空中绽出白障,以常人无法反应的速度瞬息跨越上百米。   上一秒还身在殿堂侧边,下一瞬波荡起白煞的利剑就已指向了赵千秋的胸膛。   可赵千秋并非常人,瞬间就从周身的青黑雾气当中抓出了一把表面满是青色裂纹的黑剑。   站起,抬剑将刺剑硬生拦下。   两剑对撞,锵声令整座大殿都震上一瞬。   巨力在利剑之间爆开,强大冲击令赵千秋后撤半步,也让夕恒后仰数米坠地。   “这剑不错。”赵千秋说:“可终究还是个凡人。”   “废话真多。”   少女刚落地,又鼓起劲力斩击。   白煞自剑身迸发,猛压向前——   对方看出这是血线剑的招式,浅笑了声,也以类似的招数迎接。   剑动如白蛇吐信,银光绽绽。   波荡的白煞剑气间沾上道道红线,好似编织般,于空中点缀红色丝缕。   赵千秋挥剑时也有线条显出,只是她的红线已经近黑。   利刃相触相离打出的接连锵声,期间夕恒莫名升起了一股古怪体感——她好似返回了红线剑院,此刻正与师姐师妹对练剑招。   如此熟悉感觉,令人心起荒谬,意识也由此稍缓。   倏然间,对方打出的红线突然燃起一道深红怨火,穿透了互相间的剑气平衡袭来。   夕恒立即闪躲,身前也显出一道法纹阻挡。   可即便如此,扩散的怨火也向她身上沾了一点。   意识不得不再分出部分,同剑心一起阻挡心灵间的怨念侵蚀。   这点怨火承载的同样是赵千秋的怨,是方才曾见的那些场景与怨恨。   重复对抗类似的怨恨,夕恒发觉到——这段怨恨对她的影响,已然渐弱些许。   她已经逐渐适应这点怨火。   …… 第一百五十二章、不可开交   自当这丝缕怨火落入内心,夕恒不得不分出部分心神与剑心消磨这层怨念,正面战力随之削减。   哪怕怨火只有缥缥缈缈的一丝。   哪怕她已因适应不再太过不适,终究还是会受其影响。   若不分出心神抵制,怨念似乎将于心灵增殖扩散。   如果没有剑心,亦或者其他办法能将其影响消减干净。   那么只需沾上一丝怨火,意识就将或快或慢受其渐渐吞噬。   凡尘间大概只有天人之境的武者,才能抵抗其威力。   如果怨火可以散布天下,恐怕大多数生灵都将化为怨火的傀儡。   就如少羲所描述的净火界域,如今就被怨火全然掌握,幸存者少之又少。   恐怕赵千秋的目标也是如此……只是她还不够强,没有足够多怨念进行如此计划。   内心消磨怨火时,夕恒的内心与对方隐隐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对招间,又将手腕猛转,反去一剑落向对方眉心。   利刃破空,撕出波荡的白煞。   对方抬剑格挡,她又强行将剑刃转了回来,将真动作变成假动作,再朝下削斩。   交锋落在现实,不过短短一瞬。   眨眼间,两剑相撞相划。   宝剑后收半分,又被夕恒再度刺进敌人腹部。   嗤、   利刃轻快穿透其纤瘦腰肢,自腰后透出。   夕恒见得利刃得势,震出劲力于对方体内爆开——   赵千秋首次蹙起眉头,集中气力以青黑雾光蔓去腹部,将抱丹之力勉强抵挡,才没令整个肉身直接爆开。   但遭受了如此猛击,终究还是对其造成了些许内伤,青黑雾气自剑伤处紊乱外冒,一缕鲜血挂在嘴角。   赵千秋低哼着推手,朝四方拍出青黑雾色。   夕恒暂且后撤,拉开距离。   脚步重新踏回大殿中央,又于飒声间抬起利刃,再度指向浑身冒出青雾的怨鬼。   剑气爆出,雾气被击散片刻。   显出了其中所裹的身影。   夕恒平静道:“朕透过怨火与剑见尔一瞬心念——你占此殿堂引朕前来,是想再度引爆天下之怨?”   对剑间,她凭借剑心,清晰窥得了对方眼中的神情思索。   怨火除了带来怨恨扰乱心神之外,也令她内心有了一点与对方内心相连的媒介。   她渐渐便就明晰了对方的计划。   便是用她的身死,再度引爆天下之怨。   使国度分裂,群雄四起,万民重复以往那颠簸流离的日子。   按理说即便她身死了,也有初晓与陈凤火两人可以勉强安稳局势,不至于混乱至此。   但怨鬼会于其中继续作梗,必然使凶乱连起。   从太平之世返回混沌乱世,天下之怨必然迅速增长,这怨鬼的实力也会随着吞噬怨气,得到增幅。   到时候,对方便会以自怨火当中窥见的晋升之法,尝试突破。   而想要实施这番计划,必然要先将夕恒杀死。   身为天赵帝皇,她宛如支柱般稳固着天下人心。   只有这支柱塌了,怨鬼才能从中作梗,引出混沌。   “若无你横空出世,这番天下早已是本宫的囊中之物。”赵千秋承认。   “行天下之害,取自己一人之利,实乃大恶。”   夕恒平稳举着利剑,宣布判决:“死罪,该杀。”   上方的赵千秋只是轻笑:   “这不就是你我皇家人该做的事吗?再说了,本宫就站在此,你杀得掉么?”   夕恒以行动回应,再持剑踏步转进。   地面震出裂纹,身影横跨数十米,利刃剑尖直指敌方眉心。   然而赵千秋周身青雾分毫不慢,旋即凝为实形,好似一杆巨钳般将刺来的利刃死锁。   同时,伴着一声银铃般的略略笑声,赵千秋又以青黑长剑直刺向夕恒看似瘦弱的腰肢。   嘭声间敌人突刺而来的利刃停在当场,与肉身相隔数厘米。   抱丹之劲虽然难以与怨火抗衡,但可利刃直接拦下。   敌人并不意外,又将周身的雾色伴在长剑周边,增以巨力,却仍难以突破护体劲。   抱丹劲力与青黑雾气的巨力相对。   夕恒手中长剑指向敌方眉心,被牢牢钳制。   而敌人对准她腰腹的长剑也被被死死格挡。   两人动作一同顿住,好似卡在了此处。   “啧。”   既然肉身顿住,夕恒便催动剑意凭空打出剑气斩来。   对方也用周边青黑雾气化成利刃与长矛的形状,突刺射来。   剑气将其击散,雾气不断凝集。   逐渐,不止肉身,连带着其他力量一同于此僵住。   互相僵持互相消磨,等到谁的气力与精神用完,谁就会先一步落败倒地。   至少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但实际上夕恒还有不少后手没用,对方大概相同。   僵持之间,赵千秋仍不慌不忙启唇,朝着夕恒贴近的面庞,吐露出丝丝怨火。   后面的修士职责便是对抗怨火,一道道青蓝法纹迅速构成封印,挡在了两人中间。   剑气震荡,青黑雾色不断爆开又不断凝集。   “你要和本宫拼耐性么?”   对方见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勾起嘴角。   她是怨念所化,只要怨念不灭,本体精神便会不绝。   而夕恒武功再高,也是凡人。   凡人,就必定有着极限。   如此僵持下去,最多只能拖延时间,终究会是她赢。   “谁说要比了?”夕恒却说。   虽然就算比试耐性,轮回数百度的她,也不会输给谁。   但这次,表面上看是僵住,可她实际上完全占着上风。   因为不知何时,她已咬下化龙心丹,药力渗进体内。   磅礴的龙气汇入肉身,强化一身劲力。   随着体表浮出鳞片,红丝自肌肤蔓延,瞳孔由赤红化成赤金,白发缕散开,尖细的龙角也从头上逐渐长出……种种龙的特征自体表显化,她的力量也随之压过了敌方的青黑雾气。   原本被牢牢钳住的剑尖,伴着劲力的增长向前推进。   赤金双眸与敌方的青黄瞳眸相对。   周边剑气狂乱卷动,敌方的攻势被全然拦下。   对方也于此刻集中心神,试图将顶着腰腹的利刃一同前压。   但服下化龙丹后,夕恒的劲力得到全面增幅,不是对方用力就能破开。   僵持间,她一寸寸占据优势。   利刃剑尖,也终于触在那皎洁面容的眉心。   突破青黑雾色之后,度覅昂皮肉与颅骨只好似豆腐般被切开。   皮开肉绽,其中颅骨裂开缝隙。   但其中所显出的不再是鲜血或液体,而是代表怨恨的青黑。   明明已被剑深入颅骨,赵千秋依然保持着丝缕笑意。   利刃再向更深处刺去,一寸寸地将颅骨内的东西刺透,对方面色依然不动。   她的肉身好像只是一团虚影,   哪怕剑身将颅骨刺透,其容貌却依然是那副精致模样,并不变化。   “真是怪物。”   夕恒再度炸起抱丹内劲,力量足以将对方的脑浆送入搅拌机一般震散。   但对眼前这东西却毫无作用。   她首次清晰感到,这家伙只是占据了一副肉身的鬼怪,肉身伤痛对其本质没有影响。   “看出了么,你赢不了。”赵千秋语气温和:   “趁早投降,本宫不会让你太过痛苦。”   “怎么现在还这么多废话呢?”夕恒将利刃猛地朝下一压。   剑刃自然自眉心位置,往下斩断了对方的整个身躯,直到将大腿内侧也给削断一层血肉,才流落至空气当中。   “本宫只是欣赏你,所以不愿这么早早地将你捏死。”   即便肉身几乎被斩成两段,对方伤口处露出的也只是青黑两色。   明明听得见对方心跳,斩杀时还能感到其脏器的律动与触感。   但真正斩开之后,却看不到其体内有什么东西,并且半秒之后就迅速贴合。   肉身恢复,与被斩之前别无二致。   “化龙之力么?”对方轻易道:“力量确实略高于本宫这番形体,但只有力量又有何用呢?”   “哪怕你将本宫的这幅躯壳碎块粉尘,都将立即恢复。”   “区区凡人,再强也只能与凡人相对。”对方声音于夕恒耳边轻易述出:“你我并非力量不同,而是层次不同。”   夕恒听惯了这些废话,一点不想理会。   既然一击未成,那便再来一击——   利刃收起,转剑上挑!   白煞显现,波光震荡。   方才经受的丝缕怨火当中怨念已经被剑心消磨干净,现在这一剑,已经附上完满的剑心之威。   她如今的剑心境界已臻至高层后期,对心灵的威势更加凶猛。   寻常剑技难以伤害怨鬼,但剑心必然有所效果。   利剑命中初时,立即引得青黑雾色的混乱。   对方这次并未抵挡,任由剑刃突进心膛又穿出。   青雾随即好似失控般混沌泛散,赵千秋所握的青黑长剑也浮现出诸多裂痕,立即变得破败不堪。   劲力爆发,哪怕其体内有着青黑雾色作为防护,也是直接在胸间开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夕恒并未就此停息, 破开肉身之后,立即抽出长剑再猛地坠下于对方胸腹撕出剑痕,顺带着也将那把青黑长剑也给斩碎。   咔声之间,长剑裂成无数碎块散落。   青黑雾气于剑心威势之下弥散,终究成了满目疮痍的模样。   夕恒提起利刃,毫不停顿地接斩。   剑心显然对这怨鬼有着效果,能够使对方意识顿住片刻,只要不停动剑,即可使敌人不断陷入僵直状态。   利刃上挑击散青雾,转剑下掠又亮起白煞破坏肉身。   紧接着,右脚为轴使左脚轮转,剑刃蓄势上扬。   手腕猛转,再切上将整个面部斩开。   回身横斩,又是直接将其腰部斩断。   血线上撩,再接剑坠血雨,最后俯身将身姿以夸张的幅度下压,全身劲力聚集于此一剑,猛一挑斩——   “血海渡舟!”   轻喝声间,剑气爆发。   月牙形状的白煞突破剑气,最后于敌人体表撕出十数、二十厘米长的宽大裂口。   碎血烂肉飞溅,将其大半身体的质量抹成了粉碎模样。   晋升抱丹之后,夕恒首次使出全力。   以至于白煞剑气突破敌人肉身之后,又将其中青黑雾气斩散。   赵千秋的体表没了雾气相连,身躯失衡,肢体器官分成两部分,朝两侧倒去。   青黑雾气失控飘散。   后续剑气落在了王座一侧,斩出巨大沟渠,直直延伸向宫殿的尾端,兴许已将整座宫殿击穿。   接连放出的剑技将怨鬼身躯斩成了残破模样,四肢零落肉体松散,头颅坠地。   若对方还是人类,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   但夕恒仍未放松警惕,又补上了一重火涌之法,将眼前这幅残破的身躯连带着地面上血肉的碎末一并点燃。   烈火波荡纷涌,呼声间愈演愈烈。   迅速点燃那怨鬼肉身,疯狂灼烧起来。   青黑雾气仍在弥散,好似不过多久就将消散于天地。   可渐渐,周边青黑雾色的扩散停息,又宛如受到磁铁吸引,回聚于燃烧着的破损肉身。   火焰接触青雾,就好似被泼了冷水般迅速熄灭。   青雾将碎肉相连,隐隐构出原本肉体的身材形状。   大块躯体的表面的剑痕被青雾填充恢复。   而那些被利刃分裂的肢体,也在青黑雾气的牵引之下,与主体建立重复链接。   青雾托着她的身躯撑起,重新站在地面。   那剑心袭击而失去神采的眼瞳,也重现微光。   片刻过后,青黑雾色支撑其肉身恢复完整,赵千秋的脑袋重新撑在脖颈之上,又勾起了那抹诡异浅笑,轻语出声:   “真是令人怀念,这血海渡舟还是我所创出招式呢。”   “你只是占了她身体的怨鬼罢了。”夕恒并不意外对方的复苏,只是提及。   若对方真的就在这一套连技之下身死了,反而会令她失望。   “或许如此,或许,本宫是其他人也说不定。”对方平淡道:   “太多的意识糅合一同,当初还令我我苦恼了许久,分辨不清哪个是自己……但至今,都已无所谓了。”   “我便是这全部的怨恨。”她讲罢,整幅身躯也已重建完整。   连带着一身衣裳,都恢复成了开战前的初始模样。   “因此,你的天人之境虽能扰乱,伤到一道怨恨,却无法战胜我的全部……倘若是百年前的孱弱之时,你兴许还能有些机会,但如今的我,你斩不尽。”   “不试试怎么知道?”夕恒继续抬剑。   “哦?”对方轻轻歪头,又从青黑雾色当中,抓出了与先前同样的一把青黑长剑:“那便来吧。”   “不过这次,本宫可不会任着你的性子来了。”   她言语落罢,身周泛散青黑雾色汇聚于体表,凭空抓出一把青黑长剑,指向夕恒。   一点火苗自其剑尖亮起,随即好似燃油接触火苗般,将其整具身体的青黑怨气,全部点燃成了深红近黑的烈火。   …… 第一百五十三章、龙火相织   怨火没有热量。   即便贴近在数米范围内,那已将赵千秋整具肉身点燃的怨火,也未给夕恒带来丝毫灼热之感。   只有着浓烈的怨憎之意,徐徐对心灵造成影响。   就好像凡人靠近大簇的火焰,会感到灼热痛苦。   靠近怨火,即便不直接相触,也会受到怨憎影响。   这么大一簇怨火的突然出现,令夕恒再难以发挥全力。   必须时刻抵挡心神所遭到的扰乱,不然便会被怨火泛滥的温度徐徐吞噬。   如此形态,大概就是这怨鬼动了真格的模样。   方才的青黑雾气只有着劲力,现在青黑色被怨火点燃成了赤红,哪怕只站在那,就已经附带了浓烈的威势,攻向心灵。   夕恒坚定地抵抗着怨火的侵蚀,以大半剑心徐徐消磨,压制起脑海当中浮现的一幕幕画面。   那些画面不再只是赵千秋的经历,还有其他人、乃至其他生灵的怨憎。   即便她适应了赵千秋的怨憎,但遇到这般大量的崭新怨恨,心神只能勉强稳住。   就好似心灵的存储有着极限,而她现在正面对着大量且无用的信息数据灌来。   并且,这些信息当中还存着威胁极大的病毒。   使她体感到宛如身临其境般的阵阵怨憎,戾气随之不断自心灵当中蔓延涌现。   剑心虽能徐徐删除这些病毒与数据,但怨憎流来的速度更快,难以做到将心境重新维稳。   而这,才只是怨鬼展现出一身怨火,并未真正使用其力量时的影响。   若真直接被大量怨火命中,大量怨憎占据内心,恐怕就再无反抗之力   夕恒抿了下唇,迅速思索着,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隔绝怨憎的影响。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   在怨火之势不断增长时,她抬起空荡的左手,指尖稳稳点在眉心。   随即,体表血色朝上汇聚,涌向眉心。   皮肤变得苍白,淡色的薄唇吐露出声:   “天魔变。”   少女眉心浮现一道血纹,痛苦与烦躁连带着心神受扰的骚乱之意,迅速消减一空。   血纹愈发清晰,肉身与精神隔出屏障。   天魔变之法,好似一道防火墙竖起,隔开了怨憎的侵蚀。   憎恨再难以渗入心神,只仍存着一幕幕自怨恨当中藏匿的画面仍徐徐浮现。   代表怨憎的画面情景已经不附有戾气仇恨,夕恒可以用平常心一一翻过,辨别接纳。   而怨恨也似乎是遇硬则硬,遇软则软的东西。   当她试着将其接纳而非抵制时,怨念反而变得温顺了许多,不再如冲城锤般撞击心灵,而化作绵绵细流顺然淌来。   夕恒恍惚了下,原来怨恨还有这种特质。   内心下意识猜测:倘若世间真有圣人,能够顺然接纳一切的怨憎,对所有怨保持永久的慈悲与怜悯,恐怕无论那青黑雾气还是怨火……对圣人来说,都只好像清风拂面。   猜想过后,却是想象不出究竟心智如何强大之人,才能面对这些怨憎而面不改色,包容接纳。   因此番猜想,夕恒隐隐间有了一个真正战胜怨鬼的方案。   只是那方法实在天方夜谭……   夕恒暂时还是回到眼前,面对起眼前由深红怨火构成的怪物。   深红色的烈火将其全身覆盖,却并未真正烧灼肉身,其内部的那名女子身影依然完整无缺。   夕恒提起利刃,平静地与其相对。   此刻不再是强装平静,使用法术增幅眉心灵光之后,怨憎对她造成的效果已经降至最低。   “天魔变……”   赵千秋眯起双眸:“如此毫不犹豫地拼上性命,倒是真有血线剑派传人的气度。”   “还打不打了?”夕恒已经受够了对方的废话。   “此战乃是本宫所遇的最后阻碍,太轻易终结难免空虚。”对方摇头:“本宫想多待一会。”   “废话这么多的家伙,可是会死的。”   “就连本宫,都想不出你如何才可得胜。”她轻叹一口气,已经有了高处不胜寒之感。   “顺便提及,赵千秋已经承认了你。”   “嗯?”   夕恒歪头。   “你不是说本宫只是占据赵千秋躯壳的怨鬼么?”对方在深红怨火当中发出轻笑:   “但本宫能感到,有关赵千秋那一寸真灵相当地欣赏你……因此,我都有些不愿杀你了。”   “可惜如今命运已定,用罢了天魔变你就已是即死之人,我此刻只需离开此地即可得胜。”   “你会么?”   “自然不会。”怨火已经燃起,怨憎不会支持她后撤半步。   必要亲手掠得足够多的怨憎,才会满足。   夕恒心神重重怨火蕴含画面重叠反复,持续不断地显出。   外界,与提剑与对方对峙。   瞬间,赵千秋动了——   燃火的长剑轻抬,用的是血线剑法的剑坠血雨之式。   与夕恒方才的进招完全相同。   少女侧步躲闪,坠剑打来的却并非血线,而是烈火熊熊。   扩散的怨火好似墙面般猛压而来,范围极大,难以闪躲。   夕恒将左臂前伸,亮起手背血纹。   “开!”   酝集上千灵气的惊骨变炸开,整个左臂的骨骼突出皮肤,以疯狂的速度蔓延生长出无数骸骨,构成树冠形状挡在怨火之前。   上千单位的惊骨变不仅模样数量剧增,骨树冠直将前端王座覆盖,并且其模样也已并非苍白,而是染上红黑色泽,更显坚固。   怨火的穿透力虽强但并非完全,经过由灵气构成的骸骨后明显也受到减弱。   同时间,后方修士施助,又用青蓝法纹为夕恒挡下了怨火。   费尽如此力气,才总算是把怨火的侵染减弱,拦在面前。   可方才烈火,实际上只是一剑罢了,后面还有更多——   剑坠血雨过后,赵千秋挑剑又打出一记怨火扑来。   而后转剑下掠,重复烈火的突袭。   夕恒紧盯着深红烈火,受龙气增幅的视力隐隐看清怨火并非真正的烈火,而是由无数颗极细小的深红骷髅脑袋构成的烈焰形状,其中火光乃是颗颗头颅的眼洞发出的光亮。   因此,怨火与其他的火焰差别颇为明显。   其虽也波荡不稳,但比其他火焰,摇曳更少许多。   来袭时,也不会因空气的阻碍而减弱,反而只会愈发扩散膨胀。   面对这种不遵常理的东西,夕恒难以抵挡,只得尽上全力踏动轻功,化成血影闪躲起对方挥来的剑中烈火。   刚躲开一道,下一道却又已毫不留情地来袭。   赵千秋忽将利刃上扬,斩出宛如梁柱般立在大殿的深红火柱,朝她撞来。   手腕一转, 这道梁柱般宽大的烈火之后,又伴了一道斜斩。   如此庞大的怨火落在殿内,即便尽全力躲过,怨念却也已覆盖了整座大殿。   就宛如此地已经失了大火,无论身在何处,都躲不开烈火的闷热与灼烧之感。   怨念充满此地,只要还身在殿堂当中,就必受怨火影响。   夕恒以天魔变之法隔断了怨念,可后方的少羲却不敢用这类舍命之法,见到整座大殿充斥怨火,已经心生退意。   他曾经所在的净火界域,便是被怨火所击溃。   即便此地怨火还小,不会如净火界域当中的怨天魔火那般将整座锁灵阵内都给烧个干净。   但怨火本质却差别不大。   如净火界域当中那诸多筑基圆满的大修士都没能拦住怨火吞噬界域,它这一小小的筑基中期又能如何呢?   所以见了怨念实体已经掌握怨火,他就起了退缩之念。   心想立刻离开此地殿堂,找个天涯海角隐居,再也不问世事。   但犹豫之间,却见夕恒仍尽力游走在怨鬼周边打出攻势,又回想起正是因自身疏忽才带了一丝怨火渗入此界,终于鼓起责任,目光坚定。   随即,便从腰间储物袋中抓出一杆旗帜,唱念道令并绘出法纹印在旗面。   粗壮旗杆挥舞,猛地下砸死死扎根于大殿中央,同时高喊出声:   “神威天罡,普扫不祥;镇妖定怪,魑魅潜藏;罡光逐荡,即降吉祥!”   旗面之上灵纹绽亮并放出金光。   金光构成屏障迅速扩大,将周边数十米燃灼的怨火迅速消退。   火焰之形宛如受长风吹动而朝外倾去,其中较小的火堆更是被直接推灭。   太霄殿内顿时清静一瞬,怨念立即减弱大半。   夕恒被占据了大多注意的心神也随之安静几分,动作更显轻快,再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道火焰的冲击。   怨憎与戾气已被天魔变隔开,可对心神透进的重重画面却依然存在,会会对她造成影响,必要闪躲。   同时间不知为何,她总觉少羲施展的旗帜法宝,也对她造成了一定的排斥效果。   内心本能地不愿贴近旗帜金光所笼罩的地方,好似靠近后就将遭到威胁与困境一般。   “奇怪。”她回头看了眼。   心底回忆了遍少羲方才所言道令,除了‘普扫不祥’明显针对怨鬼怨火,似乎还有‘镇妖定怪’的效果。   而她吞噬化龙心丹,转为龙形之后,似乎也被这东西认成了妖怪。   “龙也是妖么……”她啧了声。   “还有心思注意那边?”侧边被深红怨火覆盖的身影出言提醒:“你可就要身死在本宫手下了。”   死就死嘛……夕恒倒是无所谓。   不过即便将要身死,也确实得尽全力迎敌。   她收回心思,闪躲过一道扑来的怨火,同时自剑心领域当中分化出诸多剑气,另其斩向赵千秋的所在。   对方却不躲不避,任由剑气斩过,于体肤留下伤痕。   可哪怕将其肢体腰肢斩断,只要怨火波动一瞬,即可回复入场。   夕恒还未寻得能够真正伤及对方的办法。   剑心确实可以击散一些怨气,可那家伙的怨实在太多。   哪怕将剑心耗尽,也不见得能造成多大伤害。   只得试着消耗敌人的怨火,在这次读档间里先窥出对方怨念的总量。   先确定这些必要信息,再等接下来读档时做出攻略,徐徐推进——这是较为稳妥的方法。   除此之外,其他想法基本都太过天方夜谭了……   赵千秋最后压身聚起全力打出挑斩,爆出怨火笼罩了半数大殿。   火啸声中,夕恒无处可躲,只得撤向少羲扎下的旗帜法宝所在。   强行压下退离的本能,踏入了法宝覆盖的范围。   怨火紧接着来袭,撞向旗帜构出的短暂阵法与金光护罩。   巨力压过金光,徐徐向内推进,速度缓慢但又坚定。   眼见怨火越来越近,阵法当中苍发修士咬破指尖,朝着飘荡的阵旗抹去一道精血。   旗帜表面法纹立即绽亮,周边青蓝灵气肆意震荡,飞快消耗。   老者太阳穴鼓起,脑袋发胀,显然难以坚持。   “灵气不多了,先退吧。”少羲紧迫道。   随着赵千秋不断放出怨火,阵法所遭压力越来越大。   “退又能退到哪儿呢?”夕恒摇头。   先不说她已用了天魔变,会逐渐消耗体内血液生机,直至身死。   此地还是京城中心,若有怨火爆发,首先遭殃的便是皇城。   紧接着便是周边数百万百姓,连带着那些熟悉的街道与建筑楼宇,都可能会被怨火袭击一通。   而她所熟悉的人,也将会成为所谓的怨火傀儡。   夕恒不允许情况恶劣到那般程度。   既然那么多次剑击无效,那便换些其他办法迎敌。   她从腰间捏来一道灵符,直接贴向身边老者背后。   手指一划,灵光绽放,数千单位的灵气自灵符当中绽放,环绕对方周身。   这还不够,又大手一挥将上百颗青蓝色的灵石落向对方身侧。   在老修士的惊讶目光当中,夕恒迅速道:“帮我拖住一会。”   上百颗青蓝灵石,可就是二三十万单位的灵气。   这么多的灵气,哪怕将怨火直接推开,也至少能拦住个几分钟吧?   在此期间,她可以做很多事情。   屏障外的赵千秋踏着轻缓脚步靠近,右手将燃着烈火长剑上抬,放出汹涌烈火推压向前:   “还要苟延残喘吗?”   苍老修者得到了灵石补充,周边阵法总算稳定了几分。   可随着怨鬼持续放出汹涌烈火,金光护盾表面波荡不断,只好似暴风骤雨下的一方茅草房屋,随时可能坍塌坠落。   看出时间紧迫,夕恒立即动身,自腰间抓出一叠好似扑克牌般绘着血纹的符咒。   右手一甩牌面展开,每一张表面法纹皆各有不同,却又彼此相连相通。   五十余张符文朝前甩去,随即捏起道指,念及法咒。   符纸立即自空中分散成片,而后汇聚。   最终形成一副平整、复杂且诡异的血纹绘画。   血色随之亮起,夕恒于是念起:“血为沧海我为火,卷世间,漱万物为实。”   右手捏道指前伸,左手再朝着浮出的物品栏挥动,上百颗血灵石播散而出。   “爱与身俱污,命与魂俱染!”   灵石绽起红光,隐隐有了与前端深红的怨火争锋之势。   “血海大法……有多少年没见了呢?”   赵千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施法模样。   见得如此娴熟的动作与念咒之声,被深红怨念遮掩的眼瞳深处也隐隐显出了几分欣慰。   少女念罢最后一咒,道指捏至终端,数十张硬符纸表面血纹飘散至四周,猩红的光芒亮至四方。   血纹明光伴同怨火的深红光彩,令整片原本以青金色为主的大殿充斥了赤红,隐隐令人产生身在黄泉地狱之感。   夕恒伸向上方的道指化掌,朝下猛地一拍。   猩红血光顿时黯淡,海潮的奔涌呼啸之声凭空震起。   浓郁的黑潮自血光当中喷涌,齐聚着压向阵法之前的赵千秋。   浑身燃火的女子轻轻仰头,便见得其上空已经成了浓郁的黑红色彩。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黑潮将她身影全然覆盖。   怨火陷入血水顿住,少羲的压力顿时减小。   夕恒则仍毫不松懈地死死盯着赵千秋。   对方受血海冲击,却仍稳稳站在黑潮底部,宛如礁石任凭浪拍涛打,始终佁然不动。   右手尽力紧攥,最大程度地催动血海朝其挤压。   若是常人,哪怕身穿坚固的钢甲铁甲,也必然将在血海的碾压当中变成一团肉泥。   但面对这家伙,血海的碾压之效几近于无。   因一层怨火护在其周身,血海的单体杀伤力又弱,莫说碾成肉泥,哪怕压住对方飘荡着的青丝直发都做不到。   尽上全力,也最多只能暂且将其困在其中——这对她来说已经勉强足够。   夕恒晋升抱丹,第一事便外出寻怨鬼斩杀,已做好诸多准备。   右手伸向钱囊,又拿出一叠唤雷符。   整整五十二枚,其中每一枚都存着上百单位灵气。   敌人别牢牢锁住,她唤雷符于是全部甩出。   “震。”   五千多单位灵气的唤雷之法绽出刺眼白光,穿透空气又透入血海。   更加浓稠的介质传导起剧烈电压,引起道道粗厚的闪电裂纹于黑潮内部泛滥。   好似亮光的脉络,触向其中的赵千秋。   白光汇聚,雷鸣轰动,血海内部随之显出了沸腾模样,剧烈声响引得大殿当中所有声音都被遮盖。   过了数秒,雷阵声逐渐消去。   夕恒眯起双眸,只见血海的内层已成焦黑色彩,隐隐见怨火深邃红光于其中微微显现。   血海的感知传来,赵千秋似乎正在血海当中走动。   焦黑退散,黑潮间重新显出了对方身影。   经受血海碾压与雷霆万钧,怨鬼身形模样依然如常,只是身周怨火少了那么一丝。   她凭借血海的强大的感知能力,迅速判断出,方才一度雷震袭击,只是消磨了敌人周身怨火的百之二三……   雷霆对怨鬼与怨念显有效,若这种招法能再多来上五六十次,也许就可以使其真正受伤。   但这实在消耗心神。   前端,赵千秋轻描淡写地挥动右手长剑,于血海当中撕出一道裂口。   怨火烧灼血海,将这道裂口不断扩大。   夕恒再度操纵血海化成龙形扑击,却只被对方抬手放出怨火挡下。   “雷法真是惹人厌烦……该结束了。”   对方来到金光护罩之前,伸来右手,直接触在法阵的金光屏障。   屏障浮出波动不断,又成了刚刚那副濒临溃败的样子。   少羲咬了咬牙,又从储物袋中拽出一根手腕粗细沾墨毛笔,大手一抓碾碎周边灵石,以笔尖沾染灵石碎末,在空中绘出更为两眼的青蓝字迹。   毛笔朝前一点,便朝法阵屏障推出,牢牢紧贴过去。   原本摇摇欲坠的法阵经此逐渐稳定,哪怕怨火烧在其上,也不再波荡不断。   粗毛笔不断描写之间,其本身也显出道道裂纹。   还没写上十几秒,这整根毛笔便立溃烂破损,坠洒一地。   老修士却并未就此停顿,反而又从兜里掏出一张方正阵盘,五指按上,猛地拍打在地。   “太上有令,摄制妖精,逐怪千里!”   啪——   阵盘砸在地面石板,竟直接碎开。   阵盘当中溜出耀白线条,停顿半分,便好似找到目标般以看不清的速度瞬息环绕在了法阵屏障表面。   金光之上沾染耀白色泽,之后哪怕怨火再如何膨胀,都已经难以扰乱此刻法阵。   赵千秋皱眉加大了怨火的冲击,法阵也只是略微出现水滴点过的波荡模样。   “怎么都是防御用的?有攻招法宝吗?”同样受阵法庇护的夕恒问道。   少羲老人叹气:   “老夫在净火界域只是万宝阁中看店阵师,攻招法阵并非主修,实在不善作战……”   夕恒扶额,迅速想到了另一做法:“那么能否将她困在这法阵当中,作为封印?”   “阵盘阵旗阵点皆在阵中,怨鬼可以轻易脱困。”对方依然摇头。   “那有没有直接解决这家伙的办法。”夕恒擅长的物理攻招被怨鬼克制,雷法数量又太少,暂且还不确定如何攻略。   “对待怨火,只能慢慢消磨。”他又叹了口气:“未曾想天赵的怨念实体能在短时间内掌握怨火……”   “消磨……”少女自语:“若我能将她的怨念消磨干净,即可取胜吗?”   “此法荒唐不经,人的心神挡不住如此大怨,定然失败。”少羲边继续稳固法阵,边说。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但夕恒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得试试。”   阵法之外,怨火又一度鼓劲突来。   而周边血海在怨火的侵蚀与灼烧之间已经逐渐变小,能力显得愈发衰弱。   赵千秋以右手朝前爆出怨火,却始终难以破开法阵。   于是又拔出燃火的利剑猛斩。   威力更强,波纹更大,可法阵屏障依然坚固。   赵千秋啧了声:“真是乌龟壳。”   她收起了呼啸朝前的怨火,并将周边殿堂楼宇表面沾染的火色也回收至身周。   怨火聚集,并增长扩大,她的身形也愈发庞大。   慢慢便从常人身高,扩展成为了五六米高的巨人。   怨鬼伸手将火焰卷去一侧,抛却手中短剑,把先前黑雾怪物的黑铁巨剑卷回并握住。   怨火于巨剑表面燃起,比之先前黑雾怪物所握时,气势更强数倍。   巨剑高抬,猛斩在金光护盾之上。   灵气震荡,耀白闪烁,阵势终究还是将这蓄势的全力一击勉强挡下。   赵千秋并不意外,继续将双臂上托,任由怨火增长膨胀,又将她的身躯从五六米涨大到十数二十米高大——   逐渐,怨鬼身形顶在了大殿穹顶。   她高举起双手中同样膨胀的燃火巨剑,将太霄殿穹顶撕出剑痕,后以稍显粗哑的声响出言:“如此这般,尔等还能挡得住吗?”   随即,怨火怪物将巨剑向下狠狠压来,好似要顺带着把大地也斩断。   同时间,一阵龙吟自阵法金光当中绽放。   “昂!”   夕恒已服下第三枚化龙丹,身化为了红龙形态,仰头高昂长吼。   张开的巨口咬合吞下龙珠,身形急剧膨胀,上方堆满怨火的巨剑都还未坠下,红龙就已经长成了数十米的巨兽。   第二、第三颗龙珠被同样咬下,模样纤长的红龙鳞片愈发喉中,利齿露出体外,四肢肌肉膨胀。   随即,红龙以狰狞利齿,咬向朝正坠下的黑铁巨剑。   龙牙张合,利剑咔声破碎,怨火随之四溅。   怨火直触红龙身躯,夕恒强行不顾怨念影响,将巨剑的碎块也吞入腹中。   赤金色的龙瞳牢牢盯在同样巨大的怨火怪物身上,继续朝烈火冲去。   太霄殿穹顶被二者顶破,无数碎石飞溅,梁柱震碎,使整座太霄殿逐渐坍成巨型废墟。   而红龙与恶鬼的模样,也在雷阵般的轰声当中,彻底显现在整座京都人们的眼中。   赤红巨龙已用龙牙与利爪死死将怨鬼的肢体咬住,扭身猛撕,怨鬼的手臂连带着巨量的怨火被吞入龙腹当中。   怨火一旦触及人身便会渗入,不会如触碰到其他物质那般直接透过。   龙身同样如此,只要吞下怨鬼的身躯,怨火会被龙所吸收。   只要巨龙将怨鬼吞没殆尽,承担并背负天下之间的大量怨恨,再以心力将其完全消磨,即可最终得胜——这便是夕恒所想的那天方夜谭之法。   因这三重步骤,尽是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事,且一重比一重困难。   但凭借龙躯与天魔变,不可能兴许能化为可能。   她要吃了赵千秋。   红龙吞下怨火,张口再朝庞大怨鬼的颈间撕咬——   ………… 第一百五十四章、恨海本源   京城。   皇城中央已不再如以往那般肃静。   因滔天的怨火已经高高燃起,化身成为了身影模糊的庞大怪物,立于其中。   深红的明光将整座受阴云笼罩的皇城映成了好似夕阳下的赤红,波荡的火焰更是泛滥怨气与戾气。   京城万民只是仰头望着,心灵间就有隐晦的怨念徐徐升起。   只有心灵坚定者,才可勉强抵抗怨火的余温。   但无论如何英雄豪杰,望见降身在京城中央,如此庞大怨火妖鬼,心底也只会升起无力之感。   京城武者最多不过只有化劲,而怨鬼实在早就已经远超这个层次。   只是站在皇城当中,就对京城数百万人造成影响。   比起鬼怪,此物已经更像是人们心目中的神灵,若是单独出现,可能会引万众跪身膜拜。   值得凡人庆幸,这般巨大的妖鬼也有东西应对。。   当那怨火熊熊燃起,将整座宫殿摧垮之时,忽有条模样更为庞大的赤红巨龙自殿堂当中扬起身躯,于石破天惊的巨声当中展现于世。   怨火鬼怪刚刚显出身影,还未来得及真正展现其威势时,浑身布满红鳞的巨龙已经张开巨口,将妖鬼的一根手臂撕咬下来,仰头吞噬。   紧接着,红龙又在山洪海啸般的嚎声间再度冲撞,猛地咬去怨火怪物的颈部。   有着模糊人形的庞大怨火在剧烈波荡间抬起燃烧着的断剑,朝前来的巨龙挥砍。   因体型庞大,二者速度表面看来都较慢些。   但实际上,客观上也已经完全超越了此间凡人的全速。   红龙扭身躲过断剑挥砍,卷动身形让右侧锐利的五爪猛撕向前划过怨火怪物的胸间,挖下大片怨火渗进龙爪当中。   怨火的侵蚀感仍浮现在全身,红鳞下游动起火的深红色。   随之,越来越多的画面几乎占满了夕恒的注意力与意识。   但有着天魔变的增幅,心神依然可以伸出一缕灵光去往外界,将此刻外界的情景,顶置在所有怨火带来的图像页面之上。   十分之九的心灵都已受怨火影响,但只要还剩这十分之一,她就可以操纵红龙身躯,持续与怨鬼作战。   外界,庞大的怨火妖鬼仍在反抗,右臂继续尽力挥舞断剑,不仅打出怨火的挥砍,同时也放出强悍剑气。   血色剑气压来,击在巨龙的红鳞。   猛烈且锋利剑气将龙躯厚鳞击碎,大块鳞片宛如巨石般不断散落,也将巨龙的身躯从皇城中心撞向一侧。   轰隆声中,大地陷出一片肆沟渠,诸多高阁楼宇一齐坍塌。   皇城中其他生灵早已尽数撤离,躲过此剑波及。   巨龙肉身受痛,本能地发出高昂长吟。   夕恒以一寸意识操纵红龙四望,即见,此刻红龙已经到了数十近百米高大的蓬莱山旁。   她于是操纵身躯靠去,如同山体周边雕出的黑龙那般卷住山峰,龙爪抓向山巅位置,猛握碾碎,随后好似开盖般,给蓬莱山顶部直接掰开。   夕恒称帝十数年来,已将高山之内雕成中空形状。   其中,正藏着一件足以巨龙使用的庞大武器。   龙爪深入山体,抓出了一把极为粗厚的石制剑柄并慢慢上伸。   将这陷在山石当中的巨剑,徐徐拔出。   粗糙石剑长有数十米长,巨龙体内气血迸发将其全然裹住,才不至于在拔出时,其因自身重量而崩溃。   红龙盘绕高山,扬起庞大上身,将石制巨剑以龙爪紧握、侧举。   剑锋徐徐转动,对准了不远处也正靠来的巨大燃火怨鬼。   龙抓石剑,与断剑相对。   “你想……”怨火当中浮出了赵千秋的声音,只是比之方才殿内时,显得更加粗哑了许多:“吃了本宫?”   夕恒以气血在龙喉当中作出与自己勉强还算相似的声音,冷声回应:   “所谓帝皇,必然释天下之害——此后世间将不再有怨鬼憎恶,因天下之怨将由朕承担,由朕背负。”   红龙作为数百米宽长的巨大生灵,吐息出声自然撼天震地。   此语声量于龙的听觉中只是平常,可落在下方凡人的耳中,却如雷震轰鸣。   怨鬼听闻,动作顿住半分。   她不觉威胁,反而只发出一阵阵森森诡异的笑声:“呵,你背负的起吗?”   她有的,可是天地间数百年来聚集的大怨。   朝代变迁、流离存亡,生死相隔,悔恨归罪等等……大怨接连不断,未有停息之时。   恐怕只有传说中的神仙,能将其消解。   人的心智再如何强大,也有着极限,到达极限之后,人的心灵必然被怨火压过,由怨念与戾气掌握身躯。   夕恒也深知希望渺茫,但她必须要做。   于是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天下气运因果皆聚于人皇,哪有背负不起的道理。”   红龙巨爪拧转,粗糙巨刃随之挪动,剑身爆发出浓烈磅礴的白煞,在挥动时化成月牙之形,猛地落去怨火妖鬼的胸间。   怨鬼同时挥剑,斩出血气与怨火奔袭。   两股力量对撞,将空气碾出爆炸的震荡之声。   剑气几乎抵消,互相未能奈何。   巨龙随即再持着利刃前突,上挑。   又一道竖斩剑气掠去,同时赤红巨龙身躯卷动,伴着剑气呼啸朝前冲杀。   二者因身躯过于巨大,速度相比起身形实在较慢,互相之间难以闪躲。   这对红龙显然有益,张开狰狞巨口朝前撕咬,又将怨鬼的断剑连同整个右臂再度撕下吞噬。   下一刻,龙身上扬做吞咽之形,巨大石剑随即突刺,直直贯穿了妖鬼腰腹。   怨火妖鬼受创,却没再继续挣扎反抗,只说:   “这般粗暴地吞噬怨火,只会使你被怨念控制。”   红龙再咬向她的腰际,将半数腰肢撕得碎裂。   对方声音依然平静:“致时,本宫可抛弃这幅人身,占据更为强横龙身,你的所作所为,反而会促进本宫之后的晋升。”   怨火满溢口腔,吞入龙腹。   “你以为是在吃下我,其实……”失去双臂的怨火妖鬼低下头颅,视野当中厚重龙首愈发庞大:“是我在吃了你。”   声音落罢,龙首张口将它的整颗头颅啃下。   龙首上抬,好似擒着一颗龙珠般,把宛如巨大火球般的头颅也丸吞入腹。   厚重石剑紧接着按下,将形态不整的怨火妖鬼压倒坠地。   龙首饕餮不厌地啃食,逐渐将其肩胸,随即向下连带着腰腹、双腿,还有周边一寸寸沾在地面的怨火,连带着宫中地皮上燃烧的怨火也吞入龙腹。   这过程持续长久。   红龙吞噬的本能得到满足之后,就因巨量怨憎影响而失去行动能力,身躯朝大地瘫倒。   龙身坠落,震声中打出无数乱石尘土四溅。   红龙徐徐闭上赤金眼瞳。   肉身全然放松,内部也仍需作战。   因为重叠着的无数怨憎画面,正不断袭扰侵染。   哪怕天魔变隔绝了怨憎的影响,怨憎本身依然存在。   它逐渐渗透巨龙的每一寸身躯体肤,逐渐占据起对整具龙躯的控制权。   夕恒对龙躯的掌控力愈发减弱。   就好似她本来就只是身在龙躯里的某个驾驶室里,间接着操纵红龙。   而现在,系统又遭到了黑客攻击,驾驶室中的设备大都失效。   但她现在,还有能做,又必须做的事。   就算必将失去肉身的掌控权,也不能让怨憎全然控制龙躯,为天下带来灾厄。   少女的一缕心神平静地做出决定,动用最后的控制力,将巨龙的尾端狠狠扎进大地。   红龙尾端锋利深深刺下,无论石板、泥土还是更下方的砂砾石块,都难以阻挡龙气与劲力协同的全力冲击。   地震声中,陷入地底的龙尾须迅速增殖扩张。   连绵地,在地下构成了一副树的根须模样。   根须还在不断增长,似乎没有尽头。   而在增长期间,就已经开始徐徐吸收起地脉当中的营养。   巨龙尾部尽力向大地扎入数十米,获得营养来源的同时,也让自身多了一层枷锁。   扎根入地的消耗不大,但之后若想再挣脱出来,必然会陷入长时间的虚弱——将龙躯与大地的链接斩断,几乎相当于斩断半个龙躯。   上了根须枷锁之后,夕恒又命红龙张口。   随即,一颗颗赤红犹如血月的巨陆大龙珠,又被红龙吞下。   龙珠当中所存龙气与血气能量不再增强肌肉与形态,而是被有意识地供给给了早就足够完整的鳞片与骨骼。   鳞片随之增大,互相间相贴相粘。   过于厚重的龙鳞令龙躯表面宛如石化般凝固,宛如将凡人体表涂上了层层厚重的水泥。   这还不算结束,体内龙骨也极速增殖,原本整齐排列的龙肋骨无规则地扩张,将骨中缝隙填实。   数百米长的龙脊也被死死凝住,好似遭受石化。   若想强行挪动,脊椎必将折裂。   同时各处骨骼皆如雨后春笋般极速增长,填充起许多不该有骨骼的地方,只留下内脏与血管勉强运动。   龙躯盘绕相贴的缝隙间,红鳞互相沾黏凝住。   不过多久,整头盘绕在地的赤红巨龙,就真成了巨大石雕般一动不动。   哪怕龙须也遭硬质化,狂风吹过也分毫不动。   只有那赤金的龙瞳当中,还流露着最后的几丝神采,但也正渐渐消去。   夕恒将龙躯体内的力量慢慢汇聚,变成龙珠存在腹部,只用来维持肉身的生机。   哪怕怨鬼真的占据了龙躯的控制权,所得到的也只是一具动弹不得的巨型石雕。   附在如此僵硬的事物当中,那怨鬼大概做不成什么。   如此,龙躯便化成禁锢怨鬼的牢笼。   同时,也成了困住她的牢笼。   当龙躯完全石化僵硬,最后一缕投去外界的意识与视线都收回,夕恒的内心也被锁死石化的龙躯之内,与汪洋大海一般的怨念相处。   若是不能战胜怨憎,大概只能等到天魔变之法将龙躯内的生命能量全然消耗殆尽,才会使她重新回到读档空间身死。   听起来情况虽惨,但这便是夕恒所想的得胜之法。   心灵世界当中,被无数画面层叠环绕着的少女自语:   “所有龙珠已经埋在龙腹之内,尾巴又已扎根地埋,这具龙躯的生命大概可以持续相当长久……”   天魔变能迅速将一个人的血液耗空,但对龙来说影响不大,只需持续补充能量,即可长久存活。   “现在,就慢慢消解这些怨憎吧。”   她有所预感,她可以在背负与承担怨念的同时,掌握它们。   掌控怨念之后,她就能试着修炼怨火之法。   此战当中接触了如此多的怨火,夕恒对其已有了些理解。   只需得到眼前这么多滔天怨念,自信能将怨火掌握在手。   并且,经过此次心神的磨练,必然会有所提升。   只是不知,会提升那些方面。   也许会使剑心更进一步,也许能令心理年龄的上限得到大幅增长,也许会让心灵本身也得到进化……   默念之后,少女注目向心灵之前层叠着的诸多图画,催动剑心指向,一如既往地将其接纳与消磨。   咚咚、   轻微的敲声突然响起。   心灵世界的夕恒停下动作,转头朝后望去。   回头,便见得无穷无尽的火焰环绕在她的心灵空间之外。   消磨怨念的心神空间乃是净白色,而后方的由无尽怨火构成的空间是红黑色。   二者只被一道透明的灵光障壁隔开,能够看清对面。   如此情景,宛如相隔开的天堂与地狱。   夕恒眯起双眼。   怨火笼罩当中,正有一名散着长红发的女子,在轻轻敲着灵光的障壁,好像敲门似的。   那人身穿一袭外裹红纱,内添黑绸的锦缎绣纹裙裾,裙摆以金线勾勒繁复华丽的云海图案,过长的暗色红发好似披衣裳般坠地,肤白胜雪晶莹剔透,眼瞳是如黑宝石般纯粹的黑,唇角笑意若有似无,一身气质超尘脱俗,不落凡尘。   虽然对方换了模样,但依然能感知到怨鬼的气息。   少女平静以对——她将对方与自己一同囚禁在龙躯当中,自然想过会与其相伴许久的可能性。   于是只问:   “这便是你的本体模样?”   长红发、黑裙红纱,连带着如此超绝凡俗的容颜,令夕恒回忆起了曾经陈凤火曾描述的仙家修士。   另外下意识间,她曾于崇海幻觉之中见过的一个身影,也同对方此刻的模样重叠。   “本体?”怨鬼似乎有些恍惚,还未意识到自己更变了身形,低头多看了几眼自身模样,还不知从何处捏出了一张小镜,顾看自身容颜。   “哦,嗯、”她仿佛忽然间回忆起了什么,顿住许久过后,只是苦笑:“原来如四此……”   “你是芈洁,那个破灭了崇海修仙界的家伙,对吧。”夕恒先一步道明。   天下之怨,便是由此人汇聚。   ……   再请假一天喵   敬启,尊敬的读者大人。   本月月末再请假一日,用以调整日渐晚而慢的更新时间,重新固定回每日午间12:30分,并且积攒少许存稿。   其二,我想再偷懒半天嘿嘿(〃^ω^)   望批准!   紫薯布丁紫薯香糕紫薯奶茶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一百五十五章、转圜往昔   “芈、洁?”   那披着一头坠地长红发,衣装华丽,容颜绝伦之人站在永恒燃烧的怨火当中,听闻这两字,徐徐做出一声叹息后,才换了番气质,重新看向夕。   直到此刻, 她所聚笼的部分怨念被夕恒负担,才忆起自身本体究竟是何人何物,回想起以往的经历与遭遇。   那些长存在无尽怨念底部的记忆,慢慢翻涌出来。   随着心底的熟悉感不断回荡,‘芈洁’这两字的指向愈发明晰——这是她曾经还未化成怨鬼时的名字。   不过就算那时候,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姓名了。   不明夕恒是怎么得知。   “你,如何知晓的?”   即便她们此刻其实还是敌对的状态,并且达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她也依然想将这些杂事问清。   在怨鬼看来,胜负早已定论,世间绝对无人能够承载如此之多的怨憎。   夕恒将大量的怨憎封入石化的龙躯当中,只是拖延时间,并非真正消灭。   封多长时间都无所谓,哪怕数十上百年,对于怨鬼这种无生无寿之物而言也没什么感觉。   待到无穷尽的怨憎战胜对方,她就将得到这副龙躯,以更强大的姿态完成今时未成就的伟业。   而哪怕对方能够长久地对抗怨憎,天魔变之法也会持续消耗肉身能量,一定的时间之后,夕恒将自发灭亡。   到那时占据死去的龙躯,也不差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是最终的胜者,心态自然平和。   而夕恒倒没多想,随性回答了对方困惑:   “我十数年前于崇海寻仙,曾遭遇幻境,在那其中见过你的曾经。”   对方回忆了会,才从纷乱的记忆当中摸索出了这一概念,恍惚点头:   “那是崇海仙岛留下的痕迹,没想到过了数百年仍还存在……”   少女自心灵空间起身,靠向对方:   “痕迹又是何物。”   好不容易遇到了此界曾经的修仙者,还接触过金丹这种境界,她自然要为多问一些。   无论双方此刻立场如何。   “万事万物虽终会灭亡,却定然会于世间留下众多痕迹。”对方指向自身:   “如我如今的这幅形体便是凡尘怨念的留痕,亦或你所知的赵千秋,死后依然在人们口中心中流传。”   “而那幻境海域,便是吾等修者于世间残存之物。”对方说:“人体有灵光,界域本身亦有灵光,那些幻境乃是崇海界域的记忆。”   “世界也有记忆?”夕恒哦了一声,转言道:“那你们倒是给此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特别是自己眼前这家伙。   “都过去数百年了。”对方轻轻摇头:“以往事迹都已经模糊,想必崇海再过不久也将忘却。”   她们虽是生死不容的劲敌。   但于此刻闲聊期间,却显得像是平常友人。   夕恒继续问:   “我曾在崇海中央岛屿见得一道碑文,称血劫为修成金丹而灭了崇海大锁灵阵,那血劫,似乎便是你了。”   “是这个称呼么?罢了,也无所谓。”这美艳的身影轻轻摆手。   夕恒只落目在对方双眸与面庞,问出真正所愿知晓的:   “你最终,成就金丹了吗?”   对方容貌、身姿气质确实超绝凡尘。   大概只有真正的修仙之人,才会有如此圣洁美丽之感吧?   仅凭相貌的感觉来看,怎么看都不像是那毁灭了一方界域,屠杀众多修者之人。   少女随意想着想,静等此人答复。   “你说呢?”提及金丹这两字,对方轻声苦笑,又将问题抛回。   “没成?”   对方嗯了一声,侧眸讲出 :“究竟为何失败,我自身也已记不清楚,当初只觉即成,可突有漫天的怨气席卷,将初凝的金丹分化破碎,连带着肉身也首次湮灭,再也近不得金丹两字。”   “果然……”   如果对方真的成了金丹,就不会变成这幅模样了。   “有一方刻在所有怨念底部的执念,必要我不断增进境界……我之前不知这份执念究竟因何而来,现在想想,原来那便是我最初的怨。”   她轻叹道:“芈洁曾祭献一生,连带着所有的过往与所有的未来,只求突破封锁而成就金丹,最终未成也不愿身死,只化作怨鬼,。”   “于是我的最终目的,便是继续寻求突破……如此,我才有了如今作为。”   “你早早死透就好了。”夕恒说了真心话。   “是啊。”对方轻飘飘地说:   “不过现在,你无论再说什么都没关系,本尊等着你被怨念吞噬的那一日。   “……”夕恒眯眼。   “若你能坚持长久,消磨这众多怨念,期间大概可以见得芈洁与曾经诸多修仙者的怨憎,既然你对修仙之事有些兴趣,就自己去翻一遍吧。”   对方说到这里,沉默片刻,最后摇头道:“修仙其实也没什么好的……有时候,倒真想回归凡人。”   随后,这位红发女子轻轻抬手,敲了敲眼前的灵光障壁。   咚、咚、   声音好似在敲门。   她伸手捋过纤直的暗红秀发,顺带着挽来了一道怨火,变做火球在手中徐徐燃灼,简单出言道:   “亦或者,等到这天魔变之法消去,我亦会将你吞噬。”   “你破不开天魔变么?”夕恒并不关心自己的死活。   “天魔变化之法乃是远古修仙大世的魔道之功,末法修者哪怕境界较施法之人更高些许,也因道法知识断代,而难以企及窥测。”   对方一掌拍在了灵光障壁,只见怨火膨胀爆开覆盖视野,片刻后又迅速消散,未能在灵光障壁上留下分毫痕迹。   “这天魔变结束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芈洁平平淡淡的讲述:“本尊期待着那一天。”   “至于此刻,你分散了不少怨气,也让我也轻松些许,便去休息一番好了。”   她说罢便毫无迟疑地转身,轻飘飘地退离。   红黑两色的长袍连带着秀发,一同拖拽在燃灼深红怨火的地面与空间,却未能引起分毫动荡。   只见对方身影愈显淡薄,连带着怨火也随着此人远离而褪色消散。   灵光障壁之外,渐渐从被怨火覆盖的深红,化成了平平无奇的暗黑。   怨火消退,怨鬼离开,好像刻意为她留下了空间,让她慢慢消解这般几乎无穷多的怨憎。   这对怨鬼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听对方所言,自己将这些怨念转移过来,能让对方的处境轻松一些?   “怨鬼,怨念……倒是奇怪。”   夕恒与其交战这么久,还始终未能捉摸清楚这些事情。   她轻轻摇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净白空间。   手指轻轻一划,众多情景图像当中,浮出一份赵千秋的怨憎置顶。   这份怨憎气息特殊,显得倒是独特些许。   夕恒靠近,轻轻触碰。   怨念情景也随之发来申请邀请般,荡开丝丝缕缕的波荡与波动。   她应下邀约,任由灵体受牵引力失衡,真正渗入怨念之内。   以这种方式同感怨憎并将其接纳,便是最为踏实的解决之法。   也可以剑心强行消磨冲破怨念,那更为直接,也更浅层一些。   夕恒打算将较为重要、或是藏匿着一些有益信息的怨念,以较为深层的方式消解。   随着一阵坠落感产生,她进入了赵千秋的怨念。   当坠落感宛如梦醒一般消散,耳边传来紧促的呼喊之声:   “殿下,情报有误,四面八方尽是敌军主力!”   视线自发转头望去,可见是名中年将领正于身侧乘马跟随。   再望去后侧,又见得众多大赵士兵,已在这片被众多丘陵围绕的平原摆好军阵。   枪盾兵围绕在外,弓兵自后方张弓搭箭,阵势足有万人。   传令官的呼声于甬道间不断回荡,连带着各色旗帜呼呼摇曳。   同时,也可听得四面八方尽是骑兵的奔腾之声,好似闷雷作响,大潮奔涌。   女将手挽缰绳,仰首望去,还未见得敌方大军,先看到了好似沙尘天似的黄尘高扬,那是骑兵之势。   四方情景一一在眼前划过,面面不断舞动的苍青旗帜升至四面八方丘陵上端。   赵千秋隐隐咬牙,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大将风范,试着冷静以对。   但附在对方体内的夕恒,却已清晰感到她心灵中升起了丝丝针对性的怨憎。   夕恒之前在与怨火妖鬼作战时,就常常体会到赵千秋的这一份怨。   但这般身临其境,就好似自己穿越了时空附身到对方身上,与其同感悲喜仇憎,还是首次。   赵千秋的心灵间浮现出了仇怨的指向,正是赵乾元年轻时人模人样。   “这可是万数大赵精锐,将领大半皆是皇亲,他竟真无情到了如此地步……”   “殿下,突围吧!”侧边将军赶忙提议。   因为诸多敌方重骑已经高高立于丘陵,正在各个坡度较小的斜坡重整阵势,即将全军突袭。   此刻颜朦的两大主力尽数围来,有眼之人都看得出,大赵军已经完全落入败势。   “敌军目标是本宫性命,你们所有人尽可突围,但我不行。”   赵千秋却严厉道:“传令,敌军接近时一阵随我冲杀,其余各阵择机突围,西侧不远便是黑潭,只要跨越黑水,敌方骑兵便难以追进。”   数名将领显然迟疑,但在千秋帝姬目光之下,只得称是。   片刻过后,敌军当中有一队乘坐高大骏马,其上军兵连带马匹同披铁甲,宛如铁塔般横行靠近。   最前头之人未着铠甲,绑着长发粗辫,体态年轻,模样五官也是正常。   可夕恒望着这般正常模样,反而觉得怪异。   此人面貌气质,同被她所杀的颜青石,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只是此刻,对方还未服过龙心肉,也仍未抵达化劲。   一身气势比起未来相差许多。   其身边有着两名化劲,一人是夕恒曾用血海杀死的颜朦国中以行军稳重而著称的娄骨望,另一人则较为陌生,大概没能活到未来。   见敌方使者前来,赵千秋皱起眉头,也带小队靠近。   夕恒静静注目。   与她所想无异,颜青石所言只是些欣赏与劝降之语,不过态度实在轻佻,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当中,来此只是走个流程。   因双方战力差距实在极大,有如此心态,是自然而然。   而赵千秋心起怒意,拔剑直指扫出剑气,同样自然而然。   两军谈判在不愉快之间结束。   不过多久,颜朦主力一同突袭冲杀而来。   下一刻,赵千秋走向大战军队的最前端,面对奔腾前来的无数重骑,却是翻身下马,反手握剑,刺向自身。   庞大劲力与气血一同爆发,她双手握剑提至肩前,做出血线剑的基础架势。   与化劲相当的磅礴气血,蓄势待发。   ……   夕恒完整经历遍了这一番怨憎,虽因天魔变未受憎恶侵染,但内心也受到了少许影响。   “原来赵千秋在最后,也是触及到了化劲的领域,只是终究也无人知晓……”   “她其中一份怨念,就是未能将血线剑法的化劲经验流传下来,供给散至天下的师姐师妹修炼。”   至于其他怨念,基本都是师门之事、战乱之事……那些未能守护师妹师门,未能守护边疆百姓,手下将士的愧疚。   很少有过对自身处境不满而产生的怨。   哪怕在皇位之事上被前皇后设计扰乱,也并未真正放在心底。   “安息吧,姑姑。”夕恒首次用上了这个亲近些的称呼。   “今日颜朦已灭,赵国未亡,反而欣欣向荣,我也已将血波剑法传给了血子中人,她们可以由此寻得自己的化劲之路……”   赵千秋在生前未能成就的事业,她应该算是完成了不少。   因此,赵千秋的怨念虽是深重,但由她消解起来,还算轻松。   就好似有着什么属性克制或特攻似的。   少女轻轻拂过眼前的怨念,好似为死者闭上眼眸。   片刻之后,这份怨念化出的画像四散,融入了她净白色的心灵当中,转化成了某种心灵的支持,也为她提供了丝丝缕缕的助力。   “如果接纳怨憎的完成度较高,似乎可以得到一点……祝福?”   夕恒不是很清楚应当如何描述这一事物,只觉心灵有所增幅。   “怨憎消解地越多,我消解的能力便会随之增强……就好像升级一样?”   “但只凭剑心消解似乎少有这一类效果,需要更高完成度才行……”   “原来如此……直接用剑心消磨,是不给经验值的。”她点了点头。   将赵千秋最后一场战事的怨念解决,少女继续伸手向前。   在重重叠叠的画面当汇总,再取来对方的另一重怨念情景。   灵体与怨念互相贴近,二者相互拉扯。   一阵受引力牵引似的坠落感浮现,等状态稳定下来,夕恒便听得了四面八方传来了烈火熊熊灼烧之声。   “师姐,快跑吧……”   一只手正牵着她。   赵千秋侧眸看去,见是一位身形较小的师妹正用双手攥着她的手腕。   看着对方面貌,夕恒总觉有些熟悉,恍惚数秒。   渐渐,红线剑院中那位白发苍苍、名为红恋栈的长老的身影面貌,与此人相互交叠起来。   “原来长老的年轻时候,会是这么幼态的模样……”   她顺着赵千秋的目光环望四周,见得此地是座高山一侧。   不远处的山峰雕着一座巨佛,佛像面露悲悯神情,扁平如柳叶的双眼望着陷入重重烈火的红线剑院,婉平前伸着它那石制的手掌。   剑院当中,诸多房屋已经燃起烈火,山门处更是时不时传来怒喝与痛呼、喊杀之声,那是诸多自称正道的宗门进犯而来。   烟气高升,朦胧了山峰大佛的身躯,也遮蔽了祂的眼。   “师傅长老都正尽力挡着外面人……就是为了让你我师姐妹逃离,快走吧师姐。”一旁,红恋栈声音添了重哀求意味。   赵千秋仰头望着山峰那座熟悉巨佛,抿唇心想。   “倘若这世上真有仙人神灵,要我如何都好……能助我挽救这一切吗?”   夕恒切实感应到了这份希望,   她虽然也想帮助赵千秋,帮助心灵间所有的怨念完成它们未尽的遗憾……   可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怨念营造出的幻境罢了。   就算能掌握赵千秋的身躯,以远超此时武林的实力横扫一切,已经发生过的都已发生,不会有何变化。   世界上哪里有后悔药可吃呢?   何人可以穿越时间回到过去,将以往的悔恨消除呢?   夕恒想到这儿,稍愣了下。   ……她不就可以吗?   “可我还回不去那么早的过往……第一个存档开始时,赵千秋也早就死去了。”   “不过……传闻仙人可以执掌天道,不死不灭且法力无边,有着分身万千、贯通五行、御使鬼神……可有这种轮回时空的道呢?”   “若我成仙之后,能够彻底掌握这种重返过往的能力,无视读档的限制,任意去往任何时间的话……这一切的怨憎,怨念,皆可自源头轻易平息。”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思索几秒后,又出言:“我未来必然是要成仙的。”   夕恒于此刻,向填满了自己心灵的无尽怨念发下誓愿:   “到时候,我可以,也必会将你们所有的怨自源头清消一空。”   “有仇的,将仇恨还清;有泪的,哀泪当化为热泪;亲爱分离的便相合;相见不喜的便分散;失去尊荣的便夺回;求而不得的就放下……”   “相信我吧。”   语气虽是平淡,其中却总有种捉弄不清的令人信服之感。   连带着心灵当中的诸多扰动的怨念,也随着这番话语落幕而稍微平息。   心灵所在幻境世界当中,赵千秋仍望着远端被烟气遮掩的佛像,自心中向着漫天神佛祈祷。   下一刻,夕恒回应了怨念的这份祈祷。   随即,她与幻境再没了分毫阻隔,心神真正进入其中,意识落入了赵千秋的体内。   睁开双眸重新环顾,好似真正重新穿越似的,一切都变得栩栩如生。   无论火声、烟气,连带着周边树叶的沙沙响动与一旁赵千秋的师妹的牵扯感与焦急声,都额外清楚,触感体感也都愈发清晰真实……   她真正踏入了怨念,并操纵起了怨念主人的身躯——这代表着不只她接纳了赵千秋的怨念,对方同时也接纳了她。   因此,这份宛如真实世界般的幻境,也自然被她所掌握。   “虽然不算真正改变过去,但解决了这部幻境过往里的怨事,应当也能加快消解怨念的速度……”   “师姐,快走吧。”一旁的少女仍在哀求。   “已经没关系了。”   夕恒抬手摸了摸自己这位未来师傅的小脑袋,趁对方呆住时,自腰间拔出利剑。   瞬息,这幅身躯之内凭空涌现出一股化劲。   如此还不算结束,化劲之上的混元之气也落进丹田,迅速溢满化成漩涡形状,跨过温养混元的阶段,立即成就抱丹。   得到了怨念幻境的掌控权限后,这片地方已经相当于她的剑心精神空间,可以发挥出自己的全部武功与招式。   只要是她曾经成就过的境界,都能在瞬息间证得。   化为抱丹之境后,赵夕恒望去远端,仍响彻着不断战声的血线剑山门。   提着长剑,踏轻功飞掠而去。   …… 第一百五十六章、星移物换   “师,师姐?”   被揉了脑袋的红恋栈呆呆眨眼。   虽然赵千秋师姐都是如此温和的样子,但像今天这样主动地身体接触,却还是首次。   以至于她一时间没能牵住千秋师姐的手。   五指一划,就被对方挣脱了拉扯。   再回过神来,就已见千秋师姐已经踏着轻功走远,而前去的方向却并非她所提及的后山撤路,而是反过来行去了此刻仍不断响彻着震声杀声的山门处。   她还未张口试着叫住,对方的身影就已在视野之间逐渐消去。   不过多久,便绕过一片竹林,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诶……不能去那边呀。”绑着小辫子的少女伸手,可却早已来不及呼喊阻止。   她焦急地四面环顾,希望能寻个助力将师姐拉回来。   因师姐的武功境界实在远超于她,以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拉回。   但四面已经无人,她们两个就是撤走的最后一批。   明明是千秋师姐最开始组织师妹们逃离,可等到该她自己离开的时候,却是停在了原地迟疑。   之后又变成这样……   ……   夕恒匆匆穿过还算宽阔的竹林道路,踩过地面碎枝连带着道道血色,跨越高低不稳的山石,又迅速厌倦了脚下这弯弯绕绕的山上通路,冲入高耸竹林,以轻功踩着或粗或细的茂密竹子,跨越这一片山域。   远端,烈火的熊熊声已经越来越近。   当她跨越竹林朝下望去,只见远端山门已燃起了山火。   蜂拥的红光疯狂闪烁,一片火海代替了日光点亮了整座高山。   分明是秋夜,其中剧热却已远超夏日烈阳。   只有一定修为的武者,才可能继续于这火海当中存留。   山火如今仍在不断扩散蔓延,宛如洪水猛兽,要将这此地整座高山吞噬。   夕恒以抱丹境界的目力,略过重重树木火焰,落目在了山门位置。   数百武者立在山门之前,其中最弱也至少是明劲大成的凡俗顶端修为,暗劲更是上百,由五名衣装模样各有不同的化劲武者带领,平均分布在山门前的空地之上。   五大化劲之后,有着六阵衣装模样各不相通的组织并列。   她认出其中东黄眉山、惊鸿剑派、名刹寺、三者,另外两部组织成员身穿黑白两色衣着,看不出是修炼地何种功夫。   扫视过遍,却是没见到多少熟人。   几乎只有东黄眉山的领头之人还算熟悉,仍是那此后被怨鬼操纵化为妖兽的黄烈。   至于其他,大概是因时间差别实在太久,各自模样与此后夕恒活动期间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亦可能是因,在场的大多数武者们多数都没能活到以后。   至于血线剑这边只剩四人,并且其身上各自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势,显然是在先前的试探当中落了败招。   夕恒不认得她们,却从赵千秋的记忆当中记得,这四人便是血线剑院仅存的四位长老。   长老本有六位,其中两名在近几月来遭到了江湖仇杀。   为了削弱血线剑派势力,并联合江湖所谓的正派一同围攻,这数月来东黄眉山持续宣传血线剑派乃是魔宗魔教,一日不除,江湖便一日不得安宁。   也因血线剑派众人行事风格神秘特异,导致立宗百年来结了不少仇家,才造就了今日局面。   夕恒将怨念送来的记忆迅速自脑海掠过,再猛地踏在一面悬崖,将崖壁踩得震荡颤抖,身躯化成血色的流星,划破长空飞往双方对峙之地。   下方的黄眉山主还在代表武林江湖众人大加斥责,将血线剑派贬为魔道。   而来此的尽是敌人,即便剑派有理讲出,也无人会问会听。   回答的,只有一声声冷笑与不明不白的呵斥。   至今,双方早已过了辩驳阶段,唯有以胜负生死定论谁正谁邪。   对峙场面愈发紧张,好似下一刻就将爆发生死之战。   正当剑派的四位长老,要用上禁法与来犯武者殊死搏杀——夕恒忽然以在场众人皆无法反应的速度落在剑派山门,立身挡在了四位长老的身前。   凭空间有旋风卷起,带动周边火色波荡。   脚尖坠地时,呼啸的劲风连带着一股威势,朝远端数百敌方武者扑去。   敌部前端的化劲武者都退后半步,暗劲明劲更是感到脊椎有一股冷意爬上,失神片刻间,于浓烈杀意的影响下,见得了自己的身死之景。   若是闭上双眼,定然会感到来者并非凡人,而是由血海构成的修罗妖鬼,即将抹消所有性命。   “千秋?”   因夕恒有意限制,后方四名剑院长老倒没感到这股威势与浓烈杀意,其中一人严厉喊道:   “你应去后山照料你的师妹,不该来此!”   “哪有什么该不该的呢?”夕恒轻声点缀一句,右手利刃轻抬,指向前去。   接着好似舞蹈般轻挪脚步,稍稍转身。   双腿交错一踏,身影立即高跃。   一身红衣褶皱波动似火,剑刃来到空中闪起寒芒,自手中精准至极地落回剑鞘。   抱丹之劲震起,层层白煞自腰身绕至手腕,再化成愈发庞大的旋风模样,自剑鞘环至全身。   明明只是轻微的一踮脚,便让夕恒身影飞跃至了近百米的高空。   下方满是火海的赤红色,秋夜的长风将赵千秋的青丝秀发吹得飘舞乱颤,随着利刃推着腰间剑鞘蓄势旋至身后,漩涡般的白煞突然凝实在利刃之上。   但下方众人心底的直死之感,却随着白煞的光辉渐消而愈发清晰。   站在最前端的五名化劲武者同时连忙后撤。   剑势蓄满,夕恒动用全力,将这把利刃自左侧身后,朝右猛挥。   利刃随即以无人得以窥清的速度于空中破开白障,卷起劲风。   撕裂长空的剑吟传来,大地随之震荡轰鸣,较弱的武者都难以站稳。   白煞威力至此爆发绽放,在血线剑派山门前,斩开了一道新的悬崖与山涧裂隙——裂处足有十数米宽长,更是不知其深度究竟,   这一剑,好似将整座高山都给斩开了。   同时,也隔断了血线剑院的几位长老与敌方武者。   夕恒轻飘飘地落地,再望去前端,便见五名袭来的化劲武者当中已有三人匆忙逃离。   其余明劲暗劲望见这一剑之威,更是明白惹到了恐怖之物,立即宛如炸声之下的飞鸟般四散。   而留在此地之人,不少是因为还未反应过来。   这般滔天的剑势与杀气,在他们意识之中,是不应存在于世间的东西。   后面血线剑派的长老也愣在当场,一时皆不知应当何言,只觉眼前的赵千秋身影愈发显得陌生。   夕恒随意挽了个剑花,看着仍在白煞剑气的持续磨损之中愈发扩大的大地创口。   对岸的树木、花草连带着整片大地,都因这道伤痕,隐隐有了些倾斜感。   泛着血光的剑刃抬起,平稳执在身前。   一点抱丹之劲落在利刃,以白煞的波动将其再度染成耀白。   但此刻,剑刃所指已不再是地表,而是剑痕裂谷对岸那些仍还站着的敌人。   “本宫等你们十息,留下的,死。”夕恒回顾着赵千秋的语气,平声陈述。   话音刚落,远端仍留的武者间又起骚乱。   如此威势如此杀意做不得假,但黄眉山人却仍不愿退缩,只猜她方才那招应该使不出第二次,要众人继续坚持。   但明眼人都不信这番话。   领头的黄眉山众人已经聚不齐人心,诸多武者继续退走。   时间还剩三息,二息……   最后一息。   当夕恒将清气徐徐呼出,她的剑忽地一转,落去了山门一侧的竹林。   剑气挥过,众多竹节应声而断。   竹破声哗啦连成一片,高耸竹从倾倒坠地。   剑心领域随之扩张,将其包笼。   少女左手抬起,轻易一握。   众多竹筒破开碎为竹片,剑心注入其中,使竹片转为利刃形状。   再随着指尖轻勾,数百道竹剑随着脚步与手指动作起舞,绕来了她的身侧,密布着浮动在了她身后的空气之中。   渐渐,竹剑尖端指向了裂谷对岸仍存的上百道身影。   一道剑气的威势过后,对岸只剩下,黄眉山的头领与其较为忠诚的手下。   给他们活命的时间已经结束,夕恒无所谓地将手指朝前一推。   空中数百竹剑立即成片成片地突破音障,以炮弹般的速度冲去。   眨眼间,便将宛如靶子般站在原地的敌对武者贯穿刺透,或是刺透胸腹扎入地面,亦或直接穿透眉心掠去后方。   夕恒又轻轻打了个响指,那些附在竹剑上的剑意也倏然爆发威势,将平庸的竹板撕得碎裂 ,自其中爆发出数百道凌厉剑气。   黄眉山众人宛如被绞肉机推过一般,身化成凌乱血肉血块。   ……   一股浮上水面的脱离感产生,少女再度睁开眼眸,就见到自己已经重回到了净白的心灵空间。   赵千秋的怨憎在眼前完整消散,带来一缕祝福送往她的心田。   事了,环顾周边。   方才发下誓愿之后,她心灵间的怨憎大都变得和缓了些许。   其中一部分,九还未开始消解,都已自发地淡化了些。   “但其数量依然数之不尽……”   无数怨念好似没有尽头,再怎么翻找,也寻不到怨憎的边界。   不知究竟要用上多久,才能将其真正消解干净。   不过,她在完满接纳与承担怨念之后,会得到一缕祝福,提升消解怨念的能力。   就好似能够在刷怪、刷副本期间逐渐升级。   由此,她清消怨念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效率逐渐得到提升,终究可将磅礴的数量清消一空。   “不过现在,还是先着眼于面前吧。”   她随意念出继续二字,先从诸多怨念当中找出因先前誓愿而受到影响的一部分。   这部分最容易消解,用以刷经验是再好不过。   先从这类简易些的怨念着手,再逐渐攻略另外那些较为困难的怨憎情景。   若遇到顽固不化或较为特殊的怨念,就直接以剑心对待。   祝福也增强了剑心的消磨之力,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即可。   夕恒捏来一副怨念情景,灵体一如之前伸手触碰,意识坠入其中。   ……   随着她在心灵世界不断消解怨憎,时间徐徐流逝。   夕恒毕竟还是龙躯,龙会本能得无视时间流逝……这份本能也渗进了她的心神当中。   她逐渐变得不在意时间,也缺失了紧迫的体感。   夕恒也意识到了这点,不过心想,真正的长生之人大概本就会如此心态。   自己现在,可以先习惯一下。   所以没有理会。   而就在这期间、   外界,已经徐徐经过了数年。   传言帝皇化成真龙现世,吞噬带来的灭世之灾的妖鬼修罗,化成石像永恒地守护天赵……   帝皇脱离凡尘,凡人仍需于尘世生活。   皇城因为双方交战毁灭过半,朝廷迁移到了距离京都较近的另一座城池,将其更名为新京。   而原本的京都也流逝了部分人口,但在之后数年,又被从各地赶来的玄天教成员重新填充,变做了新的总坛圣地。   真龙吞噬修罗之日被定为救厄节,每年的冬日初时,玄天教众多信者便会围绕龙身举行万民参与的大祭,向真龙祭献他们奉上的牛羊祭品。   有关帝皇化龙之前,坐在至高之位引领世人时的诸多言语被奉为圭臬,由朝中官员编纂成册,大量印刷分发民间。   生时,她的影响力会随着时间淡化。   到现在凝成石像之后,凡俗世间却轰烈地爆发出了追念帝皇的种种行动与风尚。   她曾随意念及的一些诗句被整理成册,连带着在宫殿内随心记下的对世间科技发展的一些思索的笔记,也在一定的润色之后展现于世。   这一笔记上众多奇思构想,令大赵匠人大呼惊奇,立即在各自圈子当中集结能人,尝试复刻其上所描述种种技术机器,并有所成就。   帝皇化龙救厄的两年之后,太恒十五年间。   天赵国内陆续出现种种发明,民间制造出放大镜、显微镜等光学仪器。   不久后,皇城学宫将发明者纠集,共同建成了一部名为‘测天筩’的天文望远镜,并随之建出一座简易的、描述天体各种运动的大型仪器。   此外,天赵商人船员们于远洋航行间带来了诸多珍奇之物,也自外域引进了适宜各种土质种植的番薯。   海上航路继续迅速扩张,一副世界地图显现于天赵境内,陆地模样形状隐隐像是人体内联结相贴的五脏六腑。   民间工匠发明飞梭,大幅提升织布效率。   而官家工匠,则正全力研究帝皇所留书册当中‘以蒸汽代替人力’的技术。   却是遇到‘加工精度不足’这一巨大阻碍,需要长久时日克服。   太恒二十年。   红妙师姐带着一壶樱桃果酒,来到已与石像模样别无差异的红龙龙首位置。   坐下饮着酒水,时不时将其泼洒入地。   也时不时轻喃:“你何时才能醒来呢?”   …… 第一百五十七章、心照神交   夕恒在净白的精神空间当中,不知过了多久。   只觉重重复复地坠入怨念带来的情景幻觉,再回到自己的心灵世界。   如此往返,也已数不清了次数。   期间,心灵当中那溢满的怨憎情景与图像,也已明显减少了些。   原本层层叠叠无穷无尽,而现在,可以隐约窥得其尽头。   她凭借内心,可以粗略感知到,怨念总量大致减少了五分之一。   至于自己究竟消磨了多少片怨念,用了多少时间——这些数字却是相当难以判断。   因为这片空间当中没有天相变换,也没有时钟之类的器械可以确定时日,只能凭借怨憎图画的多少来描述的时间流逝。   如果夕恒没有被红龙的时间观念影响,还能粗略算出自己经过了几月几年。   但现在,时间对她来说基本没了意义。   哪怕外界已经过了数年十数年,在她眼里,和经过几月也没什么两样。   若非心里时不时会挂念起外面的师姐师妹,还有另外那些熟悉之人……即便要她在这心灵空间中多待上五十年,也不会多想什么。   “大家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呢?”夕恒在闲暇时自问。   “又究竟已经过了多久呢?”   “外界会不会,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心中接连浮出种种猜测,却无一能得到解答。   ……   因接纳怨念所得到的祝福,她的消解效率已经提升了相当高。   日后速度大概会越来越快,花费同样的时间,可以得到数倍的成效。   思索片刻之后,夕恒逐渐放空了对外界的心思,回到眼前。   “也没必要多想了,继续做好自己的事。”   毕竟自己已用了天魔变,体内血气仍正不断消耗。   即便有龙珠可以持续抵消这份消耗,血气能量也迟早有用尽的时候。   这次读档已经可以清晰见得终点。   就将心思放在下一次吧。   少女靠近向身侧的一副怨憎图画,伸手捏来。   正要踏入其中,却忽地先听得远端响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她停下手中动作,转身望去。   即见,一重怨火又如之前般包笼在了净白空间对面。   其中徐徐走来一个身影,外带红纱,内穿黑缎绣纹裙裾,衣裳边幅所绣暗金线路额外显眼,暗红长发伴着过长的裙板一起坠地,散在受怨火笼罩的暗色深渊表面。   深红的烈火伴其身周,却分毫未遮掩其晶莹剔透的白皙肤质,好似那边整座怨火构成的世界都供奉着她。   这红发的神秘女子似是初醒,顿住半步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气,过于精美的面庞上显然带着些许困意。   来到透明的灵光障壁之前,便对着净白空间中心的夕恒,咚咚抬手轻敲。   “好像许久未见了吧。”少女随意自语,靠近过去。   或者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其他真人了。   只常在怨念情景当中,与幻觉里的假人有些交谈。   因此,夕恒见得对方敲门,便靠近迎客。   距离足够贴近时,对方出言:“睡了好久呢……如何了?”   好像她们二人并非生死仇敌,而是一种较为特殊的合作者。   这名怨鬼,对她承担怨念的做法并不排斥,也不干扰。   按理来说怨念就是对方力量的来源,而她此刻的所作所为,基本等于夺走对方的力量——她们应该有着相当大的冲突才是。   可对方的态度,却异常的平和。   “还好吧。”于是夕恒也没表露敌意,只是说:“大抵消去了五分之一。”   “嗯?两成?”对方明显惊奇,困意散去半数:“如何做到的?”   “做着做着就达成了。”夕恒随意道:“不是很轻松吗?”   “……”这红发女子沉默片刻,最后只挤出一句:“说不定,你比我更适合做怨鬼呢。”   “我可不想做这种东西。”   “只七年时日,就能消去两成怨念。”她轻叹了声:“真不知道我这数百年年来都在做什么。”   夕恒听不太懂,只是注意着对方所说的时间。   “七年?”   这时间,比她想象的更久。   然而对方却并不理会,只是自述道:   “倘若芈洁当年能有你一半的速效与耐心……也不至于在承担怨憎期间迷失自我,我也不至于成今日这副模样。”   怨鬼自称姓名,似是在预示着她与曾经的芈洁已经不同。   “已经过了七年吗……”夕恒却仍只在意着这两字。   “嗯。”红发女子讲述:“七年过去,这幅龙躯当中的生机已经消去了半数,你无法于身死之前承担如此多的怨念,无论如何,结果都是相同的。”   夕恒却说:“我尽上全力,兴许就足够了。”   并且,龙躯能够消耗地脉营养、或者如衔尾射般吞噬自身,还能使生命再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足够了么?”敌人面色不改:“那倒也好,由你接管这些愿怨念执念倒也不错。”   夕恒想不通此人为何这么无所谓,提及一句:   “我可真的要把你吃了。”   这要换做人类,等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外人消磨至死。   怎能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呢?   “那便吃了吧。”对方无奈浅笑:“这七年来,能不必承担怨念的重压,松懈休息许久,本宫也早已想通。”   “我的本质便是重重怨念,在外没有自我可言,只有被你承担怨憎之后才恢复了几分自身意识与人性……若再返回,这分寸意识又将消亡,重新变回由无尽怨念所领带的鬼怪而非吾自身。”   “人性就好似剧毒,只要得到就再也不愿抛去,既然你愿承担怨念,我也乐意放下。”对方提及:“更重要的是……你不是为我发了誓么?”   “发誓?”夕恒轻轻歪头:“你听到了?”   “环绕于你身周的无数怨念本就是我的一部分,这七年来你时时刻刻都在与我相处,又怎能听不到呢?”对方反问。   “这样吗……”   “不过如此誓愿,你当真认为自己可以达成么?”对方苦笑道:“成仙二字,从口中说出倒是轻松,但你可知这究竟多难?”   “应该不会特别难吧?”夕恒心念着自己存读档的能力。   她已经借此,成就了此世间从未有人达成过的伟业。   之后踏上仙路,只需沿着前人足迹脚步,应当即可登天成仙。   虽是定会花费诸多心力努力,但最终应当可以达成——至少她自己这样觉得。   “难呢。”但眼前的红发女子却摇头:   “哪怕天道未损,灵气未泄的远古盛世,凡人修士成仙也只有寥寥几人……即便是有天命在身的一世之尊,自诞生以来就得了上天仙灵许可,受命得道成仙者,也有多数在中道崩殂。”   “如你我寥寥边缘界域凡人,又身处于灵气崩绝之时代,无论一身天资再如何优秀,运势再高,也迈不过几个阶段。”   对方似乎在述说此事上起了些的兴致,言语不停:“就如本尊当年于崇海修士当中,也算是天资过人出众,整片界域中能与吾相等者少之甚少,可那又如何呢……最多只能到一个筑基圆满之境,无法上升。”   “如今这时代已经无法成就金丹了?”夕恒问。   成仙是修者之路的终点,而途中有着诸多阶段与阻碍需要跨越。   如练气、筑基、金丹等等……便是修仙之人必要跨越的重重阻隔。   “无法。”芈洁在这一点上相当明确:   “归根结底,世间灵气已经不足……天道崩损之后,锁灵阵只笼罩了部分灵气,并且另其还会随着修者迭代而逐渐消耗,兴许天道崩溃之初能容一名金丹,但如今,哪怕聚集整座锁灵阵中的所有灵气也不可能使筑基圆满修者得以晋升。”   “崇海界域是如此,周边界域大概也会一样,而其他更为广阔的中央界域,你我又根本没有坐标无法去得……就算有了坐标,我们的粗糙飞舟也渡不过绵长距离。”   “而就算渡得、”她又道:“自启航到抵达也需花费数百年岁月,修者寿命根本不足……这重重限制一层又一层地限制吾等修者,仙途几乎已绝。”   她讲述罢了,淡淡看着眼前少女。   “倘若灵气足够呢?”而夕恒直接忽略了对方所言的种种限制与困境,直言问道。   “你想用其他方式汇集灵气?吾早已试过此法——强行凝出的灵气终究不够纯粹,以此凝集金丹只会溃败凋零。”芈洁提及:   “哪怕你能消却怨念,自血肉当中汲取出的灵气仍有其他杂质,这也是本尊当初晋升失败的原因。”   “纯粹的灵气足够,就足以凝集金丹?”夕恒眯眼。   红发女子见她不理睬难处的模样,啧了一声,继续打击道:“哪会那么简单,还需深厚悟性,又要种种辅助灵物灵材灵药……单单凭借自身与灵气二者,成就之人万中无一。”   “当年本尊炼化了位格抵达金丹的血海之心,才堪堪窥得分毫金丹道途,此界已无类似之物。”   “那我便去其他界域寻得。”夕恒说。   听到此处,芈洁停下讲述,作问道:“就算清楚如此困难,你却还认为自己必然成仙?”   “当然。”   “渡过金丹可不算结束,往后另有元婴、化神、合道三重,此后据说还有两重,但已不知何名。”对方与夕恒四目相对,讲出最后一段:   “这重重仙途之阻断,一重比一重更难突破,现今一个金丹就已是此界极限……你仍认为自身可以成仙么?”   “可以。”少女平静道。   芈洁从她眼瞳间见不到分毫犹疑,心里疑惑:“为何可以?”   “若我不能成仙,世上再无人可能。”夕恒没有正面回答。   因为,她有近乎无数次地试错机会。   只有一条命的话,自然成不了。   但有无数次反复尝试,只要仙路存在,她必然就可以攀上。   世上既然有着修仙之途,也有着真仙,那么长久之后,真仙当中必定也就会有她的位置。   “并且,我立下的誓言必将达成。”她说。   至此,哪怕芈洁眼底,对夕恒都有了丝缕的欣赏之色。   她看出这并非装腔作势,而是真心。   对方轻轻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好了——崇海修仙界遗留至今的,最后一座飞舟的位置。”   “飞舟?”   夕恒不曾想,到现在她还能从怨鬼手里扒出一两分收获。   “其实待到以后,你经历过我的怨念时,只要有些心思也能寻得飞舟所在,但也兴许错失,不如此刻告知……我夺来的那一部飞舟如今就在崇海漩涡之下数千米的海底,其下有些灵气残留,凭灵气指向,可以寻得深处飞舟。”   说罢,怨鬼转眸望肆去净白空间当中堆叠着的无数怨念。   “不过,若你至终也未能承担全部怨念,亦或者在此之后无法解除天魔变的影响,今日所言便也没什么意义了。”   怨鬼实实切切得清楚,夕恒就算可以消净怨念,也根本无法抹消天魔变的侵蚀,最终的结果只有身死一种。   但不知为何,她与对方的心灵空间相处这么久,总能真切感应对方心底的那股信念从未变过。   哪怕身处于何种绝境,都好像都有着能够破局的办法……   “放心,不会没意义的。”夕恒说。   就算她这一世走到死局,读档之后就能回到开始将一切重新展开。   带着此刻所获的知识经验甚至力量,可以尝试达成真正圆满的结局。   “不知你这般自信究竟是因何而来……也不知我为何会相信你。”芈洁摇头,承认道:   “本尊游荡世间已有数百年,见过众多绝世的天才与立下伟业之人,你算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受宠若惊。”少女淡然作答,一点不像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怨鬼没再多言什么,继续同她对视了几秒,便转身离开。   身影伴随着周边绵延的怨火一同散去。   她从对方送来的眼神中窥出几分意思——芈洁要去休息了,今天很可能就是两人最后一面。   数百年的怨鬼生涯似乎给她带去了相当多的疲惫与劳累,直至今日才松懈下来,已经不想再做任何事。   夕恒回望向自己净白的心灵空间,重返怨念图景中央。   捏来一副,自语道:“都已在此呆了七年,是时候加快些速度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潜龙入海   太恒二十七年,初冬,冷雨。   距夕恒化龙封怨,已经过了十四年。   原本平整的皇城中心宫道被重新布置一番,成了一条表面稍显歪扭,其间放置了诸多雕塑雕像、玄天宗标志图画、雕纹等等有关神灵的标志物品的朝圣之路。   今日,覆盖长空的阴云朝下落着夹雪冷雨,明明已是冬日,却鲜少地有着闷雷声嗡嗡响动。   雨水坠于房檐淌下的滴答作响,初冬冷风瑟瑟沙沙。   路旁,斑驳的金色银杏树叶在风雨中微微摆动。   萧萧的声响当中,正有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踱步。   左手提着一壶白瓷果酒,瓷面绘着一株孤零的樱桃图案。   与此相伴的,还有一小包黄油纸裹着的桂花糕点。   天色暗沉显其身影孤零,偌大的前皇城格外空寂,使得诸多青苔已经爬上褪色的屋檐琉璃。   如今, 此地已经成了天赵的神圣之所,只有庆典之时才会清理打扫并聚笼万民,外人不可随意来此。   这平常时日,又下着冷雨,家家户户都正于屋中取暖度日,大概只有她一人会来此地。   雨点打在油纸伞面,响动细细闷声。   女子穿着身浅红的简易绸裙,脚步踏在刚刚聚起冷水泊,踩出一片涟漪。   常人穿这简易衣裳,吹着冷风定然难受,但她无所谓。   红妙绕行转向,路过较为狭窄的宫中街巷,再踏上一重抹有琉璃金黄色彩的石阶,朝更高处行去。   所谓高处,自然便是皇城中央位置,那座宛如高山一般、盘绕着的赤红巨龙。   她这些年来,来过许多次。   只要身在京城,没有其他事情忙碌,就会习惯般地来此。   前几年时候还没有这一重通往龙身中段的阶梯,需要用轻功慢慢攀上。   近些时候,关于帝皇的所谓救厄节大祭办得一度比一度隆重,皇城因此增加了多种填补节日气氛的神像雕塑标志等物,也多了条直通高处的石阶——被誉为朝龙圣路。   雨水抵在琉璃打出涟漪之色,朝下流淌。   红妙慢走间,回想起了初次与夕恒见面的时候。   “谁能想到,会发展到如此境地呢?”她浅声自语。   这句话,红妙已经不知说了多少次。   “你还会醒来吗?”   重复着细语的询问间,脚步徐徐踩向高处。   长空震荡着闷雷响动,自重叠黑云中央显出些微白光,稍照着已经有些褪色的赤红巨龙。   十四年来,风吹雨打光照日晒,已经将这幅龙身由赤红添了几缕褪色的白……愈发像是真正的石像。   红妙也随之逐渐失去希望,都已习惯了每一次前来或离开时的失落。   后面便又补了一句:   “大概,是不会吧?”   走过朝龙圣路,来到龙身中段的大型祭祀场,陆目光随意扫过那片祭祀用的平台、火盆与几座勉强立起的低层木楼,与玄天宗费力搬运上来的、同夕恒模样相似,身材却分毫不同黑暗天天母像。   看罢,轻笑了声。   倘若夕恒还在,定然会对这般雕塑相当不顺眼吧。   毕竟身材方面的差别着实不小。   好想再见一次她嘟着嘴的模样。   眼前这幅龙身石像,她看了十四年,至今也未能习惯。   绕过这片龙身中段的平台,继续向上。   不过多久,红庙一如既往地来到了前伸的龙首旁,搬出放在角落处的木椅坐下。   白瓷酒壶的封口拔开,先是伸手朝前,甩动酒水散去微微张开的龙口。   她用化劲,可以察觉到龙身当中还有弱弱的心跳声。   红龙依然存活,只是陷入沉睡,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这样送去酒水,兴许夕恒可以尝到味道吧?   红妙猜测着,捏起一块桂花糕点张口随意品用,同时对着龙首轻言述出起自己的一些心事。   时间徐徐流逝,半个时辰后糕点用空,种种事情也已讲罢。   天上冷雨却非没有减弱,反而增强。   雷声轰轰却不落下,好似正于长空当当中酝酿。   好似即将发生什么大事。   红妙摇了摇头,把空荡的瓷酒壶与包裹点心的黄纸收起,正要离开。   却忽地,感到脚下传来震感。   “地震了吗……”她微微低头。   但这股逐渐增强震感却不似地震般一阵连着一阵,而持续长久。   红妙心神稍有恍惚,顿住动作。   沉默片刻,回头看去龙首。   可见,其表面坚如磐石的褪色鳞片上,赢浮现出了道道裂纹。   一阵雷鸣自长空唤起,冬日惊雷将整座旧京绽亮。   雷光正落于龙躯的最高处,打出爆炸声响。   同时,越来越多的裂纹展现在粗糙的龙鳞表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石而出。   裂纹迅速扩张,自龙躯绵延至龙首,落在红妙脚下。   龙首的震荡愈发强烈,随着一道波荡颤动荡来,一块厚重鳞片受力迸裂,好似爆炸震出的破片般飞出百米,砸在早已无人问津的皇城。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龙鳞碎开坠下,砸中其下宫殿的梁柱,轰出成片的坍塌之声。   龟裂持续扩散,红妙朝后退步,一块鳞片自她方才所站的位置炸开。   她立即从朦胧的恍惚心神中回过神来,开始踏起轻功碎步,躲开裂纹的来袭。   爆炸声愈发猛烈,碎鳞脱落之后,浮现出宛如蜕皮一般崭新的赤红薄鳞,即便于阴云之下,也显得光鲜耀眼。   红妙心底惊意还未显露,又有一道龙鳞爆开,朝她的方向推来。   她立即拔剑斩出附带白痕的血线,虽未能将龙鳞直接斩断,剑气也足以将其震开。   龙鳞远去,下一刻又响起接连的碎裂与崩塌声。   红妙目光朝下,即可见到僵直了十数年的龙爪已经突破了硬鳞的包裹,重显出嫩红色彩。   并自关节处徐徐转动,伸长。   龙爪将握了许久,早已断裂的石剑抛下,伸向前来。   同时,红龙本体挣扎与震荡的幅度越来越大,除了外层的鳞片被震开,龙体内的多余的骨骼也被强行自体内挤出,淋着血持续坠地。   龙首也脱离了内层骨骼的限制,向上仰头。   僵住十四年的龙首张口,呼出沙哑的低声龙吟。   长空中雷霆闪电也好似迎接红龙的苏醒般震起,白光阵阵乍现。   下方,深埋进地底的龙尾也徐徐上收,自断根须,使龙身恢复了行动自由。   红龙张开眼帘,两颗赤金色的龙瞳微微泛起明光。   竖瞳转动,落目于正于空中踩着轻功缓降的红裙女子身上。   眼底随之浮现出些微波动,气力于喉间特意做出人的声音,低音述出两字:“师姐。”   直至此刻,红妙才终于放松。   她对龙化的认知实在较浅,这些年虽时时刻刻念着夕恒醒来,却也担心红龙醒来之后会变成真正的兽物,亦或者被此前的怨鬼夺取身躯的控制——这些可能在民间流传的故事当中常有描述。   念想间,那锐利也巨大的龙爪已经如人类伸掌般摊平,落到了一个她可以用轻功踏去的位置。   红妙于空中踏出砰声,化成红色弧线,落去下方龙爪。   期间,巨龙盘绕相贴下半身躯慢慢伸展,继续蜕皮般将外表旧鳞震碎,整幅身躯彻底恢复自由。   红龙徐徐抬起巨爪,卷动上身,让龙首蜿蜒着靠去。   退了层硬质外皮后,龙身显然不再那么粗糙草粗犷,显得自然纤细了些。   踩在龙爪上的红妙师姐,也稍稍抬头对视。   若常人身在此处,说不定会被直接吓晕过去。   但她态度却只是温和:“……你总算醒了。”   “师姐一直守在这里吗?”龙口接近闭合没有动作,却能发出稍显沙哑的女声。   “只是空闲无事,碰巧前来。”红妙不想直接称是,先掩饰了一下自己心底的激动。   龙首稍稍晃动,眼瞳轻转,轻声作问:“已经过了十多年吧……京城变化好大。”   她自高处望向下方整座京都,可以看出皇城与京城内城的布置已经大幅更变——以龙为中心,出现了大片的空旷地带。   “你……还能变回人形吗?”师姐问出这一重点。   虽说夕恒醒了这一事实, 就已令她相当喜悦。   但心底隐隐间,却仍存着一些说不明白的担忧。   好像对方的苏醒,就预示着什么东西将要结束了似的……她的心感一直以来都很准确。   “抱歉,师姐。”龙的眼瞳重新注目而来:“我也想回到从前同师姐相伴,但化龙之后便难以复原……并且,这幅身躯也就要到极限了。”   红妙有所预感,却不愿承认:“极限,是什么意思?”   “这幅身躯性命已经维持不了太久,而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夕恒轻叹。   她很少叹气,但现在已经着实不知应该如何面对等待自己许久的师姐。   “……”红妙听闻,沉默下来。   夕恒见气氛凝滞,轻声转移话题:“这些年来,大家过得怎样?”   “我们都念想着你……”对方刚说出几字,又被打断。   “罢了,到如今也已不必再多听这些,师姐……此后我定会携你踏足仙途,作为补偿今日的一别。”   “可我不要什么仙途,只想要……”红妙只是侧眸,抿唇。   她几乎就要失态,但终究还是在轻咳声间缓了回来,停下方才之语,转而问道:“你之后,是要去往仙域?”   “算是如此吧。”   对方这才将心境稍缓了些,小声问:“不会身死?”   “我不会死的。”夕恒回答。   “你我还能再度相聚?”   “当然可以。”   夕恒可以确定这一点。   “那,好。”红妙干哑地出声,又补上了一句:“不要骗我。”   “我何时骗过师姐呢?”   师姐微微颔首,迟疑片刻后,动身走向前。   红龙感应到了对方心念,挪动爪子靠向龙首。   这动作模样相当轻微,好似生怕扰乱了此刻气氛。   直到龙爪与龙首相连,红妙师姐稍稍伸手,触碰在了龙瞳之下少有鳞片的软肉上。   随后,徐徐呼出了一口气。   “嗯。”这句话好似用了她相当多的力气,以至于身形都稍有些不稳。   龙首稍稍俯下,似是点头。   紧接着,赤红色龙爪平稳地朝地面置去,小心贴在满是碎鳞残骸的地面,让师姐走下。   而红龙则俯下龙首,最后以沙哑的女声出言:“再见了,师姐。”   对方仰头望着,没有多言。   此刻,忽有一阵雷光砸下,天地间顿时绽出照亮万物的白光。   轰隆声随后而至,而赤红巨龙立即仰头发出一阵长吟。   “昂——!”   冷雨迅速变得磅礴,声响从淅淅沥沥,变作了泼水般的哗啦声。   大雨倾在巨龙身躯,长风乱袭,空中黑云宛如海上波涛般滚动波荡,风雨将硬鳞震起的尘埃消净,也把旧皇城中琉璃金瓦上的脏色清净一空。   红龙巨口张开,上百颗血灵石突显一瞬,便被狰狞龙牙咬下并吞噬。   磅礴灵气化成飞燕法术,十万单位的灵气足以托起整头巨龙。   本就有着飞行本能的红龙顺着浮力高高升起,在地上盘绕许久的肉身于蜿蜒卷动之间直冲云霄九天。   而龙首则最后穿过乌云,朝着地面师姐的所在再多看了一眼,随即转去东方,自云层穿梭游向远边海域。   ……   之后一日,自旧京都到沿海的明珠城,两千里路程之间,有众多民众称亲眼目睹真龙飞游长空。   飞龙在天不遮声势,浩浩荡荡得掠过明珠城海港,于众多船家商家的瞩目当之中,朝无边际崇海潜去。   红龙落下,宛如天海相通了一条赤红天路,于爆破声中坠下。   惊涛直升百米,于乱风卷动间化为一洒暴雨,连带着劲浪一同扑向海岸。   商船渔船着淋了一场暴雨,震荡摆动不断,民众慌张地稳定船只,再转眸望去,就已不见了赤红真龙的身影。   夕恒操纵着红龙于海中飞快游动,生机愈发衰弱。   过了十四年,红龙体内储蓄能量的龙珠早已消耗殆尽,此刻消耗的是它本身的血肉能量。   “再不补充的话,大概是撑不了几天了……”   默想间,她从物品栏里调出一具苍灰色的巨龙身躯,让红龙将其吞噬,迅速恢复了几分力气。   咬合之间,血肉的残渣散至海底,令此片海域的鱼类也沾染上了龙的气息。   龙躯涌动飞快,途径之处的海底巨怪与大鱼迅速退散,前去崇海中心的这一路平平稳稳,未遇阻碍。   巨龙边浅游, 边以龙的本能吸水吞噬大量鱼群补充营养能量。   十几日后,终究抵达了崇海的中心。   仰身将上半身躯突出海面,发出长吟震散浓雾,即可见得一座不知有多少公里宽大的巨型漩涡徐徐流转。   望见时,巨龙也已深陷漩涡之中。   它顺着水波的流淌,靠去整座漩涡的中央盘绕,在不湍急海流当中发出阵阵龙啸之声。   由此 ,无论海上海下,众多生灵退散。   漩涡底部,一头有着数十米宽大的巨型鱿鱼怪物拨动开青灰色的眼瞳,扩张宽大的触手浮向海面。   红龙猛地压下,以更为庞大狂暴的姿态锁定浮来的海底巨妖,狰狞龙牙张合,靠近后一口咬碎了那宛如寿星般膨胀的圆滚脑袋,爆汁出大量深蓝色的血液。   海怪不断挣扎,十数触须卷向龙身。   然而龙牙不断咬下,便将其身躯质量迅速消减吞没。   触手还未缠死,圆筒状的身躯就已消失了大半。   直到巨龙将触手也给吞没,整片海域便只剩下蓝黑墨水似的巨怪血液。   吃了顿饱饭后,红龙毫无迟疑地朝漩涡之下的海底冲去。   水流澎湃运转,龙身直直向下。   深水当中的无数生灵避让,使她很快寻得了芈洁所说的残剩灵气。   依据灵气的指引,巨龙穿越海底的悬崖,撞碎狭缝,抵抗着愈发强大的海压,向着极黑暗的最深处冲荡。   大海底部几乎无光,只得凭借龙气的泛散来感知周边,由此寻得道道灵气的残痕。   许久过后,灵气所指向的终点已显在龙瞳之前。   只见,海底最深处显出一寸明光,映出一座周边长满了褐藻与暗色草珊瑚的宽阔飞舟——其形状大小与自火狱返回的那名老修士的飞舟相似,但显然更加精美且完整。   红龙咬碎海藻,续而将巨口长到最大,宛如巨蟒吞牛般,硬生生把这座大小已经接近龙首东西飞舟送入喉中。   随后,它便任由海压将自身沉在海底,闭上赤金似的眼瞳,散去勉强维持了许久的生机。   龙身逐渐失去动作,意识脱离。   伴着一阵好似泡在温泉般,后背被浮力托起的温润之感。   少女睁开双眸,只见周身已换成了一片灰黑空间。   ‘读档’二字,稳稳地浮在眼前。   …… 第一百五十九章、过化存神   知觉混沌朦胧,意识脱离重重束缚,不再承担龙躯所带来的重压与桎梏。   重回到读档空间后,首先感到的就是一股卸下重负似的轻松,与泡在温泉似的柔和。   她好似才初醒般,下意识伸展肢体轻轻打了个哈欠。   虽然还未读档重获真正的人身,但在这也算是终于返回了人形。   舒展身体后,夕恒蹲坐下来,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而后又抱着自己的双膝,将小脑袋枕在膝盖上,闭眼休息了会。   不知过了多久,心底因长久以来被困在龙身消解怨念而产生的疲惫感渐消,她才慢慢揉着眼睛重回意识。   抬眼,目光略过最贴近的【读档】,朝右侧扫去。   只见得,一些关于自身的属性化为简朴的数据,成排成列贴在上方:   姓名:赵夕恒   境界:武修(丹劲)   生理年龄:48/48   心理年龄:53/1200   存档机会:0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变化好大。”夕恒扫过一遍,自语道。   境界从‘化劲’换成了‘丹劲’,而并非夕恒所认知的抱丹,似乎这份简陋的系统面板有着自己的一套评价体系。   生理年龄较上次查看直接增长了二十七岁——夕恒下意识觉得这个数字着实有点大。   “但毕竟……也确实过了这么久了。”她无奈自语。   称帝十四年,化龙十四年,减去称帝后寻得锁龙井的半年时日,便距上次读档、又经过了二十七年。   心理年龄自然也涨二十七岁,让她不满地啧了一声。   虽然确实过了这么久,但她没有历经的实感。   因为其中一半时间都是在龙躯当中渡过,着实相当模糊。   “能不能缩短一半诶?”夕恒想和系统文本谈个条件。   但很明显,系统所表露出的冷冰数字文字没有任何波动,整个灰黑色的读档空间,也只是空荡寂静的一片。   不过,也算是有个好消息——她心理年龄的上限,较上次读档增长了一百二十年。   大概是因重叠了晋升抱丹、消解怨憎、连带着身为帝皇许久而看遍了人世的心灵方面的增幅等等……众多条件汇聚在一起,才将心理寿命的上限直接提了一百多年。   再向下便是三段一如既往的字样,她没有多看。   这一次读档前所要保留的物品,夕恒也早已确定好。   便是,刚刚以龙躯寻得的,那艘崇海修仙界中残存下来的最后一条飞舟。   这东西,也算是辛苦击败怨鬼之后,所得到的战利品了。   夕恒随意捏动手指,念想着先前的飞舟模样,指尖简易地点在保存栏里。   精美的飞舟图案于是逐渐显在栏位当中。   少女靠近多看了会,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模糊的飞舟图案倒挺好看。   虽然已经过了许多年,但她只要点下读档,依然是那副好似不会年老的少女模样,所以还是少女。   发了会呆后,目光转动,落去【读档】二字。   然后自语:   “该去哪个存档呢?”   要直接前往修仙界域的话,应当选择前几个存档吧……   毕竟在与怨鬼交战之前,她就曾听得隔壁的净火界域已被怨火吞噬的消息。   若是回到怨鬼的那副存档,在击败对方之后前往净火界域,可能只会见到一片修仙界废墟。   所以,应当选择药王山下村落的第一个存档,回到十几年前的安稳时日,让自己乘飞舟前往净火界域之后,有安稳炼气修仙的时间。   不过……   在做出决定之前,夕恒忽地想到——她至今还不知净火界域身处何方,坐标何在……飞舟应该往哪个方向开,同时也不知要怎么驾驶飞舟……   “想要得到隔壁界域的坐标,并且学会开飞舟的话,只能去与怨鬼交战前的那副存档了。”   夕恒嘟了嘟嘴,身体前倾小腿分开,由蹲坐转成了鸭子坐,五指也随之朝前伸去。   指尖落在读档之上,点出微光的涟漪。   空中漂浮着文字泛开,换成了四幅模样不同的图景排列。   纤嫩五指转动,落在被青黑雾气遮住的太霄殿殿门之景。   图案当中,皇城的白玉石板与栏杆整齐排列,身前是青雾弥漫的大门,后侧有着众多或担忧或期翼的目光注视。   点击。   一阵宛如落进漩涡的扭转感环绕全身,连带着心神与意识也被卷入其中,视野陷进深渊似的昏暗。   之后转动之感逐渐平息,夕恒重新拥有了人的身躯,徐徐启眸,只见得一片青黑的雾色于眼前的大殿门前流淌。   “好像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实感了。”她自语道。   挪动脚步,回眸望去身后,又重见到师姐她们。   也看清了,对方眼底的丝丝担忧。   “抱歉,师姐。”她与红妙师姐四目相对一瞬,于心底自语。   上一世她辜负了对方的希望,醒来之后就直接奔去了大海。   这一世……虽不必让师姐等待太久,结果却也相差不多。   她要尝试着乘坐飞舟,前去远端已经差不多成了一片废墟的净火界域。   自心中轻叹了声,少女转过身去,重新面对起眼前的青黑雾色。   踏步接近,雾色当中敞开了一块通道。   走入其中,则见偌大的太霄殿内,梁柱周边有诸多火色燃起。   紫金龙纹与天宫之景绘成图画,贴在梁柱、墙壁、穹顶,被高高燃起的火柱照得通明。   最高处的帝皇之位,正翘腿侧坐着赵千秋的身影。   至今,夕恒已经明白,对方虽占据了赵千秋的身躯,但心灵的实际本体却是毁灭崇海修仙界的芈洁。   只是如今,对方被几乎无穷的怨念不断袭扰,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   想要战胜,只需如之前那般徐徐吞噬对方即可——这是她已经成功过一次的攻略。   但那实在太慢。   这次她想用些更直接、更直接些的办法。   “本宫等你好久了,小夕恒。”上方那人以赵千秋的身份温和讲道。   后方少羲修士走入,又被话痨的怨鬼说道一顿。   夕恒不想多听,只自顾自地朝前靠近。   王座下方,那狼形的硬羽怪物抓着黑铁巨剑撑起身躯,稍稍俯首以赤红的眼瞳朝夕恒注目,绽放出一身浓烈的杀意与怨憎。   而殿堂中的少女只拔剑甩了个剑花,望着对方俯首模样,淡然道:   “朕接受你的投降。”   声音一落,上方的赵千秋眯着眼睛掩唇轻笑道:“真会说笑。”   “原来是不打算投降么?哦。”夕恒抬起空荡的左手。   纤长白皙的五指缓缓张开,体内被接纳的怨憎徐徐涌去。   随即,在托起的手心当中,显出了一团浓郁深邃至极的黑。   黑色逐渐膨胀,又自其内部透出浓烈的深红。   深红化作持续开展,化成烈火燃烧。   黑气四逸,深红火焰扩展成为比人更大巨柱,被她举过头顶,绽出浓烈威势。   远处王座之上,怨鬼收拢了嘴角笑意,眼瞳当中添了一层层凝重与冰冷。   “怨火……”赵千秋紧皱眉头:“此世不可能还有如此大怨……”   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你,难道你本就是外域之人?是那怨天魔火化来的一道分身?”   “原来如此。”没等夕恒出言反驳,对方又好似忽地明白了什么:“你宣扬自身是所谓黑暗天天母化身,其实便是魔火之化身 ……”   “瞎猜什么呢?”少女微微歪头,   这怨火可是她花费十数年时间消解接纳怨恨所得到的力量。   不过也无所谓了……对方怎么想,都不会影响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膨胀的怨火红光已经扩散至三四米宽大,被她忽地甩动,朝王座下的黑羽恶兽抛去。   怪物立即闪身躲避,可怨火坠地扩散,终究是沾染在了其体表皮毛。   一身青黑浓雾被怨火接触,便被点燃。   怨火乃是极为猛烈的怨憎联结构成,而青黑雾色虽也是怨,却较为稀薄,无法抵抗怨火的侵蚀吞噬,会被迅速点燃烧灼。   同时,巨兽是全身失力。   此物本是受怨憎驱使的魔物,受怨火侵染之后便就好似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   黑铁大剑锵声坠地,怨鬼提手试图重新操纵,打出青黑雾色化成丝线射去,却成了新的燃料凭添火势。   她于是将雾气收回,同夕恒一样,将浓烈的怨气浮于手心。   过于深邃的黑雾中显出丝丝红意,红色又扩展成深红的烈火熊熊燃烧。   “既然你我皆有怨火,那便以此来定下胜负吧。”   对方徐徐站起,手上浮现的怨火迅速燃灼成了比夕恒更为庞大的模样。   殿堂中两人对峙,却是先令一旁的老年修士茫然退后半步。   他熟悉怨火,知晓其究竟自何而来,明白此乃至邪之物。   但眼前敌我双方皆有怨火,已经令他不知如何才好。   究竟要对谁出手?又该不该立即逃离此地?   但此刻,已经没人理会他。   “好啊。”夕恒手里又聚出一团较小些的怨火。   在怨火的大小、怨念的数量方面,她无法与眼前这名几乎完全由怨憎构成的怨鬼相比。   再怎么说她也是人身,并非鬼怪。   不过,她自信可以得胜。   夕恒将右手长剑向前横抬,以左手怨火抹过。   宝剑染上火焰,于轻轻挥动之间向周边洒出点点火花。   而怨鬼也从自己的火焰当中抓出一杆长柄大刀,以双手共持,流畅挥舞一转。   更为浓厚汹涌的怨火做起波荡之势,比之夕恒的威势更进一层。   上一次读档,赵千秋对战时是用剑,此刻却换成了小型的偃月长柄刀——这是对方于战场中时常用的长柄武器,威胁也因此更强了一重。   大概是因先前留有余地,今时才要真正发挥全力。   不过无碍,这次的比试的重点并非武力与武技。   她们之间的交战早已经超越这一层次,用以分出胜负的,乃是两人各自手中身后的怨火。   大殿当中,两名女子慢慢靠近。   当拉进到十米距离时,便宛如心有灵犀般,同时出手。   白煞剑意连带着怨火划破长空,于大殿间荡起琉璃似的深红。   怨鬼以不受重力束缚的姿态踏步躲过,与长空将同样燃火的长柄刀指下,并不挥舞,而如陨石坠地般,由利刃带着身躯直直冲来。   少女踏步侧身躲闪,燃火刀刃坠地便砸出浓烈怨火的爆炸,自大殿中心扩散深红。   夕恒躲过此击正要再挥剑进招,却见对方使力把刀柄再往地面压进了数寸。   扩散的深红火焰立即膨胀,宛如烟雾弹炸开般朝四周泛滥,将她视野由深红全然覆盖。   浓烈怨火宛如怒涛般奔涌来袭,即将被卷进的夕恒却不躲不闪,继续踏步向前。   奔涌怨火覆盖全身,浓烈怨憎来袭——   但夕恒早已接纳了怨火当中所存怨念,只觉清风拂面。   深红烈火非但没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反而好似碰到了极寒般迅速削弱。   于怨鬼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下,烈火被夕恒迅速清消一空。   “没了么?”少女徐徐抬剑。   若是面对陌生的怨火,她还不至于做到如此轻易,必会在鏖战许久之后慢慢分出胜负。   但对方怨火中的怨念,皆被她接纳消解过一次。   于是在面对赵千秋时,她有着天敌般独特的克制之力。   就好似在对方面前,具有‘免疫’这一属性——至少也是魔法免疫。   赵千秋见怨火不起作用,惊异之后立即续以长柄大刀再做攻势。   巨刃自地面抽出高抬,于长空划出一道半月之姿,朝夕恒直接劈来。   少女以错综乱步带着身姿诡异扭转躲闪,又极速穿梭靠近。   身影闪过携着巨力的大刀,身影贴近向对方身躯,却并未刺出右手长剑。   而是直接伸出左手,牢牢扼住了怨鬼纤薄的颈间。   手心泛起浓烈的怨气,从中爆发崭新的怨火,将妖鬼的头颅全然笼住。   对方立即同时震放出自身怨气反击。   既然怨火无效,便换成了青黑雾色爆开。   但无论怨气是化成雾光、黑雾还是怨火,形态如何变化,其本质依然是崇海界域的大怨——夕恒对此免疫。   怨鬼再如何爆发力量,都难以将她击退。   而被扼住脖颈之后,受夕恒的怨火干扰,已经难以继续动身。   怨鬼开始还会做些挣扎,慢慢就宛如逐渐失去生机一般,不再过多动弹。   力量受到限制抑制,只有意识仍存。   “为何……”对方不理解自己怨火为何无效,而夕恒的怨火却对她有效。   迟疑片刻后,渐渐明了:“你果然是那怨天魔火的化身……”   “猜错了。”夕恒说:“是因我接纳了你的怨。”   无论如何深厚的怨恨,只要自身对其保持真正的悲悯与解答,真正到被怨念本身也承认的地步,哪怕被怨火焚烧全身,也不会受损分毫。   “圣人……?”对方摇头:“不,如此偏僻之世不可能诞下圣人。”   “圣不圣人什么的无所谓……我身为此间王者,此间的怨也理应由我承担。”   简单的讲述声落罢、   怨鬼不甘地继续爆出怨憎,使怨火滔天燃起,再化成之前那数十米庞大的妖鬼巨怪。   夕恒于是放松紧攥对方颈间的左手,也抛开右手的长剑,再朝前贴近一步——将赵千秋拥在怀中。   如此极近的距离,不仅让两人身体相靠,也使得心念相贴。   她回念起了自己花费十数年消磨此间怨憎的过往,幕幕画面浮于脑海,而对方也有所感受——虽不知其中究竟,却能感到一股包容感环绕。   怨火随之熄灭,怨鬼稍稍抬起双手,心中对世间浓烈的憎恨逐渐消逝。   她原本想从怨火当中抓出一把匕首刺向夕恒的心脏,实际行动起来,却反过去拥住对方的腰肢。   人性回归,怨鬼也回想起了自己的以往,愣住许久许久过后,终究只在嘴角化成一点苦笑与叹息。   心念相贴期间,芈洁见到夕恒所发的誓愿。   她由此恍惚轻语道:“原来你真是圣人。”   漫天的怨念逐渐溶解,维持她本身存在的执念也伴随消散。   不过多久,赵千秋的身躯失去力量,瘫软在少女怀中。   怨鬼消散,千秋帝姬的最后一缕本身意识重回身躯,相当虚弱地对夕恒说了两个字:   “谢谢……”   …… 第一百六十章、难得长久   太霄殿内,四面梁柱周边燃灼的火柱渐渐消失。   怨火也如被冰寒气息吹过般,于一瞬摇曳间熄灭。   强横浓郁的火焰如水接触海绵,一旦接触到夕恒就会被直接吸纳,再也消失不见。   而夕恒对怨火的容量也好似无限,哪怕足以包笼整座太霄殿的巨量怨火,也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既不烦扰她的心灵意识,也不会烧灼她的肉身甚至普通锦缎缝制的衣着。   随着怨火消散,原本笼罩着整座宫殿的青黑雾色也退散开来。   复杂的各色光彩好似被巨大的橡皮擦抹过般消失,显露出了其中半拥着的两名五官容貌有些相似的少女身影。   她们两人区别明显之处,大概只有白发与黑发。   白发少女稳稳与其相拥,而模样较为成熟的黑发女子显然已失去力气,双臂放松垂下,双眸也已闭上。   在讲出‘谢谢’两字过后,赵千秋便朝侧倾去,浑身放松到了瘫软的程度,双眸也渐渐闭合。   夕恒一只手拥在对方腰肢,一手护着头颈,守着失去了生机的赵千秋,慢慢将她放下。   怨鬼消亡,她已获胜。   夕恒垂眸蹲下,默默陪了对方一会。   片刻过后,她将轻触着赵千秋手腕的五指松开,站起。   平滑的锦缎衣着摩出擦声,朝后转身。   虽然火焰都已熄灭,但外界阴云狭缝间开出了一缕日光播撒至穹顶,也将殿内环境照得没那么昏暗。   她回望向殿门处,踏步行去。   气氛平静。   可那边的老修士却实在平静不下来。   他特意来此,本是讨伐一名凡世间的大怨鬼,虽说他身为阵师不善战斗,但有着同为筑基中期战力的此界女帝相助,应当也能够顺利达成。   现在倒确实是顺利达成了……可过程却与他所想的差别甚大。   为何此界怨鬼能如此迅速地将怨火掌握?又为何自己这边的女帝同样有着操纵怨火的力量……   如此气质与力量,都令他下意识回想起了于净火界域中,见过一面的怨天魔火化身。   因此,心里也难免也升起慌张之意。   难道逃离净火界域之后,还会碰到怨天魔火吗?   他的飞舟已经破损,又无其他外界坐标,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不断思索之间,少羲又从腰间储物袋中摘出一杆常人手腕粗厚的毛笔,准备作出迎敌姿态。   下一刻,夕恒的声音传来:   “老先生,怨鬼已消,但朕还有些事需你协助,便先留在皇城吧。”   讲罢,她走过对方身侧。   少羲沉默了会,望着夕恒已要走远的背影,忽地问出:   “你……可真是那怨天魔火派往此界的化身?”   “嗯?”夕恒没想到这名老修士也这样想,啧声反问:   “朕十数年前于大赵显迹,而你所说的怨天魔火十数年前应该还不存在吧?怎可能会是。”   她记得,怨火乃是净火界域当中的净火,于近来化成。   十数年前,怨火还不存在。   “虽确实如此……可怨念却始终长存。”对方显得犹豫。   “朕只是掌握了此间怨念的力量,与你们净火界域没什么干系。”   夕恒说罢之后就转移话题:   “不过……我之后倒确实想去一趟净火界域,到时候就请你教授一番驾驶飞舟的法术了。”   “……”少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重复问:“去净火界?”   “没错。”   “为何?”他不理解:“彼界已受怨火吞噬,如今已成地狱之景,前去只会十死无生。”   少羲几乎竭尽了全力才从那里逃离,不明白为何还会有人想进去。   但夕恒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只是想先在这次读档认一下路,待到下次读档回到十几年前,再前去净火界域修仙练气。   不过她不会讲出这份自己的底细,于是换了个理由:   “你之前曾说净火界域幸存之人寥寥,意思就是还有幸存者吧?”   对方皱眉,仍是不懂:“虽是如此……”   “那边的锁灵阵虽被怨火焚烧,但是否依然存在?”夕恒继续问。   无言间,对方心底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   “既然存在锁灵阵与幸存者。”少女于是继续讲道:“那净火界域当中就还有着练气求道的可能——我要去那儿修仙。”   修仙、   这个曾在耳边环绕过无数遍的词语,又令少羲感到恍惚与诧异。   过了会,才出言劝阻:   “可锁灵阵几乎全被怨火笼罩,只要靠近便会被怨火发觉,而幸存者又不知聚在何处……你擅自贸然前往,不会有身死之外的结果。”   “我也掌握了几分怨火之力,兴许能隐蔽自身,慢慢寻觅幸存之人。”夕恒摇头:“毕竟若想修仙练气,只有冒险前去净火界这一条方案……除非你能告知我另一个界域的所在。”   对方无言,并不知晓。   先前对夕恒的怀疑,也已于这番惊人之语当中逐渐消去。   “那便告知我净火界域的坐标,并教会我驾驶飞舟的方法,就当做朕是厌倦了生命,前去自杀。”少女做出了一副不听劝的坚定姿态。   少羲又沉默了会,最终只出言问:   “明知可能身死,却还要抛却安定人世,前去那方险恶之地?”   “不是说了嘛,为了修仙。”   “何必要有如此执念呢……”对方轻叹一声,像是在惋惜夕恒所为,又好似是对他自己的叹惋。   “没点执念,我也不至于走到现在了。”夕恒浅笑一声,洒脱地念出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   “夕死可矣……”老者站在原地低喃复述。   少女没再理会对方,先离开了这座大殿。   现在,不着急修学操纵飞舟的法术。   她在此之前想与外面的好友会面,让对方安心。   虽说自己不过多久就将离开,但还是下意识地希望尽到最后的责任。   夕恒平稳了一番自身心境,踏出殿门就见到了外面正等待着自己的,三名在她心底占了些分量的身影——红妙师姐,赤天神女,还有自家那位协助处理了许多政事的小皇妹。   见她未遇危险,前端三人显然松了口气。   至于红矶师妹,因需要经营家族生意不在此地,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夕恒打算离开之前,和她们一一道个别。   即便内心明白,此去大概就将读档,没必要多说多做什么。   但若问向内心,就很有必要了。   默想过后,少女浅笑着对大殿门前等待之人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   续而,先靠向了自家的皇妹,简单讲述了一番殿内情况。   随后说:   “如今千秋姑姑已逝,尸身正在王座之下,后面就以皇家之规格为她安排一场完善些的葬礼吧。”   赵初晓轻轻点头,她幼年虽也曾受过赵千秋照顾,但如今许久未见,也没多少实感。   “另外……我就要离开这了。”夕恒忽道。   “离开?”   因她没有遮掩声息,一旁红妙师姐与陈凤火也听得见,而靠近作问:   “去哪?”   夕恒不肯面对她们三人的一同注目,稍稍躲开视线,自皇城中高耸的大殿之前,望去了下方。   整座皇宫道路宫阙,阁楼大院规格整齐,秩序井然。   数千禁军齐聚于天坛之中,时刻听候差遣。   乌云狭缝间洒下阳光,映在白石构出的天坛,显得堂皇大气。   再向外望,偌大的皇城墙外更有京城的富饶繁华,昌盛不息。   想来,平日间京都城内必然有多道商街大道显车水马龙之景,各处店家人声鼎沸,来客络绎不绝。   万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至午间便升起烟气渺渺。   望着京都之景,她悄声回答了赵初晓的一问:   “嗯,离开。”   心思继续扩展,继续向皇城之外弥散。   山水相映成趣,江山如诗如画,养育四方万万民。   想来,此界虽是没有灵气,文化方面也显传统古朴,但其中景色与人文风情,应当也不会输于其他界域。   再添上她的念旧之心,说不定离开之后,也会时不时想回来看看。   夕恒以心神望过整座天赵国,之后才重新面对起身边三人。   启唇出言:   “我要离开这一界,去往远处的一个应当还存有灵气,有机会可以修仙的地方。”   “果然,是修仙吗?”师姐最先作出反应,眼底挂出一抹苦涩:   “……我早就猜到,若有机会,你定然还会因此离走,就如当年那样。”   ‘当年’大概是指她们两人曾同居于江宁城院落时,夕恒硬要追寻化劲,不顾阻拦而前往危险的北疆战场之事。   因此,她们两人分开了数年。   如今又要分开……而这一别,大概就再难相见。   “抱歉,师姐。”夕恒总是不知应当如何面对这般情景,习惯性地道歉。   可师姐却摇了摇头。   “我知再如何劝你也无用,只期望你未来修仙有成,能回来探望。”她稍稍朝前探手,只说:“去吧。”   “谢谢……”少女轻声应罢,又看去另一侧的陈凤火。   这位赤天神女态度倒是相当自然,只问:   “我能否伴你一同修仙?”   “外界太过危险,以你的实力难以自保,待我先探过前路,若较为安全再迎你同去。”夕恒答应。   对方非常顺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我期待着。”   最后,怨气最大的反而是与她没什么特别关系的皇妹赵初晓。   她牢牢盯了许久:“你又要走?”   夕恒知道对方在怨什么,干笑着说:“天赵就麻烦你了,我走之后再无帝皇,你便是赵国的君主了。”   “每日政事很烦人的。”对方啧声道。   如今天赵国发展平稳,朝堂尽是些较小的杂事,虽然不特别烦心,但每天处理起来却也并不轻松。   她虽习惯,但也早已起了厌心。   若夕恒再离开,就更没了休息的希望。   “那便培养一人好了,记得你我还有两个年龄较小些的皇弟皇妹呢。”提及之后,少女转言说起:   “现在就最后帮我先料理一下怨鬼的后续之事吧,顺便派人招待一下随我而来的老修士……我还有一人要去见。”   “哎。”赵初晓扶额,最后只说:“去吧。”   夕恒朝着身边三人轻轻鞠身,随后退步远走。   赵初晓接着也离开去忙碌公务,剩下红妙与陈凤火对视、交谈。   ……   夕恒沿着一如既往的路线,踩着轻功自皇城中心直奔向外界的秦谢长巷,轻快地来到模样气派,宽广华丽的花满楼之前。   红墙绿瓦,飞檐斗拱,连带着楼阁墙面雕刻的云鹤纹样一齐显在眼前。   整座楼阁的模样与曾经没有多少变动,让她有种好似重回了当年的错觉。   以往的回忆接连浮现,少女于楼阁前端卫士的请安声间踏入门槛。   其中,依然是熟悉的忙碌景象。   踩过门口石桥,自侧边长梯前去三楼大厅。   绕过屏风,便见得了红矶的侧影。   对方比之以往显然更添了几分成熟风韵,态度娴雅举止大方,秀发自脑后盘起,宽敞的华服也难以完全遮住其丰神绰约的身姿体态。   并且,其容颜也仍是她心中最喜。   至少,是她心目中人世间的首位。   少女放松着脚步踏出清响,远端红矶回眸而来,眼底闪烁些许悦意与埋怨:   “过了两月,总算想起妾身了么?”   “上次不是说了,要外出一段时日嘛。”夕恒没有直接讲起来意,先说起常事。   颜红矶轻笑,随意命身侧侍女倒茶,又说:“这次外出,可曾沾惹了哪家花儿?”   “我可不是到处沾花惹草的人。”她反驳。   相比起曾经的那些动不动就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大赵皇帝,她几乎可以称得上守身如玉了。   “是么?”红矶起身靠近:“那妾身可要好好探寻一番,你身上有没有其他的花香味。”   于是,几根手指,相当娴熟顺然地落到了少女的颈间。   ……   则日清晨,少女静待到同床之人醒来,向对方告知了自己即将离开之事。   她想过红矶师妹会有何态度,现实却是出乎意料——对方听闻之后,沉默许久,就直接点了点头,温和:   “嗯,去吧。”   夕恒本以为对方会伤感甚至生气,见此态度难免有些困惑,对此询问,得到回答只是:   “无论夕恒师姐去做什么,想做什么,妾身都会支持。”   “也是因有私心……妾身不愿让你见到我衰弱,衰老时的样子。”   “……无论红矶变成怎样,我都会喜欢。” 夕恒娴熟地安慰了下。   “但妾身却不喜欢,传说修仙能令人永葆青春……师姐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可要教我这招。”颜红矶轻笑着说罢,看了眼窗外日色道:   “时间也已不早,师姐便去吧。”   许久过后,多陪了对方许久的少女徐徐离开了花满楼。   留下红矶一人面对着空荡寂静的房室,心念着夕恒模样,轻轻做出一声叹息。   “终究是,难得长久呢。”   ……… 第一百六十一章、天上行舟   从红矶师妹的花满楼离开之后,夕恒沿着熟悉的道路返回了福庆殿。   回房,先是命宫女端来点心,而后下令,邀名为少羲的老修士前来大殿后方的院中。   不过多久,修士抵达的消息传来。   夕恒于是捏了两三块口感沙润的点心,边走边用。   下楼回到大殿厅堂,绕过表面雕梁画栋、盖着青檐绿瓦的宽敞木廊。   便于周边宫女时不时响起的请安声中,来到了有诸多异石林立,花鸟作伴的殿后庭院。   这般锦绣之景透入眼底,令她稍有些闷沉的心思逐渐清净了点。   院景后侧的练剑场上,正有名身穿青蓝粗衣的苍发老者落座等待。   夕恒把手里点心咬下,拍了拍细嫩双手。   就这么吃着东西,毫不体面地走入了练剑场中。   “陛下。”对方拱手作揖。   如此行礼,不仅只是因她的权势与实力。   作为修士,夕恒的求道之心同样令他叹服。   “不必多礼。”少女转眸扫去练剑场中、绘有太极八卦的对剑之处。   此地模样是她仿红线剑院所构,其中布置、规格皆与曾经剑院相差不大,地方宽阔、装饰朴实。   自从师姐返回,她就时常和对方一起,在此对招练剑。   今日,此地将要换作另一番用途。   与老者打了招呼后,夕恒朝前伸手。   物品栏伴着心念显现,五指抹过,其中代表飞舟的图案轻快消去。   倏然之间,一座无帆无浆的大楼船凭空出现,并稳稳落在对剑场的中央。   船身由紫檀雕刻,其上立有三层楼阁,模样比之秦谢长巷中一般的雕栋阁楼都更为精美,只是形体较为低矮,并未建成高耸形状。   阁楼房檐、窗底镶嵌青玉,头尾上翘宛若弯月,船底绘有栩栩如生的云纹龙纹,宛如由飞龙所抬,乘风袭云。   隐隐还可见有一由多种纹路图案堆积而成的阵法微微泛光,似是历经百年、数百年,这座飞舟仍有一部分正徐徐运转。   楼阁正面立有一紫檀牌坊,以飘荡字迹绘成‘朱雀舫’三字。   与朱雀之名相当,船头船尾也隐隐刻有雀形。   “还挺大的。”夕恒扫过一遍,自语道。   当初化为龙形吞下此舟时,因自身体型原因,没怎么注意飞舟大小。   现在变回人类,把飞舟搬过来看,才发觉其比之一般的大商贾所拥游乐楼船还要更大不少。   看起来,此舟哪怕载上四五十人,都不会显得拥挤。   若是不顾拥嚷,大概可以容纳上百人,一起飞渡远航。   不过这次,大概只有夕恒一个乘客就是了。   “诺。”回过神来,少女对着硕大飞舟简单讲解:“这是朕刚从怨鬼手里搞到的东西,教我如何驾驭。”   望去后方,却又见那个老家伙好似没见过世面般愣住。   他沉默之后,只接连吐露出两个词句:“崇海飞舟?储物法器?”   “没错,是崇海修仙界的东西。”夕恒点头。   但显然,比起从崇海里捞出来的飞舟,对方更在意夕恒方才突然变出飞舟的能力。   “能容纳如此巨物的储物法器,想必是极上品的法器吧……”对方感叹。   能装下飞舟的储物法宝,可比飞舟本身都更为珍奇。   “你不也曾变出过么?”   “在下先前是以飞舟本具阵式将其缩小,后自袖中抛出,比之储物法器,实在天差地别。”   “哦。”夕恒就此提及:   “修仙界域当中很少有储物法器么?”   “储物藏空之法乃玄奇至深之术,自从天道崩损,净火域便失了这类传承,只得以凤箓文字窥得少许,做出一方小空间罢了。”对方摇头:“容量如此巨大的储物法器若现于之前的净火界域,必然引人窥觊……不过至今火狱崩溃已久,倒也无碍。”   “原来如此。”应了声之后,夕恒换了个话题:“暂先不说这些,教我如何驾驭飞舟吧。”   “是。”对方答应,走上前去:“且容许我观摩片刻……老夫先前未曾见过其他飞舟,更莫说如此完善的精美之物。”   “随意。”   ……   说是片刻,可这老人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望过各处细节,甚至请侍者拿来笔墨宣纸,于其上重绘了飞舟表面较为明显的一些阵法,辨出各个功用才肯停息。   之后又并未立即教授操作之法,而是对着阵势,向不懂阵法的夕恒一一做出讲解。   “此为拘灵阵,可将灵气遮掩,配合一旁幻法阵势能使飞舟隐去其形,难以察觉……”   “此为轰雷阵势,放入灵石可打出五雷,形态效用各异……”   “碧水青甲阵……小禁断阵……”   少女虽然可以听出眼前飞舟是有诸多功用,但作为修仙方面的外行,也着实朦朦胧胧不甚理解。   “这些阵法虽皆完善,却都较为古朴,若作些更改,应当可以减少两三成的灵气消耗……”老者讲述。   “不必了。”夕恒摇头。   她不缺灵石灵气,并且就算对方改好了,之后读档时,飞舟又会变成一开始的模样。   “更变阵势需整月时间调试,确实较为麻烦。”老修士没再多提,又换言道:“只是如此,前去一途需要消耗大量灵石,不知陛下……”   对方还没说完,少女忽地摆手。   空中立即抛出大量有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青蓝灵石,哗啦啦坠在地上,堆成半人高。   “足够吗?”她说。   老者终究没再多言,只好似习惯了般地于恍惚间点头。   简单确认过后,两人踏上飞舟,少羲终于讲述起如何催动飞舟表面所刻的各个法阵符咒,如何变更航向方位、加速减速与升高下降等等最基础的操纵。   夕恒仔细听着,问出:“好像没有刹车?”   “刹车是何物?”而对方显然听不懂这个现代词汇。   只是想着‘刹’作‘刹那’之解,车乃路上行舟……   按照字义,刹车应当是于刹那间的增速之法。   “算了,不必在意。”少女打乱了对方思绪。   依眼前老修士方才所言,飞舟好像只能缓缓减速而不能制动。   不过想了想,飞舟比起车辆应该更接近于航船或飞行器,没有也算正常。   少羲老人迟疑了会才回神继续讲述操纵,并请夕恒为飞舟装上灵石,开始演示。   随着他稳稳捏起道指,念起法咒,数十米长的无帆楼船放出青光环绕,徐徐上升并转向。   于下方皇城中时不时传来的惊奇声中,飞舟于明显的灵气波动之间逐步增速,行向远去——   ……   花费整整一日,夕恒凭借较强的理解能力,已将整座飞舟的操纵之法熟悉过遍。   她逐渐理解,操纵飞舟与操纵飞剑相似,只是飞舟的反应速度较慢,没有飞剑的轻盈顺滑之感,并且因其体型还需时刻维稳……具体的操纵也更加复杂麻烦一些。   但只要以飞剑的方法换算过来,倒也不算太难。   她曾习得一心多用、同时掌控数把飞剑的能力——这对今日修学之事也有些益处。   于是仅仅用了一天,有着剑心加持的夕恒就已将飞舟的大部分操纵贯通,开始自主驾驭,让老修士呆在一旁作为指导。   熟练期间,夕恒也开始问起飞舟之外的一些话题。   如净火界域里的种种信息,他们遭受的怨火劫难是因何而来,其中有何势力,如今的幸存者们最可能身在何处,自己要如何寻找等等。   这些如今都只是最基础的信息,少羲自然无一不答,称道:   “怨火实名怨天魔火,乃是净火容纳极大量怨念所化……至于为何会有大量怨念灌入其中,大抵是因净火界域中常年向净火祭献的风俗。”   “祭献净火?”   “净火教称此事乃是灵气轮回,修士吸纳灵气修仙求道,但体内灵气并非自身拥有,而是向净火借来,未来必要奉还……奉还方式,便是向净火祭献修士性命。”   “听起来像是魔道所为。”夕恒说。   “此行自然有众多修者反对,可净火界域想维持锁灵阵不消不衰,祭献却又必不可少。”对方叹了口气:“如此,大量修士被祭入净火,修士怨念自然堆积其中,久而久之形成质变,就将那耀白的净火变为了如今的怨天魔火,整座锁灵阵也遭受怨火吞噬。”   他说得较为平淡,但这寥寥几段话里,显然藏着许多起伏动荡的过往故事。   “你所说的净火教,便是净火界的主导吧?”夕恒驱使着飞舟稳稳转向,一心二用地问出。   “净火界域明面上有三大组织,其一为供奉稳定中央净火的净火教派,其二便是自天道未损之时流传至今的七座门派同盟,其三便是老夫所在的万宝阁。”   “万宝阁……商店也算是一大势力吗?”   这三字,怎么听怎么像寻常的修仙界商铺。   “因锁灵阵需要万宝阁阵师维持维护,吾辈反而最是必不可少。”   “现在没了你们维护,那边的阵法会逐渐损坏么?”夕恒好奇。   “……怨天魔火是由大量怨憎所构,应当也会些阵道技艺。”少羲摇头:“如今,先前三大势力都已近乎消亡,应当也不必多说了。”   少女点头又问:“你可知其中幸存者都聚在何方?我抵达之后该去何处寻一个修炼之地?”   “说不定。”老修士多想了会,犹豫道:“锁灵阵中,最有机会的幸存的部分,应当只有常年藏于暗中对抗净火教的幽魆门。”   “嗯哼?”   手指轻动,飞舟便在她的操纵之下徐徐减速,即将落回起航时的皇城中央。   “幽魆门行事神秘,只曾在数年前的大祭中做出大案,所以名噪一时……但自此之后,便隐蔽至今,少有消息。”   “何种大案?”   “传言,那幽魆门中圣女原是净火教教主兄弟之女,曾组织人手袭击宗派众多子弟,终究被冠以叛徒之名受捕——当年那场大祭便是要将此女投入净火,但遭幽魆门多名筑基劫场……”   少羲闭眸,依据回忆讲起以往之事,但说得并不完整,多有模糊之处。   他当初大概并不在场,不知其中细节。   夕恒作为界外之人,听着更是朦胧。   “幽魆门终究失败,此后他们便深藏起来,任凭净火教如何盘查,哪怕将派出全力将整座锁灵阵翻遍都未曾寻得……如此想来,若有幸存者汇聚之地,应当会与幽魆门有关。”   “但我过去应该也找不到吧。”夕恒啧了声。   “此类事情,便需要看些缘分了。”少羲讲。   “缘分呢……”   回想起曾经,她与很多事物,都挺有缘分的。   常常会因此而发生些意外故事,或得到什么宝物。   说不定抵达净火界域之后,就能找到那幽魆门或者被其寻得,传授秘法开始练气修仙呢。   少女随意想着,捏着法印的五指轻轻下放。   同时,身处的大型飞舟也慢慢落下。   青蓝光彩泛开波荡,于飞舟下方构出屏障似的透明之物。   屏障落至皇城天坛的平整之地,使其巨大形体稳稳驻足。   “大概算是熟练了吧?”夕恒虽然只学了一天,却对自己相当有自信。   “陛下天资卓越。”一旁老修士奉承。   少女听得满意,随手打赏过去一颗灵石:“谢了,这是学费。”   对方顺然接下,又问:“陛下何时启程?”   “要么今日,要么明日。”夕恒没想过在这久留。   她总觉得,自己若因眷恋长留于此地,大概要过很久才能再次下定决心。   不如就顺着此刻的坚定,直接走吧。   “若陛下并无其他命令,老夫便返回家院,归隐山林了。”   “最后,把净火界域的坐标告知于我吧。”夕恒可没忘了这回事。   “陛下不知吗?”而少羲老人听了,只笑道:“坐标其实早就在你手中。”   “何解?”夕恒问。   “你所拥的怨火,便会为你指明火狱的方向。”   她随即抬手聚出一团黑色,从中燃出深红炽热的火焰,却不觉此物指去了哪个方向:   “好像不行欸。”   “待陛下乘上飞舟抵达界外虚空,怨火便会自发朝火狱靠去,就好似江河终究汇入大海……无论相隔多远,怨火与其源头在冥冥之中,总会相连相引。”   “哦?”少女再问:“那又当如何抵达所谓‘界外虚空’。”   少羲做出一副年长者的沉稳模样,伸出手指指向上空。   “朝上?”夕恒抬头。   只见天穹笼罩大地,乌云朵朵,稍遮日色。   天坛广阔,长空更是无穷。   “朝上。”老修士点头重复。   少女望着长空天色,在她的认知与经验当中,穿过天穹,将会抵达星海宇宙。   通过界外虚空才能抵达火狱……难不成所谓的净火界域是另一颗星球?   但若真要穿越星河宇宙,以飞舟这还不如现代客机的速度,恐怕航行几年、十几年都到不了其他星球。   天穹之上所谓的‘界外虚空’更可能并非她认知当中的宇宙,而是一种更为特殊与神秘的东西……   夕恒默想之间,又听得身侧修士出言:   “突破天穹,撕入虚空,即可离开此界,前往彼方。”   ……… 第一百六十二章、净火界域   过了几日。   夕恒将飞舟的操作技巧练到熟练之后,特意拿出时间,在私下里与身边人讲了再见。   因实在不适应受众人瞩目着离开,她没有对亲友们说出自己远行的具体时日。   说了再见之后,便转身向着放置着飞舟的天坛行去,踏着轻功迅速飞跃,抵达巨型的飞舟楼船之上。   接着就开始操纵飞舟脱离大地的引力,使底部云纹龙纹亮起青光,青光又汇成屏障托着长舟上漂。   离开时,只她一人在场。   最多是在飞舟高升过后,少女行至船舷位置朝下方望去,可以看到隐约像是师姐的身影仰头姚望。   她轻轻抬手,对越拉越远的红衣身影摆了一下。   等到飞舟升至数百米,那一点红色再也难见,便望去四面的六合八荒。   京都之外,山川大地壮美辽阔。   崇山峻岭高立、百川江河赴海、辽阔草原与碧绿田野,皆整齐平列在大地之上。   天穹笼着繁华城都、静谧村镇,与此界无数子民。   夕恒看过了下方气势磅礴的江山画卷,稍稍仰头,又望去好似没有边际,隐约泛起了些许暗色的天穹。   今日,她将要突破高天,离开这片自己生活了数十年的世界。   大概是因之前就曾穿越过,心底常有种自己并不属于此方大地的感觉——夕恒没有多少抵触。   再去往其他世间,也只是换个地方,而并非远离家乡。   有关此世的挂念,大概只有她建立的这座国度,与几名亲友。   “并且之后读档返回,也不麻烦。”夕恒说服自己不再心念此世,专心驾驭飞舟升高。   蓝天高处的暗色,随着时间愈发明显。   突破云层之后,少女催动起飞舟表面阵势。   初时浮现出的青蓝灵气护罩,伴随着更多阵势的催动愈发坚固,迅速添上多种功用,并与外界完全相隔。   飞舟速度仍在加快,却不再有强风吹进,也不有冷意渗入。   护罩表面浮出不断游动着的扭曲符箓样式,甲板泛起荧光。   夕恒手指稍抬,飞舟船头也随之向上。   硕大的楼船携着灵光,于加速期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整弧线。   直到整座飞舟的朝向相比于地面成了垂直,曲度才缓和下来。   不一会,飞舟轻易突破音速震出白障——   夕恒如履平地般站在甲板,重力也因阵法的催动而转移方向。   蓝天消匿,天穹的中心换成黑色,宛若倒悬的深渊。   令人总觉飞舟不再是向上飞,而是正在朝无底的深渊下坠。   若是古人见得此景,必定恍惚呆滞。   夕恒作为知晓宇宙的现代人,见此倒是无碍。   只是望着上方愈发显眼的黑色,逐渐察觉到,那好像并非从宇宙透下来的暗色……而是一个真正巨大的漆黑之物。   若真是实物,她难以想象这东西究竟有多么庞大……   “越来越近了。”夕恒自语。   她没见到星光,不见太阳月亮,只见得前方正有浓郁的昏暗正朝她涌来。   昏暗色彩所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直至将她的视野全然笼罩。   不仅遮住了眼前,也将飞舟后侧光芒消去。   夕恒回头看去下方,却已经见不到星球与大地。   只剩下一个形状不规则、泛白光的扩张裂隙在无边的黑暗间持续缩小,像是一抹被撕开的空间。   随着飞舟荡进黑暗的领域,那抹白光逐渐缩小。   沉入黑暗之后,外界声音消失不见,视野间也只剩下飞舟这一个光源。   她回望去飞舟尾迹,透过灵气青光的波荡频率与尾迹长度,借由之前所学,判断出了此刻的飞舟速率。   “这个速度应该足够突破天穹……不,自当方才光亮消逝,应当就已经掠过了天穹区域,接下来是要撕入虚空。”   她稍稍点头,带着好奇心静等。   接着,不知是过了十分钟,还是更久。   当夕恒心里的激动,都开始因长久的等待而渐消时。   忽然,飞舟好似遭遇乱流般猛地一颤,速度减缓,夕恒感到惯性朝前倾去。   “撞到什么了……?”站稳后,她疑惑地看向前方,却除了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扩散剑心,也没有察觉到何物。   周边青蓝屏障泛起波荡,又很快消散。   飞舟重新加速,逐渐返回之前的状态。   少女困惑地朝前行去,下一瞬飞舟又发出更猛烈地震荡——   轰响间,屏障前头混乱不止,波动与扰乱蔓延至整座屏障。   望向前去,依然看不到什么。   只得猜测飞舟也许并非是撞到了何物,而是进入空气外的另一介质。   思索间,不断朝前涌动的飞舟又宛如忽地脱离了束缚般,速度于短时间内成倍加快。   她逐渐认知到,飞舟方才是从一片‘粘稠’的空间,突破了另一片更为轻盈的空间。   只是无论哪片空间,基本都昏黑模样。   她只得先朦朦胧胧地航行。   先前那老修士讲,界域周边没有乱流,飞舟起航之初不会有危险,只需加速冲入界外虚空即可。   方才所经历的不稳,大概是正常之事。   夕恒平复心情,边操纵飞舟加速,边继续环望四周。   周边深邃黑色之中,隐隐透出了微弱光点。   光点多是暗紫色,成片联结化成透明薄纱似的形状,遥遥望去,好似缕缕紫烟飘荡。   这丝缕紫烟,便是前往净火途中,少有的可见之物了。   无论崇海还是净火界域,对界外虚空的研究都相当稀少,不知途中常见的丝缕紫烟是何物。   只知通往其他界域需要经过界外虚空,不知其中本质。   一些应对空间乱流等骚乱的方式与法阵,也都是自古至今的的经验传承。   “也与我无关就是了……”明白飞舟已经真正抵达界外虚空之后,夕恒便放松了操纵。   挪步离开驾驶的位置,转身行去飞舟后方,试着看去来处。   只见,遥远处还存留着一点裂隙模样,正散有微弱荧光。   她虽看不清究竟,但凭着难以言喻的内心感应,还是能察觉到那道裂隙与她有些关联。   正如少羲老修士先前所言:怨火抵达界外虚空之后,会与它的本源产生极其微弱的相引之力。   而她自己到了虚空,也与曾居住许久的崇海界域,有了种冥冥之间的相应之感。   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又实际存在。   远端那道正逐渐远离的荧光裂隙,就是返回天赵的通道。   “以后抵达净火界域周边时,所要寻的应该也是这种荧光裂隙。”夕恒自语。   一道小小的裂隙,对比起整座虚空,只像是沙漠当中的一点沙尘。   她望着广阔无边的界外虚空,看着空中隐隐飘荡着的些许紫烟。   下意识猜起,这座如同深渊般的黑暗之地,究竟联通了多少个世界?   “猜不出……”   放空了会心神后,夕恒抬手聚出黑气。   条条黑气之内浮出深红怨火,刚一出现,便朝飞舟的侧边伸出一点火舌。   伸延的异样极小,常人难以窥清。   少女左右走动了一阵,过了几分钟才真正确定怨火指向,便顺由飞舟转去那方向。   开始加速。   ……   不知为何,夕恒许久既未遇所谓的虚空乱流,也未遭其他何物骚扰。   按照飞舟上有着时钟功能的灵气日晷所记,她已经在界外虚空当中渡过了十个人间日。   只是因为没有日月出落,时间的流逝变得有些模糊。   每每只觉过了几个时辰,但看去时钟,却发觉已过三四日。   夕恒无所谓地坐在飞舟边上,饮着自己刚泡好的奶茶,随意猜起:“难道界外虚空的时间流逝比之人间更快些么……”   “亦或者,不过只是体感的原因?”   她在饮茶期间盯了会由灵气照出的晷针影子,也不觉指针移动很快。   感觉观测不出,便摇了摇头,没有多想。   又二十日后,一途依然平稳。   没有传闻当中的虚空灵物袭击,也没有什么时空间紊乱之类的怪象等等。   之前少羲也曾说,飞舟于界外虚空遭遇乱事的几率较小,他上次航行是因倒了大霉,才碰上一道乱流,几乎身亡。   按理来说,净火与崇海两界航程并不漫长,途中遇到危险的几率很小,一路安全才是正常……可以放心行驶。   她本以为这只是安慰之语,没想到这一途确实相当安稳。   这让曾经于大赵疆域,每每游走不远就会遇到些大小麻烦的夕恒都有些不太适应了。   “这么寂静的地方,安稳些也算正常……”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无边的黑暗当中呆了这么久,总染上自言自语的毛病。   “那老头说他起航之后花费了近三个月才抵达崇海界域,不过其中半数时日都是用来绕过空间乱流……而我的飞舟比对方的更快许多,应当已经快到了吧?”   少女又抬手聚出一团怨火,可见其受牵引而偏离的模样已经相当明显。   正如海上罗盘一般,笔直伸向远端。   她一如往常,沿着火焰指向望去。   平时,怨火所指的区域除了昏暗且无垠的广阔空间之外,空无一物。   不过这次,却明显有了不同。   远处显出了一点淡红的闪烁荧光,好似天上星点,也好像节日期间飞远了的祈天灯,光点眨眼闪烁好似即将消失。   夕恒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捏指,将飞舟朝向对准远端那一丝淡红。   她手心里燃灼的怨火也好似遇到刺激了般,伸出了宛如手指般的细小焰柱。指向前去。   “……朕的预感好像挺准的。”   “抵达之后,就没必要自称朕了,回归平常人吧。”她打算换个心情。   在靠近红芒时,飞舟猛地一颤,正如当初离开崇海界域穿入虚空之时的颤动。   两阵撞击扰乱过后,等到周边护罩波光渐消,她也看清了那道红芒乃是一道扩张的狰狞裂隙。   夕恒手指轻抬,念出一道疾咒,飞舟立即加速,直接朝那裂隙冲撞过去。   嘭声作响,显眼白芒显在前端。   飞舟穿透裂隙,一股重力立即传来,少女立刻引动了飞舟的一部法阵,才没让甲板上布置好的桌椅与餐具、熏香、装扮花枝等物甩出飞舟。   但也有瓷器坠在甲板,咔声碎裂。   “啧。”   吐露不满之后,又朝前望去。   即见,一重浓厚的云海将她与大地相隔。   她打了个响指,飞舟再度增速直直突破云层,令视野豁然开朗。   下方是受到银装素裹的无边大地,满目多是白茫雪色。   转往远边,才能见到一点青绿山色,绿水长流。   “冬日……”夕恒盘算了下,如今大赵应该也是冬天。   不知是因界域之间相隔较近,还是因同处一种天道,两界的时间似乎没有太大差别。   接着,她从大地雪色之间扫见了一座宽阔大城的模样——那城池几乎就处在地平线上,视野较远。   夕恒有了飞舟这般修仙之人的载具,凡尘间的遥远,已经难以限制到她。   看起来需要以轻功步行半日的距离,只需打个响指动用飞舟,过不久即可抵达。   不久之后,远端那座受大雪覆盖的大型城都越挨越近。   “感应不到一点灵气,此地大概只是凡人疆域……”   她缓下速速度,于城门远端催使飞舟降落,解除法阵,自己也踩着轻功跃下,落在地面。   此城虽是广阔,但显然没有大赵的京城那般的繁华,城门外没有百姓队伍排队入内,门前卫兵也少得可怜。   卫兵穿着也只是些寻常甲胄,并无特别。   不过其后方的建筑模样,倒是有些特殊。   此地城墙呈耀白颜色,与周边雪色相交相应,白日阳光映下,显得大地白净亮堂。   城墙较为低矮,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在其表面雕出一座线条简单,模样庄严的战士石像,石像眼部缀有显眼色彩,好似正监视着每一个接近此城之人。   “城墙不像实用之物,表面也没有损坏修补痕迹,更像装饰……凡间似乎少有战事?”   难不成……这是个太平盛世?   夕恒从物品栏中抓出一顶帷帽稍遮面容,踏步接近城门。   于是白苍苍的雪原之上,走来了一名身穿淡红简装,头戴帷帽稍遮容颜的女子。   城门前,也由此多了一串稀有脚印。   靠近由白石建出的城门时,夕恒等着眼前那几名守卫前来质问她是何人。   却不曾想,对方只派一人前来,单手持在身前,态度平和道:   “净火明尊护佑,姑娘是自何而来,进城何事?”   此界语言也与大赵相同,只是稍有点语调上的差别。   更令夕恒奇异的是,对方身为大城守卫,却无高傲或敷衍,对待她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人,也是语气平和。   哪怕如今天赵,卫兵或其余勤务兵的素质都没这么高。   并且对方出言时,又会习惯般地称道‘净火明尊’。   显然,净火的信仰已经深入人心——至少此地如此。   “净火明尊护佑。”夕恒作为吞并大赵净明教的黑暗天宗教主,也曾知晓净火明教的一些礼仪,随意抬手复读了句后,便询问起来:   “我自远方而来,迷路至此,不知这是何地?”   “姑娘是别国朝圣信者?”信教卫兵试问:“此地乃是大晟北域融城,欢迎。”   “大晟……”夕恒将这国名记下,顺着对方透露出的朝圣二字,继续问出:“我若欲朝圣,之后应当前往何方?”   她刻意将语气控制地稍显沙哑,似是饱经沧桑。   “朝圣之人可以暂先入城,往城中教坛领取每日餐食用物与居所,由教坛组织大队,一同前去神都敬拜明尊。”对方语气间夹带了丝缕敬意。   似乎,所谓的朝圣之人,会受常人尊敬。   “我可直接入城?”少女问。   “自然可以。”卫兵并不怀疑什么。   似乎此地根本没什么危险需要注意,他们这些放哨卫兵只是摆设。   说罢,便为她敞开了一条道路。   夕恒由此意识到,此界凡俗世间相当安定,人与人之间警惕心都较为浅薄。   默想间,她已经踩着雪色来到了城中的宽阔道路。   此城中居民房屋墙面几乎都涂了层白色,房檐也多是鲜艳些的黄瓦,部分较大房室,更是直接如城墙那般,以白石铸成。   整座城池处处反光,显得格外亮堂。   初来乍到的普通人待久了,说不定都会被刺痛眼睛……   她看着周边,只觉寂静。   大概是因此地乃边疆城池人员本就稀少,又处在寒冷的化雪天气,所以路上少见行人——这座城池额外宽阔,却也寂寥。   夕恒本想入内之后找个人问一下所谓教坛的所在,但没走多久,便就清楚已经不必再问。   因为路上所摆置的众多净火教的标志,几乎都在指引着教坛的大致方位——那就在城池中心   “先于几日间熟悉一下这世界,再去找锁灵阵尝试修仙吧……“她轻语着踩过片片厚雪,转向数次,行至内城。   途中也遇到几名行人,打招呼询问教坛具体所在时,对方态度都挺正常,并会相当热情地帮她指路。   只要开场说一句“净火明尊护佑”,对方对陌生人的防备心之心就会立即下降。   不过多久,夕恒便来到了范围宽阔且立有诸多雕塑,外墙绘着净火明尊神迹图画的净火教坛。   教坛门前正有名身穿白衣、模样寻常的女子清扫地上雪色。   见到夕恒靠近,对方将扫帚落在一侧,双手合十并鞠身道:   “礼赞净火明父,大明仙尊。”   “礼赞仙尊。”少女简单重复。   “姑娘模样不似本国之人,似是外国前来朝圣?”   “嗯。”   “信使是何时知晓净火明尊?何时听得布道?”这真信徒开始调研。   夕恒想了下,回答:“有十几年了吧。”   “十数年前便知,今日才来大晟……”对方好像明白了什么:“应当是听闻到净火明尊显圣之事吧?”   没等她回复,这名白衣女子又道:   “信使来得正是时候,如今分坛主人正要组织队伍,于近几日前往神都朝圣……你也可伴随一同,至时兴许可得仙尊净化魂灵,飞升至大光明界,投入圣火得获魂灵永生。”   夕恒微微歪头,联想着问出:“所谓的朝圣之事,便是要将自己投入火中?”   这不是赶着自杀么?   “此乃吾等信士所望。”   “会死的吧?”   对方于是平静地念起一段经文:“焚残躯,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得住彼国,唯快乐光明永存——”   又道:   “净火明尊已落圣意,未来凡尘众生皆有机会前去大光明界,踏入净火,得获永生!”   …… 第一百六十三章、活祭长路   净火界域,大晟北部边疆。   夕恒抵达净火界域后,在遇到的第一座城池,呆了三日。   她初来乍到,并不着急直接寻找锁灵阵,踏入其中修仙练气。   来到一个新的世界,她想先顺其自然地稍熟悉一段时间。   熟悉的方式,自然便是落在凡尘世间,讨个作为平常人的生活。   曾经穿越初时,她就在大赵药王山下的小村落中度过了许久时日。   这次来到净火界域,比穿越之初那慌张匆忙的模样,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因此,也能在短时间内顺然适应此地凡人的生活。   “虽说教坛当中的朝圣者,也比之平凡人稍特殊些就是了……”   午间,夕恒用罢清淡简朴的餐食后,回到大堂打坐时,随意默想起来。   此世,与大赵着实有相当多的不同。   就例如,大晟国中虽也有着皇帝,但最高权力却是被净火信仰的总目‘神都圣坛’牢牢掌握。   史书记载,数百年之前还并非如此。   当初的净火宗只是民间信仰,后来在一位先知圣人的领导下突然扩张,又在之后的长时间来蔓延至了整个世间。   虽还也有些边缘小国、部族有着自己的信仰,未被净明宗渗入,但也已无关紧要。   如今整个凡俗世间的至高权力,便是神都圣坛的教宗与圣女大人。   而在凡俗之上,还有着所谓的‘大光明界’。   净火明尊居于其中,有着诸多圣使为伴,与凡人口中‘极乐之世’相连相通。   踏入其中即可净化魂灵,得到永恒的快乐与光明——这已经成为了世间凡人心中的常识,也牢牢烙印在每一名信徒心中。   先前夕恒面见门外的扫地修士时,所提及的质疑之语,在整个大晟国中早已不复存在。   当时会面之后,那女信者便带她见了此处的分坛坛主,分配到了小间住所。   于教坛当中,每日盘坐冥想祈祷,作少许日常工作,到了固定时间,便用上两顿简朴餐食……生活还算清净。   并且,此世也很清净——世间几乎没有战乱,人们凭借同一种宗教信仰和谐共处,资源丰富,科技虽然不比大赵发达,但也有一定的先进工具可以助力农业生产。   并且世间有着多类‘仙人降下的粮种’,哪怕在地力瘠薄,土壤肥力较差的地方种植,也能得到一定收获。   哪怕遇到常年干旱,亦可保证绝大多数人不饿肚子。   比之大赵,此世间的仙人传闻更多更广,几乎每当凡俗遇了天灾作乱,所谓的仙人便会在第一时间抵达,施以法术来助力民生恢复。   传言,这些仙人乃是净火仙尊派下的使者,来凡间救济凡尘万民,。   因有着仙尊仙人常年护佑,此世清平长安。   夕恒依据最近所得的知识,于盘坐时默默思索起来:   史书言说,数百近千年之前,所谓的‘仙人’还不会时常于凡间现身,救苦救厄。   而净火明教,也是在近数百年来发展起来,之前并无迹象。   净火明教乃是仙人传谕所建,目标便是领带世人敬拜净火明尊,创造太平安稳之世。   “与崇海修仙界不同,这里的修仙界相当注重照料凡尘俗世。”少女于心中自语。   “但为何呢……难道净火界的修仙者们都是大好人,愿意把灵气用在凡俗,救济世人?”   “可心肠这么好,也不至于酝酿出所谓的怨天魔火吧……”   现在,那怨天魔火可是都已将整座锁灵阵都给吞噬了。   “或许是因修仙界域需要用到凡人,所以尽力维持着凡人的信仰与数目。”   夕恒最近所看的史书上说,每隔一些年份,净火明尊就会向凡间降下神谕,允许凡人朝圣,抵达‘大光明界’而得获永生。   每一次,都会从凡俗世界带走大量的信者、凡人。   少则十万,多则不知其数。   凡人离开后,就再无返回之日。   夕恒以己度人,认为净火修仙界应当是用了某种法术将凡人吞噬,化成灵气,用以维持整座锁灵大阵,保证他们修仙者的安稳。   就好像那些传言故事当中——河妖山妖向山村凡人索要童男童女,而后施用少许法术维持山村安危作为报酬。   所以才会产生那么多怨憎,直至净火都转化为了恐怖的怨天魔火,导致修仙界被最终吞没。   “这一次降下神谕,也是要将凡人献祭化灵吧……”   夕恒简单猜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因为只是猜测,她没什么态度。   就算确实如此,也是此世的事,其中利弊与她这个外来者无关。   她暂时没心思将这套仙凡交易似的献祭流程推翻,只想前往修仙界练气修仙。   默想间,这座简朴冥想室的后侧门口,传来了两个轻轻的银铃敲打声。   冥想的时间已过,夕恒徐徐睁开双眸,抬头扫了眼那盘坐着的威严净火明尊雕塑,与周边几人一同站起,稍稍行礼,转身向后。   门口,正是之前引她入门的女信徒。   “离城的朝圣人员们已经定好,你就在其中。”她双手合十,稍稍行礼道。   “我才加入此方分坛三日,即可去神都朝圣吗?”夕恒总觉自己好像受到了一些照顾。   “信使天生白发,此为净火眷顾的标志,秀美容颜也足以代表我坛朝圣,前日忽然抵达又兴许是神谕天数,要吾等携你前往神都。”对方温和笑道。   少女稍稍低头,捏起肩边垂落的一缕白发,倒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   她想起前几日,自己遇人时总能从对方眼中窥见一缕尊敬意味,原来是因为她的白发?   回到眼前,简单道:   “那便带我去吧。”   她也想去朝圣,对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请随我来。”女信徒转身。   两人踩过白石板铺成的长路,慢慢去不远处的中心祈火殿。   路途中,两边堆叠的雪色受着阳光映照,映得亮眼。   几杆船锚形状的十字架立在道路两侧,好似廊柱一般。   行走不久,大殿便立在眼前。   其中正有着十数名身影,皆外穿与雪色相似的白袍,袍面绣着先前的船锚十字图案。   有一老妇人站在中央,身上白袍绣有金丝,镶嵌金火纹章,正是此地分坛坛主。   对方见她前来,将单手成掌立在胸前,道了句敬奉仙尊。   夕恒也已习惯了此界礼仪,同样出言。   一番寒暄过后,坛主拿来了一件与净白衣袍递来,又问:   “可有所需准备携带之物?”   “孑然一身即可。”少女顺然接下,当场将衣裳披在身上,穿着变得与身边众人相同。   并且,她的白发配上一身白袍,比之周边其他生来便信奉净火的几人更有圣洁之感。   好似她才是这一支朝圣队伍的最中心,所需瞩目的存在。   坛主看出这份气质,点头道:“果然,你注定与我净火明教有缘有牵。”   “嗯。”夕恒没有否认。   她以后去到修仙界域,定然会与所谓的净火产生相当多的交集——比凡俗所有人都更为深重的交集。   并且,她现在就已经掌握了同净火有些联系的怨火。   若是将此显出,兴许能在凡尘俗世获得一个圣女封号……亦或者被认作妖鬼大加排斥。   “车马已经备好……”坛主说罢,回眸扫了眼净坛之上所燃的几柱香火。   高香已近烧却,就快到了时辰。   “走吧。”对方转步走过人群,向着屋外行去。   夕恒跟随其后,于平淡的气氛当汇总,乘上由白黄两色绘出图案的车辆,在车夫的拍鞭声中,离开此城。   道路、城内房屋,连带着白石构成的城墙模样好似江河流动般一齐拉远。   车轮滚滚,马蹄奏鼓。   自北向南,悠悠行去。   ……   这一支身为朝圣者的队伍,无论行到小巧村落还是大型城池城镇,都会受到欢迎。   夕恒淡然看着,隐隐可从恭送她去朝圣的人们眼底,感到某种敬意与安心。   好似这般朝圣之旅,不仅是信教者个人历练,也保证了凡人们的某种利益……   她在这凡俗时间呆越久,察觉到的敬意越多,就越能清晰体会这点。   “果然,所谓的朝圣者与活祭品的区别不大。”她想。   就算凡人无法直接明晰这点,活了这么多年,也应该能够察觉到一些细枝末节。   至少会有所猜测——正是朝圣之人的行径,为他们保证了某种安定。   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尊敬的模样。   夕恒试探着向领队的坛主询问,得到回答是:   “凡间的信仰越坚定深厚,仙陆尊就越关注凡间,吾辈朝圣者便代表着信仰之坚深,自然深受瞩目。”   对方自有了一番道理。   但依夕恒看来,这‘瞩目’二字,总像是凡人奉献祭品之前,插上花束抹上精油香薰一类的装扮之事。   “啧。”   自己怎么刚来到此世,获得却是一个祭品身份呢?   不过这倒也符合她的意愿——她来此是为了去锁灵阵中修炼,而朝圣者即将前往的大光明界,大概率就是锁灵阵中。   抵达之后,只要找机会脱离队伍,即可尝试练气。   夕恒心底与物品栏中正存着几部修行练气之法。   这类修炼之法在没有灵气的地方,就相当于一本废纸。   但在锁灵阵里,可是好东西。   ……   大晟的神都,距离北部边疆并不太远。   乘着马车,只经过寥寥十日,远处便显出了高耸的白石城墙耸立。   城墙绵延数千米,遥遥望去好似隔断了大地。   墙面比外疆城墙有着更多装饰,其上削刻出的雕塑模样也更为复杂,不只雕披甲持剑的战士,更有着身穿长袍,脚踏祥云的仙人之姿。   白墙中央,有一硕大城楼高立,身穿亮丽银铠的护卫持枪稳立,打磨光滑银甲宛如镜面泛着光彩,望着格外耀眼。   朝圣者的马车驶向城楼下的宽大拱门,只被询问几句,未遭阻拦,立即放行。   而后面盛满货物的商人想要入内,却会被聚笼的卫兵盘问搜查,填写整封文件,才能入内。   夕恒在这段行程间已经习惯了作为朝圣者们的特殊,下意识认为朝圣之人数量稀少,所以得到优待。   但当她抵达神都,却见得道路两侧所停的车辆几乎尽是朝圣者们的白金色马车。   大道之间,络绎不绝的行人,也多是身穿白袍者。   还有专职的迎接者,会在车辆停顿后靠近,与下车的坛主互相交代工作般相谈起来。   夕恒掀开车帘,见得白石构成的楼房瓦房林立,路边栽种着似是特意培育过杏花或玉兰树,只开白花。   道路颜色柔白,好似铺了层雪。   望去神都中央,可见内层建筑更为高耸,有的甚至都不再像是楼阁,而成了白石所雕铸成的巨大华美城堡。   她遥遥看着,总感其与曾经世界的西方教堂,有些相似之处。   整座都城建筑风格形态多样,颜色始终全然一致。   “这城都布置倒是奇特……”少女自语。   正在她环顾大晟神都之景时,所乘马车前头传来了轻铃颤动的脆响。   这响声是下车的意思。   夕恒回过神来,即见侧边多了一名身穿挂有显眼各色宝石的教职长袍的城内引领之人正朝她靠近。   “听分坛坛主言说,信使乃是自外域的前来。”此人面目温和,姿态平稳,礼仪也是完善。   不管怎么说,这净火界域当中,凡俗世间的氛围确实比大赵温和些许。   哪怕身在大城任职,眼中对她这类自边疆小地方前来之人,也没有低视与傲慢。   “正是。”   正因这般氛围,夕恒在大晟度过的十数日来,都未曾习惯般地拔剑伤人。   “少年白发代表着信使乃是圣洁受眷之人,神都正欲集聚受眷之人,完成明日朝圣大祭,不知信使可愿直接参与明日朝圣?”对方恭敬问道。   “明天,真快呢……”   她途中听说,抵达神都过后还需每日祈祷准备一月或数月时间,将自身的凡俗污秽于神都清除部分,才有资格朝圣前去大光明界。   她原本已做好了耐心等待的准备,但现在看来,却是已经不必多等了。   “可以。”夕恒答应。   “如此再好不多,请信使随我前往圣坛殿堂焚香祈祷,做些准备。”   ……   一日过后,正午时分。   夕恒站在圣坛白墙远处,望着前头远处那十数米高、金黄当中掺有丝丝白色巨型圣火。   身侧,正有着数十名同她一样长着白发的少女少年。   今日这场朝圣,似乎是特意为他们这些所谓的‘神眷之人’所准备的。   前头,圣坛有身穿金袍的上位者高声念起礼赞净火仙尊的诗句与祈祷之语。   下方白发众人则应声重复。   所说的,依然是那一套‘焚残躯,熊圣火’等等词句……像是是要让他们接受接下来的命运。   远边,白墙边的圣火明明无人添柴,却能波荡得愈发汹涌猛烈。   看着看着,夕恒无聊地回忆起最近的事。   她昨日受到了不少特殊照料,圣坛分配来的居所装饰华丽规格宽敞,还有专门的侍女关照招待。   并且,行在圣坛大殿时,每走到哪,便会响来一阵尊敬声响。   就好似得到了一日的圣女体验卡般,她只要提出请求,就会得到顺应遵从。   并且一日餐食也相当丰盛丰富,许多一同用餐,来自乡下或小城的白发‘受眷者’们,都未曾见过这般美味。   不过在夕恒看来,那像是死刑犯的最后一餐。   而今日便是行刑之时。   前头圣坛的念诵之人终于将繁长礼仪施完,退让开来。   朝圣者们饮下圣水,受周边众多圣坛人员念诵‘前往大光明界,得获光明快乐永存’的祝福,便排成队列,走向不远处燃烧着的所谓圣火。   大概是因夕恒表现得最为坚定不惧,所有人下意识就让她领在了最前头。   也正是她,第一个靠向了‘圣火’。   “没有温度……”少女细声自语。   眼前火焰好似什么全息投影般,哪怕伸手直接触碰,也不会有任何灼烧之感。   稍稍展开剑心窥测,更是见不到分毫火焰本该有的‘热意’。   “得升大光明界……”她想起这一句念声:“眼前圣火并非真正火焰,而是通往所谓‘大光明界’的通道?”   亦或者,是遮蔽凡俗世间与修仙之地通道的一重幻象。   夕恒点了点头,在周边众多行祭之人的注目之下,直接走入圣火内部。   身影于火焰的波动间恍惚一阵,忽地消失。   ……   踏出净火,夕恒睁开双眸,便望到了一片仙境似的景象。   空中泛起金黄晚霞,将世间沐浴在光辉之中。   浩渺烟云伴在周边四面,连绵群山坐落烟云之下,隐隐显现。   周边,亭台楼阁、木塔水榭各处皆由红檀与琉璃琥珀之色构织,参天古树伴着高耸楼阁伸向天际,侧有绿树成荫,远边又有辉煌巨大,洁白若雪的仙宫殿堂群绽着圣洁明光。   无论何物,四周尽有丝缕瑞气金光环绕……着实是一副仙家气象。   前端,正有七名眉眼如画,美艳生动的仙女回眸望来、其身形婀娜多姿,举止优雅温和可亲,身披柔白轻纱衣裙,淡彩飘带无风自动。   更后方是一座巨大白玉石坛,上方燃着耀白净火。   “等等。”夕恒退后半步。   她的剑心察觉到一分不对。   低头看自己所穿的一身洁白裙装与肩上纱衣都是完整无恙,可用剑心来观察,无论肩头白纱还是身上代表朝圣者的精美衣袍,皆已在抵达此界之后燃起了点点火色,导致衣着边缘已经烧焦脱落……   但用人体的五感,却无法察觉到这点,只有不会被幻觉所遮挡的剑心,才能够透过重重遮掩,直接看清其后真相。   回眸望去,那些伴随她一同走入圣火抵达此界的白发少年少女,望着四面仙域之景,尽是喜悦与激动模样。   夕恒扩展剑心,也见得他们身上已经燃起点点火色。   不止人身,连她脚下洁净的汉白玉石板、不远处那贴有金彩琉璃的华美亭楼,还有高耸古树与瑞气金光——都是假的。   石板实际是布满灰尘与干枯血色的乱石,侧边楼阁更是早已被烈火烧却过遍的漆黑残骸,古树自中央截断,表面完全碳化。   而环在其周的金光,是依旧燃烧着的暗红火色。   “像是特意构出的幻境。”夕恒抬头看去前头那些正微笑着,以柔声讲出欢迎之语的七名仙女。   剑心笼罩。   仙女的幻觉皮囊之下,是一副完全相反的怪异模样。   其一身残剩破碎的发缕与衣裳,紧贴在满溢着血水与脓液的肉身。   大量皮肤烧焦或脱落,好似僵尸鬼怪,不知究竟为何还能活着。   剑心当中可见,这怪物动作僵硬迟缓。   但于肉眼间,最为模样成熟美艳、丰姿绰约,头戴金簪的仙女已经靠近众人眼前。   耳边听得柔媚之声:   “诸位受眷信使,请踏足净火吧。”   “你们将受仙尊净化魂灵,赐予永生,前往极乐之世,受大光明救赎。”   说罢,接引仙女们齐齐让开,探手伸向后方的白玉石坛。   纯净耀白的火焰正于其上不断烧灼,摇曳沸腾。   “由你先来,如何?”仙女温和地朝夕恒伸手:“妾身伴随一同前往,往后可在极乐之世伴你左右。”   听得此语,后方其他一同来此的朝圣之人,纷纷不由地显出羡慕神采。   但少女眼中景象,却是那满身血污的怪物,抬起了狰狞的五指朝她抓来。   她凝住目光,一瞬思索过后,立即自物品栏里抓出宝剑,迅速前踏,打出一记上挑猛斩——   利刃撕裂空气,啸出尖声。   眨眼间,一颗美艳过人的头颅连带着半个肩膀高高飞起。   其嘴角还保持着那份柔和微笑,双眸泛着暖意。   头颅自空中划出一道血痕抛物线,上扬、坠地。   当啪嗒声打在地上,整片场域忽地寂静下来。   但夕恒的剑却未停,刚斩一人,旋即踏步奔向其他六名所谓的仙女。   ……… 第一百六十四章、吐灵纳气   利刃乱奏。   丰姿绰约的美艳仙女脑袋还未落地,夕恒就已化成一道白影掠过。   周边或是来自凡间,或是本就存于此处内的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狰狞剑气已于瞬间,自空中化成绽放的白煞,猛压向聚在一起的所谓仙女。   最近几人直遭重击,浑身血肉连带着圣洁白衣的与腰间所环绕的仙带飘飘,尽数在一剑之下化成无数碎片肢解。   连惨叫与痛呼都未发出,她们就好似被粉碎机搅过一遍般,变成血与烂肉组成的一堆东西。   幻境再难以将这堆烂肉维持成仙女模样,于是在宛如卡顿般的片刻延迟之后,坠地的肉块、残肢头颅等等事物,竟忽地消失不见。   夕恒以剑心视野还能看得清楚,而后方恐慌着的凡人却因此增了几分惊愕。   前端仙女终于作出反应,好似联结协同的机器人般联手拍出,打出三道火柱朝飞奔靠近的少女撞来。   “好弱。”   但在夕恒眼中,这不过只是十几点灵气消耗的小法术。   来个稍微强点的化劲武者都能轻易避开,或者受点小伤承下——对她更是基本无效。   只挑剑打出一道劲风,便将其轰得破开。   眼前,只有‘原来僵尸怪物也会用法术’这点会让她觉得有点新奇。   “这东西大概只是最低级的怨火傀儡吧……”   猜测之间,夕恒踏前横斩,把最后三名仙女腰斩。   上下两身分离,一同瘫倒在地。   持续着的幻境自动将这般不堪的场面抹消,只留下一片好似被和谐过了的空旷场地。   少女右手轻易翻动,利刃消失。   转眸,便望去后侧白玉石坛上的耀白净火,朝那走近。   直至此刻,后方的净火信徒才从呆滞当中脱离,发出刺耳尖叫。   夕恒平静地回眸看去,只见后侧有一看似年幼些的女孩,于慌张混乱间崩溃倒地,尖叫后浑身颤抖着抬手,指来。   “妖,妖怪!”   这两字一出,其他信徒也一齐下了定论,望着夕恒只好似见到传言中的妖鬼,纷纷惶恐后退,生怕自己也如前头的那几位仙女般被妖鬼所斩。   “我可是好人。”   夕恒简单说罢,没再去理会后侧的反应,继续走自己的路。   她都快要习惯被凡人叫做妖女,妖人或修罗等等负面称呼了。   曾经在大赵初建黑暗天宗时是如此,后面与颜朦国人于战场相杀时也是这样……似乎只要有着强力,行为不符合凡人所愿,就会被冠以妖鬼怪孽的称呼。   她轻轻摇头,注目于越靠越近的火焰。   这团火焰正如净火宗坛当中教书所言,是世上所有圣洁的聚合体那般纯粹的耀白颜色。   靠近时不感灼热,注目时也不觉刺眼。   其虽是火焰之形,却并非要灭却万物,而有包容之意。   白火有着两人高宽,大小位置相当适合凡人直接走入其中。   “看不出什么……”   夕恒扩展剑心,难以窥得任何奇异。   于是她探出右手,朝徐徐波荡着的白焰放出黑气。   黑气持续展开,从中灼出深红怨火。   怨火自净火而生,二者在本质上,应当会有些相连的结构。   夕恒试探着,将深红与耀白两色火焰相触。   闭上眼眸,与她心灵相牵的怨火,投递来了丝缕的奇异感受。   少女仔细体会,确实感到怨火与何物建立了链接,只是……   “链接是建立了,但好像难以更进一步。”   就好似遇到了某种防火墙般,难以渗入其中……   她并未就此停息,慢慢加大了怨火的输出。   红焰迅速扩张,在短短几秒间强过白焰,逐渐将其环绕。   “她……她。”远端传来惶恐的细微声响。   那些朝圣者不愿乖乖待在原地,有人望着她的所为惶恐出言:“那是污秽,妖人正在玷污净火……”   十几秒后,有一曾学过武的朝圣者颤抖着站起,坚持挪步走向净火的白玉石坛所在。   此刻深红怨火已将整座净火包笼,以外势在白焰的摇曳间,持续朝内层挤压。   将白火所能摇晃的区域填实,迫使其逐渐稳定。   随即,怨火的深红覆向白色,开始浸染。   朝圣的武者见此,慢走变成了奔跑,虽无兵器,却也举拳来到石坛,朝正全心操纵怨火的白发少女打出一击。   夕恒无所谓地轻易俯身躲过,抬腿踢出。   嘭声响起,袭来的凡人被打落石坛,遥遥飞远十数米。   同时,怨火也已在侵染间获得了一些信息。   她窥测出,这团火里正进行着一种有序波动,就好似法阵当中的灵气运转。   弹指以怨火稍稍扰乱一下,周边幻境立即就出了差错。   不远处一座精雕细琢的楼房不再被幻境遮掩,变回了它的真实模样——大堆早就烧成焦炭,残垣断壁同断裂梁柱木板堆叠在一起的残骸灰烬。   “幻境便是以这团火为中心运作的么……”夕恒试探出来。   她虽不懂幻境的具体运作规律,无法随着心意将其更改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但却可以直接将白焰的功能,以怨火强行截断。   就好似一个未曾学过建筑的普通人无法建立起精致的高楼,却可以拿把斧头寸寸砸毁。   “那便将这片幻境破灭开吧。”   自语之后,她将伸出的右手握紧,加强怨火的干扰与侵蚀。   随之,四周仙境般的景象,那些金黄晚霞、浩渺烟云、连绵群山、亭台楼阁与瑞气金光,就好似卡住了般立即停顿。   几秒过后,景象又宛如显示出了bug变得飘飘忽忽,上一秒还是游荡着的瑞气金光,下一瞬就变化成了燃烧着的残余红火。   这两种形态不断闪烁,周边群山也好似贴图被摘去般,幻化成了一片平庸的原野,   浩渺烟云根本不存在,只有笼罩此地的金红微光是真,却并非天上降下的晚霞,而是依然在亭台楼阁、碎石乱瓦的残破灰烬之上燃烧着的红黄火焰。   精美平整的白玉石板换成了圆乎乱石与泥尘相间的平庸道路,那几名被她斩杀的所谓‘仙女’尸身,也已成了一堆堆的烂肉块散乱在地。   混乱地面与房屋残骸每不过多远,就有一缕细微火色残存——就像那些残垣断壁是曾经精雕楼阁的残骸,这丝缕火色,也是曾经某一场滔天大火的残痕。   她从这火色当中,察觉到了一点怨憎。   回过头来,自当幻境消缺之后,石坛中央还未被她的怨火覆盖的白色,也突然幻化成红。   从一开始,这里就没有白色的净火与仙境,只有一团怨火鼓动出的幻境,欺骗着所有来者。   “看到了么?”坛上的少女淡声出言:“这才是你们所谓的大光明界的真正模样。”   下方随她而来的朝圣者多数还保持着排斥与恨意,不敢相信,却也不敢多言。   只有少数人呆呆望着四周这好似经历了一场大火末日似的情景,朦胧四顾,心中不知正想什么。   夕恒不再留意远处这些家伙,自顾自地面对着怨火盘坐下来,持续于侵染间试探。   “这座坛上的怨火总量比我的都更少……大概只是由本体分派过来的一小部分。”   真正的怨天魔火凝聚了净火界域数百年的怨憎怨恨,自作为锁灵阵眼的净火当中孕育而出并吞噬过整座锁灵阵,定然庞大无比。   放在这里接应外界朝圣者的火焰,也许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她起身环望周边,见视野受阻,便施展飞燕之术跃起,轻易腾空数十米。   却只见四面是一片城镇废墟景象,外侧有灰烬颜色的浓郁雾气笼罩,实在看不透彻。   夕恒无奈踏回坛上,正想试着从怨火中窥得有关这座锁灵阵的信息。   刚动手片刻,又察觉到侧边有东西接近。   并且,不止一个。   抬眸望去,可见有十数名体表点着丝缕火光火线的僵鬼,正以不知名的法术踩着空气飞快奔来。   空中途径,还会留下丝缕红焰。   “怨天魔火派来的援军?还是说只是被方才战声吸引而来的……?”   夕恒猜不透彻,只知这些东西全是敌人。   于是她再拔出场剑,腾空而起,自长空中震放出一道笼罩百米的磅礴剑气。   剑气卷起劲风,地上残骸也受震荡,所经之处大大小小的断裂梁柱、碳化木板与碎石烂肉一起被朝外推走。   而上空来袭的十数僵鬼直面剑气 ,被击倒坠地者十中有三。   却也有较强些的僵鬼身上亮起金光屏障,挡下了这道剑气袭击。   续而,七颗硕大火球一齐绽现,好似天落陨石般朝夕恒直直冲来。   利刃再斩,放出白煞将七道火球斩破,再飞去其后方。   空中僵鬼又坠倒三头,所剩者们不再使用法术远攻,换做拿出刀枪剑戟近战。   一个个皮肤焦裂、模样恐怖的僵尸怪物接连来袭,所掌兵器表面附着灵光,以巨力落来。   “还敢靠近么……看来这东西没什么脑子。”   少女于默想间提剑弹开一招戟击,进步一剑封喉。   利剑突入时绽放抱丹劲力,将其脖颈震断,整颗头颅与身躯分离。   血花四溅间,后侧又有一剑刺向她的腰肢。   夕恒轻易回身躲开,再削掉了一颗头颅。   她好似回到了当初只身陷入颜朦军战阵的时候,刚荡开一击,斩杀一人,就会遇到更强大的攻势再袭。   退身躲开一招大刀直劈,猛地旋身,以利刃绘出血波剑气横扫,将周边五名妖鬼一齐腰斩。   可下一刻,那些被腰斩断开的上半身却仍能唤出法咒,使自身浮起再袭。   “啧。”   夕恒的眼角余光见到远处又有几名烧焦僵鬼,似是听得了战声,受到吸引而来。   她想尽快解决此事,不再留手。   左手前推放出黑气,怨火从中诞出并迅速扩展。   这些哪怕被斩得只剩一根肢体也依然能漂浮着来袭的诡异僵鬼,一旦触及到怨火,就好似被被抽离了全部心力一般,立即趴倒在地不再动弹。   当深红怨火覆盖于所有怨鬼之身,纷乱的情景与声音终于重获寂静。   夕恒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瘫倒着的诸多烧焦怪物,忽地想到:   “这些东西本就是被怨天魔火的傀儡……我的怨火兴许也能操纵吧?”   她犹豫片刻,之后提剑将大多数被烧焦过头的血肉怪物竖斩杀死,只留下一个烧焦没那么严重,看起来还像人的东西,以自身的大量怨火将其灌注。   僵鬼体内原本的怨憎被夕恒慢慢抹消,换成了她的火焰。   少女稍稍抬手,催动怨火运动,却只使这僵鬼小臂抽搐了下。   “怨火没有实形,不可以灌注的方式操控傀儡,应当影响其体内残存的灵性……”夕恒换了种方式拨动怨火,以剑心辅助渗入对方残存的空荡心灵。   她仔细操纵怨火,于敌方的心灵当中留下一缕。   僵鬼立即睁眼,伴随着心间怨火的命令,站起僵硬的身躯。   少女点了点头,随意观察了一会这只傀儡。   随后伸指操纵怨火,作出攻击指示。   傀儡立即念出扭曲诡异的法咒,放出一道火焰扑向侧边。   “这东西体内好像还存有不少灵气?”她歪了歪头。   过了几秒,夕恒才想起此地就是锁灵阵中,灵气不会弥散,可以存留世间。   她在无灵之地呆了这么久,还保持着灵气稀缺时的常识。   但实际上,此地万物皆存灵气。   “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可以练气修仙了?”   试验过怨火傀儡之后,夕恒立即返回石坛盘坐下来,尝试运转起曾在大赵试过许多遍的《大周天培元纳灵要诀》。   静坐,静心。   调息,服气,行气……这些早已熟练的阶段被她轻易度过。   扩展的心灵自外界回缩,专注起体内的感应,眼观鼻,鼻观心。   剑心与丹田气发挥助力,令她能够清晰地操纵内息运转周天。   在无灵的崇海界域,这种运转最多只能使体内气力流动,维持身体健康运转,只有着一点点养生用途。   可在此地,夕恒于吐纳之间,可以轻而易举地感到了丝缕灵气随着气感流入。   她掩住心底的微微激动,持续运转内息周天,将灵气归于丹田。   丹田的抱丹,似乎对灵气的吸引也有着一点助力。   随着呼吸吐纳,丹田与经络间所蓄积的灵气越来越多。   夕恒心念着纳灵之法所记,将心神与灵气相伴,诱发胎息伴随灵气运转周天,出玄入牝,悠悠扬扬。   “原来吸纳灵气,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不由地心想。   还是说,她在练气方面其实有着相当不错的天资?   亦或者,长久以来的武道修炼,对于灵气的吐纳也有着不小的益处。   总之,她的第一次练气,比之道书之上所记的更为轻易简单。   如关窍开合、坎离交媾听息、神元合一、诱发胎息、出玄入牝而不漏等等步骤,于道书记载,皆需长时间的练习才能成就。   但她首次练气,就已将这多重步骤渡过,把灵气完好纳入了体内。   虽然还不到‘练气一层’的阶段,但也已算是踏入了练气门槛。   夕恒稍稍勾起嘴角,收回外心继续吐纳。   可这次吐纳间,不知为何总觉吸纳灵气的效率正迅速减弱。   “嗯?”她立即用剑心感应起周边。   “我灵气呢?”   却是发觉到,灵气正似受了命令离开此地般,朝远处迅速散去。   少女眨了眨眼,心灵间刚起的悦意立即被泼了冷水。   此地乃是锁灵阵中,灵气不会自发逸散。   能够操纵灵气的只有锁灵阵本身,而如今此方修仙界锁灵阵的主人则是——   “怨天魔火……”夕恒声息间增了几分冷意。   …… 第一百六十五章、解纷排难   夕恒坐在石坛上的深红火焰一旁,冷冷盯着周身灵气的退离。   她越是尝试继续吸纳灵气进行修炼,灵气就越是好似花园中被人类追捕的蝴蝶般,飞快地逃窜远离。   每每试图修炼,灵气就会开始躲避。   反而停息修炼之后,灵气又会宛如认为她已经失去了威胁般,停息躲闪,重新环绕于她周边。   这种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感受,令她稳固坚定的剑心都感到了丝丝烦扰。   特别是当灵气返回,就在眼前伸手解开触碰的时候。   这般的烦闷,使她对此方修仙界主人怨天魔火,增了几分恨意。   “既然如此,我用自己的灵气练总行了吧?”夕恒啧了一声,默念物品栏。   左手朝前一握,变魔术般拿出一块青蓝灵石。   继续盘坐, 灵石放在朝上展开的手心位置。   随着五指握紧,灵石散出了青蓝的纯净灵气。   夕恒施展起纳灵之法,眼观鼻鼻观心,丹田经络流转,吐息之间尝试着将弥漫于周身的青蓝灵气徐徐收入体内。   几番吐纳,却是令她又蹙起眉头。   她又一次极为清晰地察觉到,无论是此界本有的灵气,还是她从灵石里捏出的灵气,都开始了再度的远离退散。   很快,又变成了难以触及的模样。   少女做了个深呼吸,之后声音变得闷沉了些许。   “过分了。”   对方将锁灵阵中本就具有的灵气飘散开,她还不至于升起杀心。   现在她自带了灵石灵气,只借用一下锁灵阵本身灵气不散的特性,也不能进行修炼。   自然,就起了浓郁的杀意。   以后只要有机会,她必要将怨天魔火剁碎,定要用上种种办法,将那不知有没有生命的灵火真正杀死一遍。   不过现在……她的实力可能有些不足。   之前能在天赵皇城对付怨鬼,是因为对方的体内怨火只有一座宫殿大小,她的龙躯还能承受。   而此地的怨天魔火本体焚尽了整座修仙界,扩展开来说不定会有整座城都大小。   少羲曾说,此界的筑基大修士们都无法阻止怨天魔火的吞噬。   对方能够战胜众多筑基圆满,说不定已经有了传言间‘金丹’境界的实力。   自己还是不要只凭一腔杀心,跑去直面怨天魔火才好。   夕恒转移心神,将灵石收回物品栏,也脱离开修炼的状态。   由此,周边灵气有着规律般重新返回。   她随意吞吐一下,灵气又迅速避开。   重复数次,夕恒发觉到——这种现象并非是怨天魔火控制作怪。   那家伙,大概不会有兴趣用灵气和她拉扯玩闹。   “这类现象,更像是被定好的一种规律……”   “但为何刚开始的半个时辰,就可以吸纳灵气呢?”她脑中浮出疑惑。   之后,迅速有了一个猜想。   “难道说……是因我擅自吸纳了此界灵气,被检测到,所以被自动拉入黑名单了么?”   就好似开挂被系统检测,封了帐号。   “如果确实如此……那有没有办法解除呢?”   夕恒于是转眸看向身边的怨火。   此界原本泛黄的怨火被她的深红火焰笼罩侵蚀,以此方式可以检测出其中的火焰波动,并对其作出一定影响。   例如像方才那样,破坏掉内部黄焰与锁灵阵一同构出的幻境之景。   “能不能将黑名单抹去……亦或者直接破坏掉‘我一旦开始修炼,灵气就会远离’这一重逻辑?”   “应该是有办法的……毕竟怨火就是这片区域的锁灵阵阵眼,只要能找到这个逻辑存在的位置,将其删除或破坏了就好。”   “但……”   问题是,她找不到。   她读不懂怨火的波动语言,看不见其中所藏着的逻辑,   只能像方才那般,结束浮在表面,明显清晰的幻境。   没有足够的知识,能令她针对性地,扰乱怨火与锁灵阵更隐蔽的内层工作。   夕恒盯着怨火细思了许久,逐渐开始控制着自己的红焰渗入黄焰之中。   大量或细微或明显的波动不断浮出又落下,她试图记住其中有规律的部分,强行破解其运作逻辑。   可结果是——无法做到。   火焰波动间的信息实在太多,人类无法从这杂乱密麻的波动当中,窥见自己想看到那一股隐蔽着的波荡。   接着,她又试着吐纳灵气,途中一心二用地窥测着黄焰,看其会不会显出些特殊的波动。   但结果依然没能如愿,逻辑已经建立,怨火会显现波动的时刻,只有把她划入黑名单的那一瞬间。   “嗯……”夕恒放松下来,右手指尖轻轻点着自己脸颊,想着办法。   “修仙界中的其他区域,应该也会有另外的怨火分体作为阵眼阵点,火焰之间互相分离独立,虽然这一座将我排斥了,但其他位置的怨火却不一定如此。”   如果这类黑名单是共享的,那别的信息应该都会共享。   如此,作为本体的怨天魔火早该针对她做出些行动了。   她同样有着怨火,能够干扰此界,就算怨天魔火不亲自前来,也应当派些强者围杀。   夕恒以此为理由说服了自己,准备之后去修仙界的其他区域尝试一次。   试着将怨火把她拉入黑名单时那一瞬的波动给强行压下抹除,使其无效。   “幸亏是学会了怨火才来到此地,不然这次大概就没什么办法了……只能去最开始的存档,在怨火还没毁灭界域之前找些机会。”   她随意自语过后,回眸望去远边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不知该做什么才好的众多自凡间而来的朝圣之人。   “在前往其他区域之前……就先抓几人来做些实验吧。”   以此,可以试着熟悉怨火产生的波动纹样,将其清晰分辨出来,之后才能更加完好地做出些应对。   思虑过后,夕恒走下石坛,以平缓脚步靠去下方白发之人。   那些蹲坐着的少年少女们见她靠近,不由地慌忙后退。   自当他们见到了心目中的‘大光明界’原来是如此溃败的地狱模样,就已在呆然间失去了所有心力,不敢反抗。   夕恒随意伸手指了几个看面相有些灵气的凡人,直说:   “你们随我来。”   初时还无人顺应,但当夕恒突然拔出一把染血利刃,就有人在颤抖恐惧之间听从指令,紧张地朝前挪步。   少女点了点头,回身返回石坛之上,让伴随而来的五名凡人自坛下盘坐。   净火界域的宗派之中也有着祈祷冥想的法门,其中就与纳灵之法有着不少相似之处,这些朝圣者们应该能够很快学会——至少夕恒希望如此。   等下方众人紧张坐好,她便开始讲道:   “我接下来教授你等仙道修行之法,虽只是试验,却也算是你们的机缘,若得成就,有机会成为常人口中所谓仙人。”   下方凡人恍惚朦胧,不知何言。   “随我念决。”夕恒说道:“万物归一阳生阳,三才合一生人间,脚踏地气植根深,头顶天光修炼行……”   于生死威胁之中,他们不敢不从。   接着,她又讲起具体修炼之法:   “培练呼吸,发气换做开合、收发、升降三者接连循环往复,眼观鼻鼻观心,心念聚于丹田,意动同行,丹田掌指协调,配合运转体内气感使体内气感于经络间元转周天……”   少女迅速念罢这些基础,目光扫过下方几人。   只见其多数根本不知所云,盘腿修炼间连静心都做不到。   只有一名留着白色短发的女子有些意识,好似曾经就有过修炼般,娴熟地运转气感周天。   夕恒眯了眯眼,不再理会其他,只注目向这一人。   剑心扩展,投往其身,透视一般扫过对方体内经络。   此人似乎曾接触过一些灵修之法,内功运转与夕恒所念的有着少许差别。   但吐纳之间,却也足够牵引灵气。   即便难以在体内进行完整的周天运转,也已开始了纳灵。   如此不久之后,怨火就应当作出反应,将此人也拉入黑名单里。   她转移注意,将大多心思都放在怨火中心的黄焰波动方面。   黄焰此刻依然保持着稳定,如果有个波形视图的话,应该会是平稳且波澜不惊的模样。   只要抓住波形图里一瞬的明显增高,夕恒就会以深红怨火将其强行压下,大概即可拦下其发出的信息或命令。   随着她凝住心神,整片场域陷入沉寂。   十分钟……   三十分……   一小时……   半个时辰过去,未曾放松丝毫心神的夕恒终于自怨火当中捕捉到了一瞬的波荡凸起。   她立即紧攥右手,在瞬间将这份忽起的波荡抹消。   成功之后,转眸朝下直直盯向仍正修炼着的白发女子,认真仔细地窥测起对方周身灵气的变化。   过了一分钟,对方周身灵气仍没有丝毫动荡。   正如一切本应该的那样,平平稳稳地环绕在那人周身,随着呼吸吐纳稍稍动荡……先自口腹纳入,又自的四肢百骸逐渐散去。   随着修炼的时间增长,此人体内灵气的停留时间也增长了微毫。   之后,夕恒没有打断这场实验,依然仔细注意着坛上怨火与坛下女子,静等时间流逝。   在其他众人的不解之间,又过了半个时辰。   怨火再度震出波动,其形状规律结构,同之前那次完全相同。   她将波动压下抹去,灵气的运转依然如常。   “似是每过一小时检测一次,而每一次都必须阻隔。”夕恒轻轻点头:“并非一次阻挡,便会长久生效。”   又等了半个时辰,波动果然随着规律发生。   再度压下,灵气平静不动。   一直过了三个时辰,天色都变得昏沉些许。   等到夕恒完全熟悉了这股净火的波动,终于出言打破了此地的沉静:   “不错,停下吧。”   声音落下,可坛下女子却好似陷入了沉迷般,依然一动不动。   少女于是探出一指,以剑心隔空震出剑气,在其身前的平面上斩出一道狰狞剑痕。   撕声与震声共鸣,才将此人从好似无止境地修炼当中拉了回来。   对方体内已存了些许灵气,缓缓睁眼时,眼底显出了丝缕的青蓝灵光。   “说出你的名字。”夕恒随口问了句。   “小女苏苑,谢仙师传授仙法……”对方俯身叩首,做了大礼。   “这可算不得仙法,不过呼吸之功。”   不过听对方称了一句仙师,又行了礼,她下意识间也确实想教些什么。   于是,就从物品栏里取出了一本自己许多年前所记的武学书册,上方存留着大赵皇家所存有的三种化劲功法。   随意一抛,落去了对方身前。   “凡间修不得仙法,你若有机会返回凡世,可以修炼武学,此书上三种供你参考。”她平静说罢,摆手让苏苑退去。   “谢仙师……”听到修不得仙法,她难免失落。   夕恒不再理会,又将注意转去怨火。   与内部黄焰相伴了如此之久,她也掌握了对一部分最为粗浅的信息的感应之法。   轻易间,便从中窥得了其他怨火分体的方向与距离,皆是相隔不远。   “其中最远的两道火焰,也只有京城东到西的距离……果然,锁灵阵只有一座城都的大小。”   这座修仙界实在称不上大气。   她也由此明白了,曾经从芈洁口中听到的‘边缘界域’是什么意思。   “大概只有‘中央界域’才是真正的修仙界吧……”自语过后,她朝身边怨火伸了下手。   掌心贴在深红火焰表面,一阵阵深红与昏黑宛如倒放般重回,坛上黄焰不再受到包裹。   夕恒最后仰头望了眼逐渐昏暗的天色,起身便离开了这方初始地点,朝后行向最近的另一片区域。   道路间一如既往,尽是烧过一遍的房屋残骸、残垣断壁与焦黑的树木枝干。   重重复复的景象,于黄昏当中映显出满目的凄苦之景,没一点身处修仙界的实感。   让人只觉,自己行走在末世当中。   夕恒提着把剑,边走,边清理起途中杂兵似的怨火傀儡。   这一途所遇的僵鬼,基本都是只能放出三两小法术的弱小者,实力只相当于练气初期。   偶尔遇到一两个较强之物,也不过只有筑基初期的实力。   若她只以长剑迎敌,确实要花点功夫,才能将其杀死。   但现在只要用怨火命中。即瞬息击败劲敌,无需顾虑。   一途间,她的脚步都没有停顿。   不过多久,夕恒又以怨火击溃了一名寻常筑基实力的僵鬼,便来到另一片城镇废墟之前。   望其模样,同先前那座废墟别无二致。   唯一的差别,大概四只有此地的入口处多了座高大石碑,刻着四字:石谷坊市。   少女踏入其中。   进入没多久,就见到了先前感应到的另一座赤黄怨火,摆在一座相似的石坛之上,与这片区域的锁灵阵相连。   夕恒清理过周边的僵鬼,踏上石坛。   平静地伸手放出怨火,将其包笼侵染。   随即盘坐下来,开始尝试纳灵练气。   “果然,到了另一片区域,便不再受到灵气的排斥和躲避了……那份黑名单不会共享。”她终于放松下来,开始边修炼,边注意起怨火的波动。   如此一心二用,练气进度自然缓慢。   不过能修炼就好,她已经很满足了。   等到近半个时辰后,怨火黄焰忽地绽出一股波荡,夕恒立即将其强行抹消。   灵气如她所想,依然平稳地围绕在她身周,没有退散。   少女稍稍勾起嘴角,心情格外轻松:“麻烦解决了,安心修炼吧……”   接着,眼观鼻鼻观心,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练气修行。   渐渐,天色换成黑夜,一抹银月高挂,映照着此界的残破万物。   夕恒再度操纵怨火抹去波动,正要继续练气,准备今日便突破到练气一层。   却是听得,正有个脚步声自侧边靠近过来。   她抬眸望去,见到月色之下,正有一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徐徐踱步而来。   见对方身上有着生机,动作不似僵鬼,于是放下手,没有引动怨火直接突袭。   “来者何人?”夕恒淡然问出。   “幸会,界外之人。”对方俯身行礼,而后抬头望来:“我名为殷万鸾,自幽魆门前来问候。”   声线轻柔,似是潺潺流水,又带着丝丝淡然的清凉之意,令人心神平静。   “你掌握了怨念之力,将其炼化成就怨火,乃千载难遇之才……为救济现今已溃之界,我们有一事相请。”   “自然,不会少了你的报酬。”   对方从斗篷之下伸手,摊开,手心当中燃起了一缕烛光。   这一细小之物有着真正纯粹的洁白之色,携有包容万物之感。   夕恒看出,这便是为此界冠以姓名的——净火。   …… 第一百六十六章、白焰祷祝   入夜,世间好似笼了层摸不着的黑纱般,所有事物在人眼中都添了一寸朦胧色彩。   夕恒身在石谷坊市的中央广场,落坐于正燃着红焰黄焰的石坛上方。   身旁,有一柱庞大的深红火焰高燃,但其波荡频率与放出的亮光明显比普通火焰更缓更弱,就宛如一盏开了夜间模式的昏黄暖光,难以将四面照得通明清晰。   与其相反的是石坛下方,黑袍女子手中托起的一缕烛火大小的白焰。   相比起身边的怨火,这点细小白焰的光芒反而更加地清晰显眼。   好似它的出现不只照亮了黑,也让所有的暗自发逃离。   朦胧的昏黑退散,照明了周边数十米。   连带着那些光芒本应难以覆盖的死角、转角,暗巷与房屋残骸下方的阴影,也同时受到了光线的穿透。   净火发出的光能够忽略物体的遮挡,照亮其后方的区域。   火焰不只有这点神异,遥遥望着时也使人内心沉静,并自心底浮现出一股身受包容的感触,带来丝缕暖意。   “这便是你所说的报酬么?”等眼前之人话语落罢,夕恒出言问道。   “没错。”对方声息平静淡雅,总会营造出一种令人不由地沉入其中的柔和氛围。   只受其气质影响,就令夕恒下意识认为眼前的女子并非敌人。   即便她还未看清对方黑色兜帽之下所遮的上半容貌,哪怕此人无论怎么看都是相当神秘,捉摸不清的样子……她也会在不经意间,对其产生一缕友好之意。   这般感受比之同时面对数名筑基僵鬼共同来袭,更令夕恒不安定。   这就是修仙界的强者吗……   她凝住目光,以理性脱离了方才那股亲近友善的氛围,专注面对起眼前之人。   仅仅只是其存在,即可对旁人内心产生影响……   虽不知其实力究竟如何,只显出的这一点就足以令她格外认真的对待。   “净火,对我有何作用?”   黑袍女子并未直接讲述,先换言道:“阁下已经沾染了怨天魔火的视线,只因魔火本身意识仍在修养,未能进行针对……而净火可以遮住怨魔的目光。”   “怨天魔火也需修养么?”   “怨火本身永恒燃烧、不止不休。”殷万鸾道:“但也终究有着弱点……它其中有着人性。”   “人性……”夕恒轻念重复这两字,一些回忆显在脑海。   “看似你也知晓,怨火并非凭空诞生,乃是万般大怨汇聚抵达界限之后,由一份极端怨憎将其引爆——就如烟花爆竹,总需一份燃香将其引燃。”   少女听着对方柔声,轻轻点头。   “这份‘燃香’其中,便存有着一份人性。”对方讲述:“怨天魔火乃是由无穷怨憎聚合,这缕人性就如波涛汹涌的海面行舟,必要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不翻。”   夕恒隐隐明白了此人所言,顺应道:   “所以魔火不想自己最后的人性消失,就必须进行长时间的修养?”   “是的。”   “怪不得……”   她接连侵染掌控了两座怨火,即便怨火分体之间讯息不通,怨天魔火也应该能感到一些异样才是。   夕恒已做好了直面怨火的准备,但到现在都仍未出现异样,本还有些困惑。   听得此言,倒是清楚了。   “你手中净火可以助我隐蔽,往后便无需顾忌怨火修养结束突然来袭么?”她问。   坛下的黑袍女轻轻点头,神情不变:“不止如此,净火作为此界原基,另有诸多妙用。”   “何种妙用?”   眼前之人没再回答,只摘下兜帽,显出一头微卷的淡金长发与精致宛如神灵精心捏造细刻的五官面容。   夕恒望见,不由心想:修仙之人都这么漂亮的吗?   在天赵国与怨鬼交战时,自心灵间所见的芈洁就已是她心目中的绝伦之姿。   眼前这位黑袍女虽然气质与那位怨鬼相差甚大,但只单看五官容貌的完美程度,却也丝毫不差。   “之后言语,便请阁下先答应与我幽魆门共事,与怨天魔火为敌,修复此方溃烂之世……再多讲解。”   语气依然不变,没有请求与期待之感,只像是在平平无奇的陈述。   夕恒甚至猜不透对方本人究竟是不是想要她加入。   如此语气态度,只像是疲惫之人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只要行动了,无论结果如何都无所谓。   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对方也许就会直接退去,不说一句挽留之语。   亦或者这些感应可能并不真切,对方所表现出的一切,只是因其性格本就如此……   少女定下选择之前,注目了对方许久,却始终看不透彻。   不过……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选择就是了。”她放下心神。   无论选择之后结果是好是坏都没关系,如今这只是一次读档。   只要想,她就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走去另一条今日未选的道路。   “我答应。”于是夕恒轻易道。   “……那便谈成了。”黑袍女子轻轻点头,将托起的右手朝前轻送。   伴着丝缕灵气的波动,那点烛火大小的白焰离开手中,好像萤火虫般飘荡着递到石坛之上。   白焰虽是细小,所散光亮却比旁边两人高的怨火更为明显。   夕恒也解除了盘坐状态,抬手接下净火,笼在手心,仔细观摩。   触及之时,全身多了种好似身处于温泉里的温润舒适。   她尝试以自己的怨火将其包笼,窥测起白焰的波动纹样。   却是发觉,白焰的波动规律与一侧坛中黄焰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区别是黄焰的波动纹样更为频繁,而这点白焰则相当沉寂,只有微弱的动荡感触,表示着其内部存在着与黄焰相同的结构。   怨火本就是从净火当中产生,两者相似并不奇怪。   夕恒在意的只是,这点净火当中,应当也存在着能与锁灵阵相交流的那股特异波动……或者说,语言。   经过先前破灭幻境、阻拦自身进去使用灵气的黑名单等事,她已经明白——怨火分体作为锁灵阵阵点,是以波动纹样的形式,与锁灵阵进行联系、交流、产生指令往复。   既然黄色怨火有这种能力,那作为前一任锁灵阵阵眼的净火,自然也有。   她的怨火没有这种能力,是因其由大赵的怨憎转化,与净火锁灵阵无关。   也因此,她难以理解怨火与锁灵阵相联系沟通的‘逻辑语言’,只能通过种种现象猜测并试探。   现在自己也有了净火,净火当中就存着这种逻辑语言。   她也许就能够学会这种语言,直接以自己的火焰来夺取整座锁灵阵的几分控制权——   夕恒微微眯眼。   “可惜,这缕净火太小……”   个体太过纤小,波动纹样不够明显,难以将其完整窥清。   “有没有大一些的?”她问向坛下的黑衣人。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夕恒会有如此反应,依旧自然道:“请随我来……既然已经谈成,也是时候带阁下前往幽魆门了。”   “哦。”少女看着对方面无波动的样子,总觉难以适应。   将对方递来的净火融入体内、收回自身怨火、平息体内灵气运转……   作罢这套流程之后,她才靠近过去。   即见,对方从腰间捏住了一张看似平平无奇的黄色符纸,随手一甩,任其燃烧。   符纸烧却后并未落下灰烬,而是绽出青白两色交织的荧光,环绕周身逐渐扩大。   靠近的夕恒也被卷入到了漩涡当中,只觉认知受到扰乱。   明明只与外界隔了一层灵光,却再难以感应到外界事物。   片刻间。除了自身以外,只能看到灵光闪烁。   十数秒后,青白色灵光的轮转逐渐安定,有一阵凉意笼罩而来。   灵光退散,夕恒环顾四周,便发现自己忽然间抵达了一座与坊市残迹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是片有着数十米宽高的地下空间,顶上突兀重叠的各形灰黑乱石清晰可见,可四面墙壁与脚下石路却被削得格外平整,好似曾有巨大的刀剑在这平整地切出了一块长方形。   切平的墙面上每隔上五六米,即可见得一座碗形的长明灯,仍燃着微弱的淡黄烛火。   烛光映照之下,显出了前头墙面上好似镶嵌于其中的一道粗糙无字石门。   夕恒倒是没注意其他,只下意识问出:“这是……传送术法?”   “利用灵阵之力做出的一点花样。”殷万鸾简单说罢,行向石门。   抬手前推,于小型地震似的闷轰当中,偌大石门敞开几分,足以通人。   夕恒跟随着进入,内部显然是幽魆门的基地或集会之所。   石门之后整个百余米宽大的空间呈漏斗形状,四周高中间低,上下分为三层,每层皆摆置着十座并排的大型黑色石棺。   有的石棺已经敞开,棺板或歪斜或已不知所终,其中也成了空荡一片。   剩下仍闭合的石棺基本都已被重重铁链紧裹,表面贴满早已褪色的枯黄符纸,似是抑制着其中之物破棺而出。   浓郁的黑气笼罩此地,哪怕点燃着十几道火盆、又有众多火把蜡烛作为照明,也只显得昏暗。   不知是因此处过于空旷,还是因有何特异之物正阻挡着光亮的传播。   黑袍女入门后停顿片刻,给了夕恒少许时间观察,之后便沿着悠长石阶朝漏斗形空间的下方行去。   夕恒也随之走下,这才见到整座建筑的最下方圆形平台上,正燃着一道净白火焰,只有着露营时用来烹饪的小型篝火大小。   不过,此物至少比她方才所得的烛火更大数百倍,应当足够她窥测其中波荡纹样与所存的种种信息。   而净火周边,宛如摆着雕像般,正静静盘坐着六名身影。   只有借着其身周略微的灵气波动,才能分辨出是生者而并非死物。   夕恒以为这些人是在修炼,靠近之后才看出他们几乎都紧皱着眉头,浑身颤抖似正遭受痛苦,明明身为修士已经超乎常人,眉心却也隐隐冒出冷汗。   “这是正做什么?”   她下意识认为,这些人正用自己的生机来供养纤弱净火。   “我们自地面夺得怨火之力,将其带回此地,维系并增幅净火。”引路者直接作答:“这一团小型净火,便是吾等夺回地面的依仗。”   “以怨火增幅净火?”夕恒总觉古怪:“这会让你们的净火也沾染怨念吧……”   “是如此,所以吾等现今只得用最为粗浅的做法,以人身承担火中怨念,将怨火的纯粹力量剥离,作为净火的食粮。”对方声音平淡。   “这做法对净火倒没什么问题,只是……人能承受得住么?”   “徐徐行之,短时间内勉强可行。”殷万鸾说罢,停住脚步。   回身道:“正因如此,我想请阁下讲述以怨念化怨火之法,如此应当可为净火增长多加几分效益。”   夕恒倒也并非将秘法避之不传的老一派:   “讲是可讲,但此法不仅需要大量怨憎,还需十数年如一日地将其消解接纳……并且途中极易受怨念吞噬化成僵鬼,非圣人不可学。”   “圣人?”黑袍女首次露出微弱的疑惑之感:“阁下似乎并非圣人,又是如何成就?”   “我用天魔变强行隔断了怨念影响,以此得到了一点机会,但你们应该不行。”夕恒回望向这片空间底部那些黑袍修士,又道:   “并非是因意志、努力这类因素,只因怨憎的数量不足……若想练就怨火,至少需汇集此界四分之一的大怨。”   她用了整个崇海界域数百年的大怨,才炼出两米宽大的怨火。   此界的怨憎都被怨天魔火垄断,修者根本无法聚集足够的怨憎练就。   黑袍女沉默片刻,没再对此多言:“吾等还有另一事,请求阁下协助。”   “说。”   “地面至今仍存活有筑基圆满者七人,皆受怨火侵染化成傀儡而分散各地,可他们体内的真灵却并未消散,阁下若能解开怨火影响,应当可使他们重复自由,助吾辈对抗怨天魔火。”对方又提及这一方面:“如此积聚力量,最终可同怨天魔火再战一场。”   “你们当年都没打过,再来一次就行了么?”夕恒随意说。   “数年前局势混乱,各方修士互相敌对,开展大战之时,怨火突然爆发,所以措不及防。”她回望向建筑之上摆置的三十口石棺:   “今时我们准备完全,可以尝试一战。”   “若之后得胜,阁下便是未来净火修仙界的主人之一。”   ……… 第一百六十七章、古韵至今   夜深时,少女静坐在幽邃门内深处的藏书阁中,翻找查看着有关此地修仙界的各种信息与历史。   指尖捏着书页翻动,其中文字被她一目十行地轻易略过,且记在心底。   “成为净火界域的主人之一……”她轻声自语。   这是先前那个名叫殷万鸾的黑袍女,所提出的协助之报酬。   在这混乱之世踩着平时难见的阶梯上位,由自外界而来的默默无名之辈,化成掌管此方界域的权利者,自然是一重相当大的跨越。   若能达成,并从怨天魔火手下拯救此界,想必足以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   并且成为净火域之主,也会对她接下来的练气修行大有帮助,无需顾忌灵气的数量,只要天赋足够且不遇瓶颈,一路抵达此界巅峰的筑基圆满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净火域之主既难当上……最后下场也都不太好。”   夕恒现在正默读着的,便是记录了净火域自天道崩损之后上千年内种种变化与历史故事、人物的书册。   据说在怨火爆发之前,此类史书在净火界域乃是完全的禁忌之物,任何人一旦有所沾染,都会被送往净火当中焚烧。   不过现在,此处修仙界中最大的势力‘净火坛’已被怨火烧成了一片废墟,至今都未见过有任何幸存之人,由他们建造并维持的秩序自然也都已破灭。   以往在净火域中求之不得的历史资料情报,现在倒是可以随意翻看。   夕恒也从书上看到:   “最初一代的总领锁灵阵内大权之人,在老年惨遭众叛亲离,又因在改革间触犯了众多修士的利益,丧权之后被拖到净火大坛抽出魂灵,同肉身分别焚烧……乃是最初的受焚者。”   由此一事,经历了天道崩损浩劫的修士们,才知晓了原来净火有着重拾灵气的力量,可在烧灼之间将整幅肉身的道基破坏,汲取其中灵气来稳定其本身与整个锁灵阵。   自那之后,这片边缘界域便建立了灵气的循环制度,稳定大锁灵阵千百年不绝。   将此地从暴风骤雨之下波荡不稳的小船,逐渐转成了如其他更大界域的锁灵阵般的安稳避风港。   但由于这片锁灵阵范围太小,资源不多,灵脉不齐,各方势力争战持续不绝,直到百年过去,火狱宗的金丹修者最终平定争战乱相,火狱宗更名为净火宗。   不过火狱这两字依然保留下来,成为了此界修者们对于整个净火修仙界的称呼。   净火宗平定乱象之后,构建出了一套安稳的秩序与律法,宣称此后所有修士使用的灵气尽是净火的赐予与赐福,日后必要归还。   而归还,便是要将人身投入净火,为其‘添火’。   夕恒此前在天赵国内也听少羲讲过这规矩,但眼前史书上的大片篇幅记载显然比之前的两三言语更加清晰。   其上讲明了仪式的流程,也说明了数百年来这幅秩序产生的变动更改与完善。   正是这套秩序,使得净火界绵延长存。   夕恒看到此处稍稍仰头,目光好似透过沉厚大地,看到了地上的种种景象。   也正是因这副秩序……才酝酿出了怨天魔火这般强大的魔物,将其中修士几乎灭绝殆尽,只剩下少数幸存者保有着些许残力。   夕恒继续翻页。   书上写就,在锁灵阵稳定后十年,有位天资颇高的筑基圆满修士尝试晋升金丹,受到众多瞩目。   因金丹所需的灵气太多,必然会对灵气有限的净火造成影响,多数修士不愿见其成。   之后此人渡金丹劫云时,不知是因阵中灵气,还是因有外人阻扰而未得成就,总之一命呜呼,死得不明不白。   此后五十年内,又接连有数名修士尝试晋升,尽数失败。   晋升金丹的成功概率本就较低,修士们不以为然。   不久后,净火宗内又有位被所有人看好的天灵根修士携贵重宝丹、灵气灵材尝试晋升。   按理说,此人成功几率大于九成,却在晋升期间劫云初凝时大呼灵气不足,强硬停止晋升,才保住一条性命。   可也损了道基,受伤极重,往后苟活数年,终究身死。   死前留下遗憾之语:“此方天地为牢,不成金丹不可挣脱,金丹绝,仙路亦绝。”   此后,这条遗言便宛如大山般压在了此界修者心头。   修仙本就是为了‘仙’字而修,可如今此情此景,还能修什么仙呢?   那时无望者极多,有不少人选择抛弃一身灵气归凡还俗。   也因此,火狱内部修士也少了再做争抢的心思,给此界带来了两百年的稳定时期。   期间,界域内的众多天地崩损之前的老派金丹修者要么寿元用尽,要么拼上了最后的性命乘上飞舟,朝界外虚空远渡。   修为至高者,只剩下了十数名的筑基圆满大修士。   净火宗因掌握净火,实力派势愈发增强,而其他九大门派则愈发式微。   于是九大宗门不得不结为同盟,以此争夺权势利益。   散修们夹杂其中,艰苦修行。   此般形势在火狱绵延数百年,直至怨天魔火诞生,爆发吞噬一切。   “之前是九宗盟,此刻为何却换成了七宗……”夕恒自语着,继续翻看下去。   很快便寻得答案:   火狱建立的第三百零几十年,九宗盟其中‘木元宗’中强者,从古籍当中寻得了一种金丹之法,名为‘假丹’。   乃是以金丹境界的妖丹魔丹,或是位格足够的至宝炼化入体,可以直接提升自身位格境界,无需极大量的灵气灌注凝集。   假丹之法有所缺陷,无法晋升,且总体实力比之真正金丹更弱几分,还缺少‘金丹法相’这一强横招数,并且成就之后并不增自身寿元。   但比之筑基圆满,也已是明显强大许多。   寻得之人乃是木元宗宗主,他所选的位格至宝,便是净火本身。   此人计划许久,竭力登上九宗盟的副长老之席,于一次参与添火大典之夜,以秘法遮住声息,盘坐净火一旁,直接尝试炼化,先是点燃自身,又将净火收入体内。   晋升半途,半数净火已被其吞噬,灵气成液即将凝成,锁灵阵因阵眼不稳忽显裂纹,大量灵气消散。   所有阵师前来修补,十数筑基圆满一同前来怒将此人灭杀,此危才堪堪结束。   木元宗也在那一夜之间被翻找过遍,由净火宗宗主寻得假丹之法并将其抛入净火,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成了一片灰烬。   可假丹之法却并未真正消失,在三百年后再度浮现。   她将这本描写仔细,好似故事般的史书再向后多翻几页。   期间也发生了一些故事:   如:天渊宗举全宗之力制造出了一座大型飞舟离开火狱,但飞离没过多久与遇到了虚空乱相,凶险超乎想象,不得不返回火狱。   这一度起航耗费了他们全部资源,返回幸存之人较少,实力断层又被宗派联盟排斥,不过多久便受针对,失去了天渊宗之名。   那座大型飞舟,传言落在了净火宗手里 。   少女将此事记下,又向页尾转动目光。   更后面,描述了万宝阁在那时也发生了一些变故,但总体结果还算安好。   再后方一段,便就记述了又一人不知为何得到了假丹之法, 使用假死之术被投入净火,并在被汲取灵气时在净火之内尝试晋升,真正证得了假丹境界。   不过可惜的是,这段历史的被抹得相当干净,书上记载极少,并且不能确定。   传言那假丹大修士最终进入净火宗成为了它们的大长老,又有传言说那人只晋升不过几天,就不知怎么想的主动踏回了净火之内,真正将自身烧却。   更后面发生的故事,便是净火宗更名为净火教,行事愈发极端严厉,并对净火这一锁灵阵阵眼法宝产生了信仰,其影响也不再局限于锁灵阵内,也开始鼓动外界凡人信仰净火且成立众多教坛。   不再只用修士,还引外界凡人来到界域当中焚烧,以凡人体内微薄灵光进行添火,维持渐衰的火狱。   如此邪派所为,自然引得七宗盟不满与其争战,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到后面演变成了真正的修者大战。   战况激烈之时,怨火的尸僵首次出现。   但大修士们却好像没能从这个前兆当中察觉到是净火出了问题,在他们眼中净火从来不会出现问题。   直到最终,双方势力于净火周边展开高层修士的相战,怨火突然爆发,将整座火狱全然吞噬,几乎只有本就躲在地下极深处的幽邃门得以幸免。   ……   “这修仙界,似乎也不是什么安稳地方。”   夕恒将书本阖上,静静注视起一旁燃灼的烛光。   她在大赵所听说的仙人,可都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风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类描述。   长生之仙逍遥自在,绝谷忘情,自然无为,超尘脱俗不争人利,采日精月华,观天地奥妙……   可夕恒此刻所观的史书上的修仙者们,却是受着条条限制束缚,也如凡世中人那般需争权夺利,甚至更为极端。   如毁了崇海界域的芈洁、如此地牺牲凡人与修者,在净火之中酝酿大怨,甚至成就怨天魔火这般恐怖之物的一名名火狱之主。   “修仙之人,却也逃不出俗利束缚么?”她轻语道:“还是说,只有真正的仙人才能得以超脱?”   咚、咚……   昏暗之间,耳侧有一脚步声轻轻响起。   夕恒看去声源,又见到了那好似幽灵般无声无息又无处不在的黑袍女。   “修者求索仙路,单一人躯难以成就,必须借助外物资源,天道未损之前如此,踏入锁灵阵后亦然。”淡金发及肩的女子讲道:“而吾等修者,终究都是要以晋升为目标。”   “所以,只有成就真仙才得以超脱?”夕恒询问。   “仙凡之别甚大,得道飞升之后的景象,吾等无法想象。”对方摇头:“而真正的仙人,已有上千年未曾出现。”   “也许在其他界域出现过吧?”   “仙人自成仙之时便会得道,传说只要其落回凡世,便会影响天道乃至混沌,而天道千年未曾波动,他们大概早已不再关注此方众多界域。”   “哦。”少女眨了眨眼,讲出心中所想:“说不定,仙人们都已死去了。”   “仙陨乃是天下大灾,若多数仙人身亡,此世早已不复存在。”那人言语依然平静。   “这样呢……”   夕恒还是首次听得有关于仙人的情报。   到了修仙界里,倒确实能听到一些在凡俗外界间难以得知的事。   就此随意思索之间,一旁黑袍女靠近书案,并在衣物内层取出了一块放着淡金光彩、核桃大小的圆球,落在木桌表面。   “这是何物?”少女伸指捏起。   “蓄怨珠,用以存留怨火的器物,当阁下斩杀怨火傀儡之后,可以此物靠向瞳眸,将傀儡体内没有了生机依附的怨火汲取,带回此地即可增幅净火,我们也会给阁下一定报酬。”   “何种报酬?”   “提升修炼效率,或是突破所用的丹药灵材,抑或功法、术法秘籍。”   “听起来倒还不错。”夕恒将这颗蓄怨珠随意收入腰间锦囊,这些东西对她都有些用处。   不过她现在最想做的还是搜集有关此界的情报,并窥测整座锁灵阵使用的逻辑语言,让自己之后读档返回此地时,能有一定的权限来操纵大锁灵阵。   这份能力,比练气时所用的资源更加重要。   夕恒也没想着全心全意地帮幽魆门对付怨火,目前行动基本都是为了自己之后读档做准备。   虽然她在仙道修行领域的认知比不上这些土生土长的修仙者,但对于怨火的理解却远在他们之上。   怨天魔火在爆发初时就已经强大到可以焚烧整座大锁灵阵,如今又吸纳了锁灵阵中无数修者的灵力与怨憎,必然更加强大。   怨火本是怨念的聚合体,难以灭除,几名筑基圆满的修者,应该不足以将其击败。   除非有些真正强大的法器法宝存在,不然之后应该只有落败这一个可能。   不过也总要试试……途中也能获得一些重要信息与情报。   “说来,你要请我对付的那些筑基圆满修士都身处何地?”少女作问。   “便要动手了吗?他们便在各个区域中心,稍后我会交于情报。”   “何必拖着呢?不过我还有事情要问。”   对方静静等着夕恒说出,表情依然平淡,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先前使用传送之术时,你曾说是借用了大锁灵阵的力量,便是说,你们有着操纵锁灵阵的能力,对吧?”夕恒语气自然随意   “净火本是阵眼,以此作为媒介可引出阵势的部分力量,但前提是需将净火暗中渗入外界小型怨火之中。”殷万鸾说得明白:“吾幽魆门所掌握的区域只有石谷坊市周边,一旦跨出,便再难以使用传送、迷雾、幻象等等术法。”   “以净火渗透怨火,再进行控制么……”夕恒点头,这办法倒与她的相似。   她也是以怨火笼住净火,再进行操纵。   “教我这招。”   殷万鸾轻轻点头:“可以,需先学阵道。”   “阵道?”   “火狱锁灵阵无论如何奇特,也只是一道大阵,必然遵循阵道规律进行演绎操纵。”   “或许另有办法。”夕恒倒不这么认为:“我能用自己的怨火对阵点施加影响,应该可以直接复刻出所感知过的大阵能力,无需触及深层理论。”   就好像使用一副已经规划构建的好的房屋装修设计图,她作为用户直接使用即可,没必要自主刻画出一幅图纸。   “……如你所愿。”黑袍女迟疑片刻,平静点头。   接着,夕恒便随对方离开了这处幽暗的藏书阁。   途中,前头黑袍女手中托着一盏燃着白焰的小蜡烛,照亮了周边的宽阔昏暗。   幽魆门正如其名谓一般,哪怕居住的基地当中也没什么灯光火光,四面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凭借武者的目力才能勉强看清。   不过多久,她又返回到了那座漏斗形的宽阔空间。   踩过数百阶梯,抵达最下方,便站在了篝火大小,仍徐徐燃烧着的净火一旁。   此刻盘坐在净火周边的黑袍者们都已离开,偌大空间内只有她们两人。   殷万鸾在无言间向前伸手。从飘荡的净火火堆当中挽来一点火堆大小的白焰,并轻轻抬起。   夕恒认真注目。   “所谓传送,乃是火狱锁灵阵所有的‘灵化无方,万里一息’之术,若本身靠近火焰阵点,便无需符箓即可催用。”   她直接将手中净火捏成无数碎末,以清灵声息念出灵化无方四字,点点灵气凭空浮现,将净火周边的两名少女环绕,并徐徐扭转旋动。   青白光色遮住视野,同时也盖住对外界的多数感知。   只三四秒后,她便听得了一簇熊熊燃灼之声——这不是净火那么小的火焰能放出的声响。   随着青光渐渐消去,可见得一簇近两人高大黄焰徐徐燃灼,她重回到了尸谷坊市中央的怨火石坛之下。   “果然是万里一息。”夕恒说。   “可能掌握?”   “火焰的波动纹样倒是记下了……”少女踏步行去黄焰周边,踏步靠近,并放出自身怨火。   以与方才相似的波荡纹样,徐徐输入向眼前黄焰。   首次没能成功,夕恒蹙着眉加快了输入效率。   接着,环顾起周边。   在她怀带丝缕期待的目光之下,此世间一切就好似回应着她一般,在身周浮现出了青白色的灵点光亮。   灵光愈发显眼,直至将它的身周完全笼罩,开始扭转。   夕恒感到自己即将被传送,默默闭上双眸。   片刻之后,只听得焰火熊燃之声换了个位置。   睁开双眼,灵光渐渐消散,却见自己仍还在天坛周边,只是天坛上方回到了下面黑袍女的所在。   “距离好短。”少女歪头。   “原来不通阵道之人,只需找到正确方式亦可使用阵法之威。”一旁的殷万鸾似在自言自语,沉静片刻后,才回答夕恒:   “方才灵化无方之法所定的方位便是此处石谷坊市,阁下多用一遍,自然也只会回到同一地带。”   “那么将方位定在别处皆可随意前往各地?”夕恒试图举一反三。   “并非如此,灵化无方只可使修者在阵法阵点位置转移。”   “啧,只能传送到各个火焰附近?”   “现如今幽魆门的净火只确定了此地与地底净火这两处方位,其他阵点仍无法抵达,需先以净火渗入,才可确定坐标,使用净火联系大阵,传送抵达。”   “还要解锁嘛……”   “其他幻象与迷雾之法无此般限制,能够直接施于眼前。”对方平静道:“不过,只可在所掌握的怨火所占区域使用。”   “目前好像用处不大。”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锁灵阵重在锁灵,其中术法只是辅助,并无攻招可用。”   “不过,若将火狱所有区域的怨火都控制了,这些术法倒也蛮便利的。”她点头:“把所需解救的筑基圆满修士的情报给我吧,途中我会顺便将净火渗进各处怨火之内。”   “好。”殷万鸾点头:   “东侧天玺峰山腰间有一青石观,其中便有位曾经万宝阁的大修士驻扎,擅长符箓阵盘之法,但身化傀儡行动念咒难免笨拙,阁下身为剑修,可以尝试直接正面迅速破敌,在其祭出阵盘之前将其击溃……”   她听了这一长段,回答只是:“有地图吗?”   “自然。”对方从袖中抽出一张粗黄图纸。   “帮我标个点。”少女掩着唇打了个哈气。   ……   ……   昨天的更新没能补上,后面慢慢补啦(’??’)シ┳━┳ 第一百六十八章、犁庭扫闾   皎洁耀白的月色映下,银辉将大地映得清晰。   以她的目力,哪怕一些阴暗角落,也可看得清楚。   此刻,夕恒已与幽魆门的黑袍女分别,携带着做好了标记的地图走出石谷坊市,前往东北方向的天玺峰。   虽有山峰之称,但天玺峰并不宽阔高大,实际大小比夕恒在大赵国内常见的药王山主峰都更窄小许多,只比京城的蓬莱山大上那么一点。   正如蓬莱山上,有着皇帝建造,用来修行养气的楼阁与司天台的部分建筑驻扎。   此地山腰处也立有一座名为青石观的小型建筑群,其中驻有诸多已被怨火侵蚀的修者傀儡。   建筑模样朴素,几座石雕的树木,摆在上山的路途两侧。   路周有许多被烧焦的碎花烂叶,其下也零散新长出了小巧的花枝,开着拇指大小的蓝花——夕恒在大赵时从未见过这类花朵,大概是修仙界中的特有之物。   她稍稍朝下挽手,五指划过花叶,蓝花微摆片刻。   目光稍抬,望向前去。   可见清朗月色之下,正有青瓦白墙构出的多层楼房立在远端。   建筑表面也有不少烧痕灰迹,但整体模样却还算完整,不像先前石谷坊市中的建筑那般成了连绵的残垣断壁。   楼房外有着院墙,脱落裂开的焦黑院门半敞着。   门前立有一名身穿破旧粗黑衣裳的怨火傀儡,整个肉身都被火焰烫出了脓液脓包,难见完好之处。   他持着一柄铁棍稳站,两颗泛着微弱红光的眼瞳好似摄像头般持续左右环顾。   夕恒毫不遮掩地靠近,这双眼睛便注目在了她的身上。   僵鬼立即撑起手中兵器,铁棍被其娴熟乱舞,风声呼呼,道道青蓝灵光自武器转动间升起。   然而,下方少女只抬眼一瞥,一道白痕便忽地裂在空中——划过了门前守卫的颈间。   撕破似的轻声作响,僵鬼满是血色的头颅毫无征兆地高高飞起,引着体内鲜血一齐喷洒而出。   血液浇在台阶下方新生的青蓝小花,使其摇曳一瞬,于其表面更添了些许暗色。   接着先是头颅扑声坠地,而后无首尸身双膝跪地,朝前倾倒。   “果然,还是剑心好用些。”少女自语。   她来到之初,便持续扩散起了剑心领域。   每走到哪,剑心就会延伸扩展至周边百米,所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其他法术、符咒之类的事物还需捏起道指,念及咒法,甩动符咒而放出。   而想以剑心打出剑气,只需要一个短瞬的念头,消耗一点心力。   心思一过,敌人的脑袋就将飞起,轻易解决。   少女继续沿着阶梯迁建,随性环顾间,即可见院门旁立着一座石碑,以朴素文字刻着‘青石观’三字。   踩着院门台阶向上,踏入之前,夕恒先在腰间取出了一颗泛有淡金光彩的圆珠,使其飘向地面头颅。   片刻,孤零零的脑袋眼瞳深处渗出了几缕红黄光彩,如烟气般飘向淡金宝珠。   蓄怨珠将其吸纳,更添了几分金光。   她将其重新收回锦囊,踏入院门。   门后,有三名身穿破烂道袍的僵鬼修士一齐望来,三双燃烧着赤黄的眼瞳对她显着浓浓的恶意。   并且其中一人已开始念咒。   然而下一瞬,空中再度显出了一道更为宽阔的白痕。   剑痕划空,三颗头颅齐齐飞起,鲜血送往上空。   “修士不使用防护法术的话,无论境界有练气中期还是后期,都躲不过这一招……”   如果这些修士是都准备万全待她而来,夕恒还需牵动怨火才能将其轻易消灭。   而现在,修士身化僵鬼失去了神智,没有脑袋的家伙无法在她手下多过上几招。   夕恒平静收手,再取出蓄怨珠朝前弹去。   汲取了怨气,继续向前。   一途间,剑心领域始终敞开,几乎未遇任何麻烦事。   哪怕十几名僵鬼围攻,也无法扰乱她的脚步   这片道观中院,尽是些练气中期后期的弱者。   夕恒虽然连练气一层都不是,但整体实力早已远远超出了这些人。   行走间,只要这些怨火傀儡胆敢靠近,便会被突如其来的剑气削掉脑袋。   期间也曾遇到肉身较为坚硬的体修,不过多补上两三击同样可以击杀。   少女在场中悠悠行走,时不时抛出一颗蓄怨珠来收集一下战利品,或是蹲下看看这些僵鬼使用的法器装备,起身又哼着歌朝着更内部行去。   好似她并非是来冒险杀敌,更像是前来郊游踏青。   如果周边景色并非曾被火灼的焦黑碳灰模样,换成真正的青檐白墙道观寺庙,就更像了。   走过中院,夕恒踩着轻功踏上一处房檐,直接沿着地图上所标的方向,加速朝整座青石观最深处行去。   情报上说,那位筑基圆满的修士并非青石观的主人,而是在怨火爆发之时立即返回了此地,以阵盘构出防护,守护他留在这处青石观后院的家人子女。   但最终,在怨天魔火几乎持续了整月的攻势之下,无论任何防护之法皆被破坏粉碎,那位阵师自然也凋零败落,被怨火所控,成为僵鬼中的一员大将。   “距离大概已经不远……”夕恒双手将地图卷开,看着其上方细绘的建筑规格,轻轻点头。   她已走过中院,前头便是她所寻之人的所在之地。   焦黑的房门紧闭,地面花草连带着土壤都成了焦黑模样,不似其他地方仍存有一点生机与新生意味——怨火似乎在眼前这座后院周边的肆虐更为长久。   地面还隐隐有着些许法阵纹路,但都已经损坏溃烂,残剩灵光仍存于阵法表层,宛如撒了层荧光粉般。   夕恒以锦履踩上微弱荧光,碾在紧闭的院门之前。   随而,极为流畅地稍收上身,右腿带着劲力猛踢向前。   宽厚院门刚触及外力,立即化成了无数的粉尘与碎渣,宛如打出的霰弹般朝远处突破迸发,化成暴雨震荡。   碎块顺着夕恒发力,直直穿透了门后的数名僵鬼并将它们掀翻在地。   剑气紧接着荡过,眼前数十米宽敞的院落便再无了站立之人。   夕恒拿出宝剑甩了个剑花,准备使用蓄怨珠时,却见不远处的宅邸大门破开。   从中,慢步走出了一位苍灰发的中年男子。   此人穿着一身宛如祭祀所用的素白衣裳,体表面貌没有被烧焦溃烂之处,散着一头干枯灰黑的乱发,比之其他的怨鬼,模样更像是‘人’。   不过,其瞳中依然点缀着黄焰色彩,表明着此人依然被怨火控制。   对方抵达院中,什么话都还没说,先取出了一张八卦纹盘。   法宝内外两层,各以相反方向轮旋转动,灵光自最中心的太极纹样弥散开来,同时地面早已褪色且模糊不清的法阵开始亮光。   “这便是阵盘么……”   夕恒想起先前黑袍女所言:   面对此敌时,必要趁其还未催动法阵的时候正面迅速破敌,不然难度将会大增。   剑刃立即轻抬,被双手握住,执在肩前。   蓄势一瞬,踏步迸发。   红色劲装连带着随性扎着的白发,于突刺间化成一道宛如幽鬼般的身影,转瞬即至。   上一秒还在远端百米,下一瞬就已在那白衣修士的面前,利刃直指眉心。   却见一道符咒凭空显现,拦在了利刃之前。   剑符相撞,一阵难以理解的阻力与冰寒突如其来,致使她的手臂迅速结霜,五指连着手腕更好似冰封般僵在了当场。   夕恒啧了一声,强行以丹劲震开这般冰寒。   握着剑柄的右手绽出浓郁黑气笼罩宝剑,黑气内层又聚出怨火,朝前喷勃爆发。   冰寒符咒刚碰到怨火便支离粉碎,再无分毫作用。   利刃突破防御,怨火也将眼前苍发老者的上半身全然笼罩。   但火焰呼啸间,敌人手中的阵盘却仍亮出强光,遍布在院落当中大型阵法,也显出青色荧光。   续而,院落中心的空中,逐渐凝出了一张透明的、数米长的硕大符咒。   少女仰头扫了一眼,看不出此物是何种作用,但既然是敌人的招数,自然不可使其凝成。   闭眸一瞬,剑心扩散爆发,空气宛如玻璃破碎般显出了无数白痕。   白痕猛地压下,又在空中作出煞白的激荡,直直落向大地。   剑气震荡撞在法阵,将图纹荧光连带着诸多符箓文字一齐斩破。   此处地面在剑气的波荡之下迅速裂解,道道沟渠凭空显现,将地上的整幅阵法切成了无数碎块。   空中那道本将凝实的巨大符箓的虚影,也因此变得飘忽闪烁。   破除阵法之后,夕恒加大了怨火的输出。   顷刻,深红如血的纯色烈焰将敌人完全笼罩。   那副身穿白衣中年修士模样已经不见,只剩下了一个在红焰当中不断挣扎宛如舞蹈的火人。   少女提剑放出怨火将敌人笼罩,而火人则在红焰当中不断挣扎,试图挣脱。   两道身影相对,如此情景持续长久。   夕恒不断催动着怨火渗进敌方的体肤于眼瞳,将原有的黄焰挤出,以自己的火焰占据。   过了许久,眼前身影终于不再剧烈动荡,逐渐安定下来。   夕恒也将利刃连带着其上的怨火徐徐收回。   抬眼,便见到眼前之人变成了呆呆的傀儡模样。   她轻呵了下,随着心意下发指令,让对方做出防御之势。   眼前之人随即,取出一颗灵符朝自身胸间一贴——速度极快,好似剑士拔剑。   灵符散出光亮,光亮则绕成了笼罩全身的青蓝色护罩,将其完全护住。   “算是得到控制权了,但所需的怨火好多……”夕恒自语。   她几乎用上了自己四分之一的怨火,才将黄焰堪堪逼离,掌控了眼前这具傀儡。   如果之后再遇到其他类似强度的傀儡,大概只能再控制两三个。   少女随手提剑,向着对方周身的灵光护罩打出一击。   只听得了一个敲鼓似的砰声,护罩显出波荡,轻易挡下了她的一击。   她轻轻点头,心想:“毕竟是筑基圆满,能力倒是不弱……不知道能不能在之后读档时保存下来。”   “但这家伙的体内还有些灵光与生机,应该算是活物,活物肯定无法存留到下一世……”   夕恒先前也曾试过保存未死的生物,结果却都未能如她所愿——只要事物体内还存有生机,就无法保留。   回到眼前,她命令傀儡将灵气的护罩撤去,随后操纵起对方的体内的怨火,使其不再遮蔽覆盖对方心灵。   深红怨火分离,宛如云开雾散,暴露出代表其自我意识的那缕灵光。   对方依然是傀儡,夕恒可以随时将其重新掌控,倒不必担心什么。   只静静等着对方意识回归。   可过了半分钟,眼前这灰黑头发的中年大修士依然只呆呆站在原地。   直到她试着放出冷寒杀意将其惊醒,此人眼瞳才稍有了一些光彩,整幅身躯也不再那般僵硬,徐徐回过神来。   失去火色的眼瞳好似机械球般一顿一顿地转动,落来。   缓缓,张口迟钝道:   “你,是,谁?”   “自外界前来,名为夕恒。”夕恒只说:   “我本想在此地练气修道,却见此地一片狼藉,后遇到幽魆门,请求我解除筑基圆满修士心间怨火,共同抵抗魔火,所以前来此地。”   “外界之人……怎会掌握怨火。”这中年修士显然不太理解:“幽门又是何……哦,幽魆门啊……又怎会是幽魆门。”   他脑袋被怨火侵占久了,好像生锈似的,不太灵光。   话也说得不太清楚。   夕恒随意回答:“我体内本就有着不少大怨,自然可以学会怨火。”   而对方却又已不在意这点,口中重复呢喃着幽魆门三字,长叹出一口气。   随着时间流逝,大修士的神智逐渐恢复,言语也不再那么结巴。   “到最后,要解救火狱的却是幽魆门,当真讽刺……”对方摇头。   “嗯哼?”   “自建立之初,幽魆门的目的就只有灭却净火,此乃逆道之大罪……可现在来看,倒确实不如灭了此火。”   此人仰头望去界域中心,眼底神色不断波动,不知正心想何事。   “无所谓了。”夕恒只随心记下此言,转而讲起正事:   “我还需前去其他区域唤醒修士,你可以先返回石谷坊市见幽魆门的人,也可以随我一同。”   “……”这大修士的心神似乎还未完全恢复,迟疑片刻后道:   “老道愿随姑娘一同唤醒同道。”   “那就跟上来吧。”夕恒顺然踏步离开,心境相当轻松。   她认为接下来各个区域的战斗,都已无任何困难。   之后的每个区域当中,至多只有一名筑基圆满镇守。   而她可以携带多名筑基圆满与自己一同上阵以多打少,自然可以将其一个接着一个轻易击溃并唤醒。   不论敌人再强,遭多名同境围杀,又会受到怨火持续突袭,必定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怨天魔火不醒,她的行程就会一帆丰顺。   少女在诸多尸骸与残破建筑的环绕之间,哼起轻快曲调。   …… 第一百六十九章、破壁燎火   随着夕恒于修仙界内持续不停地活动,时间也在这篇末日情景当中徐徐抹过。   深夜先转为黎明,又在击败了第五名筑基圆满的修士之后换回了黄昏模样。   再打败擅长火法的第六名大修士,夜幕随之再度笼罩天穹。   夕恒也算是在这修行界内,度过了两日一夜。   其中,实际上的战斗,消耗时间并不长。   当她带上了三名筑基圆满修士同行之后,就已无需自己再亲自动手。   只需要寻得敌方强者,让身边同伴围杀即可。   她自己所需做的,只有等待友方数人将敌人击溃,就上去补一道怨火,彻底消去其反抗之力。   随后再冲破对方所遭的心神控制,使其重归于修者这一方。   一般战斗时长较短,唤醒对方才会消耗更久。   如此,倒也不必用上一整日,毕竟所需战胜的敌方强者也就那么几人。   用了一天一夜才击倒五名大修士,主要是因为各个区域之间都有着结界阻碍,不打破结界就难以踏入。   哪怕大修者们全力使出攻招,也无法击破锁灵阵内部的强横结界。   想要将结界打开,要么寻找一种奇特的钥匙,要么只能让夕恒以怨火强行突破。   方才所解除的五个结界当中,有三个是寻得钥匙,两个则是强行破开。   其中一面结界,甚至用了她半日时间才堪堪破开,搞得心神都有点劳累,后面的战斗便没再出手。   此刻,夕恒身在一处夜色之下的宁静小镇后侧。   伴她而来的五位大修士,已将第六名受控强者击败   于是她便重复了先前所为,助其恢复意识。   眼前是位女子,穿一身明艳的火纹裙装,方才战时多用火法,每招每势尽是铺天盖地似的模样,法术的威力范围奇大——放在大城当中,一击可将一五座街巷碾成粉碎。   若让夕恒独自面对,兴许会在狂轰滥炸之间失去优势,只得不断闪躲,期间必要寻得一丝极限机会才能得胜。   但此刻,她身旁跟随着五名能力各有千秋的强大修士,便无需顾忌这点,让他们随意对敌即可取胜。   一般,开场先是一道符咒打去,即可封锁敌方数秒的灵气周转。   而后,还会有道阵盘催出,数道重叠的阵法,笼罩敌人。   哪怕对方还能使出强横火法,法术也只会在阵内爆开,反而误伤自身。   倘若阵势被强力击破,身长白鳞的炼妖修士,就会立即从袖中放出巨蛇袭击。   敌人同巨蛇纠缠间,还会有玉玺模样的巨大法器泰山压顶。   倘若还有反抗,擅使幻术的修士便会使其心神扰乱顿住片刻。   五名修士便会再重复先前那一套攻招。   一般,不过几个回合胜负就将定论。   方才,便是如此。   夕恒蹲下放出怨火,以深红烈焰,笼罩眼前已被击溃,失去意识的女子身影。   呼啸火声之下,其胸间有丝缕黄焰被强行逼出,并逐渐熄灭。   等到将对方心灵怨火清空,少女呼出一口气,收回自己已经不多的怨火。   不过多久,散发女子瘫软在地的五指轻轻动弹,逐渐有了几分知觉。   靓丽容颜间眼睫微颤,好似大梦初醒般蹙着眉头徐徐睁开,眼神朦胧,好似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夕恒将其催醒之后,交给后方早已醒来的筑基修士解释,自己直接起身走向后方远端石坛上的一团黄色烈焰。   那便是作为此地锁灵阵阵点的怨火。   抵达后,她自手心浮出一缕耀白的净火,靠近黄焰之后便蹲下身,将此物自底部渗入。   火焰透入,在猛烈灼烧着的黄焰中央添上丝缕白光。   净火侵入之后,她催动自己的深红怨火笼罩黄焰。   心底默念传送之法‘灵化无方’,以自己的怨火操纵黄焰传出火纹波荡。   逐渐,她周身般显出清晰青蓝的灵光之色,遮挡外界景象,开始徐徐环绕。   夕恒只感到一阵扭转之感,闭眸再睁开时,便见到灵光退散,显出一片不同于方才的昏暗景象。   周边温度下降,丝丝阴冷落在他的肩头   身旁焰火也再非黄色,而换成了篝火大小的纯白净火。   她重回到了幽魆门内部。   黑袍女正跪坐于侧,衣袍尾端自然垂地,淡黄瞳眸落目在从灵光之间浮现的夕恒身上。   “这是你第六次返回,所需解救的修士,应当只剩最后一人了。”殷万鸾的声息依然平静。   “嗯。”   少女点头,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颗金光闪闪的圆珠,直接抛给对方。   黑袍女接下,笼在手心默默看了片刻,后道:   “蓄怨珠已完全充满,阁下这次需以何物作为报酬?”   夕恒是第六次返回此地,也是第六次将装了诸多怨火的蓄怨珠送给对方。   先前几次,她所要的报酬要么是些对方幽邃门内特有的法术、丹方、要么便是修习阵道的书籍之类。   选择这些物品,是因她有着几近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将这些资料秘籍看上一遍即可记在心底,读档之后能够抄写出来,供以后使用。   而这次,她想换另一种报酬。   “可有筑基丹么?”   因与筑基圆满的大修士一同行动了几个小时,夕恒也在闲聊期间,向这些修仙练气方面的前辈们问了不少修行之事。   其中有不屑回答之人,也有态度温和百问百应之人。   由此,夕恒了解到了不少炼气士修行路上所会遇到的麻烦与瓶颈、与所需注意的种种事项。   其中,练气修士较难以跨越的瓶颈,便是晋升筑基。   一般,炼气士必要有筑基丹,才有几成概率晋升。   可筑基丹在此界也是相当贵重的之物,寻常修士竭尽全力也不一定能争得一颗。   毕竟一方界域资源较少,很难拿出足量的贵重灵材进行炼丹。   筑基丹基本都是被各大势力掌握,只有在宗门派别之内表现最佳者或者长老与掌门的亲属亲人,才可能获得。   而不用灵药灵物直接晋升之人,成就者百不存一。   而失败之后,基本就是一生不得再进,并落下顽固病患。   整个界域,一般十数年才能出一名新的筑基修士。   “幽邃门内目前确实有颗筑基丹,只是品级不高,不过中下。”对方讲述。   “中下品与高品丹药有何差别?”夕恒问。   不过,她实际上也没那么迫切的需求。   寻常修士一次筑基不成,就会伤了灵基无法再进,但她不同。   一次失败,只需要等到之后读档,吸取先前的经验再试一次即可。   如此反复,无论有没有筑基丹,最后终究会晋升成功。   “上品丹丸可增六成筑基可能,中下品只可增三四成罢了。”殷万鸾毫无迟疑地回答。   “应当足够了,给我吧。”白发少女探手。   跪坐着的黑袍女子淡淡点头,重新站起转身离开此地。   不过多久,便带回了一块简朴的红木小盒。   盒子敞开,可见柔纱红布之上,置放着一颗平平无奇的灰黄丹药。   模样普通,药香却十分浓郁。   香气不止引人心神注目,也使得周边灵气起了些微动荡,隐约要相聚在此类丹丸周边。   夕恒将其接下,交易完成后,转身重新靠近净火讲道:   “我已将净火投入新的一座怨火,你应当可以确定其坐标,带我传送离开此地。”   她自己要施展一个前往新坐标的传送之法,需黑袍女在身边演示一次,才能记住其中火纹波动。   对方点头,靠近后并未直接传送,先说:   “还有此物,请拿着吧。”   “嗯?”   少女回过头去,见对方不知何时取出了一件匕首大小的尖锥状石块。   石块表面有着诸多大大小小的裂纹,其中显着岩浆似的红黄光亮,似是极热之物。   夕恒看出了这是什么,顺手接过。   看似剧热, 拿在手里却只是平平的常温石头手感。   因其中光彩并非火焰岩浆,而是灵气所化,表面裂纹也有规律,同大锁灵阵各区域间的的结界有些关联。   “此为通往火狱本都的钥匙,可以打开结界阻隔。”   “居然是在你们手里么……”夕恒本来还想着传送回去慢慢找呢。   对方没再多言,双眸间倒映出了一旁净火的波荡纹样,道:   “最后一名筑基圆满修士更强许多,我也伴你一同去前去。”   说罢,她自黑袍之内伸出右手,朝前徐徐拧转。   灵气再度环绕周身,浮现出传送纹样,伴随隐有烧痕的五指一同拧转。   视野受到遮挡,几秒之后又退却。   夕恒便见,自己已经返回到一人高大的黄色怨火一旁。   火焰周边立着几名筑基圆满的修士,似正谈论着什么,却被突然传送而来的两人打断。   灵光退散,显出她们身形。   殷万鸾的黑袍轻轻摆动,不知为何,却引起了周边诸多筑基修士激烈反应。   他们本来自然顺意的姿态变得凝重,甚至有人直接掏出了阵盘或符咒刀剑等物,做出一副即要开战的模样。   “殷万鸾在此!”   有一壮汉高喝出声,已在手里显出了玉玺法器,好似下一瞬就将催动。   夕恒下意识退后几步拉开距离,好看清眼前这究竟是什么形势。   “诸位不必慌张。”黑袍女摘下兜帽,露出其下的淡金发缕与眼瞳。   只是见此,周边修士形势气势便慢慢松了下来。   好似这金发模样,就代表着‘安全’二字。   旁观的少女歪了歪头,不是很能理解。   “我是她在幽魆门留下的一方神识,未受怨火沾染,如今所作所为尽是为了消灭怨……”殷万鸾平静道。   可还没等她说完,   先前去周边寻找结界钥匙的几名大修士,便因听到高呼之声迅速靠来。   有一人见了殷万鸾便催出法术,自高空砸下宛如陨石的巨型火球轰击。   黑袍女子仰头抬手,火球便毫无征兆地凭空爆开,于上百米的空中膨胀成了一颗深夜的太阳。   轰声连带绽放的光亮,将可见范围内的整个世界覆盖。   当轰裂的爆炸之声停息,又见几道小型的火球来袭。   夕恒啧了一声:   “好麻烦呀。”   她觉得烦扰,也参与进来。   右手俯向腰间,带着利刃出鞘。   剑气朝着上空爆发,将来袭火球削成两半,并震得转移方向。   火球坠于远端,爆炸的呼声与冲击使地面震荡数次。   待到火球退却,上方施展火法的修士也落下,拔出一把以烈火作为剑刃的法器指向黑袍女时,锵声震起——   夕恒提剑上前,轻易挡下火纹裙装女子的利刃,与其满带着怒意仇怨的眼神相对,稍稍出言劝了一句:   “虽然不知你们都有何仇怨,但确实是她请我来唤醒你们的,既然都想齐心对抗怨火,还是不要内斗为好。”   她现在还不知这些人之间具体是什么情况,只从自己这方面提及。   侧边,另外几名大修士互相对视一会,也袭击之人摆了摆手:   “一缕神识并非本尊,即便将其斩杀也毫无意义。”   红裙女子冷哼一声,却也听从劝阻,收起了手中燃火长剑,只道:   “殷万鸾……”她声音间带着些许杀意。“你迟早要付出代价。”   “我正是为此而来。”黑袍女好似根本没有情感一般,即便遭遇袭击,情绪依然平静淡漠:   “真正的殷万鸾已经化为怨天魔火,幽邃门的目的便是将其抹消或剥离此界,此行需要诸位一起协力才有可能达成。”   一旁夕恒眨了眨眼,过了会才理解这些修仙者所言——原来这黑袍女本身就相当于怨天魔火的一个化身——只是这个化身与本体的立场似乎不同。   “剥离?断不可如此。”前头刚说完,那首个被夕恒所救的万宝阁修士便讲:   “如今万宝阁已毁,再没了可代替锁灵阵阵眼之物,怨火一旦消失,火狱也将会灭亡。”   “若怨火持续存在肆虐,不止火狱,整个净火界域早晚都将灭尽。”殷万鸾简单反驳:   “哪怕用上封印之法,怨火作为此界天下大怨也将不断增长增强,而此界灵气却逐渐弥散,将来若突破封印,修者不可能再挡。”   周边其他修士面面相觑,各自皆难以定论。   “不如……相信后人。”万宝阁大修士不太自信道。   “那么后人定然灭亡。”   黑袍女摇头道:“也莫要多讲这些了,如今吾等仍不知对上魔火可否得胜……眼前还是将吾父从后方区域解救,恢复清醒才是。”   “确实……将净火教主救出才有取胜可能。”身长白鳞的炼妖修士打起圆场:   “诸位尽快动身吧,也不知魔火究竟何时醒来,需把握时间。”   其他修士没再就此多言,勉强达成共识。   “寻得钥匙了么?”炼妖修士转移话题。   “那小姑娘手里不就拿着吗?”一位模样年轻些的大修士轻笑。   “……”   夕恒扫了眼左手上抓着的锥形石块,听到小姑娘这称呼,总想反驳一下。   不过她相貌容颜倒确实是年轻模样。   而相比起这些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修仙者来说,她无论在心理还是生理,大概确实只是个小姑娘。   想着这些,也就没有多言。   只在夜色之下,抓着石锥向百米开外的结界走去。   远边,肉眼不可见的结界正在怨火的映照下微微波动,好似正被无色的火焰灼烧。   她用剑刃碰了下眼前阻挡她前进的结界。   叮——   眼前看似毫无一物,可用利刃打去,却响起了金石交击之声。   她点了点头,将利刃入鞘,又随意抓出一块灵石,贴在尖锥尾端平整处。   随即,双手一同使力,带着冒光的尖锥石块直直撞向眼前的结界表面。   石锥与结界相触,刚打出一阵砰响,便通电般放出了耀眼的白芒。   夕恒下意识眯起双眼,听到一阵碎裂之声。   道道白色裂痕凭空显出,并迅速扩大扩展,愈发繁多细致。   尖锥石块上的白光渐消,而她眼前的裂隙亮光则愈发刺眼。   紧接着,崩解的破坏声响彻。   所有裂隙在震声之间消散,结界宛如玻璃窗被巨力冲破般,坠出无数碎块,并破出了数米宽大的利空。   而裂口后方景象,却不再是安宁寂静的夜色小城——而换成了被赤黄怨火笼罩的城池。   火啸作乱,火舌高起,城墙成了全然的焦黑模样,大片墙面连带着后侧楼阁一齐坍塌。   一个身穿血色长袍的身影正站在城池之前,看着烈焰蓬勃燃烧。   似是听到了空间的破碎声,他回过头来,模样只好似普通的蓄须硬朗中年人。   “来了吗?”   这家伙与之前的大修士不同,他有着神智——夕恒默想。   “吾女已吸纳天下之怨,即将抵达崇高之境……不可受扰。”   “你们,便停在这吧。”那人扫来目光,语气好似施下命令。   …… 第一百七十章、戛然而止   眼前,将火狱的各个区域相隔的结界表面,裂痕愈发增多。   其边缘裂线密密麻麻,而中央的破洞持续扩大。   随着夕恒所握着的石锥钥匙表面白光渐弱,结界的破口从院门大小,逐渐扩展成了整座宫殿的宽度。   裂口之前,是看似平庸且宁静的夜色城镇。   而其后方,就换作了一座被黄色怨火沸腾燃烧着的巨型城池。   熊熊黄焰遍布大地,城池大门都已被烧成焦炭摧垮。   遥遥望去,可见城内正散乱着众多焦炭尸骸。   其中有经历怨火之劫的修士,也有些身上白袍仍未焚尽,面目不堪的刚刚抵达此地的凡人。   他们面色尽是扭曲惶恐,苦痛无比。   夕恒认出,不少尸身都是自外界抵达此地的朝圣之人。   她原以为,朝圣者们踏入此界之后,只是会在幻境当中受所谓‘仙女’的指引踏入伪装成净火的黄焰之后就会失去意识,完成整场祭祀。   但现在看来,怨火已经不单单是想从凡人体内烧出灵气,还要使他们在临死之前见识一番眼前这般的地狱景象,再从他们体内榨出一遍怨憎。   怨天魔火让一生信仰净火的朝圣者们踏入净火,睁眼后抵达之地却并非他们所想的永恒极乐,而是受赤黄火焰笼罩灼烧的地狱之城……如此,定然可以培养出众多怨憎,供此界魔火吞噬。   夕恒见此,也不免皱起眉头。   她体内也有着大量的怨,可这些怨早已被她安抚接纳,变得如无波湖水一般平静。   大怨存在安宁当中,不会熬出痛苦。   但修仙界当中的怨天魔火,却在用另一种完全相反的极端之法强行将怨憎激化出来。   这会使大怨与魔火的力量持续增强增大。   但同时,也会为凡人们带来巨大的痛苦。   夕恒完全看不惯这般做法。   甚至,刚见得此景,便抛却了先前的随意姿态,严肃面对起眼前劲敌。   隔着破碎的结界,对着拦路之人拔剑,并将利刃抬至肩前,蓄起剑势。   后方同行者们见得结界破碎,又有敌人出现,也迅速赶来夕恒的身侧。   看到敌人模样,即便都在意料之中,却也如临大敌,立即作起威势与战前准备。   万宝阁修者催出阵盘飞舞,于空中绘出道道灵纹,众多透明的小型符箓随之凭空显现。   炼妖大修士双手融合汇成互相缠绕的两条白蛇,撑起比之蛮牛都更为庞大的蛇头,金黄色的竖瞳直直注目在远端修者身上,放出浓烈恶意。   火纹裙装的女修士再度拔出燃火的长剑灵器,侧边年轻模样的修者则则忽将玉玺朝下一砸。   玉玺落地后法器涨数百倍,上方所雕的玉虎宛如变成了真正的野兽,生动地从玉坛之上攀下。   另一位无言女修者弹指催起几根琴瑟幻音奏鸣,同时身穿黑袍的殷万鸾也走上前,从衣袍下方抓出了一把燃着白焰的漆黑断剑。   右手前举,断剑指向了火灼城池门前的敌人。   敌方终于再度出言:   “吾女,哪怕你只是一道神识,为父也不愿与你刀剑相向啊……”   殷万鸾还未做出回应,另一旁明显更为激进且带有怒意的红裙女修士先一步出言质问道:   “这便是你纵容女儿秽污净火的理由吗?殷相生。”   她手中燃火的长剑似是与其情绪波动有所关联——当她语气激烈之时,火焰也会更增几分强度。   “谈何纵容呢?”身穿血袍的中年修士甩动衣袍。   暗色褶皱摆动,袖中藏着的黄光汇成流淌着的黄焰,落进他的手心。   他徐徐举起右手,注目着手心燃灼的赤黄怨火。   “当年你我又有谁能知晓,不过一场添火祭祀,却会导致了如今这般结果。”   “谁又能知晓,原来净火当中存留了近千年的怨憎,终将化成哪怕古时邪修大宗集千年之力,也难以聚出的天魔之火呢?”   他低沉道:“如此看来,火狱尽做邪修妖人之事……倒不如就让天魔之火将其烧成灰烬。”   “吾父。”听罢此言语,殷万鸾平静接过言语,踏步上前:   “此界修士自有因果不必多言,可外界凡人却不应遭迫此灾此难。”   “凡人与吾何干?得以融入怨火,当是凡俗之福。”血袍身影冷声道。   那人神情中,有着夕恒所熟悉的蔑视意味。   “当年的吾父绝不会如此出言。”殷万鸾看出:“你虽留有意识,却早已受怨火侵染至深,我必要将你击溃催醒。”   “吾女,你不过寥寥是一缕留在过去的神念,怎会理解今时呢……”敌方缓缓摇头,已不再多言,只将自己所托的一道黄焰高抬。   右臂高举,火光托至上方。   同时,也在空中逐渐庞大。   顷刻间,便膨胀成了一炬有着十数米宽大的,自黑夜中冉冉升起的新生太阳。   黄焰太阳绽出的光亮压过后方城池的火灾,上升至百米高处。   夕恒想要突袭打断对方动作,可即将动身之前,就总觉一阵阵浓烈的威胁感已将她全身笼罩。   这股威胁意味似是在警告着她,倘若现在做出任何动作,都必迎来难以抵挡的致命一击。   哪怕敌人最多只能打出一击,也可在瞬息间抹杀一人。   周边其余大修士大概也是受此顾虑,皆未动身。   于是,远端那颗太阳愈发升高,自天空高悬,照亮了大地与天穹的夜色,几乎把数百米范围内变成了白昼。   两三秒后,新生的太阳中央裂开了一道竖痕。   竖痕中央满溢出漆黑点滴,宛如太阳正流血般朝地面伸出粘稠的黑液。   裂痕逐渐扩大,好似转了方向的眼皮,或是滑动的双开房门般分离。   一颗红瞳,显在赤黄的太阳之间。   红瞳转动,奏出一股剧热压下,使得夕恒下意思后退半步。   她有种自己正踩在岩浆上的感觉,哪怕有着丹劲可以维持自身体征正常运转,剧热却始终会影响着她的动作与心神。   此刻,忽有一股凉爽感自后方吹来。   夕恒朝后扫去,可见有枚一人宽大的透明符咒飘在了众人上方,于波动间不断散着凉气与冷意。   周边那交缠在一同的两头白蛇与同样庞大的玉虎,也一同嘶吼咆哮着朝敌人冲杀而去。   侧面,女修士构出一道赤红烈火构成火凤,仰天高吟。   自空中飞舞轮转一圈,便直直撞去远端劲敌。   一身黑袍的殷万鸾高高跃起,挥动手中燃着净火的断剑,将一道月牙般的白焰剑气掠向远端。   夕恒也协同一起,向前奔进破裂的结界之中,早已蓄满剑势的利刃坠下,挥出波动着白煞,宛如炮击般直直轰去。   远处,血袍中年人见重叠的攻势来袭,只凭空抓出一杆玄金权杖,以杖根猛击地面。   顿时,空中爆的颗颗鎏金色的巨大火球,砸向接连来袭的众多攻势。   ……   不久之后。   在一阵宛如导弹互相轰炸般的连天炮火声中,夕恒只身闪躲过了众多的打击与轰炸,再以飞燕术与抱丹轻功的加持,穿越了数头巨兽的交战区域,抵达劲敌本体的周边。   接着,便与身穿火纹红裙的女修士,于近身协同破敌。   在其他修者以种种法术分散敌人心智掩护之下,她们两人宛如双重幻影般接连游走打击,终究是寻得了敌人的一丝破绽。   最后,是夕恒握着燃火的利剑,直刺进了劲敌的胸口心肺。   至于为何是烈焰剑刃——自然是因方才协同袭击之时,女修士使用了离剑之法,将此剑于空中递给了飞奔着的夕恒。   倘若只以凡俗利刃,哪怕加上丹劲与剑心的强横冲击,也难以破开筑基圆满大修士的防御。   只有这柄修仙者的上品灵器,才可能直接刺破护罩,命中其内部的肉身。   火剑命中没有噗嗤声响,只有熊熊火啸环在耳边。   血袍男子受火剑刺中浑身一颤,却先是怔住一瞬,低头见了自己心间的烈火,只挪步尝试后退。   可剑上的赤红灵火,已经随着经脉与筋肉流淌至四肢百骸。   肉身受此破坏,哪怕他身为筑基圆满,身体也难以再有做出任何动作。   “你……你们,皆将受魔火烧尽……”   受刺者瞳中浮出赤黄怨火,以沙哑沉声,道出此言。   夕恒早已听惯了这类威胁,踢腿便朝对方丝腰腹来上一击。   顺势,拔出渗进敌人心口的烈焰长剑。   她没去看倒落在地上,那名仍伸手向上喃喃自语的血袍男子,只注目着手里这把以烈火作为剑刃的武器。   “这把剑倒是不错……”   虽然在此剑命中之前,敌人就已被大量的术法符咒等物轰炸成了弱势模样,肉身也受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害—— 自己只是在最后打出了致命一击。   但以此剑刺穿护盾与肉身时毫无阻碍的手感,着实不错。   她都想将这把剑保存下来了。   “当然不错,这可是上品灵器。”一旁受了轻伤的女修士听得,轻呵着探手过来。   夕恒稍有点不舍地将利刃递回对方手里,期间问了句:“上品灵器是何种级别?”   “呵呵,虽说你剑术武学已是登峰造极,却依然只是名无知凡人呢。”女修士轻轻摇头。   经过方才协力共战,此人看夕恒也顺眼了许多,便讲解道:   “寻常法器是练气修士所用,灵器位于法器之上,只有筑基修士才可驾驭……上品灵器与极品灵器基本只在筑基后期、圆满修士手中。”   “之后应当还有些更高级别的吧?”   “莫要好高骛远。”对方只道:“更上面自然有宝器、道器之类,但整个火狱当中能称得上宝器的,也只有净火本身与万宝阁中的……”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只道:“那般法宝,常人修炼一生都难以接触几次,劝你还是从最基础学起。”   “哦……”少女点了点头。   照这个等级制度来看,她的怨火应该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灵器——毕竟对筑基圆满都能起些作用。   细想之间,她回过头去扫了眼被击倒的敌人。   便见得,一身黑袍的殷万鸾不知何时来到,手里燃着净火的断剑朝下刺进了她那父亲的颈间。   净火朝下渗入,将红袍男子的整个头颅覆盖。   不知为何,夕恒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无意识地歪了歪头。   其他同伴修士也收起法术,叹惋地看着自己的灵器法宝。   方才全力一战,使他们的装备都有了些或大或小的破损。   玉虎断了只前腿,炼妖修者的双蛇更是被直接轰破了半个头颅,使得这名修士本身模样也变得憔悴了几分。   侧边,殷万鸾仍用断剑死死压着敌人,净火将下方中年人的头颅与心胸全然覆盖。   她冷漠地保持这个动作许久,直到下方身影不再有分毫动作才停。   停息后,殷万鸾摇头拔出断剑,将耀白色的净火也收回剑上。   “净火的存量依然太少,无法逼出怨憎。”   她轻语过后看向夕恒,稍作鞠身:“还需请阁下动手吧。”   黑袍重新笼回,断剑藏于腰间,方才那副冷艳杀手的模样丝毫不见。   少女回过神来,随意哦了一声,便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朝那具模样已经像是尸体的家伙放出了深红怨火。   深红近黑的火焰一如既往地渗入敌方心灵,尝试逼出体内赤黄的怨火与怨憎。   “有些多诶……”她尝试着加大了怨火的输出。   却也只能慢慢逼出一分一毫的黄焰,进度相当缓慢。   大概的是因此人的地位身份原因,其体内的黄焰怨火比之其他人体内的更多十倍不止,并且格外黏着。   期间,夕恒瞥了眼边上依然淡漠的殷万鸾。   看对方模样态度,显然是无论多久都会静等。   “慢慢来吧。”   战后,夜色重回。   远边燃烧着的城池光亮却又将部分夜空映成赤黄,导致此地情景又如黄昏又如黑夜,难以辨别。   天色渐变,本就因先前二度强行破开结界而失去大量心力的夕恒,又耗费了些许精神。   朦胧间,只听得怨火的呼啸之声持续不断。   ……   不知是过了一刻钟,还是半个时辰。   某一刻,夕恒忽地感到,自己手腕被一只冰凉细滑的东西紧握住了。   “嗯?”   她睁开双眼,见到自己手腕上,被扒了一只苍白死灰的纤细五指。   好像……是已经死了很长时间的人的手。   神识立即清醒,心神匮乏导致的朦胧退散,视野立即重回清晰。   便见到,这只手是从眼前怨火当中蜕出来的……火焰好似蛇的蜕皮般脱落坠下,从其中诞生出了一个新的事物。   “什么东西……?”少女稍稍抬头。   便见,被深红怨火吞没的中年老修士,不知何时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手臂血肉与骨骼化成了融化的黄焰,宛如花瓣绽放般剥离开,从苍老的筋骨皮肉之内蜕出细腻纤薄的皮肤。   一只从苍老当中蜕出的新手,紧攥在了她的手腕。   慢慢,眼前整个血袍人的身躯,都化成了浓郁的火焰。   赤黄焰火好似被剥开的橘子皮般绽开,从中显出了一名赤金发少女的人形,徐徐睁开双眼。   此人不只有发缕是焰尾似的赤金色彩,眼瞳也同样如此。   而她的五官,则与正守在一旁的殷万鸾十分相似,只更显了几分幼态。   倘若身穿黑袍的那名幽魆门中人是二十几岁,眼前这名少女便是其十六七岁的样子……   “不错啊。”   赤金发少女半眯着眼与夕恒四目相对,无色的薄唇稍启,稍探出宛如沾了血似的红舌,舔过唇瓣。   顺带着,血舌也为唇瓣染上了丝缕的血红色彩。   “如此巨大的怨憎,你也吞噬了天下之怨吧?”她勾起嘴角:“还修成了怨火,怪不得能解开我的操控……”   她将紧攥夕恒手腕的左手,慢慢拉回。   “你啊……成为我的一部分吧。”此人温和道。   “一起脱离火狱这边缘残世,迈向崇高之境。”   明明拉拽的速度缓慢,纤长苍白的手臂上也没什么肌肉……可力量就是坚定强大。   无论夕恒再怎么使力都挣脱不开……脚步都不由得朝前靠了半步。   同时间,猛烈的怨憎自此人瞳中传到了夕恒的眼底。   令她宛如首次接触怨火时般,心神受扰了数秒。   周边其他修士也受此影响,刚见到这名赤金发的少女,就陷入了呆滞模样。   首个从纵横弥漫的怨憎当中挣脱出来的,是一直守候在旁的黑袍女。   对方立即将燃着净火的断剑自腰间拔出,一手紧握剑柄,一手抵住,竭尽全力刺向敌人的心肺。   赤金发少女不屑轻笑,右手轻抬,便把燃着净火断剑牢牢握住。   “此物可是我带回幽魆门的,你是要拿它对付谁呢?”   她随手一掰,断剑再度碎裂,只剩粗糙的剑柄与不过五六厘米的剑刃。   剑断成这样,恐怕只能用来削铅笔了。   不过,此击也为夕恒争得了片刻时间——她从怨憎当中回神后,毫不犹豫地用左手拔剑,斩断了自己被紧握着的右臂挣脱束缚,全速后撤。   那赤金发的少女瞥了她一眼,没再追击,只朝着黑袍女的方向靠近。   殷万鸾试着反抗,在手中聚出白焰火球投向来敌。   可对方却能接球一般将净火轻易拿下,又将其紧握,在手心凝实成团。   随后,赤金发少女仰头张口,便将净火聚成的白耀直接吞入腹中。   黑袍女仍想作战,可眼前敌人身影却瞬间化成火焰一闪,闪烁般抵达在其身前,伸手以难以窥清的速度扼住了殷万鸾的脖颈,使其脚尖脱离地面。   黑袍女子挣扎片刻,不过几秒,她的身躯也逐渐化成净火,脱离了敌方掌控。   净火在另一旁聚集,重新幻化出了她的身形。   “能将净火教主的招法用得这么熟练,看来这几年你也没白过嘛。”   赤金发的少女没再继续追击,只朝着后方无人的火灾城池勾了勾手。   “快跑。”黑袍女低声道。   声音携着传声之法,落进了每个修士的耳中。   夕恒自然听得清楚,也已明白了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敌人到底是谁。   这名看似十六七岁的少女 ,便是此界如今的主人,同样名为殷万鸾的怨天魔火——   后侧,又有一名女修士从怨憎的影响间清醒,可她并未遵循黑袍女所言离开,反而拔出烈焰长剑全力突袭。   然而敌人只是瞥了一眼,天空便迅速凝出了一把由赤金怨火构成的剑形。   下一瞬,剑形天火便如雷霆般坠下,以无人可以看穿的轨迹刺透来袭修士,直直将其钉死在大地之上,失去意识。   其他修者也接连醒来,或是全力逃窜,或是拼命对抗。   怨天魔火弹古筝般轻轻拨动双手,便有铺天盖地的赤黄烈焰般便从后方城池浮向高空,接着便如世界末日的山洪海啸般直直压来,无处可躲。   哪怕修士飞行的速度,也逃不开烈火的奔袭。   在此期间夕恒尽力撤向了之前的黄色怨火,再也不顾周边种种恐怖景象是,只以自己的怨火将作为区域阵眼的黄焰裹住渗透——催动起灵化无方之法将自身传送离开。   灵光汇聚、扭转,遮蔽了外界一切,周边噪音也随之渐弱。   过了几秒,少女睁开双眸,见到身边光源只剩下了一簇净白色的篝火,才徐徐呼出一口气。   “好强啊,那家伙……”她看着自己右手的断臂,自语道。   哪怕此界巅峰的筑基圆满大修士,在那人形的怨天魔火手下,也不过一击即溃。   这种怎么想都无法战胜的敌人……她还是首次遇到,   “多谢夸奖。”下一秒,忽地有了个陌生的触感,平平无奇地落在夕恒的肩膀。   少女愣了下,转过头去。   方才的赤金发的绝美少女,正站在她的身侧,眯眼轻笑着说:“你以为逃到这里就能躲得过我吗?”   同时,其身后冒出大量怨火,顷刻间聚成了火麒麟的形态。   麒麟转瞬落下,犹如巨龙的脑袋朝已被一只纤手禁锢的白发少女张口咬下。   夕恒于此界听得的最后声响,只是熊熊烈火的燃灼之声。   之后,伴随着一阵寂静与肉身被温热托起似的感触……睁开双眸,便见,自己回到了熟悉的灰暗空间。   只剩两字,稳稳地立在眼前。   【读档】   …………… 第一百七十一章、似曾相识   读档空间,灰蒙蒙的雾色笼罩着意识也稍有些朦胧的少女。   刚被温热的浮动感托起的身子,又受着人体的松懈,而慢慢蹲了下来。   来放松着自己的体态,下意识就换成了鸭子坐。   因经历了方才那几个瞬间,神智至今依然有些模糊不清。   还没能清晰意识明白,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寂静间,回到此地的夕恒所抱有的紧张的心神,徐徐安定了下来。   可是……   她歪了歪头,又呆了一会。   恍恍惚惚地自语道:   “发生了什么,刚才?”   小脑袋随之回想起不久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自己前去了净火界域,通过朝圣之路抵达了修仙之地,却只见一片末日之后的残垣断壁,还有在各处燃烧着的,或细碎或密布的赤黄火焰。   而后她在净火周边试着练气期间,又被幽邃门寻得,请她一起拯救接近崩溃的火狱修仙界。   初时,都还算顺利,可到了最后关头,怨天魔火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   魔火刚一现身,用出两三招式,便将她的同行之人都葬进了火海。   即便夕恒尽快通过怨火传送逃回了幽魆门,却也同样被对方瞬息寻得——   一只手按在肩上,传来猛烈怨憎封锁了她的所有行动……   下一瞬就有数米高大的火兽凭空出现,并将她吞噬。   什么都没能反应过来……再睁开眼,自己就回到了这片读档空间。   少女纤细双臂撑在大腿之间,嘟了嘟嘴:   “怎么传送点附近还会出现敌人呢……”   当时肩膀被冷手轻拍,回头就见到了那宛如鬼怪般可怕之人,哪怕是自认为不惧任何事物的夕恒,都难免心惊了一下。   第一时间所想,便是拿出三颗龙丹化成真龙,同对方决战。   可当时心思初起,还未真正取出,巨量的怨憎就将她心念击退,导致身体愣住半秒。   而那半秒,就足够对方将她的性命夺去。   “一般来说呀……”夕恒还想再抱怨一下子:   “这种基地的传送点,都是安全区域才对吧?”   哼了一声,才摇摇头不再就此多想。   毕竟怨天魔火与幽魆门的黑袍女,是同一个人。   对方知晓幽魆门的坐标并不奇怪,就算之前不知,也能通过作为她一缕神念的黑袍女,得知如何传送。   刚来到净火界域的夕恒都能用传送之法,而怨天魔火身为火狱如今的主人,自然会使用地更为熟练……   “罢了,死就死了。”   少女仰头看着眼前浮起来的方正文字,将心思放在了这些字迹之上。   只要她按下眼前的这读档两字,就可以将先前一切再重来一遍。   可以回到第四个存档,重新击败天赵国的怨鬼芈洁,之后踏上飞舟、行去火狱。   再经历相同的事,遇到相同的人,想办法扭转最后落败的结果。   也可以直接重回到最开始的第一个存档,在火狱未亡的十几年前先练气修仙,等到实力足够了,再为今日之事报仇。   夕恒还是稍微有点记仇的——之前同她有过仇怨的家伙,基本都死过一次或者数次了。   怨天魔火既然将她杀了一次,之后自己必要将对方多杀上几次才行。   “那么……要去哪个时间段呢?”   坐在地面的少女歪头,想了好一会。   如果目前的自己有着能够战胜魔火的可能的话,自然可以去较新的存档时间段,直接奔往火狱尝试应敌。   可她思来想去,甚至打开物品栏不断轱辘滚动,将其中事物都翻了个遍,也不觉自己目前能有机会杀死魔火,拯救净火界域。   那家伙的实力,实在超出了她太多。   无论是化龙正面对决,还是用什么阴险招数,都没有得胜的可能。   “如果我的怨火数目超过对方,兴许会有那么一点机会……但接纳大怨所消耗的时间太久,要想完全超越怨天魔火,不知要耗费几百年的心理寿命才行。”   “并且重复接纳完全相同的大怨,意义也不大……”   夕恒左右默想许久,只能抛弃‘读取最近存档’这个选项。   “果然还是回到十几年前,先去修仙练气吧。”   等到她自己也抵达火狱修为极限的筑基圆满之境,兴许就有机会对抗那般大敌了……   并且练气修仙,还能让她的心理寿命更进一步。   “就选第一个存档。”她浅声自语。   声音落了,便下意识地默念起了师姐她们。   浮想起了曾与她们经历过的众多情景。   一幕幕图画显在脑海,令她抿了下唇。   下意识间,又微微启唇。   好似自语,又好似透过遥远混沌的时空许诺:“等我之后修仙有成,便带上大家,共渡安稳与长久……”   她仍记得当初师姐会等她回来,也记得之前与她们再见时,红矶师妹与陈凤火的话语。   这些心思,好似锚点般使她的心神更坚定了些。   定下决心之后,她转眼看去侧边的一些面板文字。   其中,姓名、境界、心理年龄、存档机会什么的都没什么变化。   只有生理年龄,终于因她这次不再是因使用天魔变耗尽寿元而死,而显出了本应有的真正上限。   生理年龄:34/230   夕恒也因此对自己目前的寿元极限,有了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这应该已经完全超越凡人了吧……”   “之后完成练气修仙,应该还能涨到更多……”她点了点头。   虽然前面这个年龄数字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刺眼。   但只要读档,立即就会变回十七岁,所以没关系。   其他数据没什么变化,只有最下面显着一个好像物品栏似的空荡方框,等待着她选择物品保留。   至于要保留之物,夕恒也早已想好。   心念着一块红木盒的模样,手指挪动过去。   方框中央浮现出盒状图案,正是她在火狱所获的筑基丹。   其他所得之物,只是术法秘籍或符箓、阵道的入门书册传承,虽也珍稀,但她已牢记于心,不想忘是不会忘的。   作罢,便将右手从地上抬起,纤长五指前伸,点在头上的读档两字。   手指触碰,好似触在湖面般,于空间表面荡出水纹与微光,读档两字幻化成四幅画面。   夕恒将其一一扫过,心有回忆泛起。   右手指尖轻转,落在第一幅山下村落,破旧房屋的画面。   指尖点击,柔和的扭转感随之环绕。   少女静静闭眸,任由心神随着感触驶向远方。   周边寂静退却,转而响来了哗哗的叶片摆声。   翠鸟争相啼鸣,蝉声也自远端林间遥遥传递。   她的听觉比之以往更敏锐了许多,若主动扩展,可将整个村落的大多声响都听得清晰。   稍稍睁眼, 见到了熟悉房顶。   众多梁柱犬牙交错,蛛网互相交织纠缠,一股朽木气息环绕。   “又回来了呢……”   她想起了当年刚穿越时的惊慌紧张模样,浅笑了下。   这座古朴破旧的小房间,比皇宫中专用的冥想室,更让她感到舒适。   不过,待会就要离开了。   在此之前……   穿着简朴粗白衣裳,平躺在床上的夕恒,抬手拍了拍自己平坦的小肚子。   “话说,好久没吃东西了。”   虽然读档之后不觉得饿,但内心的食欲可不会就此退却。   并且她的物品栏中就有着些食材——飞舟里更有着完善的厨具。   默想过后,夕恒便哼着歌起床,多披了件淡色长衫,踩上木屐再带上自己房间中竹编的小菜篮子,推开房门离开此地。   外面道路间人数寥寥,基本都未注意她踏起轻功的身影。   哪怕有谁望来这边,也只会见得一个模糊身影瞬息远去,说不定会以为只是一只白鸟自空中划过。   ……   药王山侧,林中一处鲜有人迹的河边。   夕恒唤出飞舟,踩着河边岩石登上,从飞舟后侧宽阔却矮小的楼阁间,找出了一座厚重黑铁大锅。   “嘿咻。”   将其带到船舷,朝飞舟下方的河岸砸落,震起众多碎石砂砾。   震声中,夕恒也随之落下。   打个响指放出剑气,轻易将其中一颗宽厚树木斩成无数木碎。   将残木收集回来,用较微弱的火涌之法点燃。   顿时,火焰灼灼高燃。   少女靠向远边的另一侧,忽地抬手——   顿时有一颗硕大龙首忽显,盖住了天上阳光,也惊得森林群鸟与兽物迅速鸣叫退散。   龙首紧接着坠地,砸出地震般的轰鸣。   夕恒看着这幅龙首的完整模样,满意地拍了拍手,从物品栏抓出长剑,靠近过去。   ……   一段时间后,吃饱喝足。   “呼……”   少女长舒一口气,看着一旁仍剩下的龙舌肉片与菜品,随意摆手将其放回物品栏——龙舌肉虽已被切成了肉片,却仍被系统认为是龙首的一部分,还能够收回其中。   “可以在渡过界外虚空的无聊期间,稍微解下馋……”   又休息了会,便将眼前各物收拾完毕,再登上飞舟。   以灵石填满飞舟内部的存灵之处,来到中央的驾驶之处,捏指念咒催动各个法阵,使飞舟徐徐升起。   掠过百米,转指命飞舟加速盘旋,直上云霄。   许久后船头高抬,带着后方尾迹,宛如庞大的导弹般直刺长空。   隐隐,天穹中心换为黑色。   越是向上,便越能意识到这漆黑事物的庞大与无尽。   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的夕恒平静仰望,任由飞舟如利剑般刺入黑暗的领域。   ……   航行一月。   虽然这次起航早了十几年,但在界外虚空当中,仍像以往般未遇任何阻碍。   期间,夕恒只感到了无边无际的安宁与寂静,飞舟之外几乎不会有任何波动。   无尽的昏暗之间只会隐隐约约点缀出几缕飘荡的淡紫,让界外虚空显得没那么空荡。   一月后,以怨火指引方向的夕恒,自然而然地寻得了一点淡红荧光。   她知晓那便是净火界域的所在,立即把飞舟朝向对准,直直驶去——   靠近,一阵动荡过后,白芒显在眼前。   重力传来,浓郁的云海同时显现,天穹也随之换成暗蓝色彩,   夕恒接着重力转向,徐徐突破云层,见得下方世间受着阳光普照,山野间绿色盎然,城池白墙反映出烈日的明光。   正如崇海界域般,此界也在夏日。   夕恒遥望大地,细看起城池山岳与大路走向,心念着曾经走朝圣之路时所看的地图,很快确定了她此刻的所在。   由此,便转向,驶去净火修仙界与凡俗相连的入口——神都圣坛。   因曾在火狱中破开数层区域结界,又看过了一篇阵道传承,夕恒虽不知如何布置阵法,却也已稍微明白了火狱锁灵阵的运转基础。   ——那座锁灵阵,就隐蔽在神都圣坛的后方。   凡人难以窥见阵中之景,是因阵法除了锁灵之外,还另藏着幻化之术,将其全然遮蔽。   这种幻化之法,对于已经学过了一些幽魆门法术的夕恒而言,已不再有效。   不过半日,飞舟便跨越了千里,停在了神都圣坛后侧的无人之地——一片长满细草的绿茵田野。   少女从楼船跃下,拿出灵石,看着前段总令她下意识间想要离开的空旷原野,闭眼念起咒文。   人眼闭合,定内见心,灵眼显现。   顿时,即可察觉到灵气在前绵绵流淌,绘成了墙面模样。   墙面绘有众多漂泊游离的灵纹,每一道灵纹都组成了别样含义。   夕恒看不懂这些法纹,只是试着靠近,伸手触碰阵法表面。   阵法表面浮出水滴波纹,但灵纹模样没有丝毫动荡。   “有人在吗?”   少女歪头,再用轻握的拳头正面敲了敲。   等了十几分钟,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好像没什么效果诶……”   她盯着眼前法阵,想着要不要自己动手开个口子。   用怨火可以强行冲破阵法内部的区域结界,应该也有机会直接在外部打开。   并且,她体内还残留着黑袍女所送来的,一点烛光大小的耀白净火。   倘若怨火打不开,以这点净火应该能有办法。   “算了,总感觉很危险。”   如果被其中修士察觉到了,说不定会惹出相当大的麻烦。   还是用些常识性的方式进入为好。   夕恒又敲了敲锁灵阵,顺便朝着阵中介绍了一下她是从其他界域而来,曾修炼火狱传出的炽灵天法,身上还有几十颗灵石可用。   咚咚咚——   敲声依然没有回复。   少女扫了眼停在侧边的飞舟, 再讲述自己可以将跨界飞舟作为礼品相赠,只求来此安稳练气修仙。   说罢,又在阵法外盘坐着等了半个时辰。   但眼前的大锁灵阵,依然没有分毫波动。   “这里面,好像真的没人关注着锁灵阵外……”夕恒啧了一声。   再等了片刻,她连飞舟都没有收回,便转身离开——前去不远处的神都圣坛。   翻越白石城墙,踏入这座大晟国的信仰之都。   以她的速度,凡人根本无法察觉。   待到一阵劲风吹过,穿着身简易粉白衣裳的夕恒,就已在无声间落至城都内的白玉石板地面。   随意扫了眼周边的白墙白房,便朝着城中的大道行去。   此地建筑虽然都洁净整齐,秩序井然,却相当单一。   虽然其中也有几座庞大且精雕细琢的华美宫殿,但与她的天赵国城都相比,总显得没那么大气。   路上行走着的人们多穿白袍与纯白衣衫,也有少许穿常服之人。   她的粉白衣裳并不引人瞩目,可一头整齐白发,却总会吸引旁人带有敬意的目光——因来已经不太习惯一开始的黑发,夕恒用了些小办法又换回了白色。   白发在此界乃是身受眷顾的标志,夕恒知晓自己倘若也披件白袍,手上捏着一件净火教的火纹标志,兴许只靠外貌,就有资格成为圣女的候选人了。   她可以凭借这幅白发受眷者的,不受阻碍地接触到此界的净火教教主或圣女,让他们来帮自己进入火狱。   “这类宗教主人,应该会与修仙者有些直接的联系……”   途中路过一个的裁缝店铺,踏入之后,便捏出两块金子丢在柜台,换取了店内最好的白袍与火纹项链。   脱下兜帽,捏着火纹。   回想起先前自己做了半月朝圣者时的圣洁模样,半闭着眼行去神都圣坛的最中央。   ……   一途间无人阻拦。   哪怕守着内城城门,甚至宫殿周边的卫兵,见到她也只会说一声‘净火明尊护佑’,不会有何恶意。   直到抵达教堂模样的大型白石宫殿门前,身穿亮铠的卫兵才终于向她询问了一次姓名。   “吾名夕恒。”少女装出平静的圣洁模样:   “是得到仙尊神谕,来此寻找教主大人。”   卫兵闻得此言,愣神片刻,但见如此气质却也不敢怀疑,只请她在此稍等。   片刻过后,又赶忙请她入内。   夕恒极为顺利地踩着地面上的金绒长毯,踏入眼前的白石大殿。   没走几步,便见采光明朗的大殿侧门位置,便徐徐显出了一位穿着简单白衣,头戴白帽的苍老者。   对方正坐在木制的素舆轮椅之上,由另一位同样发色较淡的美丽女子推来。   夕恒上一世曾在朝圣之路见到过这两人的画像,眼前二者便是此界凡俗间的最高权力者——净火教教主与圣女。   画像上气质庄严圣洁,但在现实见到却不觉有何威势。   只像是随处可见的行动不便的老人,和他的小孙女罢了。   “小姑娘,你说得到了仙尊的神谕?”老者以沙哑声息出言。   “正是。”夕恒轻轻抬手,让手心火纹亮起。   一点点火焰从中徐徐冒出。   这般术法,令眼前两位凡俗间的上位者眯了眯眼。   “炽灵天法……”后方圣女念出了这个名谓。   ……   一日后,夕恒以十颗灵石作为报酬与介绍费用,以正规渠道,同如今的火狱修士得到了联系。   凡俗间的教宗与圣女并非凡人,虽然其体内没有灵气,却也是修仙界中的净火教主的直属手下。   只因他们没有修仙练气的资质,所以被净火教被派来外界管理凡人,有着与锁灵阵内部修者通信的办法。   起初,通信对面的火狱修者没有在意外界之事,但当夕恒提及了自己是从外域前来,有着一座巨大的跨界飞舟与其中灵石作为赠礼,那名修者便相当积极地在短时间内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待到翌日正午,夕恒于凡俗教主的恭送之下,踏入了神都圣坛通往火狱的金黄圣火之内。   ……   一阵火焰波动的恍惚之后,少女踏出净火,抬眸向前看去。   这一次所见的,不再是曾经的仙山琼阁的仙境,或满目疮痍的炼狱。   而是满栽着自然树木的,平庸且洁净的小镇模样。   与外界村镇不同的,大概只有此地不用白石建筑,更多是以自然木质构筑楼阁亭台。   比起神都圣坛,这片修仙界外围的建筑反而更近似于大赵……   扫了两眼后,夕恒再望去前端那名特意来接引她的修士。   下一瞬,就愣在了当场。   “诶?”   “你便是自崇海界域前来之人吗?”对方同时出言,声音纤细柔和,好似温风拂过耳畔。   夕恒想说不是。   并且她想立刻退出此地,重新进来一遍,看看能不能换一个接引者之类的……   虽明知自己是在十几年前,怨天魔火还未诞生,但见到眼前此人模样,仍是令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离。   因对方是十六七岁少女模样,发色淡金的——殷万鸾。   “嗯……我们见过吗?”她看清夕恒竭力掩饰的诧异模样,疑惑问出。   …… 第一百七十二章、跌宕放言   “嗯……我们见过吗?”   修仙界区域的边缘村镇之中,一位散着圣洁淡金发的少女正与夕恒相对。   淡红与净白两色交织的宽厚衣袍将她身子遮得完整,只露出小半脖颈与一副精美面容。   下方双手都戴着薄白手套,将手腕连小臂完全遮盖。   淡金直发散在身前身后,在腰际位置剪得齐平,且不见分毫紊乱——也因此少了自然之感。   她这幅模样比起‘人’,反而与摆在玻璃橱柜当中的人偶,有着更多的相同之处。   话音与上一世差别不大,似潺潺流水,又带有令人安心的清凉之意。   一如既往,令所面对之人心底,下意识产生了半分友好之感。   夕恒回过神来后,掩唇轻咳两声,稳住了自己心境后才做出回应,否定道:   “未曾相见。”   上一世的‘殷万鸾’,和眼前这人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虽然容颜相似,但气质皆各有不同。   说罢,又顺畅地找了个借口来掩饰自己开场时的一点愕然:   “我只是未曾见过你这么漂亮的人罢了……”   这并非谎言——对方这番圣洁高雅的模样,确实比之前的殷万鸾,更像是神灵精心雕刻的人偶。   在美貌方面,大概夕恒在心灵世界中看到的虚影芈洁,才能与眼前之人相比。   对方轻笑了声,   “倒是巧合,吾也未见过你这般人。”   “嗯?”夕恒顺然接过话题:   “我应该只是个普通人吧。”   她作为帝皇的气质已经退散,返回了独身的最自然模样。   “普通之人能如你这般跨越界域么?”殷万鸾说:   “可以寻得修仙者遗留的飞舟,习得其操纵之法,以灵石供为能源跨越界外虚空,最终甚至能找到此地,这需要耗费极多心力,普通人可无法做到……”   “运气好罢了。”   夕恒摆手。   先前在凡俗净火教圣坛时,她已经向界域中人讲解了一番。   说她是得到了修仙者的遗留之物,独身一人前来此地,也顺便讲了些崇海界域的情况。   “倘若真只是运气,那你大概是有着天命相助吧……能够得以抵达火狱,或是因你有着特殊的使命。”。   夕恒歪头:“我只是想在贵界占个地方练气修仙罢了……无有其他心思。”   “嗯。”殷万鸾似已相信,但也说:   “众生皆是难以窥得自身天命,只有等到某一朝一夕一瞬做出决定,才可得知自身是因何而来,因何而生。”   “……”   夕恒不是很想听这种哲言,但她现在毕竟只是客人,也没反驳什么。   金发女子念罢之后,凤眸再度扫来一遍:   “说来,飞舟此刻何在?”   “结界外东方林边。”夕恒说罢,随意提及道:“其中存有着上百灵石,阁下可以自由拿取。”   上次前来时,是身穿黑袍的殷万鸾称她为的阁下。   这次,却翻转了过来。   对方点头:“如此舍得?”   “就算不舍得,我也无法乘飞舟去往何方了,只愿寻个清净之地安稳练气修仙。”   “如此付出,自然可使你入阵练气,可修仙呢……”殷万鸾作为前辈道:   “此界早已踏不到真正仙路,劝你莫要以修仙为执,否则易走火入魔。”   “都说不定呢。”夕恒不听。   此界中人兴许确实已经修不得仙,但她不同。   “呵……那便由你好了。”金发女子只轻轻一笑,似乎已经听罢了这类话语,回到正题:   “我可带你入阵修行,但仍有前提规矩必须遵守。”   夕恒顺着流程听讲。   “其他大大小小的杂事规矩,只要入内自己通读即可,你只要安心修炼,便不会触犯……”她说:“所需重视的只有两条:其一,踏入阵中,所有修者用以修炼的灵气皆是净火赠予,往后寿元将尽之时必要踏回净火,完成灵气循环。”   “其二,此界无散修之说,非七大宗门后代、得传承者、万宝阁传人,若想纳灵修炼,就必须加入我净火教。”对方出言道。   夕恒听这名与未来将会把整个净火教覆灭的大怨主人讲‘我净火教’四字,总觉有些怪异。   “净火教门人都需做些什么?”她问。   “只需信奉净火,参与祭祀,每过一段时日便需接领任务——一般是离开法阵前往外界救危济难,亦有照顾灵田,灵矿等等……不过你若有足够灵石,可以不接。”   “还好吧。”   “不过你可能还有另一选择——百年前曾也有名自崇海界域前来之人,名为少羲,他如今已成万宝阁的筑基阵师之一,倘若他念家乡情分,而你又有阵道天赋,兴许可以由他直接引入万宝阁中。 ”   这位净火教派来的接引者,在立场上好像并不怎么偏向她的组织。   夕恒也确实想学阵道,显出了犹豫模样。   “入界之后按照流程,你会进入一次万宝阁选择适合的修行之法,至时可以测试一番阵道天资。”殷万鸾继续道:   “如果资质不错,推荐你选择后者。”   “好。”   大概是因供给了不少灵石和一整座相当珍稀的飞舟的原因,她总觉自己受到了特殊照顾。   “另外另有一事需要注意。”   少女歪头。   “如今火狱当中,已经少有人知晓外域之事,也不称自身修行乃是修仙,只说修炼或修长生,进阵之后莫要提及修仙、飞舟、金丹等词。”殷万鸾平静道:“也正是因此,才会由我亲自接引你入界。”   “还有这回事吗……”夕恒倒没想过。   不过,也是应该。   毕竟此界已经无法晋升金丹,不提金丹境界还能少些以身犯险走火入魔者。   “未来会慢慢习惯的。”殷万鸾简单说罢,便转身朝后兴趣:“若答应遵守此规,便随我来吧。”   夕恒看着对方身穿宽厚衣袍的背影,慢步跟随上去。   这些规矩,对她来说没什么关系。   对于寻常修者而言,其中最难以接受的应该就是以后要将一身灵气返回净火,如自杀般投入火中为其添火。   但夕恒知晓未来,明白火狱不过十几年后就将崩溃,被怨天魔火整个吞噬——不会到需要她返还灵气的时候。   锦履踩着石板,慢慢行向远端。   这座修仙界边缘的小镇中心,就有净火的分体作为锁灵阵阵点。   现在,殷万鸾便要带她靠向净火。   期间,夕恒默默催动起体内的怨火,在半握着的手心聚出丝缕黑气,随时可将其化为一缕怨火送出。   她想用上一世幽魆门的办法,以自己的怨火渗入净火之内。   就好似黑客将程序插在需要入侵的电脑,以其作为中介实现远程操作。   当她凝心聚神,目光落在净火底端时,前端引路之人忽地出言道:   “说来,你之前所在的崇海界域当中,已经没有修仙者了吧?”   夕恒心思被这熟悉声音拉回,片刻后出言回答:“确实如此,崇海修仙界已毁,成了海上漩涡。”   “……我有些好奇,世间失去修者,凡人将会如何?”殷万鸾以闲谈似的平淡语气出言。   “凡人当然还是过自己的日子。”夕恒随心说:“修者亡了对人们没什么影响,也不过是少些仙踪仙人的传闻。”   “看来,你们那片界域的修者对凡俗少有插足……说回来 ,你来此界时应当也调查了番凡俗世间,所以能寻得教主圣女替你联系火狱。”殷万鸾问:   “依你看来,是崇海、还是净火界域的凡俗世界更好。”   夕恒在凡俗间走过一遍朝圣路,确实明白净火教对凡间造成的巨大影响。   “这方面,难以用好不好做评。”她却摇头:   “净火界域的凡间更为安宁和谐,人人友善包容,但是……”   “但是什么?”对方听着前面两段还没什么感觉,最后两字却勾起了她的兴致。   夕恒向前看着对方稍稍侧来的面颊,看到了其眼底的一丝波动。   继续出言之前,她先默想了下。   殷万鸾是幽魆门中人,她所遵从的,应该也是幽魆门的目标——灭却净火,放逐修士, 停止以凡人血肉灵光行祭这般妖道之事。   所以,夕恒将口中文字表述地更激进了些:   “但是此地凡俗众生,活的并不像人。”   “何谓‘不像人’?”对方也专注了些。   “此界绝大多数的凡人自出生起便被教育地只有一种思想一种信念,受此管理抑制,不可有其他二心。”   即便夕恒语气依然平淡,可所说的话语却不怎符合火狱之念。   殷万鸾眯眼显出静听模样,示意她继续讲述。   “人应当千姿百态,短暂一生间有着各自的追寻梦想、人欲本性。”夕恒说出:“而此界之人,却只是被分了类别的无心人偶,劳作牛马……”   “如此世间将会凝滞,不得进步。”   殷万鸾仔细听罢,轻轻点头,又问道:“凡俗应当如何进步?”   “当带着锁链的桎梏时代褪去,将会萌生自由。”少女依照自己曾受的教育回答:   “当芸芸众生的命运不再被外来之物安排,人类便会在漫长的思考之中决定自己的活法与存在价值……其中会有恐惧、彷徨与孤独,但终将不断向前发展,不靠神仙皇帝,只靠人类自身实现众生的幸福。”   前头的金发女子顿住脚步,张口轻轻重复了夕恒方才念出的两字。   “自由……”   她笑了笑,脆声好似纤薄的银铃晃荡。   接着,她回身多看了夕恒一眼,牢牢将这个身影记下。   “不愧是外域来者,此世间大概也只有你能讲出这番话了。”殷万鸾讲罢,又转身行去净火,提醒了具:“真正踏足火狱之后可不要在就此多言,其他人可不会喜欢这般言语。”   夕恒明白。   接着,对方便不再有何表示,只领她登上净火大坛,从其上方捏下来一点透明的飘荡白火。   烛光般的火焰徐徐燃灼,焰色被她抹在带薄手套的食指尖端,转身在这不过一米的相近距离伸手,同时柔和出言:   “张口。”   “诶?”少女眨了眨眼。   殷万鸾理解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测试灵根的步骤。”   “灵根是在嘴里看的吗?”夕恒总觉有点奇怪,想退后半步。   “正是,需触及舌本测得灵根。”   “……意思是,手指要碰在舌头上?”   更想退后了。   虽曾让师姐捏住过,但舌头可是相当私密的地方……   不,正因被师姐碰到过,所以才更不能被别人碰。   “张口即是。”对方平和说出。   夕恒连忙出言:“还有别的办法测出灵气吗?”   “有的。”殷万鸾的目光向下,从粉白的唇瓣,下挪到腰肢中部,再落去了大腿内侧。   “也可以刺入神阙穴,再或……”   神阙穴是肚脐,而大腿内侧则是……   少女呆了片刻,果然还是选择了最初的方法,尽量保持正经模样,稍稍张口。   看着对方的白袍和白手套,就当做请医生看口腔炎症了。   而后,手套的细滑布料稍抵开她的唇瓣,在某种怪异的触感间落向深处……   夕恒强行压抑住想要咳嗽的生理反应,不过两三秒,布料便就抽出。   “没什么感觉嘛。”少女下意识想,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感觉。   对方没顾夕恒的茫然模样,静静看了会手指上透明火苗的微弱变动,轻轻点头道:   “真灵根,还算不错。”   “真灵根啊……”   夕恒也知道有关灵根的修仙界基础知识。   灵根代表着修者的修行天赋与五行相性,一般分为四种,为:伪灵根、真灵根、天灵根、异灵根。   伪灵根便是五行相性皆弱,真灵根则是有着两三种较为充裕的相性,最为稀有的天灵根五行虽相性单一,却极为充裕,修炼速度极快,传说在成就金丹境界之前不会遇到瓶颈。   “五行相性如何?”她平复了一下自己被碰了舌头的古怪心情,问出。   “火属相性不弱,只稍差于天灵根,你的确应当入我火狱,至于另一种相性难以辨清,兴许是哪些极稀少的异属相性吧。”   对方似乎不太在意,说罢便伸指对身前的净火分体绘起法纹。   “也就是说……我修仙的天赋很高?”   “倘若你身在上古,应该会被一些大宗争抢。”金发女子点头,却仍只看着净火:“不过如今火狱哪怕天灵根也已有数人,真灵根更是众多,并不太过稀有。”   “这样呢……”   片刻过后,对方在净火表面绘出的纹样互相连接,共同构出了一股熟悉的焰色波荡——正是灵化无方之法。   紧接着,两名少女周身泛出灵光,并徐徐环绕起来。   而夕恒趁着灵光遮蔽视野之时,悄悄将手心微转,做出了细小动作。   手心丝缕的黑气聚成点点怨火火星,飘荡去一旁的净火底部,沉入其中并迅速被白耀遮蔽。   怨火与净火的结构相似,一旦接触,立即深入其中。   她也凭借着之前的经验,以怨火为中介,同身侧这团一人高大的净火建立了些许联系。   现在,只要她想,即可在此地使用传送之法去往火狱的其他六个区域,或者以锁灵阵释放出幻象或迷雾之法。   并且,若以后阵道有成,亦可此沟通整座大锁灵阵,催动阵法的众多功能。   在扭转变换着的灵光当中,夕恒轻轻点头,默想:   “可以的话,还是进入万宝阁修学阵道吧。”   片刻后,遮住视野与声音的灵光,同它带来的扭转感徐徐消失。   一个丝滑的触感落在了她的手腕。   放空的心思,瞬间又变得紧张。   视野从朦胧中恢复,低下头看到是一双白手套,才有意识地放松。   “不必紧张,此为锁灵阵中跨域之法。”旁人语气平和:“首次使用时有些朦胧感很正常。”   “……”   只要这家伙不牵她手腕,就不会紧张了。   这种灵化无方之法,她早经历了十几遍。   “眼前便是万宝阁,走吧。”殷万鸾松手,上前引路。   夕恒的心思,也随着对方话语转移朝前。   便见,前头正耸立着众多连绵不断的亭台楼阁。   楼阁之间由蜿蜒回廊相连,琉璃金瓦与青玉墙面交织,周边又凭空稳稳飘着数以百计的祈天灯,众多符箓文字缀在红黄色的灯纸表面,散有灵气波荡。   此地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重楼群有着数百米宽大,云雾做伴,金光流离。   她已是第二度来到净火域,还是首次见得这般仙家气象。   “你可在此寻一本适合的修炼之法。”前头金发的少女说。   少女迟疑片刻,跟随向前时出言问道:   “那……有没有消耗寿元,提升修为的法门?”   …… 第一百七十三章、赤凤剑经   玲珑满目的重楼飞阁门前,众多亮有光点的祈天灯的映照之下。   夕恒跟随着身穿严实白袍的金发少女,慢走在地面铺盖的白玉石板上。   在两人进入楼阁挑选合适功法之前,她提及了一个自己的小小要求。   “消耗寿元,提升修为?”   领路的金发少女停下脚步,将这几字复述了一遍,转身再以好似看外星人似的目光,投向夕恒。   她也确实算是外星人,就是了。   “嗯。”少女认真点头。   这个要求可不是随意提及,而是早已经想好的。   曾经在大赵使用夺命决修炼,可是让她的进步速度,远超了寻常的凡俗武者。   体内更为磅礴的气血,使她在各个方面都取得了不小的优势。   既然之前吃过这一类好处,现在又要修炼另一套体系,自然应当套上自己的成功经验——好让她在短时间内突破境界。   说罢,夕恒便期待着对方做出肯定的回应。   “为何?”殷万鸾不太理解。   夕恒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在凡间习武时多炼出了一些寿元,希望以此增快修行速度。”   “习武练得肉身之力而非真灵,再多也多不了多少。”对方摇头道:   “而你所说的消耗寿元之法,一旦使用了便会成瘾般难以停息,之后必将在十数年,乃至数年、数月间耗尽自身所有寿元,待到性命尽散后悔之时无药可医,绝望身死——此乃大恶之邪道,万宝阁不会存留此法。”   “这么严肃的吗……”少女有点小失望。   “再说,如今修行之人尽是为了长生才费心竭神地修炼,你却颠倒过来,想以本应最为重要的寿元为代价,强制将修士催熟。”   殷万鸾初见以来对夕恒升起的几分好感,因此稍降了那么分毫:“此为逆反天理而行,不得超脱。”   听其语气,确实相当严厉排斥这类损寿之法。   在此界当中,应该难以得到损耗寿元增长修为的魔功了。   就算这里就有,也会封存地相当严密。   “那,便算了。”夕恒摇了摇头。   殷万鸾仔细盯来,浅赤与淡金眼瞳相对数秒。   片刻后,以一如既往的沉静语气出言:   “无论你究竟是因何欲求,需如此拔苗助长,皆再莫念及此事……使用魔功增补修为者根基必然不稳,练气修士修炼则难以筑基,筑基修者习学便不可再进至圆满。”   她接连讲了好几句,劝夕恒打消这份心思。   “嗯……”   被这么劝了一遍,夕恒也确实被劝回了一点点。   “另外,习学传播魔功于火狱当中乃是大罪,若被教派查得,必然遭受追捕,最终投入净火之内。”殷万鸾认真道:   “我可不愿亲自将你送入净火。”   夕恒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小鸡啄米般接连点头。   由此,对方才终于放松,略过话题转身,继续进入万宝阁内。   林立着的重楼高阁愈发靠近,琉璃金碧构成的牌匾在漂浮着祈天灯光亮下反映着星光点点,硕大的红梁圆柱鼎立,上方似是刚被清洁一遍,了无尘埃脏污。   夕恒环顾周边,不知此地是用了什么法术保持了洁净整齐,就连地面的各个细微角落都不见多少灰尘,最多只见梁柱之上扎着鸟巢,尾羽闪烁着金光的鸟儿在其下方扑棱着翅膀翻飞。   前头阶梯是青灰岩石所铸,平整到好似受过现代的激光切割与打磨,脚步踏上时能感到脚下有灵气的晃荡与温润之感,显然是种与灵气相性较好的石材所铸。   这里,应当就是整座火狱当中数一数二的富有之地。   “平时若需材料符咒,也是来此购置吗?”夕恒顺便问了句。   “此为火狱宝阁本部,寻常修士不会多来,材料一般在坊市购置。”   夕恒应了声,伴随对方踩过十数阶青石,踏着金红地毯跨入大门。   大殿门前没有卫兵守侯,只有一名穿鲜艳衣袍的修士,正在门后柜台静候。   阁内倒不似外边那般精美,正摆着众多木箱铁箱、桌椅与玉石金树装饰,显得有些纷乱 。   柜台后的方架,更是陈列着种种有灵之物。   夕恒只能看懂其中部分,如飞剑、衣袍、灵芝灵花等。   “殷小姐。”柜台后的修者显然知晓她们会来,已经做好准备,作揖行礼道:   “束经法堂一二楼已经打开,可选两本功法、术法招式。”   殷万鸾随意点头,又带着夕恒跑去了一旁的登楼长阶。   少女轻轻踏步,锦履在阶梯上方敲出微弱脆响。   转身,再转身……   通过悬空长廊,又前去了后方楼阁。   阁门正敞开着,踏入便可见的众多平整排列着的书册与书架。   秘籍书册按照大小,封皮颜色平整排列。   将她带到此地后,殷万鸾便坐在了侧边木椅,以灵气催起一副专用于泡茶的台案,使其上茶盏水壶自发挪动,徐徐将散着热息茶水落入杯中。   便道:“此地即为束经法堂,一层是修行修炼之法,二层陈列着各类术法招式,你可在此各选一本。”   夕恒环顾着前端密密麻麻的书册,心神几乎没什么波动。   她在上一世的幽魆门内,已经用蓄怨珠换取了一种直通筑基圆满的上品修行功法,据说少有能与其相比的法门。   至于术法招式,幽魆门的特异法术,加上她在崇海界域收集的种种法术,应该足以面对多数情况。   因此,已无再另寻珍稀法门的想法。   不过,既然能多学多看,还是多学些更好。   “选择期间,可以拿着翻看一遍么?”   就像在图书馆中,不买也可以站在书架角落,拿着书本慢慢翻看就好了。   “不可。”金发少女捏着茶水轻轻抿下,平静回答:“此处书册皆有封印,只可见其中简介。”   “啧。”夕恒吐了下舌头。   坐在一旁的殷万鸾不知为何浅笑了下,抿了口茶,再说:   “寻常入界修者至多在此停留半个时辰,我给你一个时辰,并且若有不解,可以向我询问。”   “我这是被特殊照顾了?”少女歪了歪头。   对方只摆摆手让她做事,然后慢慢喝起茶水。   夕恒也回过神来,踏入书架的廊道当中,目光扫过其上多种功法名称。   “扫霞金章、幻波幽功,金丝腾蛇灵法,八石震书……”   功法名谓看起来都较为玄妙,但靠近翻看简介后,即可发觉这些都只是下品的寻常功法,或许有一点特殊之处,但意义不大。   像《幻波幽功》主修音律,配以音法招式对敌,高明之处是:可以音律构出幻境。   但修至最高也不过筑基前期,这个等级的幻术幻境,剑心能够轻易看破。   若修炼此法,对夕恒的整体实力不会有太多增长。   还不如一旁的《金丝腾蛇灵法》,那至少能在修炼之间将身体变得柔韧无比,配合一身武学能有些用途。   至于《八石震书》,就只是普通的、土属相性较好者所修法术了。   夕恒扫过之后,摇了摇头继续向深处走去。   边缘书架都是些下品功法,大多至高可以修炼到筑基前期,甚至较弱者最多也只能抵达练气后期。   至于内部区域,品级倒更高一些。   “紫黄炎灵功,大衍火网经,蚀肉剑经,玄光图箓……缠心情痴幻笈,紫羽月洛魅法……化龙诀?”   夕恒将整个束经法堂内部区域绕遍,最终停在了一本金色秘籍之前。   手指向上伸去,稍稍踮起脚尖,将那本置于高处位置的《化龙诀》抓在手中。   翻开第一页,查看其中简介。   “上品功法化龙决,乃是以灵气冲拓经脉,御气激血肉真灵,炼体凝出青光龙纹,总有五重……分为皮、鳞、翼、筋、骨……练气阶段可习得撕天龙爪、鳞盾、龙钟、龙咬等招式,若想练成,需以龙血浸身沐浴……”   少女轻声念罢,看向最重要的后方一段小字。   “此篇可练至筑基后期,成就第三重龙翼。”   夕恒原本相当有兴致,可见得这一段,就难免咋了下舌。   此处所有武学,都被划定了一个境界极限。   练到筑基之后,修者基本都要停息修炼。   就算不停也没办法,功法本身就已经没有后续可练了。   “这应当只是本残篇,不知其原本就是残篇,还是被有意删减。”她认为是后者。   她将简介闭合,仰头看向周边众多其他法门,默想道:   “存放在此的功法秘籍,大概没有一个能够真正抵达金丹境界吧……”   “那,却也没必要再多看了。”   夕恒上一世从幽魆门内获得的功法,就有着金丹的篇章。   她逛过这片藏经阁后,就已经隐隐定下心思,要修学幽魆门的功法。   “不过还是问一句好了……”   少女抱着有着金纹华丽封皮的化龙决,去往门口。   找到坐着饮茶的殷万鸾,便询问道:“此本似是残篇,可有完整功法?”   “此处束经法堂当中所存秘籍,本就多是残篇。”对方摇头道:“或是因千百年流传间的自然缺漏,亦或其他原因而不齐……总之,既然此处无有原本,那便难以再寻。”   “嗯。”夕恒早猜到会收到如此回答。   “你所选功法是何?”   “这个。”她慢慢靠近,把怀中金书递过去。   却不知为何,当对方看清书册表面的三字时,扶额轻叹。   多盯了夕恒片刻,才道:“你要这干嘛?”   “……不好吗?”   “你身为火属相性极高的真灵根,自当选择火属功法,这化龙诀同火属相性有何关系?”对方显然不太理解她脑回路。   “龙,都是可以喷火的吧?”少女歪了歪头,以懵懂将自己心思掩下。   她本想,既然自身已经能够化龙,那么再修炼这本化龙决,应该可以再提升一番龙化之后的战力。   “不应当吐水吗?”殷万鸾反问。   与夕恒相谈的这小段时间,已令她营造出的圣洁高洁感褪去。   特别是现在微微蹙眉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像先前的那副人偶模样。   “也有喷火的……”夕恒还想狡辩一下。   “可曾听闻风雨化龙之说?龙乃水生,水火相克,怎会成了火属?”对方很显然要说服夕恒。   “……唔。”   她没听过。   不过看对方模样,还是顺应着点了点头。   “听,听过。”   “化龙决毫无火属相性,你若修炼此法,将来进步速度必然缓慢。”殷万鸾提醒:“而你方才想以邪道献寿元增修为了,修炼速度不是极为重要么?安稳寻个火属功法吧。”   “好。”夕恒很听话:“有推荐的吗?”   其实,她在幽魆门得到的功法,也算是与火属有些联系。   “……”身穿白袍的金发少女又无奈地轻叹出一口气,放下左手茶盏,终于起身:“我便助你寻上两篇。”   说罢,便朝着规整秩序井然的书架行去。   夕恒在后面浅笑了下,一如之前跟随在对方后面:“多谢。”   “是该多谢。”殷万鸾按了按太阳穴。   她略过前头十几排书架,直直朝最后方行去。   在后侧书架位置的一个高处,抓出了一本看似平庸无奇,藏于众多火法当中的一部法门。   “炽灵功,拿去。”   少女抓过,随意道:“名字好简朴。”   “一般而言,名称简朴古旧的功法必曾经过多番迭代,虽并非至高至强,至少也安稳安定。”殷万鸾解释道。   “那此地的至强之法是哪一本?”   “不要好高骛远。”对方重复道,不过却也转身到后侧书架中央位置,取出了一部表面绘有金凤的红封秘籍,递来并讲道:   “所谓强大功法,各存于每人心中,难下确切定论……不过若你不愿循规蹈矩修炼普遍广泛的炽灵功,而想走些独特路途,应当适合此功。”   “此法名为‘赤凤承天剑经’,作为火狱至强之一的女修士,便是修炼此法。”   这功法名称总是比炽灵功更引人注目,少女将手中秘籍先放在一旁,接过新功法。   翻页,看起其上简介。   第一眼,便看到了中段的一句,轻声读出:“需有一定的剑道与武学境界才可进行修习……”   “没错,此虽为修炼之法,但同时也是一本剑道释解。”殷万鸾点头道:“若能将此秘籍剑道融会贯通,抵达心剑合一之境,在修炼上可以事半功倍。”   “你身有武者之姿,想来在凡俗间也有几分武功,不过如今凡俗武学还未延伸至心剑合一之境,不着急的话可以先暂缓灵气修行,而习学书中剑道,成就心剑合一后再练此功……”   她解释期间,突然感到一股凌厉剑势自夕恒身周逐渐泛开。   “嗯?”   殷万鸾朝后退去半步。   下一刻她又好似明白了什么般,慢慢伸手触向剑势覆盖的区域。   立即,便体会到了被数十把利刃所指,即将刺来的浓郁威胁。   她稍稍闭眸,以心眼见到了众多剑芒于身前闪烁。   明白只要对方心思一动,剑芒就将化成无数剑气朝她猛烈斩来。   而再将双眸睁开,眼前景象只是一名穿着白袍的少女,文文静静地站在书架之间,静静默读着手中书册。   金碧两色交织,晶莹敞亮的楼阁之下,柔化的微光缀在少女面颊。   轻散的长发连带着白袍褶皱在翻开书页的动作间徐徐轻摆,静谧美好。   一股慈悲气质于她眼角播散,却又有另一股相反的凌煞意味与其相辅相成。   种种矛盾气质集中在一人身上,着实令人难以撇开目光。   下一秒,这位白发少女微微勾起嘴角,又问来:“如此,可算是心剑合一之境了?”   “……没想到外域武学已发展到如此境界。”殷万鸾迟钝了会才作答:“果然如你说是,修者褪去,凡人即得发展。”   “崇海界域的凡人间,只有我这独一份,抵达了如此境界。”夕恒随意道。   “这么说也难怪你能跨越界域……”对方轻轻摇头,回归主题道:“既然你可修成剑意,这部《赤凤承天剑经》便是最为适合,可以上楼挑选招式术法了。”   “招式术法就不必了,我可再拿带上一本化龙决?”   夕恒觉得自己的术法招式已经足够。   “你为何非要想着那化龙之法呢?”殷万鸾扶额。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因崇海界域崇敬真龙,我也毕竟生于斯长于斯,难以免俗。   “……”   这个理由显然不太好,以至于对方眼神怪异。   “罢了,拿便拿吧。”眼前人呼出一口气,又说:“不过你可要想好,修炼两种法门只会额外消耗心力,同境界之间,实力不如只修一道功法者。”   “多谢。”   夕恒看出自己是又受了照顾,朝对方抱拳做了个武者之礼。   她也没打算直接修炼,只想着等到日后空闲时多看上几眼,说不定对她的化龙之法能有些启发。   “不必说谢。”殷万鸾轻咳两声,勉强找回了之前的气质:   “既然功法已经选好,也该去下面测一番你的阵道天赋了……以此确定之后是入我净火教,还是留在这万宝阁中。”   “好的。”白发少女很乖巧。   金发的殷万鸾看着她这幅模样,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作为净火教副教主之女,长久锻炼出的圣女气质,在面对这名自外域而来的美丽少女时……总不知为何难以维持。   好似对方有种神秘的力量,会使人下意识松懈开表面的重重遮掩,放下精心构造出的心理面具,再展露出一丝丝自我的真正内心。   她从未有过这般感受,很想知道为何如此。   直至数秒后的此刻,她的目光仍注目在对方深邃的红瞳之间。   受到莫名吸引,忘了如何抽离。   “怎么发呆了?”夕恒歪头说。   ……   ……   大家好,抱歉更新又晚了些,刚刚建了一个催更群,有兴趣的话可以加一下:720125592   (〃'▽'〃) 第一百七十四章、推符翕阵   “怎么发呆了?”   金碧辉煌的修者高阁之内,众多古色古香书架的环绕当中。   一股淡淡香草气息,环绕着其中两名淡系发色的少女。   殷万鸾无意识地注视了夕恒许久,直到听得提醒才缓过神来,轻轻摇头道:   “无事,不必在意。”   接着,她便装作平静的样子转身,先一步离开此地。   少女仍小小歪着头,看着对方的垂着的淡金散发与极为洁净的衣袍褶皱,在行动间轻轻飘荡。   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感到。   最终只是轻轻勾起嘴角,跟随起对方的步伐,带着两本书册离开这座图书馆似的地方。   又走进了一道琉璃长廊。   通过长廊,抵达另一座阁楼后继续转下。   途中,一些伴在廊道与楼阁周边的玉制小型雕像,吸引住了夕恒的目光。   每一座玉石雕像的大小相似,所雕刻的模样,又各有不同。   有着衣带飘飘的仙女或腾云驾雾的兵将,还有狰狞的妖邪与神兽龙凤等等。   并且,所有玉石雕塑的眼瞳位置,都散着如星点般细微的光彩。   夕恒仔细观察了一会,可见玉石雕塑虽看似混乱摆放,但实际上也有些规则——像是阵盘上的阵点。   而整个楼阁,就是一座巨大阵盘。   夕恒在下意识记住了每个玉石雕像的方位与互相间的距离,于心中推演出了一副画面——众多散着青点星光的玉像共同构建出了一个残缺的朱鸟星座,共有七宿,四十二星宫与五百余星辰。   法阵的部分模样,已经被她记在心底,只是仍不知其究竟是有何妙用。   少女只继续伴随着殷万鸾,行至阶梯位置,再朝更下方行去——抵达整座楼阁的中层。   偌大的万宝阁中少有人影。   眼前的金发白袍背影,在她心中留下了印象。   两人自楼梯转向,再踏下一阶   一会后,有位万宝阁中人前来迎接,在简短的对话后,带她们行去此间楼阁的更深处。   途中拉下拉杆,前端木墙随之如大门般徐徐敞开。   在机关术的运作之后,打开了又一道通路。   踏去,几人在长廊中段停住了脚步。   廊道中正有名身穿青蓝衣裳的中年修士,正蹲身向廊道边角的一座披鳞带甲的马头人身玉塑雕像送去灵气——正是阵师少羲。   他见到侧边有人前来,放下了手中工作,拍打衣袍起身面对。   见到夕恒不怎惊讶,只称道:   “同样自崇海界域前来之人,便是这位小姑娘?”   她已不是第一次被熟人用陌生目光看了,早已习惯。   “是,名为赵夕恒。”只随意应答。   “赵家人吗……倒也确实只有皇家可能寻得飞舟了。”少羲徐徐说起:   “吾有一问:你是期望修学阵道所以入万宝阁中,还是说只想在阁中混个清净差事,所以修学阵道?”   “自然是前者。”   夕恒本来就是想修学阵道,来完善自身对于净火的操纵能力。   只要能做到这点,她自己不管加入哪一方势力皆可——就算跑去地下去找幽魆门也没关系。   “此为真言。”对方轻抚着下巴长须,微微点头:“真诚之心,便是入万宝阁的一大标准。”   一旁殷万鸾听闻此语,眼波微微闪动。   “但只真诚依然不足,修习阵道者天资必须极高,若非真正天才,难得宝阁传承。”   “明白。”夕恒走着流程。   同时心想,自己虽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但会不会在阵道方面,天资较差呢?   她之前看过阵道入门篇,对其懵懵懂懂。   倘若真正天才,应当可以在观摩入门书册时,将其轻易铭记在心才是……   默想间,前面的少羲修士直接提问道:   “你方才来时,应见到吾正以灵气环绕此玉塑,你可看出这一玉雕的特意之处?”   “……应当是大阵当中的一个阵点。 ”夕恒沉吟片刻才说。   她正巧将玉石方位都已记下,由此可以做些推测,便继续道:   “后方整座楼阁之中, 由上至下零散落着众多青色玉雕,其以朱雀七宿规格排列,每一座玉雕便是一点星辰,共同构成星宫星宿。”   “此阵以朱雀为主,当有复生、不灭,完美,祥瑞这类内涵,主要功用应当是循环往复,注入并统合灵气……且朱雀纹样于阵道当中另有特意:朱雀乃四象五部之心脏,火官之府、赤帝之宫,应当也有汇聚升华火属之功用。”   按照之前所看过的入门篇,少女接连讲道。   “……”少羲沉默了会。   “火官之府?”一旁的殷万鸾轻声念道。   那苍发老者听闻,连忙轻咳两声拉回众人注意,摆手说:“猜测大致不错,不过这般小阵不过只是用以汇灵聚火,向炼丹房炉下供火罢了,不必在意。”   说完,他立即转移话题又问:“你能讲出这些,是曾看过些阵道书册?”   “一本入门篇。”夕恒点头。   她只看过一遍,但也已将其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底。   “短时间内可以推辞出这些,已算是摸清了门槛。”少羲点头:   “不过知识经验皆可后天补足,阵道更注重无言之感悟与运算之能。”   对方随手一挥,伴在其周身的灵气立即化成了诸多形体诡异的细小符箓文字,总有百列百行,整整千数,排列整齐有序。   这些文字被刻意做得扭曲,夕恒即便曾在天赵时期向陈凤火学过一些符箓文字,依然无法辨清其中的任何一个。   “记得此刻灵纹的排列顺序。”   对方说罢,只给了夕恒几秒时间,随而立即将符箓文字打乱。   众多整齐有序的纹样好似进了滚筒洗衣机般迅速扭转,洗牌速度连夕恒的目力都难以窥清,直到其完全无序地散乱于空中,才徐徐停顿。   “请试着尽快将其恢复。”少羲沉静地做出了一副考官态度。   “对于还未练气的凡人,也要如此考验吗?”   一旁的殷万鸾将心比心,总觉这种考验过于困难。   “这已算是简易。”考官摇头。   夕恒目光扫过眼前的众多灵纹,闭眸以锻炼剑心至深而得到的过目不忘之能,轻易已经散乱成片的灵纹各自换算到了其之前的位置。   “没错,还算简单。”她同意这句。   紧接着,夕恒走上前去,挥手推动众多灵纹。   不是从最上方的第一片开始拼图,而是手指触碰在哪片灵纹,哪片便会回到其应在的位置。   五指拨动间,无数灵纹在手指的弹动之间悄然溜走。   夕恒只简单地在这廊中环绕了一圈,无数灵纹便重新填成了原本的方正长条。   不过一分钟,她便轻易完成了这重考验。   符文全然填补完善,立即失去光泽且不再有波荡转动,片刻后逐渐消散。   散成的灵气又重聚在一起,汇成了另一副夕恒认得的两个符箓字。   她回忆了下曾学知识,辨认出这两字应该是‘通关’的意思。   下方则有更小的一轮弯绕字样,是记录着某种数字。   “十四息……”少羲见此,原本沉稳的声息也难免增了几分惊奇:“哪怕数十年前,宝阁于全界招录阵道修士的测验期间, 都未曾有过如此成绩……很不错。”   “过奖。”少女没怎么在意。   至此,对方才真正认真起来。   身穿青蓝道袍的中年修士再度摆手,自袖中呼出灵气。   灵气于空中构出一副太极八卦阵盘,种种卦象肆意轮转。   “你可知,阵道乃是何物?”他问。   夕恒则按照阵法入门篇上所言作答:“阵道乃是布设调控灵气之法, 以灵材异物为眼,以多种多重规矩布下,以此统领一处界限范围,起得攻杀、防守、幻化、困敌封印、辅助修行等功用之术。”   “没错,但这已是数百年前的观念。”   少羲轻笑:“因天道崩损,修者不得不锁入锁灵阵中,常年存于阵中,吾等阵师间也已出现了新法阵道。”   “新法是何物?”   “旧时阵道,多是以雕笔于阵盘刻画阵基雕文,专注精细之功,以阵基材料、灵纹组合、阵势结构、雕笔手法等种种基础磨练至深数十年,再绘阵运灵,耗尽心神将大小阵势绘制完整,以精细程度决出成与不成——其中虽也有天人合一、阴阳平衡、五行相克等理论,但研究并不深入。”   少羲讲:“而如今,吾等阵道修士已摒弃此法,不将阵道规定在一片狭小区域,而认为万物皆阵。”   “万物皆阵?”夕恒顺应着问。   “如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太极八卦九宫、格物格致、苍莽宇宙、风雨雷霆、建筑做工、万态生灭,乃至人体本身……皆为‘阵’。”对方接连讲述:   “万物秩序尽可融入阵道当中,阵道亦可诠释天地万物,而不再只是以往那般,以灵气灵宝催动某一阵法,使出阵中攻防招式。”   “最后一道考量,便与此有关。”   少羲从袖中抓出一张普通餐盘大小的白玉石盘,递来。   夕恒拿来左右看了看,感不到什么灵光波动,好像真的只是一张白玉制成的盘子。   “你需感悟天地秩序,领悟其中多端变换,在这幅空阵盘构建出一副属于你自身的阵法,才可真正入我万宝阁中。”苍灰发的中年人道:   “这也许会花上数年、数十年不等,期间你可在各地宝阁分部领取阵道书册,学习基础的画阵之法。”   “数年?”少女抽了抽嘴角:“那我不就早已加入净火教了吗?”   她总觉万宝阁似是故意不愿再加新人,所以出此难题。   对方轻拂胡须:   “只要有阵道天资,净火教自然也愿意将人送来万宝阁修习,此界阵师待遇多佳——哪怕只是未来的阵师。”   夕恒多盯了会手里的白石盘子,啧了一声。   后方的殷万鸾倒是对此结果毫无意外,以自然的温和模样靠近,问向夕恒:   “你可愿暂先在我手下做事么?再怎么说我也是副教主之女,可为你开些不错待遇。”   这家伙终于忍不住坦白自己身份了——少女转头看向对方,随心默想。   空闲期间,她总能从对方眼底看到‘怎么还不来问我的身份’,这一类的疑惑眼神。   之后,夕恒不再理会前端的少羲,只问向身侧的金发少女:   “在你手下能得到特殊待遇,我应当也会多付出些什么吧?”   “不会,反而可以更加自由,不必接下教派任务或以灵石将其抵消。”殷万鸾只说:“有时……兴许需请你助我摆平些麻烦事,不过你若不愿也可拒绝。”   “也不必完成什么教众考核或其他工作?”   对方轻轻摇头说不必,淡金色的长发在肩前微微晃荡,而后又加了个一重好处:   “我可赠你一件法器,并且你之后每次晋升,入抵达练气中期、后期、筑基等等,亦可向我申请一件法器法宝。”   “居然这么好吗……”可夕恒只觉奇怪,又随口问了句:“你不会馋我身子吧?”   美貌气质过人的金发圣女从未听过此般言语,愣神片刻后以手背掩唇轻笑,随后极少有地,以明显开玩笑的语气讲道:   “你猜测不错,正是如此。”   夕恒双手抱在胸前,做出一副防御姿态:“果然心怀不轨啊,你。”   “知道了咱心怀不轨,你又要怎么选呢?”金发圣女也顺应着说。   “我答应。”少女毫不犹豫。   这三字出口,令常年只保持着礼貌笑容的殷万鸾不由得勾起嘴角,掩唇发自内心地轻笑许久。   一旁的阵师修士见此,默默退步离开,将空间留给她们两人。   几息后,殷万鸾如银铃清响般悦耳的轻笑声终于徐徐落下,对夕恒反问:   “答应得这么快,心怀不轨之人更像是你才对吧?”   “说不定你我二人都心怀不轨呢。”夕恒轻言。   这应该算是谎话。   因为她目前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   此界最为重要的,对锁灵阵的操纵权在之前她就已经拿到。   只是还没有足够的阵道知识,真正将其完整掌握。   如今夕恒想做的,只有慢慢练气修仙提升自身境界,顺便学习阵道知识。   阵道在阵、器、丹、符的修仙四艺当中最为麻烦,虽然表面上与符箓类似,但所需顾忌的方面是十数倍之多,修学起来极为困难。   据说初学者,哪怕是有着较好阵道天赋的天才,也必须经历十年研读、十年随师,十年体悟,再有十年绘阵……种种经验互相重合相加,才能成为一位真正阵师。   而其他的符箓之法,天才修士不过几天即可学会部分,并制出下品符箓。   丹道修行则只需大量财力购买材料堆出经验,也能在十年左右培养出一名下品丹师。   而炼器一般皆是家族传承,族中子弟天赋较好者,可在二十岁时炼出第一把法器。   相比起阵法之道,其他的功夫技艺需要完善的方面显然都更少些。   所以,阵道修学起来,必然花费大量时日。   而火狱的时间,也就那么十几年了。   她已经打算先试着将这一世全然花费在修炼之上,没空再多想别的心思。   有着筑基修为的殷万鸾可以轻易分辨谎言,自然能看出夕恒没什么‘心怀不轨’的地方。   她由此安心,却也稍有困扰——因为夕恒没有别心,而她自身则因看出对方未来前途广阔,要将对方拉拢来自己这边。   可能会因此,让对方陷入困境。   二者心态并不相当,总让她有那么半分的歉意。   “走吧。”她于是要以方才承诺作为补偿:“我带你去寻一件好法器。”   “我需要把灵剑。”夕恒接下了对方好意。   “好。”   ……   夕恒自午间进入圣火抵达火狱,直到黄昏,才离开了火狱当中的万宝阁。   她手里随意抓着一面白玉制的空阵盘,背上挂着一把刚被赠予的凤纹灵剑,腰间包裹装着两本书册,轻哼着歌继续跟随在殷万鸾身后,走向万宝阁之前的那簇净火。   她刚刚已经在楼阁中的练剑场地八试过凤纹灵剑,这比之前从陈凤火手中抢来的朴素飞剑,明显更好了不知多少倍。   不仅锋利度更高,就连使用时的流畅程度也更增许多。   倘若之后炼气有成,抛却作为中介的灵石,直接用自身灵气的催动,还能更上一层。   以后再学会御剑之法,还可以踩在剑上飞行。   夕恒默默期待着未来……   同时间,两人靠向净火,由殷万鸾催动灵化无方之法,将她们再带去了另一片区域。   少女睁开双眸,只见黄昏光亮正映照着一片白金色的城池,整体建筑风格模样与外界的神都圣坛相似,只是更多了一层耀金色或琉璃色,作为瓦片盖在白墙之上。   环望四面时,即可见得此地大小与后侧城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她之前初遇怨天魔火前所见的那座,熊熊燃烧着大城。   再转头见到身侧有位十六七岁女子模样的殷万鸾,便又下意识地心慌地退后了半步。   对方没有发觉,只以平常语气讲解道:   “此地便是净火本都,你之后应该会常居此,来,我可赠你一处院落。”   “送……院子?”夕恒眨了眨眼。   这地方名为净火本都,应当是净火界域的中央城池,并非石谷坊市那般的边缘区域。   这种地方的居所,应该很贵吧?   而对方却直接在三言两语间赠送了她一处小院——甚至可能是大院。   她,好像傍上富婆了。   …… 第一百七十五章、练气一层   一段时间后。   太阳已经坠下,只残剩红霞向世间招展些许光辉。   使孤身的夕恒小姐所走过的地方,显得没那么昏暗昏沉。   她已与殷万鸾分开,   她刚刚了穿过了一道有着许多寻常修士与商家店铺的中城商街。   途中,路遇了大大小小的街边摊位与商家铺子。   此地修士很少有仙人风骨气质,也不知自己是在修仙,只说是在修长生长寿,于是并不排斥像凡人般在街上摆摊、叫卖。   途中,她甚至见到了因遇到黑心商家,喊着街上修士过来评理的修者。   周边人们看着热闹,其中二人不断争吵——除了他们所要交易的器物更为珍稀奇异,与凡间商街基本没什么区别。   抓着包裹的夕恒边看着路上热闹,边走过这片商街。   来到中城侧边,靠近向净火教圣坛的大院。   她现在,已经脱离了那位总令她下意识感到危险的金发少女。   方才,殷万鸾领带着她,经办过了今日火狱所必须的重重步骤后,便将所要赠予的‘小院’的钥匙留给了夕恒,说了之后再见,便离开了她身边。   夕恒也随之松了口气。   因为身在总觉有点熟悉的城中,跟随身边同样熟悉的人,总会让她时不时回想起自己上一世的结尾。   当时那个结局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使她久久不能忘怀。   夕恒也是首次,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的身死。   于是,即便身边是还没有魔火化的圣女殷万鸾,她也总想着离远一点。   直到对方真正离开,她才终于稳定了心神,回到作为独行侠客时的自然模样。   少女的脚步停在了一处泛有青光的院门前。   灵光环绕在木门表面,将其完整封死。   若想要以正规手段进入,必须钥匙来打开这重封印。   她将携带了一路的包裹放下,落向洁净的白石地面。   没有支撑的包裹自然敞开,显出其中种种宝物。   这些多是夕恒方才伴随殷万鸾,在中城逛街时所获的一些赠礼。   其中有着火狱中作为钱财所用的制式灵石、一些简易的日常用符纸,画符的工具与阵道所用的雕笔、灵粉等常见器具。   大抵上,这个包裹,就足以满足她的日常所需。   “灵米、肉食……之前在万宝阁拿到的两本功法秘籍,修士日常用的方便术法书册……”夕恒自语着将这些东西一一拨开。   从被众多杂物压着的下方,捏出了一枚净火纹章。   纹章有着她手心大小,表面刻画着净火纹样与一个船锚似的倒悬十字,两幅图案互相重叠,显得较为奇特复杂。   这枚纹章,算是她在净火界当中的身份证明。   同时,此物内部也被殷万鸾输送了一点灵光焰色,也当做打开眼前院门的钥匙。   少女抓起纹章,回身按在眼前的院门表面。   封闭院门的青色灵光由此退散,打着数排门钉的淡黄厚木门徐徐敞开,显出其后景象。   “……不是说小院嘛。”   门后展露出的前院就足有百米宽长,左右各种着白树与花草,中部又有座石潭……连带着后方长排的、气质华贵的白墙金瓦房室,更显宽阔。   一眼望去,此处甚至比她曾与师姐一同居住的江宁城院落更大。   之前是与师姐连同几名侍女一同居住……而接下来,自己是要独身居住在此,更显宽阔寂寥。   总之,根本就不小嘛。   “接下来,就要独自生活了。”夕恒自语着,收起包袱走入院落。   此处院落已经完全归给了夕恒,而殷万鸾另有地方居住,只说会时不时前来拜访,并不同居。   “没有同伴的话,倒确实不太习惯……”   少女的锦履踩在平整的白石地面,抵达两处花坛中间。   绕过了养着金鳞鲤鱼,时不时有鱼儿跃起的水潭。   行去前端连排房阁中央的厅堂,寻得一面白色木桌,便将包裹摆在上方,慢慢整理起其中物品。   她已有很久,没亲自做过这类活计了。   之前无论在与师姐的同居期间、还是身在皇宫时,都有侍女宫女替她处理日常杂事。   在此地,虽也能用灵石招募侍者,但所招之人一般都是练气前期、中期的修士,价格并不低廉。   而她现在连练气一层都未抵达,。   若招募一位修为高于自己的侍女,总觉有点微妙。   还是慢慢来吧。   少女从受赠的常用符箓盒中取出一枚符箓,甩动念咒,催动了其上的简单清扫之法。   食指中指捏着黄符箓轻轻挥动,其便在空中燃烧并化成一股游动着的灵光,徐徐游遍整座房屋。   多数灰尘、杂砾,连带着长久未用所带来的陈朴气息,被灵光一同扫过,携着离开此室。   “倒挺好用的。”   夕恒点了点头,抓起盒中的一叠符箓,洗牌般徐徐翻动一遍。   “净宅符、清气符、止风符、洁身符、去秽符、生水符和燃火符……”   她将这些小术法符按类别各自分开,前去用处不同的房室,将所需符箓安稳放置。   “现在先用这些符箓,等到之后练气有成,可以直接学这类日常用的术法,以自身灵气催动。”   在小院中逛了一圈后,夕恒回到厅堂,最终决定先抓起购买的灵米和肉食,前去了厨房位置。   ……   过了会,火焰在厨台之下徐徐熄灭。   少女也将刚用完的碗筷放好,直接捏来一张符箓,以法术将锅碗餐具一起清洗。   看着水花自发地在餐具表面波动冲刷,嘟着嘴自语:   “没想象中那么好吃诶。”   火狱当中的灵米确实不错,鲜香气味比之外界米粒更佳,并且晶莹剔透,弹软适中,粒粒分明,有着外界难品到的筋道与细腻感。   但店铺当中所卖的肉食与菜品,却着实一般。   总之,没有龙舌好吃……   毕竟龙是特异灵兽,寻常畜兽就算养在火狱之中沾了一点灵气,肉质也不会显得比真正的灵兽更好。   少女轻轻摇头,转身离开,回到厅堂又看起了桌面上摆放着的各种器具。   有画符所用、刻阵所用、还有刻了些常用法术的寻常小法器、两个供给她用以钻研阵道的小阵盘。   上方铭刻的阵法,则是最为简易的小隔断阵。   夕恒在漫长的空闲当中玩了玩小型阵盘,又抓出少羲给她的空阵盘……   像是发呆,也好似专注钻研般看了许久。   等到回过神来,外面已经完全入夜。   看了眼一旁殷万鸾赠予的时钟,现在已近晚上十点。   “时间过得好快诶。”   夕恒黄昏时来到此地,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两个时辰。   明明觉得自己根本没做什么……难道火狱当中的时间,难道比外面更快一些吗?   “只是因为我自己太闲了吧。”她小声回答自己:“之前驾驶飞舟时也是这样子……”   “稍微紧迫些吧,也该修炼了。”   她放弃了吃饱喝足就睡觉的念想,抓来桌面上红封皮的《赤凤承天剑经》翻开。   书页徐徐开展,开场是一篇简介文字。   少女轻声念起:   “赤凤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乃火焰之精,炎帝太阳,天命、祥瑞、永恒之象征……此赤凤承天剑经,乃真道修士望见天命赤凤,绘其姿其神,融于己身剑道,由此著就。”   “取赤凤之意,化于自身利剑之中……”   继续翻页,先看到的是一篇更像武学秘籍,而非练气修仙功法的剑术招式。   一张张招式讲解旁,绘有女子习剑起舞之姿,与隐隐天命赤凤的飞舞姿态。   人的剑姿与赤凤的舞姿相互重叠,化成同形。   后方诸多动作,尽是这般。   少女以过目不忘之能,将这些剑姿全然记在心底。   看罢便闭上双眸,持续回忆。   众多图案在心底闪烁,渐变迅速。   逐渐,从图像连贯幻化成了动画模样。   期间图像缺失的动作,也被夕恒以自身的武学基础迅速填补。   脑海中的动画愈发流畅连贯,就好似真有一人站在夕恒面前,展现着这‘赤凤承天剑’。   夕恒静静将意识深入心灵空间,睁开心中的眼睛,便重新见到了红线剑院的练剑场模样。   前头那名舞剑的女子身影,也被她幻化成了红妙师姐的相貌模样。   于心灵空间当中,观赏师姐舞剑数十遍后。   她也抓出一把剑,伴随起舞。   其中种种招式,便在持续不停的演练间,被她轻快掌握。   以单脚尖承地,身姿上挑,宛如燕雀般极为轻快地打出一记挑剑。   “丹凤朝阳——”   利刃刺破长空,隐隐荡出一声尖细长吟。   而后旋身,再侧斩一记有凤来仪……   待到招式足够精炼,夕恒收剑,又望去身侧之人。   伴随她的心中念想,师姐的模样逐渐褪去,转换成了手持双剑,散着白发,亮有红瞳的妖修修罗。   夕恒徐徐抬剑,展露出‘赤凤承天剑经’的姿态——面对起使用血线剑的自己。   ……   外界,夜色之下,淡金色的瓦房当中。   白发的少女静静盘坐在厅堂中央的蒲团,宛如一尊雕像般稳稳不动。   一旁摆置着诸多物品的圆桌中央,淡色钟摆轻轻晃动,其上指针徐徐轻转——宛如日月于天穹的变换。   外界真正的天穹表面,有无数星点闪烁,云彩后侧亦有月色朦胧。   月光的源头受着时间的推移而偏移退开,为之后将重新升起的黎明朝阳让开位置。   室内空气间的微尘,在少女细细的呼吸间转动游荡,溜走。   表面上,夕恒只是静坐原地,不过冥想休息,或许都已睡着。   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正开展着一场场极为困难惊险的大战。   利刃横扫,剑光化为凤吟,少女提剑转动刺向持着双剑的来袭之人。   妖魔模样的女子极速地踏步闪躲,以纯熟至极的动作躲过赤凤剑招,再侧踏前压全身,于再度的躲闪期间,奏出难以想象的致命招式。   只见,又一道横斩袭来颈间。   夕恒试着抬剑抵挡,可眼前的剑却更快。   前剑的击打削断了她的喉管,接着旋身又来一剑直刺进了她的眉心——   这般情景,已在剑心中重复上演了数百上千次。   无数次的落败,无数次的再演,使她对赤凤承天剑经的理解愈发深入,也愈发熟练其中种种招式。   妖魔模样的自己使用血线剑法,而夕恒自身则用刚刚学会的赤凤剑经,在一次次自然而然的落败间,努力试图争得一寸寸的微弱优势——直到得胜。   许久之后,伴着心灵空间响出的一声悠长凤吟,现实当中的夕恒徐徐睁开双眸。   精神接连交战了这么久,又熬了一夜,可她却丝毫不觉疲惫,眼底反而浮出精光与浓烈的战意与杀气。   她精心凝神许久,才慢慢降下了一身过于浓厚的杀气,重回到平常时的心态。   “终于是赢了一次呀……”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心灵空间胜过妖魔,她的心情相当舒畅。   方才那可是封印了自己的全力,只用刚刚学会的赤凤承天剑经当中的招式,纯粹拼杀剑技而胜过了以双剑使用血线剑法的妖魔修罗。   “赤凤剑确实有些高明之处,不然就算再打上半月也难以得胜。”夕恒稍微活动了一会,离开了身下的简陋蒲团。   回到圆木桌旁,再翻剑经功法。   前篇的众多招式武学,她已在一夜之间练得纯熟贯通,已经有了继续看之后练气篇章的资格。   翻过剑招,便是练气之法。   她轻念着其上心法与气感运转方式,慢慢阅遍。   “在练气前期,这种体修的灵气周天运转,与武者气血的运转方式,好像差别不大……”   气血和灵气会流转过同样的经脉,浸过肺腑,也同样归于丹田。   虽然灵气周天的表述更复杂些,但基本逻辑相同。   “这本剑经的练气之法,与之前的培元纳灵要诀有着明显差别……兴许是法修和体修之间的分别。”   ‘培元纳灵要诀’的灵气大多流经肺腑,使人长生有寿。   而这一本剑经则会催动大量灵气淌至筋骨肌理,甚至长久留于其中徐徐滋养,同凡俗武者气血的流经相似。   “兴许,武人功法便是从这一类体修功法当中获取的灵感,所以相似。”夕恒猜测。   她曾看的大赵史书上记载,武人是在近千年有了较大发展。   千年前并无武者踪迹,只有许多仙踪传闻。   凡俗武者应当算是天地失去灵气后,逐渐发展出的一种修行体系,并不太过完善——至少大赵是如此。   “这样的话,我以武者之身转体修之法,应当就是最为合适的选择。”她轻轻点了点头,先将功法练气篇看遍,再多翻了几页更后方的心法。   确定没有后患,便拔出凤纹剑法器,前往院落演练了几遍早已极为纯熟的招式。   之后收剑,去往一侧的木亭之中盘坐。   闭眸静心,眼观鼻鼻观心,念着赤凤剑经心法,于呼吸吐纳间接引外界灵气。   灵气流入体内经络,开始周天运转。   淌过各处肌理、筋骨皮肉,关卡要穴,再通过内脏肺腑器官,逐渐化为自身灵气,挪入丹田并沉静下来。   能够如此顺畅自然,不遇阻隔,是因夕恒早在上一世初入火狱,便已将多重步骤渡过,完善了纳灵入体的流程。   如今重复吐纳灵气,便无需再重复一遍之前的繁琐步骤。   就好似新手机刚开机时,需要先完善设置才能正常使用,此后只需要点一下就已足够。   灵气入体,流转变换。   夕恒能在灵气的周天运转期间清晰感到,自己长久未能再得寸进的肌肉筋骨强度,正受着灵气的点滴滋养,逐渐得到微微丝毫的提升。   虽然增进极小极弱,但只要实际存在,就会使她的整体实力有所增强。   她本以为,自己毕竟已经有了筑基中后期的实际战力,在前期的练气阶段,实力应该不会增长,最多只会多掌握一些法术招式。   只有服下筑基丹成就筑基之后,实力才能得到一定幅度的提升。   现在来看,只要以体修的吐纳之法吞吐灵气,即可增长自己的肉体强度。   往后只需迈过一个个阶段,抵达练气中期后期,她的整体实力就会有相当大的提升。   “我现在的实力就能与筑基后期相比,等到真正筑基之后,即可媲美筑基圆满吧?”少女无声自语。   “再往后兴许就是此界至高,再加上怨火……”   “以如此实力,我有没有机会……成为净火界之主呢?”   她默想罢了,继续沉入心如止水、万念皆空的状态,持续吐纳灵气,运转周天,归于丹田。   逐渐,只悬着一颗金红抱丹的丹田之内,多了一股股特异的气团环绕。   气团模样徐徐增大,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将整个丹田溢满。   丹田冷热交替,经脉微微震颤,胸间膻中穴浮动气旋之感。   气旋下放,汇入丹田气海,使得丹田舒张。   灵气波荡,伴着落来的气旋流转,换成漩涡之形。   此后,丹田漩涡开始自发地收纳灵气,虽然吸力微弱,但已成型——   夕恒徐徐睁开双眸,眼前院落景象,又已从黎明白日换成了昏沉午夜。   她没在意外界变化,只感受着体内的灵气运转,轻语:   “终究是开始练气,成为修仙者了……”   丹田形成气旋,是成就‘练气一层’的标志。   …… 第一百七十六章、练气三层   月色再度自昏暗的天穹涌现,照下皎洁明光,覆遍大地。   白金两色的城池反映着圆月的微光,那些房屋上的琉璃瓦片,白墙表面的结晶或琥珀装饰,圆玉所削成的珠帘,皆在月光之下微闪,好似天上的无数星辰一般。   盘坐在前院圆亭当中的少女轻轻舒出一口气,平稳了体内的灵气状态,终于起身时,便见得了幽谧的院庭之景。   花坛周边那不知名的白树的花苞在月下在夜间徐徐敞开,显出其中纤细的柔弱的花蕊与细小花瓣,清风吹过,又受刺激般颤抖闭合。   夕恒轻步贴近,伸指向上,拨动身侧的枝条叶瓣。   仰头欣赏了一会树上透着淡黄的盛开花儿,又半闭眼眸,专注感知起自身体内。   特别是,如今正隐隐散着温热体感的丹田位置。   虽然以往练武期间,丹田内部也常有类似的热感,但那热感都较为粗糙刺人,相比起灵气流过的温热还是有些差异。   哪怕之后抵达抱丹,劲力自经脉当中流通时,仍会有绷紧肌肉似的感受。   她本以为修炼就是如此,直到今日踏上仙途换做使用灵气修行,才体会到了些许不同之处。   让灵气自体内流转,会更为流畅柔和,好似一只纤手带着丝绸于体表轻抚,并不紧张,反而松弛。   并且肉身吸纳灵气时,也不会像强行挤压气血时那般,令人有种血压升高似使得胀感。   还有,习武时锻炼内脏肌肉,定然需要忍受一定痛苦。   而修仙者直接以灵气滋养内脏肺腑,肌理筋骨,反而可以在修炼期间进入心神舒畅的状态。   吐纳灵气,运转周天时,身体就好似在疲惫亏空之后泡进了药浴温泉, 感到浑身舒适。   “比练武要舒服多了。”夕恒自语。   至少在修炼过程中时,是这样。   她由此回想起了当年在《血海大法》当中所见的笔记字迹:   武者练肉身之劲,修者练天地灵气,二者相差甚远……   不过,练武倒还算有些好处,可以在没有灵气的地方,炼化肉身气血成就超凡。   而修仙者一旦失去了灵气,体内的力量就必然随着一次次使用逐渐消失。   体修武修还好,若只是法修,再想维持自身的强大优势,就必要想些其他办法来获得灵气。   那便会惹出灾厄。   ……   庭院中,夕恒将左手贴在小腹,闭眸感应丹田。   丹田之中的灵气已经流转为漩涡之形,将体内的灵气牢牢拥住。   身在锁灵阵中,已经炼化入体的灵气不会像外界一样波荡游离。   但以她现在体内微弱的气旋吸力,只要离开锁灵阵,应该还会迅速消散一空。   “慢慢培养体内灵气漩涡,达到一定境界,应该就不必担心灵气会游走了……之后有时间可以问一问其他修士,具体到哪个境界可以锁住灵气。”   “不过现在,也没必要多想这些,总之现在肯定做不到。”   她半睁双眸,抬手触向眼前浅米灰色的树干。   指尖滑动,少女默想:   “接下来十几年,应该会有很多空闲时候,这期间最好能直接达到筑基……”   一般修士即便修炼一甲子六十年,也不一定能触摸到筑基的门槛。   但她的天赋只稍稍次于天灵根,而如今这个生理年龄又正是修炼的大好时日。   传说,天灵根修士一般可在十四五岁开始修炼后,做到二十岁筑基,四五十岁金丹。   那么她稍微努力些,用上十几年,应该也可以筑基。   “途中另还要学阵道、其他修者三艺也至少接触一下……还有法术、剑道等等也需要磨练一番,再对实力做些提升。”   “也可以试着摸索一下剑意后面的阶段……”夕恒自语道。   她在剑心阶段已停滞了相当长久,可以能够隐隐察觉到剑意的更上方的境界。   虽不知那一境界究竟有何特异之处,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达到。   但她又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到,那一境界确实存在。   就好似攀登者已经看到了山的更高处,那就必要继续向上行去,途中虽会有短暂停滞,但终究是要登去山巅。   “这么想的话,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倒确实还挺多的。”   “就一件件来吧。”   至于现在,修炼了快要两天的夕恒,想先睡一觉。   虽然凝神修炼期间,也有一定的冥想放松过程,不会积累困意。   但她就是想睡觉,谁也拦不住。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要在这座将要居住许多年的家院当中, 先睡到自然醒再说。   少女抬起纤长五指,揉了揉自己还没那么困倦的双眸,轻轻打了个哈气。   回身,前去已经铺设好被褥的小卧室。   ……   时间轻快流过。   来到火狱的第五天,夕恒要外出买些有助于修炼的事物。   于是先在厅堂中展开物品栏,倒出其中的青蓝灵石,对这些模样完全相同的灵石稍作处理,使其各自稍显不同。   然后将其分出一半,放入包裹当中。   随即离开此地,前去城中的商街中部,找了座用以兑换灵石的钱庄。   她自己的青蓝灵石,比之火狱的标准规格灵石更大许多,一颗可兑四块火狱灵石。   将半数灵石兑换过后,便有了二百八十颗火狱标准灵石。   加上先前陪伴殷万鸾逛街时受赠的一部分,她如今总共有三百五十颗。   至于剩下的半数大灵石,则留以备用。   换完灵石之后,夕恒离开钱庄,又前去了商街对面的灵丹坊。   刚拿到手的一百块小灵石还没捂热,又被她换成了五十颗聚气丹,用以提升自己的练气效率。   服用聚气丹之后,可在短时间内令练气前期修士的修炼效率翻倍。   不过,随着服用次数增多,身体会逐渐产生抗药性,提升效率也会随之减少。   五十颗凝气丹,是练气修士普遍认为最为划算的数量。   顺带着,她又以五颗灵石购置了十颗炼气修士所用的辟谷丹,每颗可以饱腹十五日。   而之后离开灵药坊,又在路边的修士摊位,向一名老修士购置了小型聚气阵的阵盘,与一些刻画简朴阵法途中所需的材料。   一趟出门,再返回自家院落——便散尽了两百颗火狱的标准灵石。   “果然不管身在何处,都需要钱财啊……”   在凡间需要金银,换得了钱两,夕恒才能入红线剑院习武。   而在修仙界域当中,又要足够的灵石,才能够保证自己的修行效率有持续增益。   夕恒来到火狱后,不用丹药灵石辅助,凭空修炼了五天。   最开始确实相当舒适,比起练武来说,感受确实更好。   但随着她适应了灵气滋养的温润体感,就会逐渐念想起,要如何提升练气效率。   夕恒算了算——若一直不用辅助,凭空纳灵修炼,恐怕等到十几年后火狱被怨火吞没,她也难以成就筑基。   方才,她出院购置宝物时,也向店家询问了一番,要什么境界,才能以自身的灵气漩涡抵抗锁灵阵外的灵气流逝。   得到的回答是:一般只有成就筑基,将体内灵气完全液化,才可紧锁灵力不泄。   否则,再不用特用的符咒或法宝,就难以维持体内灵气稳定。   到那时,修者体内的灵气会被慢慢吸走,再难以使用法术。   要在火狱灭亡之前,成就筑基,才可自发抗衡灵气逸散。   于是就更需要借助灵石、丹药作为辅助。   虽然就算此世到不了筑基,也可花费许多灵石购置一种可维持灵气数月不泄的锁灵符箓,以保证自身修为不降,之后再乘飞舟返回火狱即可。   但有机会晋升筑基的话,她还是想尽量成就。   如此,也能给自己多增几分动力。   所以——就更需要灵石了。   “钱呀……”   夕恒带着一堆材料丹药回到厅堂,拿出自己的灵石储备,又重新清点了一遍。   一百五颗标准灵石,七十颗青蓝色的大灵石。   至于物品栏中的血灵石,也还有一百颗。   不过夕恒在净火本都的商街里未曾见过血灵石,这种用人的性命鲜血直接练成的灵石,在火狱修士眼中应该算是一种邪道禁忌之物。   尽管作为火狱之基的净火,本身也正在以人灵炼化灵气就是了。   “血灵石当中含有怨憎,但对我来说无碍,应该可以当做普通灵石催动阵盘、或直接辅助修行。”   “聚气阵、灵石、聚气丹……这三者一起用,可以大幅提升修炼进度。”   夕恒将丹药材料都拿起,再做了些闭关前的准备,便重回到之前盘坐修炼的亭子,将阵盘放下,以灵石催动。   阵盘上的道道细纹随之扩展涨大,环绕住整座小亭。   灵石放出丝缕可见的灵光,好似透明的绸缎般飘在空中,又如水中鱼儿似的徐徐朝同一个方向游转。   随着摆在地面的三颗血灵石放出荧光,此地的灵气密度逐渐增长。   少女捏起身旁放置的小瓷瓶,倒出一颗食指尖大小的靛青丹丸,毫不犹豫地捏着送入唇中服下。   丹丸入体,清凉感自腹部扩展并游至四肢百骸,心神更为清净,身体化为了修炼的最佳状态。   夕恒闭眸,进入心如止水万念皆空的状态。   眼观鼻鼻观心,按照《赤凤承天剑经》上所写的练气之法,以特异的呼吸态势吸纳周身灵气,运往经络之中,开展周天运转。   灵气自流转间,徐徐滋养起肌理肺腑,最后落入丹田。   因周身灵气浓度与身体吸收效率的不同,同时间炼化的灵气与肌理肺腑经络的整体增幅,比之前更增了两倍。   她盘算出,接下来两天的吐灵纳气,就会比之前整整五天所炼化的灵气更多。   夕恒轻轻点头,又从亭中桌上拿来一颗辟谷丹服用。   紧接着,便开始了日夜不休地练气。   少女身在小亭,坐在蒲团之上,周身阵势微微亮者荧光,空中灵光徐徐游荡。   的用以维持聚气小阵的灵石灵气耗尽,便从物品栏中再拿出几颗安置其上。   月落,日升。   黎明初醒,前院坛中枝叶花瓣沾上露水。   忽有一阵长风吹过,将叶尖晃荡,晨露滴落。   亭中少女的白发受风吹舞动, 柔丝拂过面颊,扰在衣衫,又在风停时徐徐坠下。   日光映照,人的影子随着太阳的方向徐徐转动。   黎明朝阳迅速换至正午烈阳,把热浪送往人间。   白墙与琉璃瓦反映日光,也将整座净火本都映得通亮。   但凡间的热还不至于使她的心神受扰,体内灵气的吐纳与运转不见分毫波动,持续稳定。   无论烈阳高照,还是大雨倾盆。   几日的诸多天气变换,都未使宛如雕像般盘坐着的夕恒,起任何反应。   最多不过是在灵石灵气耗空,或辟谷丹与聚气丹的效果渐退时,扫一眼外界情景。   今日是小雨。   雨滴打在房檐,碎成细细水点,又在倾斜的琉璃瓦片中央重聚一条水线,慢慢淌流下来。   哗啦啦地打在白石地面,淋漓声响不断入耳。   少女以纤细双指捏起又一颗聚气丹,推入唇中。   如生吃花瓣般的苦涩味道弥漫口腔,她却毫不在意,仍专注着体内感知,   “修炼二十日,到练气二层……比想象的更慢一点。”   晋升之后,丹田气旋的强度增长,灵气浓度更进一层,连带着自身体魄的少许增幅。   “炼气期的每一次小突破,都会对体魄和法力带来较为明显的增长,这倒还不错。”   练气期总有十层。   练气一层到三层为练气前期,四层至六层便是中期,七层到九层便是后期。   而练气十层是圆满,只要修士抵达练气十层,随时可以吞服筑基丹尝试筑基。   火狱中有着许多练气十层的修士,因不得筑基丹,而长久停滞在此。   因本就是为了长生所以修道,这些练气圆满修士基本都不会尝试危险的直接晋升,过了五十岁的最佳晋升时期,便会随意找个宁静之所养老,一生待在练气十层。   “继续修炼吧……”   少女没去测试自己目前得到的实力增幅,想等到完成这次闭关后,再慢慢熟悉。   她准备了十颗辟谷丹,可以修炼足足一百五十天。   夕恒服下了第二颗辟谷丹,便一如既往将意识沉入体内,操纵气感流经脉络。   晋升之后,需先以体内灵气流转全身周天多次巩固境界,再继续炼化新的灵气。   大概是因她的身体素质比之寻常的练气修士更强许多倍,体内灵气的稳固速度也更快许多——才不过一天,练气二层的境界便再无缺漏,开始继续攀向更高的境界。   接下来,天色不断变换。   大量阴云漫布而来,洒下磅礴暴雨,之后被暴风吹散。   暴雨坠至院亭,掩着飞檐坠下,为夕恒闭关所用小亭子,形成护罩似的雨帘。   雨滴打湿花朵树枝,将花瓣摧残,土壤化成淤泥,成片的大水溢满花坛。   雨水下尽,呼啸的暴风又来。   夕恒本身虽是被护在亭下,虽不受雨淋,却也受到风吹日晒。   在这般环境之下闭关,寻常练气修士定然难稳心神,但她已将剑意炼至天人,只要不想,即可无需理会。   ……   一天天过去。   进入火狱修仙界的第三十天,夕恒在闭关。   第五十天,在闭关。   第一百天,闭关。   期间,倒也有过一次外事的干扰,是她放在亭中石桌上的净火纹章闪烁起了微弱白光。   此物除了作为火狱当中身份证明与院门钥匙外,还有着传递少量信息的功能。   夕恒再完成了一度周天运转后,抬手将其拿来。   传来的信息是:有一场祭祀即将开展,请她这位初来火狱的修者作为观众。   而祭祀的具体时日,是一百天之后。   少女抽了抽嘴角,只随意回应了下。   “提前一百天的通知吗……倒也确实贴合修者们的时间观念。”   火狱当中,像她这样一闭关就是上百日的修者,着实不少。   夕恒看罢这条,又感到殷万鸾传来的一些信息,是询问她的日常与修炼情况如何,不怎么重要。   她随意客气了几句,途中,扫了眼地面上诸多已经没了分毫荧光的灰暗血灵石。   又想了想自己如今的财产情况,便多回了一句——自己缺少用以修炼与花销的灵石,若对方有请求或任务的话,可以前来寻她。   当然,最好报酬丰富。   夕恒以灵气波动将信息输送罢了,便再捏起一颗聚气丹与辟谷丹,相当娴熟地吞服下来,回身继续盘坐修炼。   第一百一十日,闭关。   来到火狱的第一百二十日,小雪。   午间,阴云之下。   凉风将散在亭边柔顺雪花吹动,飘去远端。   地面覆了层几厘米厚的薄雪,也将整座庭院变成了银装素裹的样子。   前院当中,无论树木还是花枝,都覆上了点点雪色。   夏日的绿叶早已脱落,散落在地碾成粉尘,化为土壤的营养。   花坛周边,只有一颗梅花树仍还留有些粉色,其余众多花朵花束,则皆已尽数枯败,剩下或细或粗枝条宛如一只只花与树的细手指般朝上空伸延。   空中仍存着飘荡着小雪花,有些许会顺着长风落进亭中落在夕恒身上,沾在和雪一样白的发缕,亦或贴在她的白袍表面。   至今,她身上也多已覆了层薄薄雪色。   但她却对此不闻不顾,即便雪花点在面颊甚至睫毛,也不动弹分毫。   此刻已是夕恒晋升的关键时期。   体内所炼化的灵气顺着气旋流转的速度,正逐渐增快。   同时,灵气又好似鱼儿被卷入海中漩涡般,随着每一遍轮转,逐渐向中心汇聚。   丹田内圈的灵气变得愈发浓郁,密度增大。   而丹田外圈刚出现的空余之处,又被新炼化的灵气填满。   如此不断重复许久,直到内层灵气浓郁到了某个较难突破的界限,便就停息。   气旋本身,便开始渐渐增大。   它不再只专注于汇聚丹田中央的灵气,而将汇聚凝集灵气的范围增大。   从丹田最中央,流转至涵盖半数丹田——大量稀薄的灵气随着气旋的迅速流转变得浓郁。   内观期间,夕恒清晰看到了密度达到界限的那部分灵气所占比例越来越多。   在数天之内,这些灵气宛如病毒的侵染般,以不规则的形态一点点占据整个丹田了。   并且不止如此,灵气仍不满足丹田这片狭小区域,又开始逐渐占据起周边经脉。   先向一侧将浓郁的灵气输出经脉,又从另一侧收回较为稀薄的灵气,再将其逐渐炼化至浓郁密集,重新汇向经脉。   如此再度重复许久,直至全身上下每一处经脉、筋骨、肌理、肺腑器官等等区域当中滋养肉身的灵气一寸不留地换了一遍。   瞬间,她在心灵中忽然听得了如同石头落水般的‘噗通’声响。   顿时,已经渗入四肢百骸的所有浓郁灵气忽地一颤。   连带着她许久未曾动弹,盘坐着的身形也随之颤动。   体内的‘隔断’似被打通,灵气游离动荡一阵,又在突然间停息。   正当她疑惑地内观体内,却不见有哪处窍穴通畅之时,却是嗅到了一股奇异气味——像是人睡久了床铺被褥的淡淡气味,但更为浓郁一些。   她没有睁眼打断此刻修炼,只扩展剑意窥测是发生了何事。   便见,自身体表不知何时浮出了些灰白色的浊物,模样好像细细的石灰。   夕恒心念一动,浑身丹劲轻颤,便将体肤表面附着的灰尘轻易推散,只是衣裳内层还附着一些。   “这衣裳是不能要了……”她在心里咋舌。   不过体内的浊物排出,倒是令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好似她原本的身体当中,总有些不净之物阻碍着内力气血与灵气的运转,不得不在周天运转之间绕开这些东西。   而现在,这些东西都已排出,她浑身的经络、肌理的线条流向变得顺畅。   之前许多扰弯路的地方,现在可以催动气感可以直接抵达。   就宛如不断蜿蜒的赛道换成了一条直线,直接向前即可。   夕恒将注意从衣裳内层的浊物抛开,等着之后去洗澡洗衣,先感应起来体内的变化。   灵气遍布四肢百骸,经络的畅通,使灵气可以直接抵达一些先前只能以泛开的微量灵气触及的地方。   这些只受过少量灵气滋养的点位,此刻可以直接被最为浓郁的灵气灌注滋润,令她下意识产生终于得到完满使得的感触。   之前作为武者时,虽也将体魄提升了许多,但毕竟还是人类,只要是人就有着一定的弱点,例如太阳穴、耳膜、胸腔下侧穴位、眼睛等。   而此刻,哪怕这些弱点,也因灵气的灌注滋养变得不再是弱点。   排除体内污秽,成为完整之人,乃是成就练气三层的标志。   “晋升了……”   夕恒深吸一口气,将心神回归体内,慢慢稳固起刚刚晋升的肉身。   不过,她试着流转体内灵气时,却发现自己的境界已经相当稳定。   哪怕主动紊乱一点灵气的流向,也不会使经脉出现激烈反应。   于是夕恒放松了心神,让体内浓郁的灵气随着丹田当中的气旋自发流转。   徐徐睁开双眸,才看到一片,鹅毛大雪飘落时的美景。   少女仰头,看去长空天穹。   密布的阴云联结成片,较薄的云缝之间显着几隙白光。   “闭关前还是夏天,完成后,又已是冬日……”   “这便是长生的修士吗?”夕恒自语着慢慢起身。   因灵气持续不断的滋养,即便她的身体如雕像般在亭中僵直了长久时日,忽地站起时,也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关节不响,肌肉不僵,反而好像已经做过一遍热身运动般,可以轻描淡写做出爽利动作与姿态。   身上雪花随动作落地,脚尖踏地轻转,回身立即从桌上鞘中拔出凤纹长剑。   刷——   亮白的锋利剑刃与剑鞘划出悦耳剑吟。   剑身微颤间,少女脚根着地,侧踏轻转。   上身旋动,身上白袍宛如宽松裙装般随着动作开展。   手臂划出下宽上窄的S形,由横斩翻转为一击剑刺。   利刃轻易破空,卷起劲风,击碎音障。   灵气注入,剑身忽地燃起熊熊烈火,再击向前时,在刺响间还打出另一声凤吟。   呼啸的烈火伴随长吟,化成彗星模样直击向前——   焰尾拉长,将途中周边十米血色的全然扫净,在白石板地面留下一道显眼炭灰,直到数十米开外,才自发散去。   火光的余热便能将地面表层烧成焦炭……此击倘若命中任何一个状态完满的化劲武者,都会直接将对方烧成一炬灰烬。   而这,才不过只是她修炼一百余日,成就练气三层的一小部分法力。   “果然,武者与修者相差甚远。”   夕恒轻声自语,侧持着利剑向前行去。   脚上锦履踩过被烧焦的灰烬,再踏过一层厚实的雪色。   步伐挪动,裹着浓郁灵气的利剑朝前忽斩。   轻飘飘的一道斜斩,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火线。   显眼的红黄火焰停滞一瞬,立即在夕恒面前十米处爆出剧热的爆炸冲击与明光。   她试着稍稍催动体内丹劲,还可以剑气携着这道火线斩去远端,在所定位置发出难以反应的剧烈爆炸,算是多了一种新的对敌方式。   火法的威力与灵气浓度相关,随着境界的提升,赤凤剑经的种种法术也会愈发强大。   夕恒趁着自身灵气充沛,将多数术法尝试了一番。   于是,正落有鹅毛大雪的院中,接连爆发出了奔涌咆哮着的各形烈火。   其中,火焰剑法多做凤形,也间杂有环形、弧形与最为迅速的直线模样。   纷飞大雪被受火焰轰开,震荡出成片雪坑。   白发少女转步舞剑,烈火便随着她的脚步于周身熊熊燃起,呼啸之声连绵不觉。   直到一分钟后,整座前院,花坛外的大多数雪色都已被她清空,夕恒才静静停息手中动作,将利剑轻易朝后一抛。   作为法器的凤纹长剑伴随灵光流转,于空中自动流转一圈,直直刺进了桌面上的剑鞘,且稳稳停住。   利刃自空中划出的尖细剑吟逐渐消退,院中少女任由大雪吹在自身。   雪花粘在白发,粘在衣袍,也有雪花点在肌肤,或顺着颈间,落向衣袍领口。   夕恒抬起白皙手指勾开领口,看见内层的衣物表面还有些灰白浊污,啧了一声。   “闭关结束,该去洗澡了。”   “等下……”   她目光落在自己细嫩柔滑的右手,又下意识将袖子向下扯了几分。   “我之前的肤质,有这么好吗?”少女眨了眨眼。   可见,她的手臂肌肤好似刚被牛奶泡过般细腻幼滑,又好似细雪般白净,还散着微微红嫩光泽,好似混合了一点草莓汁的凝乳。   她持续回忆起自己之前的肤质,虽然也还不错,但绝没有眼前这般细腻嫩滑。   “排出灰浊、以灵气滋养肉身,好像还有很不错的美颜功效……”   立即又想起了芈洁、殷万鸾这两位修仙之人,隐隐能够理解她们的绝伦美貌究竟是因何而来的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轻快地点了点头。   转身,便想着先去洗个澡,再稍微打扮一会,仔细观赏一番自己容颜的变化。   途中却忽地看到,方才她用以闭关的亭子中央,正显着一点白光闪烁。   即便在满天满地的雪白之间,也相当明显。   “是阵盘在亮?”夕恒带着疑惑靠近。   只见地面上的阵盘仍正常运作,闪光的是桌面上的净火纹样——这代表有人给她留了讯息。   少女伸手拿起纹章,将灵气渗入其中。   纹章产生符箓文的波荡,翻译之后才知是殷万鸾送来的讯息。   “有任务需要找我……想要我与她一同去扫清怨怪僵鬼?”   “报酬是……五百灵石?!”夕恒眨了眨眼。   眼底有精光闪动。   …………… 第一百七十七章、崭新之物   进入火狱后的第一百三十日,深冬,小雪。   细碎雪花打在树儿的花枝,又顺着自身落势弹至下方,将下方雪面上被树枝遮挡的一些隐隐约约的凹陷之处一点点填充。   风雪交加许久,哪怕被树底周边,也已被雪色牢牢困住。   夕恒在晋升练气三重后,为了熟悉自身法术,不小心将一部分的地面烧成了焦黑色。   到如今,那些脏污与破损之处又已经被静谧的雪白覆盖。   闭关结束之后,测试过法术招式,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浴房沐浴。   之后接连几日,都会抽时间前往浴房,泡上一个时辰的温水。   外界天气寒冷,浴桶中的水温,不过多久就会渐冷。   不过夕恒作为火?粽媪楦奘浚恍璺懦鲂┬》ㄊ酰纯山吕厥媸省?  还能捏起一张灵符,换一桶新的温水,并附上馥郁的灵香。   只要有灵符足够,在这里的生活,即可相当便利。   只不过……   “这可都是灵石呀。”   夕恒离开浴桶后,又捏来一颗洁身灵符催动。   符箓化为灵气弥散,环绕过全身,将体表各处的水渍带走。   半颗灵石,就这样随手一挥就消失了。   符箓的性价比实在太低,火狱中的寻常修士,都不会常用此物。   “距离斩妖任务还有十天……这期间就稍微学一些日常法术吧,之后就不花钱买符箓了。”   少女脚尖点在湿润木板,裹了一件绣有白花的浴衣,踩上木屐离开浴房。   返回廊道当中,可以见到外界雪景,经受寒风阵阵。   倘若她还只是凡人,兴许会被冻得寒战,连忙跑进暖和屋子。   为了之后不至于感冒或出现其他问题,裹上一层层衣裳或者直接钻进被窝取暖。   但她现在,已不再是凡人。   抵达练气三层之后,股股温润的灵气便会淌流滋养全身,使身体时刻处在完好状态。   她以后不会再染上凡间病症,只要不出意外,即可安稳存活至寿元将尽之时。   也将一生不遭病害,长久保持活力。   并且肉身的肌理肌肤与容颜,也会比修炼之前更加美好。   夕恒看着,轻哼着歌返回正亮有些灯火的厅堂。   坐在书案之前,以法术绘出一面灵镜,看向镜中的清晰景象。   只见,少女银白色的秀发正在动作间轻轻摇曳,如丝绸自然滑落般由肩头转至肩侧, 与一身浴袍滑动出细细擦声。   纤珪玉柔的素手滑去,以指缝将发缕徐徐收拢,向下慢慢滑动。   “发质也更好了许多……”   随意用手指梳理了一挥,夕恒再将指尖轻点在了松软的面颊。   看着润滑的皮肤稍稍下陷,又轻轻绕了绕。   淡红色眼瞳,好像也比之以往显得更为清澈清晰了许多——不知是不是错觉。   似乎,这位镜中少女的容貌,已可与殷万鸾稍稍相比。   虽然目前,总感觉还差一些就是了。   但只要达到更高的境界,将精致程度再增那么几分……   夕恒默默回想起殷万鸾的模样与气质。   殷万鸾的气质,是种奇异且令人敬仰敬畏的圣洁高洁之感,与她的圣女身份相当贴合。   而自己也算是黑暗天宗的圣女……   想到这点,白发少女轻咳两声,回忆起曾经作为圣女时的感受。   随即便见得,镜中的美丽女子眼眸微沉,其中泛起深邃红意,同时隐约放出了一股令人心寒的深沉杀心。   同殷万鸾的圣女气质完全不同,眼前这位镜中人,更像是即将就要拔剑斩杀众多生命的在世修罗。   “啧,完全没那种感觉嘛。”   夕恒摇了摇头,收回心神发起呆来。   于是汹涌杀意褪去,瞳中深邃红意渐消。   只剩下一位看似气质平常、容颜精致的少女静静呆在镜子前,用小下巴枕着自己的手腕。   稍稍嘟着嘴唇。   “为什么……我就没有那种相当吸引人的气质呢?”   像是殷万鸾的圣洁之感,颜红矶师妹的娇娆,亦或红妙师姐的绰约温婉……   “换下衣服的话,能不能衬出一些效果?”   她朝下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胸口,吐了下舌头。   “也不必强求吧。” 夕恒把这一类的心思抛开,只放空心思,看着镜子。   过了许久,她将镜子法术散开,伸手抓起了之前受殷万鸾赠送的修者日常法术典籍,翻看修习。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天天过去。   夕恒刚学会了第十种日常术法,正在院中踩着已融化大半的雪色,施展起来。   这是种水属术法,可用以朝花坛浇水。   淅淅沥沥。   水声细细响动间,少女察觉到,院外有一脚步声靠近。   修者们若无事, 只会在所居之地修炼,不会闲来无事去各处逛街游走。   而这间院落也较为偏僻,很少会有人前来此地周边。   来人应该是她所念想的那位。   “来了么……”   夕恒弹指将洒水的法术停息,望去院门位置。   从腰间锦囊中取出净火纹章,输送灵气,院门自发打开。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视野间出现了一位穿着金纹白袍,将一头淡金色长发尾端扎鞭,留在左侧肩前的美丽少女。   对方望来院中,见到夕恒后只,稍稍抬手招呼。   “安好,不过百余日未见,变化却相当不小呢。”她说:“百日练气三重,速度已经堪比真正的天灵根了。”   “一百多天,已经算是很长啦。”夕恒随意道。   “……在我年岁未达修炼之时,同样认为百日相当长久。”殷万鸾踏进门槛说:   “但在练气之后,莫说百日,哪怕整年也只觉短暂。”   她踩着一些还未全然化开的细雪,靠向夕恒所在的树下。途中又出言说道:   “你说,如此是否怪异呢……吾等修仙之人本就是为了长生,为了得获更多寿元才修道,结果却愈发不再看重时间,反而不如凡人珍稀朝夕的流逝……如此,我们是否偏离了自身的本愿?”   一旁的白发少女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对方的脑回路。   不过她曾体会过龙的时间观念,也有点经验,于是回了一句道:“大概寿命越悠长者,就越不珍重时间吧。”   “吾等修士虽寻长生,却不尊光阴,着实矛盾。”对方摇头:   “亦或,修道所得之寿元本就只是附带之物,真正目的应是‘仙’这一字,而吾等只念长生,此是走了歧途。”   夕恒眨了眨眼,回道:   “此界不是修不成仙的吗?”   “对啊……此界修不得仙。”   殷万鸾靠近后,转身看向一旁沾着雪色的枯白树木,伸手触碰其稍显干枯的树干,轻声道:   “那吾等修士的存在,究竟还有何意义呢?”   “……”   现在这个话题,探讨得好像有些深了。   眼前金发的绮丽少女转眼扫见夕恒好似发呆的模样,轻轻摇头,又将嘴角的苦笑转为平淡的浅笑:   “只是开个玩笑。”   “哦……”   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讲述方才言语时,夕恒从对方眼底窥见了一丝真情波动。   她由此,回想起了上一世遇到的怨天魔火。   那个有着赤金发色、瞳色的妖邪殷万鸾,最终以怨火灭却了整座火狱的所有修士。   其中或多或少也有着这方面思绪的影响吧……   看到夕恒的呆然模样,殷万鸾转移话题:“可已做足准备了,你我今日便要启程前去外界,斩除怨怪僵鬼。”   “东西算是都准备好了,不过等下。”少女反应过来:“你说要去锁灵阵外?这不是锁灵阵中的任务?”   “没错。”对方点头。   夕恒只是练气三层,知晓自己哪怕用上全力,也难以维持灵气不散。   “我去外界的话,应该需要锁灵用的符箓或法器吧?”她试着问。   “安心,吾已准备,可供锁灵数月。”   “那种东西好像都挺贵的来着,还是……”少女小声道。   但看着对方游刃有余的模样,又想起她是整座火狱当中最大的势力净火教的副教主的女儿,大概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净火界域少有的富婆之一。   张了张口,还是没有继续多言。   殷万鸾见她这样总觉有趣,掩唇轻笑。   不知为何,她只要伴在夕恒身侧,就总会无意识地卸下作为圣女的矜持庄静,也能变得自然些许。   在其他地方,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诺。”殷万鸾自袖中捏出一道闪着微光的复杂灵符,递向夕恒:   “这便是锁灵符箓了,只需在任何一簇净火旁边催动,即可调动锁灵阵之力,为你加持灵气封锁之法。”   “好……”   少女接过,途中忽地眨了眨眼,意识到了对方话语间好像有些重要之处:“你说,锁灵之法是由锁灵阵加持而来?”   “没错,不应正当如此吗?”殷万鸾疑惑。   “……”   锁灵之法需要借助锁灵阵本身催动,倒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小问题。   白发少女目光下放,看向手中微闪着净白荧光的灵符。   这东西不在净火锁灵阵中,就不能正常使用。   那么……就算读档时将这枚锁灵符箓保存下来,之后回到大赵也无法锁住体内灵气。   体内没了灵气的滋养,修为也会逐渐降低。   再乘飞舟返回火狱后,或许会因之前有过基础,可以更为轻易地重返境界。   但无论如何,都会耗费更多的时间。   夕恒为了不消耗太多心理寿命,在心底默默下定了决心:必要在此界终结前抵达筑基才行……   “怎么了?”而身侧的金发少女,显然有些难以理解她的反应。   “没什么。”白发少女摇头,只坚定道:“既然如此,就快去完成此次任务吧。”   “既然如此……?”殷万鸾困惑重复。   然而夕恒已抬手,将放在远端院亭石桌上的凤纹飞剑取回,挂在身后直朝门外行去。   另一人想不明白,最终也只伴随在夕恒身后,离开庭院。   ……   夕恒虽然走得快,但她并不知晓要去往何方,没走几步就顿住了脚步,轻咳两声,又再发地跟随在了殷万鸾的身后。   二人几度转向,便抵达了作为阵眼的净火分体周边。   之后,由殷万鸾教授讲解,助夕恒催动了锁灵符箓的力量,将她体内的灵气牢牢困住。   而后,再随着一阵灵光扭转,‘灵化无方之法’将两名少女传送去了远方。   灵光遮住了视野许多,等到夕恒再度睁开双眸,即可见——她已经回到最初来到火狱时的那团净火侧边。   耀白的净火不断闪动摇曳,在殷万鸾的指动与念咒声间,浮现初火纹波荡。   随之,后方不远处的空气,忽地燃起白焰。   白焰在燃烧间化成了房门形状,徐徐敞开。   门框后,显露出了外界景象。   大雪盖着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形,侧边密林中的众多树木也染了一重银霜。   夕恒来时所见到的绿林,全然换成了雪色。   天上仍下着些微细雪,夕恒朝前伸手,任由其落在手心。   空气依然清晰,可呼吸吐纳间,却不再感到有任何灵气的波荡。   习惯了灵气环境,再回到凡俗间,总令她稍有些不太适应。   轻咳了几声,才徐徐平静下来。   而经常外出的殷万鸾,不存在这类反应。   “重回凡俗之初,先在此适应一番吧。”对方轻拍了下夕恒的右肩,安慰道:   “有许多生于火狱未曾外出过的修士,离开阵法后会出现焦躁惶恐之症,你只稍觉不适已经很好。”   “别拍我肩膀呀……”少女轻颤了下。   她原本都已经平静下来了,但随着对方这么轻轻一拍,又令她回想起了某些藏在心底的可怕印象。   “不习惯身体接触?”对方收手。   是不习惯和你身体接触——夕恒想。   不过这话显然不能直接出口,她只道:“稍微有些。”   听闻,淡金发的女子又好似忽地想起什么,试探着问:   “说起来,你是独身一人乘坐飞舟跨域界域,难道在之前的崇海界域当中少有亲友?”   “不是。”   “这样呢。”殷万鸾轻轻点头,也不知究竟信没信。   待到夕恒重新适应了外界的无灵环境,便继续跟随起对方,向不远处的神都圣坛行去。   因火狱大锁灵阵就隐蔽在凡间神都圣坛的后侧,只需转身,便能看到表面雕有众多仙姿雕塑的白石城墙。   实际距离不过千米,随意催动些轻功法术,即可在短暂片刻时间抵达。   不过,殷万鸾似是有着逛街的兴致,只带着夕恒如凡人般行在地面。   两名发色较淡的少女穿着金纹白袍,踏上了城门前头的朝圣长路。   在衣装方面,她们与路上其他前来神都圣坛朝圣的身影,没有太大区别。   但两幅过于精美的面容,依然吸引了众多目光。   甚至会有孩童声讲出仙女仙人之称。   实际这般话语倒也不错,如今已经成就练气三层的夕恒,已经算是凡人口中所谓‘仙人’。   夕恒回到此地,随意环顾起路边行人,与街上的模样。   而另一名金发少女来到后,却长时间遥望着远端精细雕刻了众多雕像的城楼城墙,与城墙之后的许多高耸建筑——因神都圣坛的城池地形中心高,四边低,即便身在城墙之外的远处,也能看到整座大坛中央的高耸建筑。   “我一直觉得……”相伴而行时,殷万鸾清淡道:“相比起火狱的内层修士,外界的凡人更具创造力。”   “像是眼前这所谓的圣城便是凡人所建,而恐怕给修者再多几百年时间,也构建不出如此宏伟庄重,却又新异精美的风格城池。”   “让修者们建构,他们必会遵循古籍,重铸其上所描写的仙宫,而不会创造一种新的事物……”   夕恒在旁静静听着,陪这位圣女大人一起逛街。   “因为对于火狱的修者而言,古老之物便是强大完满,即便有所改进,也只会在古物上方稍作更变,不会大动。”殷万鸾说:   “而凡人不同,他们因寿元短暂,会拼尽一生之力,以为此世添上一抹崭新的色彩。”   她的目光透过高耸白墙,姚望去其后方的圆穹白石圣殿,与众多严格按照规范所建的房屋、阁楼、大殿等等。   “我认为……这一抹崭新,便是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她的目光落在远端宫殿,声音越来越轻。   似是在对夕恒说话,也好似只是在自言自语。   “可惜,这座圣城自从净火教流传遍了世间,便再少有新的变化……凡人就如你曾说的那样,受到了桎梏。”   “你之前所在崇海界域是没有修士存在的世界,你说凡人可以决定自己的活法与价值……他们更加自由。”   殷万鸾又回过头,将自己的淡金瞳眸与夕恒注目:   “他们是否,能创造出更多的崭新之物呢?”   少女回想了一挥,认真点头。   “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去你之前的界域看一看。”   “有机会的话……我便带你去好了。”夕恒应道。   话音落罢,她便见到对方那过于精美的容颜间浮出了一抹笑意,且久久不散。   ……   两人相伴着,踏入盖有雪色的神都圣坛。   沿着大路,直通向最中央的大殿。   由于朝圣者的气质与发色,两人未曾受到任何阻拦。   一途中,甚至还有人将殷万鸾认错成了圣女大人而半跪行礼。   过了不久,等到夕恒再度来到神都圣坛的中央净火的大殿门前,见到了将要举行朝圣仪式的凡俗圣女,才知道方才为何有人认错。   因为殷万鸾这位火狱中的净火教圣女与外界凡俗间的圣女,在容貌上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夕恒上次见到凡间圣女时,对方未整理妆容,自己又只同教主商议事情,所以没能注意这点。   现在,身侧是殷万鸾,前头又见圣女。   目光在这两人之间徐徐转动,越看越像。   殿堂前的台阶上方的凡间圣女见到她们,动作停顿片刻,便放下手中事情,稳稳靠近。   而后鞠身行礼出言:“家姐,没想到会是你前来。”   礼貌到,能令人清晰感到一种隔阂感。   “妹妹。”殷万鸾稍稍朝前伸手。   可凡间圣女却直接朝后退去半步,又平静道:   “这类杂事,应当只需随意请位其他筑基修者即可,不必劳烦家姐。”   “因阵中烦扰颇多,我便接此任务,抽离一段时日。”殷万鸾轻叹。   原来真是姐妹呀——旁观着的夕恒想。   凡间圣女点头没再多言,只说起正事:   “任务所言的怨怪僵鬼,乃是一只控制了千人村镇的邪物,吾曾派符兵前去,却石沉大海再无音信……那镇中邪物实力应有炼气后期之上,甚至可能是曾逃出阵外的落罪筑基修士。”   说到具体实力时,她扫了眼一边跟随而来的夕恒:   “若家姐是要借此做些检验,还是小心些为好。”   “什么检验?”少女歪头轻语,但没人回答她。   “我知道了,多谢。”一旁的殷万鸾只在在对自家妹妹称礼。   “便就如此。”凡间圣女再做鞠身,而后转身回到先前所在,继续忙碌起来。   这两人的姐妹关系,好像不太好呀——夕恒想。   嗯,没有她的好。   …… 第一百七十八章、瘴怨鬼树   净火界域,凡俗神都圣坛,大殿前广场。   在凡间与火狱的两位圣女姐妹简单交谈过后,圣坛已经准备许久的朝圣仪式,慢慢开展。   圣坛中央堆成井字的巨大柴堆被点燃,诸多祭品被一位位白袍朝圣者奉上,围绕着的火焰,摆成圆环形状。   其中祭品,大多是仍还冒着蒸汽热气的热食物,如蒸糕米饭,各类肉食,火烤的全羊全牛等等。   食物飘起的烟气伴着柴烟飘扬,香味与焦木气味伴在一同着实算不上好闻,不过至少能使人精神些。   两侧的礼仪乐士开始敲鼓弹筝,也吹起萧瑟笛声,众多音乐合鸣成相当有宗教气氛的篇章。   八名穿着金色祭礼服的舞者又牵着同火焰纹路相似的绸缎,在八方轮转起舞。   乐声悠扬,舞姿做伴,凡间的圣女自高处唱起祷告之语。   下方众多模样年龄皆各有不同、但又已准备好朝圣之人,尽数同声祈祷。   祈祷语句,皆是说:愿他们踏足净火,飞升极乐,伴在净火明尊的身侧,得永恒的快乐与欢喜。   夕恒与殷万鸾没有离开,只站在大殿旁稍高处的位置,静静注目着下方举行的祭祀礼仪。   她上一世也参与过类似的仪式,走过相似的流程。   于是深切明白眼前这般祭祀,所谓圣女、教士、使者、护教法王,信使们所说的‘永恒净土’‘极乐之世’——尽是虚假之物。   或许教众与使者不明这点,但既然此教中圣女、教主都与火狱中的修士有联系,他们必然知晓,自己此刻在祭祀当中所说的话语,没有一句不是欺骗之语。   一个残忍的谎言,构成了此世的扭曲模样。   倘若是带有善意的谎言,虚构出一个伟大者,以信仰将人心联结,构成家庭、族群、国度、文明……这是正常也正当的。   但眼前的净火界域中,所流传的谎言却极为残酷,这个谎言耗费了大量的凡人性命,用以维持极小部分的修仙者的安稳安定。   夕恒望着下方这场前人的祭祀,默想:   “之后修者界域被怨火焚烧殆尽,也算是报应。”   “不过……”   她将目光投向身侧的淡金发女子。   对方也正注目着这场大型祭祀,可见其眼底有些许悲悯。   相比起远端正以漠然言语祈祷的凡间圣女,这位倒确更有圣女的感觉。   最终也正是此人引爆了怨天魔火,化成了魔火的主意识。   但不知为何……即便将火狱修士全然焚尽后,她却没有停息凡间的献祭。   按照此人的思想,化身成为怨天魔火之后,应该不会再奴役凡人才是。   “心神会被怨憎侵蚀得那么严重么……”夕恒默想。   渐渐,眼前整场仪式举行完毕。   众多穿着宛如打包袋似的白袍之人,在许多祈祷与悲喜交加的言语声中,一个接着一个踏入了圣坛后方的所谓圣火当中,走进火狱。   待到乐声结束,其余凡人按照顺序慢慢离开。   同时,旁观了许久的殷万鸾也在无声间转身,走出这片祭祀圣坛。   夕恒悄然跟随,总觉对方这时候应该会说些什么。   二人同步行走片刻,返回到白石铺成的大路上。   殷万鸾也正如夕恒所想般,张口出言:   “你说……”   夕恒听着。   “要怎么和自己的亲生姐妹做好关系呢?至少不要这么疏离才是。”她轻叹道。   “欸?”   她还以为这家伙会讲些关于方才祭祀的事情……然而话题却忽然变成亲人之间事情了。   “你身为皇家中人,应该也有姐妹的吧?” 对方好似探得了夕恒的一点情报。   “……”少女沉默片刻后,说出自己的经验:“打一顿就好了。”   殷万鸾眼睛眨巴眨巴,又变成了困惑模样。   “真的。”夕恒试着证明:“我也有个不怎听话的皇妹,打一遍就很听话了。”   对方张了张口,很明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后,看着夕恒的眼神,显然增了几分怪异。   过了会只说:“你们崇海界的习俗,兴许与我们有些不同吧……”   “咳咳,只是我自己这么做而已。”夕恒总觉,自己好像给别人带去了错误的印象。   崇海界域还是很好的,可不能被这样误解呀。   殷万鸾轻轻摇头,没再与夕恒继续讨论这类问题。   之后,两名少女便开始在神都圣坛的街道中闲逛了会。   期间,夕恒总能看到对方环望周边行人时,特别是看向衣裳表面带有特殊标志的朝圣者们时,眼底显现出的半分悲悯。   但,却又没有就此多说些什么,只与夕恒相谈起一些其他的日常事情 。   从上午入城,到黄昏,两人一同购置了部分的野营用物,便离开圣坛。   少女们乘上贵重的白马,沿着大道悠悠行向西方。   此次任务的目的地,距离神都圣坛不算太远。   乘马前往,只需十日即可抵达。   又因同行的金发圣女,想顺便在凡俗世界旅游一段时间,也顺带着保留更多的灵气用以对敌,她们便没有争分夺秒,只用了凡人的方式行路。   一途间经过各地的大小城池、村镇,时不时步伐,感受不同地域的凡人生活。   虽然每座城池模样都大同小异,但至少也都有些特别之处。   曾走遍过半个大赵国的夕恒对旅游之事相当熟练且习惯,身为客人,反而能主动地领带对方瞧一些特殊的风土人情。   至少,能够轻易找到些酒楼或戏院之类的地方。   每到一处城镇城池,夕恒便会带着对方点上几份特色菜品——净火教的扩张,虽使世间凡人,在多方面的发展都受到一定桎梏。   但至少在厨艺方面,还是能创新出很多特色的。   途中某一日骑马至深夜,也未能抵达下一座城镇,夕恒便在山郊野外打猎了几只山鸡野兔,用对方在神都圣坛中购置的调料抹上,在河边竖起篝火开始烧烤。   脂肪在烈火的灼烧间滋滋冒响,肉的血色渐退,换成熟透了的粉白。   “好香。”   “对吧。”白发少女哼着轻快的曲调,给眼前的正在篝火之上徐徐转动的烤肉刷上调料。   焦香味道随着微微的烟气放出,调料点缀在嫩肉表面,并将自己的味道渗入其中。   烤熟后,伴着最后几道香草的点缀,少女将肉食细细切好,放在油纸上,赠予对方。   “倒确实美味……你们崇海界域中人,都很擅长厨艺吗?”殷万鸾品用一口,问道。   “我只是我自己啦。”夕恒扶额。   她又不能代表崇海界域的所有人。   并且若要追根溯源,她应该是地球人才对。   “嗯……”对方以指尖捏起一小块肉片,望着凡俗世间的夜下原野之景。   月光自天穹投下,为山川大地多增了几分静谧。   篝火侧边的潺潺流水反映着月色,看去,好像一盏波荡着的月亮沉在了水底。   天地间的雪色已被融化了许多,露出地面模样,而在遍布原野的枯草中央,又有隐约的青草尖尖冒头,讲述着冬日即将过去。   夜莺轻吟,河流对岸的林中有轻微的穿梭声响,不知是何物动作。   “在火狱当中,很少能见到这么开阔的景象……就算有,也只是锁灵阵以幻法营造出的幻象。”   “吾等修士啊,多数只能在火狱这一狭小之地渡过此生,即便得了长生,也少有人会看到整片天地的辽阔……因为他们排斥外界的无灵环境。”   “而修士们,却是为了自己这极少数人的狭小一隅,而规划起了整个世界的众生……是否令人厌恶呢……”   她低声说到这里,目光静静注目向夕恒,宛如施以考验般询问:“你认为如何?”   “我?”正专心烤肉的夕恒歪了歪头,随意回答:   “这样做,终究会迎来反噬吧。”   “凡人的反噬,何以伤得到修者呢?”殷万鸾摇头,放松身体,仰头看向星空月色,轻声讲道:   “曾也有凡人意识明白此事,纠集了众多愤恨之人破坏净火教,最终却不过被一位筑基修士压下,数万人被一同投入净火……只有同样身为修士,成为修者,他们才能做些什么。”   她声音愈发轻微。   夕恒眨眼片刻,也试探起了对方:“那,要做些什么呢?”   “我……”对方张口,而后又陷入沉默。   最终殷万鸾再未多言,只捏起了一块散着热香气的烤肉,慢慢送入唇际,停止了这一话题。   “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这声音极为清淡,好似夜色下在耳边飘过的一缕晚风。   ……   十日后,两位乘着白马的少女绕过悠长山路,抵达了一座受多座山岭围绕的村落周边。   近来多是晴日,路上积雪皆已化开,只剩山背阴影处,还残留有些许变得光滑的雪面。   前来村镇途中,穿过枯木林时,常听得好似下了小雨似的滴答声响。   那是树枝上的白雪化开,融水流动延伸至枝头,再坠在地面水泊的点滴声。   道路多有泥泞,夕恒遥遥看到了目标村落,下马前先将白色衣袍褪下放在马鞍包里,显出自己常穿的红色劲装。   “到地方了。”一旁有女声传来:“此地敌人可能会有筑基实力,不要小瞧。”   “这句你路上已经说过了。”夕恒随意回应,顺势将凤纹长剑背在身后,下马。   答应执行此任务,主要是为了奖励的五百灵石。   她也想顺便借此机会,试验一下自己练气后的提升。   “是吗……”殷万鸾也踏下马匹。   灵光在这位圣女身周徐徐环绕,使其所穿的华贵锦履的踩在泥泞上,也不染泥尘分毫。   夕恒将马儿拉到一颗枯树边上,拴好便望去前端的村镇。   距离村镇还有百米,在此望去,可见其与之前途中所经其他村镇,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此时正值午间,阳光无云遮挡 ,那些白墙淡瓦与雪迹水痕,皆反映着天上明光。   屋顶烟筒徐徐浮着烟气,似乎还有镇民居于其中。   “看起来倒不像是糟了邪。”她问:“确实没来错地方吗?”   “正是此地没错。”殷万鸾也有些疑惑,但可确定没有走错。   两名少女行向村落入口,又见到有一穿着朴素的老妇人,正抓着扫帚扫清地面泥泞,越扫越脏。   染泥的帚尖一遍又一遍地再从淤泥之上划过,于地面印上一道道细密痕迹。   夕恒踏入村落,朝其称了句老人家。   对方听闻,忽地转过头来,朝她露出诡异的苍白面色。   好似身体正生有大病,却又在强行催动身躯动作,体表流着细汗,头发干枯,嘴唇干涸。   两颗灰黑眼瞳并未聚焦,一动不动,   最为诡异的是,其眉心显有一道裂隙,从中溢出深黑色的血液,同时也徐徐冒出丝缕黑气,朝村镇中心的方向飘去。   “你……”扫地的老者张了张口。   一个话音出口后,又过了十数秒,才迟钝地继续出声。   “你是,外乡来的?”   “我们自神都圣坛而来,听闻你们遇了邪物,于是前来救济。”一旁的殷万鸾说。   “邪物……哦,神都,圣坛。”老妇人低下头,重复咀嚼起这几个词语,然后重复道:“你们,是外乡来的。”   随即,这老人便抓起扫帚,猛地动身朝她们拍来。   少女轻易弹指,扫帚自中段应声而断,陷进泥地。   对方毫无意识,只继续抓着手中擀面杖大小的断木头再挥。   一旁殷万鸾做出反应,纤长五指一扭一拍。   嘭声震起,眼前老妇便如被车撞了般砸出一阵骨碎响声,再遥遥坠去了十数米开外。   肉身陷进地面淤泥,之后便一动不动。   “这些凡人的真灵已经受损,受控且再难恢复意识,不必过多怜悯,给他们解脱便是。”殷万鸾道。   夕恒没想到,对方也挺直白的。   这倒也契合她的心思。   “好。”她点头。   再看去前端,正巧又有大量镇民因听得声响从房门走出。   望见她们两名‘外乡人’,立即升起恶意,抓起身边任何趁手的兵器,如草叉、木棍、锄头、铁锹铁锤等物,一句也不多言,丝毫不带犹豫地朝她们走来。   这些人面貌全然苍白,额头皆裂有缝隙冒出黑气。   没有高喊与情绪,甚至眼瞳也丝毫不动,都只像是傻子般举着武器直直冲来。   夕恒静等他们靠近。   等到距离够了,便抬起手指,朝前轻划。   指尖从左至右,空中随即凝出一道闪烁白痕,呆在那儿一动不动。   紧接着,众多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撞向白痕。   一旦触碰,便好似被利刃切过般,皮开肉绽,骨碎肢落。   大多数人是以颈部贴上,整颗头颅立即与身体失去链接,轱辘坠下。   也有肩颈部、或直接用较为坚实的面庞撞上,也被轻易斩开。   大多人直接坠地,再无反抗之力。   只有形体较小或驼背之人仍可靠近,却也被殷万鸾打出一道火法烧成焦炭。   随着一个个朝前倾倒的扑声,尸身截面渗出鲜血,聚成血泊。   一阵烈火再度扑去,将血泊蒸发,留下一片灰烬似的血渣。   施展法术后,殷万鸾半闭眼眸,轻语祈祷。   夕恒再轻易划出几道剑气,将周边仍存活着的敌人斩杀,回身听得对方祷声,好奇问:   “你向什么祷告呢?”   在凡人的心目中,殷万鸾已算是仙人,并且实际上在仙人间的身份地位也相当高。   而她却会像凡间修士般,在面对死者时作声祈祷。   对方轻轻摇头:“只是习惯,不必在意。”   “哦。”少女顺着对方所言,斩尽了眼前来敌,便继续走向村镇中央。   每每在此镇中行走不过几十米,就会再遇一波新的敌人。   这些发疯的镇民集群冲来的模样看似唬人,好似电影中的丧尸。   但其身体素质,实际都还不如一名普通成年人,又没有脑子,只知道拿着东西乱冲。   夕恒都无需拔剑,只要轻易挥动手指,即可割草般将这些东西脑袋斩落。   两人慢慢朝前行去,经历两三波怪物的冲击,便抵达了这座诡异小镇的中央位置。   此地,正耸立着一颗吊有许多死人、十数米高的深色大树。   硕大的枯枝树冠朝四周招展,几乎每枝较大的树干尾端,都会挂上一个头戴布兜遮掩着面容的人影。   树干缠绕着长绳,链接这些人影。   尸身总有三十余具,无一不是被紧缚了双手,强行吊死。   冬日的冷风吹来,将树上垂落下的各个尸身吹得摇摇晃晃,好似元宵节期间在树上或屋檐位置挂着的红灯笼。   人体摇晃间,树木本身还会传来微弱声响,好似树叶沙沙。   而大树下方,正围有许多跪身将双手合十上抬,一同念杂音祈祷的枯瘦人形。   它们也随着刮来的冷风,如上方的吊死鬼般摇曳,好似下一刻就将摔倒在地。   但当两名少女的脚步贴近,这些身影忽地顿了一下,挪动僵躯,转头望来。   这些靠近黑色树木的人形眉心裂隙更大,冒出的黑气更多。   清晰可见,这些黑气,皆是朝黑树伸去。   黑气融入深色树干,灌入其中,引得树干上的凸起条纹,宛如人身上的经脉般微微鼓动。   “这是瘴怨鬼树……”殷万鸾微微蹙眉:   “此地灾害缘由,是有邪修以人灵与性命练妖练鬼,可以炼制此物的邪修至少有筑基中期功力……你我莫要相离太远,以免偷袭。”   “嗯。”夕恒神态依旧自然。   莫说筑基中期,哪怕来一名筑基后期,她也有信心将其轻易斩杀。   有着身侧这位净火教圣女协力,哪怕遇到筑基圆满的大修士,她也能一战。   并且,在没有灵气的外界,修者的实力多多少少都会有所下降,而她身为武者,实力可不会有太多变化。   “放心,我还是挺强的。”   “筑基邪修皆有古怪术法,莫要自大。”真正临战时,殷万鸾相当认真。   前头,那些在原本在大树旁祈祷的枯瘦人形一起张口,几乎要将嘴唇撕裂时,才朝前吼出虎啸似的怪声。   声波震荡间,后方深色树木上放所挂的吊死鬼晃动愈发剧烈。   同时,树枝表面浮起浓郁黑气,顺着树枝的脉络流向枝头吊着的死尸。   “像是怨气……”夕恒自语。   她也能放出类似的黑气,也可从黑气之中燃起怨火。   吊死的尸身受到怨气灌注,垂落的双手双脚忽地绷成爪状,以莫名的巨力挣脱了绳索的束缚。   紧接着,又抓起脑袋上吊死自己的那根绳子,以黑气构出利爪削断。   数十只有着莫名巨力与怨气利爪的人形怪物,在割断吊死自己的绳子后,以各种姿势坠倒在地。   落地刚爬起,便宛如猎犬般咆哮着朝夕恒冲来——   它们的脑袋被粗布面罩牢牢裹死,发出吼声粗糙闷沉,使人听着厌烦。   白发少女拔出长剑,调整一瞬体态,随即朝前踏步   利刃轻挥,便于空中划出亮眼火线,引发剧烈爆炸。   轰声携着明光绽放,火焰将数头敌人一同吞噬。   然而下一瞬,被烈火吞没的尸僵鬼影就突破了焰色的笼罩,继续舞着利爪扑近。   夕恒啧了一声,利刃上挑荡出白煞剑气——   白煞所触及之处,便是皮开肉绽与尸骨横飞。   来袭两三鬼影,在一剑之下被拦腰斩断。   “果然,目前还是丹劲更好用……”   以练气三层功力催出的火法, 暂时派不上用场。   眼见后方有数十鬼影再度飞扑冲来,夕恒震放出一记横扫,将宛如巨型海啸般的磅礴剑气直直扑去。   前端所有尸僵顿时受剑气切出数道剑痕,或是断了胳膊大腿,或是直接丢了被粗黄布料裹着的脑袋,再难爬起。   剑气同时也掠过尸僵,又斩过后侧祈祷的枯瘦怪物,再落于黑树表面。   于是,那颗高大树木,立即被印上了方向各异的狰狞剑纹。   “居然没能直接斩断吗……”夕恒微微眯眼,毫不犹豫地再将利刃收至肩前,蓄势一瞬,再朝那粗厚树干斩出一记剑坠血雨。   “等……”后面殷万鸾抬手,可利刃已经挥下。   浓烈的白煞带着血色波荡,于瞬息间印在黑树中央,震开一道狰狞无比的裂口。   白煞的波荡散去,一米宽大的裂口中央,忽地显出了一名穿着素白衣裳,跪身做出祈祷姿态,闭着眼的浅灰短发的小女孩。   夕恒眨了眨眼。   殷万鸾这才赶到她的身边,见到树干里莫名出现的女孩,轻叹:   “以怨炼制的妖物、怨物,一般需以拥有大量怨憎的人作为主体,眼前这女孩便是怨妖主体……你我本该先解决周边的小鬼,做足准备再唤醒这只大鬼。”   “大鬼么……”夕恒以莫名目光扫了殷万鸾一眼。   之后,她继续抬剑面向黑树,准备迎敌。   前头,黑树中那名皮肤苍白,好似死过一次的小女孩睁开眼睛,透出朦胧的灰色瞳眸。   她并未像是方才的吊死鬼般直接冲来,只以朦胧的目光看着夕恒与殷万鸾二人。   而后,张口以微弱的轻声道:   “白头发的姐姐……你们,是从圣坛来的信使吗?”   “好像有些意识?”   夕恒因对方话语,停剑片刻。   殷万鸾则在沉静几秒之后靠向前去,以柔和声音道:“嗯,我们是来救你的。”   “没关系,不救我也没关系……”对方只弱声说:   “我只是想问一下,当初我家的姐姐被忽然带走,人们说她要去圣坛朝圣,要去一个会永远幸福快乐的地方,姐姐现在到了那里吗?”   殷万鸾张了张口,本想要答应说是,却没能发出声音。   “之后有人对我说,姐姐是被推进了火里面,活活烧死了……”那小女孩的声音愈发低沉,不再显得弱势,而隐隐透出了某种阴暗的威胁感:   “这,是真的吗?”   “……”殷万鸾无言。   夕恒目光闪动。   “原来,是真的。”对方原本无神的面庞增了几分苦涩,又添上扭曲的怨恨。   接着,她稚嫩的声息间,多增了一重孤魂野鬼的悲鸣与憎恶。   “姐姐被火烧,一定会很痛……你们必须也要很痛才好……我要慢慢地把你们杀死,必要足够痛苦才行……”   一道道黑气从她身周散发,融向黑树。   顿时间,黑树那僵硬的躯干开始扭转挪动,枝干生长并互相缠绕联结,变成了许多粗厚手臂的形状。   大地震荡,诸多大大小小的根须突破了地面石板,好似手指般在地表晃动。   下一瞬,无论手臂,根须,枝干,皆对准了夕恒与殷万鸾的所在。   磅礴的怨憎自黑树爆发,化成黑雾呼啸而来。   —— 第一百七十九章、负诟之人   净火界域外域,不知何名的村落中央广场处。   深黑巨木好似旗手挥舞旗帜般,招展着它那由树冠转成的十数只巨大手臂。   原本僵硬如石的漆黑树干,在扭结成形状古怪的五指与手臂后,便有了藤蔓般的顺畅灵便。   其中又没有僵硬的骨骼限制,每一位置都能够自由转动。   突破地面的树根也是如此,柔软地好似水中章鱼的触手,并将尖端对准了正准备应敌的二人。   黑雾自黑树根部放出,且传来一阵怨憎话音:   “你们这些人,都是骗子……”   黑雾将它的主体模样模糊朦胧,以人眼已经难以看清数十米距离内那座黑树。   只可见,前头有一十数米宽大的深色怪物,正持续扭转着它的众多肢体。   “为什么骗我们去送死……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怨气随着声音响起,而愈发深重。   “为什么要让我和姐姐分开……”   “为什么?”   声响间,夕恒感到脚下大地忽地震动起来。   下一瞬,碎石与淤泥之下突出了两根粗糙树根,如利刃般刺向她们背后。   树根锐处染了怨气的黑爪,能够破开炼气修士的防护。   夕恒感到威胁轻易躲过,转眼却见得身侧的殷万鸾好似呆住般毫无动作,而地面木刺即将刺进了她的肉身。   少女手中的凤纹长剑一划,以更为迅速的剑气将根须尖端斩成碎木,为对方拦下了一击。   地面仍在震动,更多的根须木刺将要刺来。   夕恒立即以右手搂住身侧同伴的腰肢,踩出轻燕功将其带去高处,避开地面的袭击。   直到发觉有只手环在了她的腰间软肉,殷万鸾这才回过神来。   淡金眼瞳转动,目光落在正护着自己的夕恒身上。   “发什么呆呢?”   对方沉默片刻,摇头道:“只是受怨气影响,多谢了。”   “哦。”夕恒刚松开环在对方腰间的右手,又听得上空有一呼啸声落下,连带着相当庞大气势压来。   她催起丹劲,双手牵引利刃猛地朝上空猛地挑剑。   剑尖于空中划出白煞波荡,连带着血波与浓烈杀意喷播。   压来的事物越来越近,自浓郁黑雾中显出轮廓——正是黑树枝条纠缠出的巨手。   满散着怨憎的巨手与白煞剑气相撞,震出敲鼓般的嘭响。   夕恒以剑心,可以窥见剑气将雾中巨手斩成两段。   碎裂的枝条各自分离坠下。   后侧的殷万鸾催起法咒,手腕扭按泛光,便连根身周构出火色灵光护罩,拦住上空大大小小的坠落之物。   而妖树的一只手被斩碎了,又有更多的手接连拍来。   夕恒剑动不停,在短暂间接连挥出数十剑气,将来袭的十数只巨手同时斩成木碎。   木手似是有着痛觉,每被剑气斩过,远端树中女孩都会发出诡异的尖叫声。   每一度的尖叫,都会将怨气激地更为剧烈。   黑雾受此声波,也受刺激颤动。   同时,几个沙哑到宛如破纸风啸似的哀嚎声,又从黑雾中的各个方向传来。   就好似头狼的狼嚎引动了整个狼群的反应,鬼镇各处无论是否被黑雾覆盖的位置,皆响起了一阵阵苦涩哀鸣。   上方木碎坠下,将地面砸成废墟模样。   后侧的殷万鸾终于又做出些动作,再放出一阵火法,焚向周边地表的所有残枝烂木。   火法焰色淡金泛白,可将黑雾烧淡。   视野随之逐渐清晰,重见了那黑树的诡异模样。   在夕恒斩去诸多剑气后,眼前巨树显然已经失了气势,那十几只木手都少半截。   满地燃着的淡色火焰,也蔓延向了黑树本身。   “好痛……”树中裂口的短发女孩双手抱住脑袋,浑身颤抖着蹲下。   “你们也要,把我烧死吗?”   话音升起时,怨憎也随之愈发激烈,树底的枯瘦人影皆扬起头颅,朝天哑声高吼。   顿时,镇中各地响出房门大开的砰声,走出众多愤怒低吼着的、拿着各类粗糙兵器的民众,聚向黑树的所在。   他们眉心皆裂,苍白的身躯也受黑气影响变得暗沉。   不过多久,第一波受控的活死人如潮水般靠近。   他们狰狞地挥舞着手中兵器,疯狂冲来。   被针对着的夕恒,只平静地将利刃重提至肩前蓄势。   待到怪物接近,便前踏旋身将利刃横扫。   短暂瞬息间,空中被利刃划出圈状的白痕,并迅速扩展至尸群的所在。   剑颤轻吟,气百米。   一剑荡过,无数头颅离身,黑血从脖颈猛喷,喷泉般推着头颅朝上空飞去。   诸多丑陋的脑袋在空中画出弧线,而后自然坠地。   或是摔在着火的残木被一同点燃,亦或直接打在焦黑地面滚动。   失去头颅或肩颈的下身则在跑动间摔倒在地,受怨气的指引抽搐动身,可没了头颅与本能,他们便再也难以站起,只能如蛆虫般不断颤抖。   只是脑袋虽离开了身体,却仍保有意识。   众多头颅是张口闭口,以这唯一能动的地方扭转方向,发出种种阴森的诡异声响。   夕恒没多在意,斩了这一波,便只看去后侧另一波来袭的僵鬼。   右手持着凤纹利刃轻转,于突刺间破空击碎白障,荡其劲风,朝前呼啸撞去。   经受怨气吸力,尸僵的身体素质虽有提升,但在她的剑下仍不够看。   剑气扫过之地,尸僵尽数碎成一堆烂肉,洒落在地。   伴随着一侧黑树的痛吼与怨憎话语,又有一阵阵村民持续不停地冲来。   后侧圣女看剑气不断动荡,抿唇问:   “你还能撑多久。”   “整整一天。”   夕恒随意回了句。   若她还只是化劲,这般招数最多也不过用上二三十次,早该用完。   但现在,她所耗费的都不过只是鼓动肌肉与内劲的力气罢了。   ……   当夕恒面对上千尸僵时,殷万鸾也正在与黑树交战。   可不知为何,她似乎不想用最为熟练的火法攻杀,只是催动起携带的锦带法宝,召出祥云助战。   祥云可照出光亮,徐徐消解黑树表面漂浮着的怨气。   但速度实在缓慢,抵不过下方尸僵眉心所浮出黑气怨意。   战况陷入僵持,时间慢慢流逝。   待到几分钟后,夕恒击杀了最后一片僵鬼,轻轻呼出一口气。   放松了一下身姿,转身看去了另一边殷万鸾与黑树本体的战况。   结果是,战况根本就没什么进展……   诸多黑色的藤蔓被殷万鸾祥云接连击碎,云中霞光的普照也不断消解怨气,二者互相消磨,恐怕此战就将持续相当长久。   夕恒轻轻摇头,准备提剑结束此战。   不过还未动身,后侧那些僵鬼碎成的烂肉位置,便忽地传来了一阵诡异的骨响。   诸多血肉膨胀收缩,好似心脏般鼓动起来。   少女姿态不动,朝那瞥了一眼。   即见,无首尸堆的上方不知何时浮出了一层浓郁黑气,将地面本燃烧着火焰都扑灭了半数。   碎裂的血肉、断肢与残骸,在一阵阵骨响与蠕动声,逐渐朝着中心靠拢聚集。   少女挪步转向,默默将剑尖指去蠕动尸堆的所在,心想自己如果可以用上全力就好了。   那样只需挥出怨火,即可将黑雾全然吞没。   一招下去,可将前头的深黑色巨树烧个干净,永死不得复生。   不过因怨火的结构与净火太像,太过显眼,只要接触过净火的人,就有可能将这两者联想起来。   若被发现,定然会被打成异端。   所以就算她现在和殷万鸾关系还算可以,也不能在对方眼前擅用,只能慢慢应对眼前来袭之敌。   前头,众多尸骸已经在蠕动间汇成了一头巨大怪物。   那东西的模样好似一滩会动的烂泥,由人体的血肉、烂皮、碎骨聚成。   随着烂泥怪物的蠕动,越来越多的血肉加入其中。   此物模样,也愈发庞大。   “真恶心……”   夕恒虽不讨厌见血,但看到自己斩下的血肉自己动起来,还变成了这么诡异的模样,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血肉怪物伴随着怨气的鼓动继续膨胀,其上方的无数颗头颅睁开眼睛,传来浓烈的憎恶。   但尸堆所传来的怨憎,相比起夕恒体内的怨火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只依照赤凤承天剑法,朝着前端诡异碎肉团挥出一剑。   赤红的火线自剑尖荡出,而后被剑气紧裹,冲去远端。   灼热线条紧紧贴在血肉怪物中部,随即便宛如埋好一圈炸药般爆开。   炽热的红火将敌人掩盖,四放的火光带着燃烧的残肢,宛如天女散花般朝四方坠落。   血雨洒下,落在夕恒身周所围的护罩,不沾衣着分毫。   解决了眼前这软泥怪物后,少女回身看去。   殷万鸾终于在犹豫许久之后放出了一道强硬火法,也以淡金色的圣焰,覆盖了整座黑树。   初时,树心当中的女孩还会痛呼与尖叫,但随着火焰徐徐灼烧,将其上各个枝条烧出炭火颜色,那只小怨鬼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微弱。   “一开始就用这招的话……就该早解决了吧。”夕恒悄声自语。   此刻,场域间只剩下树心当中那名少女,还在发着微微的呜咽声。   战斗结束,夕恒回到殷万鸾身边,对视一眼后,一同靠向漆黑树木。   地表满是烧焦的碎木与尸骸,少见完整的地面石板。   两名少女踩过满地碎尸景象,看到了树心中的浅灰短发女孩。   这只怨鬼已经失去了全身力气,只瘫软在树心之中,睁着空荡无神的双眸,遥遥望去极远的天穹。   苍白干燥的小手上抬,稍稍伸出将她笼罩着的树皮。   微微张口,声音极度细微:   “我没能为你报仇,姐姐……”   夕恒稍抬利剑,准备给这名稍带了一点小麻烦的女孩一个痛快。   却殷万鸾轻叹一声,抬手阻拦道:“交给我吧。”   “嗯。”   少女将染血的利刃转了个剑花,重回背后鞘中。   淡金发的少女慢慢蹲下,走入树心。   靠近那名已经失神的女孩,稍稍伸手。   指尖泛开一点微光,伸向对方毫无反抗的身体,最终点在额头。   逐渐,瘦弱女孩的眉心,浮现出了丝缕黑气。   殷万鸾将这缕黑气捏住,闭上眼眸,将其送到了自己眉心。   接近着,便在衣物的摩挲声中俯身,将自己的眉心,与眼前娇小少女的额头相贴相触。   温热在相触间互相传递,怨气被殷万鸾徐徐吸收。   夕恒在旁微微眯眼,她认出这是幽魆门中,一种可以汲取她人灵气的功法。   没想到,这种法术还能用以吸收怨气。   不过,殷万鸾为何要将这女孩的怨气纳入体内呢……   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点燃深黑巨树的圣焰因失去灵气的供给而渐渐熄灭,而黑树表面的黑气也正渐消,再没了反击的能力。   被殷万鸾收入体内的怨气数量还算不少,稍有不慎便会使人心神崩坏,受怨憎所控化成新的怨鬼。   “不要出事。”夕恒随着性子提醒了句   因殷万鸾在火狱中的身份实在太过重要,倘若在随她一同在外游历时出了麻烦,可能会耽误到她之后在火狱当中的修炼。   不过,这句话似是被对方当做了关心,轻语着说:   “安心,我能做到。”   白发少女便没再继续旁观注目,只回望向已经变成废墟与乱葬场的四周,稍微打起警惕信,环顾起周边。   她记得殷万鸾先前说,此地的树妖怨鬼乃是邪修所炼。   怨鬼虽被击败,但更为强大邪修还未现身。   那人可能就在周边,也许会在下一刻突袭。   时间慢慢抹过,从两名少女抵达时的正午,退至黄昏。   巨树表面的深色逐渐褪去,逐渐化成斑驳的棕黄。   待到夕阳落至地平线上,在外戒备许久,总觉无聊的白发少女,忽地听到后方传来几个低声祈祷:   “祈仙神超汝孤魂,脱离苦海……”   “汝怨归吾,吾将善意解之……安息。”   伴着一道轻飘飘的叹声,殷万鸾为已经失去生息的女孩阖上无神双眸。   她蹲坐在地,静静看着眼前女孩的容颜,思绪于心底千回百转。   接着,便好似隐隐做出什么决心般,慢慢紧握右手。   从宽敞的树洞当中站起,回眸望来。   “这棵树中怨憎绝不止此凡间村镇的千人,还存有诸多别样怨意,我需修养几日化解其影响。”对方语气稍显虚弱,却又莫名坚定:   “过几天,你我便去寻那名练怨邪修,为人们报仇。”   “嗯,不过……好像不必再刻意寻了。”对方走出树心时,夕恒便感到了有什么正在靠近。   那东西速度飞快,上一秒还在感知的尽头飘忽,下一瞬便随着灵气的波荡站在了西边的黄昏天色之下,化成了一道模糊黑影。   明明只距离百米,也无物遮挡,却就是看不清其模样。   兴许是幻影、分身之类吧——她想。   当两名少女朝那注目时,远处传来闷怒的沉声:“殷家的……本尊辛苦种出的瘴怨鬼树,你砍也就砍了,为何要将吾养木大怨窃走?”   那幻影语气逐渐转成质问,紧接着又道:“你也知二阶木料于此界有如何珍贵,杀妖取材乃吾辈修士共识,断其源头便是逾越!”   夕恒还未分清情况,又听得后面出声。   “阁下是哪位在外修士?”   殷万鸾遮掩了自身的虚弱模样,深吸一口气上前问。   “本尊是以影法现身,何必还问这无趣之语。”对方冷呵道:   “吾虽不能伤你这殷家之人,但可趁你被大怨扰心,杀你身侧这一随从作为惩戒!”   黄昏天穹下,那一幻影眼部亮出绿芒,落在夕恒身上。   “我?”白发少女疑惑地指了下自己。   下一刻,远端幻影忽地膨胀,化成张牙舞爪的巨型厉鬼冲来——   “还真的要杀我呀……”   夕恒已经好久没听到过这种话了。   轻呵一声后, 便慢慢的从背后拔出利剑准备迎敌。   “区区练气三层,还想反抗本尊?”鬼怪好似被激怒般冷笑。   然而随着少女挥剑落下,绽放的白煞咆哮着冲荡向前。   狰狞可怖的厉鬼,在瞬息间被剑气削成两半。   伴着一声尖嚎痛吼,两半厉鬼顿住身形。   两颗绿色眼瞳盯着夕恒,好似愣在当场。   …… 第一百八十章、入幕之宾   黄昏时间,暗红残阳将西侧天边的云彩映成通红颜色,宛如凝滞的烈火,徐徐烧灼着半片天穹。   残阳之下,夕恒所站在的废墟模样的大地被染了层暗红。   破碎裂纹的地面石板上布着焦黑的炭灰,也遍布被烧成炭色的扭曲木材。   而后侧远端,则以尸体堆起了的烂肉山,也散发着古怪的焦臭味道。   中央被斩了枝的黑树旁,殷万鸾受怨念影响地难以作战,只站在原地望着前头另一名白发少女的背影。   简单扎着的长发在剑落动作间晃动,也伴着长风飘飞。   她那背影只是十六七岁少女该有的模样,但所面对的敌人却是有着数米巨大的深黑鬼影,模样可怖且散着浓浓恶意。   再用上灵识感应,可见鬼影有着初入筑基的强度,而少女却只有练气三层。   只观威势灵光,此战的落败之人,定是那身影稍瘦的少女。   故敌人也如此认为,毫无顾忌地将鬼影膨胀,直直扑来。   却未曾想,不过受了一剑,鬼影便被莫名荡出的剑风直直撕裂,在痛苦的尖嚎声中的成了两半。   “这是……什么招数。”鬼影咬牙切齿道。   夕恒没有回答,剑刃刚落便再横斩出另一道白煞,于瞬息间跨越百米。   利刃撕出风啸,再将两半妖鬼解成四瓣。   “你敢!”   又一阵尖嚎响起,前端妖鬼因剧痛与愤恨显得愈发怪异。   波荡黑影的利爪化成巨大的实体黑刃,尖牙从其突出的口部狰狞长出。   被撕裂成四瓣的鬼影尖嚎声中重新贴合,凝成实体。   逐渐,妖鬼幻化成了民间故事当中的妖魔模样:虎头、蛇尾,躯干四肢似人又似牛般壮硕,两根牛蹄落地震得地面颤抖。   “练鬼、炼妖又练尸,你是七宗盟观化宗中人?”殷万鸾在后侧施加压力道。   然而那成型的妖鬼却只闷哼一声,不做回应。   只以如今这蛮横形态看向夕恒,虎首中的绿色幽芒直盯在她手中的凤纹长剑:   “如此斩妖利器,拥在练气三重手中实在浪费,给我拿来!”   显然,它将夕恒一剑斩开鬼影的力量当做了利刃的功效。   夕恒嘲笑道:“真没眼力,给你也不是不行,将你本体的脑袋取来便是。”   鬼影冷哼一声 ,立即乱奔踏前,踩得地面震荡不断。   到了一定距离,便猛地踩地,在空中将鬼影扭转成了虎形猛扑。   百米距离一跃而过,诡异的虎啸声荡出莫名的强大威势,使人下意识感到恐怖骇人。   “声音当中连带着精神方面的攻势吗……”   夕恒以剑心挡住啸声影响,非但没有退后,反而转动剑花踏步飞起,也冲向高处的虎形妖鬼。   鬼影见此,利爪再度增长,于空气间划出黑痕,也直直朝着夕恒斩去。   黑痕即将命中,少女挥动利刃。   白煞与黑痕相连相织,混合糅杂,在各自的闪烁间扭转出了一副诡异且复杂的黑白图景。   纤小人影与庞大鬼影互相穿过,就宛如炮弹从人体上穿过般,直接将巨大鬼影的一侧宽厚肩膀碾得支离粉碎。   自创处爆开的黑气,犹如水球被刺破般汹涌。   由此,虎形鬼躯也如热气球般徐徐缩小,在短时间内减弱了五分之一的高度。   一道攻势后,夕恒并未就此停息落地,反而再施展起轻燕法术,催出丹劲轻功脚踩空气,转身朝后再划一剑。   即刻,比之方才更为雄厚的白煞剑气,就如庞大洪水猛兽般,在青光利刃之下荡出。   狂暴气势携着猛烈杀机,将敌人的全身笼罩。   剑心领域随之扩张百米,直将空中鬼怪牢牢锁死。   使其好似心神受击般一动不动,愣在当场。   少女轻呵一声,呼啸的白煞波荡又凝成了数十条斩去鬼怪的显眼直线剑气。   直线结成荆棘网状推进,将鬼怪全身斩裂成上百小块。   剑痕落下,白煞消散。   待到夕恒也随着惯性落回地面,那原本凝成了实体的鬼怪,已在剑势掠过之后,又弥散成了数十块模样各有不相同的黑雾碎块。   不知是剑心的作用,还是因杀伤力过于强大,鬼怪已失去意识,弥散成飘荡的黑雾散开。   少女转身看到,摇头:   “啧,还以为真能过上两招呢……也不过如此嘛。”   她只不过稍用上几成力气,敌人便就散成了渣,实在无趣。   最终,只剩一个难以置信的低声怨嚎从鬼怪口中呼出,便再没了影子。   夕恒随意抬手点在眉心,用上自己最近所学的灵视法术,见周围没有了灵气或怨气波荡,便放松心神,并将剑气的领域也收缩几分。   方才战斗进程实在太短,此时落日位置还未变更。   昏黄光亮照在已经褪去了深色的巨树,显出其上方的斑驳。   树木下方,发缕透光的少女遥望着夕恒这边。   绣有金纹的白袍轻飘,肩前顺下的扎辫秀发微摆,右手抬起轻轻挽着左臂的肩膀,不知为何总显着种虚弱感。   “你很强呢……赵夕恒。”殷万鸾还是首次念出她的名字。   “叫我夕恒就是。”   少女甩了个剑花,将缀着灵光的利刃随意抛开,以引剑之术使其自动返回剑鞘。   “看来我没必要担心你的安危,你虽只有练气三层,但兴许比我都更强一些……”   “没有的吧。”少女谦虚了一下。   她若不顾代价化为真龙,能与她匹敌之人,在火狱中应该屈指可数。   但只维持人形的话,整体实力大概只有筑基中后期。   上一世能独身击败筑基圆满的修士,是因占了偷袭的便宜。   敌人又是正面战力没那么强的阵师符师,并且失神无智,只凭本能作战的尸僵状态……如此夕恒才轻易得胜。   “我方才还想……”殷万鸾淡金色的眼瞳仔细盯着夕恒模样,轻声道:“倘若你今日身死了,便将你的尸身带去地底,以我们幽魆门的秘法复生。”   “还能复生的嘛?这么厉害……”夕恒歪了歪头。   殷万鸾浅笑半秒,表情又重新安定下来。   灵光于她身周闪动,使身上白袍慢慢褪色、或者说染成黑灰。   精柔细致的布料宛如浸在了黑灰颜料中一般,自下而上爬满了黑色,连带着其上金纹也向红纹转变。   同时,对方将右手松开,微微伸向前来。   并道:“你应当注意的,是后边‘幽魆门’三字。”   她语气重回平淡:   “我带你前来外界,虽是为了解决外界凡俗之乱,却也不免有着想要检验考察你的心思……”   对方态度的突然变化,使得夕恒稍稍猜出了对方接下来将要讲述的话语:“我有件事,要问你,取决你的回答,来定下你我之后的事。”   “嗯。”夕恒听着。   “你认为,这世上的‘人’,应当平等吗?”   “这个吗……”少女想了想。   对方补充道:“‘人’包括修者,包括凡人,你我、还有外界那些不被称为人的奴隶与流亡者们……你说,这无数的众生,应当是平等的吗?”   “目前来说,完全就不是吧。”夕恒回答道。   “没错,一切都是有分别的……就如修道之人是人上之人,亦如凡俗间富裕者奴役贫穷之人可轻易制定出所谓‘人’的标准,剥夺部分人作为‘人’的权利与资格……”   她淡淡讲出:   “也如我们修者,为了自身的修炼环境,而肆意剥夺凡俗间众生的性命,畜牧般圈养凡人,给他们安定的环境生长繁衍,妄想以此抵消自身恶业……”   却不想,对方又抛来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些,是本就应当存在的吗?”   夕恒摇了摇头。   “我也认为并非如四此,如今这世间实在扭曲且怪异至极,令人压抑,作呕。”   她语气增了几分清冷感:   “无论最为普通朴素的凡人,还是我这样的受利之人,实际皆被禁锢在这样扭曲的框架之中,此世间有一份难以窥清的秩序,正强迫众生来稳定这番错误。”   “这样,是……错误的。”   “世上众生虽实际不平不等,但一致朝平等的方向进步,才是正确的。”   殷万鸾深吸一口气,对夕恒说:   “我想毁了这些错误,破灭掉这个使人做不成人的秩序,解开束缚众生的桎梏,我想……活的自由一点。”   “……”白发少女沉默听着。   “像是疯子的话,对吧?”   对方吐露出一声微弱笑息,又将目光从夕恒身上移开,挪去远端夕阳,再说:   “你也许认为我是受方才怨气袭扰,影响心神才述说此言,但并非如此……这些是自从知晓我自己身为净火教圣女这个身份的意义后,一直心心念念的事。”   “不。”少女否认对方猜测,回答道:“我只是很久都没能听到这么正常的话了,所以呆了会。”   “欸?”殷万鸾露出困惑:   “你说,这是正常?”   “嗯。”夕恒道:   “再正常不过了,只是这个世界本身就不怎么正常,所以将你显得你很特别特殊。”   轮到对方沉默了片刻:“那……你说,浩瀚宇宙间存在这种‘正常’的世界吗?”   “当然存在的。”少女说:   “当错误造成了越来越多的痛苦,便会有越来越多像你这样的人醒来,看到有些自古以来、本就有着的东西是不对的,是应当被废弃的,他们会做出行动,摧毁旧的,建立新的。”   “……”殷万鸾愣了许久。   过了半分钟,才缓缓道:   “不愧是外域的来者呢,我想以劝解本界人的言语拉拢你,倒是我错了。”   “只是我有点特殊而已,外域来者并非都是我这样。”夕恒摊手。   不知是因她的说法还是动作,引得殷万鸾轻笑了一阵。   掩唇笑过之后,她轻咳两声回复平静,将右手再朝夕恒稍伸,缓缓道:   “那,你愿意加入幽魆门吗?”   “同我一起,毁掉这一切错误,让世界返回它本应有的样子。”   “嗯……”少女陷入思索。   其实,夕恒之前在院中修炼时,就想过这个问题。   她上一世就知晓殷万鸾不只是净火教的圣女,同时也是地下抵制净火的幽魆门组织当中的圣女。   只是不知目前这个时间段,对方与幽魆门有没有联系。   而目前来看,显然是有。   而夕恒自己要不要加入,还没能想好。   毕竟幽魆门的主要目的是将使净火熄灭,但她可没想这么快就灭掉净火——至少要等她筑基之后再说。   并且,倘若幽魆门的身份被外人以奇妙术法查得,她也就别想在火狱里安稳修炼下去了。   “那个……”夕恒于是眨了眨眼,找了个借口道:   “我历经千辛万险来到火狱,目前还只想在安稳地方修炼一段时间……至少先等我修炼到一定境界再确定如何?”   她的回答较为模糊。   “按筑基中期修士的供奉,幽魆门每年可以给与五百颗灵石作为俸禄。”   对方提出:“并且门中另有各式丹方、丹炉与铸器台等可自由使用,各类珍稀材料与秘法书籍,门中也已搜集不少,可用灵石与供奉换取。”   “我愿意。”还没等对方说完,夕恒立即毫不犹豫模糊地答应。   “顺便,还可请一位阵师教你一些技艺……”殷万鸾说到这里,言语缓缓停住,眨眼道:   “你愿意?”   “不能再愿意了。”少女连连点头。   那可是五百灵石呀——这场任务的报酬也才刚五百灵石。   并且,什么事情不用做就可以拿到五百灵石,在整个火狱当中,不会有其他地方会给她这个小小的练气三层修士这么好的待遇了。   “亏我还想了那么多威逼利诱的计策……”殷万鸾扶额。   “还有什么利诱吗?”夕恒眨了眨眼。   早知道,她就表现出不乐意的模样,多抗衡一会了。   对方听得此语,不知为何忽地扫了眼夕恒的身段。   紧接着,便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少女嘟了嘟嘴,还是稍微有点后悔。   接着,殷万鸾从腰间取出一个碧青色的锦囊,道:   “这其中有张灵卷,是你今日的任务报酬,直接前往宝阁灵石庄兑换即可。”   “好的~”嘟着嘴的夕恒又变回了自然亲切的模样。   锦囊入手,便伸出手指捏去,其中却好似空物般什么也碰不到。   “诶?”她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盯过去一眼。   殷万鸾只道:   “此为藏空袋,是以灵识催用,其中空间长宽二尺,可存放些较小事物……也算是你入我幽魆门的见面礼。”   “储物袋?”夕恒眨见对方点头,泛开灵识窥去其中。   袋中确实有一空间,但较为狭小,一具尸体都装不进去。   其中有一泛着微光的青蓝色票据,受她灵识波光影响飘向袋口。   少女新奇地伸手捏来,确实是模样相当规整的万宝阁票据。   心想,倒是与从物品栏中取出事物的感觉相当不同。   “有趣……”她轻轻摆动了下手中灵石票据,又以灵识将其放回锦袋之中。   黑袍女子在旁静等了夕恒片刻,窃笑了下,又道:   “如此便算是谈成了,返回火狱后,我会抽时间带你前去幽魆门所在……现在,你我于凡俗间的任务已经完成,返回火狱便是。”   说罢,她便轻步朝前走去。   “诶……稍等下。”夕恒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何事?”对方停步回身。   “我虽明白幽魆门的主要目的是何,但目前、最近是要做什么行动?”   “等我指示。”殷万鸾将她的心思藏匿下来,轻笑着说罢,继续转身离开。   “你不会指示让我去偷净火吧……”少女试探道。   “嗯?猜得倒是差不多。”对方说。   “……”   “不过安心,我不会让你去冒这种九死一生的危险。”   “真的嘛?”   “自然是真……你在我这儿,有些特殊待遇。”对方轻轻点头。   “为什么?”夕恒再问。   殷万鸾浅笑一声,没有回答。   两名少女一前一后,朝着西方黄昏方向,离开已成废墟的村镇。   …… 第一百八十一章、洗濯磨淬   转眼,已是夕恒与殷万鸾完成了在外界的任务,返回锁灵阵的五十天之后。   这段时间来,她已被带去过几次位于火狱地下的幽魆门基地,与幽魆门中其他的同道者相识。   不过因地下的灵气浓度比地上更为稀薄,夕恒没有如长久呆在那里。   只在那座熟悉的漏斗形建筑当中逛了几遍,便就返回自己的小院。   途中,她在幽魆门中的一名阵师的建议下,购置了几本较为进阶的阵道经验书册,可供她学习学究。   如今她虽已加入幽魆门,但长久都未曾收到任何任务,仍悠闲自在——并且每年还能领五百灵石。   在这段这段空闲时日中,夕恒以最近所获的大量资源,继续助力自身修炼,攀向距离还稍远些的练气四层。   期间偶尔去趟商街,或前去幽魆门中请教阵道、丹道等等修士的杂学技艺。   如此循环往复,轻易渡过了数十日。   很快,便到了夕恒进入火狱的第两百天。   ……   春日,街道两侧有清新白花开放,树木招展着刚长出的细嫩枝叶,在微风间吹出沙沙声响。   今日,这条净火本都中央的宽敞大道,却未像是往常那般空荡寂寥。   反而,此刻有修者引领着上千身穿白袍的凡俗朝圣之人,行在锁灵阵内中央城池的道路之上。   夕恒站在远边,观望此景。   她来到火狱才刚两百日,仍不必加入祭祀,以引领者的姿态将凡人们投入净火。   但根据火狱当中的惯例,所有修者若无要事,每隔五年就必要参与或旁观一场大祭。   大祭期间,有一重要规则:   修者必须维护净火祭祀与净火本身的平稳与完善,若引发错漏,无论是否故意,都必将受到惩戒。   其中最为严重的惩戒,便将修者也投入净火。   此刻,大批白袍朝圣者们,正向净火本都的最中央大坛行去。   净火本都分为内外两层,外层是寻常修士们活动之地,内层便是统御此界的净火教本部。   而净火本体,正在内城中央的圣坛当中。   夕恒清晰看到,那些互相拥簇着、秩序井然的凡人们目光皆是朦胧模样,好似失了意识,或陷入了重重幻觉。   他们重复着呢喃祈祷,在行祭修士的命令之下前进——模样就好似被放牧的羊群。   夕恒默想。   人们所走的道路,不过只是铺着普通净白石板的宽路,浅色的花草树木种在道路两段,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知在这些好像已经陷入幻境的凡人眼中,会是怎样的仙域美景。   十分钟后,夕恒望着的人群,抵达到了内城前的广场。   运送凡俗朝圣者的队伍,不止她靠近的这一列。   偌大的白玉广场当中,已经聚集了十几支规格相同的大队,并且还有着其他队伍正徐徐赶来。   数万凡俗朝圣者皆以朦胧目光望着前头的宗坛之景,露出朦朦笑颜,似乎身在喜悦幸福之中。   又过了一会,完整的三十支千人队伍集齐。   前头净火圣坛之中忽地响来一阵钟声嗡鸣,悠悠扬扬传了数千米。   三声钟响说明正午已至,紧闭的白色火纹大门随之敞开,外面众多凡人接连走入。   虽然净火祭祀本身,所需的只是人灵与人躯,但净火坛还是搞出了一系列庄重的仪式。   大门敞开后,夕恒也顺着修者的队伍入内,走过印有许多火纹,摆有诸多灰白装饰的宽阔长路,抵达全然由白石所构的天坛。   天坛是一完整的正方形,表面雕着诸多精细火纹,一眼望去足有千米宽敞,四周或站或坐着诸多修士,可即便如此,也显得空旷辽阔。   最中央的白玉坛上,正燃着比之其他区域分体更为庞大数倍的净火本体,模样与其他耀白火焰并无不同。   坛中四方,正有四座古钟荡着震声。   每一度钟响震荡,都会使凡人眼底的朦胧与迷幻感更增一分,沉迷着迈步朝前。   众多火狱中的净火教修士围在天坛当中,足有数千。   但与朝圣者的数量,仍无法相比。   凡人徐徐朝净火迈步,众多净火教的修士念起祈祷之语。   言语间,无一不是在对朝圣者们表达敬意与感谢,还有些许怜悯。   听在夕恒耳中,总觉其中隐隐藏有种贪婪之感。   光天化日下,排成队列的凡人走入净火,每个姿势动作都在净火耀光的映照下,显得清晰无比。   并且,因她所在的观看角度不错,夕恒看到其中每个凡人的容颜。   他们虽皆神情呆滞,表情迷茫……却又明显存在着种种不同,。   会令人下意识猜测,他们在抵达火狱、投入净火之前,各自所渡的都是何种生活。   “他们都是人呢。”少女无声默想。   而现在看着,却只好似无意识的牲畜……   周边的火狱修者都正按照规矩朝凡人祈礼,但在夕恒看来,这群修士当中没有几个会把这些朝圣者当人看。   “倒确实,应该被怨火烧尽……”   少女的目光从人们身上,落去净火之上。   每当一排凡人走入,净火就会忽然波荡一瞬。   好似稻草投入火焰,迅速燃灼所造成的影响。   少女盯了许久,投进净火的凡人也已经过半。   若是火焰会烧出灰烬残骸,眼前这不过几米宽长的净火之中必然早已堆满了人的灰烬。   但实际上,凡人踏入后,就宛如凭空消失了般毫无残留。   这样方式转化灵气的效率,显然比会留下干尸残骸的血海大法更高。   血海汲灵法不过只会汲取血液,而净火却是直接将整个人烧得渣都不剩。   “不仅会焚烧肉身,人灵也会被吸收……”夕恒默想。   如果确实如此,那么净火的焚烧确实比血海大法更进一步,也更加的残忍恶毒。   时间徐徐流逝,朝圣之人越来越少。   净火好似一头胃口永无止境的巨兽般,不断吞噬着他们。   逐渐,整座祭祀场在夕恒眼中不再像是祭奠,而更接近于一座大型的流水线工厂……或屠宰场。   通过一道道不怎复杂的仪式,将‘朝圣者’这些原材料们,逐渐转化成灵气。   这么想的话,凡人倒真像是被赶来宰杀的牧羊。   身上衣着也是白色,与羊群相当。   夕恒随意思索联想间,忽地察觉到自己身侧,正有个熟悉的气息接近,点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没有转移太多注意,仍望着远端那耀白的净火模样,已沉入在了这稍有些严肃的情景当中。   下一刻,少女的肩头便被拍了一下,引起浑身本能地一颤。   “……”   回头,便见到那位淡金发,淡金眼瞳的殷万鸾。   无论在净火教中,还是在幽魆门中,这个人都算是夕恒的直属上司。   然而,她却丝毫没有面对上司的恭敬,只瞥了眼拍在自己右肩的素手,而后又将目光注向对方的双眸。   眼神中的含义是:‘都说过了,别拍我肩膀。’   这家伙拍别的地方都行,哪怕直接搂在腰上,她大概都不会浮起什么抵触情绪。   为什么非要拍肩膀呢?   少女轻哼了声。   殷万鸾也看懂了她的眼神,将右手轻易收回,再靠前一步站在夕恒身侧。   也望去已吞噬诸多凡俗修士的净火,以传音之法说:   “那白色的净火虽看似高洁耀眼,却是火狱罪孽的主体。”   “……”   “此物,便是我们幽魆门的目标。”   对方继续道:“你我需等待时机,先篡夺得小份净火,找出将其熄灭的办法……在此期间,希望你尽快提升自身实力。”   夕恒轻轻点头,这也正是她所愿的。   今日看了这场祭祀仪式, 她心底也萌生了熄灭净火,斩杀修士的念头。   即便知道十八数年后怨天魔火将诞生,无差别地毁灭一切,她也想做些什么。   前头的净火祭祀已经步入尾声,随着四大古钟敲击速度放缓,一些莫名杂声也渐渐消失。   片刻后,殷万鸾又道:   “今日我可试着助你提升一些修炼效率,例如,再回幽魆门中,做些丹药如何?”   夕恒想了想,也用幽魆门的传声术答应:“嗯,上次炼制的倒也确实用尽了……”   返回火狱的这五十天以来,她除了在家院修炼与逛商街外,便是前去幽魆门,学习修者的四艺杂学。   其中,炼器需要长年积累,才能勉强做出一件成品,便没有专注。   而符箓之法,对于她这种的在凡世间常画符施法的人来说已经熟练,练气前期没必要花时间再多做提升。   而阵道需要长时间的磨练,只有丹道可以直接修学、尝试速成。   以她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在幽魆门中找一位丹师讲解教学,规定好用料顺序、火温,材料处理与炼制法等等细节……即可不学丹药理论,直接复制丹师所为,炼制出想要的丹药。   现今,夕恒已经服用过了五十颗练气前期所用的聚气丹,体内已经产生对此抗药性。   接下来炼气中期所需的修炼丹药,乃是‘凝气丹’。   聚气丹与两种丹药名称相似,皆助力吐纳灵气,只有效力与推荐使用的练气境界不同。   但后者在商街丹药坊中,比前者贵了五倍之多。   价格达到了每粒凝气丹十颗灵石的程度。   而若只购置炼制此丹的材料,价格就只有其三分之一。   在性价比上看,购买成丹完全不如自己炼制或者请人炼制。   而火狱当中的寻常修士根本无法接触到地位高贵的丹师,自学丹道又难如登天。   但夕恒不同,她有着组织依靠,能省下大量灵石。   正巧,幽魆门中就有丹师,并且不止一位。   夕恒既有请人炼制这一选择,又能在途中学些丹道知识经验。   于是,她便选择花费一百七十五颗灵石,购置了足以炼制五十颗‘凝气丹’的药材。   再通过隐蔽结界进入地底,前来幽魆门基地寻找丹师。   最终只是有些意外……幽魆门当中的第一丹师,是殷万鸾本人。   听说到夕恒想修学丹道,这位金发圣女便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幽静的丹房当中。   后面,两人便自然而然地,手把着手地一对一教学起来……   当日,在对方的仔细讲解之下 ,夕恒便炼制出了两颗持续时间较短的下品凝气丹。   而现在丹药已经用完,也应该再补充一些了。   夕恒向对方点了点头。   “那么仪式结束后,在本都内城外面等我。”   殷万鸾离开前又用手指戳了下夕恒的肩膀,令她又不自主地微颤了下。   少女送了个啧声,朝后退离半步。   “奇怪……明明之前在丹方教学时搂腰都没关系,为何碰肩膀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传音声落在耳旁。   夕恒无言以对,就当这家伙是在自言自语。   紧接着,殷万鸾就好似真的只是自言自语般,摇头离开了此地。   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转眼回到尾声已落的大祭。   钟响消失,代表着修士们可以自发离开。   “祭祀结束后,去内城城门口等待吗……”少女轻声说。   她忽然有点不太想去了。   这种行径,好像是放学后在校门口等待一样……   夕恒隐隐察觉到,自己与殷万鸾的关系,稍微有那么一点亲近过头了。   如果自己在情感方面,还是初穿越时的懵懂模样,肯定不会就此多想,只会觉得两人间稍亲密些也不会有错。   但她现在,即便可能还称不上身经百战,也算是接触过了一些情愫。   因此就下意识地心想起,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呢?   是要退避开两人相处间不由自主营造出来的微妙氛围,还是朝那方向贴近更好呢?   “嗯……”夕恒离开净火圣坛时,默想了许久。   最终的决定只是:“顺其自然吧。”   ……   一段时间后,火狱地下,幽魆门总部。   白发与淡金发的两名少女行在昏暗的廊道,略过一些平摆着的紧锁石棺,慢慢抵达一道石门之前。   殷万鸾伸指点出灵光,厚重石门便徐徐敞开,露出了其中显着微弱火光的炼丹房。   “话说,外面这些棺材里面都装着什么?”进门前,夕恒回头扫了一眼,问出了自己上一世就有些好奇的问题。   上一世见到棺材时,其中大半都已打开,不知钻出了何物。   “其中是些近死,却没有被净火焚烧的修者。”殷万鸾简单讲道:“我以秘术将其保存,往后若遇危机可以试着将其唤醒,作为力量。”   “这样吗……”夕恒由此回想起许久之前听对方过的话,问:   “之前在外界,倘若我落败了,也会被你装进这种棺材里吗?”   殷万鸾轻轻点头:“若真如此,那么以后遇危机时,你便是我最期待的救星了……”   说着,两人踏入丹房。   刚走进去没几步,厚重石门便自发在微弱的震颤间徐徐闭合。   “来吧。”对方相当主动地朝她伸手:“同之前那样,我会仔细教你。”   偌大的室内,除了一旁未运作的炼丹炉下燃着的微弱灵炭火光,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人的话语、脚步还有衣袍的摩挲与微弱的呼吸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丹房石门紧闭,空气变得极为寂静后,两人那轻微的呼吸声似乎变得紧促了一点点。   身为修者,夕恒自觉呼吸姿态没有变化……但这种感觉,却事实存在着。   特别是现在,殷万鸾朝她伸出的手,使她在眨眼间愣住了一瞬。   “怎么了?”对方说。   “没什么。”白发少女以不太平常的心情,做出了最平常的回答。   迟钝片刻后,她还是用手腕,搭在了对方掌心。   金发少女浅笑着拽着她,来到室内有着两人高大的炼丹炉前。   “还是与当初一样,我会将凝气丹的练法,从最初到最后完整细讲一遍。”对方随手轻挥,灵光在指尖闪烁。   诸多炼制凝气丹的材料便整齐有序地随着灵光,成批次地落在石桌上面。   “这次还要手把着手吗……”少女细声问。   在心情犹疑与不确定间,她的语气下意识渐弱。   “当然要的,不然太容易搞错一些细节。”殷万鸾柔声道:“我要好好看着你才行。”   为什么总觉这种话中有些奇怪的深意……是错觉吗?   夕恒感受着自己手腕受着的柔滑轻捏,默想着   “诺,药材都已备好,先处理一番吧。”对方进入正题,牵着她来到石桌前。   而注意力总在转移的白发少女,实在有些难以专注。   夕恒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拿起桌面工具或催动法术,依照之前已经熟练了的所学,收拾眼前药材。   殷万鸾则靠在她的肩侧,宛如刻意贴近般,让两人的肩膀相触。   莫名的香气环绕,不知是手中花草的药香,还是其他。   “你在丹道上也有些天赋呢……距离之前都过了十数日,细致的动作却未曾退步分毫。”耳边传来赞声。   “只是没忘罢了。”白发少女勉强集中注意,不让心神受对方话语所挪。   “说起来。”关注着药材的处理时间,金发少女又道:“你可知……除了丹药、灵气浓度的,聚灵阵法等方式,还有一种比这些更能促进修行效率的办法。”   “诶?还有什么?”夕恒一下子起了兴致。   对方隐约轻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唇边,左手的纤长五指不知为何又靠在了夕恒的腰肢位置。   随后,轻飘飘地念出两个字:“双修……”   声音好似一缕微风,拂过少女的耳畔。   …… 第一百八十二章、双修之道   夕恒此刻正身在于整个净火域中都能排得上号的隐秘之处——幽魆门内部深处的炼丹房中中。   房间中央丹炉下侧燃着些微火光,连带着周边蜡烛与萤石等物放出的少量光亮映照,也无法将室内映得通明,只显昏暗。   不过以她目力在这种环境之内也能看得清晰,视野不会受到阻碍。   白发少女随意扎着马尾辫,静静站在石桌之前,以各种专业工具处理着眼前模样或平庸或古怪的灵药灵材。   将其研磨成粉、或切割成形状不同的小段,完整的方形小块等等。   续而,再做上多种特别处理……   炼丹步骤实在繁多,从得到丹方,备药置器开始,按最标准而言,共有足足二十一条。   许多已经成熟的丹师,可凭借自身经验知识或特别术法,缩短其中的某些步骤。   而初学修者,则必须严谨按照其中规范,一字不漏一条不差地从头到尾顺过。   其间若有任何一点细节上的差错,轻则成丹数量与品级下降,重则整炉炼废。   相传还有些天赋异禀之人,在初学炼制一般丹药时,直接将极为昂贵的炼丹炉给炸了的故事。   夕恒花了许多灵石购置材料,自然不想出什么问题,于是正仔细按照之前炼丹时的经验调理材料。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   而后不知为何,本该好好教导指导她炼丹经验的殷万鸾女士,时不时就会通过言语、刻意营造出的气氛、亦或相当奇怪的肢体接触等方式——将她制丹途中的心思,打乱一下。   这究竟是作为教授者特意做出的考验,来观察她能不能在这般条件下也安定本心……还是说另有特别的含义呢?   夕恒着实猜不明白。   她只是尽力稳定着手中动作,注意着多方面的细节,并在完善途中,一心多用地做出些许回答。   直到一个微弱的热息传到她软糯的耳垂,带来一阵莫名的酥痒,也传来一个词语的话音,使她的心神微颤。   手中动作,也不由得顿住了丝毫。   “双修哦。”   一直靠在夕恒身边作为教师的殷万鸾小姐,不知为何将手贴在了少女的腰肢——并且还贴在较远的一端。   不仅指尖,连手腕手臂也都环着。   搞的夕恒有些奇怪痒感。   她上次来到这座丹房,也问过:‘为什么教学时要挽住腰呢?’   当时,对方做出的回答是:“如此才可清晰感到灵气运转,辨认你处理药材时所用的法术幅度是否正确。”   不知究竟确实如此,还是在骗单纯无知的夕恒。   她在丹道的修学方面还是十足的小白,就算感到看自己正被拿捏,却也不知该如何反抗。   眼前,大概就是修仙界中常有的,师傅对徒儿的压迫吧。   少女迟疑许久后,轻咳一声重新继续处理药材,之后才同对方所言的‘双修’二字做出回应:   “双修,是什么?”   她之前也曾看过有关于双修的介绍条文——在练气的入门书册中就有。   不过这些页面上方描述地都不尽完善,只说了些理论与效果。   所用言语词句尽是:两齐化生,颠倒互用、止泄固元这一类的描述。   再细致些,也就多写了一点‘生死一起,心灵相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类看了和没看差不多的东西。   夕恒已看过了不少修炼书册,掌握了许多技巧,也算是通晓了修仙界常识。   不再是当初与陈凤火一起寻仙时,只知道要修炼求仙,却根本不知修炼实际为何物的年轻少女。   但她在这么多书上,却没有看到过任何一本书中写有双修之法究竟要怎么运行,期间要做什么行为……   究竟是互相盘坐面对面练气,还是……做出更为亲近些的行为。   现在看殷万鸾她说双修两字时这莫名的亲切模样,与耳边吹风似的细语轻吟……似乎更偏向于后者。   “双修是何物……这该如何作答呢?”殷万鸾思索了下,而后回道:“吾也未曾双修,所以并不真切知晓。”   “不过,我曾看过一些故事书册,那其中倒是仔细描写过女子间的双修之法,兴许可以作为借鉴。”   “借鉴故事书吗……听起来一点不靠谱。”夕恒吐槽了一句。   “双修本质不过只是交融灵气,无论粗陋还是细致,只要达成这一目的即可。”对方简单道。   见夕恒面露些微不解,殷万鸾又说:“幽魆门中也有几本双修之法,你我先可在床上尝试几番,倘若难做交融,可与城中蝶飞楼的女修请教……”   “欸?”夕恒眨了眨眼,这种话是身为净火教中的高洁圣女应当说的吗?   她咽下口水,稍有点紧张地问道:   “……为什么要在床上?”   这‘交融’两字,说的究竟是灵气还是别的什么。   另外……蝶飞楼又是什么地方,其中的女修为何知晓女子间的双修之法——你这圣女又是怎么知道的?   夕恒脑袋里浮现出的诸多问题,令她手中碾药的动作又顿了一下。   细节方面已出差错,眼前这一炉丹药,大概很难练好了。   “因我看的那些书中描述,修者皆于床上双修。”殷万鸾以平常语气作答:   “毕竟蒲团太小,而放大后能让两人一同修炼的话……大蒲团也会被称做床吧?”   这个逻辑,好像还真没什么问题。   脑袋已经有点乱掉的夕恒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   她隐隐察觉到,对方身为生于火狱的高贵修者,同从凡间而来的她,在常识或对某些事物的看法上的差别,显现了出来。   亦或者,也可能是她对‘双修’的认知有些错乱。   夕恒深吸一口气,平复稳定一下自己紊乱的心情与思绪,试图辨别一下究竟是哪方面出了问题。   慢慢张口道:“可以借给我一本那样的书册,稍微看下吗?”   “……可以吧。”殷万鸾下巴贴着夕恒肩头,迟疑之后道:“我从未在外将这些书册拿出来过,你要好好保密。”   为什么量词是‘些’,你到底有几本……   夕恒张了张口,还是把这个不太礼貌的问题咽下。   “诺。”   对方指尖灵光轻闪,变魔术般抓出了一本精绣凤纹的蓝皮书册。   几个秀美字迹缀在其上,与凤纹相应相织——写的是‘绣阁香闺’四字。   “……”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书册。   夕恒有些后悔借书了……也不想在对方面前看这种书册。   虽然殷万鸾仍保持着平时自然神态,但她总觉,氛围已经愈发奇怪了。   但也不好请对方收回,少女只道:“先放在桌边吧,炼成这一炉丹药再看。”   “好吧……”殷万鸾不太情愿地将书册放下,好似相当在意夕恒之后看过此书的体会。   “还有不要靠着肩膀啦,最后这几种药材需要特别专心才行。”   “也尽量不要搂着腰……好吧,非要这样也没办法。   随着夕恒一句句提醒,炼丹房中的一对一教学,终于朝正经的方向挪了那么一两分毫。   殷万鸾也总算从方才的双修话题中转回了心思,慢慢指导起夕恒之后的炼丹步骤。   如今只凭夕恒一人之力,想制出完整的成丹还是有些勉强。   为了丹药品级,还是请殷万鸾在药材入炉时做些帮助。   炉中火光闪烁,糅合的药材一件件送入炉中,散出浓郁香气。   殷万鸾催动灵光,调和炉中药物与素丹,在清灵响动间,稳定地其中的糅杂变换。   药效交融完善,药性与灵性得到催发,在波动着的温度间化为药渣排出丹炉,亦汲出净火落进其中。   徐徐,药香之内带上了明显清凉感,使人心神更加清晰清醒。   当药气升华成了芬芳馥郁,殷万鸾便抬手轻压,将炉中火焰熄去大半。   黑耀丹炉表面在炼制尾端闪烁起诸多灵纹,将散开的药香重新收敛。   炉中耀眼的火光渐熄,使得丹房重返到之前模样。   接下来,只需等待开炉看成丹数量与品质即可。   一直默念时间添进药材的夕恒呼出一口气,返回到石桌旁。   “开炉还需等待半个时辰,要不要看下此书?”   殷万鸾轻弹出一缕火光,照亮周边。   “嗯……”少女看着对方干净清澈的眼神,又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带着繁多心思靠近书册并拿在手中,慢慢翻页。   ……   书中故事背景乃是古时的修仙大世,天道未崩之时,有两名女子因战乱家破,为避乱世,也因听得仙人传闻,寻仙希望死去的亲友复生,于是攀进深山极处。   而后便于山中遇一大宗修者,看出她们二人皆有不弱资质,便引领她们两人踏入山门。   经历重重磨练后,拜入‘森罗宗’。   她们两人抛去曾经姓名,分别得一修士道号:‘玄华’‘紫苑’。   自从入了宗门,她们便同居同眠,在一段时日修炼后莫名其妙地互生情愫,莫名其妙地学会了双修之法,莫名其妙地搞在了一起。   “这……完全就是小黄书吧?”夕恒已不知自己今日扶额了多少次。   不过,虽然书中对不正经的篇幅有着过于着重的描写,而没有专注于情节的发展,让人看得有些茫然。   但其中对双修的描写倒是极为细致详实,甚至将修行时,两人各自经络的运转与同调方法,都仔细讲述了出来。   默读其中文字时,夕恒就好似站在床边看着书中这两人的欢爱。   所谓的双修之法,完全不像是她所想的那种两人盘坐相对,一同练气修行。   反而需要相当大量的肢体接触,甚至各处较为隐蔽的要穴也要互相贴近——至少的这书中描写的便是如此。   即便她对亲密之事,也算是有一点经验……但面对着殷万鸾的注目,看这种完全称不上正经的书册,还是令她面庞下意识地泛起红色。   少女不过看了一小半,就已经无颜翻阅,不顾后面的情节发展,将双手合十。   扑、   也把书籍拍出声响。   少女扶额呼出一口气,将书册重新放回石桌上。   现在,她的脑袋里还因过目不忘的能力,不断因方才默读的诸多污秽文字浮想联翩。   种种不太对劲的画面与动作,都正随着她过于丰富的想像力,一幕幕浮在脑海。   夕恒拍了拍胸脯,平息因此紊乱的心境,转眸以莫名其妙的目光,看去殷万鸾。   此刻,这个人仍是亲和自然地静等着她说出阅后感。   “……”白发少女的第一句话是:   “你作为圣女,看这种书真的好吗?”   对方没有疑问,只点头道:“确实如此,毕竟其中记载了部分天道崩损前的历史……火狱之人尽不可翻阅传播,不过你我身在幽魆门中,不必担心此事。”   “不是说这个。”少女强行压制了扶额的冲动后又道:   “这书中的风流韵事,人欲情贪,在你们这里难道就不怎么忌讳吗?”   哪怕她身在地球时,人们也有着谈性色变这种说法。   可对方拿出此书时,表现确是简单平淡,没有丝毫羞涩,只好像拿出一本经典著作与友人分享。   并且这书中可不只有风流韵事,还描写了一些让夕恒都感觉奇怪的玩法。   看那些时,她心中只想:“你们修仙之人玩得真花呀……”   殷万鸾在旁听闻,疑问道:“凡情俗欲人皆有之,何须忌讳呢?”   “人皆有之,和忌不忌讳没关系吧?”   “嗯,倒也不错,毕竟外界凡俗对此有着不少规矩避忌……”殷万鸾想起:“你之前所在的凡俗间也是如此?”   “当然。”   “火狱修士自练气时便可掌控肉身之欲,书中此事不过自然之性,同吃食饮水并无特异。”对方摇头。   “不过自然之性……?”夕恒沉默了会。   又过了会,她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态度究竟。   似乎,在这个超脱凡俗的修者锁灵阵中,人们只将情欲之事作为寻常,就好似吃饭睡觉,不过生理欲望。   修仙之人只要炼至一定境界,就能轻易控制自身的肉体本欲,使其超脱。   没将这些看得多么重要,自然不会忌讳。   于是殷万鸾才表现得这么自然平淡。   但她自己作为从凡俗来到的人,实在有些难以适应。   “原来是我的问题吗?”少女眨了眨眼。   她本就知道自己的常识,在修仙界当中可能不太靠得住,但今日,才真正触及到了一些真正的差异。   殷万鸾又说道:“你已成修者,也无需忌讳什么吧?”   夕恒短时间内可转不过来自己的心思,摇了摇头。   “若对此抵触,那么你我之后双修时,兴许不会太过顺利。”对方露出一丝苦恼。   “我可还没答应呢。”少女伸出食指稍稍提醒。   “你不想同我双修么?”   殷万鸾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于是多说了些:   “以吾之功力,应当可使你修行速度增倍……并且我的体质也较为特殊,据说初次双修时可纯化对方的火属相性,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是因为这个呀……”   夕恒虽然确实被对方勾起了几分兴致,但这种事情应该不能轻易答应别人的……吧?   “并且看书上描述,于双修途中,你我皆会感到舒适欢喜,不好奇么?”她倒是很好奇。   “不好奇。”少女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惜。”对方似乎不愿放弃,又问:“如何才愿意同我双修呢?”   夕恒越听,越觉得奇怪。:   特别是这种神情淡然气质高洁的绝美之人,朝自己问这种事情的时候。   按理说她也并非没有凡情俗欲,见得情景应该会感到心悦才对,但具体身处于此却只觉古怪,难以顺应下来。   她只得强硬压抑住心中的不适,于脑海中重复对比自己和对方的逻辑,做出细声回答:   “至少,等到有情之后再说吧……”   “你我如今还不算有情么?”殷万鸾说:“倘若是在小说故事之中,先前一度同行之后即可双修了吧?”   “请不要拿小黄书中的逻辑换算到现实里。”夕恒叹气。   她已经搞不明白究竟是对方幼稚,还是自己不顺风俗了——亦或二者都是。   “这样吗……”对方点头:“那便随你心意,毕竟你我如今境界差距仍还较大,兴许需待你练气后期时,才可安稳双修。”   “就之后再说吧……”夕恒干巴巴地将话题挪开,转头看向石桌上的材料。   距离开炉还有一段时间,她默默处理起了下一炉的药材。   殷万鸾靠来,又像是方才一样贴在了她的肩头边。   不怎么老实的五指,徐徐环在少女柔嫩的腰肢。   对方的心境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夕恒总觉此刻,比之方才更添了许多暧昧,心跳也不由得稍稍加快了些。   接下来处理药材、或将修合后的材料入炉时,她总因脑海中持续不断的浮想联翩与方才的诸多回忆,转移心神而出错漏。   以至于两炉下来,只炼出了九颗‘凝气丹’的成丹,并且多是下品,两颗中品还是在第一炉炼出的。   如果让成熟丹师炼制,同样的材料应当炼出十八颗甚至二十颗,并少有下品才对。   看样子,她不过多久就会将弹药用尽,返回此地再炼。   但夕恒现在,已经有了逃避殷万鸾的心思了。   “多谢,今天就到这儿好了。”少女收起练好的丹药,完成了今日的丹道修习,礼貌地退身准备离开幽魆门。   “好。”对方一如既往地淡然,到一旁拿起石桌上的蓝封书册递来:   “这本书便回去多翻看几遍吧。”   夕恒沉默着接下,又想抬手扶额。   哪有人递来小黄书的时候,会说这种话呀……   今天,太怪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可否足够   黄昏时候,火狱,净火本都。   夕恒静静通过隐蔽结界,从地下的幽魆门返回地表。   脚步重新踏回城都内由白石板布成的空寂宽敞道路,发呆似的注目着两侧有开着白花的树儿,听它们在风中吹出微弱的沙声。   白袍被风吹动,散着的发缕轻舞。   少女提手将肩前发缕收至耳后,呆然间,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其中,就盛放着她今日炼出的丹药。   “数量只有九颗……百天之后就应该再回来重新炼制吧?”夕恒默想:“希望下一次丹药品级和数量能有所好转。”   如果她购置的许多药材只能炼出半数成丹半数废丹,就只比直接从丹药坊内购置成品更好一点点了——性价比并没有特别高。   虽然也会为她增长许多的炼丹经验就是了。   看着这一小瓶丹药,夕恒总回念起殷万鸾之前所说的双修之事。   那些在故事书中描绘出的种种画面动作,着实令人难以忘却。   浮想联翩间,书册主人的身姿模样,也不由得映现在心底。   脑海画面间的朦胧身影与动作,也逐渐有了个清晰的主体。   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为何,与主角相近的另一个身影也慢慢添上了一寸寸颜色……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   白发少女走在散着花瓣与杂叶的街道上,外表看似纯洁无暇。   但心底,此刻只想着自己与另一位金发的女子相欢——不,双修的模样。   许久,眼前墙壁越挨越近。   差点就要撞上去时,她才回过神来顿住脚步,扶额道:“我到底都在想什么呢?”   都是那只金毛的错——夕恒默默归罪。   晃了晃脑袋,试着松解里面堆积的浮想,环顾一圈四周,才找到了自己家院的方向。   “回去好好修炼吧。”少女劝了下自己。   “毕竟按那家伙所说,就算想双修,也至少要先抵达练气后期才行……”   这种事情在脑袋里回念了这么久……夕恒说不想与对方双修,也不算是真话。   但她总觉这种事情太过亲密,必要达到某个前提才行。   至少应当抵达与师姐师妹那样,相差不多的亲密度。   亦或者像是自己身为天赵帝皇时,与陈凤火那样有过相当长久的相处。   如果要她直接答应双修的邀请,就总有种自己带坏了无知少女的感觉……   或许身在火狱当中,根本不需要在意这种错乱,但她不愿意顺应环境,改变自己的认知和常识。   所以……   “这种之后的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少女自语。   边发着呆,边行走许久。   西侧黄昏愈发黯淡,猩红如血的落日点在地平线上。   夕恒终于返回到自家门厅之前,以净火纹章催使房门敞开。   门后院落中的花坛开得茂密,树木肆意伸展着枝丫,绿叶密布招展,浅白花儿仍合着苞。   白袍少女在坛中走过,衣裳擦过花与叶片。   “总觉时间过得真快来着。”少女探出手指,拂过一点花蕊。   在崇海界域时,她还能清晰感到四季的流转变化,看到周边亲友的衣裳多添或减少。   而在火狱当中,大多时间都在闭关修炼,一不留神就从夏日到了大雪深冬,又在恍惚之间换做了如今的初春时节。   在这里经过了两百天,却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实感。   只想: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夕恒摘下一点花瓣,放在鼻尖轻嗅,又随意抛开。   返回到厅堂室内,见屋内布了些许灰尘,便又催动净宅法术稍微清扫了番。   之后,坐在圆桌边,从储物袋中取出今日收获。   此去幽魆门不仅炼了丹药,也让她的聚灵阵盘效果增强了些,也多添了种阻挡风雨的功能。   之后再于亭中闭关,就无需顾忌雨雪落在身上。   “还有辟谷丹,汇灵草,宁神香木……”她从储物袋中掏出瓶瓶罐罐,又从物品栏里拿出诸多灵石。   夕恒算了算凝气丹的可用时长,由此分划起其他物品的数目。   准备完善后,正要回到亭中继续修炼,却因想起储物袋中还有另一事物,便停下了脚步。   而后,从中取出了那本印着凤纹的蓝封书册。   此书虽然有些薄弱之处,但对于某些事情的描写还是相当细致的。   “还是可以看一下吧……”夕恒小声说。   之前在幽魆门内看时,不认为有多好看。   但现在回过神来,又总觉有种莫名的吸引力,牵引着她拿出此书。   “真奇怪呢……”   书页翻开,显出了其中秀美流畅的连贯文字。   外界黄昏天色愈发黯淡,残阳渐消, 天穹被夜色笼罩。   夕恒看着手中书册,不知不觉间返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坐在床边。   半个小时后看罢,又窝在了被窝里。   “明天再修炼吧。”   毕竟在外呆了一日,她想先休息一会。   ……   明日清晨,神清气爽的夕恒带着众多材料器物,来到了被自己布置成闭关之所的院亭当中。   随意打了个响指,催动阵盘化出灵光环绕在亭子,随着灵石也放出荧光,增加起阵中的灵气浓度。   少女捏出一颗辟谷丹,咬巧克力球似的轻快服下。   盘坐下来,先操纵体内灵气运转,调和至修炼状态。   随后摆放宁神香木,服下一颗凝气丹,静心使神思清澈,放松令浑体协调。   灵气便伴随着周天运转,流转至丹田徐徐凝集。   转眼便过去数月。   春过秋来,纤嫩的树叶好似发霉般打上枯黄色彩,又随着一道道清冷秋风逐渐凋零。   花瓣与枝叶散在泥土,逐渐解裂。   亭中少女闭眸,专注着体内的周天运转。   灵气正于丹田间凝集成团,伴着初得炼化的新灵围绕而徐徐流转,伴着其中气旋保持自转。   受灵气滋养途中,凝气丹的药力也流通向四肢百骸。   在此作用下,炼化间灵气凝缩的效率更增了一倍不止。   因小型聚灵阵催出的灵气浓度增幅,也使得她的修行效率多增。   再加上其他材料的增幅加持,如今她的修炼效率,是不带外物纯以自身修炼的三倍不止。   倘若服用的是少数的几颗中品丹药,效率还可再增几分。   可惜,她自己练不出上品凝气丹,这种较为高级的丹药也不会在市面上流传。   就算有,也必然需要大量灵石。   夕恒总觉得,先前任务奖励来的那五百灵石,若全用于自身修炼,不过多久就将用完。   而加入幽魆门后的俸禄,还需很久才能领取。   虽说加入组织也收到了另外的入门礼,但其中最为宝贵的,不过只是有着遮掩身形效果的黑袍法器罢了。   再多则是免费升级了阵法,或选择部分较为特别的法术,并没有具体的灵石附赠。   “加入幽魆门后,在炼丹方面的花销确实减少了许多,但增幅灵气浓度的阵法消耗还是颇大……”少女在自己闭关炼气的休息时间默想。   阵法需要灵石催动,其他种种材料也都需要灵石购买。   夕恒估算了一下,若她非要给自己的闭关环境添上最为完善的增幅,那么自己每月,就需要消耗三四十颗火狱标准灵石。   并且,随着自身练气境界的提升,所需的消耗会越来越多。   在幽魆门中的俸禄,可没办法完全填补这类消耗。   “也许每闭关一段较长时日,就需要去领接一些任务赚取灵石……”   “亦或者等幽魆门分派些任务,最好每年都有上次那样一下给五百灵石的任务……”   夕恒也曾抽时间去过一次净火教中为教派修士分派任务的宗堂,但她当时只是练气前期,所能领的任务报酬只有十块、十五块灵石。   任务要么是挖取灵矿,看护灵田,较好的也不过只是在宗派中的炼丹房或练器房打杂。   她当初逛了一圈,感觉最适合自己的任务是——在丹房试毒,或处理毒物与更为古怪的材料。   这任务报酬最多,只要不死,每月就有六十块灵石可赚,还可免费领些有益丹药。   但就算这种不小心就会要命的任务,也需要有一定的药材或丹药知识才能就职……还会耽误自己的修炼。   “修炼还是太费灵石了……”   “要不然还是找殷万鸾双修,等着她包养我算了。”夕恒随口说了个玩笑。   她毕竟做过人间的帝王,可放不下身段来做这种事情。   就算要包养,也是自己包养对方才是。   不过殷万鸾身为净火教的圣女,也根本不缺什么就是了……   少女缓缓呼出一口气,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再度将身心全部浸入修炼之中。   这段时间来,随着灵气无数次的运转与滋养,她的整体身体素质又提升了微毫。   而灵气本身的浓度,也正朝下个阶段持续增长。   夕恒能察觉到,自己距离练气四层已经不远。   虽然不过同之前一样只增进了一层,但抵达四层便是到了练气中期,由此可以修习更强的符法,自己所修的赤凤承天剑也能再多几个法术招式。   并且到了练气中期,阵道的初学者即可尝试独自铭刻阵盘,雕出最为简易的一些初阶阵法。   其通常为陷阱、阻隔之类,最多装载几张灵符,没有太多特别的功效。   所能对抗的敌人,也不能高过同境界。   虽在实战方面对夕恒来说无效,但她至少可以给自家庭院中雕上一个自动洒水阵,养护一下院中花坛——顺便锻炼一下自己的阵道技法。   又过了半日的练气修行后,少女睁开眼眸,静静望去前头黄昏之下的花坛。   红日洒下辉光,映在因长久无人打理而落了许多碎枝烂叶与灰尘的地面。   花枝与树枝也因未曾修剪,而显得过于杂乱。   “也许可以再多雕一个自动净坛的阵法,还有养护其中池塘,自动换水喂鱼的阵法……不,真有这样的阵法吗?”   这一类可以照顾日常家居的阵法,大都是因最近百年出现的‘新法阵道’的潮流,才慢慢被所研制出的。   其数量不多,也没落得那么精细。   至少自动喂鱼、喂宠物的阵法肯定是没有的。   “我自己可以研制出来吗……应该不行吧,我现在连‘阵道究竟是什么’这一最为基础的知识都一知半解。”夕恒觉得目前的自己应该做不到这种事情。   想做,必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慢慢研究、制作。   而在成就筑基之前,她的时间还是有点宝贵的。   “不然还是找一名侍女帮忙打理好了。”少女又想了想。   可念起雇佣修士的价格,果然还是算了。   火狱当中没有凡人——至少表面如此。   除了祭祀与维护这些官方事务之外,火狱与凡俗少有沟通,不像是在凡俗间那样,只要几两银子即可雇佣到大量侍从。   普通金银这种无灵之物在这里根本没有购买力——以百两黄金都难以换取一颗灵石。   于战乱期间的大赵国中,一两黄金能雇佣一整个大院的侍女。   而在这里,一般五到十颗灵石才能雇佣一位练气前期的修士帮忙照顾家院。   两两相对,使她默默放弃了这一打算。   简单休息过后,夕恒再服下一颗辟谷丹,便净心凝神专注起体内的灵气运转,朝练气四层发起冲击。   经络当中,灵气的流转速度徐徐增快。   丹田间,旋动着的灵气团愈发浓郁,自中央散出微弱热意。   许久之后,原本只在丹田最中央泛着的一点热意徐徐扩张,逐渐遍布整个丹田。   气团随之愈发稳定,再难见‘气’的漂泊游离感。   好似原本的‘气’,被裹了一层薄薄的膜,或被装入了气球当中不再动荡。   这股稳定的灵气徐徐渗出,推去经络,替换掉其他灵气滋养内脏肺腑、肌理筋骨与各个要穴器官。   而新炼化出的灵气则被送入丹田,在长时间的再度炼化中复现方才气团的稳定模样。   又过了十日,夕恒将全身的灵气尽数稳固。   随着心灵间冒出一个扑通声,她忽然感觉一切变得透彻离了些,同时多了一重好似敞开剑心般对周边事物的微弱感应。   虽然没有剑心领域那么夸张,这一重感知依然朦胧,但剑心乃是主动使用,而这份新出现的灵识则无需消耗心力,可以长存。   由此,她对灵气的感应也更提了一个档次。   体内晋升前激发出的热息徐徐收缩,重回到丹田的最内层。   夕恒依照经验,徐徐稳定起自身境界。   一段时间后,待到一切平静下来,便浅浅呼出一口气:   “晋升了。”   “到练气中期……灵气的质量会出现少许的差别,怪不得会有许多法术和能力,在晋升后才可安定使用。”少女自语着打了个响指,关闭身侧放着灵光的阵盘。   维持灵气浓郁并遮风挡雨的法阵立即散开,吹来外界的深秋冷风,又将发缕与衣袍吹得舞动。   “日夜更替一百三十三次,便得晋升……毕竟用了更好的凝气丹,又多了些其他辅助,这次的修炼效率倒也不慢。”   “丹药基本要用空了,择日抽时间去趟幽魆门吧……”   她呼出一口气站起,望去前端庭院中的纷乱之景。   抬手轻挥间,灵气流转变换,伴着指法催出特定的法术。   一股带着灵光的清风卷起尘埃与杂草碎叶,扑过整片前院。   将杂乱之物共同飘飞起来,在空中旋成球状,又稳稳坠地。   见家院于一道术法间轻快变回了洁净模样,她心情也更清净了几分。   下意识地,便想试验一番练气中期的法术。   便毫无犹豫地捏出道指催出火法,前推,爆发出疯狂波荡的炽热火球。   满溢的热浪将白石烧出大片焦黑,距离十数米开外的花坛,都在瞬间被烧焦部分。   “明明催出的灵气总量相当,但效果却比之前更强数倍……”   夕恒将火焰散开,哗声间,周边的木廊地面也被泛散开的剧热点燃。   而后,她又催出一股冷气术法,将周边地板、花坛、亭廊的地面的火光尽数熄灭。   “不能在院中试招了,得去专用的场地才行。”少女啧了一声:“但那种地方只是进入就需要五颗灵石……好贵 。”   这火狱当中,除了辟谷丹、灵米与肉食等等必须之物,其他许多内容都有些昂贵。   也不知道是净火界域独家如此,还是说天道崩损后,大多修仙界都是这样。   夕恒只知一个现存的修仙界,没再多想。   只是定下了心思要去外面试招,便拿上了自己的储物袋与凤纹长剑,褪下了身外白袍,以宛如江湖侠客的劲装打扮离开此地。   慢慢行至门前,灵感便察觉到外面有人靠近。   身影熟悉,气息也熟悉。   “好巧。”少女轻声道。   她刚结束修炼出门,殷万鸾便来到了院前。   不知是缘分,还是有所感应,前来特意祝贺。   少女拿出净火纹章打开房门,踏出转向,便清晰见得了那位一如既往美丽精致的白袍金发女子。   神情姿态,也是常见的平淡自然模样。   稍抬手做了招呼后,金发少女出言道:“平时尽量不要集中灵识投向其他修者,这在火狱中不是好意之举。”   “哦……”夕恒收回灵识。   对方看她听话的样子,点头又道:   “我今日是有一事前来寻你,不过既然你到了练气中期,那便先将事情先做搁放庆祝一番好了。”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心念明天再去外面试招也罢,便先撤去了离开家院的念头,退步请对方进入院中。   问道:“庆祝?”   “还记得近一年之前,我领你进入火狱时曾说的么?”殷万鸾轻步踏入门槛,转头对夕恒道:   “每到一段境界,我会赠你一件相应法器……说吧,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对夕恒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   对方说出这几字的时候,富婆气质一览无余。   少女受对方气质影响,脱口而出:“灵石。”   “嗯?”   “咳咳,没什么。”夕恒才听清楚是要选择法器,而后道:“目前倒确实没什么特别需要的法器来着……”   不过倒是挺需要灵石的,而对方好像也有任务的样子……   “所以还是先不管法器了,你方才说有事要寻我?”她希望,这是个报酬很丰富的任务。   “嗯……没错。”殷万鸾顺由着夕恒,在伴同间走入庭院与花坛,途中讲起:   “可还记得你我上次前去外界时所遇的恶鬼幻影。”   夕恒点头。   对方用手接过树上飘下的一片枯叶,以拇指轻搓成粉。   稍抬头看着干枯树干,又道:   “那人确实是七宗盟中观化宗的修士,我已查清其具体身份,今日他接下了一了外界任务,兴许又将操纵凡人性命,炼制怨鬼怨怪。”   “我想去杀了他。”说罢,殷万鸾转头与夕恒四目相对:“你可愿意与我一同?”   “当然愿意。”少女毫不犹豫。   当初那鬼影自从动了杀心,夕恒就已将对方划入了她的仇敌簿中。   之前上过她仇敌簿的人,都早已死过一遍,或者许多遍了。   来到火狱后,自然也要延续这个传统。   不过,她忽然间想要顺便问一下:“顺便一提,报酬是多少?”   殷万鸾掩唇浅笑了下,伸出食指。   夕恒眨了眨眼:“这是……”   “一千灵石可否足够?”对方语气自然,似乎不够还能在加。   “当然够了。”少女立即答应。   “那……”殷万鸾的金瞳轻转,多朝她靠近一步,悄声说:“若要你与我双修,需要多少足够?”   “欸?”   …… 第一百八十四章、飞云掣电   深秋时节,家院当中。   地面,干枯碎叶着微风轻颤。   地上,则有金发与白发的两名少女相对而站。   清风拂过夕恒的耳边鬓发,触在面颊点出微弱的痒感。   就好似有根细嫩手指在敏感的面颊肌肤轻滑,使人不自觉注意涣散。   并且,使夕恒涣散注意的却也不只有这一点点感触。   还有视野间,这位容颜完美到几乎找不到丝毫瑕疵的淡金发女子,背着双手朝前倾身的模样。   如琥珀般晶莹的眼瞳,仔细与她四目相对,距离不过只剩半步。   秋风吹动本挂在对方肩前的淡金色发丝,飘过夕恒的颈间、下巴、面庞。   四眸相对间,总让她有了种整个世界间只剩下了此时此刻,其他万物皆停止运转,所有时间空间皆聚焦于此的错觉。   只有对方眼底琉璃光彩的微微闪烁,表明时间其实仍在继续。   直到殷万鸾发出长长的闷嗯声提醒,夕恒才回过神来。   若要你我双修,多少灵石足够呢?   又一阵秋日凉风吹过,夕恒才退后半步,轻咳着做出回答:   “多少都不行的吧……”   “为何?”殷万鸾不理解。   她们两人之间的常识,实在相差太多。   一人是生来就身居修仙锁灵阵中的大小姐,一个则是来自现代。   两个不同世界中的人,只因机缘巧合,道路交汇在了一起。   所以,夕恒先前就已在心底提醒过自己——就算对方说出再怎么奇怪的话,也没必要太过于诧异。   但是,‘花多少钱才能一起双修’这种事情也太古怪了。   就算之前做了准备,听到这种话时,还是不由得愣住。   “你把我当做什么了呀……”夕恒回过神来后,轻叹道。   “嗯……”殷万鸾居然沉思了会:“好友?”   “那么,哪会有人对好友说出这种话呢?”   另外,为什么讲出好友两字的时候,语气会带着疑惑呢?   “不可么?”   “不可以!”夕恒坚定摇头:“若我反过来问你多少灵石可做那种事,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态度吧?”   “我?”对方歪着头指了下自己,温和道:“如果是你的话,我不收灵石的。 ”   少女扶额——她就不该反问过去,也不必再听得这种奇怪的话了。   “还是不要说这种事情了……”   夕恒转身行去厅堂,尝试以最终回答结束话题:“多少也不行。”   “哦?”但殷万鸾好似被勾起了兴致。   看着夕恒背影,她以不知是不是开玩笑的语气说出:   “一万灵石也不行么?”   “一万?”白发少女的脚步下意识顿住,转头瞥过去一眼:“你到底有多富欸……”   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讲出‘一万’,这个人身家怕不是远超这个数次。   “不过玩笑话罢了。”殷万鸾浅笑着摆了摆手,继续靠在夕恒的身侧同行。   “真的是玩笑吗……”   夕恒总觉得自己刚刚如果答应了,对方真会直接拿出一万灵石的票据,放在她手里。   然后……恐怕就会发生一些不太好描述的事情。   她多看了对方一眼,莫名有点慌张。   还是将这种古怪的话题转移掉吧。   ……   夕恒不再多言,只带着对方进入厅堂,便行至一侧的橱柜,拿出茶盏以法术清洁一遍。   随后,又默默从物品栏中取出极品些的茶叶,以法术放出热水落入茶盏。   做些简单操作后,便奉上迎客。   期间,不知为何夕恒总能感到有股视线,正毫不遮掩地落目在自己全身。   回头看,果然是那金发女盯着她。   少女将茶盏落在桌上,瞥了一眼道:“看什么呢?”   “你身形虽是苗条可人……但,却又有些过于苗条了。”   这个人又从‘多少灵石才能买下你’这种事情,转而专注起了她的身材。   或许这二者内层间有着一定的联系吧……夕恒默想。   “说谁平胸呢。”   她轻哼一声,转身又给自己斟好茶水。   顺便,再从物品栏中拿出些备用的糕点水果作为招待。   物品栏中时间不会流动,各种事物在保存的一瞬间是何模样,拿出之时就是如何,不必担心腐败。   由此,夕恒在离开崇海界域近一年时,还能品味到最为新鲜的水果与糕点。   “听说某类丹药对此能有些效果……”对方提及。   “不需要。”少女从桌上捏来一个小桃子啊呜咬下。   因美食转移心情后,她问:“说回方才所言的那个观化宗的敌方修者,你不可以直接将那人的行径向净火教举报吗?必要亲自动手?”   对方向凡人散布了‘朝圣祭祀乃是欺骗’这种事实——在以净火祭祀为修士之本的火狱之中,应该算是一种大忌。   而殷万鸾身为火狱圣女,只要将此事上报,应该能使其遭受相当严重的惩罚。   重到把那名修士投进净火焚烧,也并非不可能。   “你我并无实证。”对方顺应着摊手回答:   “我虽曾记录过当日之景,但当初那人是以影法遮蔽身份行动,并无与其实际身份关联的整局,并且其身为筑基中期,七宗盟必保此人……哪怕我将其影像交于吾父,也难以定其罪责,最多施些小惩。”   殷万鸾声音渐沉,又说:“而我想做的是将此人彻底杀死……再不能肆意催发炼化凡人。”   “这样么。”夕恒点了点头:“那……你我何时动身?”   “今夜如何?”   “这么早嘛?”上次外出时,对方可没现在这么急切。   殷万鸾品着茶水讲道:   “你我要趁其还未行乱时动身行动,不然又将有诸多无辜之人受灾遇难……并且我们此次并未携公事任务,还需悄然离界,离界时间不可长久,必要速战速决。”   “好。”   ……   之后,殷万鸾在此地待到了落日坠下,黑夜降临时。   期间,她与夕恒在院落当中闲逛,讲述起院中这些白花浅树皆是何名何物,教授修剪技巧,又帮着喂了一下池中鱼儿。   而后夕恒前去浴房准备洗漱,被对方询问可否一同,自然受到拒绝。   经过这些杂事,少女重新换了另一身劲装,又在下午和殷万鸾一起前去净火分体的位置,使用了锁灵符困住一身灵气。   返回家院后面,不过多久便到了入夜之时。   天色昏昏,街道暗沉。   两名少女静静离开院落,向着城外行去。   火狱不设宵禁,也根本没有巡卫之类的人。   两人态度自然平和毫不紧张 ,离开时甚至有说有笑。   殷万鸾领在前头,闲谈道:   “说来,你那家院中是否太过清净寂寥,可想过再多个人入院?”   “……你要来嘛?”夕恒猜测起这句话的意图。   “我平时居在教中,不好再另寻居所。”殷万鸾摇头:“只是想着,你独身一人居住在那是否太过寂寥?可需我助你寻个同伴女子?”   夕恒眨了眨眼,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不必,我一个人住着也很习惯。”   “虽然你我是修炼之人,却也不要常年一人闭居,不然易离人道,走向偏僻路途,反而耽误修行。”对方讲出理由。   少女思索了下,道:“那我之后雇个侍女好了。”   不过还是要先等到这场任务结束,拿到作为报酬的一千灵石再说。   “不必,我可助你注意一番,可否有合适人选。”   同伴女子?合适人选?   夕恒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这是帮相亲吗?   这家伙不是喜欢自己嘛,为什么还要帮忙做这种事情?   修仙界中的常识……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夕恒左想右想搞不明白,最终选择了顺从。   “嗯,麻烦您了。”   朦胧间,甚至加了个敬称。   就这么,又在行走间的闲谈当汇总迷迷糊糊地确定了一回事。   不久后,两人走出城门,立即转向,前往城都侧边的偏僻位置。   “换上幽魆门的黑袍吧。”殷万鸾在前说完,也以灵气将今日所穿的白袍换成了黑灰颜色。   夕恒点头,从储物袋中拿出袍子,套在身上。   灵光自指尖轻轻旋动,催用黑袍功能,遮掩了自身气息。   不过这东西毕竟不是隐身衣,即便遮掩了气息,两人的身形身影依然如常般清晰无比。   “这样真能躲开锁灵阵的察觉吗?”她下意识问。   殷万鸾随意回答:“幽魆门已存两百余年,虽未窃得净火,但也摸索出了净火锁灵阵的几分弱处,黑袍的隐蔽之法便是由此所构。”   “专用于瞒过锁灵阵的法器……”夕恒缓缓点头,过了会又说:“那么在锁灵阵外穿此衣袍,还能安稳回到阵中吗?”   “可以,但必要精确算出锁灵阵表面,那可直接以肉身通过的薄弱之处,是在何方。”对方道。   “好麻烦,要怎么算?”   “幽魆门中的一位阵师可以算出,之后去请教那位吧。”   殷万鸾简单说罢,顿住脚步,抬臂以附有灵光的手指朝前端的空气触去。   “而现在,薄弱处便就在你我眼前。”   她所碰到的空气位置,忽地浮现出了明显的波纹。   就好似一颗石头砸进水面,所引发的剧烈动荡。   指尖灵光传遍波纹,绕成了自然的漩涡模样。   殷万鸾回头说了句:“随我来。”   ——便迈步走入了漩涡当中。   身影随着波纹动荡变得模糊透明,恍惚间消失不见。   夕恒跟随着靠近,抬手触碰波纹,只感到一阵扭曲弯绕之感。   闭眸踏步,忽觉一阵冷风落在面庞,再睁开双眸,便见得自己赢从平坦的城外空地,来到了一片被丘陵环绕着的,遍布了枯黄干草的原野之上。   秋风瑟瑟吹过草地,将地面散落的枯枝烂叶吹得飘飞起舞。   世间传来微弱沙沙声,遥远处的林间,还剩几只从夏夜活到至今的秋蝉颤颤作鸣。   原野似乎无边无际,哪怕作为练气修士,只身站在广袤自然之间,也总会有种自己不过浩瀚天地间一蜉蝣的感触。   但如此感受并不使人遗憾,反而心旷神怡。   只是忽地没了灵气不太适应——好似从和煦的春日一下子来到了严寒的深冬。   但她已不是首次如此,简单几次呼吸便平稳了状态。   锁灵符也使体内灵气不受外界影响,继续维持着体内的运转与滋养。   夕恒默默仰头,看了眼漫天的星辰与圆盘似的满月。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外界仰望星空,更加清晰一些。   身边的金发女子也一起望向天穹,抬手好似试图将一颗星星捏在指尖,轻声道:   “每一度来到外界,都总有种从幻境当中抽离的感觉,对吧?”   “倒是没那么强烈。”夕恒摇头。   “对我来说是如此,不过今日你我还有要事,就莫要再多花时间感叹了。”殷万鸾手腕一转,食指银戒闪出丝缕紫光。   紫光伴着灵光散开并覆在地面,变化为一个较大舟形。   灵光褪去,倒真的从中显出了一只木舟。   其有着两米宽大,四五米长度,不似凡俗舟船那般是由木板构建,而像是直接从由一座宽大树桩雕出。   飞舟通体色彩是金黄琉璃,各个角落尽有柔滑模样,表面留有诸多雕刻出的符箓文字,随着殷万鸾摆上灵石散出灵光。   几块小型阵盘稳稳安置于飞舟内侧,皆是精细复杂,以夕恒的阵道境界难以辨清。   随着阵法催动,木舟浮起,由后侧伸出灵,好似玻璃般笼罩住飞舟顶。   “好像什么敞篷跑车似的……”少女自语,她还是第一次坐这种华丽的东西。   “长…鹏是何物?”对方踏上飞舟,疑惑出言。   “不必在意,只是家乡的一个称呼。”夕恒也慢慢落座,随意抚摸了下上方的阵势与柔润红木:“倒是漂亮。”   她的飞舟虽然更大,却没有这么精致华丽。   于是心想,自己之后也要有只这样的飞舟。   虽是浮在空中,但踩下去时却相当稳定。   她才刚坐好,殷万鸾变捏出剑指轻挥,令这飞舟如利箭离弦般突地加速。   哗的一声,周边景象在瞬息间疯狂后退,田野丘陵好似海上的波涛般朝远端扑去。   虽然没有劲风呼啸,却也让才刚刚坐稳的夕恒受力。   “欸?”少女还未反应过来。   不过半分钟,飞舟便抵达了一片地形额外坎坷的山脉之间,于其中宛如子弹般飞快穿梭。   飞舟之内似是有着隔音之法,听不到任何外界声响。   但如果有,肯定会是子弹破空的咻声或刺耳尖声。   “好快……”她眼睫眨巴眨巴。   “还能更快些呢。”殷万鸾说罢把剑指一转,引飞舟绕过一重庞大山脉,再朝前推进加速。   飞舟于是再提了一重动力,将音障破开。   直到尾端留出一条长长尾迹,加速度才徐徐消失。   对方先前长久把持着的温和浅笑,也随着速度的增快而愈发明显。   最后咧开嘴角,露出清晰笑声。   剑指猛地上抬,躲过眼前高耸山脉再降,加速到极限宛如狙击枪子弹般直冲地面。   夕恒从恍惚中回过神时,只觉大地正朝她砸来,下意识催动丹劲护住全身。   身旁人看着夕恒慌张模样,又令整个飞舟猛地攀去上空——擦着大地略过,越提越高。   飞舟船头从直指地面,转而盯向天穹。   一轮满月高照,缀在少女眼中。   她眨了眨眼,只觉时间忽然变得极为缓慢。   身旁女子轻快的笑声落在耳畔,她的白发与对方的金发随着重力的紊乱互相交缠。   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一瞬间印在了她的脑海。   飞舟又在殷万鸾的掌控间忽地下沉。   她的时间感也逐渐如常,周边景物继续飞快地朝远端退缩。   而后的几度起伏波荡,也不再有一开始的那样的惊异与惊吓。   心境慢慢平和,但还是无法完全静下。   以至于等到飞舟减速停息时,她已经分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   是五六分钟,还是半个小时——她想不明白。   只是感到殷万鸾在旁,轻快地拍了拍她的左肩,然后听到对方说话:“到地方了。”   她才恍惚地哦了一声,僵硬地试着站起,随着对方一起下车。   “拍到左肩就没关系吗……”旁边莫名传来一个自言自语的轻声。   “什么?”   “没什么,我飞舟的技术如何?”殷万鸾轻拍胸口,自信地等待着她的夸耀。   “哪有你这么开车的。”夕恒扶额:“刚才差一点就要撞在山上了吧?”   “不觉得很舒爽吗?”   “是有些刺激,但一点都不舒服……”少女摇头,会让她感到舒畅的事有不少,但绝对不包括飙车。   “可惜。”殷万鸾啧了一声,将右手食指抵在飞舟表面。   飞舟受灵光覆盖,并流入其手中戒指之内。   “咱们还是说些正事吧。”夕恒提议:“这是哪,敌人在哪,要怎么杀?”   四周是片月影之下林地,远处林外有着火光闪烁,遥遥望去似是一座村镇。   “此为大晟北境,据说最近有曾组织反抗净火教的叛军作祟,那观化宗之人领下任务,便是为剿灭残剩叛军。”对方简单讲述。   “而那人现在应当还未搜查至此,你我在此待敌前来,突袭击杀即可——以你我的实力,对方奈何不得。”   ……………… 第一百八十五章、风微浪稳   满月光华泛散大地,映在一片已成废墟景象的山林之尖。   此地距离远端亮光的村镇还有一小段距离,却比插着火把的村落更显亮堂。   因浓烈火光正在此熊熊燃起,枯草被烧成亮着光点的灰烬翻飞。   周边树木如火炬般焚烧,浓郁的焦味随着白烟蔓延。   树木的落叶与枝条也在火中飘零碎裂,更添几分火势。   此地,夕恒手中的凤纹利刃,已刺进了一副身躯的心脏。   ‘嗤——’   受刺之人身穿着天蓝色宽袍,衣袍表面绘有八卦与云纹鹤纹,头戴金丝冠,较为苍老的容颜间留有长须——在锁灵阵外的凡人眼里,如此模样的修士,大概便算是仙人了。   而此刻,锐利银刃间所附的灵光,与微弱焰色,正贯穿在其体内。   虽只是练气中期的灵光影响,刺进要害也会使人难以继续施展术法、操纵僵傀。   剑招中还带着更为猛烈的丹劲与剑心,若打在寻常的练气修士身上,兴许一碰就会失去意识。   此刻所刺之人是筑基中期,还未直接休克或身死,但也再难以做出反抗。   “为何……”这名苍老修士,至多只得呢喃出语。   周边受此人召出的三道鬼影也停下了厮杀动作,在烈火的覆盖下渐渐弥散。   对面远端,与此人交战的金发少女呼出一口气,抬手轻压,使周边火焰渐消。   “给我…个,理由。”受袭的观化宗修士勉强出声。   他自开战之初,直至此刻受冷剑近死,都没搞明白自己是为何遭袭。   他虽与殷万鸾是有些冲突,但也不至于你死我活——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但靠近着的金发少女却没先回答,只对使其致命的夕恒道:   “一击致命,机会找的不错。”   “当然。”这是夕恒的老本行了。   虽然她在刺杀方面还没有特别专业,但有着殷万鸾的法术增幅与黑袍遮蔽气息的能力,想要袭杀一名本体并不强的炼鬼筑基修士,还是很简单的。   莫说对方仅仅只是个筑基中期,哪怕换个筑基后期,她也能成功。   “回答我……为何?”练鬼修士嘴角流着黑血,眼瞳渐散,视野朦胧。   “为何?”殷万鸾冷声道:“你数次炼化人怨,怎不对那些凡人说句为何?”   “……” 老修士睁了睁眼:“只为凡人?区区凡人?”   “是啊,只为凡人。”黑袍女子伸出两根手指,在指尖燃起火焰,指向对方扩散的双眸。   火光模样较小,其中剧热却丝毫不弱。   靠近间,就连后侧的夕恒,都能真切感到一股灼热波荡。   当那两指触及眼瞳,修士开始浑身颤抖,剧痛难抑,在沙哑喉舌间发出诡异尖嚎。   这怪异的尖叫声持续长久,惹得夕恒微微蹙眉。   直到一股古怪的肉焦味清晰散出,痛叫才终于停息。   殷万鸾平淡伸出的双指,也已刺进了敌人的脑腔。   灵火于其中泛开将脑浆搅乱,直至此人面上七窍都冒出诡异火色,才堪堪停息。   敌人身躯同时失去所有支撑,肌肉瘫软四肢下坠,倒在当场。   夕恒见敌人生机已消,把利刃抽出,转了个剑花收回背后。   “可以了。”黑袍女看着这幅尸身模样,缓缓点头。   俯身蹲下,将手中戒指靠近在尸身表面。   待指尖浮出的紫光笼罩整幅尸身,便吸入储物戒中。   周边烈火也将战痕烧尽。   若有人来此,只会以为这里是失了场林灾火焰,又被深秋的冷风吹灭。   “如此,算是为之前那女孩复仇了吧?”殷万鸾轻语道。   “复仇?”   “一百多天之前,你我在炼妖之地中央,树洞当中所见的那孩子。”对方简单提及,默默又从戒指中召出了她飞舟。   施以灵光,使其悬浮。   “那个人呀。”夕恒的印象并不深刻。   “回去吧。”殷万鸾刚杀了人,也不愿在此多呆。   白发少女跟随着踏上飞舟。   之后行驶, 倒是更平稳了些。   飞舟速度依然很快,但不再有之前那般的绕来绕去起起伏伏。   过了不久,两人回到大锁灵阵的外侧。   殷万鸾寻得阵法的薄弱之处,带着夕恒踏入其中。   景象随即从田野丘陵变换回城都外侧,白石城墙在旁耸立。   环顾周边,虽然依然可见宽阔景象,但相比起外界总觉虚假朦胧。   就好似方才是真的身在山巅云端,而现在所见的只是投影与幻境。   “确实更朦胧了一点……”夕恒下意识道。   “对吧。”对方接过话语,走取城池。   她的身上衣袍在行走间褪色,转回纯净的白色。   夕恒也换了身白袍跟随,走过宽阔城门,朝侧边绕过小巷,几度转向后抵达在阴暗的巷尾位置。   朝着眼前死路轻轻捏动几个指决,虽其表面仍无分毫变化,但只需闭眸走向墙面,便可在一阵朦胧的波荡感当中,抵达地下幽魆门的巨大石门前。   地底燃着不尽灵光的火把照亮,却因过于宽阔而依然显得昏暗。   殷万鸾抬手空推,石门徐徐敞开。   后侧,已经等待了数十名身穿黑袍的幽魆门修士,一同鞠身行礼、   金发少女抬手,将储物戒当中的尸身放出,落在地面,而后以清冷声音道:   “诸位同行者们。”   “此人便是摧残凡人的遭怨者,身受人怨,请各位行仪将此练成怨傀,助力以后之事业。”   前头的修士当汇总,走出了位身形苍白消瘦的老妇,手持着镶有紫黑晶珠的权杖,慢慢靠近。   夕恒还是首次见到幽魆门中聚了这么多人。   其中自己见过的,只有不到十个。   眼前这位慢步靠近着的老者,她就未曾见过。   “殿下交于吾等老朽便是。”老者缓缓俯身,将手里权杖平直放在尸身之上。   随后,便伸出如冬日树枝般干枯的双手将尸身托起,退身返回,并慢慢远离。   人们也随着这位老者的步伐转身离开。   “这些,便是幽魆门中的所有成员?”夕恒猜测。   殷万鸾轻轻点头:“其中半数都是以前的老人了,他们皆已无力,只在我来此成为它们的圣女后,才领来了一些新人。”   金发少女望着那群黑袍人的背影,细声道:“不过幽魆门毕竟发展长久,也不知这些一两百岁的老人有没有瞒着我些什么……”   “罢了,瞒着也无所谓,只要最终目的一致即可。”说完,她回身对夕恒道:   “既然来此,不如前去丹房炼上一炉丹药如何?”   “……”   听对方说丹房这两字,夕恒就不由得回想起上次在那发生的事情。   这次再去,大概又会被对方搂在怀里。   不过……毕竟早晚都要炼丹,早晚都会被搂着。   再说身体接触也并不全是坏处,某些时候还会感觉很不错来着……犹豫了几秒后,少女轻轻点头。   便见得,前头的金发少女自然而然地伸过手来。   夕恒眼睫轻眨,将左手递去。   两手相触,对方柔滑的五指轻轻滑动,丝绸似的触感游离在手背手心。   一根手指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指缝间隙,并在轻压下,令她的手指微微敞开。   紧接着,两人十指全然靠拢,交叉相互。   这动作不像是引领,更像是情侣间的勾手。   少女总觉奇怪,却不知为何也未收手。   只是顺其自然地跟随在其身侧,走过悠长阶梯,幽魆门建筑中段的药房前。   石门敞开,待到两人入内,再徐徐闭合。   一途,夕恒几乎没怎么注意道路,只是不断感受着自己手指间的温热与顺滑。   她总觉,自己与殷万鸾相触的并不只是手指,还有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待到石门完全闭上,这片地方又成了她们两人的私密空间,夕恒刚靠近石桌,准备处理药材,便发觉自己的腰肢又被搂住。   “就知道你会这样。”夕恒啧了声。   “知道还随我来,不就是想要做吗?”对方轻笑了下。   “做什么啊。”少女瞥去目光,可见身侧正有一双金瞳仔细与她注目。   “双修?”   “是炼药才对吧?你我还不是能双修的关系。”夕恒否定。   “是啊。”殷万鸾做出一丝苦恼模样:“在你达成练气后期之前,双修可能会因灵气相差太大难以稳定。”   “说的不是这个‘关系’。”   少女轻咳两声,正经道:“把药材拿出来吧,该做正事了。”   “正事,倒是无趣。”对方摇了摇头,终于摆出了一副正经那么一点的模样,出言道:“不过,我确实有一正事任务需交于你。”   “什么?”夕恒听着。   她在虽然方才那场任务当中得到了一千灵石,但财物怎么都不嫌多。   “我需你尽快抵达练气后期……至少要在三年之内抵达。”对方道。   少女面色阴沉了点,咋舌道:“好让你之后再对我颁布一个双修的任务,对吧?”   “并非如此,我不是只会念想那一回事。”对方摇头,继续说起:   “三年之后,净火本都将会开展练气修士间互相论道切磋的宗盟大会,必需练气后期才可参与。”   “哦?”   听起来真是正事,夕恒便将自己的古怪心思收起。   “而在宗盟大会的比试当中得获优胜的三人,将按惯例得获净火的赐福,持续三年。”对方仔细讲起:“受赐福者更受灵气青睐,周身灵气浓度比之常人更进一重,修行速度增快。”   “听起来倒是不错。”夕恒已经有了参加的念头。   “但我们所需的,是这般赐福所附的另一效果。”殷万鸾简单道:“得净火赐福者,可身入净火本体而不立即焚尽,至多可坚持一刻之久。”   “……得到赐福之后,还需我踏入净火当中吗?”夕恒联想。   “我不会让你冒这种九死一生的危险。”对方轻轻摇头:“得获赐福后,幽魆门可以秘法将其剥下并覆于吾身……也只有我,才可能于净火中盗得一份白焰。”   听起来,就算对方来做,也是极危险。   且不说途中可能会被净火所伤,就算成功了,若被发现犯下盗取净火这般大罪,也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即便她身为净火教圣女,也应该难以平息。   或者说正因身为圣女,才最不可能得到宽恕。   她回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听到的传闻——那一世的殷万鸾便是在火狱灭亡的三四年前,因私通幽魆门被判投入净火受焚,之后化成怨天魔火将整个火狱的修士烧尽。   不过,幽魆门最后也确实盗得了一团净火——也就是说这个计划在的上一世是成功了的。   再过了六七年时间,殷万鸾才被发现,受到惩戒。   只是当初的听闻太过模糊,夕恒还需再确认一下。   说不定对方是在宗盟大比之后,又等了几年行动,当场被抓。   是用什么秘法,才在被发现时将净火送到了地底的幽魆门。   于是夕恒问道:   “你准备何时盗取净火?”   “净火赐福的转移秘法必要在初得赐福时施展,而转移之后持续时日会更短许多,所以自然是要尽快完成。”   殷万鸾疑惑道:“为何要问这个?”   “只是随口一说。”   夕恒在心里默默点头。   这样的话,时间大概就算是对上了。   虽不知后续发展如何,但殷万鸾此行应当可以实现其目的,不会提前身死——她想要对方多活几年。   只要自己的提早到来,没有对时间造成什么诡异的蝴蝶效应就好。   “这个任务我接下了,报酬是?”   “报酬便是你我之双修哦。”对方轻笑着调整起了气氛。   “……”夕恒听了,有点想反悔。   “只是玩笑。”殷万鸾指尖微光一闪,变魔术般拿出一件较大的瓷瓶,放在两人身前的石桌:   “先是火元丹十颗……”   火元丹可在短时间内增幅自身的火属相性,无论以此作战还是修炼,都有相当大的溢出。   并且此物价值较高,仅仅这一小瓶,恐怕就值上千灵石。   在夕恒眨动的目光间,对方的手指并未就此停息,仍继续转动,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个瓷瓶放上:   “上品凝气丹三十颗,中品灵石十块,灵心木十份……”   慢慢,石桌摆出了一整列的丹药与各类素材。   皆是提升修炼效率,或稳固修行根基的宝物。   粗略估算,价值就有五六千灵石。   如此财力,足以让身家不多的夕恒愣在当场。   心中念想:自己方才是不是不小心答应了对方的双修邀请,现在已经在被富婆包养了?   还没想通,又一个声音落在耳边:   “这些只是前期对你修炼的资助,待到之后成功,必有更多报酬。”   “好多……”   不知为什么,总觉自己有点幸福。   另外——   “话说,为什么明明没有开始炼药,不需要勘探灵气运转,你还要搂着我呢?”夕恒察觉。   …… 第一百八十六章、竿头日进   从幽魆门离开时,已是翌日凌晨。   在地下待的这几个时辰当中,夕恒只是伴随着殷万鸾,一起如先前那般制丹炼药,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只不过,在夕恒直白地对其暧昧举动做出询问后……那些原本还算是有点借口的贴身动作便抛去了遮掩,变得更加直白。   具体表现为,殷万鸾一开始的贴近还有些顾忌,不过搂搂腰、贴靠一下肩膀,再多也只是轻轻抱着。   而在夕恒将这些动作的理由戳破之后,对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变得更加毫无忌惮起来。   炼药时,不再只轻搂着她的腰侧。   随着时间流逝,甚至逐渐让曼妙手指流动到了腰前,拂过腹部润滑细嫩的肌肉,隔着她常穿的劲装,愈发地明目张胆触碰,而位置也愈发奇怪。   先是动在腰肢,后面隔着柔滑布料如青蛇攀爬树干般徐徐上游,莫名其妙地流至胸腹之间。   当时夕恒立即停下了手中动作,将对方的手指给掰开。   下一刻却不知是意外还是故意,又接触在了她的身体最中央的丹田……   对于修者来说,这可是相当重要的地方。   夕恒应激反应般连忙抽身,直接抓着对方的手腕硬生生挪开。   这一次稍微的过线后,殷万鸾也意识到暂且不好继续,只坐在一旁,与炼着丹的夕恒随意闲谈起来。   由此,气氛才逐渐缓和。   夕恒接下来数次炼药未受到打扰,自身心情逐渐平息,炼丹的动作细节愈发完善。   今日只有首次出了几粒废丹,其他尽数都已成丹。   并且随着她的技艺不断增进,每次成丹,都会多出一两颗中品的丹丸——不再如以往那样只能以气运炼出。   夕恒如今,已经可以独自完成丹药炼制。   即便理论知识仍还不足以入门,也算是已熟悉了炼丹流程。   现在,她已离开幽魆门,踏着城中小路,返回家院。   途中,夕恒轻轻拍了下自己腰间有些鼓鼓的储物袋。   其中正存放着殷万鸾赠予的大量助力修行的资源、财宝。   “那家伙虽然好麻烦,但对我的帮助也确实不小来着……”   “作为报答,就好好完成她的任务吧。”   至于双修什么的,目前当然不会做。   哪怕殷万鸾再怎么明示暗示,她也不会轻易答应——不然就是占了对方不谙世事的便宜。   即便在殷万鸾的常识当中,根本无需如此看待,她也要坚持自己的念想。   “主要还是认知方面的差异……不管了,还是专注于修炼好了。”她将感情之事推到一旁。   夕恒在此界最为首要的目标,是修炼至筑基境界,以便之后读档时不被锁灵阵外的灵气飘离影响。   如果没有殷万鸾的大力资助,这个目标也许还需她自己想办法赚取大量灵石,才能在努力间勉强达成。   而现在,她只需安稳修炼,就能在火狱灭亡之前到达筑基。   因她的灵根较为不错,依殷万鸾所言,是接近天灵根的火属真灵根。   在金丹之前,应该不会遇到修炼上的瓶颈,并且筑基的成功率也比之常人更高许多。   一般而言只要有筑基丹、身无重大暗伤、并且根基稳定,基本就可以成功。   并且听殷万鸾方才在闲谈时所言,倘若夕恒能与她双修一番,以对方的特殊体质而纯化灵根,还能将之后的晋升成功率与修炼进度,都更增几分。   当时听闻期间,夕恒犹豫再三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没有直接答应和对方做什么违背身心的事情。   走着走着,少女忽地摇了摇头。   “虽是违心,倒也并非违身。”   因为那金发女子今日的几番挑逗,她其实也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欲念。   特别是之前,殷万鸾在丹房中轻轻于后方搂着她,传递来额外香艳的气息与氛围时……   虽当时还能够控制身体,但心神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回身与其真正相拥。   “这种事情再多来几次的话……我还能坚持住嘛。”夕恒不太确定。   不过,她今天算是逃过一劫。   之后的事情,就让之后的自己慢慢应对与考虑吧。   至于现在,就先回去休息好了。   夕恒慢慢调和心境,脱离了方才在幽魆门丹房中的种种紧张心态,返回自家院门前。   净火纹章被从储物袋取出,贴在门上。   装有成排门钉的厚实木门徐徐敞开,其后侧仍是枯败的花坛与树木。   少女踩着排列有序的石板步入,走过花坛小道,绕过鱼塘来到厅堂。   将储物袋从腰间取下,放在桌面。   随后,再将其中宝物一一取出。   先将有着瓷瓶,或被特用灵纸封住的丹药或宝物,整齐排列在常用的储物柜中。   其他材料,则放入专用于储存灵物的木箱之内。   整备完善之后,少女轻轻打了个哈气,任由体内泛开困意,席卷心神。   回到自己的小床被上,哗一下就扑了上去。   将身子塞进柔滑舒适的被褥,闭上双眸。   入睡之前,她的脑海当中总不由自主地念想起殷万鸾的模样与声音。   对方先前在丹房当中做出的每个动作神情,每一个话音的微妙语气,都不知为何长久地停驻在了夕恒的心海,伴着她一同入眠。   睡梦中,夕恒做了一个稍有点奇怪的梦。   梦到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在一个陌生的宽阔房间当中,伴着师姐、师妹、陈凤火她们一同嬉笑玩乐的场景。   光影朦胧,身形与声音相当模糊。   自己在梦中说了什么,都难以听清。   她可以轻易在梦中保持清醒,但依然只能感到一片朦胧。   中途,侧边的房门忽地敞开,走入了一位身穿白袍金发金瞳的少女,加入了她们之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身影愈发清晰……   当夕恒完整看清,便不自觉地脱离了梦境,徐徐醒来。   藏在被褥中的右手抽出,以手背瘫软地贴在额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念出一个名字。   “殷万鸾……”   梦到师姐她们,算是寻常。   来到此界后,她时不时便会想念起在崇海界域天赵国当中的那几位亲友……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又多了一人参与进来。   “怎么白天都是她,晚上也是呢……”夕恒轻声自语:“难道我真的被她吸引住了?”   毕竟那家伙在相貌颜值方面,算是夕恒所见中人当中的首位,性格也并不差劲,声音也还算温和柔润。   对方那双晶莹如琥珀或金黄宝石似的瞳眸,看着时好似要倾入其中……   并且她还为夕恒带来了相当多的好处。   情感方面,也是相当主动。   遇到这样的人,只要还有情感的人,无论谁都会心动一下吧?   夕恒又并非无心者,难免受此影响。   “好麻烦,这样之后修炼前需要静心的时间就更多了。”   少女念叨过后,主动将心思转移到修仙练气的方面。   转眸望去窗外,只见原本的凌晨黎明早已消失,西侧的窗户亮着昏黄的光彩,时间又已扭到了黄昏。   “睡了好久……”   夕恒揉了揉眼睛,推开遮住身子的绵软被褥。   从床面坐起,随意披件衣裳……   一番流程后,独身居住于此的白发少女又踩着木屐,沿着室内的长廊道路抵达浴房当中。   指法变换,灵光催发,轻易召出温水落进宽阔浴桶当中。   解开衣物,褪下木屐。   润滑的脚趾踩着粗糙且带有湿意的木板,在几个轻轻的点滴声中,将自身放入温水之内。   水气稍遮住少女白皙嫩滑的肌肤,在指尖轻轻晃动时荡起些微水波。   感受着浑身被温热浸染,夕恒躺在浴盆边缘,默默想着之后要做的事。   “接下来,大概是要闭关很久了……直到晋升练气后期,亦或者三年之后?”   “我来此本就是为了修仙练气,安稳长久闭关,倒也正合我意。”她轻声道。   “只是……稍稍有点寂寞。”   夕恒将水中的身子朝前再蹲了下,把肩膀也浸入温水当中,接着是皮肉纤薄,透着微红的颈间。   而后,将小下巴与嘴巴也埋在水里。   看着眼前水泡在呼气间咕嘟咕嘟,她又想起了昨日殷万鸾的话。   “大概确实如她所说,哪怕是修行之人,也不可常年闭居,最好有人伴同才好。”   “之后若能切实解决火狱的麻烦,亦或找到另一个真正安稳的修仙界域,便将师姐她们也都一同接来吧……”   “至于现在,就慢慢等殷万鸾帮我找一位所谓的合适人选好了。”   缩在水中的少女闭上眼睫,感受着温暖的浴水一点点失温。   ……   沐浴过后,夕恒施展法术清净身上水液,裹上浴袍出门。   便见,外界又已成了一片昏黑景象。   “怎么这就到晚上了。”   她总觉在火狱当中,时间实在过得飞快。   但若仔细数秒,却又不觉与崇海界域有何不同。   她摇了摇头,慢步回到自己的小卧室,换上一套常用于修炼的道袍。   走过长廊回到厅堂,在其中随意打个响指泛开灵光,周边空气中立即燃起无温度的灵火,将整个厅堂照亮。   而后,便轻哼起舒缓曲调,慢慢整理之后修炼所要用到的材料器具。   备好后,夕恒带着这些来到自己用于闭关的院中小亭,铺设好又更新了一度的阵盘。   这座主要用于聚灵、增加阵中灵气密度的阵盘,又更多了一种功能。   它之前只能遮挡风雨,如今还能以灵光凝出暗色笼罩阵周,遮蔽外界天色的变换。   就好似全方位的天窗般,随心一动便可开放看到外景,或是牢牢闭合。   夕恒将之后修炼所要用到的丹药,材料灵石等等都布置完善,并将其接连使用。   “……火元丹也吞下一颗吧。”她捏起一颗赤红色的琉璃瓷瓶,从中取出一颗名红色的丹丸。   丹药入腹,药力立即沸腾。   一股并不温顺的灼热感朝着四肢百骸迅速迸发,强劲地贯通向所有经脉。   少女闭眸内观,压抑丹药带来的膨胀痛感与狂躁效力,按照之前殷万鸾所的讲解,慢慢挪动药力通往身体的每一处。   侧边,受到灵光覆盖的灵心木散出妙美熏香。   夕恒每一度呼吸吐纳,都会让心境与修行状态都更为安静安定分毫。   火元丹的狂躁药力也逐渐平息,环绕全身的热感逐渐收缩潜藏入任督二脉。   接着,她尝试着运转灵气。   可清晰感到,自己炼化灵气的效率,比之单单服用中品凝灵丹更提升了许多。   有着上品的凝灵丹、火元丹、与可抵百块寻常灵石的中品灵石、使人静心并更使灵气温润的灵心木等等资源一同作用,使她的修行效率比之前独身不附任何事物修炼,更快了六七倍。   “怪不得之前所阅的古书当中常说修者大族、宗派当中易出天才……只要堆上足够的财物,哪怕最普通的灵根也能远超寻常修士。“   夕恒默想着,心底对殷万鸾的谢意愈发明显。   “专心修行吧,之后还要帮她完成任务。”   她闭眸内观,达到神闲意定的状态。   周身灵气浓度随着呼吸吐纳绕成了磁场似的环状。   浓郁灵气于经络周天之中徐徐流转,炼化成稳固模样,并随着数量的增幅,身体内外持续不断地滋养,更添浓厚。   每一度周天运转,都使体内灵气更为丰盈。   循环往复长久,便由量变堆积成质变,在丹田之中凝出灵气更进一层的前兆。   得到这份‘前兆’后,夕恒结束修炼暂作歇息,服用辟谷丹时随意绕动指尖,给阵盘送出灵气,打开天窗。   周边好似窗帘般的浅黑色遮挡徐徐退却,露出了亭外景象。   清风也送入聚灵阵中,泛来微弱的暖意。   在她闭关期间,干燥清凉的深秋已过,甚至略过了冬日与初春,时间来到了深春时节。   花坛中原本光秃秃的枝头枯木,逢遇了春日的暖风细雨,冒出了淡色叶片,与被绿意裹着的细小花苞。   “这便是修道者的时间么……”   闭关只是闭眼再睁眼,外界就已过数月。   时间的感知在封闭场域当中变得格外模糊,修者又不注意外界变化,只感知着体内的流转。   于是,修仙者做不到像凡人那样每日品味朝夕变化,时间流转。   虽都想珍稀时间,实际情况便是恍惚一下,便过了长久。   倘若在古时天地灵气稳定,修者还没有自成一域,而纷乱地散在世间各地修行时。   那么身在闹市民间修炼的修者,大概会轻易见得众多凡人的生老病死,闭关前对一位的邻居的印象还是花季年龄,闭关后转眼就成了不太熟悉的中年模样。   “修者大多避世,应该有着这方面的缘故……”   踏上仙路之后,修士便再难以融回凡俗。   休息间,少女起身离开亭子,回到厅堂洗过表面已覆层灰的茶具,给自己泡了壶茶水。   坐在厅外廊道当中,任由带着春意的暖风拂过,看着花草枝叶受风轻摆。   一盏茶后,心境平和的夕恒返回继续修炼。   观望过外界的变化,修炼也更加顺畅了分毫。   在修炼期间,感知到更进一步的前兆较为简单:只需凝练出的灵气数量足够即可。   而要把握到这个‘前兆’,真正明白灵气在下一层境界将会牵出如何变化,并推着灵光朝那方向靠去,需要花费的时日并不更短太多。   蓄积灵气感知变换,需百余日,而推动灵光真正晋升,至少也要八九十天。   最后,整整两百天过去,夕恒才从练气四层抵达练气五层。   对比起之前的进展,这应该算是很快了。   但她的时间还有三年,而目标则是至少练气七层——她现在还剩两层境界需要突破。   “不能再这么松松缓缓地修炼了,稍微积极一点吧……”   接下来十几日,夕恒稳固了刚晋升的境界。   而后在休息期间,发觉到辟谷丹的数量已经不多,便离开院落,带上灵石前去商街的丹药坊购买。   来到商街是,发现今日不知为何,道路上显得有些肃穆。   人来人往的商街当中,多了不少身穿白袍的净火教内层修士巡卫,时常在外巡逻,时常走入店家搜查。   夕恒默默走过,掩着熟悉道路来到街道中央的丹药坊前,又购置了足用两年的辟谷丹。   期间随意问了一句:外界是发生了何事,   她作为长久闭关之人,着实不太清楚。   柜台中人瞥了眼外面,细细传声回答:“据说前日大祭出了变故,凡人其中有一名望较高者于献祭途中醒来,吼叫引了大量凡人苏醒而乱,最后还是净火教派出几位筑基强行抓人投火,才将情况安定。”   “如今净火教怀疑是有修士刻意作乱,还把名头安在了百余年未有动作的幽魆门,以此借口搜查各地。”   “多谢。”夕恒传声回复,按火狱习惯给了几块灵石的问询小费,便在对方的送声中离开店铺。   路上看着不断修士净火教成员,默想:此事会不会真的是幽魆门或殷万鸾所为呢?   “感觉不像,她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作乱,只会积蓄力量打出致命一击。”   “那会是谁呢?”   她对火狱中各势力的认知还较为浅薄,猜不出一个究竟。   不过,这种事情与她无就是了。   夕恒现在眼前的目标,只有好好修炼一事。   只要不打扰她的修炼,也没有对殷万鸾这位她在此界的唯一好友造成威胁,外面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回去吧。”   少女绕过搜查的净火教成员,返回院落。   储存好辟谷丹,回到亭中继续修炼。   晋升练气五层后,又过了二百六十日。   冬天,夕恒感应着体内股股灵气如心跳般的脉动感,睁开双眸结束这一悠长的闭关,徐徐呼出一口气道:   “练气六层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有备无患   冬日清晨。   飒飒冷风呼啸着刮过庭院,将花坛枝叶表面的薄霜扫过一遍。   寻常时日还可见些鸟儿驻在房檐下侧,到了如今的深冬时节,便再少有任何小动物的杂声相鸣。   今日,已是夕恒来到火狱后的第七百多天。   到达净火界域之初,是在第一年的夏天。   而现在已是第三年的冬日,再过不久就将春回大地就是第四年了。   晋升了练气六层,又稳固境界之后,夕恒没有立即开始下一段修炼,而换做静下心神,品味日常并做些闲杂事务。   例如现在,她就正顺着冬日的氛围,换上了件稍厚些的衣袍。   细绒蹭着脖颈,传来些温润与柔和意味。   比之劲装与修士道袍,还是这种大家小姐常穿的绒衣锦衣更加舒适。   不过,因有着练气六层的灵气滋养,身体本就不会不适。   达此境界,浑身弥漫暖意,不会因外界寒风的吹袭而消。   肌肤表面受灵光护佑,哪怕赤裸着全身行在冬夜雪地,大概也不会感到不适……不过她不可能真的去试一试就是了。   少女静坐在厅堂前的廊道侧,静静望着前端院落结霜景色。   一面茶盘摆在座位边上,盛着些棕红茶水。   至于所用的茶叶,仍是来自于崇海界域凡俗间的那些。   火狱当中虽散着奇妙韵香,并且据说能对修行有那么一丝缕帮助的灵茶,但她总是喝不惯。   或者说,无论什么茶叶,她都不怎么喝的惯。   有心情品尝这种从天赵带来的茶叶,主要原因还是念想当初的故事与故人。   这种需要慢慢品味其中醇香的饮品,比之现代加了大量糖与种种材料的奶茶果茶,亦或稍有些刺激性的可乐等等饮料,都总让夕恒有种‘差了些什么’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最想做的休息,不是赏雪赏冬。   而是在松软舒适的小屋当中,边看着能让人沉浸于其中的电影,边抱着一桶香甜的爆米花,侧边放着玻璃杯装的冰可乐。   默想间,少女喝可乐般直接把一盏茶水咽了下去,放回身侧。   前头院中景象,早已在不知多久之前看腻。   或许因四季交叠变换与时不时的修剪,眼前树木与花枝的种种细节,会在不同的时间段体现出许多变化。   但整体,总是一如既往。   其实不只这座院落,夕恒在净火本都当中行走数次,如今赢很少能见到别的景色。   白墙、黄瓦,浅色树木,白石板道路与诸多火纹标志——这些东西几乎早已覆盖了整座净火本都。   而就算去往其他地方,也不会见到什么仙域奇景。   因火狱大锁灵阵的范围也就那么大,向外看时,许多景色都是被锁灵阵以幻法刻意制作出。   平常扫过几眼也罢,但若真用上武者的目力与灵视细细观察,便总能感到几分违和。   比之现实世界的景色,这里明显还是差了许多‘真实’。   由此,夕恒总觉这地方太小……   “也许边缘界域的修仙界大都如此吧……”她随意自语道:“也不知中心的那些修仙界,都会是什么模样。”   时间徐徐流逝,壶中茶水已经用尽。   夕恒将茶盘带回厅堂,也没有看亭中的修行之地一眼。   有些练气书册上常说,当修行得以晋升后的一段时间内,最好不要太过紧迫,直接开始下一段修炼。   就好似爬山般,若刚踏上一个阶段就要急切的登上下一段台阶,总会遇到疲惫失力的时候。   所以修士间有一共识,便是晋升之后应当放松一段时间再做修行。   借此期间让灵气于体内自发滋养酝酿,兴许反而可以比之后的修炼更加平稳。   不过……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就是了。   总之夕恒以此理由说服了自己,晋升练气六层后,便从闭关当中暂时抽离。   这段休息期间主要做的事情,倒也并非全然偷懒。   也常在厅堂当中,研修阵道知识。   不断读书翻阅,将能够买得到的阵道知识书册,无论其在修者间的评价是好是坏,都直接拿来翻看。   以过目不忘的能力将其中所讲记在心底,在冲阅览众多书册期间互相联想。   由此,夕恒在短时间内初步了解了一部分阵道的体系结构。   其中以崇尚精密细致的旧法阵道为主,而所谓‘可以天地万物视为阵’的新法阵道明显较少。   “新法大概多在万宝阁的成名阵师之间互有交流,其他阵师少有关注……”   不过她所购置的书册当中,倒还是有着一些关于所谓新法的知识。   例如以新法为基,所构筑的一些新阵法,就在阵集当中有着收录。   其上的模型结构、适用材料,刻画之法与其中原理,都以毫不隐晦的直白言语做了讲解。   不过,这几座新道阵法的主要功能却是平平无奇。   不是净宅之阵,便是为灵草灵花传粉授粉,要么便是自动处理灵米等等寻常功用。   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也不过只是将飞舟上的一个大型阵法缩小,并挪到了可以随身携带的阵盘中——功用是操纵重力,使阵中之人身受巨大引力,难以挪步。   “感觉都没什么创新……效果与旧法阵道的区别并不大。”   夕恒自语道:“难道说新法阵道也不过如此?亦或者真正强大的阵法都只藏在万宝阁内部,不会放在明面上?”   她沉吟着猜测了会后,走到一边,将自己当初从万宝阁中得到的空白的阵盘拿出,放在厅堂的圆桌桌面。   “如果这种日常阵道就算是新法,那我想要构建出自己的新道阵法,以此加入万宝阁中应该也不算太难……”   不过,现在她已经有了殷万鸾这位火狱当中数一数二的大富婆靠着,也没有进入万宝阁的必要了。   除了可以加快阵道的修学之外,那里对夕恒的帮助已经不大。   而她现在,眼前最为主要的目标是成就筑基,还是应该不离不弃地傍在富婆身边才对。   无论理性还是情感的选择,都选择这一边。   夕恒随意想着:“这一世,在修者技艺方面,只随意学一学就好了。”   “未来应该还有下一世的机会,到时候再对这方面用心些吧。”   为了发挥自己体内怨火的全部功效,她是必要修学阵道、并最终掌握以此整个火狱锁灵阵的。   只要得到了整个锁灵阵的掌控权,即可尝试将锁灵阵的灵气归为自己所有。   像是自己上一世,在抵达火狱尝试练气时所遇到的黑名单一样。   自己若能像是曾经的怨天魔火一样彻底控制火狱,也要设立一个黑名单。   “不,还是白名单好了。”   只有白名单之内的修士可以修仙练气,至于其他人——   “嗯……”夕恒有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就让殷万鸾决定其他修者们的死活好了。”   她随意想着自己成为净火界域之主的事情。   虽然自己目前还只是个刚晋升至练气六层的小修士,但并不妨碍她预想未来。   敞开的门厅之间,白发少女坐在堆满了阵道书册的圆桌一旁,肘部抵在桌上,轻轻撑着自己的小下巴。   软嫩的脸颊在指节的压力下稍陷,让眼睛也半眯起来。   盯着空白阵盘空想了一段时间后,她又随心抓起一本还未通读完全的阵道书册,一页页随意翻看。   时间迅速溜走。   十日后,夕恒在她另一枚较小的空阵盘上,按照自己对阵道的理解,刻画出了一个自动喂鱼的小阵盘。   来到池边,在阵盘中塞入一颗灵石测试了一番,倒是结构完整,功能完善。   虽然只是最为粗略的、用以时不时投喂鱼儿的小阵,但也算是构建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阵法,又朝统治火狱方向迈出了一步。   少女勾着嘴角轻轻点头,心情格外放松。   心底忽生感应——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似乎极适合开展修炼,迈向练气后期。   正想返回厅堂准备一番丹药材料,却发觉外界远处,又有了一个轻微脚步声靠近。   此地院落在净火本都中算是偏远位置,平时每十几天才会有那么一两个步声响动。   而这次的脚步声更为熟悉,似是殷万鸾忽地前来。   “明明前几天还在发消息聊日常来着,今天亲自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夕恒每次闭关途中休息时,都会用净火纹章稍微回复一下对方发来的讯息。   其中讯息基本都只是些平常的问询闲聊,并无有关幽魆门的事情,她也默契地没有提及。   前几日还在聊两界的风俗异事,没说会来探望。   “有要紧的任务?”她随意猜着,拿出净火纹章将院门敞开。   不过半分钟,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显出了那位淡金发的女子身影,白袍在冷风中微摆,以自然步调走入院门。   浅色泛金的瞳眸望来其中,看到鱼塘边上白发的身影后,便先浅笑着抬手招呼。   “许久未见了,夕恒。”   “嗯,好久不见。”少女以平常说法自然回应。   “不错啊。”殷万鸾点头道:   “不到一年半的时日,便已达到练气六层了吗?”   上次听到‘不错啊’这三次,还是她被瞬杀之前的事。   少女稍稍低头掩唇顷刻,平复了下心情,装出自然模样,做出回复道:   “这个修炼速度原来算是快么?”   “当然,当初是我将自身的修行速度换算,所以才希望你在三年内进步三重境界——这实在太过严苛。”殷万鸾轻轻摇头:   “你虽然接近,却也终究不是天灵根,而我当初不仅为天灵根,又有鸾火之体更添几分修行效率。”   “……”夕恒总想反驳一下,但没什么理由。   最终只简单回应:“原来你天资这么卓越嘛。”   “于如今火狱,只论天资天赋,我应当可以派上前列。”   殷万鸾踏入门槛的,贴近道:   “今日前来,便是搜集到了你一年后那些对手的信息——他们之中也有几人天资不弱于我,需提前做些准备。”   “不需要吧?”夕恒稍稍歪头:“不过只是些练气修士间的比武切磋罢了。”   她觉得自己只要上去,每次拔剑都能砍倒一片。   “寻常练气后期在你手下自然过不了招,但其中有几人较为特殊。”殷万鸾指尖闪烁灵光,手腕轻转拿出了一本小书册。   走过前院通路,靠近在夕恒所站的廊道时,便将这小书递来。   “诺。”   这是本精绣凤纹的蓝色小书。   除了封皮表面没有用流畅细笔写出‘绣阁香闺’四字之外,具体模样与之前对方赠予她的那本双修书册别无二致。   夕恒下意识以为眼前人是在开玩笑,要以这种方式再塞给她一本小黄书。   粗略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殷万鸾这个满脑子双修的家伙,会做的事情。   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稍稍抬手,以接过小黄书的心态收下。   瞥了对方一眼,然后开始翻看。   第一页是空白,第二页便是一些人物信息,如简陋经历,面貌模样,所修功法与境界,和一部分秘法等等。   看起来,好像不是写双修的书——夕恒眨了眨眼,再往后多翻了几页。   果然不是……这书中确实只记载了她之后可能需面对的,一部分对手的信息。   白发少女的目光从书本与殷万鸾的面庞来回游离,心想:   ‘是我想多了?’   现在好像,变成了她才是时刻想着双修的人。   夕恒轻轻扶额,转换心情仔细看起了手中书册。   “嗯……好像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莫要轻敌。”殷万鸾抬起手指轻摇,讲道:   “如这七门盟的众魅宗内,便有一女子将《金丝腾蛇灵法》修至小成,再配品剑鞭于宗门秘法,武姿行姿矫捷玲珑多变难辨,实力可与一般筑基前期一战。”   “哦。”夕恒无所谓。   之前与殷万鸾一同遇敌交战时,她并未使出全力。   对方可能猜她实力有着筑基中期偏上,但哪怕遇到筑基巅峰,她也有信心一战。   对方又讲起:   “另外,近年来玉辕宗内也出了一名年轻奇才,十二岁修行,十七岁便达练气圆满,如今暂停修炼而不立即筑基,大概只是为了于此战中获得净火赐福,再做晋升……如此天资绝顶之辈,实力深不可测。”   少女听闻,歪头将书册翻至玉辕宗的页面,找到了此人资料。   扫过一遍只觉没什么特别:   “不过尔尔,安心交给我便是。”   “另还有一名停至练气圆满三十年的劲敌,所修乃是上品功法‘化龙决’,已练出半身青光龙纹,凝成鳞状,基础极佳,如若展出全身龙纹,可在短时间内与筑基中期相抗……需仔细对待。”   “化龙决吗?”少女说了个梗:“希望不会让我扫兴。”   “……太过自信傲慢,会因大意而出错漏。”殷万鸾又提醒了下。   “没关系。”夕恒说:“我可是最强的。”   …………………… 第一百八十八章、宗盟大比   厅堂当中,一缕烟气徐徐上飘。   丝缕白烟与茶盏相连,而茶盏又被纤手捏着,徐徐送向少女淡粉色的薄唇。   随意品用半口后,瓷杯又在敲击声中重新落回桌面。   夕恒单手捏着本蓝色封皮、细绘凤纹的小书随意翻看。   她身旁,也坐着位白袍金发的少女,安安稳稳地注视着夕恒的样子,时不时品用下夕恒特地泡好的茶水。   这书中所写所记,之后将开展的宗门大比中,部分对手的信息。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夕恒就已清闲悠哉地看过大半。   途中,见不到半分紧张。   殷万鸾虽知晓夕恒的实力不弱,只要武会当中不出错漏,拿个前三名应该是稳稳当当。   但见夕恒此刻态度,总让她稍有些担心……对方兴许会因过于傲慢与大意而出错。   今日初来此地时就总觉如此,到现在依然不安心。   于是,她想再多劝阻几句:   “还请为之后多做些准备吧,目前幽魆门中最为着重之事便是此场大比与净火赐福。”   “安啦。”夕恒捏起桌上的一颗青葡萄,小口咬下。   微甜的果汁于唇齿间播散,泛开一点清新。   “会拿到第一名的。”她随口保证。   “……”   殷万鸾虽还有点犹疑,但终究只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又讲起了有关这场宗盟大比的事宜。   宗盟大比乃是数百年前,净火宗与七宗盟为促进交流而设。   大会每十五年一度,一直延续至今,已成了火狱当中为数不多有点气氛的活动。   开展之时,火狱中只要不是仍在抓时间闭关修炼的修士,基本都会前来会场观战。   殷万鸾说:“到那时也不必太过引人瞩目,非要争个第一……只要抵达前三即可获得净火赐福。”   “那,首位有额外的奖励吗?”夕恒却问。   冠军与季军的奖励,按理说应该会有相当大的差别才是。   “自然是有的,胜者首位可在净火教主确定的五件宝物中任选一件。”对方讲着:“宝物一般为筑基丹、极品法器、上等药材、高品级炼金与一块没什么用的仙霓石。”   “仙霓石是何物?”   “只是凡俗间烟花般的事物,可用以在整个界域划出极彩虹光展现光耀,光芒甚至能够穿透界外虚空。”对方讲道:“此物古时可用以朝外域传讯,如今各大界域早已分隔,又不知各自方位坐标,拿到手中都是毫无效用……最多不过放个漂亮些的烟花罢了。”   “那还是选其他的吧。”夕恒嗯了一声。   “……”殷万鸾扶额:“距离上场还有一年半时日,你却已经要选首位的奖品了吗?”   “我已经把冠军预定了。”少女浅笑着说罢,真的开始思索起了要选什么。   若她没有上一世保存下来的那颗筑基丹,之后定然会选筑基丹直接成就筑基,现如今倒没什么必要。   而又不知道极品法器有何效用……并且所谓法器再如何极品,都只是炼气期所用的。   筑基之后肯定是要换成灵器,这炼气期所用的法器,往后大概只能闲置、或是送人、卖出。   “看看之后那材料都有何效用,再做决定好了……”夕恒自语。   “在此之前,还是先稳定拿下前三这个名次吧。”殷万鸾提醒。   “哦,好的。”夕恒随口回应,继续翻看起手中书册。   这些情报上所记的对手,虽是各有特点,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无论何种奇法妙招,自己只需以百余米宽大的剑心领域覆盖整座擂台场,即可直接以剑意破开万法。   不管敌人是用法修,秘修,体修剑修,只要敢站在她眼前,她就有信心以数十道剑气将敌人削成碎片。   不过可惜规则限制不可见血,只要将敌人身上的灵符破开便是获胜就是了。   之后,她又听殷万鸾讲述起宗盟大比的规则。   闲谈之间,话题逐渐扭转。   挪到了幽魆门近来时间的一些所作所为,积蓄力量、追捕在外引乱的修士等等……   因最近有些修士失踪之事,导致净火教更为警惕,行动机会越来越少,幽魆门也已逐渐陷入蛰伏。   夕恒途中讲起自己百余日前离开院落,在商街当中听闻的一些事迹。   “据说之前祭祀中凡人苏醒起乱之事,也是我们所为?”   “不过嫁祸罢了。”殷万鸾捏着杯茶水,摇头道:“门中从未有过如此计划,让凡人于祭祀间醒来对我们毫无益处。”   “那是谁做的?”夕恒稍有点好奇。   这小小的火狱当中,除了幽魆门之外,好像还藏着其他明明暗暗的阴谋诡计。   “大概是七宗盟所为,也只有他们能在行祭人员的眼下扰乱幻法。”对方称道:“只是不知究竟为何如此,是要扰乱净火教注意而行其他更加亵渎的要事,还是说在试探什么……”   “你们火狱的两大组织这么互相针对嘛。”夕恒啧了一声。   “兴许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一山不容二虎。”殷万鸾摇头道:“七宗盟这届的盟主颇为强势,哪怕只是一些较小利益的争端也罕有退步,往后若有人刻意引火,火狱兴许就将大乱。”   少女在旁想起了之前一世在天赵国那边,就曾听少羲老修士讲过火狱曾起争端。   而就在争端愈演愈烈之时,怨火便忽地爆发。   有怨天魔火这种怪物在后,前头火狱内部争端相比起就已算是轻微。   经历过整个战乱之事的夕恒不怎么在意。   随意闲谈了几句,话题便就自然切过。   “我来此还另有一事。”殷万鸾饮下一杯之后,从食指尖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枚玉佩。   玉佩的形状像是小令牌,只有掌心大小,一根红绳穿过其上孔洞并打结,可以直接挂在腰间。   她催用灵气,玉佩泛开微光。   朦胧光泽显现的瞬间,夕恒便发觉到对方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忽地隐藏了。   表面看来与之前并无差别,但实际气息却显然缺失了一部分。   “以灵识可以窥出。”对方温和地提醒了下。   夕恒遵从,片刻后道:“境界模糊了?”   原本她可以通过气息,隐约察觉到对方的具体境界在筑基中期与后期之间。   而现在这重感知变得极为朦胧,对方的整体实力在她眼中瞬间变得捉摸不定。   这感觉实在奇怪,就好似在游戏间忽地看到boss的血量与属性变成了几个问号……   “没错。”殷万鸾点头:“此物为障翳符,算是件上品法器,可用以遮掩变换自身气息。”   “我念起请真灵根修士于三年内进步三层境界实在困难,便寻得此物,便交于你了。”   夕恒自然接过,看到玉牌上所雕是一盘坐在莲花上的怪异佛像,暴露在外的手臂和脑袋显着青黑颜色,姿态正立。   “佩戴此物可以将你的气息调整为练气后期,之后再来幽魆门中,让我为你增层秘法,可将筑基修士也瞒过。”殷万鸾讲道。   夕恒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她在接下来一年半之内,应当可以达到练气后期。   但这法器倒是不错……能够变化遮掩气息,想必是个宝贝。   拿到手后以灵光触及,夕恒立即理解了此物的用法。   灵光穿过玉牌环绕周身,徐徐将气息遮掩 。   片刻后,她浑身上下的强者气息都已收敛。   兴许境界远高于她的人还能窥出几分端倪,但在一般修士眼中,她大概除了外表之外,与凡人别无二致。   少女以灵光绘出一副镜面,看着镜中自己。   虽然外表没什么变化,但歪头间总能感到许多不同。   “再加上易容术的话……说不定能完全换成另一个人。”她默想着。   也能更好地遮掩身份,去做些什么并不光明正大的事情……   例如给每一团净火分体甚至本体当中,塞上那么一点怨火。   少女将此物自然收下,又道了声:“多谢。”   “若之后宗盟大会之前未能抵达练气后期,“应该可以在那之前晋升吧。”夕恒猜想。   “如此最好。”殷万鸾对此的在意程度排在第二。   至于第一,自然是担心夕恒因大意而落败。   “东西已经交于,我近来事务繁多,便先回去了。”   她抬指点了下桌面的蓝封书册,又道:“就算自信能成,也还请多看几遍这本情报,为之后做些防备。”   “哦哦好的。”   明明回答听起来算是认真,可殷万鸾又总觉敷衍……不知是不是错觉。   摇了摇头后,起身稍稍行礼便退出门槛。   在夕恒的摆手间,身影渐渐远去。   待到对方真的走出院门,仍留在厅堂当中的少女总觉疑惑:   “怎么……今天就这么正经呢?”   殷万鸾此次前来,没像是之前那样每说几次话就念叨一次双修,也没有刻意贴近。   甚至坐在身侧时,都没有摸她的身子。   “她改邪归正了嘛……”夕恒眨巴眼睫:“还是说只是因事务太多劳累,亦或者时间久就不怎么念想了?”   几度猜测,难以得出确切答案。   今天的殷万鸾,让她回忆起了上一世所遇到那位满口都是正事的黑袍女。   对方的心态,似乎也正在朝那方面转变……   “对我来说也不算是坏事,不管啦,修炼去。”   白发少女洒脱地站起,立即走去一旁的储物柜方向,从中拿出修炼所需的用物。   走出厅堂,回到自己用于闭关的小亭子中。   轻哼着歌催动聚灵阵盘,坐在蒲团上等待天窗闭合,再服下几颗丹药,以灵气燃灼香木……   盘坐静心不过多久,便回到了专注的修炼当中。   日升月落,光阴轮转。   聚灵阵构出的灵气幕布之外,天色不断变换,整年的第一场雪在几日后落下。   转眼又到春日,暖风吹融雪花,好似携着生命力般,也将枝头的嫩叶嫩芽拂出。   雨水坠下,花鸟重回。   不过多久落到夏天,不知从哪冒出的萤火虫于院中池塘上徐徐飘荡,自远端传来悠悠的蝉鸣。   秋风瑟瑟,冬霜覆盖万物。   恍惚间,又是一年过去。   外界有何事发生,大多不知。   她在闭关修炼期间,唯一的消息来源基本就只有净火纹章中的传讯。   其中一般是与殷万鸾的闲谈,不然便是火狱官方的消息。   一年多没出门,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死宅了。   “话说……修仙者们基本都常宅在家吧,都是死宅?”夕恒在闭关的中途休息间自语。   随意补充了丹药,便回到原地继续修炼。   直到整整一年零三个月后,成就了练气七层,才终于离开了这间小亭。   之后便开始查看宗盟大会中对手的情报,修习晋升练气后期或所得的新术法,练习实战,并熟悉术法与武道间的相互配合……   一连又过了三月,便到了宗盟大会的开展之时。   夕恒依照邀约,前去幽魆门找到殷万鸾,展示了一番如今境界,而后便与对方一同前往了净火本都中心正召开宗盟大会的方形圣坛。   圣坛周边竖着诸多小旗,其上或缀着火纹,或写上了七宗盟的各个名谓。   身穿火纹衣袍的修士在周边巡卫,每见殷万鸾走来,便会行上一番道礼。   夕恒伴在这位金发大小姐周边,道路格外通畅。   而越靠近圣坛,所见身影便越来越多,或苍老、年轻,或阴沉、活越。   几乎每扫一眼,都能看到一片背剑抚琴的少年人,或身形健壮的中年体修,连带着瘦骨嶙嶙好似僵尸般的伛偻老者——这些遍是七宗盟中人。   更多的,还是净火教中身穿白袍制服的火法修士。   “如何,到现场总该紧张了?”一个声音落在夕恒耳边。   少女瞥眼看着她,简单道:“为何紧张?周边这些寻常修士,哪怕来上千人与吾为敌,我也能轻松取胜。”   “净说大话呢。”殷万鸾想用激将法来让夕恒更认真些:“你不过初入练气后期,而此地练气圆满的修士都有数百,即便如此也可轻易得胜?”   “能赢的。”夕恒装出认真的样子。   …… 第一百八十九章、冲云破雾   火狱中央。   千米宽大的白石圣坛当中,又如曾经祭祀时那般,聚集来了大量身影。   数千名模样身姿、气质气息各有不同的练气修士稳稳立在周边。   随着中央一位满目慈祥的白袍老修士宣布宗盟大会的开始,众人望来圣坛中央由火纹刻画出的圆形演武场。   大会最开始的比拼切磋,乃是让修士们每六十四人为一组,踏入最为宽阔的场中,按照八卦确定位置,与同组对手争抢继续参与大比的资格。   夕恒没有被编入第一波的参赛阵列,如今只静静看着首批参与者们一个个被筑基符修绘上一道特殊的灵符。   据之前宣布大会开场的老修所言,在第一阶段的争斗赛事当中,无论身上灵符破损与否,每人都将经历三次战斗。   由此在重复演练当中,决出最强的六十四人。   从之前的大比惯例来看,任何人只要在三次争战间挣得前八名, 即可稳稳进入下一阶段赛事的六十四强。   夕恒还未上场,殷万鸾便帮她确定了第一阶段的目标——稳到前八名。   可她自己所想的, 与对方的提醒却是相差极大……   少女念想时,前头第一阵修者已经聚齐,并在主持的老修士的沙哑声中,与小旗舞动之间宣告开战。   大钟敲击,八面大鼓争鸣。   众多修者在声响震起的第一瞬间便催动灵气,给自己套上一层护盾。   过了一秒,才各自警惕地做出行动。   他们先是按照曾经总结出的规律经验,没去盲目开战,而是先护好自身,并展开灵识观察周边对手,感知其气质气息,窥探境界……   直到确定能够拿下,才警惕地开展作战。   其中较少数修士则会趁机加入,先合作一同排除弱小,再慢慢展开强者之间的争斗。   并且,因参与者要么是净火教的人,要么便是七宗盟的人。   双方也隐隐有着势力划分,自然会更愿意帮助自家,对抗敌家。   侧边不远处的夕恒看着场中灵光泛滥、火焰四溅、奇法妙术乱出的景象,只觉平庸。   哪怕是修仙者们的争斗,有着相当多华丽特效的加持, 其根本也与凡俗间的遭遇战没什么两样。   最多只因修者们有着强大的观察力与灵识,互相配合额外默契。   “不是乱战么……怎得又变成双方对峙了?”夕恒自语。   一侧同她观战的金发少女自然回答:“记得前一度的卦阵战还并非如此,也有不少修士只各自为战……如今因净火教与七宗盟关系变动,矛盾愈加,也对武会造成影响。”   “两个实力差不多的队伍互相消磨,直到最后几人……这种比赛不怎么好看呀。”   少女摇了摇头。   “眼前卦阵战不过前夕乱战,待到分决出六十四名较强者,开始一对一的切磋时应该会有些变化。”殷万鸾看出了夕恒的想法,提醒道:   “以你的实力可轻易争得名次,尽量安定些如何?”   语气接近于婉劝与叮嘱。   “安心就好。”夕恒摆手。   也不知她所说的安心,是在说会听话,还是别的什么……殷万鸾总觉不太对劲。   ……   时间慢慢推移,直到下方开展过三轮规规矩矩的卦阵战后,夕恒也登上场去。   先去符箓师前接受对方隔空刻画灵符,走过一阵流程,便抵达与外界相隔的八卦场中,随意从身后拔出凤纹长剑,站在自己的位置。   远处观战着的金发少女遥遥望来,生疏地做出了一个鼓励手势。   夕恒无所谓地接过, 将目光与注意放回眼前场中。   其他六十三名对手,也都已安稳站好。   净火教成员与七门盟人各自分散——一般而言,开战施展完护盾之法,众人便要边打边退开,与同势力成员相聚。   而后,便规规矩矩地对轰法术。   谁若撑不住,身上的护盾与灵符破碎,便就会被立即淘汰下场。   如此规划好似淘汰流水线般,总让她不愿遵守。   即便自己只要稍微适应一下,就能够轻易抵达下一阶段,她也不愿。   四周钟声响起。   咚——   咚、   待到第三度钟声与鼓声一同作响,四面八方早已准备好的修者紧张地捏起道指绘动灵光,按常理为自身添上一重护盾。   可此刻显然与之前不同,修者手中灵光还未绘制完全,指头也没有多动弹几下,各自身侧立即就迸发出了一道带着汹涌火光的圆环剑气,毫无征兆地横扫起来。   火焰画出圈状,距离夕恒数十米内的二十余人无一幸免,尽数受到火焰覆盖。   灵光绘成的汹涌火焰当中,还附有汹涌的剑气与剑意之效。   每一抹剑气,都有着相当于筑基前期一击的力量——这是她收了几层力气的缘故。   狂妄烈火持续崩腾,直到将整片练武场覆盖半数,才堪堪止住冲势。   而没来得及避开的寻常修者们,二十余人当中有十九人被直接破开身上灵符,淘汰下场。   赛场内外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究竟是谁能在瞬息间打出这么庞大的招式。   只有侧边较靠近比武场地的殷万鸾轻轻扶额作叹。   “到底是未能劝好……”   下一瞬,熊熊烈火后侧的少女轻呵一声,褪下白袍,带着燃火的凤纹长剑,毫无防护地冲出火焰与烟熏的覆盖。   利刃一闪,火光绽亮,再度波荡出一道更为猛烈的烈焰冲击。   其他数十修士终于在危险来临之际回过神来,于灵光波动间做出一瞬交流,随即不论阵营组织,一同对抗起烈焰泛滥与侵蚀。   一尊白蛇自侧边蓝衣女修袖中钻出,高举蛇头,扩张巨口便吐出大水。   其他七宗盟修士与少许有点水属相性的白袍修者也一同构出水墙阻拦,侧边数多幻音荡起,白蛇吐完水后又猛烈冲来。   “这才有点意思嘛。”   夕恒以剑心破解幻音袭扰,转身又躲过后侧射来的灵光暗箭,再破开一片不知从何生出的藤蔓,立即踏步跃起,一剑斩断白蛇的整颗蛇头。   鲜血如雨般淋漓喷洒坠落,少女沐着血雨,在外界观战者的一片惊呼间,再度于空中踏步,提着燃火长剑冲向每一个气息较强些的对手。   圣坛四面八方的鼓声愈发剧烈,如雷鸣般持续轰响。   而随着鼓声每一道节奏落下,红衣的血色流星经过哪一处,便会有数陆名修士身上灵符在剑火之下破碎,失去参赛资格而强制下场。   开战的寥寥十几秒内,原本参战的六十四名修士当中,便只剩下了十几人尚存。   夕恒自空中落地,挪动脚尖潇洒轮转。   刚刚提起长剑指向不远处的强敌,刚要踏步继续冲击,脚尖所踩下的地面却变得格外粘稠。   少女瞥眼朝下——她原本站着的硬实平地,不知何时换做了一团淤泥沼泽。   脚步在踩下时陷入其中,难以提供朝上的冲力。   同时,侧边又有一道阵盘飞来,发出灵光照在身上。   一阵莫名的重力覆盖全身,好似引力凭空增长数倍。   “万宝阁新法的重势阵?”她抬头自语:“万宝阁修者不会参与此战……外面原来真的会有修士能学会新道阵法么?”   转眼望去,操纵重势阵盘的是一名身穿紫衣面带薄纱,左手操纵阵盘,右手指尖跳动凭空弹奏幻音的女子。   “练气圆满就能对我做出一点限制,不错。”夕恒点头。   眼前这名身穿紫衣的青年女子,大概便是大众心目当中的天才吧……   她也回忆起,自己曾在殷万鸾所赠予的赛事对手情报方面,有记载了这一人。   其为七门盟紫幻宫中的这代的后起之秀,身携水音灵根,可凭韵律而非指法施展法术, 随手荡出声响 ,即可做出厄境重重。   对方半闭眼眸,并不理会夕恒之语,只忽将右手前拨,打出一道紫灵光箭。   白发少女虽身在重力沼泽之中,却可强行朝侧踏出一步,右手剑花闪动并朝前横斩。   先是将光箭自其中段斩成两半,又呼啸出一片火浪,掩着地面朝前侵去。   对方眉头微蹙,立即将五指下压荡出强横声波,不分敌我地扩散。   声波对友方修士也造成影响,打断了一些人的施法动作,又直接撞碎扑来的火浪。   但,却仍荡不开其中掩藏的剑气。   在难以反应的瞬息之间,剑气将对方身上泛着紫光的护盾击出无数裂纹,几近破碎。   夕恒也同时破开阵法压制,身影忽闪跟上剑气,又在下一瞬以实剑完全击碎护盾。   闪烁着的剑尖,靠近在了对方紧致白皙的颈间皮肉。   紫衣女子浑身一颤,一动不动。   只以难以理解的古怪目光,与夕恒互相注目。   四目相对之间,两人无言无语。   夕恒只将剑刃轻轻朝下挪动,落在对方胸间的灵符位置,随意划动了下。   灵符破碎,对方失去参赛资格。   同时,这场同样称不得乱战的赛程,也步入尾端。   她方才斩出的火浪不只袭击了这一个紫衣身影,同时也袭向了周边修士。   伴着对方荡出的强横声波,火浪与夹带的剑气破开护盾,又将灵符震碎。   待到火浪消散,这场乱战在短短的两分钟间结束,场外的观众们却好似仍未反应过来般寂静。   咚——   钟声再度响起,宣布此战结束。   夕恒收剑,而被剑刃所指的紫衣女子立即问出:“你为何可在瞬间破开重势阵法?”   “我最近正巧也研究了一下此阵,知晓阵眼所在。”少女随意回答。   “原来如此,你也懂阵么……”对方轻轻呼出一口气,退步离开。   夕恒看着对方背影歪了歪头,自己也随之离开场中,在众多目光之下返回到了殷万鸾身侧。   外人见她与殷万鸾圣女同伴,许多目光于是释然。   “真不听话呢……你。”金发少女试着朝夕恒的右肩拍去,却被躲开。   “所以说,这样更有效率嘛。”   按照规矩慢慢来,实在不符合她的作风。   “那便按你的心思吧。”殷万鸾知晓自己没必要再劝了。   她能做出这般声势,哪怕之后两战主动弃权, 也必然会加入到之后的赛程。   如今,四面八方已有不少修士,对她有所期待。   时间慢慢流逝,接着又起了几场卦阵战。   有了夕恒开头做出的声势,即便没人胆敢将其复现,卦阵战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规规矩矩无聊,更多了不少的起伏波动。   她再度参加了两次卦阵乱战,无一例外开场就被集火攻击。   在第二场也拿到了首位之后,第三场刚开始,较靠近的修士甚至都不再先使用护盾之法 ,而换做直接朝她打出尽可能快的猛击。   几名体修冲杀,符修散开大量符箓,放出漫天灵光好似落雨般朝她压来。   期间,夕恒虽是能一力破万法,可胸间灵符却在方才的法术轰炸之下,不知被什么法术碰了一碰,造出了一道明显裂纹。   而打到后面,这道裂纹在被数名练气圆满修者的夹击之下,再度遭受震荡而破开。   夕恒也因此没能拿到三次首位, 最终只落得到两次首位,一次第十名的成绩。   而这,在参与武会的数百近千名练气修士当中,却只能排个第三名。   成绩更好的前两人倒是做到了三场都是首位,分别是殷万鸾曾所提及的化龙修者,另一人则是名传已久的、天赋异禀的年轻修士。   “同我争抢冠军宝物的,大概也就是这两人了吧?”夕恒遥遥望去远端,以目力寻得了如今战后,正在观众席上的那两人。   她随意默想期间,圣坛钟声再度响起。   咚——   白石圣坛中央的净火本体摇曳一阵,四面的噪音顿时消散,只剩下中央位置作为主持的老修士仍能放声。   对方公布了一番先前成绩,便是由此一一对应,构出接下来六十四强的对决顺序与赛程。   接着,他便绘出灵光,于空中将其以图像形式显出。   还未等人完整看全,便道:   “首场的切磋之人为:净火教圣女随从赵夕恒,与众魅宗‘腾蛇’琉绚纷对阵。”   “我什么时候成圣女随从了呀……”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侧边殷万鸾正浅笑着,显然是她所报出名号。   更侧边十米开外,有一身穿金丝蛇纹装饰的纤秀身影显然呆住,语气古怪:   “啊,我来?”   …… 第一百九十章、一鳞一爪   乌云将天上日色覆盖,使净火圣坛不再如之前那般明晃显眼。   于众多的视线注目当中,白发少女踏上绘着八卦阵势的场地,脚步落在中部的太极阳极位置。   落步在圆形之中,徐徐从腰间拔出长剑。   周边鼓声微微震荡,伴着长剑发出的尖细剑吟,使阴云之下的圣坛显出了某种奇异的静寂模样。   大多数修士都被擂台吸引了注意。   净火本都于战前以及你给组织起了每一场对战的赌局。   又因夕恒之前连战间所做出的强大声势,莫名有了不少人朝她押注。   夕恒见到时,总觉这所谓的宗盟大比的赌局,也是净火教与七宗盟联合推出的割韭菜方式。   兴许有不少地位较低的修士,每十几年下来不断完成任务所挣得的几百上千灵石,就将在今日缴收。   不过,也与她无关就是了。   夕恒现在要做的,只有击败眼前对手这一件事。   先前,她没能在乱战当中连续取得完美成绩,是因刚开场就被众多修士集火,施来种种诡异或猛烈的法术,才在莫名间破开了她的防护,灵符损毁。   而现在,与她相对的敌人不过只是一名练气圆满。   从一对六十三变成一对一,夕恒自认为用不了几招即可取胜。   ——虽然她的修炼境界,也不过只有练气七层罢了。   至于对方,进场时压力颇增。   即便能感知到夕恒的实际境界,可先前她所展现出的武修功底,却又实在令人难以忘却。   “怎得就是我啊……”前头作为此战对手,名为琉绚纷的女修显然苦恼。   其面颊处挂有轻薄金丝,却未能起到遮掩面容的作用,原本绘出的精细媚眼妆容,此刻也只展着忧愁。   她深知,想对付强大的武修,必要拉开距离施展难以躲避法术才能有些效果。   可她自身,却反而更为擅长近身对战。   要她来打这种强悍的武修,结果显然只会有落败一途。   不过毕竟身为修者,琉绚纷还是能调整好状态,准备全心全力迎战眼前劲敌。   而另一边,夕恒望着对方的精细雅致的容颜,只想着:修士有灵气滋养,确实比之凡俗间的人都更为耐看些。   远处响起钟声,对战即将展开。   她依然念着无关紧要的旁事:   ‘灵气在养颜美容方面的功效相当不错……倘若师姐师妹她们也能来一起来修炼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钟声响彻三度,周边八面大鼓震荡。   战事开场,夕恒随意 提剑。   还未踏步近身,便见得反而是对方先一步以轻飘弯绕的步法靠来。   “哦?”少女半眯双眼。   居然不像是其他修士那样先拉远距离,施展术法阻挡她的前进,反而要贴近吗……   过后,她也朝对方慢步行去。   对方眼中蛇瞳闪烁,脚尖踏地旋动柔韧的全身,在靠近期间转动手腕,从灵光之中抽出一道金纹路鞭剑猛击。   软如皮鞭的利剑携势来袭,少女随意试着弹开,却见鞭剑迅速缠住她的凤纹长剑,好似泡了沾力极强的胶水般紧黏不松。   两剑灵光相缠,夕恒左手捏起剑指催动飞剑抽离,却依然遭着紧攥。   她在境界方面实在与对方相差甚远,无法以飞剑轻易挣脱。   不过也无所谓——   夕恒催力猛转剑身,再将鞭剑更缠住几分,使敌人失去把握。   丹劲催动,掌心推向剑柄,凤纹长剑立即如子弹般爆射而出,刺进圣坛地面。   对方的武器,也因此在瞬息间失去了把握。   少女轻而易举再从空中抓出另一把凡俗长剑,刺向身穿金衣柔韧身影。   对方见此,连忙以凡人无法做出的姿态收拢筋骨,侧身躲刺剑。   她手中武器虽折,却依然不退,左臂化成爪状再度向前进击。   夕恒收剑格挡,对方手臂的胫骨却忽地软化,细嫩五指收成螳螂拳状,又在的灵光的波动间幻化成真正金蛇的样子。   蛇头张口亮出毒牙,吐出信子。   弯绕开了她的利剑,旋转着咬向少女颈间——   剑光绽放,白蛇七寸于瞬息间被斩断,孤立的蛇头被荡开如垃圾般掉在地上。   琉绚纷因受剧痛紧皱眉头,却不肯停息分毫。   灵气迅速齐聚,蛇首的断裂处又长出了两颗新的蛇头,自左右两个方向吐息。   夕恒轻快转起剑花,剑刃抡圆间再斩。   然而蛇首每每断裂,都会从中长出两颗新的蛇头。   敌方攻势由单一变得愈发密集,前头已难看清敌方身姿,只见无数颗蛇头狰狞乱舞。   夕恒手中利刃仍不停息,在所遭的攻势间不断斩下蛇头——她不信对方能无穷尽地使出这种招式。   金蛇的脑袋受剑痕剑气的持续闪烁,好似进了流水线的切割机般,每每伸出一段距离,就会被锋利之物迅速削断。   僵持不过十秒,身穿金衣的蛇女终究难耐,脚步如蛇般般地面婉转,身形挪向夕恒左侧。   体肤表面冒出金黄蛇鳞,鳞片翻动颤出脆声,又从其底部透出明显的金光金线。   灵光引着金线互相纠缠成网,忽地扑来。   夕恒依然能抽出时间轻易应付,心念一闪剑光闪烁,又将纤细金丝组成的巨网斩成诸多碎块。   琉绚纷见自己放出的种种招式尽数无效,咬牙任由夕恒一剑斩断所有蛇头,露出大片伤创。   血淋漓的伤势互相贴近,不再分裂生长出更小的蛇首,而是汇聚成了一颗巨大的蟒蛇。   金蟒张开巨口,似乎要将夕恒上半身吞噬。   “还算有点意思嘛。”少女勾起嘴角。   这几场战斗下来,也让她逐渐升起了长久未有的兴致。   脚步轻快侧退,利刃稍收,随即以几位娴熟的刺剑招式,有如神助般推向蟒蛇脑袋间那金色的竖瞳——   嗤、   利刃剑身刺进大半,再拔出时便引出一阵浆液。   同时,引出蛇首的痛嚎与扭曲转动,敌方修者也尖叫一声,朝后退去半步。   夕恒重新抬剑,踏步直刺。   这最为简朴的招式在无数次的练习与使用间,已经登峰造极。   起势一瞬,敌方脚步踉跄还未做出反应,利刃就已随着动作,刺中了对方胸间灵符。   练气圆满修士身外的灵光防护,无法拦下她用上六成力量的一击。   咔声脆响之间,灵符碎裂。   ……   时间流转。   接下来一战的对手,是名持玉制小印的少年修士。   年龄虽轻,却同样已是练气圆满。   印记每每放大,以极速推动或压来,都会对夕恒带来一点威胁。   当她踏步绕过印记,即将斩向敌人本身时,一道玉墙忽然抬起拦在眼前。   剑气连贯纵横,半秒间玉墙便被摧垮,后侧又传来阵阵虎啸山林之声。   随意转眸望去,便可见那玉印化成了兽物模样,健壮四肢伴着震声踏地,如山中猛虎般前扑。   这种灵玉造物的防御能力相当强劲,夕恒挥出白煞剑气时,才可打出一些明显伤势。   “这不像是练气圆满应有的强度,是强行使用了更高等级的法宝么……”她猜。   如此想必难以长久使用, 只要拖延一阵,敌人的实力就将大幅下降。   不过,她还是选择直面迎上。   凤纹长剑燃起火光,在刺击间忽地蓬勃。   丹劲与灵光共同作用,绘出白煞与火线,直直突入扑来的巨兽颈间。   比磐石更坚硬数倍的兽身,面对利刃时却宛如豆腐般被轻易刺进。   剑气于其内部爆发,好似埋进了炸药般将整颗头颅轰断。   原本充满活力的玉制巨兽,在遭受是如此创伤间难免停滞。   解决这一法宝之后,白发少女回首望去对手本身,却见其已经愣在当场。   这个对手到底还是年轻人,无论天赋如何极佳,也总会有经验缺失。   并且在火狱当中,本就少有堆积实战经验的地方。   因之前未曾遭受过如此直白的失败,对方已不知如何应对。   夕恒抬剑再荡剑气,波动白煞击碎灵光护盾,在一咔声脆响之间结束了这场战斗。   “接下来还有四场……”   少女望向周边,扫过观众席中众多无所谓的激动身影,遥遥与高处的殷万鸾对视。   ……   翌日正午,经过一阵发酵,新一轮战事开场。   因赌注赌池的灵石储量增长,关注者越来越多。   到了今日,才真正算是有了节日氛围。   在作为修仙界的火域,不经常能见此模样。   不过多久,备受关注的夕恒登上演武场地。   一如既往踩在太极图案的阳极位置,徐徐拔出腰间利刃,面向前头正走上前来的对手。   大概是因无二人刻意操纵,最引人注目的一场对决,被摆在了十六强对战的位置。   眼前敌人,正是那名被称为练气最强的化龙修者。   外界赌场已经开放,赌她能否如之前那般势如破竹地继续前进,还是会被眼前这名劲敌拦截在此。   不过在夕恒自己这边看来,根本无需作疑。   她不会输。   远端钟声荡起,传来第一阵闷响。   少女专注心神,左手长剑平直指去。   对方是名皮肤稍显苍灰的中年男子,蓄着长发长须,身穿龙纹苍蓝粗衣。   钟响之时,却未如之前的敌人般直接摆出架势交战,而是仔细望着夕恒,面露困惑神色。   “你身上也有龙的气息,却并非化龙诀的修者,为何?”   咚、   第二度闷闷的钟响动荡。   “我?”夕恒想了下,她这一世还没有吞服过化龙丹,最多不过……   “吃过几块龙肉算吗?”   “……不做处理,又不修化龙诀便直接食用?真是暴殄天物。”对面的中年男子摇头。   夕恒本来也想修炼化龙诀来着,可惜还是火属功法能让她的境界提升效率达到最高。   “怎么没处理呢?”她随口回答道:   “我可是好好蒸煮过,蘸上香草调料慢慢吃的。”   “熟食?”对方深吸一口气,好似对此相当不满。   “味道挺不错的。”夕恒闲聊起来。   侧边,象征比试开始的第三度钟响荡来。   轰鸣之间,敌人毫不犹豫地在瞬间发出杀招前袭。   五指绷成爪状,健壮手臂迅速扩张,自尾端覆上鳞片化成龙爪,撕裂空气猛地前袭击。   夕恒试以昨日对付蛇首扑击时的招数,直接以利刃推向龙爪。   剑刃划动绽出白煞,并在嘭声间越过音速。   光亮一闪,剑尖抵在龙爪中心。   鳞片因此破碎,坚韧皮肉破开,血肉崩溅。   利刃在龙爪表面破开了明显的空洞,并在轮转着爆发剑气。   然而龙爪却不惧痛苦,不会如之前的蛇首那般痛嚎着退却,仍迅速抓来。   少女闪身退步,再挥出白煞,试将整只龙爪直接斩断。   厚实鳞片抵住剑气,刚浮现的伤口又在灵气的催化间迅速合十。   敌人体肤表面青光龙纹闪烁,增幅速度立即闪身躲过一道横斩,携着巨力与冲势猛压。   夕恒震起丹劲朝侧打出一掌,丹劲与再度来袭的龙爪直撞,好似巨鼓爆破般于空中荡出了一阵猛烈砰声。   “力气倒是不弱。”   化龙诀身为体修之法,其修士再以灵光增幅,可与她寻常状态下的丹劲相抗。   对方在练气圆满这个层次,受着灵气滋养温润不知多久,体魄恐怕已经超越了较为年轻的筑基。   如果没有夕恒在场,此人能试着争上一番首位冠军。   “不过无所谓,我也增一番力量便是。”夕恒从物品栏中取出一颗化龙心丹,直接吞下。   顿时,她颈间下巴、手臂等外露之处长出细细裂纹。   裂纹所笼的中央显出赤红鳞片,十指指甲伸长化成爪形,眼瞳泛成赤金竖瞳,直直注目向眼前这一化龙修士。   对方见此非但不惊,只好似见了真正的同道者般咧嘴大笑,豪放道:   “果然,你也是龙——”   他浑身一震,上身衣物震开,露出其下苍灰如石般的身躯,与布满在皮肤上的亮光青蓝龙纹。   对方身形再度变换,越来越多的龙鳞爬满全身,身形愈发壮实。   双臂化成庞大龙爪撕裂空气,一同抓来。   夕恒旋身躲过,并再击一掌。   龙力丹劲灵光三者共同作用 ,爆发出难以匹敌的威势,排山倒海般将敌人高抛上空。   龙爪指法变化,灵光绘成箓文,爆出熊熊燃烧的巨型火球,直击向空中的龙鳞怪物。   …… 第一百九十一章、休兵罢战   阴云之下,庞大火球燃在对决场上方长空,浓烈地好似第二颗太阳忽然升起。   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太阳中的白耀间显出一抹黑点。   那黑色是从爆炸光亮的中央,奔出一头浑身布满着黑鳞的怪物。   其模样愈发明显,脚踩长空,便如炮弹般又朝夕恒坠来——很显然,烈火的灼烧并未能对其造成太大影响。   一身黑鳞最多不过烧出了点红痕,动作体态依然自然。   夕恒啧了一声, 仍是不躲不避,继续催出丹劲龙力与黑色炮弹对拳。   两个身影于瞬息相触,空气荡出剧烈噪音。   轰响间,空气被击出显眼白障,两道身影皆受剧烈冲力,各自后退。   夕恒朝后挪了半步,而对方脚步接连拉开了十数米。   少女趁怪物僵持时,忽地抓出两把长剑。   一剑横在身前,一剑提至身侧。   踏步将地面震出裂纹,身影一闪震碎音障。   在敌人眼中,她才刚刚抬手,下一瞬就已掠至身侧。   两道利刃划出白痕,先是将黑鳞怪物胸间最为坚硬的鳞片撕出裂口,而后又将其整个肩膀绽开。   嘶啦声间,鲜血四溅。   少女初步龙化的赤金眼瞳眸倒映出的鲜血模样,下意识勾起嘴角。   体态随着心情变化,更增几分流畅。   她很久没见过血了,好不容易才赶上一度,自然有点激动。   剑刃闪过,敌人受痛咬牙,催使健壮的双爪再袭。   巨爪撕出白痕,直击身形纤细的少女。   然而在心如止水的状态下,夕恒眼中的一切都已变得极为缓慢。   只随意挪步,便轻易避开底细。   好似时间已经放缓——莫说对方的袭击动作,哪怕其身上青黑龙纹闪烁的频率,黑鳞于烈火映照下闪烁的光亮……连带着对方眼底的那丝丝惊异与悄然间做出的细小动作,皆被夕恒收尽于眼底。   一爪扑过未有效果,又来了另一阵爪击。   狂放的利爪不断挥动,不断落于夕恒身形所在。   可她身影不断游离变换,宛如幻影。   无论敌人再如何尽力袭击,手中动作如像是狂风与暴雨,都无法真正命中——其所做的一切似乎不过水中捞月。   她每一度扭转身形,或让步退开,都能在极限的距离把控间安然无恙。   直到黑鳞人形眼底达到一定程度,换成难以抑制的闷怒,张开巨口吼出狂躁昂声,引得声波震颤,大地共鸣。   倘若周边百余米有凡人身在此地,必定因高昂声响震得耳膜破裂,七窍流血当场昏死。   不过夕恒无恙,对方做吼之时她只旋身退步,再前踏将右手长剑突刺向敌人胸间已有的伤痕。   嗤——   利刃刺破音障,直钉进那鳞片的缝隙,穿入血肉当中。   对方趁机硬生生绷紧伤口,一只裹满龙鳞的巨爪抓向夕恒的剑与右臂。   夕恒使力却只抽出几寸,不得不再度抛开利刃,后跳并于空中翻身,犹如水鸟般轻盈踩地。   黑鳞怪物硬生将利刃从胸腹抽出,再尽力朝着地面扎刺。   于是整只凤纹长剑直直陷入了圣坛的坚固地面,因其中剑形有一倒钩之处,片刻间难以抽出。   不过对夕恒来说,却也没什么关系。   “不知道你们老盯着这把剑做什么……”她摇头。   自从一对一比武切磋开场,几乎每一次都会有人竭力将她的凤纹剑夺走。   以为只要没了剑,她的实力就将大幅减弱。   但实际上,她就算不用剑,也能轻易斩出剑气——   夕恒顺着对方的心意,再将另一把凡俗剑刃收回,只以空手捏出剑指。   好似比喻手枪般,对准了眼前敌人。   对方身上伤势蠕动,鳞片愈合,五爪涨大,身形体态也更进一份,变得更像妖怪魔物。   待到体征恢复完善,又死盯过来。   “砰。”少女将伸直的剑指忽抬,做出一个拟声词。   敌人下一瞬以猛兽的动作奔腾来袭,可途中忽现无数剑光绽放。   空气好似玻璃破碎般裂出数十道剑痕,将那怪物完整笼罩。   白痕好似囚牢栅栏,轻易将其所有动作方向全然锁死,倘若强行冲破,只有鲜血淋漓一途。   而那怪物也因感猛烈威胁,立即停下动作。   眼底竖瞳不断闪烁,依然不知究竟如何是好。   隔着数十米远的夕恒再以手指轻划,又一道白痕撕裂此人前胸鳞片,暴露出了鳞片下方所裹的灵符。   白光闪烁,灵符破碎。   咔声间,整场战斗终于结束。   远端响起沉闷的钟鸣,外围身为观众的众多修士或是因赌局得胜难免激动喝彩,亦或咬牙激愤与失落叹息。   夕恒随意摆手,将所有白痕散开。   插在地面的凤纹长剑颤动,几秒后抽出,重新落回了她的剑鞘。   不在意周边观众如何,也没有去观望正逐渐解除龙化、恍惚失意的敌人。   她只遥遥望向一个熟悉的位置,看到殷万鸾正在高处注目,拊掌恭喜。   而擂台侧边,作为主持的老修士一如之前般宣告获胜。   夕恒便在许多人各般神态的注目下,重回到自己所跟随的淡金发圣女的身侧。   一阵喧哗过后,下一场的对决准时开始。   少女伴在殷万鸾,又从参赛者变回到了观众。   ……   话说圣女的待遇确实不错,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么好的观赛位置,并且还有些灵果作为小食品用。   她作为暂时的随从,也算是能享受到一些。   时间慢慢推移。   接下来数场看似华丽或平庸的战事也逐渐分出了胜负。   今日也已至黄昏,宗盟大会暂时结束。   夕恒与殷万鸾互做离别返回家院,只觉自己随意做了些日常,恍惚间又到了明日。   黎明初醒,依照在凡俗的习惯稍作洗漱,冥想片刻便返回宗盟大会的会场。   今天首战又该她参与。   至于所遇的对手是名炼妖的女修,所掌众多细小虫妖,能在嗡嗡作响间扩张出一片虫雾袭人。   对方实力并不强大,只是招式较为奇特,遇敌的运气也不错,才能到八强的位置。   但显然,就将止步于此了。   不过毕竟身为修士,经历过炼心,哪怕自知无法匹敌,也至少要全力一战。   妖虫密集冲击而来时,夕恒试着挥出火法,但这些古怪虫子却不惧火。   而后换成范围庞大,威力也并不弱势的血波剑法,才可轻易荡平。   直到得胜,夕恒依然没有先前那般陷入战斗的实感。   “好弱……”她只想。   甚至念想:如果将接下来仍存的所有参赛者一同叫来与她相战,说不定才会有点意思。   短时间的休息与酝酿后,四强战也随之开展。   再轻易击败了一名模样较小的修士后,便到了前两名。   如今,她已经足以得获净火的赐福。   “任务,算是完成了。”夕恒返回观赛位置时,传声讲。   “做得好。”殷万鸾也没能想到一切发展能如此顺利,温和着说:“今日之事结束后,我会抽时间前去院落,将之后的报酬交于。”   少女浅笑了下,倒是许久没有人这么直白地夸赞过她了。   “确定好要如何选择得胜之后的奖励了么?”对方又说。   “嗯……应当会选择法器吧?”夕恒用指尖点着脸颊,歪头道。   “为何不选筑基丹?”   “我已有一颗。”少女没找什么其他借口,也直白道:“虽说只是下品,但应当够用。”   殷万鸾缓缓点头,也没有问她的筑基丹是从何而来,只介绍道:“前日,我认为你应当取得首位,便向吾父询问过今日奖励皆是何物……其分别为筑基丹,极品法器乔楚戒指,可短时提升悟性的灵犀玲珑叶,可用以制作灵器的铄烊炼金,与最后的仙霓石。”   “唔……”   夕恒已经首先排除这其中的筑基丹和炼金,她无需筑基丹,也不知如何以炼金炼器。   炼器所需的不只有一种材料,炼制灵器的消耗太大,她不将自己的大量资源摆在此处。   至少,筑基之前是不行的。   仙霓石在殷万鸾口中,只是很漂亮的烟花而已,也不必多想。   那么所注意的只有两种了。   少女靠近询问:“那乔楚戒指有何功效?”   “可用以变换身形与衣着模样,虽只是幻化,却也难以看穿,几近实体。”殷万鸾道:“如此功效已是法器等阶所能发挥的最大,所以并未附带其他效用。”   “……感觉没什么用呀。”   她在火狱当中的处境已经算是不错,没必要再幻化身形多做何事,只要安稳修炼即可。   “配合我先前交于你的障翳符,兴许可以做出些功效。”殷万鸾绕了绕她纤长的手指。   夕恒思索了会,又问:“那灵犀玲珑叶的效用如何?”   “此物在我看来价值最低,提升悟性后做出的最大成就不过造出一两适合自身的法术,或将所修功法再精进一番。”对方想了想又道:“不过对你而言,也能以此大幅促进阵道的修行,造出独属自身的阵法,获得进入万宝阁的资格。”   “对练气没有帮助?”   “灵犀玲珑叶一般用于破开瓶颈,但以你的灵根并无瓶颈之说,最多不过在短时间内提升些吸纳灵气的效率罢了。”   “诶……那只能选前者了吧。”白发少女嘟了嘟嘴。   虽然目前来看,那极品法器对她来说,作用也并不大就是了。   修者常用法术当中本就有些幻化之法,虽然效力可能弱些,但功能方面应该不会天差地别……   “应当如此,不然还能选什么呢。”殷万鸾自然摊手。   “不然我把那什么仙霓石拿过来,给你放烟花看好了。”夕恒随口说了句。   对方掩唇轻笑:“好啊,我倒确实有些好奇书中曾所描述的仙霓神光之景,究竟是何华美模样……如若获得,记得在深夜间将其绽放。”   “我知道怎么放烟花啦。”少女摆了摆手,没怎么往心里去。   仍犹豫着,要选择什么。   逐渐,最后一场对决开始。   夕恒拔剑踏入场中,慢慢行至自己定好的方位,面向身前最后一名劲敌。   眼前之人是净火教中的修者,擅使狂暴宽阔的火法,不知是有何法器增幅,法术的威力奇大。   她之前看过几场此人的战斗,尽是在开场就放出难以闪躲的火海扑袭。   无论朝哪个方向躲闪,都终将被连绵不断且威力巨大的火焰锁定,身上护盾能挡住一击,却挡不住十数道互相重叠的攻势。   一般而言,与其相对的敌人会在一开场就被难以抗衡的火势覆盖陷入弱势,而后在几秒内被相当饱和的火力打击击败。   而夕恒也早已想出了对付此人的办法,便是——硬拼。   以更为猛烈的剑气剑势突破爆发的火海,将烈焰斩开,爆炸分断。   敌人能在十秒间施展出十数道烈焰的狂轰滥炸,而给她十秒,足以放出上百道剑气。   两者竭力相互抗衡,胜算更大的必然是她这一边。   夕恒默想罢了,前踏半步,利刃收至肩前蓄势。   毕竟是宗盟大会的最后一战,她也稍稍认真了些。   剑心预测起了对方即将使出的种种攻势,而自己又将如何破开……   远边钟响一阵。   咚、咚、   第二声钟响落罢。   正当夕恒即将斩下一击时,前头身穿白袍的净火教成员忽地空空荡荡地抬起手,出言道:   “我认输。”   “欸?”   没等夕恒反应过来,对方便按规矩捏碎了胸间灵符,转身迈步返回场下。   她眨了眨眼收起长剑,望着对手的背影消失。   几秒后,对战场上只剩了她一人。   外侧观众同样没能反应过来,一时陷入寂静。   “没必要这么果断吧……”少女自语。   虽然她的得胜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但过程实在有些让人意外。   片刻过后,一旁主持的苍发修者回过神来,宣告得胜。   紧接着,从最靠近对战场席位当中走来一名身穿明艳火纹红裙的女子修士,带着欣赏神色靠近,并领带着仍有些朦胧的夕恒前去选择首位应得的奖品。   此人她还算熟悉,正是上一世自己所击败的第六名筑基圆满。   当时,自己也是同此人一起,再击败了殷万鸾的那位副教主父亲。   一同前去领取宝物的途中,耳旁传来声音:   “你武道功底相当不错,做我徒儿如何?”   夕恒瞥了这家伙一眼,心想:   你谁啊?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火赐福祉   阴云之下,纯粹由白石构造的圣坛上方。   夕恒如往常般伴随在一名女子身侧,受着数千修者的注目,心神稍有些朦胧地暂且离开这片净火圣坛。   所要前去的目标,乃是圣坛后侧那座亮丽辉煌的大殿。   一般而言,举行祭祀仪式的天坛之后,便是模样最为宽大显著的殿堂。   悠长的白色扁阶梯伸延向上,徐徐通往远端正敞开的殿门。   与夕恒的皇宫不同,此地殿堂虽也浩大,却没有金琉璃瓦与飞龙凤檐等等彰显着高贵的装饰,或是名贵的青金刻纹与雕像。   白石大殿的表面虽也有装饰,但都与净火本都当中随处可见的火纹别无二致。   在她身前,是一名散着直发、仪态修美靓丽,穿着火纹长裙且背有长剑的女子身影。   对方随意散着的过肩直发间杂着些许红缕。比常人更多几分特色,容颜也是姣好。   但,此人言语总令夕恒生不起太多好感。   毕竟才刚见面,就说要将她收为徒儿什么的……   夕恒也知道这家伙的实力确实不弱,但她不太喜欢这番语气——就好似她只要说出口的,自己就必然会答应似的。   她的回应,只能是直白回拒:“不要。”   领路的红黑发的女子顿住脚步,回眸望来只觉困惑。   片刻后,她猜测夕恒可能是因常年修炼而孤陋寡闻,并不知晓的她的名号。   于是背起双手,简单自介道:   “吾名为依绯,乃是教中四大护教法使之一,实力于法使间可算至强,你所修功法与我同为赤凤承天剑经——倘若拜我为师,只要日后不出错漏,即可担任往后一任的护教法使,进入上层。”   她轻易继续道:“并且,吾之境界已是筑基圆满,于功法剑术方面,可以同你做些教导。”   “……”   但夕恒回想起上一世此人被唤醒之后的表现,好像都没什么亮眼的地方。   对方在面对殷万鸾的父亲时,是出过几分力,但后面是再对上怨天魔火本尊,就只在几秒间落败。   感觉,不怎么强呀。   ——即便夕恒自己也被怨天魔火秒杀,但并不妨碍她对其他修士做出评价。   总之她不想与对方纠缠什么拜师收徒的问题,完全没有一点兴致。   只回答:   “我已决定跟随圣女大人。”   “我明白,你是殷万鸾的随从嘛。”   但这位名为依绯的女子,却好似对夕恒有着相当大的兴趣,不依不饶:   “不过拜我为师与身为她的随从并不冲突,兴许百年后殷万鸾就将登上副教主之位,你同时成为护教法使,这也算是齐全。”   夕恒眨了眨眼,试着转移话题:   “说来,前几日宣布宗盟大会开场之人便是副教主,先前的几场祭祀也都是副教主作为主持,我来到火狱之后只常常听得副教主,却未曾见过教主本人……”   “教主他老人家近来十年都少有出面,你作为新人少见也算正常。”剑修女子说道:“今日需施净火赐福,他应该会现身。”   “教主是怎样的人呢?”夕恒用闲聊的语气试问。   “修士之中极为少见的深信之人。”依绯简单说罢,便没再多言。   关于收徒的话题,由此被夕恒完美转移。   两名身形轻盈的女子一同远离了净火圣坛与其中的大量修士,来到后侧的大殿门前。   殿门无人守卫,进入其中可见透光的穹顶落下光彩,将内部映得亮堂些许。   中央正立有几座石桌,其材质并非与建筑相衬的白石而是青色玉石,似乎是刚从别处搬来的。   石桌从右到左,上方分别摆着五件模样各不相同的宝物。   其他几件宝物都较小些许,只有其中第四座玉石桌面上摆着的方形炼金模样较大,有着常人前臂长度的长宽高。   “诺,筑基丹就在右边第一座桌面,拿了便回去天坛吧。”一旁红黑发女子提醒道。   “……”夕恒迟疑几秒,才说:“我要选的不是筑基丹。”   “明明最近十届胜者所选之物皆是筑基丹……我当初也是如此。”她疑惑道:“为何不选呢?”   这家伙知晓至少十届的结果……而这宗盟大比,可是十五年举行一次的。   少女想问一下对方如今高龄。   不过总觉不太礼貌,张了张口还是闭上。   片刻之后,没等夕恒做出回应,对方先一步点了点头:   “难道说殷万鸾已为你准备好了一颗筑基丹?真受宠呢……”   夕恒抽了抽嘴角,只无言朝前走去。   绕过了筑基丹的所在,停留在第二个存放有‘乔楚戒’的桌前。   刚停步,玉石小桌表面便浮现出了介绍宝物功用的灵光文字。   其上文字与殷万鸾之前所做的讲解相差不多……夕恒看过之后,继续迈步。   “极品法器也不要么?”身侧的另一个人影传声道。   “这种用以换装换貌的戒指,很难有什么实际作用吧。”少女摇头。   “换装不就已是相当好的功用么?”依绯倒有着不同的态度:   “只要戴上此戒,心中念想任何衣物样式,皆可幻化成型,不觉相当方便有趣么?”   “确实,但对修炼没什么帮助。”夕恒目前想选择能直接作用于修炼方面的宝物,至于其他事情,就暂且放在后面。   再绕过大块的炼金,又停在置放着厚树叶的玉桌之前。   此物虽是树叶形状,但比起真正的薄片叶子,更像是精雕细琢成的枯叶塑像。   除了叶片的纹路残痕之外,其表面还有七颗模糊的眼眸形状,分布散乱。   叶片上的眼睛看起来呆呆的,不像可以提升悟性的东西。   夕恒犹豫片刻后,还是伸手靠近。   虽然短时间内提升悟性,对她修炼上的帮助也不大——但此物也许能在她晋升筑基时添些作用。   亦或者,可在筑基之后使用此物,协助自身修炼阵道。   “灵犀玲珑叶?你可想好,此物在五种宝物之间价值最低。”   “比仙霓石还低么?”   “仙霓石虽已无实际效用,但毕竟数量稀少,而灵犀玲珑叶每十年便会产出一枚,只是其中大多数品级没有你眼前这枚更高罢了。”对方讲解道。   “无论稀少与否,对我有用即可,就选它了。”夕恒伸手拿取。   下一刻,玉桌表面忽地闪烁一阵灵光,将它拦住。   少女啧了一声,回头道:“麻烦解开这重封印吧。”   “定好了要选择此物?”那名护教法使靠近道。   “确定。”她毫不犹豫。   “便按你所说。”对方抬手挥动,将宝物表面的青蓝封印散开,便退后半步将空间让开。   夕恒将长着眼睛模样的尖形叶子捏在指尖,总觉一阵冰凉。   这片宽厚的奇怪枯叶也散着某种特殊香气,似乎可使人在轻嗅间感到一阵清醒,同时恢复些许精力。   身边的领路人又拿来了一件精美木盒,将叶片封入其中。   “回去吧。”   少女不再看周边的筑基丹与法器,转身离开。   刚没踏出几步,便感到了一阵微风扰动,是有事物抛来。   “这个也拿着。”   夕恒下意识抬手接过,拿到眼前才看清了这是何物。   手中之物有着五角的柱形模样,每一个面在穹顶投下的光亮映照下,都会显出不同的色彩。   随着观察角度的变化,这些颜色还会产生波动与渐变。   她试着以灵光附在其上,可见其表面光彩变得格外鲜艳。   可以感知到,此物可以存储的灵光有着极限。   倘若达到那个极限,手中此物兴许就会嘭地爆开。   “仙霓石?”   “灵物皆有寿命,此物寿命不过只剩十年,也等不到下次的宗盟大会,不如此刻便交于你好了。”对方摆了摆手,没等夕恒回复,便先一步离开了大殿。   “……”少女扫了眼对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块多彩的石头。   她总觉,自从来到火狱后,自己就不知为何时常受到照顾。   与殷万鸾见面的第一天是如此,今日同这位剑修也是如此。   “难道说,我其实很有魅力来着?”她稍稍歪头,想不清楚。   思虑过后只挪动脚步,跟上对方重返外面圣坛。   封存灵犀玲珑叶的木盒与两个拳头大小的仙霓石,已经被她收入储物袋中,一身轻便。   净火圣坛中央位置,燃烧着数米白焰的高台之上已有几人,静待着她。   其中两人,正是宗盟大会当中所决出的第二第三名。   夕恒在众多注目当中登上净火台,踩在了自己作为第一名的位置。   一侧正有个熟悉身影温和看来——殷万鸾没再于远处眺望,也靠近过来。   “最终选了何物?”对方问道:“果然,是乔楚戒?”   “猜错了。”夕恒摇了摇手。   “不会真的为我选了那颗仙霓石吧?”   “说不定呢。”   她说得模糊,令对方轻哼了声。   正要道出答案时,前头的净火忽地伸出了一小部分。   白焰落在空地,轻快地聚成人形。   一阵焰色波光闪动,人形显得愈发清晰,一根宽厚拐杖支在地面,使其半俯着的身形站起。   白焰中逐渐显出直坠地面的红白色宽厚衣袍,而后长着皱纹的沧桑面容也随之展现。   此人不像是其他中间修士那般留有长须,反而将胡须仔细剃净,一头苍发也细致地绑成规整的四方髻。   夕恒之前未曾见过此人……   应当,便是净火教真正的教主了。   “恭喜,得胜者们……”   他并不在意身侧的副教主与圣女,只面朝宗盟大会的三名胜者,公式化地讲道:   “净火将会赠予你们赐福。”   没等任何回应,净火教教主就宛如记录好的全息影像般顺畅回身面向净火,带着敬意靠近。   探手从不断燃烧的净火当中,取出三枚拇指大小的细微白焰。   布满皱痕的手臂朝后推来,白焰在空中飘过数米,落在三名受赐者面前。   这种赐福方式,让夕恒回想起了上一世初至火三狱时,黑袍女递给她的一点净火。   默想间,少女抬手将细小的白焰接下,落在掌心。   白焰并无热意,只有着明显的吸附之感,好似只要真正接触皮肤就会钻入其中。   夕恒以两手合拢焰色,徐徐收纳于身。   片刻后,这一寸好似虚幻的火焰便流经体肤肌理汇入脉络,最终滞于胸间心灵。   她的眼瞳也随之更多了半分明亮之感。   焰色于心灵旁颤动,徐徐归于平淡无痕。   夕恒闭眸内观己身,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自己的心灵旁任存有微弱荡动。   这份荡动,似乎会对心灵造成影响。   她微微蹙眉,以操纵怨火的方式,仔细感知起已经深入体内的净火白焰。   片刻过后,她逐渐理解了白焰的波动是代表着什么含义。   “这所谓的赐福,会影响受赐者的精神与心灵,使人坚定地守护净火。”她默默分析出来:“以我的怨火,之后应当可以将其抵消,倒是无碍……”   “但后面要将赐福转到殷万鸾身上,可能会造成一些矛盾。”   殷万鸾本身的愿望是熄灭怨火,若沾上这种影响心灵的赐福,使内心精神念头矛盾,必然造成极大的困扰。   也许对方之后化成极端的怨天魔火,也与此有些关系……   “若要抑制其影响,需要把我的怨火也掺进去才行。”夕恒打算之后尝试一下,将净火赐福与怨火融合。   “如此,掺杂在赐福当中的怨火也许还能在日后的关键时刻发挥效用。”   例如如果殷万鸾最终还是化成了怨天魔火,自己说不定能以此再多一点反抗之力。   白发少女默默点头,睁开双眸——便见所谓净火赐福的简单仪式,已经完成。   那名从净火当中幻化出的教主多说了两句鼓励之语,愿三名受赐者未来能对火狱做出贡献。   转身便好似有其他要事去做般,身影立即融成一团白焰,融回净火本体。   赐福完成,不过多久,宗盟大会便宣布结束退场。   夕恒回到殷万鸾的身侧,听到结束二字后,下意识牵起了对方手腕。   “怎么了?”对方柔和问。   “我带你去放烟花吧。”   …… 第一百九十三章、星月交辉   宗盟大比结束时,天色已经换成了黄昏。   西侧红日映照着白石圣坛外的道路,昏黄光亮反射弥漫,好似为世间添了层朦胧滤镜。   远边叠着火烧过似的淡薄云彩,颜色随时间流逝显得愈发昏暗。   夕恒此刻正牵绊着殷万鸾走出圣坛,行在城都的宽阔道路。   昏黄落日散来的光亮透过她的白发,又落在身边白袍少女的淡金发缕。   在同一种昏黄的笼罩之下,她们的发色似乎更加相似了几分。   只是气质明显不同——对方身上总笼着一种明显的圣洁之感。   净白长袍随着沉稳步伐稍动,动作轻柔温和,神情间也有着好似包容一切的温和,确实与净火教圣女职位相配。   以此刻来看,殷万鸾一点也不像是目前正规划着如何熄灭净火,而未来又将成为整座火狱修士末日的最终boss。   夕恒默想着这些时,对方简单回应过了一名路上熟人的招呼声后,回身道。   “现在,该回答我了吧?”   “唔?什么?”   “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方才说要带我去看烟花,难道是在殿中选了仙霓石?”   “这个啊。”夕恒想了想,决定如实回答。   接着,便讲解起自己得胜后前去殿堂时,与那名筑基圆满剑修的闲谈。   “依绯法使意愿收你为徒?”殷万鸾一开始只注意了这点,问道:   “为何不答应此事,她身为火狱中至强的剑修,有资格做些教导。”   夕恒倒认为,此地最强的剑修并非别人,而是她自己。   不过想来自己的练气境界确实难以与对方相比,便换了种说法,传声道:   “既然都加入了幽魆门,伴随在你身侧,便无需再与净火教中高层有何联系吧。”   “原来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么,也不必如此,能提升你的实力对我们——”   对方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想再多个师傅什么的。”   夕恒接着转移话题,继续讲起自己进入存放宝物的殿堂请取七窍玲珑叶,而后又忽地被丢来了一块仙霓石的事情。   听完,殷万鸾推测:“看来依绯法使对你有些好感。”   “都无所谓啦。”夕恒摆手。   其他NPC的好感度如何都没什么关系,她目前只要安安稳稳地傍在富婆身边,即可完成自己此世的目标。   既然早已决定要吃软饭,就多吃些。   “总之,现在就先回院试试这仙霓石的效用吧,不知以此放出的烟花会不会真有传言中那么漂亮。”夕恒有些好奇。   “好啊。”   殷万鸾看了眼正愈发昏沉的天色,点了点脸颊,思索道:   “不过你的那方小院若用以观景兴许狭窄,换个地方如何?”   白发少女毫不犹豫地答应。   因今日战事得胜,得到奖品,而且之后殷万鸾还会给她后续的报酬……   如此看来,只要火狱不发生什么影响极大的要事,她只需徐徐安稳修行即可达成筑基。   行动一切顺利,心情不错,所以答应地轻快。   “我知火狱有一高处,其中景色少有结界的幻象扰乱,用以观看天景,想来再合适不过。”   “嗯嗯。”   “并且我在那座高峰处有间楼阁,可做些休息,其中布置隔断之阵,无论你我在其中做出多大扰动,皆不会传至外界。”   这个人怎么在火狱哪个位置都有房产呢……   夕恒差不多快要习惯了圣女大人的富裕程度,只是点头。   接着,她便被带着转向行去了外城。   ……   不久,随着一阵灵化无方之法轮转,两名少女重显身影。   所在的位置,已从之前的白石街道,换成了一片石质苍白的山丘之巅。   山巅裸露着素石,而少有泥土与尘浆,更没什么高耸树木,显着朴素与光秃。   不过侧边远处,却又立着几座白石构成的楼台,建筑风格不似净火本都那样白石与金黄琉璃两色相间,只有朴素纯净的灰白。   夕阳全落,时间来到夜初,天色更添几分昏暗。   视线略过那些白石建筑,可见一轮较大的圆月正愈发清晰。   夜幕降临,星辰恭维着月色隐隐浮现。   “这片光秃秃的小山丘,便是整座火狱的最高处了。”殷万鸾牵着她走上去。   夕恒觉得,这地方很普通。   她潜意识中总觉世界高处,应都有些巍峨绝然之景。   而这片修仙界的最高点,即便没有仙家气派,也应当有点修仙之地的意境环绕——例如流光华彩,云层密布成堆、修竹成林,朦胧间以为神域等等。   这片地方只像一片经历了过度开采、被削掉层皮,乱石裸露的采石场废墟。   废墟之上,勉强用白石构建出了几座朴素建筑,完全没有多看几眼的想法。   她不由得想到:   “火狱的修士,大都没看过外界的天地奇景吧?”   毕竟绝大多数修者都到不了筑基境界,又没有昂贵的锁灵符可用,一旦走出这片锁灵阵中,浑身灵气就将不受控地流逝。   “算不算呢?”对方回答:   “锁灵阵表面构出的幻象每隔一段时日都会更换,所绘景色大都是界外美景,不过较为模糊罢了。”   “如此大抵也难以领会天地之辽阔。”她摇头道:“修者就像是遭了囚禁的犯人。”   “倒是不错。”殷万鸾沉吟着融入了闲谈的气氛:“不过就算达成筑基可以走出界域,其实也难得自由。”   “为何?”   “望过天地者,又知晓天外有天,明白此间界域之外另有外界,任谁都会想要再去更外面远方看看……”她遥望月色,轻声讲述:   “可天地灵气灭息,修者境界封死,外域坐标紊乱不清,如今又有何人何物可以做到渡过界外虚空,前往另一彼方呢?”   夕恒轻轻点了下自己的脸颊,她好像就能。   殷万鸾察觉到她这一小小的动作,浅笑着说:“正因你是如此特殊之人,我才多有注目,以至如今。”   闲聊间,两人已经走过不怎平坦的山石,来到一座白石塔楼形建筑之前。   金发少女拨动手指,从指尖挥洒出灵光,好似放出无数颗细小的萤火虫般,将周边景色映亮。   一道染了些尘灰的旋转石阶显在眼前。   随着灵光扰过,尘埃被推着飘走,整座建筑变成了洁净模样。   同伴着走上阶梯,踏至高处。   寂静间,夕恒想起了自己曾经与对方的许诺,轻声出言:   “等要忙的事情都结束,你我真正有了些空闲,便一起离开此界吧,不只去之前所约定的崇海界域,若能得到其他修仙界的坐标,也一起去。”   殷万鸾轻笑了下,对这段话不以为意。   她想要做的事情,必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抱有献上一生性命的觉悟,才可能做成。   真到了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甚至猜不出那时的自己会变成如何模样。   所以,就莫说什么‘空闲’了。   不过……答应一下倒也无所谓。   “好啊。”   暖色荧光的环绕当中,两名互相牵着手指,行在白石阶梯上的少女一起稍稍转头。   浅红眼瞳与琉璃似的金色相汇,各自倒映着对方的样子。   无论脸颊上微微泛着的光泽、五官形状、淡色前发在行走间的微微晃动、眼底间闪烁变换着的光彩,都牢牢深刻在了她们两人的眼底。   夕恒又一次被对方过人的魅力捕获了半秒,勉强将稍有点怪异的气氛拉了回来:   “答应的好快。”   “前提是你能找到其他仍存修仙界的界域坐标——这可不是什么轻易可得之物,我们火狱本存有三枚外域坐标,但如今,那三处地点的修士都已消亡。”   “没关系,总会有机会的。”夕恒倒是很乐观。   她可是从修者已灭的崇海界域中杀出来的。   之前在大赵当中,想要修仙练气的难度,可比现在再多找一个其他界域坐标要困难得多。   现在的她在练气方面一切顺利,认为自己之后应该不会遇到比曾经更大的困难。   所以并不担心,反而充满斗志。   “希望如此吧。”殷万鸾简单说起:   “倘若火狱之事结束后,你仍安然无恙并想前往其他界域,便尽量不要多耽搁时日……因如今的修仙界大多都正走入衰败,倘若再晚上几十年,兴许本该存在的修仙界域说不定就会化成了一片废墟。”   “嗯嗯。”这点夕恒曾有体会。   不过对她来说早些晚些都无所谓——只要自己的心理寿命还在,就可以在读档空间当中选择时间。   念起心理寿命,她忽地想看一看自己的心理寿命又已增加了多少。   修仙练气洗精伐髓不仅滋养肉身,也对心神有着明显的助力,必然也一定幅度地增加了心理寿命……只不知增幅大小如何。   “可惜现在也看不到,等到此世身死读档之后再说吧。”   少女在心底啧了一声。   “这一世应该也活不了太久……就算我能在怨天魔火的手下幸存,没有了灵气修炼,也没必要多活太久。”   行走间,伴同在她身侧的殷万鸾根本不可能猜测到,她此刻居然在想着自己要什么时候去死。   两人慢慢走过悠长阶梯,略过几处房间与平台。   最后脚步落在最高处,一片宽阔、没有遮挡与护栏的楼台上。   几张简易桌椅随意摆设,简易的装饰物与绘出的火纹,使这方台面显得没有特别简陋。   淡金发的少女将少女牵到了桌边,拍了拍她的左肩,示意坐下。   “都说了好多次,不要拍我肩膀呀。”虽然不是有着心里阴影的右肩,但夕恒还是感到了一种不太习惯的试探意味。   “为何?”殷万鸾歪头直言问道:“明明碰到其他地方都没关系的。”   哪怕之前炼药期间,触碰腰肢并将手指贴在前腹的时候,也不见这么抗拒。   “因为之前有个女人在拍我肩膀之后偷袭,都要把我杀掉了。”少女嘟着嘴诚实回答。   “我不会伤害你的。”   “真的嘛?”   “自然。”   因为这个人就是怨天魔火的主意识,她才不信。   虽然目前是友善关系,但未来她很可能会依然化为魔火,到时候可就身不由己了。   除她以外,受怨侵蚀之人还没有能保持意志清醒冷静的……   不过现在也无需多想。   夕恒称道:“总之先不管其他的事——来放烟花吧。”   她从储物袋中将五角柱形的彩色石头抓出,安稳落在桌面。   于周边荧光的映照当中,棱柱表面流连着渐变的七彩斑斓,色彩按照规律秩序波动,并不混乱繁杂。   “还是首次距离这么近……”殷万鸾伸手以五指纤纤握住,拿在面前,   七彩泛光落在白皙的面庞,轻轻转动间灵光浮现,并渗入仙霓石中。   由此,其光亮愈发显眼。   金发少女摆手收回周边的微弱荧光,又将仙霓石放在桌面,当做灯烛。   石头彩光依然较淡,在周围构建出了烛光晚餐似的氛围。   “说来,这东西要怎么用。”夕恒并不清楚这颗奇怪石头的催用之法。   “注入灵气,达到极限并送向长空即可。”   殷万鸾一只手轻托着下巴,讲道:“在此之前需以阵纹符法,配合此物牢牢锁定一个坐标,即可使仙霓之光突破虚空直达其他界域——至少书上这样说。”   “如果我想对准崇海界域,要如何牵引灵光,又如何输入坐标?”夕恒歪头。   “净火界与崇海界相近,坐标本就有之,我可以将其绘于仙霓石。”   金发少女轻易抬手,在空中绘出符箓文字,以线条交叠,并缀于波荡着七彩荧光的石面。   夕恒也学过阵法,可以理解其中线条与符文用意。   当对方在她面前绘制完成时,于心中默默换算一阵,她也明晰了崇海界域的坐标公式。   将此记下后,她已经可以驾驶飞舟,随时从净火界返回自己的崇海界……不过也没什么必要就是了。   片刻后,殷万鸾绘制完成,将表面多了层规矩条纹的仙霓石重新递来。   “准备好了。”   “嗯。”   白发少女双手将五棱柱握住,轻轻朝夜空抬去。   月色圆满,淡薄云彩于夜风的吹拂之下只剩缕缕。   凉风吹在耳畔,掠过她细丝似的发缕,扰向肌肤纤薄的颈间与肩前。   夕恒稍稍闭眼,体内灵气聚向手掌,落在散有七彩荧光的石柱。   彩光愈发圆满,光彩辐射的范围扩张。   逐渐,这枚仙霓石变成了大地所孕育出的星辰,七彩的光亮合为一体,换成洁净的白耀。   光彩逐渐增强,强度在短短几秒间就从普通的白炽灯,接近了照明弹的亮度,将这整座山峰映得通明。   少女松开十指,仙霓石就好似热气球般逐渐飘往天穹。   十几秒后,白耀离远,夜空中多了一颗最为显眼的亮光。   亮度好似初生晨曦,退散了整个火狱的黑夜。   仙霓石收拢着白耀继续上升,慢慢变成了天上的一颗至亮星辰,光亮度停滞了许久。   “……”夕恒眨了眨眼:“不会没有烟花看吧?”   殷万鸾在旁静静仰望,神色不变。   那点亮光升得越来越高,先变成了普通星辰的亮度,最后甚至被夜色天穹笼罩,消失不见。   正当送出仙霓石的少女嘟了嘟嘴,怀疑这东西时不时提早过期了的时候。   天穹当中,忽地浮现出一抹紫光,并迅速扩散。   这抹色彩落在夜空,就宛如墨水被倒进了水盆,飞快地扩张起自身声势,并且浓度丝毫不减。   它将星辰包笼,为洁净的圆月笼上了一层紫纱,多增了几分幽雅瑰丽与神秘。   单纯的夜色也因这质地不匀的紫,变得极为独特。   紫光布满打扮天穹后渐渐轮转,在夜幕中组成了漩涡形状,甚至带动着星光与月光划出轨迹,好似延迟相机拍摄的星空般,在流转间绘出模糊的线条,划出一条条相当对称的星河旋臂。   夕恒望着,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了一个图案,与眼前景象相映相对。   “银河系?”   那许多条互相对称的旋臂,连带着中央愈发熠熠生辉的紫光,伴携着众多星辰与圆月的光亮一同流转……这与她印象中的星系形状相似。   只是眼前的光彩图景直接贴在了天穹,显得更加巍峨绚烂。   轮转的幅度肉眼可见,那些星光旋臂也愈发绵长,直至蔓延在整片天穹,触在地平线才逐渐停息。   殷万鸾靠近在夕恒身边,伸手拂过手腕,将指尖点在手背。   “真漂亮呢,不愧是传说中的瑰丽景色。”   “你说……”她望着紫幕上仍存的星辰与月色,轻声问出:“这些星月,实际都是何种模样呢?”   “每颗星星,都是一颗在极遥远之处的放光的太阳。”少女用着自己的常识回答:“而月亮,则是护卫着我们脚下这片大地的卫星。”   也不知这些现代世界的常识,究竟能不能覆盖在修仙界中。   “圆月也是星星?”对方回顾注视。   “若是身在遥远星系,我们的太阳也会被认作为细微的星辰。”   “这说法倒是颇有新意。”殷万鸾抬手以纤细指头落向天穹的无数星点,又问道:“那么,每一颗星辰周边都有着如我们这般的世界吗?其他界域便存在于星辰周边?”   “不太清楚……”夕恒摇头:“我曾渡过的界外虚空当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日月,每个界域在界外虚空中的模样只是一道微微发亮的裂隙。”   “那日月又都是何物?”殷万鸾的好奇心似乎被眼前的瑰丽景象勾引了出来   “是阴阳显化,亦或仙尊神明的化身,还是隔开的混沌分晓……它究竟只是一片幻化之物,还是能够触摸的实在事物?”   这家伙似乎有着成为天文学家的天赋。   少女眨了眨眼,猜测道:“无论如何,总归都还是实体吧?”   她想象不出,并非实体的月亮。   “若真是实体……我想伸手触碰一番。”殷万鸾将高抬的右手徐徐握住,在她眼中,远端受紫光朦胧的圆月,正被她的手指捏住。   “这可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呀。”   若是身在没有灵气的凡俗间,想要登上月球可相当复杂,要解锁的科技树实在太多太多。   不知有没有强大的法术可以直接略过这些,达成目标。   即便有,也应该需要到相当高的练气境界,才可使用。   至少以筑基境的强度,无法在宇宙空间存活太久。   也不知究竟能否抵达宇宙,这个世界又究竟有没有她心目中的那个宇宙。   如果有,想要抵达宇宙,兴许还需摸清天上的界外虚空究竟是什么。   总之,难度相当高。   “只是想想罢了。”殷万鸾摇了摇头,将五指轻轻放下。   紫幕天穹中的波光流淌,银河轮转之景依然持续,华光散落,宛如光雨流星坠下。   “不过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去的。”少女又许下了一个承诺。   “总喜欢说笑呢,你。”对方回头看来,却清晰见得夕恒似是认真的。   至少无论怎么看,都不是随意的说笑。   “……真的?”殷万鸾于是又迟疑着多问了下。   “未来应该能有机会吧。”夕恒点头:   “还有一同前往其他界域的约定,伴你同游崇海界域的约定,这些未来都会实现的。”   “为何如此笃信?”对方却有些不太理解:“我倒觉得,吾之未来只有一片死灰。”   “因为有我在,你我的未来,就绝不只有一条昏暗道路可走。”   夕恒看了许久天穹中的瑰丽景象,心神多了几分动容。   作为与殷万鸾相伴数年的好友,她不想对方只有踏入净火,灭亡修士并被怨念侵蚀这一个结果。   有着她的参与,对方应该可以得到更好些的结果吧?   至少,她自己希望如此。   金发少女与夕恒四目相对片刻,却见不到分毫可质疑的地方。   她避开视线,只抬头盯向天穹轮转着的奇景。   沉默了许久,薄唇微启,吐出细声:“那么,就拜托你了。”   夕恒刚要点头回复,鼻音里还未付出嗯声,脸颊侧边一个突如其来的柔润触感,便在忽然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欸?”   眼睫稍稍眨动,侧眸看去,对方的唇瓣已与她的脸蛋分开。   只一点湿润的痒意仍存。   殷万鸾不太理解自己此刻此刻的情绪波动,只胡乱解释:“记得在凡俗间,人们习惯以亲吻奠定亲密关系……你我作为好友,遵循此行应当无碍。”   “真的无碍吗?”夕恒用手指碰了碰被吻到的位置,有点恍惚。   “无碍。”金发少女面颊泛红。   好像是在羞涩?   为什么眼前这家伙可以每天将‘双修’两字提来提去,又曾正大光明地搂腰摸腹……而现在只是吻了一下子脸颊,就忽然换成了一种羞怯模样。   难道对她而言,双修真的只是特别那么一点的修炼,而亲吻就到了真情实感的领域?   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稍稍触碰脸蛋,看着对方面露的羞怯模样,少女浅笑了下。   这还是首次,自己能在对方面前占据主动。   她总觉有趣,也不愿错失这个好机会。   于是下意识间,就轻快地贴近了下。   像是方才殷万鸾所做的那样,闭上眼眸,将松软的薄唇如蜻蜓点水般触碰。   微小的湿痕在面颊侧边,令其全身顿住。   “不是说无碍嘛?”   “……”   对方此刻,好像不知应当作何反应。   只是眨了下自己琉璃色的金瞳,静呆在场。   夕恒顺着气氛,伸出手指勾向对方细嫩的小下巴。   抬指引殷万鸾转过面容,朝这边靠来。   四眸再度相对,只不过这次距离非常近。   近得能够清晰看到对方眼底间,深深倒映出的自己。   两张面庞相近,鼻尖互相摩挲,额头相贴。   温润的呼吸感互相传递,上下唇瓣纤嫩欲滴。   几点香气萦绕,灵气莫名浮出并环绕身边。   两三秒后,两人心有灵犀地闭上双眸,无声贴近。   ……   良久。   夕恒同对方分开,总觉仍有某种甜丝丝的香气残留。   修者长年受灵气滋养,无论在那些方面都有着凡间难以企及的灵性。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足够熟练了,但实际体会下来,却是与自己心中所想,还有些难以忽略的差距。   旁边的殷万鸾转眼看向仍覆着一层紫光的天穹,又看向四周,再扫了几眼夕恒的模样,才慢慢缓过神来。   “真熟练呢。”她面色红润,呼吸还未平稳。   白发少女用指尖勾了勾脸蛋,眼睛眨巴眨巴,不知如何出言。   “在凡俗时,你也曾有过情事么?”金发少女在亲吻之时。   “稍微……”少女将手指晃了晃,没有详细回答。   “不过,灵识可见你仍是完璧之身,也罢了。”然而对方先一步帮她做出些许回应。   “完璧?哦?哦……”   夕恒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一世,还没有和师姐师妹她们发生过什么。   虽然从上一世继承了一些经验,但肉身可还是相当懵懂的。   她恍惚心想——还能这样子的吗?   “你我皆是完璧之身,首次双修期间的效力应当也会更好。”殷万鸾恢复平静:“如此,我这身体质也能发挥最佳,助你身中灵根的火属相性多增几分……兴许可以从近乎天灵根,纯化至真正天灵根的资质。”   明明刚开始亲吻脸颊的时相当羞涩,而现在说起明显会更加贴近的双修,却又能淡然以对——这个人的观念,果然好难理解。   不过,夕恒勉强还可以顺应。   过了这么久,天上仙霓石所放出的瑰丽景色终于徐徐淡去。   火狱其他地方的数千修者,也从奇景的震撼当中脱离。   裸露白石的山丘之上,最适合观看夜景的建筑高台位置,两名少女十指相牵,并在轻的转动间扣在一同。   其中,淡金发的少女纤声道:   “我们,去双修吧。”   …… 第一百九十四章、雨散云收   几夜未眠。   双修持续七日,哪怕已经达到武道抱丹之境、并修炼至练气七层的夕恒,也难免感到了心神与肉身的双重疲惫。   这所谓的双修,不像是独身一人闭关修炼时那般随意,每隔一段时间即可稍作休息的修炼。   她不仅需要时刻配合对方的肢体动作,还需在两人肌肤相贴之时鼓动灵气,与对方的灵气运转幅度同调。   途中若稍作分心,灵气失控片刻,双修带来的效力就会随之减弱。   所以不仅要好好控制肉身,还需仔细紧住心神。   因是首次双修,夕恒不太熟练,难免丢过几次注意。   或是因为身体的感觉袭扰,或是因不适应长时间运转灵气,或因被对方的魅力勾去了心神……总会出些错漏。   不过总体而言,首次双修的感觉还算不错。   在她的脑海当中,留下了许多难以忘却的回忆与画面。   “这些东西,我大概会记一辈子吧。”她心想。   这种种又怪异又熟悉,使人心动的情景……在第七日终于结束。   身心疲惫的夕恒,对相拥着的金发少女道了一句晚安。   紧接着,香汗淋漓的身子扑一声倒在了已经紊乱不堪的床面。   陷进松软并带着湿意与奇异奶香的床被之中。   同伴在床的另一名女子浅笑了下,伸来柔润五指划过少女已被抚摸过许多遍的颈间,再绕过轮廓细腻的下颚,触过耳垂,又挽上了她柔白的秀发。   俯身以鼻尖触扰夕恒敏感的耳朵,温柔道:   “今夜,好好休息的吧。”   而殷万鸾却没有一同睡下——她七日未能返回净火教,定然积攒了不少事务。   她虽同样在双修期间付出了相当多心力劳力,但因修行境界已至筑基后期,没有到过于疲惫的程度。   为瘫软在床的少女换了些更为干净的被褥后,殷万鸾随意施展过洁身之法,便重新换上一套洁净外衣,说了几句道别话语,便离开此地。   而夕恒的回应只有微弱嗯声……也不知现在的她,究竟有没有在听。   比起将这些事后的话语听进心里,她更可能会其当做方才是双修期间的嬉闹话语,从耳朵里面走过一遍便抛之脑后。   夕恒独身一人,在白石建筑的中层房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身体与心神放松,于微弱的呼吸间沉入睡梦。   或许是因传言中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的梦境依然是那梦幻的双修之景。   在梦境当中,自己没了现实的理性束缚,已经不再坚持,只想快点脱离这场双修。   首先是试着满足对方,但结果梦中的金发少女却好像有着无穷尽的欲望,根本无法做到。   而后,便开始胡乱找借口中断,却同样是无用功。   梦境中的自己就好似被禁锢了一般,受着牢牢把握难以脱身。   只想休息一会也做不到。   直到后面真的再难忍受,便试着真正挣脱与逃跑。   可离开床面,却根本打不开被锁死的房门。   回过头去,梦中的殷万鸾抱怨着她的行径,不太高兴地站起,以裸足踩着光洁湿润的地面,一步步朝夕恒走来。   途中,她原本淡金色的发缕,自尾端染上点点耀眼的赤色。   两颗圣洁的琉璃金瞳,也好似滴了血般,落成了赤金模样。   脚步行走,靠近之间。   她的样子,愈发像是夕恒上一世所见的怨天魔火。   直到对方带着诡异的微笑靠近,将纤长的左手五指伸来,落在少女的腰间……   就忽地,把她吓醒了。   少女浑身一颤睁开双眼,便从梦中的场景,回到了温润且带有奶香气味的现实当中。   视野浮出幻想,看到遮了层模糊绡纱的窗外,正投射来好似黄昏的红光。   夕恒在初醒时呆了一会。   脑袋逐渐清醒,思绪也终于重新转动。   “……”   “怎么还能把春梦,做成噩梦的呢。”少女侧躺在床面,自言自语。   “不过现实里倒确实是已经做到不想再做了,睡着后又梦到这个,应该也算是小小的噩梦吧?”   夕恒扶额,不知为何指尖有点粘。   经历双修之后,体表肌肤不像是之前平常时那么舒适。   不过体内,却有了相当明显的增益。   灵气自发的周天运转与滋润,比之以往更加流畅自然。   加上体内的一份净火赐福,即便不特意修炼,灵气也会自发地环绕在身周,并随着呼吸节奏徐徐渗入体内。   “这便是天灵根的资质吗?”   虽然她体内仍是有两种较高的属性相性,还是真灵根。   但在与殷万鸾的双修后,真灵根已经被开发到了与天灵根相当的程度。   不知今后继续修炼,究竟会有多大的增幅。   “回去再试吧。”夕恒默想过后,在松软的被褥间转动身子,下意识抱怨道:   “为什么双修要进行那么久呀……我没准备好呢。”   如果让她提前做些准备,昨天也不至于瘫在床上了。   至少,能多撑一会。   她实在没能想到,双修之法居然需要持续费心运转七天,一刻不停。   殷万鸾给她的小书册中,可没有描写上这点。   “这和书上讲的不一样呀。”少女嘟了嘟嘴。   前几天精力完满时还算舒服,可到了最后一日,就已经有了点折磨的意味了。   “之后这种事情还请提前好好讲解一番,不要一上来就——”   她说了说着,话语忽地停了下来。   因为身侧的床面上只是一片空荡,无人与她同睡。   少女陷入沉默。   这才记起殷万鸾把她折腾到瘫倒之后,就已经道别过一次。   双修完毕之后,那家伙就离开了她。   “啧,真是……”   夕恒抓着层床被,将其当做抱枕搂在怀里,轻嗅着其上残留下些许气息,脑子里下意识又回想起了那名金发少女的身影。   窈窕优美的身姿曲线,白皙精细的颈间,还有那常常携着温和注目而来的琉璃金瞳与精致地挑不出半分瑕疵的面庞。   随着回想持续,一些曾蔓延在体表的感觉,也朦朦胧胧地从心灵深处浮现,携着褪去体感的虚幻重浮于体肤。   少女下意识又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划过颈间、朝下。   之前漫长的双修,已经将许多感受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与身体。   即便此刻睡着又醒来,激烈的时间早已结束。   却仍有几分怀念留在之前,长久难以消退。   夕恒呼出一口气,稍稍闭眼,把小脑袋闷进松软的被褥当中,又以闷声细语道:   “之后回院,就好好把心思转移一下吧。”   “至于现在……再多放纵一会也罢。”   ……   过了一晚,到了另一日的晨间,夕恒又从悠长的回笼觉中徐徐苏醒。   这一次不再懒床,醒来便推开被褥坐起。   小腿伸向地面,裸足踩上两只木屐。   伸了个懒腰后,少女随意伸展了下四肢,打出响指再施展出一遍洁身术法。   而后从床侧衣架上抓起一套以红白色为主调的衣裳,再靠近墙边的镜子。   盯着镜中自己,左看右看。   “嗯,倒是挺好看的。”   恍惚间发觉到,一场双修之后,她的肌肤状态变得更加晶莹剔透了些——更贴近了殷万鸾那样不见分毫瑕疵的状态。   “如果每次双修都能有如此提升就好了。”夕恒捏着裙摆转了个圈,又背着双手前倾身子,做出可爱模样。   不过她也能意识到,这种大幅提升只是首次双修时,对方的特殊体质给她带来的福利。   “殷万鸾的特殊体质能够增强双修之人的火属相性与灵根资质,还有些美容的效果……”   可惜,这种效果好像只有第一次双修时才能得到。   少女轻声自语:   “如果每次双修时都会有这样的提升的话就好了……话说,也许在之前存下档案,就可以重复进行首次的双修?”   “不过灵根与资质本身应该也有极限,重复读档只能持续接近那个极限而不能无限叠加数值。”   夕恒摇了摇头,将这些心思放下。   她其实不太想将自己身边的亲友,当做存档刷等级的NPC。   在她眼中,人是有血有肉的——至少殷万鸾是。   “接下来就回院,以这幅双修过后的身体继续修炼吧……”   ……   ……   抱歉这章字数较少些,今天深夜会多更一章作为弥补。(。﹏。*) 第一百九十四章续、雨散云收   白石山顶,阁楼的卧室之中。   白发的少女轻轻摆手,将灵光汇成的镜面散开。   而后,只在这个弥漫着奇异奶香气息的房中多呆了一段时间,便推开房门走下螺旋的白石阶梯,离开此地。   不过多久,抵达山下的石谷坊市。   路途中,总能听到其他修者,仍在讨论着七日前夜空当突然绽放的瑰丽之景。   夕恒穿过这些人群,来到坊市中央的净火分体所在。   于职守净火的修士的协助下,以灵化无方之法返回了自己居住的净火本都。   一途间有不少人认出了她,少女或随意回应,或不做理睬。   总之不过多久回到院落门前,解锁并推门。   便再度见了熟悉的院中花景,与招展着嫩叶白花的树木。   地面已染尘灰,不过因有着喂鱼的法阵,水中鱼儿倒没像是之前长时间闭关后那样浮起几条。   夕恒轻哼着歌施展出净尘之法拂过院中,又给池塘鱼儿换了些水,才回到厅堂整理起自己这次的外出所得,与途中在商街购置的部分材料。   忙碌了十几分钟,才尝试起运转周天,分辨自身修炼速度得到增幅。   灵气周天运转一阵后,夕恒自语道:   “在不服用丹药、不使用聚灵阵的情况下,纯粹吐纳灵气的效率,增加了百分之五十左右。”   “这应该不只是双修的增幅,同时还伴有净火赐福的助力。”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相当满意。   “说起净火赐福……此物还需以怨火渗入,抵挡其影响心神的功效,不然直接送入殷万鸾的体内可能会造成相当大的麻烦。”   夕恒想了便做,在厅堂中找了个蒲团盘坐下来,静心进入内观状态。   仔细将心神,投往胸间内侧的一小团波动白焰。   再于体内汇聚怨恨,汇聚成更细小的怨火。   深红怨火伸出丝缕,触碰向净火赐福的所在。   红色缠向波荡的白,徐徐渗入其中。   因净火赐福的本质就是一小团有着特殊功用的净火,与怨火结构相当。   它们两者就宛如有着互相匹配的接口般,可以轻易渗入,并进行一定的操纵。   夕恒通过灵识细细感受着净火赐福有关于精神影响的部分,并将怨火徐徐推去,进行覆盖。   但她的灵识还不足够强,只能推断出一个模糊的位置。   不确定将影响精神的功能覆盖后,会不会无意间影响到净火赐福的其他功能。   修改过净火赐福后,她还简单修炼了一番,见其效力没有减弱,便不再理会。   “接下来等殷万鸾回来,将这东西交给她便是了。”少女退出了周天运转。   接着,便开始准备起之后的修炼。   之前持续七日的双修也是练气的一种,只因殷万鸾的特殊体质产生了额外影响,所以增幅了资质,其主要作用还是提升修为。   与修炼境界够高,并且配合自己的女子双修,比起她独身一人修炼,效率要更高许多。   如果不是特别费心费身,难以持续太久,加上殷万鸾总有诸多事务繁忙这种种原因——她都想以双修代替自己独身的闭关修炼了。   无意识间,夕恒思索起,若之后闭关真以双修为主,情景会是如何……   大概,会每天都陷在酒池肉林之间,与她人在床上相伴着渡过,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越想,越觉得荒淫无度。   “好怪。”   少女对此稍微有点排斥。   无论再如何舒适,回报又怎么丰富,连绵不断地每日去做,无论谁都总会厌烦的吧?   所以,算了。   “还是自己慢慢修炼吧。”   夕恒开始适应起未来可见的慢节奏生活。   靠近厅堂侧边的储物箱,从中取来仍剩下的几颗上品凝气丹,并将味道更加鲜甜,持续时间也更长些、更高一品级的辟谷丹取来。   送入唇中,吞咽入腹。   准备好后,便返回自己用以闭关的长亭,趁着自己还保有净火赐福进入闭关修行的状态。   将聚灵阵势催动,盘坐着再服下凝气丹,闭上眼眸清净内心。   吐纳灵气,感应运转。   于双修之间所获的修为,已经使她在通向练气八层的境界走过了半途。   夕恒有所预感,自己不过多久就将再度突破。   一转眼,便过了十日。   期间下了场小雨,滴滴答答地落在屋檐,顺流坠地。   空气湿润,待到雨后天晴,世间被冲刷过遍,空气都变得清新许多。   春日的湿泥味道,伴着花香流连在少女鼻尖。   这一小段闭关修炼期间,她体内的灵气数量已经接近练气八层,待到之后再将其凝集,即可晋升。   资质增幅之后,夕恒在修炼间每遇轻微阻碍,皆不过只需一两息即可解决,如有神助。   她如今才知晓,原来修行可以如此的轻松自然。   资质增幅过后,就好似受到了上天的宠爱,哪怕期间因注意力不稳而在运转周天时出了差错,灵气也会自发地维持运转。   夕恒对灵气的掌控能力,也在不经意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另外体内滋养肉身的灵气,更能增强体质。   不过只经历的一场双修,就使她进步非凡。   “就像在修炼方面也吃上了软饭一样。”   并且双修这种软饭还相当地滑嫩可口,期间还会相当舒适。   “如果途中不那么累的话,就更好了。”   莫名间,又念起了双修时的情景。   自从与殷万鸾分离,夕恒时不时就会想起对方的容姿,与当时的许多别样感受。   想着想着面颊泛红,少女轻叹了下:   “不过也有点不好的地方,这种事情总会使人道心受扰,乱了心灵的修行。”   练气与修心二者相辅相成,不可缺失,   不过夕恒的资质接近天灵根,在练气筑基这个阶段不会遇到瓶颈,就算不专注修心也没关系。   但若到了更后面,心灵上的修行依然较弱的话,恐怕就会遇到无法突破的瓶颈,亦或直接走火入魔。   “双修有利有弊,不必过于追求,还是顺其自然好了。”少女结束歇息,继续修炼。   地上雨水聚成的小泊随着时间褪去,花坛中的树木与花枝也受春风春雨的滋润,逐渐深出枝条。   七天后的晴日,夕恒仍在专注修炼。   忽有一个敲门声响来,将她的心神唤回现实。   少女稳住体内的灵光运转,脱离修炼状态睁开双眸,催动灵识投往院门位置。   门外之人穿着宽厚白袍,兜帽阴影之下是夕恒最近所最为熟悉的身姿与面容。   “终于忙完了吗……”   见到对方的第一瞬间,夕恒就下意识念想起,自己要不要再和她双修一次。   不过想了想,果然还是算了。   自己可不能满脑子只有双修两个字。   她将闭关的聚灵阵散开,从腰间的储物袋中取出净火纹章,敞开房门。   深春暖风拂过,牵动她的长发,也吹过院门外女子的白色衣袍。   殷万鸾以双手将兜帽褪下,露出其下圣洁的淡金发缕与琉璃金瞳,嘴角轻轻勾起。   “许久不见了。”   踏步轻快走过前院的花坛,走向廊道,来到了夕恒的长亭间。   一直手伸来,亲和问出:“近日可有念想于我。”   “有的吧?”少女装出思索模样。   “真是荣幸。”   殷万鸾娴熟地从衣袍下伸出手指,点在夕恒下巴。   而后划过纤薄的颈间肌肤,再向下轻轻落在净火赐福所存的胸间。   “前提都已备好,我将要前往圣坛窃火……今日便将你身中的火焰,交付予我吧。”   她声音柔和,却也坚定。   …… 第一百九十五章、融体并身   地下的幽魆门当中,一处昏暗的密室之内。   寥寥几根蜡烛摆在八个方位,散着微弱细小的光照,将这座极为封闭的密室勉强照明些许。   除了烛火之外,地面上也密布着一些诡异的符箓文字,散有微光。   其笔画字体有着草书般的狂放,许多字迹以流畅的笔画相连。   在外围还能看出字体的规格样式,越到中心,就越显混沌。   最中央的文字线条就好似一根根触手般互相沾黏汇合,以宛如树根般肆意增长的不规则感,诡异地画出了秩序井然的样子。   许多块灵石摆在周遭,围绕着阵中的两名少女。   其中,白发的少女上身的衣着好似花瓣散落于腰间,裸露了半个身子。   身前,殷万鸾正伸着一根手指,牵动灵光向她的肌肤绘出与阵纹相应的文字模样。   “好痒。”夕恒不太适应。   总有种自己正被当做画布,肆意绘制的感觉。   “一会就好了。”   先将圆润肩头的字体写罢,再朝下划动,绘向紧致的腰腹。   “真的?”少女瞥了一眼。   对方这种语气声调,好像是去医院打针时间,医生说不痛的时候,所发出的轻快柔声。   下意识,就不怎么相信。   “不会太久的。”   殷万鸾用指甲轻轻划过夕恒的肋骨位置,又勾勒出了一道微弯的弧线。   逐渐,她体表的图案,与下方阵法有了些相合相应之处。   “此阵乃两身一役之法,可以提升二人身体相性,我身上也绘了类似的箓文……”为了避免夕恒无聊,她开始讲解起来。   “身体相性有什么用?”少女眨眼。   她听到这几字后的首个念头,只是觉得会不会对双修也有影响   殷万鸾与夕恒对视一瞬,勾着嘴角道:   “仪式法术完成之后,于神识、灵识的感应当中,你我两副身躯会被认作为同一副……虽然表面看来身材模样依然不同,但灵气所看重的某种本质却是已将你我两身紧紧勾勒在了一起。”   夕恒想说,‘身材模样不同’这六个字根本没必要加上。   虽然她的身材较为平坦,但对方也没那么大——虽不知殷万鸾具体年岁几何,但目前看来只是少女模样。   要说身材方面的凹凸有致,还是发育成熟的师姐与师妹她们更加明显。   不过最后,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所想,还是把浮到唇际的话语咽了。   殷万鸾目光扫过夕恒的身子,继续道:   “你我双方身躯达成相连相似之后,我即可引走你体内的净火赐福。”   “不过这一阵势效果持续的时日较为绵长,兴许要经过数十年,你我的身体相性才会逐渐减弱……这有利有弊。”   “怎么讲?”夕恒也闲聊起来。   “利处自然是双修可以更加顺畅,所得修为也会有所增长。”   殷万鸾犹豫片刻,又道:“而弊端则是,之后使用一些换形之法时,可能会出现些意料不到的差错。”   “换形之法是?”夕恒有点古怪的预感。   “例如化妖,换身,灵身之术等等,皆是换形。”殷万鸾提及:   “其中与你最为相近的,应当是《赤凤承天剑经》当中,成就筑基中期时所习得的幻变火凤之术。”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   她倒是觉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她的化龙之法。   “具体…会出怎样的差错?”   “例如变化不完全,或者距离相近时,一人变换身形另一人也会受到部分影响,亦或撤销变换时,体表会保留一些变换的痕迹。”   听起来有点可怕。   夕恒可不太想自己之后吞服化龙丹时,会牵绊着对方一起变化。   “不过几十年后影响就将淡化,所以不必担心。”殷万鸾抬起手指,随意顺了下少女肩前的白发。   几十年后,火狱早就灭了……   “罢了,没关系。”   大不了不到紧急关头,就不使用化龙丹好了。   她在这一世的目标是晋升筑基,实际上也根本无需化龙。   “作为补偿。”对方安慰般抚摸了下,又言道:   “我会交于你一部只有净火教嫡系才可修炼的法门……其中修者除我之外,也只有吾父与教主本人了。”   “欸?没关系吗?”   “我们幽魆门的目标本就是要逆反火狱,做这一小事又有何碍呢。”对方简单道:   “另外,我们殷家也从未有过不可外传功法的规矩——因此法需要殷家血脉,并且常年般伴同净火者才可习得。”   “而你今日通过此阵已与我身体相近,待我窃得一团净火,可以尝试修炼。”   殷万鸾讲解了一阵,让呆站着的少女连连点头。   这功法听起来,好像是火狱当中相当珍贵的宝物。   这样的话,倒确实算是不错的补偿。   说话间,殷万鸾也已绘好箓文。   当她的手指在夕恒腰间划下最后一笔,灵光忽地泛开,使体表纹样发亮。   随着纹样愈发明显,压过室内的火把光亮。   地面法阵也随着亮起了荧光与异彩。   几种幅度不同的光亮一同波动,于空气间浮散出形如丝绸与烟气的飘光   两名少女的面庞与身躯,在昏暗的密室当中显现清晰。   殷万鸾散播灵光之后,也同夕恒一样褪下了自己上半身衣裳。   白袍散落,兜帽拍在洁净地面。   其内层的白金色衣裳,也被双手慢慢解开,沿着滑润的肌肤坠下。   当她的上身也裸露在外,体表与也与夕恒一样,浮现出了相似的光纹。   两副身子表面所绘的纹样互相对应对称,一眼望去,两簇光彩的形状相连,好似一只绽开了翅膀的蝴蝶,飘荡在阵法之上。   一双蝶翼,就由两名少女身上的发纹构成。   殷万鸾轻脚靠近,将蝶翼根部相连相贴,几丝光亮从中间绽放。   “不要动,不会很痛的。”她轻声说着,指尖点着灵光的右手伸向了夕恒的胸胁位置。   越听,越像是做手术前医生的话。   夕恒下意识认为这绝对是假话,稍有点紧张。   不过也还是顺从地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的手指触动。   渐渐,指尖再度落于肌肤。   少女本以为对方是要抚向她的胸间,可未曾想,却是直接以指尖从她的肋骨之下,在嗤声间直接穿进了身体内部。   极为古怪的感受立即浮现,环在胸内使她窒息片刻,心脏好像都停跳了几下。   不过……确实不痛。   对方没有说谎,连绵来袭的古怪当中根本没有痛觉,只像是体内突然多了一种器官,开始搅和与排斥其他器官,展现出莫名的混乱感。   殷万鸾的手融进了她的身体,抚过心脏,绕过胸腔肺叶,顺着止不住收缩的器官,抚摸在了胸骨之下的一寸净火。   ‘没办法呼吸。’   夕恒又想抽离,又想继续感受胸腔当中的这份充实。   无法言喻的矛盾涌至脑海,使她心神恍惚。   最终脑袋里只想着:   ‘你们修仙者,玩得真大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十秒,亦或三四分钟。   那只手才终于带着种粘稠感,从她胸间抽出。   亮着灵光的指尖,已经捏住了一朵拇指大小的白焰。   而夕恒的胸腹,却只是在一阵鼓动当中,重回到了原本整齐洁净的模样。   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门,对方虽是将手伸进了她的体内,却没有留下分毫伤痕。   白发少女下意识捂着胸腹做了几次深呼吸,刚抬头,便见殷万鸾又已将手指伸进了自己的体内,闭眸蹙眉,徐徐起安放净火的赐福。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少女不由得自语道。   又过了片刻,浑身泛着灵纹光彩的殷万鸾一手捂着胸腹,一手从其中抽出,再以双手交叠,紧紧护着心口。   轻微的呼吸换成喘息,喘息又徐徐平稳下来,重新站稳。   周边阵法的荧光渐消,两人体表的光彩也逐渐淡化,重新露出其下光洁滑嫩的肌肤。   夕恒试着重新披起上身的衣物,轻声问道:“完成了么?”   可才刚套上一个袖子,就忽然来了一只手将她的手臂按住,不由得停下动作。   “虽然与我所想的感觉不同,不过无碍,其功效没有在转移间丢失,还算齐全。”殷万鸾呼出一口气。   “那……”夕恒退后半步,想要离开这片昏暗的地方。   “别走那么快嘛。”身前的金发少女却没有放手,反而相当轻快地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床被褥,落在地面:“我们还有些事要做。”   “欸?”   夕恒模模糊糊地被带去被褥所在,在朦胧间地与对方一同倒在床面 。   在荧光的环绕之间,迷迷糊糊地双修起来。   ……   又几天之后,少女穿好衣裳,又打理过了装扮。   然而一身光洁亮丽的新衣,却丝毫掩饰不住她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疲惫。   双手自然垂下,脚步与身姿稍稍有些不稳。   伴着殷万鸾一起走出密室,回到幽魆门的漏斗形宽敞空间时。   夕恒稍稍抱怨了一下:   “都说了不想双修啦,好累。”   “待到之后次数多了,就不会如此劳累了。”与她同行的殷万鸾自然平和安慰道。   “次数越多只会越累的好吧。”少女摇头撑起有些弱的身子,准备通过一处结界封印离开幽魆门。   途中,她谈起了一些正事:   “说来,即便有了赐福,想要窃取净火也是相当危险的事……可需我伴随做些协助么?”   她在周围一同行动的话,至少也能帮对方放个哨。   若真出了差错,还可以迅速做出反应。   “应当不必。”可殷万鸾却摇头回拒:“因吾之身份,哪怕接近净火时被发现了也能够做些解释,不至于危险。”   “并且这段时日我也并非只在布置阵法,也放出了几条消息扰动外界,如今七宗盟内部暗流涌动,大概不过多久就将做出大事,净火宗必须仔细盯好,难再顾忌内部扰动。”   “什么消息?”   总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对方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足以引动整个七宗盟的情报,只有假丹之法一种。”   “我暗中传出了假丹之法的情报密文,即便七宗盟知晓其中记述很可能并非实情,也必然会派人试探,这期间你安稳待在家院即可,尽量不要参与外界之事。”   “好。”   就算对方不说,夕恒也不会担心火狱这两大组织的问题。   “之后若有事务,我会前往院中寻你。”说罢,殷万鸾摆手送别。   少女轻轻点头,走到了出口封印之前。   伸手点去,身影于幻化间脱离此地。   ……   之后,夕恒返回了自家庭院继续修炼。   时间轻快流逝。   修炼第七日,夕恒在闭关期间忽地听得了一个震响,从净火本都的中心方向传来。   从修炼之中脱离望去,可见一团汹涌燃烧的烈火,爆发在了净火教当中。   浓烟滚滚升起,深红火色从中隐约浮现,巨大的冲击力化成劲风,将远隔在十数里开外的家院中树木,都吹得摇曳乱颤。   夕恒瞥了一眼,感觉问题应该不大。   这般声势虽然看似庞大高昂,但在修者眼中,不过只有筑基前中期的法术强度。   不像是殷万鸾与人交手时会做出的声势。   见如此震声乱景没有持续发生,便继续起自己的闭关修炼——她能感到,自己不久又将突破。   又十日后,阴天。   夕恒默默温养着体内灵气,积蓄力量准备突破时,忽然听到院门敲响。   以灵识扫过,并非她所想的殷万鸾前来,而是几名身穿净火教白袍的陌生人。   这倒还是首次有外人访问……不知所为何事。   少女疑惑地退出修炼状态,行向院门询问了番。   便得知,这些人是前来询问她最近可曾见过可疑之人,并试图进入院中搜查。   不过他们在看到夕恒之后,认出她是在圣女随从与净火的受赐者,便只礼貌地作问了几声就离开此地,前去下家盘问。   少女歪了歪头,又无所谓地返回家院继续修炼。   再过了两日,小雨天,房门再度响起咚声。   “又是谁呀……”她啧了一声。   以灵识扫过,却见是殷万鸾冒雨前来。   其双手当中,正托着一团篝火大小的白焰。   ……   ……   推书推书。   《修仙重开百世,把把遇到长生仙女》   那一天,秋水跟着仙人小姐去扫墓,看着属于自己的一个又一个坟头,突然间灵光一闪,提议道:   “老登,要不以后我死了你别埋我了,直接把我尸体烧了吧?”   十五岁被老婆打,急了。   二十岁被老婆打,怒了。   三十岁被老婆打,乐了。   ...........   九十岁被老婆打,笑了。   人间又逢一度春,却道生死两茫茫。   我的老登仙女不可能那么可爱。 第一百九十六章、鱼目混珍   天空正下着小雨。   空中,缕缕如针如丝的细细雨滴,戳在夕恒院落间的房檐屋瓦与地面白石。   深春时节招展着的花枝也伴着细雨轻摆,也因雨丝太过细小,而不发出分毫声响。   明明是雨天,雨水声却比不过微风声。   院门前,正站着一位穿白袍,戴着宽大兜帽的女子。   细雨使得她衣袍也染上湿痕,动身间,总会在地面踩出两三点清晰的脚印。   镶有成排金色门钉的院门在吱声间徐徐敞开。   白袍身影间,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双手当中正捧着的一簇白焰。   焰火大小好似野外露营时升起的篝火,两只手即可托起,并不灼热。   夕恒想,她上一世在幽魆门中所见的白焰,想来便是眼前的这一簇火苗了。   只是未来的那簇净火,经过培养显得更大些许。   默想间,手捧白焰的殷万鸾已经踏入门槛,走入院中长廊。   夕恒站起相迎,轻拍着手庆祝:   “总算成功了。”   “我本想窃来更多,可惜以我的能力。最多也只得掩盖这一小块火焰的缺失。”然而对方却摇头:   “而这也不算成功,只是我们的第一步罢了。”殷万说罢,靠近院中的一面石桌,将净火轻轻放在其上:   “未来,还需以此钻研出熄灭火焰的办法……”   伴在身旁的白发少女轻轻点头。   “未来呢。”   夕恒曾所见的未来,可不是什么好的未来。   不过目前,她也不知如何避开或者改善那个未来。   ……倘若这一世不能直接拯救对方,只收集信息也好。   等到再下一世,能以更强的实力与提前得到的情报做出影响。   还不行,就再来读档一次。   如此重复以往,总有一日她会成为整个火狱当中的至强,直接掌控整个大锁灵阵也只是时间问题。   殷万鸾又打断了她的思绪,说起:   “最近净火教对火狱多处监视严密,你我皆不可返回幽魆中,我近日也少有空闲,难以随身携带此火……可否暂且将它存放于此?”   “放在这儿?”   夕恒环顾了一遍自己的小院,这里距离净火教本部可不太远。   可能不太安全。   “有时位于近处,返回不会被怀疑。”   殷万鸾讲起:“我已将净火的气息遮掩,只要净火教中没有筑基后期入院搜查,并以神识感知此物,即可瞒过。”   “倘若不愿,我可以另寻别处存放,没关系的。”对方又提了一句。   “安心放在我这吧。”夕恒答应。   她刚刚想了想,忽然发觉到,将净火藏在她这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自己有着操作净火的能力,可以用怨火将净火覆盖包笼,使其特性全然隐蔽。   哪怕净火中的人真的入内搜查,也分辨不出。   “多谢。”对方点头。   “你我还说什么谢呢。”少女好奇地靠近桌面净火,学着殷万鸾方才模样将其重新托起。   火焰没有重量,也没有寻常的灼烧之感。   又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温暖柔和,好似可以包容万物。   大概无论谁见到碰到,都只会认为这是圣洁之物,不会想到此物当中其实藏有极大量的怨憎。   “净火便暂且留于此地,另外……”殷万鸾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本蓝封书册递来:   “此物为清炎功,乃净火教嫡系所修法门,只有长年同伴火焰之人才可修炼,此物正是我先前所许诺之物,也是任务的报酬之一。”   夕恒自然收下放到桌面,以灵光拨动随意翻看了一番。   可见其上字迹崭新秀美,似是殷万鸾最近专门为她抄录。   对方做罢,毫无迟疑地后退半步:   “我在教中仍有事需要忙碌,之后再叙吧。”   “这么忙嘛?”   夕恒感觉还没说几句话,对方还没在院中呆上几分钟就又要走了。   “嗯,也是我咎由自取。”   殷万鸾随意笑了下,分辨不清是洒脱还是苦笑。   总之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夕恒的小院。   少女静静看着对方连兜帽都没脱下的白袍背影,歪了歪头。   不过多久,对方身影离开了她的视野,走出灵识范围。   “果然,富婆都的好忙呢。”夕恒自语,没有多想。   只稍稍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仍燃烧着的白焰。   微微的波动声静响,焰火烧在胸间松弛的衣裳,却只好似风一般将其吹动,而不烧灼。   在廊道间盯着手中火焰呆了会后,夕恒退身返回厅堂,暂停了闭关修炼的心思。   虽然她目前的首个目标还是提升修为,但毕竟忽然得到了净火,还是想试着先琢磨一番。   “……”   回到厅堂,净火被白发少女双手摊放在了圆桌表面。   接着,便拿出刚刚得到的《清炎功》翻看。   “……这部法门可以将常伴身周的火焰炼化收入体内,以此使肉身逐渐适应火焰并受其感染,习得诸多特殊的火法。”   夕恒默念:“修至最高境界可以将自身化身熊熊烈火,能够瞬移或变化成种种形态袭击。”   眼波闪动间,她回想起了上一世自己死前。   当时身穿黑袍的青年殷万鸾,就曾将肉身化为净火白焰,躲过了几次怨天魔火的袭击。   后续自己逃回幽魆门后被怨天魔火追上,对方似乎就用了这一招,化出火焰麒麟。   “想要修行此法,需长伴火焰数年——第一阶段是将火焰纳入己身,炼化并滋养肉身。”夕恒看书时,扫了眼旁边的净火白焰。   这团小巧净火,应该在她身边留不久。   等到殷万鸾忙完最近之事,一切平息,就会将它送进幽魆门。   之后自己想要用净火修行这门功法,就需要常年身在地下的昏暗场所,好似信教的修士般常年与其相伴。   “如此耗费的时间太久,说不定还会影响闭关练气。”少女摇了摇头。   接着又随意翻看了几眼手中书册,微蹙的眉头便才舒展了些。   因为这本功法书册当中,并没有规定一定要使用净火才可以修行。   其上对所炼化火焰的用词,只是‘灵火’‘异火’这类称谓。   似乎只要有灵的火焰,皆能用修行《清炎功》。   而夕恒体内正巧就有着另一种灵火——她的怨火与净火就相差不多,并且上一世致她为死地的火麒麟,就是怨天魔火所化,代表怨火可以修炼此功。   “并且,怨火已经在我体内存留过好多年,也许现在就可以尝试炼化。”她继续翻看起眼前的功法书册。   《清炎功》中首个最为简易的法术,乃是无需绘符捏指,朝前一挥即可拨出大片灵火。   这般法术是爆发似的绽放,而非自己将火焰推出时的缓慢冲击。   后面更有聚成火球、火箭与化成长剑等等术法……看起来都不难。   只要随便学学,就能掌握的样子。   夕恒现在就想修习一番,不过终究还是按捺了下来。   这本功法只要先看上一遍,以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将功法书上的文字与图案牢记在心,什么时候都可以修炼。   而一旁的净火,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解析与试验。   夕恒默默坐下,翻过手中功法。   看罢就先放在了一边,转眸注目身旁徐徐燃灼的白焰,伸手靠近。   手心聚出浓烈的黑气,互相纠缠凝集,从中汇出一股深红色的烈焰。   浓烈深红火色灼向净火,几秒间便将其全然包笼。   怨火继续自外围渗入白焰内部,洁白与深红两色互相浸染,汇聚成了不断变化的诡异色泽。   最终两色相交相间,变化为普通火焰的红黄色,其整体也由此扩大了几分。   夕恒闭上眼眸,纯粹以灵识与怨火的感知仔细关注着净火的变化。   一条条黑线从指尖伸出,直接与火焰相连。   少女抬手拨动指尖,用黑线宛如操纵傀儡般感知并控制起火焰波动。   上一世以怨火裹住白焰时,因不懂阵道,她无法每一个波动样式所代表的具体含义。   而现在学习过阵道之后,不过只刚接触,便已经认出了几个基础的信息。   “这团火焰与净火分开之后,就一直在尝试与锁灵阵重新链接……但已被殷万鸾不知以什么办法阻断了许多联系。”   黑线上下起起伏伏,将其波动被逐渐阐述。   “不过还有部分,正与大锁灵阵相连。”   “这部分只有固定的功能,例如用以传送的灵化无方之术,或者积聚灵气的开关。”夕恒轻轻点头:“……都是幽魆门所需要的功用。”   “以我现在的阵道修为,可以再开放一小部分封锁,不过也没必要。”   她现在还不能分清,净火的每一部分都有着怎样的功用。   倘若随意打开一片封锁,被净火教教主发现了这份被窃走的净火,可就麻烦了。   “倒不如以灵化无方这份功能,与锁灵阵的联系作为媒介,试着做些什么……”   片刻后,夕恒用另一只手在空中简单绘出几点阵道符箓,送向净火。   净火受到指令,开始进行起灵化无方的传送前摇。   当灵光徐徐浮现,即将开始在她周身扭转时,少女忽将指尖黑线忽抬,中止了传送之法的催动。   灵化无方之法在真正开始传送前,会自发地观察一番目标点位的情况,例如此刻那地方的情景图像等等讯息,都会随着净火的波动传来。   夕恒在观察过后,立即取消了传送,于是可以只拿到讯息而不进行传送。   待到传送之法停息时,净火已经接收到了锁灵阵传来的,目标传送点位周边百米的景象与声响。   其中景象大多如常平稳,只有石谷坊市中央与七宗盟外的传送点有些糟乱。   她多试了几次,注意起其中有何声响。   大多话语经过传送已经模糊不清,难以分辨出具体所言。   少女仔细窃听许久,只勉强分辨出其中有‘假丹’‘卷轴’‘地底’等等词语。   她又换了几个传送点位进行感应,在一刻钟内,多次听到‘假丹’两字。   不仅有七宗盟之人,连居住在石谷坊市的净火教外门成员也会提及。   “外界都正关注着这假丹之事么……”   她许久没走出过院门了,好像隐居般不问世事。   “不过这应该只是殷万鸾编纂出的假情报,上一世结束时可没有修者成就假丹,与怨天魔火抗衡。”   夕恒没多理会,继续琢磨起眼前净火的其他功用。   可试了又试,其他许多功能都因与锁灵阵的联系实在较弱,而受到了阻隔。   于是心思换了个角度,自语道:   “我初至火狱时,曾在第一座净火分体当中塞入怨火……能不能用那座净火当做中续器,直接与大锁灵阵相连?”   她感觉可以。   不过总觉还是有些危险,便暂且将这个念头收回,等之后再说。   接着,夕恒又用眼前净火观察起了外界。   时间逐渐流逝,这段时间所听所见,大都是些无用消息。   直到天色渐黯,深至入夜。   西方落日降下,昏黄的火狱变成昏暗。   云朵牢牢遮住天上星月,大地黯淡,一座座净火分体仍照亮着周边。   夕恒闭眸牵引着净火,忽从石谷坊市外围的净火听到了一道消息。   她将其记下,迅速辨清:   “七宗盟的人已经寻得假丹卷轴,正要从石谷坊市绕过结界,返回七宗盟?”   听闻后,她首先怀疑:   “不知这份卷轴是真是假……”   如果假丹之法是真的,她现在就会直接传送前去,将对方截杀并夺走法门。   但夕恒总觉大概率是假,没必要为此冒险。   “嗯,就只把这个消息告知殷万鸾好了。”   随意讲一下便是,说不定有用没用的。   少女思索间,从储物袋中取出净火纹章,将自己发现的情报输入进去,立即发送。   片刻后,一阵波动从净火纹章传来,是对方有了回复。   将灵气深入其中,所得回应为:   ‘石谷地下的假丹卷轴只是我按照旧时传言恣意编纂,原来确实存在?’   夕恒抽了抽嘴角,重新窥向石谷坊市的净火周边,搜索过后,便寻得了一阵在夜间迅速行动着的黑衣身影。   其中一人怀中,正紧拥着被黑布所裹的卷轴。   “这东西,是真货?”   …… 第一百九十七章、断壁残璋   夜下。   夕恒身在净火本都,透过净火观测着遥远的石谷坊市之景。   那边,正有七个黑影,正在朦胧夜色之下宛如飞鸟般迅速掠过长空。   黑影皆是一闪而过,但以她的观察力,可以清晰窥得其各自身材模样,携有如何武器,是施展了怎样飞行法门等等。   看其飞行间的态势,即可简单判断出,其中修士分为两名筑基,五名练气。   “实力并不算强。”   夕恒权衡了一下她与这七人的实力,答案是——可以轻易得胜。   她看着对方的行进方向,回想起整座火狱的地图,分辨出了其是要前往隔开了石谷坊市与七宗盟结界位置。   大概是要直接突破结界返回七宗盟,而非行走修士们常用的道路。   这种方式,可以使他们避开净火教的监视。   但同时,也很可能被得知情报的心怀不轨之人拦截。   而监视着这一切的夕恒,正是怀带着不轨之心。   那卷轴当中,很可能就记载着火狱当中唯一能够达到金丹战力的假丹之法。   夕恒不愿将自身境界限制在筑基圆满,自然也想得到。   预估一番之后,她轻快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幽魆门的黑袍,披在身外。   而后,又重新握紧用以与殷万鸾沟通的净火纹章,随意输送了一道表述着她会动手的消息。   发送之后,便将纹章收回囊中,继续整理起接下来战中可能所需的用物。   顺便,也隐蔽了自己的身份模样。   挂上殷万鸾赠予的障翳符,将自身的气息与境界感应全然消去。   平时这样可能会被寻常修士认作弱小,但今天不同。   她将会穿着全遮黑袍,忽然从野外现身,独身挡在敌人面前。   气息不显,反而更显威胁。   夕恒又弹出灵光,催动出幽魆门黑袍本有的小型幻法,以浓郁的黑气遮掩住了自身面容。   衣袍之下,很快只剩了一片浓郁的黑雾。   受黑雾笼罩着的面容勾起嘴角,重新来到桌面净火一旁。   极为熟练地,伸出手指,触碰火焰。   这一次,夕恒没再取消传送之法,任由漩涡般流转的灵光环绕全身,笼罩视野。   一阵流转与扭曲感中,闭眼再睁眼,便清晰感到自己已经身在远处。   天上阴云密布不见光彩,只有前头不远处的净火仍点亮着世间。   夕恒刻意将传送地点放在了距离净火较远的位置,因气息遮蔽,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传送过后便飞身一跃,追踪向七宗盟修士的方向。   黑袍少女划过长空,好似夜燕在乌云之下迅速滑翔。   途中,她默默在自身衣袍表面,以灵光绘制出了一道道清晰的血纹。   离开石谷坊市的建筑区时,袍面已被绘制出十余法术。   只需将灵气推向血纹,即可激发。   虽然血海大法威力不高,于遭遇战间用处可能不大,但至少可以起到遮掩身份的作用——   火狱之中也有人修炼血法,七宗盟内部甚至有一小部分血修,不会怀疑上她。   而若在劫杀之时只用剑术,留下的剑痕可能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   毕竟火狱之中,真正强大的剑修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夕恒以超越寻常筑基的速度全速飞奔,数分钟后终于是以远超常人的目力,遥遥望见了那七个身影。   她降下速度,落进下方的小片林地当中。   脚尖无声无息地踩在其中湿润土壤上,继续靠向敌人。   倘若自己没能遮掩气息,想必现在就已被敌方察觉。   但她现在,正重叠着上品法器、幽魆门的秘法遮住声响与气息,寻常修士根本无可感应。   即便靠近至三百米范围内,遥遥听得了一些话语,都未被发现。   奔走期间,那些人正说:   “我们方才杀了净火教的三人,返回之后可能会因此难保安危。”一人犹豫出言。   “是他们先行动手。”另一男声随即接话。   “可率先起了杀心者却是你我……如今火狱明面已有十数年未遇修士遭杀,要推出一人来承担此责才是。”   “这有何难?安在黄冥宗那发了疯的筑基身上就好。”   又一个沉稳的低声出言:   “以吾等今日功绩,必受盟主力保,无需担心。”   讲罢,人们安心下来,缓下的速度再次加快。   而始终在侧虎视眈眈的夕恒,已经趁他们减速的这小段时间中,迅速从侧边绕至七宗盟的修士前头。   正当他们穿过了一条溪流时,暗中林地间,忽地传来了几个破空尖声。   数十道血箭凭空聚出并划破长空,直刺向敌方众人所在。   眨眼间,就有一道弱小纤细的身影胸间破开血洞,淋漓的鲜血突地绽放,使其好似被子弹打中的大雁般顿住所有动作,直直坠下。   “谁?!”受袭的其中一人凭空抓出棍棒,打碎了来袭的血箭。   “有人偷袭!”   其他众人也以种种灵妙法术,或是强悍肉身与兵刃拦下血箭,落在地面并四望环顾。   待血箭全部划过,那个被直接刺穿胸口的身影也倒落在地,侧躺蜷身捂住胸口,咳出猩血。   一男子连忙靠近,放出灵光治疗起倒地之人。   周边几人则默契地围着伤者,准备迎敌。   人们沉静数秒,只剩初夏的微弱蝉声与一旁的潺潺水声仍响。   夕恒见没了机会再做偷袭,便直接从树林阴影之下走出。   清风吹得黑袍边角卷曲波动,连带着其中所裹的黑雾肆意游荡。   雾色将她的脚步遮盖,看起来像是只飘荡着的怨灵。   前头修士皆看不透来者何人,不敢肆意妄动。   只有其中央的持着紫棍的身壮男子勉强做出了镇定模样,出言问道:   “道友是哪门哪派?为何袭击?”   黑袍少女伸手朝前,平淡道:“交出假丹之法,饶你们不死。”   “……”   七宗盟修士们听罢,立即互相对视一瞬,灵光波动似是传话。   两三秒后,两名筑基修士便毫不犹豫地施展法术朝夕恒杀来,而其他五名较弱的练气修者,则一同朝后方的结界退去。   与夕恒最近的身壮男子挥舞着紫色棍棒,化出无数残影来袭。   另一名筑基修士绘出法咒,使四面大地浮出地刺突来,避无可避。   夕恒只轻呵一声,单手下压震起浑身丹劲。   砰——   震声指尖,来袭的地刺被尽数摧垮碎裂,无数棍棒幻影被收成一道,又受丹劲荡开。   周边十米地面下陷,诸多碎石残渣飞溅。   少女掌心聚出一股血气,黑袍之上的几道血纹绽放,并踏步前袭。   地面碎出大片蛛网般的裂纹,前一秒还在数十米开外,下一瞬掌心血光就已击在了一名筑基修士身前。   敌人身周灵光护罩挡住了她这一的掌击,又连忙挥棍再打。   夕恒身躯踏步猛转躲过一下劈棍,下一招刺棍随即而至。   她掌心转动一推,强悍丹劲挡住棍棒冲击。   相撞打出砰声,将对方击退分毫。   旁边发出的咒声将地面忽地软化,催使大量泥浆升起并卷来。   少女啧了一声,目光瞥向后侧仍在施展法术的另一名筑基,随手拍去几个血涌之术。   先任由反作用力将自身推开泥浆沼泽,再以指尖轻划,斩碎如触手般袭来的泥浆。   持着紫棍的身壮修士缓过身形,又挑棍击打,一击未中再朝下压。   当棍棒打在地面,一股莫名的引力使夕恒身姿失衡。   少女再震化劲,才将身子稳住。   “果然,还是有点麻烦。”   当年宗盟大比之时,她只一人即可对付数名练气圆满。   但今日遇上了真正配合较为完善的筑基修者,不用剑术的话,短时间内还是难以突破。   眼前这两人只要制住自己,让后面的练气修者跑得足够远,即可化解危机。   而她要做的,则是迅速解决这场战斗。   夕恒赤瞳闪动,右手成爪猛地在左臂内侧一划。   自己的鲜血淋漓染在指尖,构成尖锐宛如妖魔的血爪。   她紧接着以指为剑猛挥血爪,于空中绘出血波剑法的墨痕。   墨痕瞬息划过敌方,将其全身覆盖。   一阵碎裂声想起,是灵光护盾即将破开。   五指再以剑动之势接斩,止住敌人攻势的同时,也造成明显伤害。   “缧绁!”   正当她的下一招瞄准敌人颈间,即将击溃之时,大地忽震。   一片裂纹忽地显在周边,并立即从其中泛出金光,好似牢笼般将她死死困在光彩之内。   夕恒再以指尖斩出剑气,可眼前金光显然坚硬无比 ,短时间内只能打出裂纹,难以直接破开。   而这牢笼之外的两人也不再袭击,已经明白实力不济,开始朝后退却。   夕恒见此再不收力,从五指间放出黑气怨火,以强大的侵蚀将眼前封锁迅速烧出一个大洞。   敌人见状愕然,更是加快的奔逃的速度。   然而他们还未起步,数十道剑痕就已凭空在他们身周浮现。   方才与敌人纠缠期间,夕恒已将剑心扩展完全。   如今周边数百米,都正受剑心领域所控。   怨火与剑心领域是她常态时期的绝技,寻常的筑基修士根本无法抵挡——眼前这两人并不例外。   “心剑化形?”那名持棍的修者咬牙,辨出:“你是……”   他还没把话说完,夕恒又划出一道剑气袭向喉颈,阻断话语。   “认出我了么?”   她摇头:“不过认不认出都无所谓,无论如何,你们都没必要继续活着了。”   怨火被手掌推出,送向被剑气牢牢禁锢着的两人。   对方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仍试图冲出剑气笼罩,亦或升起法术,试图阻拦带来相当大威胁的深红烈焰。   然而就算付出受伤代价冲出了一片剑气,仍有另一片剑气正等着。   而怨火则有着穿透万物的能力,难以阻挡。   几秒后,两股怨火分别将敌人全然笼罩。   他们的心智不能抗衡怨火影响,不一会便因精神紊乱接连倒地。   夕恒将部分怨火停留在这两人的心灵当中,尝试着将他们练成怨火傀儡。   作罢,立即又追去了远端扔在奔逃的五名练气修士。   ……   练气修者的速度比起筑基更慢许多,又因其中有着伤者,难以全速奔逃。   途中甚至又有人提议分散行动,犹豫又使他们拖慢了速度。   最终,这些练气修者被夕恒轻易赶上,只用了几道简单掌决便击溃。   她没有将其一一杀死,只向他们心灵当中送去一缕怨火,以此将这些人的心灵与肉身纳入掌控。   “练气修士到是容易控制,不过简单几秒即可笼罩心灵。”夕恒自语道:   “只是……不知要将这些怨火傀儡放在哪才好。”   她的怨火不可暴露,不然可以将这些人直接送进地下的幽魆门。   而除了幽魆门之外,自己也没有别的秘密基地了。   “嗯……目前怨火还没有吞噬心智,就让他们返回七宗盟好了。”   “只要处理地完善些,应该可以当做些眼线。”   少女打了个响指,身前数名练气修士原本死灰扩散的眼瞳间重新有了几分神采,只是依然朦胧。   她没有以怨火吞噬这些练气修士的记忆与意识,只将最后关头有关怨火的情景修改了下。   待到他们醒来,会将情况如实向上汇报,只把怨火忽略。   而较难掌控的筑基修士,就需要吞噬一些记忆了。   默默确定好此事后,夕恒将所谓一名练气修士怀中所抱的假丹之法卷轴拿起,翻看起来。   一会后,她自语道:   “这法门,好像不怎么完善?”   刚翻开时,其上描写的理论与术法还算规整连续,不少理论让她觉得相当新奇。   可一目十行地扫到了中间部分,秘籍当中就出现了许多隔断与差错。   页面之间的文字不通、流程方面的讲解文字也总有缺失。   甚至凝练假丹所需的材料用物页面,都只剩下了一半——虽然可以凭借药性理论勉强推测出另一半药物性质,但总归麻烦许多。   若直接以这残篇功法修炼假丹,结果必定是走火入魔。   除非……能有人以此秘籍为基,消耗许多次的生命,强行堆出一条可以走的结丹之途。   只有她,能想到这种危险决然至极的办法了。   “总归还算是有点用途。”夕恒自语。   …… 第一百九十八章、旧雨新知   夜幕之下,滚滚阴云笼罩着整片火狱,滴答起细微的小雨。   石谷坊市周边, 田野间有溪水潺潺流动。   细雨点在水面,荡起细微波纹。   夕恒正坐在水边的巨石上,身穿宽大黑袍,黑雾遮掩面容。   两手当汇总,轻抓着一份展开的卷轴。   轮轴坠地,金色卷面轱辘敞开。   少女一目十行地迅速看着其上字迹。   这幅法门卷轴上的文字模样并不连贯,像是将一整本残篇书册纸页的图纹,乱印在了卷面。   其字体规格、笔迹等等虽都相同,但文字排序位置每隔几段就会错乱一分。   少女读着不太顺畅。   要么是这段与上一段文字并不相连,要么直接就是错字漏字。   更有部分页面段落残缺了一半,让她看着总觉疲惫。   最后,夕恒只不做理解地迅速看遍。   按了按太阳穴后,便将已经摊散在地,沾了雨水的卷轴重新卷起, 放入储物袋里。   “这东西应该也需要研究许久,才能有所收获……”   自语间,少女起身看向周边。   四面的空地上,正瘫着几具一动不动的身躯。   他们仍睁着眼睛、还有呼吸,但意识已被怨火遮盖得朦胧,犹如死鱼般横斜八竖。   夕恒慢慢收回笼罩着这些人意识的怨火。   期间,仍念想着假丹之法:   “以目前我的练气境界,还不足以接触假丹,等到筑基之后慢慢研究也罢。”   这份卷轴可以先保存下来,等未来使用。   至于现在,她已不必继续逗留于此。   夕恒从石墩表面轻快站起,催动飞行法术,极快地消失于夜色当中。   片刻过后,体内被栽种怨火的七宗盟修士徐徐清醒,茫然地看着周边,与旁人相望无言。   ……   返回家院途中,夕恒也顺便去了一遍先前与两名七宗盟筑基修士的战地。   再以怨火吞噬落败的两名筑基修士有关怨火的记忆。   如此将痕迹处理完善,她才安心返回石谷坊市内部。   先继续遮掩气息,在远距离放出一道蛇形怨火,爬向净火分体。   待到怨火渗透,便催动起灵化无方之法,返回自己的家院。   灵光扭转,身影变换转移。   一阵旋转感过后,灵光渐散,重得视野。   睁开双眸,见到了熟悉的厅堂。   再以灵识扫过一遍院落,才安稳坐下。   再度拿出假丹之法的卷轴、摊开。   少女将手肘抵在桌面,掌心托着下巴,静静扫视起其上文字。   仔细研读一刻钟,仍无奈道:   “果然,静下心来之后也看不明白。”   法门缺失了不少页面段落,字迹模糊或被抹黑……   而这部法门没有缺失段落与模糊字迹,她也难以辨清其上所用的许多古语含义。   “殷万鸾应该能帮我翻译一部分……还需求助一下她,不过之后的事情就之后再说吧。”   少女无所谓地把卷轴合上,收至储纳箱中。   而后,再随意以净火观察起了几遍其他地点的情景。   逐渐感到疲惫,便随意施展了一个洁身之法,返回床铺拥着被褥入眠。   ……   夕恒可以放松心神,轻易入睡。   可受今日变故影响的众多修士,却是难以安歇。   在她沉入梦乡之时,假丹法门之事已经通过众多渠道,游至了火狱几大组织的高层。   大结界中的三大势力,无一不想将此法门掌控在手。   于是,境界或高或低的众多修士们,便一齐奔向了或正确或错误的情报坐标。   然而其中唯一正确的地点,此刻也早就没有了所谓的假丹之法。   留在那的,只剩几个意识模糊朦胧的修士。   最先到场的,是七宗盟的高手。   在现场经过一阵检查与询问过后,众人判定,是有擅使心灵攻势与血法的强大修者夺走了假丹卷轴。   即刻,他们就怀疑起了七宗盟内部,众魅院的两名筑基大成,起了一番争吵。崎   最终还是七宗盟盟主到场,才勉强平息骚乱。   而不过多久,万宝阁与净火教的人也来到此地,立即指责起七宗盟坏了规矩,竟想重启假丹之法,为安稳的净火修仙界再造混乱。   七宗盟尝试解释,说也许是幽魆门夺走了假丹法门。   但净火教众人早就听惯了这番嫁祸他人洗净自身的论调,并且他们今日就有教内成员因此身死,不断逼问,要讨个说法。   盟主勉强做出退让,可净火教副教主却完全不满,直接作势打出攻招。   开始还只是随意对招,只想借今日之事多得利益。   可打着打着,双方招数威力却分毫不减。   直到最终,两名头领都动用起了筑基圆满的实力,在这片旷野当中互相打出足以重伤敌人的一击。   此刻,时间已近黎明。   东方初露鱼肚似的微白,刺透了夜幕的笼罩。   而自火狱南部石谷坊市附近,一阵灼灼生气的火球与浓烈青光的对撞,比之东方黎明更为亮眼,   霎时天地变色,云开雾散。   剧烈的冲击与灼热使得地表被轰出一片陨石坑般的凹陷,树林与溪流都在此击之下再无形影。   即便已经早早退至数里开外的围观之人,也都因这一突然爆发的冲击,破开了身上的灵光防御。   较弱者甚至当场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势,被其他修士连忙拖远。   光芒炸裂过后,大地震动,轰烈声响传遍整个火狱。   哪怕远在净火本都的夕恒,都因这震响声与大地的轰动而徐徐醒来。   重回现实,睁开眼看去窗外。   可见,窗外已是一片刺眼的白。   夕恒又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自语道:“这么快就到中午了吗,感觉根本没睡多久……”   床铺受着地面的震荡而微微颤抖。   “还有这声响,是地震了?”   锁灵阵里面也会地震的吗?   她还没从初醒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便见外面天色,又渐渐变回了昏暗模样。   “……”   少女眨了眨眼,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   爬起来攀上窗台,看出此刻只是黎明。   而方才那磅礴的光亮,则是由一颗渐消的法术发出。   她轻易分辨出方向,那强大法术绽亮的位置,便是她睡前动手的地点。   而现在,那边显然又有了高境界的修士出手。   好像还不止一个。   “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吧?”夕恒自语。   随即又自问自答般点头:   “嗯,没关系。”   她现在已经不想回去那边看热闹,又想着那里闹出的动静再如何大,应该也触碰不到自己身在的净火本都。   左右歪了歪头,又放松身体扑一下躺回床面,放松闭上双眸。   裹住被褥,任由外界做出什么声响与震荡,一概不管。   “呼……”   ……   待到真正睡足醒来,已到正午。   天上乌云散开,深春的阳光温和洒向大地。   洁净暖光照映在白石板上,反射出的星点似的微微闪烁。   前院招展着的花枝迎接着暖光的笼罩,在春风中徐徐生长,不少花束已经绽开。   夕恒下床穿好衣裳,系上腰间细带,停步在镜前梳理了一下头发。   顺便拿起了放在床头的储物袋,从中取出净火纹章。   “好多讯息。”   少女眨了眨眼,抓起纹章仔细分辨灵光波动。   第一条是净火教官方所发公告,讲述石谷坊市周边的道路正在修整,短时间内不会开放。   顺带着,也阴阳怪气地讲了句诗,明里暗里讽刺着七宗盟。   夕恒随意划过,其他讯息都是殷万鸾发来。   “昨夜我动手时,她就一直在的尝试联系我么……没有看到诶。”   她没有将净火纹章捧在手里的习惯,闭关期间甚至会过上一月半月才会翻看一次,而这颗纹章,也没有提醒与震动功能。   殷万鸾送来的讯息,前一部分是在建议她不要去石谷坊市。   等夕恒动完手之后,又换成问她是否安全。   每隔一刻钟就发来一条,接连发送了一夜。   “好像,很担心我的样子?”少女眨眨眼。   对方大概也被事务缠住, 不然如此焦急,应该会直接前来找她才是。   夕恒波动灵气,说自己无碍。   对方几秒后就做了回复:“如此甚好。”   之后,便没了声息。   少女等了片刻后,也将净火纹章收入囊中,不再翻看。   接着,她返回厅堂中取出一颗辟谷丹服用,便又回到了自己常用于闭关的小亭子当中。   “大概再修炼十天或十五天就能到练气八层了,直接开始修炼吧。”   无论外界风波如何变换,她目前要做的只有这一件事。   服下上品凝气丹,催动聚灵阵,少女盘坐在亭中蒲团。   转眼,便过了三日。   这期间,院外起了少许风波。   她每隔不多久,就会听到一些震荡声响。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震声已经越来越少,好像情况已经渐渐平稳下来。   夕恒其实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没人来扰乱她的修炼就好。   毕竟,无论这几个组织搞出多大阵仗,火狱的结果都已注定。   除非她能引起足够蝴蝶效应,改变未来的终局。   慢慢凝练灵气之时,前头院门处又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怎么最近闭关修炼,总会被打断呢……”   夕恒啧了一声,脱离运转灵气的状态,将院门封印敞开。   不出所料,又是殷万鸾前来。   这位金发的素雅美人刚踏入门槛,便关上房门,传声问道:   “你已经拿到了假丹之法么?”   她语气仍保持着平淡,但因相伴长久,夕恒能感到一点急迫感。   “不过只是残篇,用处不大。”白发少女直白回应。   起身来到廊道,下意识牵起对方右手,走去厅堂。   殷万鸾呼出一口气,放松道:   “只要是你拿到,而并非落入七宗盟手里就好。”   “那些人拿到也没什么用的,最多不过练得走火入魔,死伤几人。”   “可能如你所说,却也可能因此浮出另外的变故。”对方道:   “总之法门在你手中已是最好的结果,没有因我一时的疏忽大意,让七宗盟得到。”   “好吧。”   夕恒将殷万鸾领入厅堂,打开收纳箱,从中取出那份金黄色的卷轴递给对方,道:   “诺,就这个。”   白袍女子认真收下,将其放于桌面平铺展开,微蹙着眉头扫视。   “倒确实不怎完善……”   “是吧。”   “不过其他隐秘之地,可能还另有与之相伴的篇章,作为填补。”殷万鸾抿唇道。   “如果有,等别人找到了,我就再去抢一次。”夕恒轻笑。   “……”   金发少女只静静看遍了残篇卷轴,而后并将其卷起、递回:   “此物算是此界珍宝,好生保留着吧。”   “你不拿走么?”   她已将其看遍,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我也并非是为此物而来。”殷万鸾摇头道:“今日来此,是为需带走之前留下的一团净火,趁此刻难得空闲将其扎根于幽魆门中。”   “哦,净火就在那边。”夕恒指了下后侧。   她知道殷万鸾最近应该就会领走净火,已将为其染色的深红怨火收回。   此刻的净火,仍是白净整洁的模样。   “就这么直接放在桌上么……不知说你粗心还是大胆。”金发少女只一转眼便看到了净火。   “我很细心的。”夕恒反驳了下。   可看对方眼神,显然是不太同意这个说法。   于是少女轻咳几声,转移话题道:   “话说,你最近这么忙嘛。”   “前些日子因策划窃火引乱,之后又需平乱,所以繁忙。”殷万鸾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面附有灵光的黑纱,裹住净火,平淡道:   “不过今日乱相已平,只留了些日常事务,方才我已处理完毕。”   “等下放置净火之后,所要做的只有接引一位外域来者——就如当年你我初见时那般。”   夕恒歪头:   “外域来者?是其他修仙界的访客?”   不是说,火狱同别的修仙界已经没有联系了吗?”   “目前不知,只知是自域外而来的一名女子,所乘飞舟的样式与你当年所用的那座较为相似,兴许同样来自崇海界域呢。”   殷万鸾将被黑纱裹住的净火收进自己的衣袍之下,便退步离开:   “我先走一步,等之后有了较长的空闲,再前来探望玩乐。”   “哦…嗯……”   对方已经退出门槛,夕恒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想着,这位‘外域来者’所乘坐的飞舟与她的相似,可能是从崇海界域前来,还是一名女子。   而在崇海界域,会渡海远洋寻仙的女子,目前大概只有一人。   “陈凤火?”她轻语出这个名字,干巴巴地自问:   “难道说……在无人干涉的情况下,她自己就能找到崇海底部的飞舟?”   …… 第一百九十九章、日锻月炼   待到殷万鸾离开这方小院,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间指尖,而气息也逐渐离远之时。   夕恒仍孤身一人站在院中亭廊之中,轻声自语着对方离开之前所念的‘外域来客’。   她想来想去,愈发认定这名所谓的来客必然是陈凤火没错。   是自外域而来、又有着相似的飞舟、并且年龄也与她相当、女子——这些条件各都符合。   外域是崇海界域。   而模样相似的飞舟,应该就是藏在崇海中央的大漩涡底部的飞舟。   “嗯……”   少女猜测起对方究竟是如何得到此物。   首个猜想是——陈凤火抵达漩涡区域后无法逃离,被卷入了漩涡中心并沉入海底。   但如此非但没有使其致命,反而让她凭借深厚机缘,寻得了作为标记的灵光,沿途行走找到了芈洁所留下的飞舟。   只是不知,陈凤火是以什么方式躲过或击杀了那只守护飞舟的庞大乌贼海怪,以她的实力应该相当难以做到这点才是。   之后寻得并登上飞舟之后,一切就简单了许多。   只需以其中灵石催动法阵,即可突破界域踏入虚空。   “那她又是如何得到火狱坐标,来到此地的呢……”   少女歪了歪头,   陈凤火在大赵建立了所谓的净明教,而那教义当中就有着所谓‘净火明尊’与‘仙域’的记载。   这些字语同净火界相关,说不定在她最初发现的教义当中,就藏有火狱的坐标。   亦或是因,她前些日子从火狱向崇海界域送去的一道烟花光芒,为对方指明了方向……   “这么想来,我这一世好像也并非全然没有干涉大赵。”   虽然这次读档之后,只吃了个龙肉火锅,便离开了崇海界域。   但之后,朝崇海界域放出的大烟花,倒也造成了些或大或小的影响。   可能间接地使陈凤火明了了火狱的方位,可能因造出天穹异象,导致大赵四方更多人认为天数有变,揭竿而起什么的……   空闲间,夕恒随意念想着。   虽然还没见到陈凤火,还不知究竟是不是她。   她却已经根据前世的经验,在心底盘算完整了对方的经历。   想着想着,轻叹了下:   “可惜,我当初如果不用血海大法脱离崇海漩涡,也许早就能找到飞舟了。”   “唔,不过没有具体坐标的话,也只能当个代步工具……”   自言自语同时,白发少女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净火纹章,又朝殷万鸾送去一个讯息。   讯息自然是询问,对方所说的‘外域来者’究竟是不是她所想之人。   殷万鸾显然不像夕恒这样,常常十天半个月也不看一眼消息,不过寥寥几秒便有了回应:   “确实如此,并且的确与你同样来自崇海界域,你认得她?”   夕恒想了想,回复道:   “只是曾听说过她的名号,想来火狱除我之外,可能寻得飞舟的的女子便只有这一人了。”   “原来如此……既然是同乡之人,不如我带她来净火本都,与你拜访一番?”消息波动着回应。   “往后自会相见的,不必急于这一时。”少女简单回过这一句,便将纹章放回兜中。   她想到陈凤火时,总会记起上一世与对方的日久生情与点点滴滴……   虽然在情感深度方面,还是与师姐师妹她们有些差距,但总归也是位亲密之人。   现在忽地就要以陌生人的身份重新相识,她暂且不知如何是好。   在原地呆了许久之后,夕恒摇了摇头。   “还是顺其自然吧。”   最终,用了自己一如既往的态度。   “要做的事情不会变,继续修炼就好。”少女定下心神,环顾了一遍四周,仍是平常景象。   于是稍作准备,便重回闭关之所,再启聚灵阵。   阵边灵光绘成一幕幕黑色,好似拉上了厚窗帘般,将外界光彩笼罩。   接下来这几日就将突破,晋升期间需要心神专注不可打扰,这几日无论谁来敲门,她都不会理会。   闭关的昏暗空间当中,少女静静盘坐着,收拢外心而专注内观。   所有声响变成寂静,只感应着灵气在体内的顺畅流转。   灵气自丹田流动,迈过经络,渗进内脏血肉与肌肤,宛如游鱼在清澈水池中不断穿梭一般。   某些长久滞留在筋肉内脏位置的灵气也逐渐变得活络,如今体内的周天运转已不再是只存在于遍布全身的经络之内。   而是让每个器官、血肉骨骼甚至筋条中的灵光,都参与了进来。   每一次的吐纳呼吸都牵引了全身灵气的运转,好似全身上下的每分每寸都多了种较为奇特的呼吸能力……   如此持续长久,灵气便不只在丹田与经络显出饱满之形,也在全身上下每一个位置显得完满。   其对肉身的滋养效率,也随之提升。   渐渐,来到了闭关的第七天。   全身的饱满灵气逐渐又变得不再一同运转,改为远离丹田位置的灵气运转速度渐缓,而靠近丹田的灵气速度就愈发迅速。   后面甚至在其最中心,形成了一股对灵气的强大吸力。   吸引力控制着全身的灵气,使其紧缚在体内。   这股吸力,已经能够稍稍抵挡住锁灵阵之外的灵气游离。   “这应该已经算是灵气漩涡,只是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抗衡外界的剥离……待到筑基才的算完整。”   夕恒默念着,继续收纳灵气。   时间渐渐流逝。   直到全身灵气的运转速度达到两个极端——外表肌肤的灵气停息,而丹田灵气剧烈波。   体内的一切反应,便就在一个莫名出现的咚声间全然平息。   萦绕在体肤周边、还未被纳入己身的灵气顿时飞散,宛如化劲震起时四散的尘埃。   少女呼出一口气,又用了整整一日平稳境界,才睁开双眸。   此刻,她眼底中因气血过于饱满而产生的红意已经渐消,换成了因灵气饱满而带来的些许淡蓝光泽。   日常间浅红的瞳眸,转成了以淡蓝为主调。   长发自尾端微卷,在少女起身的动作间微微摇晃。   “练气八层了。”   洁净蓝瞳转向下方,看向自己微微动荡着的五指。   夕恒打了个响指,便有绸带形状、青蓝色的灵光显出并迅速飞散。   宛如飘荡的烟尘,又好像游戏中的粒子特效。   到达八层之后,已无需特意念咒并捏出道指、催动经脉这些流程。   想使用法术时只需心念一动,指尖就会显出灵光,再迅速绘出法纹并拍出即可。   她默默转动左手,从物品栏里取出了一把长剑。   指尖在剑上轻快一抹,几道法纹在划动间由指甲尖端绘完。   灵光闪烁,泛成火色笼罩利剑。   轻易挥动,便朝前端斩去了大片焰色。   火焰荡向长空,过了会才因灵光收回而散去。   夕恒见此,点头道:   “比起之前,法术的施展更加顺畅了许多。”   灵气密度增进,术法威力也有所增强。   “一直在徐徐进步嘛。”   她将长剑收回物品栏中,焰色也随之自然消缺。   简单回到闭关长亭关闭聚灵阵,再顺便多服下一颗有着奇异清香的辟谷丹后,夕恒便暂停修炼,回到厅堂。   没休息多久,又看起了先前从殷万鸾手中得到的《清炎功》。   抬起右手,从手心拨出丝缕黑气,又从中弥散开深红怨火。   以清炎功其上所记的修炼之法感受起怨火的波动,按照书上心法所言将其逐渐适应。   但她炼着炼着,总觉自己早已适应怨火,不必再来一遍。   “怨火本就在我体内,无需再炼化入体……我也许可以跨过许多步骤。”   夕恒看着功法书册,思索着自己这般的特殊情况,修炼此功法期间应做出如何变动。   过了会后,她将掌心飘着的怨火收回,转而在自己胸间体内聚出怨火的虚幻形体。   以此运转心法,操纵火焰稳定地凝在胸间。   灵火波荡期间,她通过《清炎功》当中的一种特别感知法,体会到了促使火焰长存的一种模糊能量。   灵根的强大火属相性于此刻发挥作用。   夕恒几乎刚感知到这股力量,就能流畅地将其运动转移。   她将其顺着经络的流淌方向再送去右手心,并忽地展开。   哗声间,一柱热烈显眼的深红火焰蓬勃爆发,喷泉般立即上涌。   不再是之前那般先放出怨念黑气,再从中集出火焰。   只不过习得了清炎功最基础的技巧,怨火便从蓄势改为了瞬发——至少表面如此。   仅这一点,就能对实战有着较大的帮助。   其他炼气期所用的攻招法术,对于夕恒来说帮助都不大,现在总算找到了个真正有用的。   她对此相当满意,开始持续钻研。   ……   修炼修习间,时间恍惚流逝。   转眼又是七天之后。   夕恒正以清炎功操纵怨火聚成种种形状,最终勉强在地面构出了一只火红狐狸的模糊模样。   她俯身揉了揉这种火狐的脑袋,控制着其动作,与自己一同在院中闲逛。   期间绕着花坛,见花儿开得茂盛,便摘下了其中一朵。   触在鼻尖轻嗅,使温润香气环在面颊。   摇着花儿,专心操纵着脚边的火狐狸,伴同自己慢慢行走。   日常修炼间,院门处又响来了一个脚步声。   无需猜测来者何人,因为夕恒早已熟悉了这个脚步。   她于是散开脚边跟着的火狐狸,来到院门前,将其敞开。   稍稍侧头,便见到一位穿着金纹白袍的靓丽身影。   “许久不见。”少女抬手打了下招呼:“来看我嘛?”   “已练气八层了?真快。”殷万鸾靠近讲道。“记得你来到火狱还不过五年吧?”   夕恒歪头想了想,确实是只有四年半多些,点头道:   “应该多谢你的帮助。”   “不必说谢,之后双修之时,不要再做推辞就好。”对方轻笑。   白发少女听闻,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倒不是说双修不好,但持续太久的话,心神会受到影响而无法保持平静——她实在不习惯这点。   于是稍稍伸出手指提议:“那个……双修时间可以维持在四天左右吗?”   “你应当知晓,单次双修自然是持续越久效力越高。”殷万鸾侧眸瞥了一眼, 似是有些不满:“可不能太短。”   夕恒想说,对于凡人而言,这种事情即便只有四十分钟都已经很足够了。   而对方每次都要整整七天,不觉得十分可怕吗。   即便以修仙者的体魄,还算能勉强支撑,意志方面却肯定会在最后几天全然溃败。   “四天!再久的话就不做啦。”夕恒试图讨价还价。   “啧。”殷万鸾眼底带了点人性化的怨意,轻叹一声:“那便听你的。”   少女呼出一口气,又听到耳边传来声响:   “我来此也并非只是双修,还有些其他事务与你相谈……”   “什么?”她顺由对方转移话题。   “几日前我所接引的那位名为陈凤火的外界来者,却也是名火属天灵根,我愿将她拉入我们这边,可能助我一臂之力?”对方道。   “天灵根?”   虽然在火狱当中,天灵根修士也并非特别稀少,明面上至少也有五名。   但陈凤火居然是天灵根,还是让夕恒惊讶了一下。   “由我亲自测出,不会有错。”   少女迟疑片刻,最后只说:“要我做何协助?”   “我想将她引来此地,与你这位同乡同伴修行。”殷万鸾说:   “请你尝试发展情谊并拉拢,对方愿意就好不愿也罢,并不强求,如何?”   “同居吗……”   她上一世也算是与陈凤火一起居在皇宫,只是不同殿罢了,倒是习惯入席。   “先前我也曾许诺,帮你注意可有合适人选同伴修行,此人性情就很合适。”对方了补充一句。   “也好。”夕恒没怎犹豫,点头答应。   对方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此地,自己本就想着照料一番。   把陈凤火留在身边,更方便些。   并且自己在院中独身一人久了,多个人也可以。   “之后我会带她前来。”殷万鸾简单说罢,便更靠近了几步。   指尖伸来,轻轻拂过少女颈间肌肤,向上柔和地抚过脸颊。   食指勾住下巴,逐渐迷离的目光与夕恒相对。   眼底似有压抑许久的欲望,正徐徐向外流露。   这份欲念似是能够透过眼神传染,也使面对之人轻易沉入氛围。   …… 第二百章、安常处顺   几日来,日夜间常有细微的低吟浅唱,环在院落深处。   外界时有清风拂过纱窗,送来几分花香气息。   其中,白发与淡金色的发缕互相交缠。   指尖滑过每一寸每一缕,伴着窈窕身形,划出优雅曲线。   白日闭合的纱窗外会透进柔和光芒,而夜中,则有朦胧灵气荧光将这片室内照亮。   灵光宛如夏日田野湖边的萤火虫般悠游,将两人的身姿模样映在侧边墙面,影子相贴轻摆。   微弱的吐纳气声响动时,灵气会随之自发流入体内。   如此双修,比之独身一人的闭关修炼效率更高。   并且,感受也更为充实圆满、舒适可人。   只不过,这一切或好或坏的感受,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愈发深邃。   深邃到,哪怕练气修者也难以对此平静以待。   所以双修之法大都难以长久,并且每次双修之后,都必要缓冲一段时间。   若是能清晰把握这个程度进行双修,倒还没什么问题。   可……此刻室内的两人却做不到这点,她们的练气境界相差极大,体力与精神同样难以 匹配。   于是,当夕恒想要抽离时,殷万鸾却还总觉没能尽兴。   两人并未能按照约定那般,将双修停在第四日。   直到第七日……白发少女才在双修终于结束之时,扑一声躺在床面。   浑身好像融化了般,没有半点动作。   模糊的意识只想放松,不肯多想其他。   但脑子里只又浮出一句:‘你们修仙者玩得真大……’   学学凡人好不好,至少双修功法期间应该多给些休息时间。   如果可以的话,她之后要优化一下这会令人过于疲惫的双修法门。   模模糊糊地念想着这些时,殷万鸾仍动作轻快地起身踩回地面,来到室内镜前,欢愉地梳理起自己稍显紊乱的长发。   来时编好的单侧麻花辫已在双修期间完全散开,以木梳拂过,才徐徐恢复柔和轻顺的状态。   虽然洁身之类的法术,也能恢复发缕状态。   但她实在不愿在结束之初,就洗掉自己身上与对方交汇融合的气息。   梳发时,殷万鸾朝后向仍瘫软着的少女鼓励道:“这次比之前好多了,你我身躯皆因之前仪法相连相配,所得修为也更多了不少吧?”   “……”确实如对方所言,但夕恒暂时不想说话。   比起上一次完全失神,她这次结束时确实还留有力气和心神。   可她不想动用,只嘟了嘟嘴,闷闷地把自己脸蛋陷进松软的枕头上。   “想来,之后随着你境界继续提升,我们都能好好尽兴。”   殷万鸾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着什么奇怪的话,只将其作为平常:“我期待着哦。”   床上少女闷哼了一声。   等到境界高过对方之后,她绝不会只让各自尽兴,反而要占据上风,让对方也好好体会一番自己今日此刻的滋味。   未来,她绝对要将现在的种种难忍难受,全都好好偿还回去。   这个目标也许会花费很长时间,但夕恒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达到。   由此,一股动力也随之自心底暗暗阐发出来。   再沉默了几秒,夕恒才冷哼一声,以不抱好意的态度说起:   “开始都说好了只要四天,你却硬生又拖了三日。”   “抱歉,此事实在难控。”殷万鸾早就想好了说辞:“下次不会了。”   夕恒很想直接拒绝‘下次’这种说法。   但言语落在唇边,还是停了下来。   虽然双修尾端比较难受,至少整体看来还是痛并快乐着的。   最终只啧了一声,没有多言。   又把脸蛋重新埋进松软的枕头。   默默闭上双眼,轻嗅着枕头上两人的气息,随意体会着床面奇异的潮湿感,逐渐进入休息状态。   殷万鸾在旁慢慢梳好发缕,重新扎好。   而后回身,讲起:   “要睡了么?”   “嗯。”少女嘴巴还陷在枕头里,声音沉闷。   “那我便先回幽魆门了,若有事务,直接以纹章传言即可。”殷万鸾讲。   “……这么忙的嘛。”   夕恒还想搂着对方在床上好好睡一晚上呢。   虽然对方做了违她心的事情,但她不会排斥对方的身体。   毕竟,很香来着。   “之前种种外事糟乱都已处理完好,如今要做的是有关净火的后续之事——研究窃得的小团白焰,测出将其净火熄灭的办法。”殷万鸾在讲正事时,转为了平日间的认真模样。   “熄灭……能做到吗?”   上一世,殷万鸾没能做到这点。   如果真有办法熄灭,她也没必要落得身化魔火的结果了。   “不知。”对方摇头:“我前些天已经试过多种方式,净火却始终没有分毫减弱迹象,更别提熄灭二字。”   她于此慢慢讲述起自己先前的试验:以种种秘宝同净火反应,已经可以做到将其分割,或使净火从火焰化成其他形状,甚至能花费一定代价,将其扩大增幅。   但无论用上怎样方式,都无法做到将其熄灭,哪怕减弱也不行。   “净火在火狱的所有灵火当中,也是极为特殊之物……能够熄灭其他灵火的办法,对净火却都全无效用。”   说到后面,殷万鸾平静讲出自己最近试验所得的答案:   “它作为灵物的阶位境界相当高,比我曾想象的还要更高。”   夕恒经过小段休息,疲惫的身体与意识已经缓解了些,应话道:   “毕竟是维持整座大锁灵阵的灵宝,位格应该相当于金丹境界吧?”   上一世的怨天魔火应该就继承了净火的阶位,所以才能将她秒杀。   “至少是金丹后期,恐怕还会更高些。”殷万鸾轻叹:   “如此强横的火焰,以我们幽魆门的实力……不,哪怕用上火狱所有修者的力量,也无法熄灭。”   金发少女将目光从眼前的镜子,转向仍盖着层薄纱的窗户。   看着外界光色,又道:   “所以我想,倘若不能将其熄灭,便只能尝试转移……我需要将净火的本体与分体全都聚成一团,挪至飞舟,命其驶向星空,航向圆月。”   她说到这点,目光好似透过了层层天花板与屋瓦房梁,透过白日天穹,看到了藏于这诸多表象之后的月色。   而旁边的夕恒只在想——天空之外是虚空而非星空,飞舟应该到不了月亮。   不过只要带走,都算是实现了对方的目标。   接着,她作为阵道初学者,又提出了另一个疑惑:   “可净火毕竟是大锁灵阵阵眼,应该很难将其剥离吧?”   “确实如此。”殷万鸾正困扰此事:   “我如今虽有分割并窃取净火之法,可每一度窃火都会冒着巨大风险,并且多窃几次又必然会被净火教发觉,即便我也难以掩盖……根本不可能慢慢搬走”   少女眨眨眼,接话道:   “除非,你我能够直接占据整座锁灵阵。”   只要有着足够的力量,想对净火做什么,都是易如反掌。   殷万鸾只以苦笑回应:   “可谁又能做到这点……哪怕如今的净火教也不能说完全占据了火狱。”   夕恒认为未来的自己应该能行,不过这一世肯定做不到。   她啧声道:“陷入僵局了呢。”   “所以需要继续研究净火,说不定能从中寻得某处漏洞,才有机会达成我与幽魆门的目的。”对方起身施展了一番洁身之法,从木架抓来衣裳,徐徐穿戴整齐。   准备离开时,又讲起了最近的进展:   “上次试验时,我发觉怨气可对净火产生影响,从这方面入手应当能有些收获。”   床上少女听闻,意识宛如被吹了股冷风,逐渐清醒。   ……殷万鸾要以怨气,寻觅净火的漏洞。   继续发展下去,她就将知晓净火当中有着相当满溢的大怨存在。   最终如上一世般投身净火,再度变成那名受大怨侵染,丢失本心的魔火化身。   “怎么了?”对方看出了她的神情变化。   少女犹豫片刻后讲道:“涉手怨念者,多会被怨念吞噬,而身化修罗妖魔。”   “……我知道。”殷万鸾认真回应:“但我体内早就有了许多外界之怨,已不是能停息的时候。”   夕恒回想起对方同她一起前往外界时,曾吸纳过一名树妖怨鬼的怨憎。   而那,也许不是唯一一次。   “非要去做?”她只问。   “非要。”眼前人点头,而后好似开玩笑般轻佻道:“往后若出了差错,就劳烦你帮我收拾一番烂摊子了。”   “我?”   夕恒指了下自己润湿的脸蛋,眼睛眨巴眨巴。   她哪里能打得过怨天魔火呀……   ……   ……   (抱歉今天只先更半章,字数较少些,明天凌晨可能会多一更)   (>人<;) 第两百章续、安常处顺   室内。   床头柜上摆着花瓶,其上枝叶与花瓣稳稳招展。   少女拥着床上轻薄的绒被,在与殷万鸾互相道别之后, 静静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身影也脱离她灵识的范围。   日色透进木窗后的白纱,落在白皙肌肤。   夕恒下意识挪动腰肢,躲避阳光的映照。   脑子里,仍默想着殷万鸾离开前,最后所说的几句简单言语。   请她收拾烂摊子这种话,只是开个玩笑。   殷万鸾一开始就知晓,触碰怨念很可能会化成妖魔,残害世间生灵。   所以在许久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准备能帮她制住怨念的后手,认为自己以此不会轻易被怨恨吞噬,能够长久保持人性。   但夕恒却没被说服。   上一世对方化身魔火之后,确实保留了几分人性。   只是那份人性,根本就不是今日这般的温和模样。   即便没有被浓烈怨憎转化成纯粹无意识的疯狂恶鬼,却也成了会献祭生灵来促进自身的魔头。   到最后,大概还真需要她来试着收拾这片烂摊子。   也只有自己这个四不定因素,能对这一切二做出影响了。   “唔。”少女嘟了嘟嘴。   即便想要帮助殷万鸾,她也不知应该从哪里开始才好。   “不然,还是让一切遵循之前的轨迹,待到怨天魔火出世,我上去送个人头然后读档好了……”   等到过了几次读档,实力真正足够的时候再去救下对方。   “顺其自然吧。”夕恒有点困。   将脑子里的种种思绪慢慢散开,闭上双眸瘫在床面,嗅着室内较为特殊的奶香气息徐徐入眠。   做的梦,又与那只金发圣女有关。   毕竟接连七日相伴,脑子里除了修炼,就只有这个人。   意识清晰时是这样,模糊时也是如此。   梦境同样是意识朦胧的时候,自然也延续了之前的惯性。   许多言语与动作环在梦境情景,殷万鸾的发色从淡金转为令人心慌的赤金,又转成淡色。   在她潜意识汇成的梦境之中,对方发缕与眼瞳的色彩,好似霓虹灯般不断渐变。   这人的态度也时而柔和,时而又恶劣。   一阵接着一阵,让夕恒不知如何是好。   只随着时间流逝,意识逐渐清醒,从梦境当中脱离,在现实里颤着眼睫睁开双眸。   恍惚了一会后,轻叹道:   “怎么睡了一晚之后,却还如此疲惫呢?”   大概是因梦境太过离谱,导致睡得不太好吧。   夕恒摇了摇头,试着在床面盘坐吐纳灵气,运转周天。   过了几分钟,身体状态才渐渐回归到了平时模样。   将自己黏糊糊的身子从床边坐起,踩着地上木屐,随意抓了件浴袍,便去了浴房当中。   使用术法催出温水,浸入其中,放松全身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就该准备晋升练气九层了吧?而后是练气十层、筑基……”   一根根手指掰起,在水面轻轻画圈,荡出波纹。   “这大概,又需要几年的时间。”   夕恒算了算,接下来几年火狱会发生什么大事。   按照如今态势,净火教与七宗盟的冲突虽然在高层的操作之下暂且平息,但双方可都没能服气。   未来只要稍有波荡,冲突还会再起。   不过有着殷万鸾的庇护,这些冲突对她的影响,应该只是微乎其微。   “但幽魆门的事终会败露,也许几年后,就不能继续在地面安稳修行了。”   夕恒想着时,从指尖聚出怨火。   深红焰色浮在浴水之上,扩展为苹果大小。   怨火当中浮现出了些许画面,正是夕恒之前所控制那几名七宗盟修士此刻所见之景。   “这几人都只在做些杂事,没什么特别的……”   她曾击败的七宗盟修士当中,三名练气修者已被上层交于净火教,投入净火担罪。   由此事情才没有发展到极端。   而残剩的四人,也被七宗盟暗藏在盟中,只处理宗内杂事,接触不到什么有效的消息。   少女将怨火收起,躺在浴池看热气徐徐上漂,放空心神。   体会着温热水流,在体肤徐徐波动。   ……   转眼,又已到十日后。   夕恒将双修得到的许多修为,都用在稳定境界方面。   如今已打好基础,可以继续精进。   这期间,在法术的修炼方面,她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清炎功已经可以做到将怨火变换成任意形态,只是形体越复杂,就越难以稳固。   她常用火焰做出模糊的小狐狸形状,伴在脚边,或挂于肩头。   随着长久的凝聚,这只有着野猫大小的狐狸,动作体态已经变得愈发生动活泼。   穿梭在花坛中时,好似真正的动物般轻快。   她的清炎功,也在此途中愈发精进。   因怨火本就存在体内,夕恒跳过了将火焰炼化入体的第一阶段。   而如今,在对火焰的精细操纵这第二阶段,也已有了小成。   夕恒稍稍蹲下身子,控制着十米开外的火狐活泼奔跳着返回。   用手心揉了揉这只怨火狐狸的小脑袋,便将构成它的火焰收回体内。   而后,又起身转眸,看向院落的大门。   她前些时候收到了殷万鸾的讯息,称过几天会陈凤火会前来拜访她,与她同居于此。   “差不多,就是今日吧?”   这方大院还算宽阔,莫说只多一人居住,哪怕再来十个也不会显得拥挤。   并且陈凤火是她上一世的亲友,夕恒不会有半分排斥。   眼前,院外已有沙沙的脚步声响来。   少女取出净火纹章,敞开房门前的封印。   靠近时,木门被轻叩敲响。   咚咚、   夕恒微笑了下。   即便此刻还未亲眼的看到陈凤火的身影,但灵识已在下意识间助她勾勒出了些许轮廓。   门外,确实是自己所念想的人。   渐渐,奇异的熟悉与陌生互相交叠,环在了心间。   她曾有过数次这类感受。   首次是在大赵药王山上坠崖陨落,初次读档之后。   最为清晰的一次,大概是第三次读档,以暗劲实力重回红线剑院时。   而此刻身在身在异域外世,却见到意料之外的曾经亲友……感觉更是格外深刻。   夕恒站在门后,下意识想以相当亲和的态度面对,甚至直接与其相拥。   不过,此时此刻的陈凤火与她终究还只是同乡的陌生人,还是算了。   院门第二度敲响。   少女将其敞开。   大门于吱声当中打开,露出了其后方正恭敬站稳的一名女子身影——其人披散着显眼的金发,身穿白金长袍。   看着,总觉其五官与殷万鸾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只是陈凤火的发色更深,瞳色也并非金色而是淡灰。   大概……这两人在天道未损、两界相通的古时,有着相同的祖先?   门开后,陈凤火礼貌躬身,讲述道:   “小女姓陈,名为凤火,今日奉圣女殿下之愿前来拜访同为崇海出身的阁下。”   态度显然有点紧张?   夕恒见此,浅笑着调侃了下:“记得在大赵你也是圣女吧,赤天神女殿下。”   “阁下认得我……?”   对方抬头看来,想分辨出她们之间是否曾相见过。   “只是听闻过一些事迹,不必拘束,我很欢迎你来。”夕恒说罢,又在心中补充:   “欢迎回家。”   ……   ……   这章是补的,今天下午还会有正常更新!(〃??-ω??) 第二百零一章、一见钟情   午间清朗的日色之下,两名少女正徐徐步行在的院内的白色石板。   脚步踩出微弱的沙声,先的走过一片盛开着的花坛,再绕过了养育着许多鲤鱼的小池塘,便登上了院外廊道的木板。   夕恒行在琉璃瓦下,领着陈凤火抵达厅堂。   “随意坐吧~”   她轻飘飘地说罢,走向一旁斟茶。   随着手指动作,附着金纹的瓷杯,在转动间逐渐溢满飘有清香的茶水。   茶水托盘被夕恒抓起,返回到厅堂中的白石圆桌,摆放茶盏,并推给陈凤火的位置。   桌边的金发少女受宠若惊地以双手接下,目光不断闪烁。   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好似受到了些特别待遇。   即便是有着同乡之情,也不应该会如此亲和才是吧?   她知道自己是天灵根,但火狱中的修者至多只能达到筑基圆满。   有了一个明显限制之后,天资便显得没那么重要。   所以,应该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可并非如此的话,又当为何?   她左思右想,猜不出来。   夕恒也坐在一旁,透过对方眼神看出其中疑惑,浅笑道:   “怎得还如此拘束?不喜饮茶么?”   “不,不会。”   陈凤火立即摇头,轻咳一声以相当礼貌的举动抿过清茶,找了个理由:“只身在异乡,总有些不太适应。”   “慢慢习惯就好,你来此是为了修仙练气,那便随意找个地方修炼……只要资源足够,不做外事不争利益,在这片火狱当汇总还是能得到安稳的。”   她以过来人的姿态,说起自己的经验理论。   “资源……”陈凤火却摇头:   “我已将飞舟奉给火狱,所剩的只有从崇海界带来的寥寥几块灵石、几张灵符罢了。”   而后垂下眼眸,捏着茶好似自言自语:   “接下来每半年接下一次任务,积攒灵石购置丹药,才可慢慢开始修炼……只幸天赋还好不会遇到瓶颈阻碍,花费时间足够即可进步晋升。”   “不必担心这些。”夕恒说:“筑基之前的资源,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殷万鸾要她拉拢陈凤火。   拉拢二字,可不能空着手就谈。   而她也想多照顾一番这位曾经的亲友。   至于资源的付出,就让殷万鸾这位大小姐报销好了。   “诶?”   陈凤火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应当顺应还是回拒。   她走到现在,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是自己打拼而来,很少遇到过这般直白的善意。   “我便是以此修炼的。”夕恒毫不掩饰:   “轻松些有何不好呢,以你的天赋若能安稳成长,未来必能成为筑基圆满,成为此界的修者顶端。”   “嗯……”陈凤火看着茶水,显然有些心动:“但,代价呢?”   夕恒啧了一声,总有种自己正和对方在谈交易似的感觉。   关系还不足够亲密的时候,果然还是有些不爽。   “代价大概就是要加入殷万鸾的派系吧……她比较关照凡俗之人,所行之事在修者眼中乃是禁忌,倘若暴露,日后会受净火教敌视。”她简单提及过,而后直说起:   “不过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这点,说实话,如今整座火狱也已存在不了多久了。”   “为何这么说?”   夕恒从手心当中浮出深红怨火,摆在陈凤火的面前。   这还是她首次,将怨火在火狱当中,在她人面前展现传来。   哪怕与她关系相当亲近的殷万鸾,也并不知晓这缕火焰。   “不过十年,火狱将会被这种火焰吞没,往后再无净火修仙界。”   如今陈凤火刚到火狱,还没有任何归属感,而夕恒也知晓她的性情,并不担心直接讲述这种绝密之事,会引来什么麻烦。   哪怕今日没能谈好,也可以送点怨火吞噬一下记忆。   “……”   见其没有反应,少女继续说起:   “因数百年来无数次的献祭,维持锁灵阵的净火当中已经存储了相当大量的怨憎,只要有人将其引燃,洁白的净火就将化成这类怨憎之火吞没火狱。”   陈凤火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也知道对方没必要欺骗设计她这一小小凡人。   并且毕竟身为同乡,短暂期间还是没有否定。   她只是疑惑:“此事在火狱当中,有很多人知道吗?”   这些天陈凤火在净火修仙界闲逛时,只觉祥和平静,一点不像是末日即将来临时的样子。   “之前几乎只我一人知晓,现在你知我知。”   也许殷万鸾也算是勉强知晓之人,毕竟她最近正试验的事情,便与怨憎怨念有关。   “这里,真的就将灭亡?”   “没错。”   陈凤火又沉默片刻,轻声道:   “吾竭尽全力,牺牲众多随从信者性命,只是从一处无灵界域,来到另一处灵气将绝之地?”   “确实如此,不过你还是有机会的。”夕恒提及:   “你可趁灵气未绝迅速修炼至筑基中期,先将灵气稳在体内……之后只要能取回飞舟,无论是返回凡俗称王争霸,还是试着重新寻找其他界域,皆可行。”   “……”   陈凤火心底清楚,倘若未来真如对方所言,那么自己此刻最好的选择,就只有答应对方取得资源,尽快修至筑基一种。   只是,她她仍不接受这个结果。   “我,再想想好了。”   “也不必太过担忧,时间还有十年呢。”夕恒捏起茶水半抿,眯着眼微笑,装出一副世内高人的模样,又开始许诺起一条条好处:   “可以先简单试试嘛——例如先不答应,我也可以为你预支些资源。”   “并且,我记得寻常修者加入净火教后,只能勉强租借石谷坊市的房屋修炼,并需完成任务才能持续居住。不如来我这间空旷院落住下如何?此地到处都是空旷房室,你可收拾出一间。”   她说着,又指了下后面的院落,温柔道:   “另外,被褥衣裳等日用品在杂物室中还剩许多,简单清洗一遍即可使用。”   “我几年前来时购置的一些日常用符箓还剩下许多,也都送给你吧,如此会方便些。”   “还有,净火本都当中的灵气可比石谷坊市浓郁多了,你我又是同乡之人,就留在我这吧?”   少女勾着手指轻笑,好似已经将对方拿捏在手。   陈凤火在朦胧间将手中茶水送回桌面,又沉默了会。   茶水的香气飘摇在明朗亮堂的室内,流落在两名少女的鼻尖。   快要过了半分钟,陈凤火才出口讲起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小声将话题转移。   “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欸?我忘了自我介绍吗?”夕恒眨了眨眼睫。   脑子转了转,隐约发觉自己好像是因早已习惯了与对方相处。   下意识,还是没有将她当做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对待。   “抱歉抱歉。”白发少女轻轻扶额,坐正了些,抚胸道:“我名为赵夕恒,大概算是崇海界大赵国的帝姬。”   “帝姬…殿下?”陈凤火有些惊讶。   “不过我从小就不知为何被带出了皇宫,于一座名为药王山下的村庄,以采药谋生。”夕恒讲着讲着,稍稍勾起嘴角:   “只是某一日跌下悬崖,遭到奇遇,才走向修炼这一途……终究在四年多之前来到火狱。”   她完全没有说谎,只是稍微隐瞒了一点。   说着时,总觉自身经历好像有些经典了……   陈凤火了然后微微点头,稍微回应几句,也逐渐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从最开始说起:   她在饥荒年间被家人送入大户人家,并在做丫鬟时偷偷开放粮仓遭到惩戒关入地牢,于昏黑牢中摸索到了修仙者的遗宝……   而后便开始以仙宝造势夺利,传播宗教,积聚万民之力寻仙,终究却只在启程之后陷入迷雾漩涡。   待到被卷进海底心死之时,又忽见得灵光闪烁,沿着灵光遇到巨怪,被其引起的海底水流击打在了飞舟之上……又在机缘巧合间得到了飞舟的操纵之法。   后面,她便乘坐飞舟突破海面,起航时,又见有漫天紫光耀眼迷人。   顺着紫光远航,终究抵达火狱。   总体而言,她的经历与夕恒所猜测的相差不多。   夕恒说起那紫光烟花正是自己绽放,摇头道:   “如此机缘造化,真是巧之又巧。”   聊了许久,陈凤火也逐渐放开心神,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的疑惑:   “殿下明明是与我初次见面……为何,要如此关照我呢?”   她天赋在火狱算不得首位,并且若火狱真的即将破灭,天资更是不会有太大用处。   至于同乡之情,她之前领选功法时,也在万宝阁中见了另一位同乡。   当时不过只是寒暄两三句,并不多言。   而眼前的夕恒,自一开始就让她感到了亲切。   她觉得奇怪。   “非要个理由么?”   夕恒用指尖点着下巴思索了下,最后与对方的淡灰眼瞳四目相对。做出认真模样说: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 第二百零二章、 家常茶饭   一见钟情?   这四个字裹挟着声音,宛如电流般闪过陈凤火的脑海,使她的意识好似都麻痹了一瞬。   以至于片刻间没能明白,夕恒正表达着什么意思,这四个字究竟有着怎样的特别含义。   手中轻捏着的茶盏也在同时间顿在空中,其中茶水在几秒之内徐徐平稳。   明黄金发的少女僵了一会。   一秒,两秒。   有着一定武道境界的陈凤火终究还是回过神来,自语道:   “是在开玩笑吧?”   “我倒很少有开玩笑的时候。”夕恒温和道:“这句话,是真的。”   她很少说谎,或者轻飘飘地讲出什么不在意的玩笑话。   曾经在大赵时,她几乎说什么就是什么,讲出要杀谁,谁就必然被杀。   施下的任何命令从未收回过,直到完成才会停息。   “那,我?为何,这个……”而陈凤火这边,还是首次遇到如此直白的表达。   一时间没能组织起话语。   她试着轻咳一声,转动脑袋想好如何作答。   抬头张了张口,却又见到夕恒过于秀美,好似附着强大吸引力的某种光彩般的面容,与微微泛着如天空般碧蓝色彩的眼瞳,还有那般极为特别,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气质。   一种伟大的感触,使她浮在喉中的言语,重新咽了下去。   正当她与这位白发少女四目相对时。   她自己的意识好似就受到吸引,沉入了对方的眼瞳一般……难以自拔。   这途中,再想起了‘一见钟情’四字,心底浮现便不再只是恍惚紧张,而换成了某种奇怪的微弱欣喜。   夕恒歪了歪头,她倒没想到自己只说了这一个词,就能让陈凤火露出如此神情。   大概是因初次脱离险境,来到了一片陌生之地心境有些不稳吧……   总之,她丝毫没意识到,是自身魅力的原因。   这种美丽,能令陈凤火在心神失措间,朦胧地点头答应。   “那……就试着,居住在此吧?”   “欢迎哦。”   虽然不知道对方脑袋里都过了一遍怎样的思绪,但结果只要没有偏离计划就好。   夕恒拍了拍手,又说了句稍等我一下,便起身走去厅堂一角的木柜处。   从中取出一打厚实灵符,轻哼着曲调,摆在了陈凤火身前。   而后,便又找来一个方形小木箱的灵石,大概有两百之数,又递了过去。   最后再拿自己几年前刚开始修炼时购置的一些修炼窍门与经验书册,连带着日常可能用到的许多法术书册,也一股脑地塞到了陈凤火怀里。   “诺,前期就先用这些修炼着吧,不过够的话再找我要。”少女洒洒水般摆了摆手。   陈凤火坐在椅子上,神情又重复了方才的呆然。   “好多。”她小声说。   这么多修炼与日常生活用物,若要她从净火教中接取任务,恐怕用一整年也攒不出来。   但对于夕恒而言,不过只是些小东西罢了。   “拿灵石去购置些初时练气用的丹药吧,不必购置辟谷丹,我之前已经买了不少,直接共用便是。”夕恒想了想,又说起:   “顺便一提,我的闭关之所便是院落当中的小亭,那里常会开启聚灵阵法维持灵气浓度,你我可以共用。”   而金发女子还没回过神来。   只不过小小地答应了一下,就获得了如此丰厚的报酬,令她不知应该如何答谢才好。   陈凤火只勉强忍住心底涌现的种种不定感触,做出正经些的模样:   “我确实需要这些,但不会空拿,未来会好好报答殿下的。”   “不必称我殿下,我早就不是什么大赵帝姬了。”少女浅笑。   就算与崇海界域相关,那身份也应该换做天赵帝皇才对。   “那,应如何称呼才好?”   “直接叫夕恒就是。”   这样,她更熟悉些。   “似乎有些逾越?”对方犹豫。   “你我又并非上司部下,无碍。”夕恒说:“至于做何报答,只要未来与我一起同床双修就是?”   “同床,双修?”   这两个词叠在一起,让陈凤火有点不好的预感。   虽然不知双修究竟要做什么,但伴上‘同床’两字,总让她念想起莫名其妙的画面。   “这次,是开个玩笑。”夕恒随口道。   而陈凤火已经实在搞不清楚了。   迷茫之后,只剩下了呆呆的点头。   “接下来你便寻个房间住下,在此安好修行吧。”温和说罢,少女起身离开。   来到厅堂门前时,又从手心聚起一点怨火,以清炎功使其扩张并稳定成了火狐的形状,攀着手臂落在肩头。   来到门前看见不远处的花坛池塘,脚步便顿在了门槛之前。   后又宛如忽地记起什么般,回身道:   “对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方才忘了说。”   陈凤火缩了缩身子,一只手护在胸前,抿唇问:   “是…何种请求?”   “日后若有空闲时间,麻烦帮我修剪一下前院的树木花枝,喂下鱼什么的可以吗?”   “这么简单的吗。”对方松了口气。   “当然,你以为要做些什么?”   “没,没什么,不必多提。”   “哦?”夕恒看着对方几秒,无所谓地浅笑了下。   便继续挪步返回庭院,继续带着小火狐在鱼塘与花坛边上闲逛。   留下陈凤火一人坐在桌边,静静看着身侧桌面上飘荡着的茶水热气。   目光微转,又从茶盏落在白石桌面,与一侧堆积着的种种保存完好的修炼书册,还有一整箱的灵石。   箱子未能完全封闭,其顶部边角有着明显缝隙当中,仍透出着些微青蓝色的灵光。   微光映在金发少女的面庞,也缀在她的眼瞳深处。   她看着夕恒的身影远离,轻声细语:   “只能相信了。”   ……   今日下午,夕恒仍在院中用小狐狸修炼着清炎功,准备再得到一重的进步之后,便开始朝练气九层修炼。   她已劝说陈凤火住下,上午还顺便帮对方用法术烘干了一下洗净的床上被褥,   对方所挑的,是一个距离她卧室不远不近的房间,还算宽阔。   半日的清扫与打理,已经将那座房室从灰尘遍布的样子,换成了飘散清香的洁净模样。   她方才也过去搭了把手,对着房间几处角落,施展了几种更为彻底的净尘之术。   顺便也亲手助其铺好了淡粉色的床被,又在前院坛中摘了几枝淡色花儿,插进曲颈瓷瓶落在床头。   打理完善,承过对方的道谢之声后,夕恒便继续捉弄起了自己的小火狐狸。   这只小火狐是她用功法以怨火构成,并无真正生机。   催动狐狸的,也不过只是自己的意念。   但随着功法运转愈发娴熟,对火狐的操纵成了本能,便好像就将其分成了与心神并不相连的外物。   这一小团怨火在她手下,已经越来越像是宠物。   夕恒蹲在院落地面,朝它伸手,任由其无重力的火焰身躯踩着手臂攀上肩头。   而后稍稍扬起小脑袋,轻嗅了下。   “好香?”   从远边的小室,徐徐飘来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方才,她见陈凤火从商街返回之后,就带了两个小包裹走去厨房,因修者的习惯没怎么在意。   直到此刻,嗅到从那边透来的熟悉米香,才明白对方是做了饭菜。   夕恒望去那边,轻声自语:“倒是好久没闻到饭菜的香气了。”   在火狱当中,七成以上的修者都抛弃了追寻美食的欲望,只要买得起辟谷丹,就只会以此饱腹。   只有实在没了灵石,才会选择灵米。   毕竟哪有练气修士,在闭关期间还会吃一日三餐的呢……   少女摸了摸肩上的小狐狸脑袋,靠近想看看对方今天吃的什么。   应该,也有自己的一份吧?   想着时,一个双手端着餐盘的身影从厨房门后走出。   空气中除了米粒清香,也多了种奇异肉香。   此刻的陈凤火没再穿着那套精美华丽的长袍,只换成了简朴的粉白衣裳,又将披散着的金发扎成单侧麻花辫,落在肩前。   若之前其模样很像是殷万鸾那般的净火圣女,此刻的日常装扮只像是凡间的信者。   “殿下……咳,夕恒。”陈凤火不太适应这个称呼:“可愿意一同进餐吗?”   “自然愿意的,我也好久没吃过真正的饭菜了。”少女轻快靠近到了对方身侧,在肩膀都已经相贴的距离,看了遍餐盘上摆置的餐食餐具。   其上除了淡绿色的灵米之外,只有两碟小菜,与好大一个菱形盘子的肉食。   “鱼?”   “在凡间时,我只擅长做鱼类的菜肴。”陈凤火轻声解释:“火狱中养育的鱼儿比之凡俗间质地更为细腻滑嫩,口感应该不错。”   “气味也挺诱人的。”夕恒夸赞道。   下意识,又用脸蛋蹭了一下对方软软的肩膀。   陈凤火脚步稍顿了一下,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走向厅堂。   白发少女则愉悦地随在对方身后。   几个轻轻的磕声间,木制的托盘落在白石桌面。   餐盘取出,餐具配上。   夕恒随意道了声谢,便试着夹了小块的鱼肉品用。   肉质柔嫩鲜美,感觉不到什么异味,轻轻一抿便散成几丝,带着滑润感与油脂香气落入喉舌。   “好吃。”   陈凤火见她满意,嘴角也难免浮出几分悦意。   不过她现在还不太能放开,抿了下唇又收起心情。   “味道不错,是多买了些调料吗?”   “是……在火狱当中,凡世间一些昂贵的香草香料与普通调料的价格相差不多,所以试着用了些。”对方也温文尔雅地开始用餐。   大概是因后天学习过一点礼仪,比起夕恒这个流落在外的正牌皇家公主,反而是对方的动作更雅致一些。   “此地修者只用灵气灵光估算凡俗事物价值,算是正常。”少女轻易回复,啊呜吞下一块灵米。   她上一世做皇帝时,可都没吃过陈凤火亲自制作的餐食——因当初对方身份太高,事务繁忙。   相处期间,陈凤火最多带些点心,主动沏些茶水。   至于其他食物饮品方面,都让宫女与御厨去做了。   夕恒珍惜了下此刻。   “确实如此,我今日外出购置食材时,见一颗白萝卜的价位却与肉食相当。”对方也开始闲聊起来:   “途中也见到了一些在大赵未曾见过的菜品,其中名为玉米之物模样倒是特别,模样晶莹金黄,排列有序粒粒分明,像是镶了连排金粒。”   夕恒眨眨眼。   大赵没有玉米,旁边的另一界域却有吗?   她想此后若有空闲,就去商街买些玉米与蜂蜜、糖霜等材料,给自己做些爆米花吃。   闲谈期间,一顿餐食轻快完毕,陈凤火的心神也逐渐放松了些。   一连十日过去,两人的同居之事已成平常。   这段时间来,夕恒主要修炼的清炎功,也更加精进了一重。   由此,伴在她身边的小火狐模样更添了些许细节,动作也变得更加轻快自然,身子已经少有烈焰的波荡感,只有尾巴与耳朵尖端还燃着火焰波动。   持续时间也从短短一两个时辰,变成了半天之久。   并且夕恒掌握了将怨火凝固成可触碰的实体的技巧。   现在她只需轻轻甩手,即可使用清炎功法,凭空造出一把纯粹烈焰构成的长剑。   “当初的怨天魔火便是用这清炎功杀了我……之后就再以此报复回去好了。”   因得到了残缺的假丹之法,又切身体会到自己的实力正不断增长,她已经有了与怨天魔火抗衡的信心。   至少是对未来的信心。   “不过眼前,还应安稳修炼才是。”夕恒看去不远处正运转着聚灵阵的小亭子,自语道。   其中一侧的蒲团上,正盘坐着一位金发少女。   修炼十日,陈凤火已经成功纳入灵气,达到练气一层,并且触碰到了练气二层的门槛。   而对于夕恒来说,有人相伴着一起修行,也能给她更多一点动力。   “接下来,又要一年接着一年、持续不断地闭关修炼了……”   “希望能安稳筑基。 ”   走向闭关亭子的途中,她默念物品栏,从中翻找出自己上一世保存的筑基丹,拿在手中轻拂片刻。   深吸一口气,开始长年的闭关。   …… 第二百零三章、结不解缘   咔嚓——   厚实的大剪子合十,将院落中一道过于繁茂的枝叶闸断。   无根的枝条坠地,纤嫩的枝叶静静躺下。   今时的叶子已经并非夏日深绿,而又换成了初春新长出的嫩芽。   陈凤火已在这片院落当中,居住了十月之久。   十个月对于凡人而言还算悠长,她已经相当适应在此的生活。   在夕恒一起各自闭关修炼的中途休息时,她也常来这片前院的花坛当中走走逛逛。   常修剪花枝,亦或喂养池塘中不断游动的小鱼儿。   另外,她常常走去之前较为荒凉、无人光顾的后院,将其重新使用。   那片地方的土壤不像前院般临近池塘,其中只有些密布的杂草还活着。   花枝早因长年无人光顾而枯萎,其中几颗树木也早已干枯僵死。   夕恒虽然曾用净宅之法将后院清扫过,但并未照顾其中的花草,一直只是摆在那边不管。   而陈凤火来到之后,便将那片地方重新利用起来——以法术浇水耕种,又种上了些可食用的蔬菜与灵米。   并且每隔上不久,陈凤火都会一次做些餐食,带夕恒一起品用。   随着练气境界提升,她对种种细节的把控愈发精炼——这也体现在了厨艺烹饪的方面。   做出的每一顿佳肴,都比上顿更美味些。   因此,夕恒未曾拒绝过对方用餐的邀请。   关系,也由此渐渐亲近。   到如今,陈凤火已经没了初时见她的紧张感,只剩自然与平常。   咔嚓、   剪刀合十,花枝落下。   陈凤火捏起了几只被剪下的花儿,带回到厅堂桌面,插入花瓶当中。   将修剪的工具收起,又回到房门位置,朝外看去,可见池边正蹲着一位散着白发的少女。   她正拿着饵料,随意洒进池塘。   许多金红色的鲤鱼争相游来,张开圆口,把棕色小点的饵料吞入腹中。   数十条鱼儿争相扰动拥挤,甚至摆尾跃出水面,在空中的将饵料吃下。   扑腾声间,夕恒收起剩下的饵料,拍了拍手。   回身时,身边已经高到小腿的火狐伴随,一同返回厅堂。   “喂得好像少了些?”门口的陈凤火闲聊道。   “饿不死就可以啦。”夕恒轻哼着歌,踏入门槛便嗅到了饭菜的香气。   看去桌面,啧声道:“唔,又是鱼汤?”   “上次吃了龙肉,这次清淡些吧。”陈凤火点头。   “我还想吃酱香的龙舌肉诶。”少女嘟嘴。   十几天前,她从物品栏中拿出了切好的龙舌作为食材。   经过陈凤火烹饪的龙舌肉,是她这几世来所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上次都已经吃完了,不记得么?”一旁的金发女子随口回应。   夕恒眨了眨眼,才想起自己之前,确实一下吃了好多。   原本陈凤火还剩了些龙肉,准备下次烧菜,但中途,又被夕恒推去了厨房。   “啧。”   现在她的物品栏中,也已经没有切好的成片龙肉了。   想重新切肉的话,还要把整颗新鲜的大龙头召唤出来。   而小小的火狱锁灵阵中,可没有那么广阔的地方供她使用。   凭空搞出一颗龙头,即便在修仙界当中也会引起一阵喧嚣的。   “要过多久,我才能再吃到一顿你料理的龙舌肉呢……”夕恒轻叹一声,满带深情地轻语。   “只想着龙肉呢。”陈凤火在旁摇头。   “主要是想吃你所做的饭菜。”少女轻易换了个说法,温和道:   “我是在想,未来你我终有分别的时候……那之后你我还能否如此重聚呢?”   陈凤火夹了筷灵米,接话道:   “何必想这些,距离你说的怨火危机还有好多年呢。”   “也是。”   其实夕恒在想的是,要不要在这个已与殷万鸾、陈凤火两人发展好关系的时间,定下一个存档。   成功开始练气之后,她已有了一个存档机会。   但晋升至练气中期、后期,都没有得到更多。   想来可能是要等到晋升筑基,才能再加一个。   如此看来,自己存档机会实在稀少,并且只会愈发难得,使用之前需要犹豫一下。   夕恒最近思来想去,只决定未来再说。   说不定这一世的哪天,就会遇到一个能够不断刷取火狱修仙界至宝的机会,供她存下档案。   总之现在不再多想。   拿起餐具,慢慢品用起陈凤火为她准备的佳肴。   ……   这十个月,夕恒是在纯粹的修炼之间渡过的。   由此,她练气境界逐渐增长,已在十几天前达到了练气九层。   灵气圆满浓厚,到此境界隐有粘稠趋势,距离筑基期的‘灵气液化’,显然已经不远。   “只差练气十层这一重境界了。”她用餐时想。   因练气十层即是圆满,只要到了随时可以尝试晋升。   不必再修炼一段时间,积累经验或者稳固境界什么的。   晋升练气十层之后,她大概只需花费一天时间准备丹药灵财,看些有关筑基的书册,再同殷万鸾询问一下所需注意的事项就可以晋升。   而筑基之后,体内的灵气就将锁住,也就不必再如此努力刻苦地修炼了。   读档后,灵气不会被吸走而退步,未来面对一些较为危险的事情,也无需暂做躲避了……   夕恒随意念想着以后的事。   期间,她手中盛满了淡青色灵米的碗中,被夹了一块鱼肉。   “虽然没有龙肉那般鲜美,但应当还好吧?”陈凤火还以为夕恒是不喜欢这份菜肴,抿了下唇。   “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少女随意说完,将对方送来的食物递给唇瓣。   净蓝的眼瞳轻转,与陈凤火四目相对。   心思游离间,她逐渐想到——自己好像还未曾与陈凤火两人一起外出约会、之类的。   其他人,无论师姐师妹,还是这一世认识的殷万鸾,都曾有过两人之间的相约外出。   而自己与陈凤火同居了一年,除了修炼就是简单的休息,少有娱乐。   最近晋升了练气九层,还在稳固境界的空闲期间,便做下邀约吧?   “说起来,院中的辟谷丹已经不足了……”   “嗯,我饭后便去购置。”陈凤火好似在回复收到一般,模样平静。   “你我一起外出好了,顺便逛下商街,也为你买些之后修炼所用的丹药灵材。”夕恒摇头。   她之前为对方准备的灵石丹药等物,只是用以练气前期的修炼。   这才仅仅十个月的时间,对方就已经渡过练气前期,抵达练气四层并已经修炼了一段时间。   以这个速度,若她这边还只是真灵根的天资,恐怕不过几年就会被追上。   “哦?”陈凤火听闻,立即点头答应:“好啊。”   好似她早就期待着这句邀约——。   少女看出这点,心底浮出几分悦意。   用餐时间逐渐结束。   不过多久,夕恒下意识间牵上了对方五指,相伴着一同走出院落。   与陈凤火相伴而行的时候,比起曾经伴随师姐师妹她们时,内心更加平衡一点。   因为师姐身高比她更多十厘米,同伴行走的对话间,总需抬头。   而红矶师妹的身高虽与她相差不多,但身材更为成熟丰韵,依然使她不太自在。   只有陈凤火的身材平均,虽也并非平胸,但比她大不了多少。   相伴时,不会在意其他有的没的,心境都会因此放松些。   ……   正当夕恒与殷万鸾一起在外逛着商街,购买种种修炼资源或漂亮的小装饰品作为礼物赠送之时。   火狱地下,幽魆门内的漏斗形建筑的最底部,另一名金发少女正盘坐于阴冷暗沉的石板地面,注目着身前燃烧着的一小团白焰。   她将纤长的右手靠向火焰,以指尖投出黑色的丝缕线条,与净火白焰的中心相连。   黑线随着白焰晃荡而波动,她则清晰感受起这份波荡。   此情此景宛如悬丝诊脉,只是所诊断的脉络,乃是一团火焰。   而用以与其相连线条,则是怨气所构。   殷万鸾曾拥幽魆门秘法吸纳外界怨憎,了解了凡人正蒙受的压榨践踏。   也由此,掌握了一部分怨念的使用之法。   此刻所施,便是以怨念线条作为链接,感知着这一小团净火内部的‘怨’。   长久研究试验,已经使她明晰——净火当中其实存在着极大量的怨憎。   几乎只要接触,就将侵蚀人的心灵,使其化成纯粹以怨念驱使的妖鬼。   “这些怨憎与我体内的怨气不谋而合……它们同样是凡人之怨,是千百年来凡人受修士压迫所积的大怨。”殷万鸾自语着拖动黑线,试着将其牵引出来。   可这般行径显然难以简单成功,她虽能感到净火的怨憎,可用自己体内的怨气与其相连,但根本牵引不动。   就好似自己正用一根细细的铁丝,去拖拽一个几吨重的大铁块般,不可能做到。   “净火中的怨憎互相紧裹,并且依然活越,以外力几乎不可能挪动,除非有着在怨念数量方面,能与其匹敌之物。”   而整个火狱当中,没有任何事物的怨气能与净火相比。   于是,在外无法向其中的怨憎施加影响。   “除非从内部出发。”殷万鸾想:“将我体内的怨都投入其中,自净火内部牵引起怨憎,由此可以试着控制整座净火。”   净火当中的怨憎太多,已经成为了某种极为混乱的神智。   控制净火神智,便是控制其本身。   而若能以此控制整个火狱的净火,她的愿望就必然实现。   但隐约间,殷万鸾回忆起了夕恒当初所说的一番劝告。   ‘涉手怨念者,将被怨念吞噬,化修罗妖魔。’   “……应当小心对待。”她将右手收回,静静让自己双眸倒映净火模样。   就算要利用火中怨憎,也至少要想办法将其抑制住。   要让自己的心神,免去几分影响才是。   “想要怨念减弱,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将其释放……可外力无法做到这点。”   “而间接消解的方法,只有让这些怨憎看到自己的遗愿执念实现,使火狱遭受大难……但可以做到这点的话,我又何须尝试暗中控制净火呢。”她摇了摇头:“实在矛盾。”   昏暗之间,淡灰色的眼瞳静静注目着白烟模样。   一会后,她念想出了几种不太确定的方式。   徐徐抬头,好似透过了沉厚地面,看去地面景象。   心中浮现夕恒模样,再回身望去此刻幽魆门中几个零散身影。   估算了一番自身力量后,殷万鸾徐徐呼出一口气。   “果然还是需要拜托一下她呀……”   ……   净火本都,商街处。   夕恒捏起一串由白青两玉互相交叠缠绕而成的玉佩,毫不珍惜地在指尖甩了甩。   “没想到这种修仙界的杂物小摊上,还能找到这么多质量不错的金玉饰品呢。”   看其玉质透彻,在凡俗间应该算是不错的宝贝。   但落在了只看灵气灵性的修者界域,却也不过只是价值两三颗灵石的小东西。   她捏出两块小灵石购入玉佩,挂在了自己腰间。   而后又从摊位上挑出一根与陈凤火发色相似的华贵金簪。   转向身侧的金发少女,在对方朦胧的神情注视间,踮起脚尖用簪子为对方扎了头发。   “嗯,挺好看的。”白发少女背手前倾身子左看右看了一会,轻轻点头。   呆然的陈凤火小姐慢慢向自己发后伸手,摸了下发簪的所在。   指尖稍动,簪子微颤。   她抿了下唇,却再难压抑因心中悦意而浮起的几丝笑容。   时间,就好似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但夕恒这边倒没什么感觉,上一世做皇帝时,她常为身边亲友赠去礼物。   这一只金簪实在算不得什么。   正当陈凤火发呆的时候,夕恒腰间锦囊当中闪现出了一点灵光。   她眨眨眼,从中拿出了净火纹章并输入灵气。   灵光波动间,一些讯息送来。   下意识便自语道:“殷万鸾在找我,有些事情要说?”   “嗯。”只思虑一瞬,夕恒便回身道:“逛街便到此为止吧,东西麻烦帮我拿一下谢谢,我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诶? ”陈凤火没反应过来。   明明方才气氛还那么暧昧,怎么只接到了一个其他人的消息,就忽然间消散了呢?   那个人的事情,好像比同居同伴了整年的她,更重要的多?   她有些失落。   …… 第二百零四章、卿我三角   净火本都,商街道上。   夕恒为陈凤火戴好发簪之后,收到讯息,便讲了声再见。   之后没等对方回应,就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留下身旁金发灰瞳的少女在呆呆望着她的背影,体会着朦胧的失落感一层层堆积在心头。   失意转为一声只有陈凤火自己才能听清的叹息,微微落出。   此刻她脑海中除了夕恒的逐渐远走的身影,便是对方离开前讲出的自言自语声——这其包含着的一个姓名。   “殷万鸾……”   她在火狱当中,认识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这位也是其中之一。   当初刚到火狱时,对一切还懵懵懂懂。   便是对方带着他加入净火教,并选择功法,又送来了一个可以增幅火法的小印法器与少许的灵石。   这个人在她眼中的印象,是温和友善的。   而现在不知为何,印象表面浮上了一层朦胧雾气。   之前积累的些许好感,也变得模糊。   一种莫名的不甘随胸间蔓至喉舌。   “夕恒曾说她抵达火狱已有五年……”   陈凤火捏来一缕自己的金发,落在手心轻轻搓动。   “当初,她应该也是由这位殷万鸾小姐接迎的吧?”   夕恒与其相识相知,也已有五年了。   而自己这边只不过与夕恒同居了不到一年。   时间的差距无法抹除,自己作为后来者,哪怕同居一座院落,在许多方面都总是落后许多。   陈凤火待在原地,不知为何就思索起了这类与修炼无关的事情。   但此事在某些时刻,却也相当重要。   这并非俗欲,而是情困,哪怕修道之人也逃不脱。   她的右手稍稍抬起,伸向夕恒背影消失的位置,好似是要想将其挽回。   最终却失力坠落,心中种种情愫又只化成了一声叹息,低喃道。   “真不知,明明同是女子,我为何要多想这些。”   脑袋总游荡着,她与夕恒初见时所听到的‘一见钟情’四字。   陈凤火摇了摇头,顺从对方所言,带着许多木盒与包裹,转身返回家院。   也默默下定了一个心思。   此后,便稍微主动一些吧?   ……   夕恒倒是没想这么多。   她自顾自地离开之后,便将净火纹章收回。   挪步绕过几条街道,来到了抵达商街尾端一座不显眼的店家。   没有理会柜台的招呼声,只自顾自地上楼,便进入了一处正被阵法包笼着的昏暗房间。   顿时,她的气息受阵法影响,变得模糊。   展开灵识,可见昏暗房间的尽头有青蓝的灵光微微闪动。   靠近时,墙面便显现出了数个圆环将一团烛火包笼似的纹样灵光。   夕恒抬手触碰,以特定的频率催使灵光波动闪烁。   灵光环绕,将她包裹。   闭眸间,一阵坠落感忽地产生。   十数秒后坠感渐缓,双脚踏在实地,少女顺着落势半蹲了下。   起身睁开双眼,即可见到,自己已经身处在了一片开阔且阴沉黯淡的巨大方形空间里。   烛光围在周边,散出少许光彩。   眼前,则是一座宽阔的石门。   夕恒早已熟悉了这片地方,走上前将其单手推开。   朝前踏步,便来到了幽魆门本部。   此地一如以往,漏斗形状的主体灰黑黯淡,四周缀着些烛光灵光。   最大的光源,乃是其最中心也最底部的一团白焰。   色泽清明洁白,可将周边百米映照通亮,又显得温和而不刺眼。   净火旁边,正站着一位身穿黑袍的淡金发女子。   又经过了一年时间,殷万鸾已经越来越像是夕恒上一世与其初见时的幽魆门圣女模样。   她转身望来的动作间,黑袍尾端轻摆,兜帽也被纤长五指拨开,露出其下的淡金发缕与宝石似的眼瞳。   “你来了。”声音柔和动听。   语气音色,倒是比之上一世没什么情感的疲惫模样更加动人。   这位净火教圣女如此亲和的语气,大概很少有人能听到吧?   夕恒朝下望着对方绝美的容颜,点头回应:   “嗯,刚看到讯息就赶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说么?”   相处的这五年间,她还是首次收到对方请她尽快赶来的消息。   平时殷万鸾有事找她都是亲自抵达小院,慢慢闲谈着说的。   正因打破了这个惯例,她才直接抛开了陈凤火,尽快赶来了幽魆门。   “是有些事……”   金发转身面朝净火,以手指伸出斗篷。   可见指尖,有几道黑线正与净火相连。   她抬手示意让夕恒一同注目火焰,接着开始平静讲起:   “如今 净火当中存在着极多怨憎,来自于受火焚烧的凡人、或被强行投入其中的修者与种种邪魔妖鬼……”   “如今,这些汇聚的怨憎已经形成了一个模糊且混乱的意识体,它所思所念的一切,都是完成这些怨憎的执念:毁灭火狱与其中的修士,还有整个净火教……”   她说罢,回身注意起夕恒的模样。   “现在净火当中,就有着意识?”   夕恒早已知道怨憎之事,只不知净火意识。   她还以为需要等到殷万鸾投入净火,怨天魔火的意识才会真正出现。   原来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了苗头。   “没错,净火是‘活着’的。”殷万鸾稍稍俯身,触碰火焰。   白烟在她手指间徐徐晃动,好似正受抚摸的宠物一般。   “不过,它疯了。”   “这份意识一旦真正展现,并掌握净火,必将在火狱掀起大灾——先是毁灭锁灵阵,而后将所有的修士困在其中,为火狱锁灵阵陪葬。”   “不是正好么?”少女简单道。   “没错,灭却火狱与其中修士也是我与幽魆门的心愿。”殷万鸾又说:   “但若让净火怨憎自发行动,它绝不会在完成报复之后就停息,若能灭了火狱,必将触及外界,再对凡俗造成极大的灾厄。”   “当怨憎凝集到如此极端的程度时,它就已不再只是单纯的怨憎,不只会在完成自身执念,还将要所有生灵品尝同它相似的痛楚,达成怨恨的循环,以使自身不断地增长增殖。”   “最终、”她声音顿住几秒,吐出一口气道:   “此物将灭亡整个界域,使世界成为荒芜,让所有意念都转为与它相同的怨憎,直到再无一物能够吞噬。”   “……”夕恒听得越多,越是浮想出了上一世怨天魔火的模样。   当时的怨天魔火,大概就是此刻殷万鸾所言的疯魔吧……   几秒后,对方又道:“所以必要制止这份怨憎纵生,将其消解或纳入控制。”   “要怎么做?”   “怨念不会凭空化解,要么将其分散开并纳入其他的灵物当中封印封存,要么就实现这些怨念的执念。”殷万鸾说:   “近一年来,我找不到任何办法于外部抽出净火当中的怨憎,只能选择较为复杂的后者——这也是我邀你前来的原因。”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静等着任务施下。   “净火的怨憎想要看到火狱的混乱与毁灭,如此才能安息分毫,我也能有机会趁机渗入其中控制净火。”对方注目着净火道:   “若其中怨憎太过积极混沌,我的意识与神识只要进入半响就将会消磨殆尽,必须使平稳才行。”   “所以,我们要引乱火狱?”   “不止火狱,净火同样可以注视到锁灵阵之外,最好将外界的净火教也彻底颠覆……我已命幽魆门中寥寥几位筑基修者离开火狱,去外界扩张反净火教的势力,时刻准备揭竿而起。”   话说……身为火狱净火教的圣女,说这种话真的好吗——夕恒想。   好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总而言之,需要我去哪?杀谁?”她想把言语变得更简单一些。   “等你筑基之后,请助我引发净火教与七宗盟大战。”殷万鸾终于说出重点:“而后,还需请你前往外界,助力外界反军对抗净火教派去了事的筑基修者。”   “筑基之后再行动嘛……倒是没关系。”   “当行动成功之后我会为你打开净火教的宝库,其中存有着你的飞舟与诸多其他珍宝奇物,你可在火狱灭亡前尽量带上,并离开此界。”对方许诺报酬。   怨憎已经积满,火狱就将灭亡,很少有谁能安稳离开。   夕恒既然提前知晓了终局,就必然需要谋划一条后路——至少殷万鸾如此认为 。   所以便许诺了一条自认为不错的后路。   可实际上,夕恒没想过离开。   不过,她倒也愿意探查一番火狱当中的种种珍宝与底牌。   并且,若是不理会净火当中的怨憎,它就必然会摧残整片净火界域,焚烧无数生灵 。   她若能掺入其中帮助殷万鸾,还能解救一些凡人。   思来想去,夕恒点头答应,而后问:   “那,又当如何引爆净火教与七宗盟的大战呢?”   “这点并不困难,你身为受净火赐福者,虽未曾担任实职,但在净火教中倒也有些声望。”   “待你筑基之后于教中的名望又必然再涨,将按惯例将受副教主分配职位,我会尽量将你的职位安排好些……之后做出些实际功绩,需要请你假死一次。”   “假死?”   夕恒本以为是要让她得到职务后,立即去七宗盟挑出事端。   现在看来,对方好像想得更加细致。   “在计划当中,你需要被我投入七宗盟的几名暗子联合袭杀,由此展开火狱修者之间的战事。”殷万鸾讲述:   “而后,你便可退身火狱之外,引领反军攻打净火教。”   “……好麻烦呀。”   夕恒更想直接跑去七宗盟那边,大闹一番。   “确实麻烦你了。”殷万鸾轻轻鞠身道:“为了净火界的安危。”   “也不必这么郑重。”   其实,无论结果如何夕恒都无所谓。   哪怕最终,怨憎还是不受控制地将界域吞噬完了,也没关系。   她可以回到最初,从筑基境界继续修行。   说不定还能在火狱灭亡时,取得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宝物留存。   并且到达筑基之后,她这一世的修炼目标就已达成,那么便舍命陪美人吧。   少女浅笑了下,应声接下了这番任务。   “多谢。”殷万鸾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靠在夕恒肩头:“起初我本以为自己一人 即可达成,可越深入研究越是无力,实在需要你的协助。”   “那便放心交给我吧。”少女随意安慰了下。   下意识抬手,以五指穿过对方柔顺的淡金发缕。   “嗯……关于你在净火教的职位与之后的假死之事,我会做好安排,到时候你只需安定执行计划即可。”   殷万鸾讲完这些正事,声音渐渐由认真平静,变得柔和了些。   转而说起些日常:“说来,最近与陈凤火同居,过得怎样?”   “还好吧?”夕恒根据经验,没有直接表露自身的态度。   “可曾同床共枕?”对方一下子就问起了最重要的方面。   “怎么会……你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了?”少女嘟嘴。   就算想,也应该慢慢把感情培养到位再说呀,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有么?”   “没有。”   “也好。”殷万鸾将手臂靠在对方肩头,贴近于夕恒身前,微笑着说:“那么今日,你我来同床共枕好了。”   夕恒眨了眨眼,环望四周。   目光又落去了炼药房的位置——那里面就有不错的卧室可用。   不过环境较为昏暗,空气也是沉闷,感觉不会很舒服。   “是…在这里做嘛?”   “也可以回到地面,到你的房间来双修。”殷万鸾吐露出温和声息,她都可以。   “那里可还有着陈凤火在呢。”她连连摇头。   “不想让她知道你我的事吗?你们外域来者的坚持真是古怪。”   “唔……”夕恒一时不知应当如何作答。   只是紧接着,就被对方牵起了手指,走向了受厚重石门封闭者的药房所在。   “那便在这吧,这次双修时间更久一些如何?”途中殷万鸾回首道。   “不行不行,最多七天。”   殷万鸾轻轻点头,表面上答应。   但实际上,等气氛到了的时候,可就由不得谁和谁了。   两名少女各怀着心思,踏进炼药房的宽大石门当中。   石门随之在嗡声间紧闭,不留缝隙。   ……   三天后,净火本都地表,院落内厅堂。   陈凤火坐在圆桌一旁,撑着下巴,默默看着桌面上方已经沉放了几日的种种灵药灵材。   一会后,又盯起的手心握着的净火纹章。   “夕恒虽说会晚些返回,可这都三日了诶……究竟何时回来呢?”   她小声轻语:“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   ……   推书推书,题材非常厉害的玄幻橘子文——   《转生子母湖,我孕育万千仙女》   穿越妖魔横行的玄幻世界,江水转生成了一片湖水之神,拥有使人怀孕生子的权柄。   祂收留一对落难的少女恋人,并帮助她们诞下一名女婴,一家三口成为祂最虔诚的信众。   随着祂的信众实力越来越强大,供奉的祭品也从一般的野兽妖魔,变成了妖女、魔女、神女…   而这些被献上的祭品少女在湖中接受赐福,又将降生更多的信众。   湖畔定居的少女们,不断繁衍,让这一片湖泊,成为妖魔乱世中的少女乐土。   多年以后,江水成为江河湖泊之主,坐拥万千仙女信众,涤荡世间一切妖魔,终成天上神明之尊!   但在这之前。   祂看向湖中戏水的少女…   “先多生几个孩子吧…” 第二百零五章、 余波不平   夕恒与陈凤火分别的十天后。   净火本都的院中,穿着朴素衣袍的金发少女正站在湖边,以单手默默抓起一把饵料,宛如机械般一波波朝池塘里播撒下去。   播撒投喂的前几次,鱼儿动作还算活跃,但到了后面,棕黑色的鱼饵在水面叠了一层又一层,吃饱的鱼儿已经不再动弹。   等到池塘表面浮起了一层黑色,无神的陈凤火小姐才从恍惚与呆滞间回过神来,盯着身前的池塘轻叹出一口气。   “都过十天了呢。”:   夕恒已有十日未归。   即便用净火纹章送去消息,也不会收到回复。   之外,她没有其他与对方联系的办法。   只好独自待在院里,等着对方返回。   就好像孤望着恋人回归的少女一般……   “这火狱只是纯粹的修仙界域,已常年没有妖修邪修的消息传闻,上次修者身死还是一年前两大势力冲突的时候……”   看着湖面早已吃饱,肆意遨游着的鱼儿,陈凤火轻声分析起来。   “对于修者来说,应该遇不到什么危险。”   “夕恒实力又不弱,我不应当担心她才是。”   脑袋里可以轻易理清,但内心却不答应。   “但,为何做不到呢?”   始终,有莫名的缺失感伴随在心头。   好似自己的某个重要植物被分离开了一半,远走高飞了似的。   陈凤火慢慢回身,将锦布包着的鱼饵放到廊道内的小木柜里。   坐到院中的鼓形圆石凳子上,又轻叹了一口气,失意自语:   “吾心究竟是自何时,受到了她的牵绊呢?”   这几日来,即便想要静心修炼 ,也难以沉稳太久。   不过运转几度灵气,就会因心底下意识地浮想而破功。   相伴一年以来的种种情景不断浮在脑海,对方那过于引人的身姿与容颜,好似已经刻进了心底般无法抹去。   某种古怪的吸引力萦绕在心灵周边,使她不由自主的倾向对方。   一起同居时是这样,分别了这么久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明显。   就好似有某种命运,将她情愫锚定在了夕恒一人身上,无法动摇。   是因对方的魅力实在超凡,亦或是自己本身的问题?   陈凤火想不明白,也无法解决。   只能任由这份心情肆意流淌在自己的内心与血液当中,不可剥离。   只能待在院子里,等待着对方返回。   “有点饿了……”她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   本来十日前她便想下厨一次,但因念想夕恒不在,自己一人用餐也没什么意思,便只随意捏了一颗小辟谷丹吞服。   小型辟谷丹可维持十日饱腹,今日已到了期限。   “待会再吃一颗吧。”陈凤火轻轻摇头,起身准备前去后院,看看自己种的蔬菜长势如何。   刚踏几步,院外一个微弱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紧接着,房门被磕碰般敲响,声音微弱到难以听清。   陈凤火赶忙过去,敞开门扉,便见夕恒终于返回,内心一阵激动。   不过表面上,还是将这份激动压抑了下来,只是呼出一口气道:“总算,是回来了。”   “呜……”夕恒衰弱地点头,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脚步挪出一个踉跄,脑袋贴在了对方圆润的肩头。   脚尖也没能跨过门槛,恍惚一下身体失衡。   勉强发出一个的惊讶声,纤瘦的身姿便倒在了对方怀里。   陈凤火顺势搂住,一些奇异的香气顺着夕恒的身子落来。   “如此虚弱,可是受伤了吗?”   讲着关心言语时,她下意识多轻嗅了下。   环在夕恒身周的香气并不清新,且有着绵长与醇和之感,好似某种馥郁的奶香。   仔细轻嗅间,有种尝到了过于香甜之物的腻味。   但,陈凤火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平时夕恒的气息并非如此,而是一种会使人心神安宁的清净感。   返回时气息的变化,让她感到了某种不稳定的变动。   她不喜欢这种变化……   “不是受伤,唔,倒也差不多吧,精神上的受伤?”   夕恒的声音模糊,因心神疲惫言语都有些不太流畅,并且话语也相当随意:   “明明都在那边都已经休息过了一晚了,精神却还是不太清晰,我再回卧室歇息一会吧……”   “‘那边’,是哪儿?”身旁的金发少女犹豫片刻,问道。   夕恒下意识警觉了一瞬,摇头没有作答。   只是朦朦胧胧道:“我想回房。”   “我搀着你吧。”陈凤火终究还是表露出温柔态度,牵着夕恒的手,又搂着她的肩膀,共同行向廊道。   “谢谢……”白发少女细声说。   “你我何必说什么谢呢。”陈凤火摇头:“这十日来,我已清洁过一遍被褥,床面应该更舒适些,好好休息。”   她轻握着夕恒的手,只觉冰凉。   “……有你真好。”夕恒模糊道。   陈凤火抿了下唇,将她送入房间。   进入还没几步,夕恒便自发地朝松软绵柔的床铺倾倒了过去,动着身子让自己陷进薄薄的小被子里。   衣裳都还未褪下,就阖上了双眸。   不过几秒,呼吸就变得均匀悠长。   修炼之人对于身体的掌控力,使她在短时间内便陷入睡梦当中。   陈凤火阖上窗纱,使房间再陷几分昏暗。   转身看向床面的夕恒,自言自语:“这十日究竟去做了何事情呢……居然这般劳累。”   不过看模样,她显然是不准备回答。   她默默抓握了几下刚刚缠住夕恒手指的左手,总觉比起之前更多了几分黏意。   不知是抓鱼饵的原因,还是因为紧握着对方纤细手指时所沾。   她又轻嗅了下,那种令人不太喜欢的气息也沾染在了她的手指间。   “总觉得,是不好的现象。”陈凤火轻快地踏步走出,立即抹出一点灵气化成水流洗掉了手上的粘渍。   种种困惑环绕在心,但既然夕恒不说,她也无从知晓什么。   只是离开房间,行在廊道时,下意识又念出了另一个名字:   “……是因为殷万鸾吗?”   “你们的关系,真好呢。”   虽然没有理清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她的第六感却已经传来了一种需求。   她也想,与夕恒的关系更好一些。   ……   一日后,清晨。   瘫在床上的白发少女徐徐睁开双眸,窗外透来微弱的昏暗光彩,惹得她又揉了揉眼睛。   眯着惺忪的睡眼,在被窝里转了下身子。   “那些感觉,还久久留在身上……”她有些苦恼。   大概是因双修持续的时间太长,导致身体自发形成了某种记忆。   种种行径已经刻在脑海,反哺着身体的反应。   总之,她暂时无法将其 自然忘却。   虽然只要催动剑心,即可以心灵的力量斩断这些莫名缠上的束缚。   但她又矛盾地不想让其直接消退——这种长久持续着的感受会带来莫名的欲望,她想满足一下这部分自双修之间延续的欲念再将其斩断。   于是随着意识初醒的朦胧期间,夕恒又抿着唇瓣,将手指送向伴她入睡的衣物胸间,将领口与胸前的几个打结处徐徐解开。   当衣物即将掀开时,外面廊道中突然响起的一个脚步声,却给她热火般的欲念,直接泼了桶冷水。   “啧。”少女嘟了嘟嘴。   同居是有很多好处,例如每天都能有人互相陪伴,不至于产生孤独。   也不必担心花坛与池塘中的鱼儿枯死,每隔上十几天左右,还能有一顿丰富的大餐满足口腹。   但眼前这个,便是坏处了……   在某些只想独身一人做些什么的时候,可能会受到打扰。   脚步声越发靠近,夕恒慢慢把双手放在枕旁,看着外界朦胧的天色波动。   脑袋里,什么都不想。   房门被轻轻扣响,外面女声问可否入内。   床面的白发少女只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嗯声回应,木门便徐徐敞开。   热粥的甜香气味飘来,使她动了下身子看去。   可见,稍有些黯淡的光线映照下,陈凤火托着一副碗盘,平稳走来。   “我熬了些灵米粥送来,要用吗?”她语气温和。   比起之前,更多了几分亲近意味——好似是刻意做出的?   夕恒认为这是因自己离开数日,对方稍有些想念,所以亲近。   心底,多谢了些复杂的歉意。   但表面上自然以对:“作为修士,应该不需要这些来补充营养吧?”   “就算如此,用餐也总会有些好处吧?”陈凤火轻易应答,来到夕恒床边,将散着香气的餐盘放下。   “嗯……”夕恒从床面坐起,只剩双腿还盖在被褥之下。   “状态可否好些?”陈凤火轻声问。   “之前只是精神有些劳累过头,没有大碍,休息后便已恢复了。”少女抓起温热的粥碗,品用稠粥。“好甜。”   “特意多放了些糖霜。”陈凤火简单道,又问起:“方便告知于我,这十日究竟去了何处么?”   她用净火纹章多次询问,却始终不得回应,还以为夕恒出了什么事。   正因担心许久,所以即便知晓有些失礼,也想问出。   “也没什么啦。”夕恒目光闪烁,只是饮用起粥点。   陈凤火也没有追问:“之后若仍有这类事情,可提前说下何时返回么?”   白发少女又眨了眨眼,她倒是认为,目前自己与殷万鸾的关系还没到那么亲密才是。   不过因心底确实有些的一点歉意,还是点了点头。   “另外,若行事期间有何我可以协力帮助的,随时呼喊我便是。”陈凤火认真道。   声音还未落,夕恒喝粥的动作便忽地一顿。   她尽力控制起自己动作,将粥水挪开,才掩着唇轻咳了几声。   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在双修途中,请陈凤火来做些帮助的场景。   实在太过奇怪。   “怎么了?”金发少女见夕恒这般态度,疑惑问道。   “无事,无碍。”她又轻咳几声,解释道:“此事只我一人能行,别人实在不好插手,不过心意我是明白的,多谢了。”   陈凤总看出了些避让之感,心想:   自己与夕恒的关系果然还不足够亲近……想要了解更多对方的事情,只能慢慢来了。   “那便算了,米粥如何,可好入口?”   “好吃。”   见话题终于绕过,夕恒呼出一口气。   两人怀带着各自的心思相伴,时间徐徐流逝。   之后又随意闲聊了些日常事,两碗粥点入腹。   待到陈凤火带着托盘与碗勺离开,夕恒又在床上呆了一刻,感受着自己此刻状态,自语道:   “精神是恢复了,但身上还是黏糊糊的……去洗个澡吧。”   而后她便慢慢起身,褪下已经不太舒适的衣裳。   在房间里找到浴袍,披在身外。   绕过长廊前去浴房,却见陈凤火已经呆在了浴池里。   温热的雾气徐徐萦绕在其周身,水面散着些许花瓣,散着微微的韵香。   朦胧室内,金发少女裹着头发,以沐巾沾水拂着白皙肌肤。   水滴声轻响,并未能压下一旁少女脚步。   陈凤火隔着白雾见到夕恒身影,在片刻犹豫后做出自然模样,问:“正巧要沐浴嘛,一起可好?”   浴池足够大,一起入浴,顺便还能用一下对方已经放好的热水。   如果是之前夕恒,说不定就会直接答应——她上一世该做的都做了,不会避忌。   不过现在的她还时刻念想着殷万鸾的事情,心境方面并不适合再做亲近。   “我稍等一会吧。”于是摇头拒绝。   “嗯……”陈凤火拨了拨水,低头回应。   她察觉到,夕恒对她的态度,与之前有了分别。   为何呢?   时间持续溜走。   待到夕恒也洗浴完毕,刚披上浴袍正要返回房间继续休息时。   还没走到半途,刚返回厅堂便看到陈凤火正摆置餐盘。   “中午还有餐食?”她停住脚步。   “我特意做多了些菜肴,因圣女大人方才送来讯息问我,你是否正在院中。”陈凤火说的轻描淡写:“答后,她便说午间会来此谈论事务……这些也算是招待了。”   夕恒听到后面,眼睛眨巴眨巴:   “殷万鸾要来?”   “没错,有何问题?”   “没……”   不知为何,夕恒总觉得,让没有凡俗间的情感常识的殷万鸾与陈凤火相见……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 第二百零六章、相待如宾   前院,夕恒站在池塘边的树下,静看着身旁长着些淡色细嫩枝叶的白皮树木。   今时只是初春,无论花瓣亦或叶片都只是初初长成,并不繁茂,也没什么看头。   已是午餐时间,她站在小院的树下,也不是为了在这观赏已经看过了无数遍的奇特花景。   而是因听到了外界传来的熟悉脚步声,便待在这颗距离院门最近的树下等候。   沙沙、   步伐声响越靠越近。   让夕恒莫名地,产生了一点紧张。   对方到来后,可能会提起双修之类的话题。   毕竟殷万鸾没有凡俗间的普遍观念,对此没有忌讳,只当做普通修炼。   而她这边,却不知为何不太想让陈凤火知晓,自己早已与殷万鸾双修已久的事情。   夕恒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对方不要多言。   但犹豫总会消耗时间,她还没想好,房门便被一只纤手徐徐推开。   钉着淡金门钉的灰白木门敞开,在夕恒视野间,重新显出了那位这些天籁一直萦绕在心底淡金发女子身影。   “好久不见了。”对方歪头微笑。   “才两三天吧。”   夕恒勉强维持了表面的平静模样,不让心底的那些种种奇怪回忆与思绪,左右自身的神情态度。   “但两三日不见,却恍惚好似隔了两三年般。”对方以温和言语撩拨,也不知说得是真是假:   “有你的时日与没有的时日全然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之前两身一役阵仪,我好似已经缺少不得你的相伴。”   她直白地将这番好似情书当中的话语出口:“不然心神难安,度日如年。”   “真的假的?”   “我又何必说谎呢?”   少女盯着对方仔细探查,下意识认为当然是假的。   但身为修者的感知,却是分辨出对方完全没有说谎的痕迹。   她的灵识剑心,在这方面一直都不太好用。   明明在与敌交战的时候,只需要眨眼一瞬就能窥清敌人的招式行动,甚至能做到未来视般的精准预判,并在下一瞬确定如何破招。   那种眼神一撇将身前之人心思完整看透的能力,在眼前这情感之事上却总失灵。   这并非境界的原因——无论是面对筑基后期的殷万鸾,还是不过刚到练气中期的陈凤火,感应都不明显。   不过夕恒好歹是有过了几段情事,能隐约猜出些什么。   至少哪方面是好的,哪一方面又相当不妙。   总之,先往平和的方面引领便是。   “那我相信了。”夕恒表现地很自然。   “你呢,这几日又可曾想我?”殷万鸾慢步靠近。   “之前双修那么久,我脑袋里还能想着谁呢?上次做的太激烈了,以后必须缩短一下时间才行。”说到这点,白发少女嘟了嘟嘴,继续道:“之前明明说好五天的,强行挪到七天也就罢了,这次却又变本加厉耗到十天。”   “你我之前不是论过此事么?并非十日,而是九天。”   殷万鸾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百零八个时辰期间,每个时辰的双修姿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没有算错落过。”   “这种事情没必要记吧?”夕恒将双臂环抱在胸前,没有遇到半点阻碍,冷哼一声,试图掌握对话的主动权:“总之,日后莫再刻意多增时辰了。”   “不然呢?”殷万鸾好像坏笑了下,也好似只是在以单纯的心态询问。   她很想说再有这样的事,就不再和对方双陆修了。   但话语浮在喉中,无法化成声音。   毕竟双修也会为她带来不少欢愉与修为,前半段时间不会难受,只在后面几日被因精力不支而被对方完全夺走主动权时会有点折磨。   但同时间,也会有某种前面不曾有的奇异欢愉感不断涌现。   她的身体排斥不动那般感受。   总之因此种种,夕恒如今已经难以拒绝对方的邀约。   只能勉强说出一点好像没什么意义的威胁话语:“我身为武修,到了同样的筑基后期,精力必定更多,再如此胡闹,未来我可不会放过你。”   殷万鸾听了,只是掩唇窃笑。   而后以满带着趣味的眼神:   “好啊,我会好好收敛的~”   这句话讲得缓慢,好似意味深长。   夕恒总感觉,自己的威胁又没落到实处。   而殷万鸾的性情,也在是与她相处的这几年间,有了不小的变化。   原本内心纯洁神圣,渴望自由的净火教圣女殿下,如今的性情中多增了几分别的意味。   大概是腹黑?亦或者相近的某种特质。   少女扶额:“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殷万鸾轻轻摇头:“是你让我知晓了世间的更多感受,有所变化的话,想来都是与你有关。”   “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夕恒反驳了下。   双修之类的事,完全是由对方主动提起的。   殷万鸾莫名地浅笑了下,没继续多言。   她已经来到夕恒身侧,目光没有多停,而朝后投去。   后侧,也有个轻微的脚步声响来。   白发少女也由此回过神来,转身。   即见陈凤火也从厅堂走来,稍稍鞠身算是招呼:“圣女殿下。”   “这位,也是好久不见了呢。”殷万鸾温和点头,神情又转为了与夕恒初次见面时的温良模样。   只一转眼,便重新凸显出了圣女气质。   “与夕恒同伴而居的这段时日,过得怎样?”   “多谢殿下关心。”陈凤火简单应承后,迟疑片刻后,刻意作答:“这段日子……我很喜欢。”   ‘喜欢’二字,她是面朝夕恒所说的。   “那我便安心了,当初将你推荐至你的同乡修者身边,算是正确。”殷万鸾语气真诚。   “我与夕恒小姐相处很好,殿下不必担心。”陈凤火语气平静。   她们对话之间,作为主人公之一的夕恒则站在中间左看右看。   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但仔细感受一番,倒也察觉不到什么不定之处。   歪了歪头,最终决定放空思想,插话说:   “总之……大家先去厅堂用餐吧。”   再在院子里互相寒暄的话,饭菜都要凉掉了。   “好啊。”殷万鸾微笑。   “殿下请吧。”另一位发色较深的少女回身引路。   短短五六十米的途中,三人慢走之时,圣女又开始闲谈:   “在火狱当中,很少会受到饭菜招待。”   “殿下很少用餐?”   “自从幼年开始修炼以来便少有了,只有筑基之后不时去往外界,才能品尝了些真正的菜肴。”殷万鸾回忆道:   “锁灵阵中少有美味佳肴,修者们对食材的处理、调料运用甚至不如凡俗的厨家人……并且大都味道清淡,用多了总觉无味。”   陈凤火点头道:   “今日餐点是家乡名菜八宝香鱼,散了许多调料,希望殿下满意。”   “来此见你们二人关系亲和,我便已是满意了。”殷万鸾很好说话的样子。   夕恒听闻,在旁又问:“你这次前来,只是关心院中情况?”   “重点乃是关心你状况如何,毕竟前几日离开时如此虚弱,难免使人担忧。”   “是因为谁,才那么虚弱的?”少女没好气道。   前头领路的陈凤火听不太明白这两人正说些什么。   心里想要知道,却终究因身份差距没有出言多问。   “正因如此,所以担心。”殷万鸾自然道。   夕恒还想多说些,但转眼见陈凤火还在前头引路,只道:“总之,我已无碍了。”   接着,朝身侧伸了一个代表停息的手势,将话题略过。   “另外,我来此还有一正事。”闲聊这么久后,殷万鸾终于说起:   “前些时日,我曾许诺会为你在筑基之后分配高位,回去研究一番后,便见其中得以操作的合适职位只有护法堂副护教法使一个,可否应下?”   “可以可以。”夕恒对这些都无所谓。   毕竟按照计划,将她推上去只是为了得到一定的影响力,再找个时间假死并嫁祸给七宗盟引发大战罢了。   “得此职位,倒也需一些 前提,必要筑基前便已入护法堂中,并有足够的功绩。”   “也就是说要我去完成一些任务,积累功绩?”   “我已将你编入护法堂,至于任务也已经派人搞定了几名邪修,之后你便直接抓着邪修与其落罪证据前去护法堂领功便是。”殷万鸾说得相当自然流畅。   原来不用我去忙活呀……   夕恒点了点头,又见对方递来了一张方形信件。   “此文书中记着那几名邪修的所在与部分情报,抵达之后直接取走即可。”   少女顺然收下,不留痕迹地放入储物袋里。   这一番正事话题轻易落罢,好似没有半分特别。   只剩下前头已经踏入厅堂门槛的陈凤火有些犹豫,小声问道:   “这种事,让我听到真的好吗?”   “无碍。”后侧的淡金发少女摆手:“你也是我们这边的人。”   “是…吗?”   “嗯嗯。”夕恒点头。   一年相处,陈凤火已经在潜移默化间挪到了她与殷万鸾的阵营。   即便口头上还未答应,但实际已经是了。   “……”陈凤火无言,只是来到盛放着许多餐盘桌边,以手势请两名少女落座,推挪餐具。   殷万鸾捏起筷子,将肉食送入唇边。   香浓的酱料连带着葱香气息,自味蕾泛滥。   其中还夹带着某种果实的甜香,使她无意识点了点头,温和道:“手艺不错呢。”   “只是修炼外的小兴致。”陈凤火谦虚回应。   “倒是羡慕夕恒,每日能有如此美味与美人相伴。”   “并非每日,只隔上十几日,才下一次厨……”陈凤火想解释一下,可话语还未落罢,又被对方打断。   殷万鸾小口品用肉食间,目光转在默默用餐的白发少女与格外礼貌的陈凤火身上。   忽然,出言问道:   “说起来,你们可曾有双修过么?”   夕恒手中竹筷一顿,纤嫩的鱼肉顿在空中,停留了快要两秒之久。   陈凤火则是疑惑:“双修?”   “看来是没有呢。”殷万鸾轻笑着转而问道:“仍还不知双修之法么?”   “常在修炼书册当中见到这类词语,可每本书中,都未真正说明。”对方摇了摇头。   “嗯,所谓的双修之法,乃是一种相当有趣的修炼之术……”殷万鸾突然开始讲解。   …… 第二百零七章、一家一计   午餐之时,三名少女半围在厅堂桌边。   正当夕恒集中心思关注着桌面食物,夹来淡素的菜品与带着浓香味道的鱼肉放在小碗里小口品用时,身旁响起了温和素雅的声音。   柔和声响,与眼前接近的完美的餐食倒也相配。   只是她说出的话,好像有些不太好。   “所谓双修之法,乃是……”   “咳咳——”   坐在主位的白发少女好像忽然被鱼肉呛到般轻咳,打断了对方所言。   见身边两名金发女子注目而来,夕恒拍拍手,装出自然的样子道:   “对于来自凡俗而来的修者而言,双修之法实在特别,还是到练气后期,她可用的时候再做讲解吧?”   “只是想说些修炼方面的见解罢了。”殷万鸾摆手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那便以后再说好了。”   “嗯嗯嗯嗯。”夕恒连连点头。   一旁陈凤火见此,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她灰色眼眸闪烁在身前的两人身上,顺着方才言语,心底浮起思绪。   ‘对于凡俗来者而言较为特别的修炼之法……莫不是在凡俗看来有些禁忌的方法吗?   由此,她接着又细想起自己曾看过的部分,有关双修的文字讲解。   静静思虑间,手中餐具都已停下。   直到夕恒夹了块肉食送入她的碗中,才终于将陈凤火的思绪拉回现实。   结果是没能猜出具体——她对双修的概念还很朦胧。   不过……还是很想知道的。   于是陈凤火抿了下唇,尝试问出:   “晚辈对此确实有些好奇,今日就不可讲吗?”   “可以啊。”另一名金发少女立即用温和语气接话。   夕恒连忙再喊停:“等到你晋升练气后期后,我会亲自告知的。”   言语落罢,便为此事下好了定义。   殷万鸾浅浅一笑,酝酿好的言语没有继续出口。   陈凤火犹豫片刻。   虽然还很好奇,但毕竟夕恒都这么说了……她还是很听话的。   “吃东西吧大家,这些没必要的事情,也不必多想。”   幸好,夕恒的话还算有点效果。   有关双修的话题,终于在她的努力之下略过。   接着,只说起了一些与双修无关的日常话题。   殷万鸾问她的清炎功修炼如何,夕恒则回答道,自己还未修炼,等到筑基之后再对此专注修行。   她暂时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怨火。   时间在闲谈间徐徐溜走,桌面饭菜用空。   “多谢款待,要说的事情便是这些,我便先行离开罢。”殷万鸾将餐具放下,说罢便起身朝后退步,顺便对夕恒提醒了一句:“可莫要将邪修之事抛之脑后。”   “怎么会。”   她看起来像是很健忘的人吗?   “最近总觉你有些呆然,不知是不是错觉。”殷万鸾为自己的所言找补了一句。   “有吗?”少女歪头,看去身边两人。   然后便见到,两名金发少女皆点了点头。   “……”   自己应该没有这种属性吧?   但看着身边两人不容反驳的神情,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敷衍道:“不会忘掉的。”   殷万鸾道别之后,便重新戴上白袍兜帽,转身离去。   随着这抹白袍身影消失在视野与灵识间,她徐徐松了口气。   仍留在厅堂的陈凤火望着对方离开,之后细声道:“夕恒与这位圣女殿下……关系真是不错呢。”   似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一个小小的问句。   “差不多五年前我初来火狱时,也是受她迎接。”夕恒刻意压抑了一下自己放松时常有的呆然样子,认真回答:   “这座庭院同样是由她赠予,后来又共同行动了几次,所以关系会好一些吧?”   “真羡慕。”陈凤火小声说出,也没说她究竟是在羡慕着谁。   细语落罢,她也起身收拾起桌上餐具走出厅堂。   只留下夕恒一人歪了歪头,用食指尖点着唇瓣,陷入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思索。   过了几分钟,才摇了摇头将脑袋里种种奇怪思索都抛开。   “还是先去做些正事吧。”   靠向厅堂外的小亭子,摆上几颗灵石催用起聚灵阵法。   抓来一块蒲团盘坐,闭眸沉心,在内心极静的情况下徐徐运转起体内灵气。   这次短暂的修炼,是要使用之前十日双修所得的修为稳固境界,为几日后的长久闭关奠定基础。   夕恒已经决定,只要晋升练气十层,就立即继续晋升直到筑基。   与殷万鸾相处时,她已问过了一些晋升筑基的经验。   答案是以她如今天灵根的资质,只要有筑基丹即可尝试。   而无需如其他修者那样先等待一阵,等到心神足够坚定且所有状态圆融贯通之时晋升。   因为筑基境界,对于天灵根而言,只是可以轻易迈过的门槛。   哪怕自己没有筑基丹,晋升成功的概率也不会太低。   而就算失败,也不会落下太大的副作用,休整一段时间即可重新来过。   ……   灵光运转流经全身,将飘游着的修为于体内深根固化。   先是汇入丹田,又由丹田落向四肢百骸。   长久之后,十日双修所得的大量修为,已经尽数融入根基。   少女退出修炼睁开双眸,见外界已经 入夜。   夕恒下意识捏指盘算时间,确定只过了一个下午,便点头起身,打着哈气回到房间准备入睡。   踏回厅堂,穿过廊道。   便见,陈凤火正在廊道尽头的木窗边,望着院落的浓郁夜色。   天穹当中洒下耀白月色,映在窗边少女的下半面庞,使肌肤好似与月色相融般,更添了几分晶莹剔透。   “做什么呢?”夕恒于是停住脚步。   陈凤火回过神来,沉默片刻才将心底的话语轻声出口:   “只是,在想自己未来应当如何。”   “哦?想好了吗?”夕恒有点好奇,闲聊起来。   “没有。”对方摇头:   “既然火狱终将衰败灭亡,又无其他修仙界域的消息坐标,兴许以后最好的结果只有达成筑基并取回飞舟归乡,以修者之力与长久寿命安稳生活罢了。”   “不好么?”   “可我拼尽性命来到火狱,并非是为此结果。”窗外月色泛进室内,荧光落入窗边少女的净灰眼瞳当中。   她面朝夕恒,认真讲道:“我想走得更远一些——与你一起。”   夜风自窗外徐徐吹进,推得室内空气流转,皎白月光在轻晃着松散发缕间微闪。   此时此刻的陈凤火的气质间多添了几分圣洁。引得夕恒多注目了片刻。   见长久没有得到回应,陈凤火摇头道:“这只是在说一个小小的念想罢了……我也知晓实在困难。”   “凡事也总该有些念想。”夕恒终于回复:   “我可以助你将飞舟取回,待到这片修仙界衰落时,你可自由离去。”   “但,你呢?”   陈凤火神情平淡,似乎相比起自己的安危,反而更关注她这边。   “我自然也愿意寻找新的界域修炼,但不知未来有没有机会一同远走就是。”白发少女摇了摇头。   她认为自己在火狱当中受到的牵扯已经太多,也许很难得到一个安稳的结局——也已做好了在筑基之后牺牲的准备。   “我希望,能有这个机会。”陈凤火将左手轻握在胸前,好似发下誓言般许诺道:   “之后我也将尽力修炼提升境界,若达到了可以协助你的程度,请莫要犹豫,直说要做何事便是,吾将竭尽全力达成。”   “……多谢。”夕恒点头。   “无论何时皆可,哪怕以凡俗眼光看来有着禁忌之事也无碍。”对方试探着又多讲了一句。   “嗯。”但她却没再多言。   而后,陈凤火鞠身后退,转身离开了被月色覆盖的区域。   身影踏进昏暗,好似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夕恒也收回目光,抽开身侧房门,踏入时脚步比起以往稍重些。   木门在粗糙的擦声中合上,白发少女来到房中书案旁,打出一个响指催出灵光,照亮眼前的空荡桌面。   接着,便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殷万鸾午间送来的情报信件,取出信纸。   其中流畅秀美的字迹,显然是殷万鸾亲自所写。   其中记载之事是部分邪修情报,邪修们各自身居何方,又是犯了何种罪责。   其中有修士修炼蛊毒法术,却对邻家的十数名修者暗中种入蛊毒,于一次次试验之间使人心智衰弱,逐渐受其控制。   另有一种筑基修者暗中修习血法,残害胁迫较弱的修者,以他们的鲜血供养炼化法器,已将自己的血道法器炼至灵器阶段。   亦有七宗盟众魅院的修者以妖法对数十名练气修者施魅,掌握其身心愿望,为自己供给资源修炼等等……   夕恒看遍,只觉平常。   “火狱里的邪修,都不会杀人的吗?”   “啧,这还算什么邪修呀。”   如此也没必要多看了。   她只随意记了一下领人领证据与交纳功劳的位置,便收起信封褪下衣物躺在床上。   房中窗户稍闭,却仍留有缝隙。   窗前轻纱微摆,将丝缕风声透入室内。   风中似乎夹带着微弱女声的自语与沉吟,从不远处的另一件卧室悠悠传来。   又似乎没有——总之,夕恒沾了枕头便入眠入梦。   ……   白日醒来时,夕恒恍惚回忆了下方才梦中之景。   面庞随之,在无意识间泛起了些微红意,轻叹着自言自语:   “最近的梦,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昨日刚双修完毕,做出与双修有关的梦境并不奇怪。   可今夜的梦里,不知为何,让陈凤火也参与了进来。   “难道,我潜意识中希望如此吗?”她猜想道。   想要对此做些辩驳,但却又好像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毕竟在天赵时,夕恒早早就有了多人方面的经历,这一世再来一次也没关系的吧?   看昨日殷万鸾的态度,好像也并不排斥这点。   “只有陈凤火可能不太喜欢,但昨夜她也说,做一些凡俗禁忌之事也没关系。”   似乎,一切都正如她所愿般持续发展着。   “不对……明明这一世都还没和她确定什么关系呢,我为何要想这些呢?实在有些奇怪了吧?”夕恒从床面坐起,摇头自语。   一定是因为双修太久,让心绪愈发倾向于这般古怪的方面。   等到余韵过去,一定会重归正常的。   她按了按太阳穴,试着将自己的思绪转移到正事方面。   轻咳两声后,看去窗外判断出太阳已经升至高处,便离床踩上木屐,施展了一番洁身之法并穿戴衣物。   来到厅堂,从柜子里倒出一颗辟谷丹服下。   续而行至院落,可见陈凤火正站在鱼塘边,为鱼儿播散饵食。   众多红黄两色的鲤鱼将水面搅成了近乎沸腾的模样,因饵料洒得较少,引起了不断的争抢。   陈凤火又洒下一把,回身见到夕恒,以轻声打了个招呼。   今日她的态度不如以往平静,见到时面庞还呆了些微红晕,不知为何。   “早。”夕恒摆手提及:“今日我需离院做些小事,就先走了。”   “好……”对方乖巧应声道。   前去院门的途中,少女总感到对方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时而落在外露的颈间,或胸间腰腹……总之是比平常更特殊些的视线。   不过她没有多想,敞开门扉,便依照着昨日所得情报当中的信息,前去如今正储藏着邪修的所在。   ……… 第二百零八章、邪道修士   晨间,石谷坊市。   身穿白袍的少女来到坊市边缘,一座少有人问津的灵酒坊之前。   回忆了下,确定眼前便是目标地点,她便将兜帽摘下,露出银白秀发迈入门槛。   柜台方向,随即便响来了一个女子招呼声。   夕恒回望,直接朝桌面投去了一枚银制的钱币。   钱币之类的财宝,于修仙界中并不流通。   这枚刻印着凤纹的钱币乃是殷万鸾所说的暗号,并以钱币的大小规格差别,分辨出多种讯息。   此地也是她名下的一处财产,其中修士也都是殷万鸾的手下。   对方流畅地接过钱币,又从柜台下方取出了一枚黄铜钥匙推来。   且相当礼貌地,顺手指引向灵酒坊深处。   白袍少女收下钥匙,转身便顺着对方所指,前去昏暗的走廊末端。   脚步踩出微微的咚声,掠过破旧的木板地面,抵达在了尽头的黄铜门前。   咔嚓。   钥匙插入,扭开。   黄铜房门在粗糙的吱声间徐徐敞开,其后方是一道向下的阶梯。   夕恒继续沿着楼梯向下。   越走,眼前空间便越开阔。   在浓郁的昏暗与寂静当中走了数十步,便见到下方有青蓝色的荧光飘动。   视野逐渐清晰。   这座地下室中正绘着三重封印法阵,正是这些阵势显出了灵光,照亮室内。   法阵上方立着几根坚固石柱,牢牢以黑铁锁链禁锢着三名模样不一的身影。   夕恒看出。此阵效用乃是凝住灵气,使其难以被吐纳入体,强行在所灵阵内制造出一个类似无灵的环境,使修者难以反抗。   法阵上方吗,两人都已完全失力,垂着脑袋昏迷。   只剩左侧一个被施禁法封住口舌的女子还在微微颤抖,在夕恒靠近时发出轻声呜咽,似是刚被铁门敞开的声音所惊醒。   “我如果再晚来半个月的话……这几人大概就会死掉吧?”少女默想。   房间当中不只有这三人身影,一旁宽厚的书案还堆满了作为罪证的大小木盒木箱,文书、卷轴等物。   夕恒绕过受禁锢的三名邪修,来到桌边敞开卷轴。   其中文字只记载着他们几人的罪行,描写详细,并且提及了许多证人,桌面上另有大量证物可以证明。   看起来只要将这封卷轴连带着罪人交给护法堂即可。   少女点了点头,先将卷轴放下,目光又重新落在了旁边的各个木盒。   由近及远,一个个打开查看。   其中大多是些对她而言没什么大用的素材,如晶莹宝石,各类模样怪异或生或死的蛊虫,一团好似舞蹈着的,各种血液。   灵识扫过之后,夕恒将其中灵气较多,模样像是法器的事物聚集起来,按照方才卷轴之上部分记载,判断起这些物品的各自功用。   “也许有用得上的东西……”   依照修者之间的共识,击败妖魔邪修取得战利,乃是最为正常的事情——她有资格将部分宝物占为己有。   虽然实际上不是她的功劳,但只要报上去就是了。   夕恒将这些灵气波动不弱的证物一一测试完毕,其中只有一件法器对她来说有些用途——便是那团舞动着的血液。   以灵气感知触碰,可以窥出这一法器,能够用来增幅法术。   既然是血液模样,被增幅的自然是血法。   夕恒伸出食指触碰,沸腾血液便顺流肌肤攀向手背,留下了一个奇异的箭形血纹。   重新认主之后,少女对印记注入灵气,同时捏动道指绘出一道血箭之法。   指尖轻转,宛如投矛般的浓郁血箭即刻刺出,直刺进地下室的坚石墙壁,侵蚀出一个半米宽大的石洞。   嘶嘶作响。   “提升了至少四成的威力么?倒还不错。”   方才她只用了练气三层的灵力,却击打出了练气四层的效果。   而后,她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纹样。   感觉倒也不丑,便任由其留下。   其他带有灵光的证物当汇总,虽然也有些不错的法器,但都不适合她。   夕恒不再理会这些宝物,转眸看向后侧那禁锢阵法当中的三人。   即见,其中唯一仍留有意识的女子,正好似恶鬼般以猩红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她。   如此情景,好似什么恐怖片里的景象。   若是胆子小的凡人,哪怕感不到对方仍存的威势,也会被惊吓地失魂落魄。   但夕恒,只是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目光。   明明另外两名修士身在无灵区域,都已不堪地昏死过去了。   此人目光却仍灼灼有神,眼底还带些浓烈的血腥与杀意。   让她回想起当年身在北疆战场时,所遇到的部分不顾生死,发疯般的诸多劲敌。   两人四目相对,被困在石柱上的女子发出微弱的呜咽,似是有话要说,却因被施展了何种法术堵住了喉舌。   少女看出,对方并非是要说什么无意义的求饶。   便靠近在其身前,蹲下以食指拇指撬开下巴。   染着血的舌头表面,有一道符箓文字限制。   这种口舌封印实在简朴,只需鼓动灵气顺阵势规律环绕片刻即可。   松手,眼前神态如鬼的红瞳女子收舌咬牙,轻咳几声。   缓了一阵才出言道:   “你方才取走之物,乃吾之法器‘扬血’。”   “哦…你原来是是那名血修么。”夕恒一开始还以为眼前这女子是众魅院中人。   毕竟身边两人都是男子,一人形体枯老且带有虫臭,显然是情报当中的虫修。   而另一人面貌受损严重,整张脸好似被兽爪划过般撕出了三道巨大裂口,血肉模糊地看不清其模样。   对方没有理会,只虚弱道:   “此法宝乃吾于凡俗地墓所得,初时不过下品法器,却可吸收精血,若不用自身的,便要用她人的……你取走此物,必然走入邪修一途。”   “哦?”少女随意应答。   “未来,你也将同吾一般,落狱至死。”   “这样啊。”夕恒平淡道:“这世间,还从未有谁能让我落狱呢。”   她当年身在大赵之时,也犯下过不少罪行。   但如此种种,皆不过是为她的登基奠基。   “那你便用吧。”对方勉强做出冷声道:   “我在净火之中等你将来身受渴血侵蚀,走火入魔至死。”   “好啊。”   少女敷衍了下,随意提手朝对方后颈打出一击。   灵气随着击打限制经脉,使这早已虚弱之人顿时失去意识。   夕恒又将其口舌的封印重新开启,回到桌面将种种证物都收入储物袋中,只勉强可以放下一半。   而后,便将桌布作为包袱,裹住了剩下小半部分离开。   回到酒楼柜台,便让酒坊中人带上邪修的肉身。   之后离开客栈,带领他们前去坊市中央的净火。   片刻,随着传送之法催动,灵光扭转结束,夕恒身处在了空旷寂静的净火教内。   转眸四望一番,之后则按照殷万鸾所讲过的路线,带着身后扛着邪修的几名酒坊修士,行向净火教中部的护法堂口。   途中,也不时遇到其他身穿白袍的净火教成员,不过他们大都认得夕恒这位受净火赐福的修者。   她只需稍作讲解,再出示一番殷万鸾之前赠予的护法堂令牌,便可轻易通过各处询问盘问。   一途极为通顺。   而护法堂中,负责管理这类任务的修士好像也是殷万鸾派别的人,早已收到消息。   在见到夕恒与所携之物时,他并无表露出半分疑惑,只是自然而然地按照规矩将邪修押入了护法堂监牢,收录种种证据,并定好了之后奖赏,一切便已大功告成。   时间甚至还没用到十分钟时间,便完成了今日目标。   带回与她一同前来此地的酒坊修士后,少女趁着空闲在石谷坊市当中又闲逛了一会,买了一些据说味道不错的小型辟谷丹,便离开此地返回向自家庭院。   返回到净火本都时,夕恒拍了拍手道。   “好简单呀,这些。”   殷万鸾已将今日的一切安排完善,自己无需多想,只要顺着流程走下去即可。   有这么一个好上司,倒是轻松。   轻哼着歌,慢步行走。   不过多久,便回到家院门扉之前。   掏出纹章送出灵气,又见了那片过于熟悉的花坛与树木之景。   绕过,可见院子亭中的锁灵阵正被催动。   陈凤火正盘坐于其中,徐徐吐纳运转灵气。   “开始修炼了么……”   “我也差不多是时候晋升筑基了。”她自语道。   念罢,便回厅堂做些准备。   拿上了所需的灵宝材料、丹药等等。   之后也如陈凤火一般,在亭中抓来蒲团盘坐,服下凝灵丹与仅剩的几颗火元丹之一,闭上双眸静心进入专注修炼的状态。   灵气自体内清晰流转,好似血液脉动。   滋养肌理皮肉,内脏骨骼,每一处器官受其流过,便更精进活跃分毫。   专注体会着灵气的汇聚分散时,呼吸吐纳便由胸腹,流转扩张到了全身上下的每分每寸。   身体的种种感知伴随着吐纳更加敏锐敏感……就好似双修时一般。   灵气的浓度在修炼期间逐步增长,几近液态。   若能真正突破极限,抵达这种较为特殊的‘液态’,也就真的成了筑基。   ……   时间徐徐抹过。   十几日后,夕恒的修炼刚有了细微收获,已经朝着筑基迈了半步。   而院落之外的净火修仙界,则是因她抓获的数名邪道修士起了不小的风波。   好似有人刻意推动般,邪修被抓获的消息,迅速扩张到了整个火狱。   他们的罪行被一一揭晓,被人们在闲谈间详细描述。   众人由此得知,那些受邪修遭害的修士,因境界与知识经验的差距,大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虫子、血法、魅术等秘法操纵。   直到心智崩毁,才会表露出几分异常——但如此也早已晚了。   因此,火狱当中仍在练气阶段的寻常修士开始恐慌担心,生怕自己其实已被高境界的邪修影响,却无法察觉。   接着,自然而然就有修士向净火教请愿,盘查整座火狱当中的邪修。   如此净火教也能扩张自身威势,自然答应。   即便也有些反对之声,但在大局面前已经微不足道。   直到两月之后,净火教将己方领地盘找完毕,又多搜刮出了几名隐藏在寻常修士之间作乱的所谓邪修后,便伸手触向了七宗盟——要求对其开展盘查。   七宗盟自然不应,反而声称一切都是净火教自导自演。   净火教方面只以言语反攻,并未强行展开调查。   不过因此,火狱之中很快便流传起了,所谓的邪修皆是七宗盟修者的传闻。   甚至寻常修者间,已经开始将其成为邪宗魔派。   七宗盟虽也试过反驳,但其成员数量相比起统合了火狱八成修士的净火教,实在稀少。   又因净火教默许,‘邪宗魔派’的传闻在短短一个月便传遍了火狱。   不久之后,事件还未平息,教派又将首个擒得邪修的修士身份公布,公开赞扬并奖赏大量灵石。   七宗盟听闻此事,其中有部分人将最近自身遭到的冷眼对待与种种歧视般的遭遇,怪罪在了此人身上。   毕竟,之前很少有过最近这般因邪修而起的乱事。   净火修仙界平常整年都不会有修士意外身亡,人们只关注长生与净火祭祀之事。   他们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没事来找根本惹不出大乱子的,邪道修者的麻烦?   七宗盟其中倒也确实有着那么几个走邪道的修者,时不时前往外界做任务时,会利用凡俗之人,修炼邪道功法。   所以,他们确实难以甩掉这个‘邪宗魔派’的称谓,只能埋怨一下。   至于净火教所公布的身份名号,自然是受火赐福者、圣女随从与护法堂新人——赵夕恒。   ……   而夕恒本人,还不知这寥寥几月间,院外都发生了什么。   她只在不问外事得默默修炼,朝着筑基进步。   直到某日休息之时,听到了院门外有一串脚步声传来,才徐徐睁开双眸望去。   而后便感应到,外面正有十数净火教成员,捧着一个个小箱子的灵石靠近院门。   “之前定好的奖赏,好像没那么多吧?”夕恒歪了歪头。   …… 第二百零九章、 筑基树本   院外响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夕恒的这方家院,位于净火本都侧边的偏僻位置,门前很少有外人经过,一般只有殷万鸾会前来拜访——很少会遇到这么多的来者。   亭中少女徐徐睁开双眸,稳定了体内的灵气波荡后,便起身脱离了修炼状态。   随意打了个响指,解开院门封印,门扉于是自动徐徐敞开。   外面的来人已经站在了门前,正要轻叩敲响,却被她打断。   这些人皆穿着作为净火教标志的白袍,头戴兜帽,手中持着白木权杖。   其中多数捧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最为高大的一个身影更是正以双手抬着一个看似相当沉重,有着一米宽的木箱。   夕恒以可以穿透箱面灵识扫过,粗略估算了一番其中灵气的浓度与数量,得到答案是——这里面灵石应当不会少于五千。   身在火狱当中,哪怕交于筑基后期修者的任务,报酬也很少能达到成千之数。   至于寻常练气,在接领坊所能找到任务工作,报酬绝不会有两百以上。   而自己明明仍只是练气,不过送去了几名邪修就能得到如此报酬……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兴许是殷万鸾那边,在转移净火教的资产吧?   夕恒默想着时,门前的净火教修士上前一步,行教礼道:   “阁下为火狱缉拿三人妖修邪修,震慑大量邪道,此为殷相生副教主命吾等特意送上之封赏。”   她认得此人,对方便是当年宗盟大比之时的决赛当中,与她相对并投降了的的火法修士。   眼前人说罢便退步让开,使侧边十数修士走入院门,将手中雕攥精美的木盒木箱一个个放入院内。   其中身材高大者抱着巨大箱子走来,夕恒下意识抬手接下,却因其过于厚重而显得相当不稳。   “嘿咻……”于是连忙退后半步,把箱子放回地面。   拍了拍手,才问出:   “先前在护法堂中说好的报酬,好像没那么多吧?”   “此为副教主大人亲自定下。”对方只简单回答。   火狱的副教主便是殷万鸾父亲,想来确实是殷万鸾在转移资产了……   前头白袍修士放下木箱便退回院外,没再耽搁时间,一同行了教礼就后撤退离。   夕恒歪头回了礼个,不过多久,这些修士便离开了她的感知范围。   而后转回目光,看向身侧地面好似快递收货站般,围绕着大箱子,堆叠在一起的各种箱盒。   外界清风拂过,将她柔顺散落的白发吹动。   夕恒下意识将鬓发拂至耳后,收裙蹲下,把地面陈列着的宝箱一个个敞开。   其中全是灵石,灵石……还有大量的灵石。   “这么多箱子,还以为会有些不同之物呢。”   倒全然是散着青蓝荧光,排列整齐有序,规格完善的标准火狱灵石。   “好多。”   将所有木箱敞开后,夕恒看着不断闪烁着光彩的灵石,总觉有些晃眼。   于是用双手揉了揉眼睛,摇头送出灵光轻压,又把所有敞开的木盒全闭上。   “哪怕是用来购买筑基丹,这些也都完全足够了吧?”夕恒自语道。   她所做的任务,不过只是把已经完全无力的邪修从一处挪到另一处罢了,就能得到如此奖赏,实在有点恍惚。   “兴许……这些是殷万鸾用以填补幽魆门空缺,而非给我的?”   毕竟她目前拿这些灵石也没什么用途,筑基之前所需的丹药与灵材早已齐备,拿着如此大量的灵石也不知要去购买什么。   夕恒随意念想了一番,便决定静待殷万鸾来此再说,不再关注眼前成堆的灵石箱子。   点了点头,便转身返回修炼所用的小亭子里。   经过这一段小小风波,夕恒继续朝着晋升筑基迈步。   时间流逝,光阴变换。   于悠长的修炼之间,天色飞快变换。   几乎上一次睁开双眸时的白日,下一次就变做了黑夜。   光与暗重复交叠在大地与天穹,好似阴阳鱼般持续流转。   当亭中少女持续吐纳灵气,运转周天增幅体内灵气的浓度与质量时,同院的另一名金发女子已经结束了自己从长达两月的闭关,成就练气五层。   陈凤火离开笼罩着亭子的聚灵阵,开始做些日常之事稍作休息,如修剪花枝,喂养池中鱼儿等等。   但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每不过多久都会朝夕恒的方向,多看上一眼。   如今,亭中的白发少女,好像已经化成了一种雕塑般,一动不动。   安稳盘坐着的身姿与平静的闭眸模样、身上宽敞衣裙的褶皱等等,与凡俗世界庙宇之中供奉着的仙女神像,倒相当相似。   却没有任何一副雕像,能显出与夕恒相似的气质。   浓郁的灵光环绕在亭中少女的身周,随着吐纳而微微飘动,好似缕缕透明绸带萦绕。   光彩映在精美细致的面庞,格外为她更增了几分仙气与神秘感。   传说中降世的仙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亦或,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是这样?   陈凤火默想着。   ……倘若自己能与夕恒长久相伴就好了。   只是未来一切都难说,又当如何做到这点呢?   她站在深春开放着的花丛当中,朝夕恒稍稍伸手,又放下。   ……   四季变换。   夕恒从春日开始闭关,略过深夏与初秋,已经要到了入冬时节。   花坛当中已经稍有新嫩细枝,所剩大多皆已枯萎发硬,大量落叶与碎花凋零在泥尘与土壤之上,光秃秃的花枝被陈凤火用剪刀轻易截断——   咔嚓。   枝条凋落,点在地上已经起了霜花的松软土壤。   修剪之间,金发少女回望亭中,轻声细语:   “七个月了呢……你何时醒来呢?”   虽然知晓修者境界越高,所需闭关的时间也就越长。   但她实在不习惯这点,独自生活如此之久,也感到了些许落寞。   大概修者之间的关系本就如此吧……   陈凤火用这种说法安慰起自己,默默继续了手中日常工作。   咔嚓——   ……   而夕恒这边,经过整整七个月的修炼,已经将灵气凝聚圆满,达到了练气十层。   紧接着,她便开始按照曾所看过的筑基之法与殷万鸾的一些提醒,操纵体内灵气,全然引聚丹田。   止念聚性,回光调息。   体内与周身灵气相互侵染交融,隐隐形成了一股氤氲的灵气薄雾。   运功行至中段,夕恒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眸从一旁再取来一颗香蕉味的辟谷丹,送入唇中吞下。   精气神三者持续调整调和,思绪飞快运转。   准备筑基之时,夕恒的精神不再如平时修炼那般如深渊潭水般极静,反而换成了如风云下的海面般波动不断。   曾所经历的几世情景,在这短短片刻间,自脑海中飞快掠过。   所遇的每个鲜活身影,情爱、挣扎、竭力、杀戮种种,都在记忆当中重复回忆,愈发清晰。   待到一切经历完整映现心海,她的心神于恍惚间又成了如镜面般毫无波荡的极静模样。   她静静运转起自己所修的‘赤凤承天剑经’,以剑心念起其中剑意,融化于灵气与自身体内。   当这两者重叠完整,互不排斥,所有精气神达至巅峰,少女徐徐呼出一口气,睁开双眼立即默念物品栏。   右手以看不清的动作朝前一挥,自透明的蓝框之中取出筑基丹,开盒并取出耀黑色的丹药,直接吞咽入腹。   磅礴的药力落入丹田,并于短短几秒间流向四肢百骸,其中所流过的经脉皆受药力附上一层神异,哪怕此次筑基失败,大量灵气也不会冲破成片经脉,落得重伤的下场。   同时间,药力催使灵气愈发活跃,并在活跃之间变得更加粘稠浓厚。   聚灵阵中所有灵气受到吸引,全然涌向夕恒的所在,几乎形成漩涡。   连带着其中摆放的大量灵石也开始不断闪烁,甚至聚灵阵外的灵气也受其吸引,持续涌来。   磅礴灵气的冲刷与汇入,让她有种好似跌进了奔腾着的巨浪中的感觉。   一股莫名的膨胀感随之自经脉产生,少女抿了下唇,将这些感受压下,只注意着体内大量灵气的走向。   大量灵气灌注肉身,但因夕恒本就是武修,体魄远超寻常练气圆满的修士。   倘若她还过不了这关,整个火狱当中根本不会有谁能够达成筑基。   狂暴汹涌的灵气巨浪冲刷身躯,她则如礁石般佁然不动,诸多灵气只在冲刷肉身时被她炼化,滚入丹田。   赤凤剑经的内炼之法飞快运转,将丹田涌来的大量灵气练成稠密模样,几近化液。   筑基丹的药力发挥作用,不断鼓动经脉灵气送入丹田,持续压缩。   但如此还不足以将灵气凝为液体,少女继续按照书上所言,放下部分心神,闭眸收入心神之间。   剑心参与进来,于神识间构建出一片波涛汹涌的灵气海洋。   夕恒再试着构出海岸,化出自己身影站在海岸线上。   朝前迈步,踏在大海之上。   赤凤剑经运功,持续磨练心神与灵识。   海洋翻涌,正如丹田里的磅礴灵气不断奔腾。   而随着夕恒在心神海洋当中一步步慢慢行走,使自己所走过的区域变成平静模样,丹田内的灵气波荡也随之渐渐消解。   浓郁至极的灵气在此期间被持续压缩,直到极限。   而当夕恒走完了心灵之海,极限也被跨越。   不知过去多久。   满身灵气忽地收缩了下,好似心脏跳动。   而丹田之内,也莫名响起了一个微微滴声。   少女将意识从已经完善的心神间抽回,便见到自身丹田之内,已经凝出了几滴液态的灵气。   并且随着浑身灵气连带着丹田如心脏般跳动收缩,更多的液态法力持续落下,聚在气海当中。   灵气收缩十余次,二十三滴液态灵力覆满丹田,才堪堪停顿。   同时,聚灵阵中的灵气漩涡的终于徐徐停息,灵气回归了平时的稳定模样,只是其中浓度因夕恒的大量汲取而减弱了不少。   外界已经平稳,夕恒体内的液态灵气已经开始带动功法运转,一遍遍地冲刷全身。   分离出几滴灵力的滋养效力,比之寻常灵气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几乎每经过体内一处,即可使一处换发新生。   几度大周天运转后,夕恒隐隐有种练气三层时,洗精伐髓的舒畅之感。   浑身好似泡进了温泉一般舒适,哪怕生时看不到数据面板,夕恒通过感知自身此刻体态,也能得知自己的寿命必然已经远超凡人。   “筑基成功了——只一次即成。”夕恒徐徐睁开双眸,眼底灵光愈发明显,使仍存一点的泛红色泽,全然转向天空似的碧蓝色彩。   她能感到,自己筑基的完整度相当高。   “这便是天灵根的资质吗?”少女将五指伸向眼前,轻轻转动。   肌肤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她以灵识可以感知到,其中的灵性灵气,已经更加充沛。   并且作为感知能力的灵识本身,也是得到了相当大的增幅。   范围提升到了四百米,并且在近处能感应到的细节更多了不少。   除了灵气、法力与物质等等之外,如今又多了一种对心神的感知。   夕恒默默扩张起感知范围,将如今身在后院的陈凤火也包笼其中。   即可感到些许对方如今心神的指向。   “她好像,正在意着我这边?”少女歪了歪头。   不过,无所谓就是了。   “灵识在修者成就筑基之后,便就是神识了……这般感知心神的能力,便是神识的一部分。”   “有了神识之后,修行阵道方面的效率,应该也会增快许多。”夕恒稍稍仰头,看向覆盖着整座火狱的大锁灵阵。   她至今才能隐约体会到了,这偌大阵法覆盖天穹的模样。   其内层隐隐飘动些许多模样奇特的符箓文字,以肉眼看不清晰,只有神识才可窥见——由此能够解析此阵。   夕恒默默用神识观望着四周,看到冬日霜雪在日光下逐渐融化,感到土壤渗入湿意,池塘中沉静着的鱼儿体内如深夜烛光似的微弱暖意。   尘埃积于瓦片,房梁有鸟儿筑巢,却不空空如也,后院蔬菜根部自地底徐徐生长,而正在那施法浇水的陈凤火,则好似莫名感知到了什么,转身望来。   许多平日间注意不到的细节,在神识之下变得额外清晰。   少女徐徐呼出一口气,起身退出闭关。   …… 第二百一十章、始料所及   晋升至筑基后,少女便去了自家院落的后侧。   这片地方,比之几乎被廊道亭阁与花坛占满的前院更显宽阔,因早已荒废许久,只需注意陈凤火在前头栽种的一点蔬菜,其他位置皆可用以筑基之后的试招。   只要不使用什么范围极大的招式把整个院落给掀翻,应该就没什么问题……至少夕恒自己这么觉得。   她从穿过亭子,略过厅堂与私邸下的走廊,直达到后院区域。   陈凤火方才还在这儿,如今不知为何去了别的地方。   夕恒用神识扫了一遍,发觉对方是摘下了几种蔬菜,然后进了厨房。   大概是是感应到了她的晋升,前去准备了些餐品作为庆祝?   不过实际如何都无所谓。   她如今只想着,要试验一番自己晋升筑基之后的整体实力。   当初,她初至火狱还未修炼之时,就已经能与一般的筑基圆满修士为敌。   虽然那时的筑基圆满修士大都已被怨火操纵,身体僵硬动作迟缓,比之未受怨火侵染之前更弱几分。   并且自己当初还是以偷袭、加上怨火才能取胜……   不过终究,还是能与筑基圆满一较高下的。   而如今她已练气数年并达成筑基,还有超过一般筑基初期武修的体质、身为天灵根资质、比起外人更加澎湃体内灵力。   另外,又多修炼了许多术法。   原来的她就可以对抗筑基圆满,修炼几年之后,应该就可以碾压了吧?   夕恒想了想,又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   “还是不要小瞧修仙者比较好……说不定都能拿出什么逆转局势的底牌呢。   自语之后,便从储物袋中取出凤纹长剑。   这把自练气初期受赠的法器,在她晋升筑基之后已经显得不太够用。   少女以指尖浮出灵光,划在利刃表面。   一滴液态灵力自气海流注经脉,送在指尖落向法器。   而凤纹剑所能吸收的灵气,连一滴灵力的十分之一都不足。   “练气修士所用的法器,着实难以发挥筑基修者的灵力,该找一把灵器来用了吧……”夕恒将液态灵力收回,随意转了个剑花。   剑刃旋动时,于空气间清晰绘出青蓝光泽,留下夺目的光彩痕迹。   好似沾了淡青染料的画笔,在空中绘出了一道笔画。   “要找个怎样的灵器好呢?”   虽然自己还没见过几个灵器,也知晓在火狱当中为筑基修者所铸的灵器是多么难得与昂贵。   哪怕最基础的下品灵器,价格也与筑基丹不相上下。   而稍微精美、好用一些的,更是有价无市。   以至于大多筑基前中期修士,都没有一个能配上自身境界的灵器作为主用的法宝,战力与其他拥有灵器的筑基差别极大。   “不知幽魆门里有没有我能用的灵器呢……即便有也不能直接去要,等之后完成了其他更加重要的任务再做申请好了。”   如果要说她现在最想要怎样的灵器,那自然是剑。   而要说火狱当中的以剑为形的灵器,夕恒只曾在上一世终末时,自一位筑基圆满女修手中见到并借用过。   那是把没有剑刃的剑,好似科幻影片当中的激光剑般,只存在着一个剑柄。   以灵力注入,可化出剑刃。   夕恒便是拿着那把剑,背刺了给受怨火控制的副教主,打出致命一击。   当初的那份畅快手感仍存在记忆之中。   那把剑,倒是挺适合她的。   “有机会的话,便将其拿到手吧?”   虽说,现在那把剑还属于别人,但既然被她看上,就终有一日会是她的。   夕恒轻轻点头,回到现实挥舞起目前手中没那么喜欢的凤纹剑。   利刃横扫上挑,剑光与白衣身影不断闪烁变换。   短短几秒打出十数击,连贯诸多招式。   一套简易的血线剑谱轻易落罢,利刃于空中划出血线。   就好似真的线条般,顺着剑风自然游荡。   “筑基将丹田稳固后,这类最寻常的劲力招式也变得更有质感了些……”   原本劲力的外在体现,多是劲风与震动,此刻则更多了几分神异表现。   例如此刻以血线剑挥出的、如发丝般纤细柔软的线条,有了相当锋利的特质。   若练气修者并未全力防护,被空中红线沾染,体表必然显出诸多伤痕,甚至直接将肉身截断。   接着,她又尝试了一番自己主修的《赤凤承天剑经》上的火法剑招。   以轻盈步伐上前,转以舞蹈姿态持剑轮转。   空中受此挥出明显火痕,夕恒紧接着缩身后撤。   下一刻,空中焰色剑痕便爆成了一团烈火,只因夕恒收了灵力才没有将地板掀翻,或将土壤烧灼。   几阵呼响过后,少女停下动作,看着眼前火焰爆发的模样,估算了下其威力。   而后却又摇了摇头:   “在这么狭小的地区,还是难以发挥出几分力气。”   即便这座后院对于武者而言已经足够广阔,但对于修者来说,试招的意义不大。   只能体会到自己比之前更强了许多,诸多招式不过随手放出,就有练气时期的全力模样。   但破坏力、爆发力等等方面具体有着多少的增长,在这小地方可看不出来。   “如果有个筑基圆满的敌人能与我陪练就好了……”夕恒啧了一声。   她总感觉,自从自己开始练气之后,对自身实力的把握就变得逐渐模糊。   大概,是这几年没能遇到几个真正对手的原因吧?   除了在双修的持续时间方面,每个境界都能体会到明显且具体的增幅。   其他更加整体的实力方面,就感受不到了。   “话说回来,晋升筑基后,在双修时也能跟上殷万鸾了吧?”   “感觉…还差些欸。”   对方境界是筑基后期,她才只是前期。   不过等自己达到筑基圆满的时候,一定能在各种方面都胜过对方的……   “为什么我总想着这些事情呢?”   少女歪了歪头,将这诸多心思抛开,重新试起剑招。   周身附上灵光,动作时而尖刺长突,时而翻身后跃,接连追斩。   挪步平踏,地面碎出裂痕,身影转身远去,只留一道残影追随。   “在平地上的速度更快了许多……”夕恒点了点头,再随意检验了一番其他剑技,便将用着愈发不顺手的凤纹长剑收回囊中。   紧接着,便朝一片院落中的空处伸出手心。   黑气自手心弥散,从中闪出浓郁的深红焰色。   燃灼的火光愈发鲜艳,好似活物般朝前奔去,又顺着引力朝下流淌。   短短几秒,怨火便凝成了一只细节丰富,甚至可隐约见其毛发形状,发着微光的小火狐狸。   狐狸尾巴比它本身还更大些许,末段尖处燃着一团目光明显的波荡火焰。   它踩在仍残剩着少许雪痕的地面,稚嫩的兽爪每每触碰霜雪,都会将其消融小片。   火狐谨慎慢走片刻,不过多久就开始盯着自己的大尾巴绕起圈。   其间的动作愈发迅速灵巧,生动活泼。   逐渐在地面卷起一阵微风,让自己显成了地面的火圈,才晃了晃三角形的脑袋,发着晕慢慢停顿。   “怨火形态能变化地更加细致,操纵方面的细节也提升了许多,精神方面的消耗却不增长……”夕恒看着地面的小火狐狸点头道:   “至少是提升了一个阶段。”   她将右手下压,为狐狸送上了更多的怨火。   小火狐一开始的软弱模样立即退散,于昂首间迅速涨大到了两米之高,三尾摆动,张口亮出尖牙利齿,身姿形体威势凛凛。   但少女仍不满意,继续送去更多怨火,使整只火狐体表怨火疯狂燃烧。   火焰不断扩大,狐狸逐渐失去了动物的模样,而变做三四米宽长,屋舍大小的巨型火团。   燃烧持续,两颗赤黄眼瞳于深红之间显出明光,一颗兽首模样重现。   但如今已经并非整只狐狸,只有单独的一颗兽首张开狰狞巨口,猛朝前端咬下。   嘭声震响,好似巨锤砸鼓。   倘若凡人在这周边,定会耳鸣一阵。   夕恒站在一旁,更是感到一阵劲风鼓来,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看着狰狞的狐狸脑袋,沉吟了会,又催其直接咬向了十数米开外的一颗枯树树干。   房屋大小的兽首将其咬下,只好像吃薯条般轻而易举。   枯木碎块四散,被咬下的一截则受清炎功灼烧成灰。   怨火本身没有热量,但在筑基之后用以液态灵力,清炎功即可为其赋予远超寻常火焰的剧热。   少女见枯木碎裂,莫名记起了自己上一世末尾,被魔火殷万鸾咬下脑袋的时候。   心里于是,起了寒意。   她连忙将大量怨火收回,只留下那只最初的小狐狸,操纵着奔向自己这边。   蹲下身子,使其沿着自己的手臂,跑到肩膀上趴下。   心神缓了会后,才呼出一口气:“筑基确实对各方面提升都相当大……”   试招随着声息落罢,转身正要回到厅堂休息,却先看到房檐下侧,陈凤火正在那静待着。   对方见她望来,稍稍张口,却没能吐露声息。   还没还能组织好言语。   而夕恒则是相当自然地摆手道:“好久不见了。”   陈凤火才在片刻后回应:“嗯,好久……你,已是筑基修者了?”   “是哦。”   少女弹了下响指,浓郁灵气随之散发,环绕周身宛如仙气飘带。   “好快……”陈凤火声息不大。   “你也有天灵根的资质,以后说不定会比我更快才是。”   夕恒靠近对方时,轻嗅到了后侧厅堂间传来了饭菜的香气。   “说起来,刚刚是去厨房准备餐食了吗?”   陈凤火说到这点,才恢复了平常的神情:“要为你接风洗尘嘛。”   “可我又没出去过呀。”夕恒浅笑着应声,快走几步到屋檐下,伴在对方身侧。   期间因为距离过近,不小心蹭了下肩膀。   陈凤火轻咳一声,却也没有主动拉开距离,转移话题道:   “这只小狐狸是你的法宝,还是功法之类?”   “都算吧?”夕恒操纵着小火狐从自己肩膀跳到对方肩头,扒在那边。   金发少女疑惑地转眸看向右肩,又试探着朝狐狸伸出手指。   火狐立即眯起双眼,下意识蹭了蹭这只食指。   陈凤火稳不下心神,只迟疑着用手指与火狐玩闹,脚步渐缓。   白发少女则轻快地先去了厅堂方向。   饭菜模样是一如既往鱼与蔬菜,共四菜一汤。   不过,大概是因她已有十月未能用餐,夕恒总觉这份餐食比之前更加美味许多。   待到她开始动筷,被小火狐缠住的陈凤火才姗姗来迟,一同用餐。   ……   时间徐徐抹过了这番和谐情景。   太阳的位置转动,由正午转至午后。   距离夕恒晋升才过了两个时辰,她刚用完餐食,正在厅堂随意拿着本阵道书册翻看。   一个脚步声,便忽地自院外传来。   咚咚、   扫去一眼,神识感到了殷万鸾的气息。   不过这次却不止对方一人,同伴而来的还有另外几名气息较弱、身穿白袍的净火教修士,手中还捧着一幅卷轴,表面写有‘任命委状’四字。   “成为筑基的消息这么快便被知晓了么。”夕恒猜测。“大概是引起了锁灵阵里的灵气波动?”   殷万鸾今日带着任命书前来,想来要做的应该是符合之前计划的升职之事。   于是她解开门锁,亲自前去迎接。   寥寥几次踏步越过百米距离,顿了下脚步,便伸手将门扉敞开。   “欢迎。”夕恒随意道。   这次,殷万鸾做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还谅打扰,前些时日此地显有灵气汇聚之景,道友可是突破筑基了?”   不过用正经语气讲述时,却又悄悄地朝她单眨了下眼睛。   “道友?”夕恒因这个古怪称呼抽了抽嘴角,轻咳一声后才勉强做出了正经模样:   “确实如此,是因身受净火眷顾,时运亨通。”   殷万鸾点头道:“殷相生副教主命吾前来探望,顺带交于此物……”   说着,她从身后寻常修士手中取来卷轴,递来:   “因先前功绩,与今日境界增进,自此刻起,阁下便于护法堂升为副护教法使,职权只在四大护教法使之下——请接下吧。”   “谢圣女殿下。”夕恒随随便便应道。   “往后,阁下必将大有可为。”殷万鸾言语间带有深意。“祝你我顺利。”   在她眼中,整片火狱即将掀起风浪动荡。   …… 第二百一十一章、从头做起   抵达火狱的第六年,深冬近春时节。   夕恒已经接下殷万鸾所递来的任命任职卷轴,由一名小小的、与圣女殿下关系较好的寻常教众,直升为了教内高层中护法堂的副护教法使。   这一职位已经算做高层,只听正副教主,圣女与正护教法使之令。   并且平日间还算较为空闲,因火狱当中的修士不多,一般不会有什么麻烦事务。   平时工作只需做做样子即可,只有每次大祭前夕,才需要认真行动。   不过自从她接下了此任,并抵达护法堂了解近夕的种种情报之后,就已经在心底打算好——自己不会遵守护法堂中的惯例。   上任第三日,夕恒在法使居所当中,看遍了记载着近来火狱间发生的种种事件的卷宗。   其中除了祭祀之外,最主要的便是由她引起的邪修风波。   护法堂最近追查到了近三十名邪修,已将半数抓至牢中。   剩下一半基本都在七宗盟的区域,受其庇护。   即便净火教拿着证据前去要人,也只会被认作刻意陷害而吃闭门羹。   七宗盟为了自身威严,必须保下他们的筑基邪修,倘若净火教强行抓人,定会引爆火狱如今的紧张态势。   “想要让这二者爆发大战,似乎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情……”   夕恒看过了诸多护法堂的卷宗,默想。   她作为幽魆门的成员,接下来的任务,便是引爆火狱战事。   并且,她本身也想成做此事。   因眼前这些卷宗已经讲明——夕恒作为首个邪修出手的护法堂修士,已经引了很多敌意与不满。   暗中,都流传出了些要取她性命,或要使她身边人遭害之类的威胁之语。   她用净火纹章问过殷万鸾,这些曾经流传的威胁并非是幽魆门的计划。   是另有其人,想置她于死地。   夕恒并不知晓具体是何人暗中威胁,但她无所谓。   只要将整个火狱当中的与自己无关的修者烧个干净,总能将这放言之人杀了。   而自己只需按计划进行下去,即可达成此事。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点燃起这份战火了吧……”夕恒默想。   她捏着指头算了算,从上次读档到今日,才过了接近六年时间。   而怨天魔火吞没此界时,是第十四年。   相差的这几年时日将会发生些什么,她并不清楚知晓。   “总之先按照计划来吧,毕竟此世的目标已经达成,之后结果如何都无所谓。”   少女点了点头,又翻看了会眼前的种种卷宗。   记住了其上描述的每个未受缉捕的邪修的情报,寻得其姓名与居所位置,还有日常的行踪等等。   之后便换上护法堂内的灰白劲装打扮,带上象征护教法使的小印与兵刃,离开此处殿堂。   前几日,带着任命卷轴与殷万鸾一起抵达护法堂,并进行了简单的任职仪式后,她便受四大护教法使之一的依绯的鼓励,受其赠予护教法使的服装与兵刃。   法使服装是中品法器,模样为灰白两色相叠的紧身劲装,可以抵挡练气修士的攻招法术与精神影响。   面对等阶更高的法术,也能有一定的抗性。   而另一把兵刃则是件上品法器,乃四大护教法使之一的依绯本身于练气期所用的宝剑,因欣赏夕恒实力与作风而附赠。   剑身最内赤红,外缘深青,不知是以何种材料制成,且相当贴合火属剑法。   虽并非灵器,但上手起来,比之她自己的凤纹剑明显更加顺手许多。   护法堂中成员多也认得此剑,因此他们对夕恒这位几近空降的副护教法使,态度还算较为尊敬。   有了这么不错的一个开始,按理说只要她想,很快就能在这个职位站稳脚跟——此后即便不怎尽力,只要不自惹麻烦,按规矩一步步走上些年份,就能稳定居于火狱高层。   夕恒也知晓这点,但她站在这里,可不是要让这片修仙界域变得安稳。   她来此,是要引起纷争。   于是自然不必交好护法堂的前辈后辈、培养自身势力、安稳站队——无需做这些稳定人际关系,身份地位的事情。   自己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副护教法使’的身份,如今已经搞到手。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相当清楚了。   夕恒走出护法殿堂,踏在铺满着整个净火本都内外的净白石板。   今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深冬间的太阳光总让人觉得温暖柔和,受此映照,她的心情也变得松缓愉悦。   光天化日下,少女念想起方才记下的邪修情报。   被护法堂查明并且未遭逮捕的邪修,共有十三。   其中七人,皆为七宗盟的筑基高层。   因只有筑基修者能领接到前往火狱之外的任务,真正强横的邪修不可惊扰火狱之内的寻常修士,只得前往锁灵阵外,寻凡人血肉真灵修炼邪派功法。   “另外六人仍是练气,所修基本皆是些难以察觉的、操纵更弱修士心神的邪功,最近都已经收敛……”夕恒默念道:   “那么便不浪费时间针对这些练气了,直接潜入七宗盟里,把那七名筑基的脑袋摘下来就好。”   若能成功,必定轰动一时。   之后,再让殷万鸾帮她假死脱身即可。   少女轻轻点头,这计划虽相当直白,但效果肯定足够。   至于她作为才刚刚达到筑基,甚至没有灵器可用的修者,要如何接连杀死七名筑基——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有去想。   好似,想杀就能杀似的。   ……   半日后,夕恒已将动手前所需的一切准备完毕,之后背上青鞘长剑,哼着轻快地曲子,行去了净火本都的商街尾端,一座不起眼的店铺。   其腰间挂着障翳符玉牌遮掩气息,又用了幽魆门的隐蔽秘法,使自己的存在感变得模糊些许。   重重加持之后,她行在路上已不再受到其他修者注目。   至于此行目标邪修的信息,夕恒也已通过自己的怨火傀儡调查完毕。   曾经抢夺假丹之法时,她便将自身的怨火送入了两名七宗盟筑基修者的心灵之间。   虽无法完全操纵这些人每个动作,但至少能够施下不违背本心的命令。   期间,亦可用怨火得到他们的视觉。   这些可以行动的监控摄像头,已为她指明了目标所在。   七门盟中的七名邪修当中,有两人是去了锁灵阵外,以任务名义修炼邪法。   又有两人长久闭关未出,两人正处理宗门公务,一人闲暇。   因有着同为七宗盟筑基的间谍,夕恒想要得到这些信息相当简单。   另外,地图、路线、顺序等等也已规划完毕。   现在,就好似有张小地图在她眼前放着——其上清晰标记了几处地点与要杀的敌人。   不久后,遥遥可见熟悉的老旧楼阁显在眼前。   夕恒加快了几分脚步,自然踏入其中,不顾柜台女子的招呼声,直直走上楼去。   抵达楼道尽头,便转身,迈入一座模样昏黑的房间。   刚刚踏入,房间墙壁上边显出了数个圆环包笼烛火的灵光纹样。   少女伸手触碰,接受灵光的环绕,一阵坠落感随之产生。   不过一会,双脚重新踏回地面,抵达到地下的幽魆门外。   走上前单手推开巨大石门,沿着阶梯下行,直到底部的净火白焰一旁。   夕恒深吸一口气,触碰西瓜大小的白焰,催起灵化无方之法。   阵阵灵光凭空浮现,环绕于身周。   她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黑袍,披在身外。   扭转感冲刷而来,闭眸再睁开,便见自己已经来到七宗盟外侧的一座净火分体旁。   这边的净火石坛只扎根在宗门远处的空地,只寥寥几名七宗盟修者在宗门后侧看护,毫不认真。   他们之间只一人察觉到了净火有些异样,但扫来灵识之后并未发觉什么,便收回心神没有在意。   过了会,夕恒隐蔽着气息从白焰后侧走出。   可见,前头是一片明明已至深冬,却仍长着繁茂黄叶的高耸树木林地。   树冠于阳光映照下,好似皇家宫殿当中交织的金丝纹路般明赫显眼。   而稀疏林地后方,则是一座浅红与朱红交叠的紧闭宗门,上刻着‘玄圃门’三字,两侧则写有对联曰:‘大道生生生万物,真人渡法法自然’。   看守的修士不多,夕恒隐蔽身形以轻功靠近,也无人发现。   这也因她在此之前,便用自己在七宗盟的间谍邀走了守候此地的筑基修者。   剩下几名练气,自然发觉不到她的身影。   少女绕着宗门外墙快走数分钟,很快便来到距离首个目标最近的墙外。   “记得这一敌人是位幻修,擅使灵笛营造幻境……”   夕恒平静地捏起道指,于眼前绘出箓文。   再以食指划过箓文灵光,回贴眉心。   于是,一道青蓝色的波荡纹样浮于肌肤表面。   一阵清凉感送入全身,为自己施展了对抗幻法的增幅术法之后,她立即以飞燕功凭空踏起,跃过墙面。   展开神识扫过前头大片区域,诸多身影与大大小小的通路立即如三维图像般映现在心海当中。   几秒间,便规划好了路途。   少女落地时脚步一转,披着黑袍的身形便顿时化成一团模糊残影。   而具体身影已经挪步去了侧边的窄小通路,以犹如箭矢般的飞速轻快略过大片屋舍。   灵光被踩在脚下,身侧房屋模样宛如动画切换般由平房转为瓦房,又掠一片似是练武场似的大片空旷地带,直冲去这片小建筑群的中央。   乱风的啸声响在耳侧,心情却无比沉静。   既然决定好了要杀,她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以轻功无声奔袭间,长剑已被拔出。   单手握剑稍稍上提,剑刃朝前破风,于空中撕出尖声。   正前方三百米外的院落当中,正有名穿黄裙的妩媚女子,盘坐在大池塘岸边的平整岩石之上, 捏着一杆竹笛轻吹。   清风吹动水波与她棕黑色的秀发,衣裙微摆显出褶皱。   箫声悠悠,好似与风为伴共同奏着和谐乐章。   其微闭着的眼睫轻颤,柳叶形的眼眸轻转,落目于左侧墙面。   就在那方位的墙面后侧,夕恒已用神识将此人牢牢锁定。   脚尖放出劲力,于空中猛踏。   嘭声震响,少女迅速越过墙面,剑尖对准那岸上女子。   自高处朝下,宛如苍鹰的极速俯冲一般,迸发浑身灵气劲力,全身刺去。   对方愣住片刻,箫声忽顿。   剑气撕裂长空,瞬息间落在河岸石上。   声音还未放开,那几块巨石便已经全然裂开,大小碎石乱散。   而当夕恒真正将青石长剑斩在这黄衣女子的身形上时,却啧了一声。   “手感不对。”   剑刃只在命中的第一瞬间传来了体感,紧接着所斩杀到的只是幻影。   “反应挺快嘛,亦或是有着保命法器?”夕恒转眸望向身后。   此地已被她的神识覆盖,对方逃不脱她的感应。   那名方才吹笛子的黄衣子女,正捂着渗血的左臂,直盯过来道:“阁下何人?为何掩袭吾身?可是有何误会?”   黑袍少女转剑指向对方,随意说了个名字:“若弦思,对吧?”   “正是吾身,小女自认未曾树敌,不知阁下是否受何妖人蛊惑?那人许诺多少,吾可付出双倍。”对方看似相当冷静,迅速出言。   “莫要拖延时间了。”夕恒随意转了个剑花,再以利刃指向对方:   “我来此只是为了杀你。”   长风将她的一身黑袍吹动,露出其下方作为护法堂修者标志的灰白劲装。   对方随之明了不再多言,只以法术迅速将左臂伤势愈合,重新抬起青竹长笛,眼底显出丝丝杀意。   ……   镇定模样,出言问道:   “道友是哪门哪派?为何袭击?”   黑袍少女伸手朝前,平淡道:“交出假丹之法,饶你们不死。”   “……”   七宗盟修士们听罢,立即互相对视一瞬,灵光波动似是传话。   两三秒后,两名筑基修士便毫不犹豫地施展法术朝夕恒杀来,而其他五名较弱的练气修者,则一同朝后方的结界退去。   与夕恒最近的身壮男子挥舞着紫色棍棒,化出无数残影来袭。   另一名筑基修士绘出法咒,使四面大地浮出地刺突来,避无可避。   夕恒只轻呵一声,单手下压震起浑身丹劲。   砰——   震声指尖,来袭的地刺被尽数摧垮碎裂,无数棍棒幻影被收成一道,又受丹劲荡开。   周边十米地面下陷,诸多碎石残渣飞溅。   少女掌心聚出一股血气,黑袍之上的几道血纹绽放,并踏步前袭。   地面碎出大片蛛网般的裂纹,前一秒还在数十米开外,下一瞬掌心血光就已击在了一名筑基修士身前。   敌人身周灵光护罩挡住了她这一的掌击,又连忙挥棍再打。   夕恒身躯踏步猛转躲过一下劈棍,下一招刺棍随即而至。   她掌心转动一推,强悍丹劲挡住棍棒冲击。   相撞打出砰声,将对方击退分毫。   旁边发出的咒声将地面忽地软化,催使大量泥浆升起并卷来。   少女啧了一声,目光瞥向后侧仍在施展法术的另一名筑基,随手拍去几个血涌之术。   先任由反作用力将自身推开泥浆沼泽,再以指尖轻划,斩碎如触手般袭来的泥浆。   持着紫棍的身壮修士缓过身形,又挑棍击打,一击未中再朝下压。   当棍棒打在地面,一股莫名的引力使夕恒身姿失衡。   少女再震化劲,才将身子稳住。   “果然,还是有点麻烦。”   当年宗盟大比之时,她只一人即可对付数名练气圆满。   但今日遇上了真正配合较为完善的筑基修者,不用剑术的话,短时间内还是难以突破。   眼前这两人只要制住自己,让后面的练气修者跑得足够远,即可化解危机。   而她要做的,则是迅速解决这场战斗。   夕恒赤瞳闪动,右手成爪猛地在左臂内侧一划。   自己的鲜血淋漓染在指尖,构成尖锐宛如妖魔的血爪。   她紧接着以指为剑猛挥血爪,于空中绘出血波剑法的墨痕。   墨痕瞬息划过敌方,将其全身覆盖。   一阵碎裂声想起,是灵光护盾即将破开。   五指再以剑动之势接斩,止住敌人攻势的同时,也造成明显伤害。   “缧绁!”   正当她的下一招瞄准敌人颈间,即将击溃之时,大地忽震。   一片裂纹忽地显在周边,并立即从其中泛出金光,好似牢笼般将她死死困在光彩之内。   夕恒再以指尖斩出剑气,可眼前金光显然坚硬无比 ,短时间内只能打出裂纹,难以直接破开。   而这牢笼之外的两人也不再袭击,已经明白实力不济,开始朝后退却。   夕恒见此再不收力,从五指间放出黑气怨火,以强大的侵蚀将眼前封锁迅速烧出一个大洞。   敌人见状愕然,更是加快的奔逃的速度。   然而他们还未起步,数十道剑痕就已凭空在他们身周浮现。   方才与敌人纠缠期间,夕恒已将剑心扩展完全。   如今周边数百米,都正受剑心领域所控。   怨火与剑心领域是她常态时期的绝技,寻常的筑基修士根本无法抵挡——眼前这两人并不例外。   “心剑化形?”那名持棍的修者咬牙,辨出:“你是……”   他还没把话说完,夕恒又划出一道剑气袭向喉颈,阻断话语。   “认出我了么?”   她摇头:“不过认不认出都无所谓,无论如何,你们都没必要继续活着了。”   怨火被手掌推出,送向被剑气牢牢禁锢着的两人。   对方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仍试图冲出剑气笼罩,亦或升起法术,试图阻拦带来相当大威胁的深红烈焰。   然而就算付出受伤代价冲出了一片剑气,仍有另一片剑气正等着。   而怨火则有着穿透万物的能力,难以阻挡。   几秒后,两股怨火分别将敌人全然笼罩。   他们的心智不能抗衡怨火影响,不一会便因精神紊乱接连倒地。   夕恒将部分怨火停留在这两人的心灵当中,尝试着将他们练成怨火傀儡。   作罢,立即又追去了远端扔在奔逃的五名练气修士。   ……   练气修者的速度比起筑基更慢许多,又因其中有着伤者,难以全速奔逃。   途中甚至又有人提议分散行动,犹豫又使他们拖慢了速度。   最终,这些练气修者被夕恒轻易赶上,只用了几道简单掌决便击溃。   她没有将其一一杀死,只向他们心灵当中送去一缕怨火,以此将这些人的心灵与肉身纳入掌控。   “练气修士到是容易控制,不过简单几秒即可笼罩心灵。”夕恒自语道:   “只是……不知要将这些怨火傀儡放在哪才好。”   她的怨火不可暴露,不然可以将这些人直接送进地下的幽魆门。   而除了幽魆门之外,自己也没有别的秘密基地了。   “嗯……目前怨火还没有吞噬心智,就让他们返回七宗盟好了。”   “只要处理地完善些,应该可以当做些眼线。”   少女打了个响指,身前数名练气修士原本死灰扩散的眼瞳间重新有了几分神采,只是依然朦胧。   她没有以怨火吞噬这些练气修士的记忆与意识,只将最后关头有关怨火的情景修改了下。   待到他们醒来,会将情况如实向上汇报,只把怨火忽略。   而较难掌控的筑基修士,就需要吞噬一些记忆了。   默默确定好此事后,夕恒将所谓一名练气修士怀中所抱的假丹之法卷轴拿起,翻看起来。   一会后,她自语道:   “这法门,好像不怎么完善?”   刚翻开时,其上描写的理论与术法还算规整连续,不少理论让她觉得相当新奇。   可一目十行地扫到了中间部分,秘籍当中就出现了许多隔断与差错。   页面之间的文字不通、流程方面的讲解文字也总有缺失。   甚至凝练假丹所需的材料用物页面,都只剩下了一半——虽然可以凭借药性理论勉强推测出另一半药物性质,但总归麻烦许多。   若直接以这残篇功法修炼假丹,结果必定是走火入魔。   除非……能有人以此秘籍为基,消耗许多次的生命,强行堆出一条可以走的结丹之途。   只有她,能想到这种危险决然至极的办法了。   “总归还算是有点用途。”夕恒自语。   …… 第二百一十二章、蛇影蜕生   七宗盟外侧,一方靠近住宅区域的院落当中。   院落的白墙后方是淌着活水的池塘,周边栽种着诸多即便深冬仍长满黄叶的灌木与黄花梨树。   日光自高处洒下,将树叶的阴影缀在清澈水面,周边白石也迎着阳光熠熠生辉。   一名黄裙的女子立在石上,任由冷冽冬风吹动轻薄裙摆与其半扎着的长发,染血的左臂捏着竹笛吹出悠长声响,于面前构出大量紫芒。   紫光或化为丝缕,或转为针刺与剑气斩来。   方才,此人见了夕恒黑袍下的护法堂衣着,立即就不再辩解,直接以全力来袭。   不仅催出紫芒化成种种攻势,连带着种种莫名的幻境也逐渐占据夕恒周边的真实模样。   清澈的潭水化成显然带有剧烈腐蚀性,不断冒泡的深紫毒水。   石头上爬满黑苔,从中滋生出种种虫菌,自其中诞生出诸多苍蝇似的飞虫嗡嗡作响,伴着笛声迅速飞来。   然而,当对方拖延时间准备术法之时,夕恒也已将剑心领域覆盖了周边两百米。   那些来袭的紫光,还未行至半途,便被凭空浮现的诸多剑气斩断抹消。   晋升筑基之后,不仅增幅了她的体质力量,连带心神亦有增进。   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剑心和神识的范围,与其对现实的影响深度。   如今以心灵发出剑气,比之先前更加顺畅。   夕恒之前接连打出数十道剑气,已需暂作休息。   而如今,同时构出百道剑气也不觉困难。   身前,来袭的紫光在道道剑气之下不断碎裂,宛如节日烟花一般绚烂。   一道袭击穿过剑气,又被夕恒侧身轻易躲开。   少女以双手握剑,不顾飞来的黑虫袭扰,也不顾看似剧毒的紫水池塘聚出水怪,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这些不过只是幻境。   幻法虽能蒙蔽肉眼,并以笛声模糊肉身感触与神识。   但在剑心之下,一切假象都无从遁藏。   夕恒将剑尖对准前敌,爆发气势劲力震碎周边幻音,身影迅速奔走,不受影响地突向那石上的黄衣女子。   对方吹奏竹笛的速度与节奏愈发急切,越来越多的紫光幻音在其身后凝汇成一手持锤一手持斧、五六米高大的巨人模样。   伴着幻法贴于其表,巨人的模样愈发真切,展现出如妖兽般凶横的肉身,披上粗糙的大块鳞甲,震放无与伦比的威势。   锤斧相撞,雷霆声落在耳旁。   几道紫雷轰然砸下,让夕恒都下意识地躲避了半步。   巨斧与巨锤交鸣之后再轰地砸下,她啧声继续躲闪。   她可以剑心窥出,方才的紫雷轰砸不过只是幻象,筑基修者想要释放这般强横的术法,至少需要法阵符箓辅助,并蓄势许久。   可雷鸣一闪实在太快,夕恒还未分辨清楚,身体便已经下意识做出了让步动作。   而紧接着的巨人砸斧,又已并非完全的幻象,而是由紫色灵光所化。   敌人攻招真假虚实变换不断,若要将其尽数闪躲,将会耗费太多灵力,并且增长近身的难度。   夕恒于是做出决定,无论敌人的下一击是虚是实,皆不去留心在意。   只打算,以舍生的气魄爆出全劲直冲敌人,短瞬间分出胜负。   战斗已有半分钟,需要速战速决。   少女心思一转,身影刚闪过幻象巨人砸来的巨斧,紧接着便踏碎白石地面,灵力连带着浑身丹劲一同迸发,化为一瞬黑影穿过重重幻境,以利刃直刺向吹笛的黄衣女子。   雷光迅速汇聚,再度猛砸而来。   夕恒却不闻不顾,任由雷光披在身上,毫发无损。   只有眉心用以抵挡幻象的青蓝灵纹,变得黯淡了些。   面对筑基修者的幻术,并非毫无顾忌地将其当做不存在即可破解。   幻法所影响的不只肉眼,其他感官乃至触觉与痛觉也会受到冲击。   就好似睡梦当汇总同样会有诸多体感存在,某些甚至会比现实更显真切。   若自己因这种种感受,认定自身确实受伤,精神便会由此被幻法引诱出更为强烈的迷幻。   例如身在幻境遭受雷劈,初时只会有较弱的麻痹感。   而一旦认为自己确实遭受雷电,并因此心慌,麻痹感便会立即化成难忍的灼烧灼痛。   即便夕恒有着剑心抵消精神影响,也会在虚实交替的突然袭击间恍惚一瞬——此刻便是眉心灵纹起作用的时候。   灵纹抵消奔雷影响,夕恒的剑刃愈发贴近。   敌方反应相当迅速,立即将手中竹笛吹出长长一阵刺耳尖声。   后侧巨人立即散成无数紫光,宛如海浪扑击般朝她撞来。   少女将刺剑上挑,荡出白煞剑气直将雄厚紫光击破。   于空中再一踏步加速,利刃便直直刺进了那黄裙女子的腰腹。   然而下一瞬,对方便化成虚幻波荡的残影消失不见。   夕恒对此毫不意外,脚步踏在石面,与对方的残影位置重叠。   挪步旋身,剑指划过侧面一颗黄花梨树的下方。   指尖轻转,一道狂暴绽放的剑气横扫,将整颗树木截成两段,树冠翻飞远抛。   树桩旁的无人空处徐徐扭曲,从其中浮现出一个捂着胸口的人形模样。   夕恒没等其模样显得清晰,脚步便已先动。   利剑撕出白痕,转瞬即至。   这次未像是方才那般穿过,而是实实在在地,刺进敌人的窈窕身姿。   青玉色的利刃穿入,带着血痕自后方透出。   在敌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夕恒手指一颤,凶横丹劲朝前迸发,碎裂对方体内大小经脉。   嘭声间,黄裙女子下意识张口发出低呃声,全身动作猛地顿住,口中难免落出精血。   几滴鲜血于空中划出弧线,坠在白发少女所穿的黑袍边角。   她再徐徐抽出长剑,拉出鲜血淋漓。   对方心脏已破,浑身鲜血难控,自身前身后的创口咕嘟喷出。   不过此人毕竟身为筑基修士,哪怕经脉尽断心脏碎裂,也依然保有清晰意识。   “你今日杀吾,往后必有上千净火教修士为我陪葬。”对方咬牙放言。   夕恒看出对方生机渐散,轻呵一声,靠近此人耳畔细语:   “我为的便是引乱此界。”   平静声音落罢,对方眼瞳扩散,竭尽全力催出灵光化为紫晶匕首,于无声间朝夕恒打出最后的反戈一击。   夕恒只心念一转,即有剑气划过,将其失去防护的小臂直接削断。   最后提剑平直挥动,便把一颗头颅摘了下来。   紧接着,少女松开染血长剑,使用灵光命长剑自动飞回鞘中。   利刃入鞘,擦出剑吟。   少女抬手接过自前头坠下的头颅,目光平和地为其阖上双眸。   待到其生机全然散去,无首尸身已使地面泛滥血泊,她才将这颗首级收入储物袋中。   紧接着,便催动障翳符重新遮掩了自身气息,将黑袍兜帽带上,以其中雾色掩去自己的面容。   夕恒轻呼出一口气,最后操纵起自己方才送入七宗盟宗门外净火的怨火,催起锁灵阵的幻法,将这片鲜血淋漓的命案现场遮盖。   也正因她之前就使用了锁灵阵的幻法助力,所以开战至今已有一分钟多,也无敌人前来支援。   操纵锁灵阵的能力,为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提供了不少便利。   少女目睹着过灵阵的幻法逐渐掩盖了眼前的实际景象,转身离开此地。   之后,便按照心中所记的小地图,前往下一个目标所在。   模糊黑影于是便宛如残像般,游离在人影稀少的街道与巷道当中。   期间默念着先前之战,细声自语:   “方才那家伙使用的防护法术较为简朴,看似并不擅长……只用幻象法术躲避攻击,而没有直接面对和抵挡的能力。”   “只要能察觉到其本体所藏位置,即可将其轻易斩杀。”   “我又有着可以抵挡幻法的剑心,应当算是较为克制对方。”   “待会还需面对其他所修功法不同的筑基修者,莫要大意,最好一击致命。”   夕恒在自语间加快了行步速度。   人流稀少的街道间,闪过了一团模糊残影。   即便有修士见到,也只会以为是自身灵识出了差错——因为再做感知,这一残影便消失不见。   存在感稀疏的少女,在短短几分钟间,掠过了七宗盟外围的大片区域。   离开了方才的建筑群,又来到一座模样看似弯曲古怪的小宗小派驻地。   此地竖着诸多盘绕的蛇纹梁柱,撑着形态蜿蜒的长亭,白墙之上的薄瓦层叠堆砌,好似金鳞层叠。   大概是因护法堂的情报难以深入七宗盟最内层——夕恒此途所要针对的邪修,基本都居住于七宗盟的边缘地带。   所以她才决定直接前来,而不静等至此地几位筑基圆满离开再来动手。   只要杀得足够迅速,就能在其做出反应之前结束。   夕恒默想过后,身影掠进了这一蛇修小派当中。   黑影闪烁着绕过神识感知到的十数修者,来到其最中央的大院位置。   脚步落稳,灰尘浮散,抵达到了绘有诸多蛇纹的殿堂之前,也未被发觉。   今天似是休息日,殿内只有一人。   此人盘坐堂中吗,稳稳不动。   少女在外感知了一番其气息与身形模样,确定对方便是所需斩杀之人,便慢步靠近过去。   脚步毫无声响踩过殿前的木阶,再跨过门槛,踏过堂前。   绕过屏风,即可见得对方模样。   此人穿着身精细的青黄衣裳,头戴高耸冠冕,却朝着前头石桌之上的蛇纹雕像垂着脑袋,好似已经睡着般平稳不动。   不知是正修炼功法,还是真在休息。   人体虽然不动,体表却有什么东西正在鼓动着——好似有什么爬虫正在衣裳布料之下不断匍匐。   感其模样,至少有五条爬虫穿梭在其衣裳之下,亦或皮肤之下。   “毕竟身为邪修,功法的模样倒是怪异。”夕恒相当自然地接受了这点。   她先前看此人情报,已知晓对方是以修者精血养蛇。   只不知这些蛇各自有何作用,威力功效又怎样。   白发少女无声无息地靠近时,朝前轻轻伸手。   手心燃起黑气与怨火,朝下落去,变成狐狸形状。   使剑时终究会发出响声,不如用虚幻的怨火行事。   近至二十米。   夕恒顿住脚步,任由狐狸轻快贴近。   直到火狐因怨火的注入而迅速膨胀,化成浓烈的火焰兽首并朝前张开巨口时,对方才终于起了反应——其衣着之下钻来钻去的长蛇忽从领口与袖中伸出,张口盯向来袭的狐首。   长蛇共有五色,氛围青白金红粉,一同张口吐出五种毒雾。   嘶声间,各色雾气迅速淡消在空气之中。   然而下一瞬,怨火狐首长大的狰狞巨口合十,直将其本体自腰部咬下,连带下方蒲团也吞入怨火。   清炎功的剧热发挥效用,将那五条长蛇烧得嘶叫不断。   可不知为何,那身穿青黄衣着的中年修士身影始终不动。   即便被火狐撕咬,受灵焰灼烧,也宛如雕塑般佁然。   直到几秒后,其全身都被烧灼,皮肤焦黑发裂,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只见此人忽然猛地扒开了自己的皮肉——皮肤之法所流的却并非是血,而是粘稠的透明浆液。   其内层的本体好似新生的胎儿般,强行从火狐还未完全吞没的下半身躯,滑溜地脱离。   满附了粘液的身躯,好似蛞蝓般被抛落在地。   而火狐所吞下的,只是对方在蜕皮后留下的残骸。   身穿青黄锦衣的中年男子形象褪去,留下了一个赤裸且骨瘦如柴的青年模样。   他抬起脑袋,湿漉漉的长发之下,两颗蛇瞳盯向夕恒,张口却不出言,只伸出分叉的细舌并发出丝丝声响。   其体表鳞片上所刻的部分符箓文字凭空亮起,迅速环绕在其周身,组成了护身之法。   夕恒面对此物已拔出长剑,自语道:“这是,蜕皮?”   看对方模样,已与蛇妖相仿。   她还未曾听闻过这种邪派功法,只觉新奇。   “不过无论情况如何,只要杀了就好。”   夕恒将长剑平举,对准这只蛇妖。   …… 第二百一十三章、除魔卫道   七宗盟外侧,小雪轻飘。   细雪将地面石板与屋上瓦片掩下,只留几点轮廓。   此地的飞檐边角刻有蛇像,皆高伸颈部,张口朝向长空并吐出分叉细舌。   雪花点在其中,将这些褪色的金蛇雕像缀成雪白模样。   院外较为寂静,七宗盟内本就人数稀少,人们也没有欣赏雪景的喜好。修士基本都宅在屋邸当中各自修炼。   只有寥寥几名领着巡卫任务的修者,还在这片七宗盟的边缘区域游荡。   夕恒抵达此地时,已用锁灵阵的幻法将区域笼罩,内部的声响传不出院外,轰动会被遮蔽下来。   正如此刻战事,无需顾忌声响。   少女提剑后撤退出大殿,脚步落于湿滑雪面,绵延数米。   下一刻,眼前刻有诸多蛇纹的殿堂猛地震荡,半闭着的大门之后突出了一头四五米身长,并仍持续朝蛇形变换的怪物。   厚木门被其破碎成块,四散在地。   怪物伸长自己消瘦如骷髅般的四肢,攀爬在地,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蜿蜒冲来。   其靠近时不仅依靠四肢,更依靠身体的蜷动,动作扭曲怪异,使人难以判断。   少女微微蹙眉,将剑意牢牢对准敌方。   数十道剑光顿时横在空中,宛如拦截网般将其笼罩。   可剑心之威面对起筑基修士,已不再如对待武者那般明显。   无法使其顿住所有动作,冷汗直下面临死意,难以动作。   筑基修者在面对剑心时,行动只会顿住一瞬,体会被斩过的错觉,而后飞快回过神来继续作战。   这一瞬的停顿,只足够夕恒在空中划出数十道剑气,将其包笼。   然而下一刻,敌人便视剑气为无物般冲破了封锁。   那妖异粘白的扭曲肉身撞向剑痕,不过撕出一个个五六厘米深的裂口。   创口处有透明的粘稠液体聚集,使其飞快贴合。   此物面对剑气杀伤,不过两三秒即可恢复。   “对于恢复力较强,或能直接承受这一招式的敌人……以心灵催出的剑气用处不大。”夕恒默想。   筑基之后的这几战,也可用以认清自身的强势与弱势之处。   毕竟哪怕整体战力接近筑基圆满,也必定有不太擅长的地方。   例如,她在幻法方面不如方才那已死的黄裙女子、化龙之前的肉身抗性与恢复能力也不如眼前怪物。   “用怨火的侵蚀力,应该可以迅速将此物斩杀。”   夕恒瞥眼朝后方殿内仍存的几分怨火。   方才她为了测验杀伤,只用了清炎功的剧热,与怨火凝形之后的物理破坏力,并未使用灵火本身的怨憎。   接下来便不必如此了。   前头,蛇形怪物已经迅速跨越过了数十米距离,前凸的怪异头颅张口亮出尖牙,自喉中腺体喷出五彩毒液。   少女侧步一闪,转移至数十米外。   转眸可见,毒液被喷出后迅速扩散,覆盖了殿前的半片院子。   颜色诡异的液体将白雪融化,又在地面刻印上了混乱不堪的痕迹。   随而剧毒自发雾化,飘散于空气之中。   夕恒运转起赤凤剑经转动剑花,在剑刃表面覆上一层火色,隔绝毒雾的侵蚀。   紧接着提剑踏步,踩碎雪面。   身影迸发,利刃瞬息即至。   粘稠的蛇形怪物反应飞快,已经转身咬来。   夕恒则于半途俯身,下放重心将大半个身体贴在地面。   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蛇首的扑杀,始终在前的利刃又突破灵光防护,刺入了蛇怪的血肉当中。   少女起身拍剑,一阵火色立即覆盖剑柄,又使已经陷入敌人肉身中的剑刃火色爆发。   剧热在体内增长,令蛇怪扭曲嘶吼。   尖声格外刺耳,倘若周边未受幻法遮盖,定然传至数千米。   少女只啧声念了句真吵,紧接着再踏步跃起躲过蛇首的一记横扫,顺带着转动剑刃爆发剑气。   锋利剑气带着火色模样,斩断了蛇怪尾端,使其下半身体分离。   截面伤口燃着火焰,迅速烧焦难以愈合。   蛇妖尖嚎,上身鳞片上的符箓文字亮起半数。   一条条灵光组成细蛇,从地面毒液的痕迹当中显现并迅速钻出。   夕恒扫过一眼,单手挥过爆发出大片火色,覆盖地表的雪与毒蛇。   焦糊味迅速蔓延,无数刚显化出的小蛇宛如下了油锅般颤抖不断,蛇妖本身也好似遭到剧痛难以反击。   她轻轻摇头,转剑将利刃侧抬,瞬步快奔。   剑身燃火的利刃于行动间,迅速划过了蛇妖的大片肉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附带烈火的剑气在其体内纵横破坏,原本的再生能力被烧得只剩微乎其微。   其体表粘稠的透明液体,也在火灼间迅速蒸发。   夕恒一剑从蛇妖中段截面位置,削至对方前凸的脑袋。   利刃突破颅骨,连带一颗明黄色的蛇瞳也被斩成两半。   正当蛇怪要尽全力转首反击时,少女左手单拍向前,手心宛如喷火器般爆发出强烈怨火,将其整颗头颅覆盖。   轰声震鸣,火焰呼呼,其中烧焦的血肉与鳞片好似木头般迸溅炸响。   红焰中的大量怨憎吞噬了蛇怪本就残缺不全的意识,使其摇曳的身躯坠地,全身只剩下神经抽搐的颤抖模样。   少女将长剑抛开,以灵光引导重回剑鞘。   盯着眼前燃火的蛇怪的尸体,又摇了摇头。   “在火狱当中修炼这种被火属克制的功法,当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夕恒靠近蛇首,对方的妖怪脑袋已在逐步的变化之间,扩展到了半个人身的大小。   她伸着手指比划了一下,确定自己的储物袋根本装不下便收手,打算将其放置不管。   只是催动寄宿在最近净火分体当中的怨火,使用锁灵阵的幻法将眼前的这片混乱场域遮掩。   至少在肉眼之间,重回往日的平整模样。   幻法以平静情景覆盖混乱景象时,夕恒回顾起方才一战,随心自语道:   “或许是因它还没能蜕皮完整便被我提前拽了出来,所以才更为弱火?”   “不过无所谓了。”   她对这种形态怪异,又并不强大的邪派功法完全没有兴趣。   心中只想着继续去杀下一个敌人。   锁灵阵的幻法完全覆盖住地面的混乱。   她于是重新戴上黑袍兜帽,离开这片满是蛇纹的建筑区域。   继续沿着七宗盟的边沿,化成无人注意的黑影在偏僻街巷游荡。   接下来最靠近的邪道修士,是一名搜集了大量修士精血,以血法淬身的体修。   一般而言,体修都有着相当强大的抗性,无论术法还是剑气,所能造成的实际效果应该都会削弱些。   夕恒打算继续使用怨火——面对这种附带大量怨憎的攻势,没有对付怨灵怨鬼经验的火狱修士,一般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行至半途,她忽然感到自己放在储物袋中的净火纹章,传来了些许波动。   于是缓下脚步,停顿在遍布雪色的深巷当中,拿出净火纹章感知波动。   “殷万鸾通过两身一役,察觉到了我正行战事……”她轻声自语。   对方问她是在对练功法,还是说已经开始执行了计划。   夕恒记得自己动手前,曾与殷万鸾说过会在最近动身。   想来这次询问,不过只是为了最后确认一下。   她于是回复了一句肯定之语。   不过几秒,灵光波动再现。   殷万鸾做出回复,文字间似是有些惊讶:   “之前所说的最近,是指最近几日,而非几月几年?”   “……”身穿黑袍的白发少女抽了抽嘴角。   虽知修仙者的时间观念和凡俗,稍微有点差别。   但也没必要差别这么大吧?   “没错。”夕恒回答。   “我会尽快安排假死替身,请在战事结束后,返回幽魆门一次。”对方迟疑片刻后,回复了这一句。   夕恒简单应下,便继续行进。   途中经过的一处广场,传来了朗诵诗文般的悠悠声响,似是有人讲道。   她在远处静听了下,只听得是些调理经脉,转动气旋的注意事项,传道者讲述得模糊不清,没必要听讲。   倘若在此次传道认真听讲,很可能会因繁多思绪而耽误自身的修行精进。   不过即便如此,下方听讲者也有数十人等。   少女随意瞥过一眼,只觉所谓的修仙者,也并非皆是通识智慧之人。   实际上他们的脑子与逻辑,和凡俗也相差不了多少。   夕恒轻呵一声,没再理会。   ……   接下来要杀的邪修所在,是座模样看起来相当平常的宅院。   只是其模样并非火狱常见的白墙黄瓦,而是更像外界凡俗的青瓦模样。   其中栽着大片松树,哪怕在深冬覆了层雪,也挡不住其下的深绿色彩。   她以神识扫过院落,只见其犹如一潭死水般寂静安宁。   空中飘荡的细雪落在松叶枝头,压下一穗。   松针积雪凋落,枝条回弹。   行在雪色之中的黑袍少女徐徐抽出长剑,同时催出幻境,将小片院落笼罩。   呼出微弱热息,白气在深冬细雪间飘荡着消失不见。   她的神识已经锁定了院落主屋之后,一座由闭关所用的聚灵法阵所笼罩的修炼室。   轻嗅间,有微弱的血腥味蔓延而来。   “先前调查的情报没错,此人也正闭关。”夕恒默想道。   方才她对上那盘坐修炼的蛇形怪物时,因不知其功法能力,使对方脱离了火狐的撕咬。   这次,便试着一击致命好了。   她收敛起部分神识,以免惊醒敌人。   而后,身在对方的百余米开外停下脚步,闭眸徐徐扩散起剑心领域。   数秒后,两百米内所有细节,已被她清晰记在脑海。   修炼室中,有名身材健壮的体修正以精血覆在全身,靠皮肉将其吸收,滋养肉身。   其体表所覆的一层血液。正伴同心跳鼓动。   夕恒以无声脚步继续靠近,期间,剑意剑心不断汇聚在手中的青刃长剑之上。   雪面被踩出平稳足迹。   利刃稍抬,抵在肩前。   层层增幅与蓄势,使此剑在还未挥动时,便泛出了剑气似的锋利白色。   靠近至百米,夕恒平静停步,剑尖对准剑心领域当中那位还未被惊醒之人。   下一刻,脚尖踏雪无痕,少女身影一闪穿过两道游廊,于咔声间破碎木墙与门窗。   犹如闪电般直刺其中,在敌人仍在盘坐修炼,还未回过神来的一瞬,将利刃尖端钉死在对方的头颅当中——横穿大脑。   如此还不足以平息,利刃刚刚穿透,夕恒又以清炎功法拍出怨火,笼罩其整个人身。   剧热将此人体表厚实血液全然烧净,体表皮肤烧焦,滋滋冒响。   此人僵硬的全身忽地松了片刻,头颅垂下,浑身肌肉颤抖。   血与脓液在的被怨火烧焦的皮肤之下流出,又在剧热当中迅速升华。   突袭成功的白发少女等了几秒,才慢慢将青色利刃收回。   目睹着怨火正将此人身形逐渐烧成残骸,夕恒轻轻点头:   “突袭的能力,倒是没有下降。”   她正要试着砍下对方头颅时,腰间挂着的净火纹章又传来波动。   “又怎么了。”她拿起纹章,翻译起其上波动:   “殷万鸾刚刚收到消息……七宗盟盟主带着五名筑基圆满,以净火宗阵修窃取道法为名,突袭了天玺峰的青石观?”   “欸?”站在烧焦肉身旁的夕恒眨了眨眼。   火狱南侧,天玺峰的青石观中,有着唯一一位隶属于净火宗的、修为达到筑基圆满的阵道修士。   倘若此人被敌方杀害,战火必然升起。   如此,就已经无需夕恒这边再行暗杀之事。   似乎七宗盟也深知两派大战不可避免,想要以此先行取得优势?   总之若此事是真,她就无需再杀邪修,搅乱双方关系了——因为战事已起。   “筑基圆满的修者,原来都离开了吗……”少女扶额。   怪不得自己杀到现在,也没被发觉。   纹章继续传来波动——殷万鸾请她先是离开七宗盟,返回幽魆门应对此战之事。   现实里,破损不堪的修炼室内,黑袍少女默默扫了眼旁边已经被烧成焦炭的血修。   若这道消息再更快一两分钟传来,此人也许就不必死了。   “就当是除魔卫道了吧。”   夕恒说罢,转身离开此地。   ……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戎马倥偬   不过多久之后,外界天空中飘荡的细雪愈发密集,雪花本身也逐渐增大。   夕恒将房间当中,刚被她烧焦的尸身又收拾了一番——先是砍掉头颅收入囊中,再一如既往地使用锁灵阵的幻法。将此地恐怖的情景掩盖。   作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她不再按照内心的小地图,寻找下个敌人继续斩杀,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脱离这片七宗盟掌握的区域。   绕过无人径巷,翻过七宗盟周边的外墙,在外绕道返回向来时的净火分体所在。   夕恒利用着种种秘法与幽魆门的黑袍掩盖自身踪迹与存在感,以相当隐蔽的姿态,在短时间内重返。   只是此刻,这座净火分体的周边,已被成片的七宗盟修士包围。   人群内部,有着阵道修者,在于净火一旁绘制带有隔绝符纹的法阵。   夕恒对这类阵法模样相当熟悉,看出阵势已经完成过半——七宗盟显然早有准备,刚传出开战的消息,便已经开始处理净火。   倘若这一阵法催动,灵化无方之法也将被封印。   到时候,自己就需要直接突破关卡离开了。   倘若途中再被认出自己净火教的副护教法使,说不定就会被大半个七宗盟的修士包围。   不知要杀多少人,才能够真正冲出此地。   为了不犯更多杀孽,夕恒只犹豫半秒,便在封印法阵还未成型之前,催动净火分体构出怪异幻境。   净火锁灵阵内有着几种幻境的预设,不必她亲自操纵。   只需按下开关,即可诱发大阵当中所存的幻象。   夕恒平静地呼出一口气,右手朝下轻轻一按。   于是,在上百衣着模样不同的七宗盟修士之中,正被法阵包笼的净火,忽地朝外散出了浓烈的黑雾。   黑雾宛如烟花爆炸后的浓烟,在短短几秒内,覆盖了周边上百米。   四周众多修为不弱的七宗盟修士却都没怎么惊讶,仿佛早就料到如此,在短暂惊异后迅速按照雾中传来的呼声拿出自身法宝,做好战斗的准备。   这些修士们甚至排出归整有序的战斗阵列,明显曾有过训练。   “看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与净火教的作战了……”夕恒默想着,行在肆意弥漫的黑雾当中。   黑雾仍在扩张蔓延,身在其中,肉眼的视觉便没了用处。   只能凭借气息与灵识,勉强可以分辨方向。   少女在无声间穿过人群阻碍,直接踏步抵达净火的石坛上,也未被发现。   她呼出一口气,在浓郁黑雾之中催动灵化无方之法。   流光随即升起,环于周身。   少女平静闭眸,感受起灵光传来的扭曲之感,却忽听得侧边传来一个高声——有人发号施令。   下一瞬,诸多灵光宛如炮火般蜂拥砸来。   夕恒啧了一声,以剑心凭空斩出上百剑气 ,将来袭的灵光全然粉碎。   砰声破声不断响彻于四面八方。   灵光攻势不断,剑气的防护也持续不停。   直到灵化无方之法完全催动,扭转感将她送至远端,一切混沌声响连带着四面萦绕的黑雾在视野间徐徐消散。   等到一切重回平静,扭曲感平息。   夕恒才睁开双眸,见到自身已经回到气氛阴沉环境昏暗的幽魆门之内。   她正站在幽魆门的漏斗形巨大建筑的底部平台。   眼前,燃着小西瓜大的净火团。   模样虽小,所散出的光亮却相当明显,足以将建筑的下部映照通明。   四面皆是阶梯,上层有几道昏黑走廊,其中正迅速行着许多身影,隐约传来对话声响。   显然,火狱地面的两派开战,使地下的幽魆门也开始了忙碌。   环望四周几遍,却是未能寻得殷万鸾的身影。   夕恒于是拿出净火纹章,传出些许波动。   接着便有了回复:“稍候即可。”   “还需要等一会么?”夕恒默默点头,在净火周边找了个看起来最为干净的蒲团坐下。   顺便,利用净火窥视起地面阵点区域的情况。   只有两处净火分体的周边正发生着明显的风波,一是七宗盟外,黑雾仍在肆意蔓延,修士还在胡乱用灵光法术试图驱散黑雾幻境。   二是在天玺峰上,隐约可见诸多法术的余波传来。   天玺峰净火分坛的远边似是开展着大战,不过,净火看不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夕恒又顺便悄悄地从手心聚出怨火,共享了几名怨火傀儡的视野。   可惜袭击天玺峰这种事,也不是她所控制这几名傀儡能参与的。   有着筑基修为的怨火傀儡才刚刚收到开战的消息,刚开始组织修士。   虽是突发消息,但他们也都早已做好了与净火教相抗的准备,知晓或早或晚就将爆发战事,于是可以迅速徐徐推进各类事务。   夕恒看得无聊,便将手心怨火收起,自顾自的独身在幽魆门底部,看着楼上的人来人往发呆。   平静渡过一段时间后。   不知外界战事此刻已经如何,总之幽魆门内的众多人影,已经逐渐聚在了同一处。   少女仰头看去,可以见得有数十名身穿黑袍的修士,围绕在了漏斗型建筑中段并排放着的许多石棺材一旁。   “道友。”   夕恒刚起身看看热闹,侧边不远处便有声音响来。   转眸看去,只见是幽魆门内的一位阵道修者。   她之前曾向此人请教过大锁灵阵的些许知识,又已经达到筑基境界,所以被称作‘道友’。   她对这个称呼有些不太习惯,不过无碍。   “何事?”   “圣女殿下的化身,还需道友唤醒。”对方靠近,自袖中拿出一颗圆珠玻璃道:“此为殿下的火焰。”   夕恒眨眼接下,忽然听得这种消息,有点不明白。   “化身之法是?”   “上方门众聚集,便是要启封这一化身,至时道友便可知晓,再注入此焰即可。”   “……”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以神识望去上方。   众多幽魆门修士中央,正平直摆放着一副石棺。   人们将是宽长石棺徐徐抬起,并立在地面。   诸多成员唤起灵光渗入棺材表面,使其模样变得不再粗糙。   细微的咒语徐徐响动,落在夕恒耳边。   回过神瞥了眼自己腰间挂着的净火纹章,她自言自语了下:   “让我稍等片刻,就是要等这个吗?”   夕恒顺着身旁幽魆门阵师的指引,沿粗糙石阶向上迈步。   逐步来到建筑中层,聚集一起的人群之前。   幽魆门修者见她手中所捏之物,皆恭敬退下,让开了靠近石棺的道路。   此刻,石棺表面已经变得好似打磨过许多遍般精细,没有了之前坑洼粗糙之感。   拿着圆珠火焰站在此前,石棺还能倒映出她的模糊身影。   夕恒伸手向前,石制的弧形厚盖便朝侧边徐徐转开。   嗡声颤动,棺材显出缝隙并增大。   火光将其中模样照亮,里面正摆列着诸多花锦团簇,好似堆积着的现代假花。   而花团上方,则正立着一位披着简朴黑衣的女子。   微卷的淡金长发触在肩前与面颊,明明闭着眼眸,那副精致到宛如是被神灵精细雕刻的面容却依然可以透出无与伦比的魅力。   所穿黑袍袍面浅带灰色的火焰纹样,因过于宽敞,而看不出具体身材。   容颜只好似殷万鸾再长大几岁或几十岁时的模样,身材也变得更高挑了些许。   对于夕恒而言,眼前之人算是相当熟悉。   她上一世首次听到殷万鸾这个姓名,便是由眼前这位讲述。   “原来这幅不知是分身、还是化身什么的,便是在今日今时被唤醒的吗……”夕恒默想着,看遍眼前这幅睡美人模样。   轻轻抬手,将三只捏着的存火圆珠,靠向对方胸间。   好像,身体曲线也比殷万鸾的本体更明显些。   白发少女轻咳了下,将脑袋里忽然升起的古怪心思抛开,五指顺畅地推向对方胸间。   紧接着,右手便好似融于其中般渗了进去。   夕恒将存火圆珠留下,抽回手退后半步。   于周边荧光的映照之间,眼前女子睫毛轻颤,并徐徐睁开双眸。   她目光落在夕恒身上,又看了眼周边众人,便张了张口吐露出沙哑声息:“战事已启,吾之本体于地表事务繁多,由我在此分担幽魆门之事。”   后侧立即有人以道礼敬拜,称圣女殿下。   夕恒也随意行了个道礼,便见得对方转来眼眸,轻语道:   “方才前去七宗盟暗杀,可顺利安好?”   “无碍。”   对方点头,将平放在腰前的双手垂下,落进黑袍之内。   紧接着,便动起稍有些僵硬的身子,离开棺材。   其动作在慢步行走间,变得愈发顺畅。   受着众多视线的注目的黑袍女,转身朝夕恒道:“随我来。”   同时踩着阶梯向下,朝底部净火行去。   少女自然跟随。   过了半分钟,抵达小团净火一旁,对方又说起:   “如今火狱混乱,不仅天玺峰,连带石谷坊市与净火本都,也正遭害——而你身份太易引得敌视,请尽快前往凡俗发展势力,由此平息净火中的部分怨憎。”   “这么快嘛?”   少女眨眨眼。   “可否?”幽魆门圣女平静问道。   对方神情之间没有多余的情绪情感,与殷万鸾似乎稍有些差别。   或许是因这幅化身才刚醒来,亦或是因其体内神识还少,目前只有着传声筒的功用。   “自然可以,我们先前曾说好的。”夕恒点头答应。   先前她们的计划便是,在她暗杀成功之后,做出假死之像——如今也算是暗杀成功了。   而后,便将夕恒送去外界,发展并保护凡俗间的反叛者们。   不仅扰乱火狱之内的净火教,也使凡俗间的净火教陷入战火。   如此,净火当中长年累计的怨憎才会因净火教的遭难而消停一会,为殷万鸾创造出可以插手的余地。   虽表面看来,正不断引乱整个净火界域的夕恒与殷万鸾,行为好似反派。   但若不平息怨火,此世终将陨灭。   引发混乱才有机会勉强控制净火,将其剥离并使此界最终安定。   “我会按照之前安排流传出你已身死的消息,今日午夜你可供离开火狱的阵法薄弱处,位置在净火本都外西南方,有幽魆门的标记指引。”幽魆门圣女讲道。   “嗯。”   夕恒其实已经学会了寻找阵法薄弱点,自由进出的办法。   不过既然殷万鸾已经寻得,那便按照对方所言便是。   “还有陈凤火小姐那边。”幽魆门圣女心思仔细:“在你离开之后,幽魆门会守护照料她,不必担心。”   这个夕恒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作为此世目标的筑基修为已经达成。   接下来,随心所欲即可。   她只想知,这个名为净火界域的世界,究竟能否在怨天魔火手下存活下来。   于是便顺着之前所答应的,协助殷万鸾行事。   也想知道,陈凤火这位运气相当好的女子,在这一世的结局又将是好是坏。   少女念想着那个金发女的模样,认真道:   “到了一切将要定论之时,我需要你给陈凤火一架飞舟。”   黑袍殷万鸾眼露异样神采,点头答应。   说完这些,夕恒放松道:   “顺便问一下,有没有关于凡俗反叛净火教组织的情报信息?”   自己将要前去凡俗发展势力,自然应当先了解一下这势力情况如何。   “幽魆门已经匡助他们许久,书库便有其详细,可以一览。”   对方说罢,也简单介绍道:   “如今我们所扶助的一支,最初是十几年前于凡俗净火教内部兴起, 而后被教主排为异端的小部信徒——这些人认为人心本就与净火相同相连,应当自内求理求信,减少崇拜祭祀。”   “哦哦。”夕恒听着。   “他们所言倒也不错,因为怨憎早已与净火融为一体,而这些凡人中灵性较为深厚者,可以隐约听得净火与怨憎之声。”殷万鸾平静道:   “其中曾有人受怨念影响化为无心怪物,所以被标为异端,部分被杀部分逃窜……存活之人受怨念影响,虽不知究竟为何,却已深恶痛恨净火教,不必担心其中高层是否忠诚。”   “还算不错。”少女点头再问:“说来,这一派别是何名谓?”   “倒没有具体名谓,只因受吾等扶持,凡俗间反军也用幽魆二字。”   “那便换个名谓吧。”夕恒随口道:“叫黑暗天宗。”   …… 第二百一十五章、天命攸归   夕恒离开幽魆门后,先返回了一趟净火本都,看着路上行人不断奔走的景象,只觉他们有些过于慌张了。   战事还在天玺峰那边开展,不会那么早波及到净火本都。   特别在是靠近净火教区域的内层。   路上,她默默想着:   “记得上一世,火狱当中的这两派打了很久来着……”   好像直到怨火爆发之前,也依然有着无法调和的重重矛盾。   如今只是她抵达火狱的第五年,而怨火爆发大概是在第十三、十四年。   “难道会一直打上九年嘛……亦或者中途曾有所缓解,之后再度爆发。”   心思随意转动之间,少女也已穿过乱糟糟的街巷,脚步踏在了自家院落的门前。   推门敞开,院中花木也覆盖上了一层雪色。   见陈凤火正在亭中修炼,她便没有打扰,只返回自己的卧室,坐在书案边写下一封信件。   细毛笔轻捻在粗糙宣纸,将墨色绘画般落在其上。   片刻后,几行格外雅观的字体平落在纸面。   夕恒呼出一口气,以灵光吹干墨痕,便将方纸切下,叠起。   随意在柜中拿来一张棕黄信封,拆开放入整齐宣纸,便返回厅堂,将信件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其上所写倒也并无特别,只是说明自己将去外界,之后可能会传来她已死亡的消息,不要当真。   “你留在此地,仍需认真修行,至少突破筑基,才算是有了在界外虚空行动的基础。”   “倘若成不得筑基,往后锁灵阵覆灭,必使修为丧失殆尽……”   “未来你我必然再见,不必过多念想。”   简单提及过这些修炼之事,夕恒便落下纸笔,在片刻后离开家院。   这一世,她与殷万鸾确实挺有缘的。   不知这份缘分,于未来可否继续延续下去……   夕恒重回院外道路,戴上黑袍兜帽。   腰间障翳符催动,消减气息,又使用幽魆门的秘法稍稍降低了存在感。   之后再于净火本都行走,即便路上也遇到行人,也无人会在意观望她这一方向。   一途平稳,抵达净火本都外侧。   天色已在不断的行走间渐变黯淡,西方昏黄沉落,东方天穹布满了蓝黑色彩。   几缕云彩轻挂在空荡之处,一切好似都变得沉静了几分。   夕恒抵达了锁灵阵边缘,此地偏僻至极,除了满眼雪色之外,只能看见荒草枯木与后侧的城墙。   不过天空有月影显现,映在雪面倒也显有几分神异模样。   披着身黑袍的身盘坐在雪面上静等片刻,以神识静静察觉起身边锁灵阵结界表面流淌着的肉眼不可见的波动模样。   待到这些飘荡符箓与波动闪烁逐渐交叠汇聚在一同,夕恒起身自指尖聚出灵光,并以相似的波荡般在面前拉拉链般迅速下滑。   于是,身前立即显现出一道青蓝色的裂缝。   裂隙逐步敞开,从中吹来了外界的气息与冷风。   她将右手重新收入黑袍,踏入裂隙。   转眼,身周的城外荒野变成了茂密的雪覆树林模样,诸多杉树高立,叶片在月色之下仍显着深青色。   少女仰头看去,月色与火狱当中模样并无变化,只似乎更显清晰一些。   她从黑袍下伸出手心,接下几缕月光。   灵光在凡俗间微弱晃荡,迅速浮向长空。   “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夕恒自语道。   在充斥着灵气的地方待久了,即便已经成就筑基能够自发地锁住灵气,也总觉外界的无灵环境难以习惯。   就好似从雨林来到了沙漠,空气令喉舌干哑。   白发少女轻咳了几声,缓过片刻,逐渐适应了这片无灵之地。   体内灵气徐徐流转,不再外露。   紧接着,便按照之前殷万鸾所给的方向,行去凡俗反军的所在。   虽说在外需要收敛灵气运转,不便使用御剑之法。   但用上武者轻功与轻燕功,速度倒也并不缓慢。   不过一刻钟,她便越过了云杉林地,翻过数座高山。   路途遥远,即便用上轻功,也需整天时日才可抵达。   游走间,夕恒怀念起了殷万鸾那一座精美的小型飞舟。   那飞舟模样虽小,其速度却宛如利箭迸发,短短十几秒便能跨过一座高山。   “之后可以读档刷物品的时候,就保留下几艘吧。”她想过之后继续赶路。   时间徐徐流逝,外界夜空东方显出了几缕晨际的晓光。   已经奔走许久的少女缓下脚步,虽还不至于劳累,但也想分神歇息片刻。   于是弹指将黑袍换做白色,随意在途径的一座村镇停留,在一座酒楼当汇总点上几份餐食慢慢品用。   期间,常听得同楼的凡俗之人相谈,讲述此间的凡俗常事。   以修者的耳力,在这种人流较多的餐馆之中待上一阵,即可将近来凡俗间发生的大事了解差不多。   除去些无关紧要的部分,夕恒分辨出对她而言较为有用的一片传闻——一凡俗的净火教将在数月后开展十年一度的大祭,而大晟的朝圣者却已不多,正开始向周边外国招揽。   其中一国乃是幽魆门所资助的反军所在,自当净火教人员踏入便失去消息,过了十余日只有头颅被送来大晟,已经激怒了大晟国君与净火教。   大晟国已组织起军部前去报复,至今大概抵达到了敌国境内。   不过净火教却只是发声,并未出动他们的教军。   似是认为单单大晟军,就足以平息此乱。   亦或者是听到传言,认为反军当中有着妖魔,要让大晟军部先去试试斤两。   总之在人们口中,战事就要打响。   并且人们似乎相信着,此战不过几日即可取胜,大晟的军力完全碾压那一小国。   夕恒在酒楼听罢,顺便吃饱喝足后便安静离开,在这座安宁祥和的小型城镇找到杂货铺,购置了一张描绘最为精细的地图。   再度确定方位并规划好路线后,她便离开此城,继续奔走。   抵达城外踏动轻功之前,少女随性回首,多看了眼此城名谓。   “北启……”夕恒轻声念过城门上刻着的两字,回首踏起轻功,继续奔离。   或许下次来此,这儿就不会这么和谐安好了。   ……   一整日后。   夕恒轻易翻山越岭,踏过江水,顺便绕过大晟国已在边境区域组织完善的后方军部,跨越界碑,抵达另一国度。   如今乃是深冬时节,越是朝北方行进,所见的雪色便越深越浓。   冷冽寒风吹在面颊,只让她稍觉清凉。   纷飞的大雪落在黑袍表面,并顺着布料下滑,不过多久,便将尾端沾染成了黑白相间的灰色。   长袍拖在雪面,顺着脚步留下流畅尾迹。   乱风时而将兜帽吹飞,露出其下半扎的净白秀发。   少女行至一处上坡期间,试着重新戴上,却不过几秒又被吹开。   好似这番天地,不愿她遮下面容。   夕恒随意想着,浅笑一声,任由兜帽与发缕纷飞,在满目的大雪间攀向山岳。   “那些大晟军应该会被这场暴雪阻拦一阵吧,不至于在我之前抵达……”   脚步碾着雪面,踩出不怎悦耳的声响。   少女踏步破开强风,朝前端山丘顶部迈起轻功。   清燕功催动,身躯轻盈犹如翠鸟,于冷风中轻易扭转身形抵达山丘,再忽地踏步浮上高空,自然飞掠向下。   如此十数次,便抵达到了深山中央。   夕恒在其中轻易寻得了反军的标志——一面被抹成灰黑色的三角火旗帜。   落地靠近后,可见旗帜稍有倾斜,仍指向北方。   而这条道路地面,印有许多行军的脚印与车辙印,虽因暴雪淡去几分,但仍可以分辨。   夕恒继续掩着这些印记前行,顺便念想起了自己之前听殷万鸾所说的一些信息。   反军当中有着四名幽魆门的成员,已经准备好迎接。   这所谓反军,其中人数不过三千,主要为被净火教称为异端的信者,部分是其家属亲友,虽信念深厚稳定,但作为想要反抗净火教的组织,人数问题依然太大。   他们只是一心想要将所感到的怨恨投向净火教,而没有自身的信仰与纲领。   于是这一组织信念未能广泛传播,被幽魆门的修者扶持如此之久,人数也依然没什么增长。   也可能是幽魆门中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扶持,只知道用武力守候,而不知如何引领一个组织。   正巧,曾在崇海界域建立黑暗天宗,并曾领军攻阵杀敌,战胜一国的夕恒对此有些经验。   虽说她在这方面的经验理论,可能仍不如一些真正的谋略家与远见者——毕竟她之前在崇海界域做出的许多成就,大多是直接杀出来的。   但终究,能比幽魆门这些不沾凡尘的修者更清楚该做什么。   不过多久,少女沿着足迹来到了一处雪色较少的山谷之内。   可见山谷前头有烟气升起,遮掩气息靠近,可见松散的大晟军正在风雪较少的谷中扎营休息。   夕恒以神识扫过一遍,粗略估算这一先锋军部只有寥寥千余人——大概是因冬日行军困难,所以大晟只派了一部先锋军阵前来。   千余人身穿棉衣硬革,寥寥一些将士则头戴钢盔铁甲,隐隐可以察觉到其体内有着气血作用,比之常人更加壮硕许多。   夕恒绕过时自语道:“即便先锋将领,却也只有暗劲初期,此世武学发展显然比之崇海界域落后许多。”   并且此界凡俗武者好似皆有暗伤,以神识观察时,可见其体内气血于经脉流淌间,总有些堵塞之感。   “功法也是差劲……大赵的随便一种化劲功法,流传在此大概都算是绝世神功吧。”   少女摇了摇头,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穿过这片军营,抵达前方山谷。   又在暴雪之间,以轻功奔走了两个时辰,便终于顺着黑色的火纹三角旗指向,抵达到了反军领地。   反军占据着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岳,地形盘绕曲折,凡人想要上山,似乎只有险之又险的一条路可走。   不过对于夕恒而言,不过只需要多踏几次轻功罢了。   她抵达山腰时朝山顶送去了一缕灵光,使其好似烟花般绽放成圆环与火纹的模样。   放出幽魆门的纹章后,夕恒稍等片刻,便登上山岳。   山上建筑好似大型的盗匪城寨,各处望台、木楼与围墙,都会令她唤起当年为了积攒血灵石的灵气,在大赵之中不断游走剿匪的时日。   “这模样,可当不了反军呀。”她啧了一声,戴好黑袍,靠近宽厚大门。   凭空拍掌,劲力将大门徐徐推开。   门后已经站好了两排前来接应的队伍,皆穿黑衣。   其中有穿着相同幽魆门黑袍的修士上前,以恭敬声音道:“圣使大人。”   后侧众多凡人一同敬拜,同称圣使。   “不必多礼。”夕恒望着前来迎接的百余人,随意道:“风雪袭人,先回主屋吧。”   “是!”   众多凡人立即后撤退离,只剩寥寥四名幽魆门的修者仍留于此。   “各位辛苦,接下来,这些凡人交由我来统领即可。”她直接道。   这几名留在凡俗的筑基修者只想尽快完成任务返回火狱,而夕恒便是执行任务的主要人员,自然答应。   在这管理寥寥几千凡人的事情上,不会有什么权利争斗。   用简单几句话与这四名同为幽魆门的修者说好之后,夕恒便略过他们,直接走向前头那山匪主寨似的宽大房室之内。   其中燃着火灶,木柴散出的白烟顺着烟筒飘出院外。   地面由石头铺成,墙面木制,因有壁炉与上百凡人在此聚集,其中温度比之外界明显更舒适些。   室内有几名衣着表面纹样更为繁琐,显然地位较高的凡人,已将最上方的主位让出,恭敬称圣使殿下。   夕恒登上阶梯,自然转身坐在主位。   随后交叠双腿,平淡地朝室内众多凡人问道:   “你们可曾想过,净火教灭却之后的世界,应当是如何模样?”   “……”大厅当中一片寂静。   只有主位侧边一人出言:“再无以谎言为基的生死活祭,再无强权将吾等亲人剥离并投进火中……”   等对方缓缓说罢,她轻轻摇头道:   “你只是在排除罪孽,并非是在言说世界模样——这是因从修者手中诞生的净火教已将整个凡俗世界重重禁锢,连带着凡人们的心灵、本性、人欲,也被拴上了枷锁……你们比起有着本性的人,更像是被所谓仙人饲养的畜物。”   “在做其他事之前,我便先让你们看一看外域当中,凡人本有的样子。”   少女轻轻挥手,大片幻境便宛如河流般于空中涌现。   幻雾当中显出许多画面,映在人们眼底。   …… 第二百一十六章、兼容并蓄   清灵如纱的薄雾笼罩在这片山岳高处,不仅弥漫了靠近顶部宽敞的主屋,同时也将这座房屋外侧的部分区域笼罩。   无论是身在雾中的,还是在室外透过纷飞的落雪观望而来的人,都能从薄雾当中看到种种幻象。   一些在此世间从未见过的情景,伴着少女声线平静地讲解,使人心好似看电影般迅速沉入其中。   种种有关崇海界域的影像与声响,在幻法的作用下逐渐嵌进了人们心底。   夕恒并非只展露了崇海界域当中较好的一面,而是将自己记忆当中的情景,稍稍通过幻法加工一番,便抛了出来。   其中有山下村落时期,自己在药堂任职柜台时日常见闻,节日气氛。   亦有在金石城中的街上场景,剑院模样,连带装修精细的酒楼与其之后的所发生的种种冲突——皆显在幻雾之上。   后来的义军反军几度攻城,城破之后孤身北游的一路见闻,与抵达京城之后所见的繁华模样,与深藏在繁华之下,隐蔽遮掩着的腐朽模样……自己当年所念的诗文,在皇宫当中所见的诸多各模样不同的文化瑰宝,连带诸多或相互矛盾,或互相补充的史书记载,皆一遍遍在幻法当中持续播放。   时间随之流逝,过了数个时辰,夕恒已将自身曾于崇海界域所见的,大部分较为印象深刻些的景象,以幻法的形式传遍此地。   光彩散发,也播散到了外界。   也不知整座由反军占据的山岳当中,有多少人投目而来,又有多少人认真听闻听讲,将今日所见所听都记在了心底。   不过夕恒对此无所谓,只想有几个就是几个。   在她看来,如今这派反军虽有反抗净火教的执着,但却没有真正的信念与信仰。   若是给他们足以推翻凡俗净火教的力量,最终留下一地凡俗世界的残骸废墟,而并非萌芽新世界的嫩芽。   只有认定信念,力量与对净火的怨憎,才会被引向一个较为完善的结局。   她既然可以预见到较好的结局,那自然就会尝试着走向那个方向。   就像是玩游戏,大多数人都会倾向于走向较为完美的结局,她也一样。   所以抵达此地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此建起一份坚定信念。   而想要立好此事,兴许较为困难。   在她看来,这三千人的反军当中能有几百人看清束缚凡人的枷锁,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余下的人数,该干嘛干嘛就是。   当薄雾幻境好似电影般放映完成后,夕恒收回自身灵光,给了下方众人一些缓会心神的时间。   众人望着幻境消失的方向,好似还未能从其中回过神来般,久久不能自语。   片刻后,坐在主位的少女平静出言道:“我便是自此等外域而来。”   “当年吾抵达此界时,曾变化为信使模样,前往净火圣坛朝圣。”   “在此期间,一路见闻乃是世间安宁和谐,人们友善包容……可模样之间却又总平添一种古怪。”   “此界凡俗人们的性情差异实在纤小,好似被刻意培养而出,而并非自然形成……虽说即便无仙无灵的崇海界域也会有朝廷规训众生,但那至少是人们自发,并会因时代进步而不断发展而摒弃缺陷,遵循真理正义而持续发展……并非如净火界这般,规训的最终目的只是要以千万性命鲜血,供寥寥数千修士修炼。”   夕恒平声说罢,下方众人却仍因幻境结束而陷入恍惚,大多并非即刻理解她的所言,只勉强记下,之后慢慢思索。   几秒之后,只有主位侧边的凡俗领军者做出回应:   “请问圣使殿下所言,以千万性命鲜血供给数千修士修炼,此语可能再做讲解?”   他们并不知晓怨憎确切为何而生,只是听得了怨憎的话语,受其感染,所以想要完成一些怨憎带来的执念。   “你们凡间所谓的‘仙人’,是以灵气修身养性,习练法术。”夕恒毫不遮掩:“而灵气的来源,则是每年千百年来,数千万朝圣者的血肉与真灵所化。”   “他们以蓄养着此界仙人之外的数万万凡人,正如你们畜牧牛羊一般。”她将言语表达地更激进了半分:“安好喂养,育养肉质,封锁心灵……而后在其成熟时宰杀。”   “……”下方众人一片寂静,空气似乎都更冷了几分。   “此界凡俗只被允许有一种信念,一种思想,那便是奉献自身性命,自以为死后升入天堂仙域,但实际只会陷入无尽的怨憎。”   “明明同为人类,不过只是生得好些,有着练气修仙的天赋便骑在人们头上。”她轻飘飘地说罢,便察觉到了下方凡人在沉默之中隐约显现的愤怒。   那些愈发沉重的呼吸与细微的咬牙声响,正持续加深。   任谁知道了自己在他人眼中,不过只是一只用以剥皮取肉的牲畜,都会这样吧。   而眼前这些从一开始便表明了要对抗净火教的反军,必然比常人更有些血性。   “这哪是仙人,做出如此行径者更像古时流传的妖魔。”一旁反军首领沉声道。   “倒也说得没错。”夕恒撑着下巴随意点了点头。   据说怨天魔火乃是邪性至极的魔焰,净火界域能够培养出这种东西,称其中修者为一句妖修邪修,倒也无怪。   倘若世外还有着神话故事当中的高洁正道仙宗,定然会将这以凡人性命为食的净火界认作需要征讨的魔派。   只是各大界域的坐标多已分离,此地又是边缘界域,所以能够长存。   不过,也是存在不了多久了。   夕恒默默想过,目光扫遍眼前人群,大多数人仍在愤怒间不断思索。   “保持你们的愤怒。”她起身道:“明日上午再来此地告知于我,倘若你们将来能覆灭净火教与修仙界域,并夺得他们所掌控着的世界之后,希望将此世改造成如何模样?吾也将仔细讲述,我来此凡俗界域将要传播的道义。”   简单说罢,夕恒朝此地凡人的领导者瞥了一眼,以手势让对方跟来,便离开这间主屋。   直至此刻,她的黑袍兜帽仍遮着上半容颜,保持着相当的神秘感。   少女刚踏出门厅,凡人头领紧随而至。   她没问对方姓名称谓,只随意道:   “有房间居室为我留着么?”   “殿下请随我来。”   对方立刻回应,转身走去侧边一座模样还算简洁干净的楼台。   楼阁只有三层,大小比之夕恒曾在红线剑院居住的小阁楼相差不多,不过无论其内部装饰、外层木纹与窗棱模样,都是相当简朴。   其中家具也是平常,好似刚做出不过几日,桌面还残留着些许木屑。   比之夕恒曾所居住的任何一个城中楼阁,都要朴素的多。   “时间短暂,又值冬日人力稀薄,只能做出如此布置,还望圣使大人见谅。”身边引路者连忙道。   “我最开始的居所环境,比这地方要差劲的多。”夕恒平静摇头,道出无碍二字。   她在药王山下村落的小破屋都能好好活着,虽然当过皇帝,但也没有染上高贵洁癖的性子。   如今成为筑基修士,体内有着灵气滋养,自然在哪都能过得安好。   凡人头领呼出一口气安稳退下,少女则默默走上楼阁,站在阳台望着外表飘落着的细雪景色。   比起来时所遇的暴雪,今日的天气倒是温和的多。   她从腰间锦囊里随意抓出两三块灵石,握在手心就地盘坐。   任由冷风落在面庞,落在黑袍外的白发轻轻晃荡。   方才所催动出的幻境景象,消耗了少许灵气。   身在外界无法像在火狱之内那样,以吐纳灵气来复原自身灵光。   需要有灵石在身,才可徐徐补充。   她这次外出,于储物袋中堆积了三百火狱标准灵石,再算上自己物品栏中的血灵石与青蓝大灵石,只要不经常使用法术,戴上几十年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夕恒用了半个时辰将体内的灵气复原完满,松开已经褪色的灵石,任由其自阳台坠进雪面。   便转身在楼阁当中找到茶壶茶叶,以法术清洁一番,再聚出茶水与火焰,慢慢泡好。   最后捏着茶盏,望着雪景默想起了一些无所谓的事情。   同时自语道:   “说起来,还记得这世间凡俗有着玉米呢。”   “什么时候,能吃到爆米花呢?”   最好是的香甜并带有蜂蜜味道的那种……   茶水触在唇际,带着香气与微弱的苦涩落在舌尖。   她想吃甜的东西。   ……   时间徐徐流逝,用茶之后夕恒只觉得自己稍稍休息了一会,便来到了第二日的白天。   她是愈发能深切知晓明白,修者的时间观念相比起凡人时期,究竟有着多大的差别。   “未曾修炼时,再怎么说也不能像今日这样睁眼闭眼就到了明天吧……”她摇了摇头,认为自己是闭关修炼太久导致如此。   之后若能重回到安稳渡过每天每日的样子,大概就会好上一些吧?   她来到阳台看了眼外面太阳的位置,确定到了时间,便按照昨日许诺,离楼前往之前聚集了众人的大堂。   今日,堂中已经人满为患。   昨日只有百八十人,今日却是来了三四百人等。   夕恒刚来到门口时,有人称道圣使殿下,并半跪行礼。   这一行径立刻引起连锁反应,原本喧闹纷扰的室内迅速稳定,只接连听得圣使殿下的恭敬称呼,其中人们好似多米诺骨牌般自近向远俯身,并让开道路。   如此隆重模样,未使她的神情产生分毫变化。   当年作为天赵帝皇时,她便习惯受人敬拜,只说了句起身便再度登上已经重新铺设了一遍,更显贵气的主座。   空气随着她的抵达立即沉静下来,数百双眼睛注目而来,只等着她的一言一语。   仍戴着兜帽的夕恒放松着将双腿交叠,稍稍侧头,单手撑着下巴随意道:   “昨日的问题,可有答案了?”   “圣使殿下。”面带黑眼圈的反军头领回道:“我等论了整日,得出几句。”   “说。”少女简单道出一字,看不出是否重视。   对方作为反军代表回答:“借由圣使殿下所展现的彼方人之模样,回头望来此方,可切身体感人之缺失与单薄,教派压人欲封人性……本有之心本有之情难存此世,而只可尊火教妖邪一言。”   “吾等因只见了半日景象,仍不明彼方无仙实践凡人是如何渡过一生,但也深知此方世间众生身心受缚受锁,受锁链牵入烈火,终聚成怨气冲天。”   对方深吸一口气道:“只不甘受此封锁,愿随大人一同破除净火教施以凡间的身心束缚,使人得解脱自由。”   夕恒轻轻点头。   她环望下方众人携有期盼的目光,道:   “净火教你等成为无心人偶,劳作牛马,肉粮牲畜……吾作为来此凡俗尘世,便是为了让你们成为人,而非牲畜。”   “我自大黑暗天而来,所行道义乃是包容,无论智慧愚蠢、平和癫狂、 正邪生死,尽数在大黑暗天的注目之中,不偏不倚。”   比起崇海界域的净明教,此地净火教中却是没有‘大黑暗天’这个反派角色的存在。   所以夕恒可以随意取用,任意解释。   正当她要继续讲解,从天赵国黑暗天宗的详细教义当中抽出几部分细细讲解时。   室外雪面上忽地传来了连贯的脚步声,使她暂停出言,望向室外。   房门推开,间杂大量风雪涌进。   一名身穿厚白棉衣的士兵连忙入内,半跪报告:“南山显有敌方军部千余,正向我部前来!”   因夕恒这位实力强大的圣使在上,这道消息并未引发慌乱。   反军头领问起详细,例如敌人目前具体位置,兵部分派如何,可曾侦查到后方营地等等。   士兵一一回应后,夕恒直说道:   “你们立即派兵举阵攻去即可,此战我会协力。”   她顺便也想看看,这一部反军的战力究竟。   …… 第二百一十七章、方兴未艾   雪花缀在房檐的枯草,层层堆叠。   室外,夕恒静静观望着已经聚集完整的反军队伍,排列有序地朝山下行去。   因下山通路狭窄不平,穿着厚实衣裳,手持长矛木盾或长弓箭矢的千余人军部需要一列列有序走下,耗费时间长久。   她看出这一队伍还算有点军势,也对即将来袭的敌军提前做了不少准备。   行军期间模样还算有条不紊,面对寻常敌国的军部,应该有一定的抵抗之力。   但即将来到的那一袭敌军,乃是此界凡俗大国大晟的精军。   倘若没有修者施助,这队反军最多只能凭地险坚守顽抗,待到冬日结束敌方真正的大军来袭,必然如摧枯拉朽般溃败。   目前,这数千反叛军还做不出什么真正的大事。   仅仅看其行军时的军势,夕恒即可明白,倘若之后不能有大幅度的提升,这群反军大概也就僵死在这了。   “明明幽魆门的修士一直在扶持此地反军,但好像没什么能够扩张增势的迹象。”   “又居住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所谓扶持难道只是让他们都保住性命么?”   转眸,望了眼远边其他修士们居住的洞府。   似乎这些幽魆门老牌筑基都只在外面混日子,并不在意凡人之事。   她摇了摇头,打算自己来发展这一反军组织,不靠其他筑基修者了。   脚步轻转,轻功随之催动。   少许灵光在脚边如尘埃般徐徐散开,少女宛如轻燕般轻易飞掠到了靠近的另一座山头的高耸树木。   衣袍触在树枝,放腿静坐下来。   时间推移扭转。   直到午后,凡人军部才在驻地远端的另一座山坡列好阵型。   而敌方也终于从弥漫的风雪的山谷中走出,前头骑兵持着大晟国的金黄旗帜,摇曳在风霜之下,众多兵器各有不同的士兵整齐排列在后。   身穿重甲的武者整列稳步,持着大枪的老将上前,咳嗽着并从背后抓出大晟国君的讨伐旨意,让身边的年轻将士朗声念出一些平叛的正理之言。   己方则批判起了净火教的事迹,挽回自己这边寻常士兵的人心。   夕恒默默听了会双方对言,总觉得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开战。   她没心思听这种没意义的话,直接朝己方军部头领下令接战。   ……   不过多久,山林间对峙的两军总算开始了冲杀。   夕恒没有直接出手,她对寥寥几个凡人的性命无所谓,只是静静远观着其军势模样,并以远超凡人的目力观察其中有什么可供培养之人。   以今日战情,作为之后调整精进的基础。   两军开战,枯林之间杀声震起。   这片山林当中,虽是多有松树或云杉这种冬日也不会大量脱叶的常青乔木,但也有些光秃秃寻常树类,在冬日间只有雪霜作为枝叶。   大量雪色围绕,使树木下部湿润,上半干燥粗糙。   战鼓响彻,树木枝叶颤动,其上的几毫雪色抖动坠落,为今日的小雪天气更增了几分密集之感。   在起伏不稳的山林之间作战,比夕恒于大赵做将军时常领带的平原冲杀不同。   此地难以竖起大型阵势,更适合小型队阵行动。   如十二三人一同的枪盾阵,伴着后侧的弓兵阵列一同行动,于战场边缘游荡,便是较为不错的选择。   在山林山岳驻扎的反军显然也粗浅明白这点,有着许多枪盾阵顶在前方,只是其阵型依然松散,容易在行走或交战之间分散。   两军相比一番,大晟军部显然少有山林作战的经验,只凭实力与经验丰富的反叛军相制衡。   于是遭遇战初期,二者都未动用全力之时,战势能做到不相上下。   “倒还有些可用之处。”夕恒本以为反军会在接战之时立刻挫败,因没有修者守护而慌张并陷入颓势,在短时间内溃散。   现在看来,倒还算有些实力。   大概,之前在此地扶持凡人的几名幽魆门修士,也并没有将凡人当做笼子里的金丝雀保护,并不经常出手。   所以,这些凡人能有些对抗劲敌与险境的经验。   她还算满意,在战时默默观望着几个较为出彩的凡人。   紧接着,在刀枪交鸣,弓弦震动、战鼓敲响与不停的喊杀声之间,战况愈演愈烈。   先锋战士已经短兵相接,一人身上中了数道弓矢仍不断砍杀,直至身体倒在雪地,将白雪染成血泊。   血液失了温度,战火在雪面点缀出玫瑰似的绽放血花。   随着时间持续,雪面逐渐向红色花园的景象转变。   不过在夕恒看来,这个伤亡人数还算一般。   大概是因大晟国少有战事发生,其中士兵虽经过严谨训练,却也未真正见过血——这场数千人大战,使其中许多士兵都不适应。   他们要么退缩,要么大喊大叫,亦或狂乱作战,少有稳重沉静的老兵。   “完全就是比烂嘛……”少女摇了摇头,等到较为高端的战力下场,多看了几眼,直到完全看清了己方军部形势,便到了她要下场的时候。   夕恒轻跃到靠近战场的树枝上,抬手打了个响指。   一阵诡异的嗡鸣声便响彻在了整个山林间的战场,不仅只将耳膜震颤,也震荡得人心神发颤。   所有人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退步仰头望向声源。   即见,上方有一位神秘的黑袍身影单手轻托着一颗赤红火球,并徐徐高举。   火球于挪动期间愈发增大,滚圆的模样连带着其散出的明晃光亮,在涨到数米时,好似一颗新生太阳般冉冉升起,代替被雪云遮盖的远端朝阳,为此地送来光明与热量。   靠近的雪色迅速消融,空气温度极速攀升,火焰之间显着某种诡异的扭曲与烟气,使靠近着的人们立即退散。   “投降不杀。”夕恒简单说出一句。   她原本只是想着走个人道主义的流程,过几秒便将这颗火球投进敌军密集的地带,奏出汹涌爆炸淹没人海。   可是没想到,自己刚将这四字说出口,立即就有大量敌方士兵丢下武器,慌张地或朝后退去或跪身敬拜。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远边敌方的将士尽数放弃争战,方才作战相当凶猛的年轻将军都开始连连高呼投降,称仙人饶命。   “……”情况形势的迅速转变,让她有些不清楚现在该拿手中的这颗大火球怎么办才好。   是不问不顾继续砸下去呢?还是……   夕恒把几米宽大的火球随手一扔,抛去了远端的另一座山脉。   视野间,巨大火球在空中留下一道焰色尾迹,呼啸着撞向远边。   过了几秒,一片更加庞大的亮光绽现在天地之间,宛如轰雷般照亮尘世,同时也传来轰雷似的猛烈响声。   树木受冲击大片大片地弯折,悦耳的断裂碎声响彻不断。   庞大的冲击力引来强风震荡,使得数里开外坐在树枝上的夕恒身上黑袍摇曳乱颤。   少女将抬起的手稍稍放下,山火已在远边燃起。   她歪歪头,感觉这种遍地都是雪色的深冬时节,山火应该不会蔓延地太过剧烈,便没有多想,只转头看去来袭的敌军。   此般威势震出,已经使大片凡人就地跪拜。   “……”   这世界的凡俗常人,似乎对所谓的仙法十分尊敬。   不过随意放出了一道火球,即可引得凡人参拜。   想当年,她在颜朦国中用出血海翻天之法时,都没有这般效果。   最多不过是使人慌张混乱,之后将血海化成人们印象中的仙神模样,才会引出几声跪地求饶。   而在这净火界域当中,不过只是催出几点火焰,便受到了整个军部的敬拜——甚至还是敌军的。   她瞥向下方军阵,又看去远边山火,最后目光回到自己的手心。   “是不是不该用火法呢?”夕恒细声自语道。   虽知晓此界凡人崇敬火焰,却未曾想哪怕不是净火白焰,只不过一团普通的赤红火法都能引起如此效果。   也许用其他术法,就不至于引起如此效果了。   “总之现在……”少女看向敬拜的凡人,传令道:“收缴他们的武器兵刃,而后该俘虏俘虏,该放回放回便是。”   在她看来,如今的反军还没有足以吸纳这些大晟军的能力。   至少要等到反军定下信念理论、创造教义、再发展到足够稳定的阶段才能开始扩张。   这需要长久的时日。   夕恒认为步子不必迈得太大,目前来说无需强行对敌军做什么。   下方凡俗反军头领立即回应道:“尊圣使大人。”   随后,整场战事便在她的一道法术下结束, 反军带领着数十俘虏返回驻地。   夕恒也抵达驻地时,在反军之间挑出了十几名在方才战中发挥不错的士兵,让头领做完杂事后,领着他们返回主屋静待。   自己继续穿着一身黑袍,遮住面容来到俘虏营地,询问这些被俘的将士为何看到火球便抛下武器。   得知,他们抵达之前便得到过大晟国中真正的大将下令,此地反军当中可能有着仙人存在,若遇仙人即刻撤军或投降,让净火教的人前来解决。   “原来如此。”夕恒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几句交谈间,她认识到,大晟国似乎对净火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尊敬。   至少,他们并不愿意用自身性命为净火教做事,也不愿参与修仙者势力之间的相抗。   “这方面也许会是个突破口。”少女默想着之后的事,随口向看守此地的人说了句要优待俘虏,便顺着之前想法前去主屋。   脚步踩着细腻的霜雪抵达之前开会时的屋衹,推开房门踏入其中,那几名被传唤来的士兵与反军头领、军官已在其中等候。   等他们说完敬语,夕恒便伸手随意向空中一抓,变魔术般捏出了一本书册。   接着道:“你们战时表现不错,杀敌还算勇猛,但高端战力的实力相比起大晟军依然不济。”   “此为混元功,乃是吾之界域的化劲功法,比此界会练出诸多暗伤的功夫高深数倍,并且可以容纳任何功法转修,往后你们修炼此法就是。”她说罢随手一抛,将这于此世凡间珍贵至极的武功法门丢于眼前几人。   士兵拿在手中眼中精光闪烁,在他们看来,这可是仙人所赐的武功,即便并非仙法,但沾上一个仙字总是不同。   “此后修成者需传播此法,直至遍布军中全部有武道天赋者,此事由军部首领负。”夕恒简单施令过后,看向那名身穿黑厚半甲衣物的反军头领,至此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谢焌。”对方恭敬道。   这是个相当普通的名谓,在净火界域,人们取名字时常会将想好的名谓换个或加个火字旁。   夕恒记下后平淡道:“你组织的反军虽是在更为熟悉、更有经验的山林中作战,但能以相差不多的人数在短时间内与敌方正军先锋持恒,算是不错。”   她又随手抓出当年在大赵,杀死方天德后保留在物品栏的《遁甲三略》,交于对方。   “这部军书是一名曾做出声势的起义头领所有,便交于你了。”   “谢圣使大人。”对方认真接过。   “之后写上一篇组织纲领,在军中流传。”夕恒继续道:“今日再选来几名有些人望与教士气质的前净火教成员见我,既然你们的目标是推翻净火教,自己也需要传播一种信念信仰——哪怕这份信仰并非对神灵仙人。”   “是。”反军首领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先遵守了命令。   “下去吧,去忙各自的事。”她摆摆手,众人恭敬离开。   夕恒在空旷厅中登上台阶,重新坐在还算舒适的主位。   默默,念想起了自己当年在皇宫的时候。   习惯性抬手伸向一旁,却没有侍女端着葡萄。   “啧。”夕恒摆了摆手,以舒适些的坐姿待在主位静等。   片刻后,三名身穿黑袍,相貌模样正直,气质模样很像教派使者的凡人前来。   看着他们跪身行礼后,少女问:   “你们便是被净火教认作异端,被排斥出教派之人?”   下方几人点头,确定回答说是。   于是夕恒又从物品栏中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册,附上灵光抛去,同时平静道。   “那便成为真正的异端吧。”   书册于空中徐徐飘动,封面刻印着四个流畅的金色大字:《黑暗天经》   …… 第二百一十八章、火然泉达   由金线封装的黑封书册在空中伴随着灵光飞动片刻,便于厅堂的主位高处,落向了下方几名信教之人。   空中青蓝灵光轨迹宛如滴入水中的墨痕,徐徐扩散并消逝。   三名教众靠前一步抬手接下,习惯性地称道:“谢圣使大人。”   这世间凡人似乎对仙法有着相当特殊的印象,只要见了法术就会变成恭敬模样。   哪怕夕恒此刻送出的书册,模样比起仙灵之宝更贴近于邪异之物,也是如此。   异端信者将书册收在手中,第一眼便看清了其封皮写就的黑暗二字。   净火界域之人大都崇敬光明火焰,认为万物的初始便是光与火,一切自光中而来自光中诞生,人死后的归宿也是踏入光中。   而净火的表面形态便是光与火的共生体,是世间掌握光明的仙尊化身——至少在大多数的净火界域凡人心目中,净火神明仙尊便是一切万物的缔造者。   而下方这三名教众虽是异端反贼,幼年所受的教育也让他们难以超脱这一观念。   即便被净火教敌视甚至追杀,他们只认为是净火教对净火神明仙尊传达的旨意有所误解,自己这一方才是正确。   直到长久以来被净火当中的凡人怨憎持续侵染,这层观念才渐渐有所转变。   到了昨日,听得净火实际所为乃是吞噬凡人肉身真灵化为灵气,才终究在长久迷茫之后有了将其熄灭的心思。   不过即便如此,曾身为净火信者的惯性,让他们看到黑暗二字时,还是忍不住起了些抵触的心思。   于是没有直接拆开封书金线,只以敬畏的态度拿在手里。   “将此书打开,研读一番吧。”等到夕恒施令,他们才抽开金线慢慢解封。   书页翻动,首个显在眼中的,便是相互缠绕的双蛇,环在一把血剑上的纹章。   剑刃底端滴着黑色的血,在下方落下倾斜的十字血泊。   双蛇亮出尖利的毒牙,似要咬向剑柄。   整幅图案漆黑如墨,蛇形模样格外生动,外围遮着几缕黑纱,却丝毫掩不住其后的狰狞模样。   信者皱着眉头继续翻页,愈发觉得奇邪诡异。   夕恒静等片刻,便听到了几个倒吸凉气的声音。   《黑暗天经》的第一部分,乃是大黑暗天天母创世救世的故事,黑暗天天母诞下圣使者,诞生人类,补天造物,分化万物生灵。   而在这后方几页,便有净火仙尊之事。   所谓净火,在这一经文上,只被描述为曾经天崩之时永恒不灭的火焰,在黑暗天天母补天时被汇聚起来,并被天母送去了远方外域,并从中诞出灵性。   因其嫉妒天母的伟力,所以自称仙尊,统御了一片人类。   “这、这……”信者抓着经文五指已然颤抖不断,心灵也随之愈发慌张。   “这是大不敬啊……”有人用极细微的小声自语。   后方页面,则是天母造物之后管理万民的故事,而后天母回到黑暗天休息,只留下了几名圣使守护世间。   在创世记之后,则记载着诸多敬奉诗文、崇海界域中黑暗天教的发展历程,种种祭祀的流程与圣女圣使的存在。   夕恒在主位静静冥想,等这几人简单翻遍,徐徐睁开双眸讲述起来:   “此教经与凡俗认知相差较大,兴许难容此世,吾寻你三人来此,是需你等依照此经编辑写就一本较为平易,易于此界凡人接纳之文。”   “……”下方三人对视一眼,眼神复杂思绪繁多。   显然,他们暂时没有什么头绪。   夕恒也不着急,她有着数年时日,完全足够慢慢运营这一部反军。   “将此书领走吧,七日之内我要看到第一阶段的成果。”她简单立下一个期限,接着摆手让这几人退去。   异端信者在恍惚间点头恭敬退步,慢慢离开。   夕恒也起身,返回到驻地东侧的楼台休息。   她将武功,军法,教义三事交代下去后,不过五日,武功这一方面便有了些许进展。   一名长久未能入劲的习武之人在听闻到混元功的部分讲解,并主动朝军官请教之后,就好似顿悟了一般整日在广场练武,直到第三天夜里,凭混元功的理论突破入劲。   其入劲之时不会如修炼其他武学那般丹田阵痛,经脉受气血刺伤,反而为身体带来一阵平和稳定与治愈恢复之感。   以混元功法练武奠定的基础更佳,此人入劲不过一日,便可与其他入劲一年的武者交手而不败,体力精力也比其他同境武者更上一层。   其他武者由此直观清晰地认识到,混元功法比之寻常武学,有着许多超越似的妙处。   听军中将士所言,混元功还可容纳所有其他功法转修。   并且转修时,体内一些因练武而生的暗伤都会由小到大逐步康复。   仅仅免除习武的长久伤痛这一点,就足以令此世武者趋之如骛。   更别提习练混元功所得效益、内力,比之其他武功都更佳许多。   于是,就连一些心思保守的武者也开始尝试转修此功法。   整个反叛军部,只要稍有些武学天赋之人,都开始在军官的引导下开始修炼混元功。   时间徐徐走失。   半个月过去,深冬的严寒已经渐退,山林雪面渐薄。   大晟国军未再未派重兵来袭,只是派来了几名使者,试以重金交换俘虏。   此事过去后,反军前探传来讯息,称净火教已经开始于边境汇聚十万教军,不过因组织管理相对于教军人数并不完善,耗费时间较长,需要三四个月才能抵达。   夕恒听闻到十万大军消息,并不在意。   她作为曾经时常领军之人,知晓要将军兵投放到边境或者他国,需要成倍数量的伙夫调动与运输物资,这些用以构建运粮补给线与行军补给点的多数无战力成员,一般也会被算入所谓的大军之中。   十万大军中真正能上战场的,大概只有两万人左右。   再虚报一下,一万也就差不错了。   凭借此山险阻与反军们的山林作战经验,即便她不出手也能守住。   需要注意的只有敌方的高端战力,例如火狱当中已经陷入战火的净火教,有没有抽空派筑基修者前来凡俗平乱。   “目前火狱比凡间要乱得多,就算有,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强者。”夕恒收起心神继续冥想。   这段时日,她也并非每日闲居无事。   凡俗间虽不能进行灵气方面的修行,但依然可以通过冥想的修行精进精神。   例如以剑心绘制出精神空间,在其中持续对剑,尝试精进剑心,抵达未知何名的下一阶段。   利剑交叠,绽出火花四溅。   精神空间当中的少女脚跟踏地,后仰翻身,与前头妖魔模样的敌人拉开距离。   剑刃轻快抬起,踏步再袭。   几番间杂着诸多博弈的剑技对招结束,夕恒一剑挑飞妖魔左臂,再向前旋身刺入心脏。   利刃染带着鲜血抽出,剑花甩动,将血色溅至地表。   剑心随之持续精进,不知何时会转为质变。   修炼期间,外界的反军比之先前已有了不小的变化。   混元功的修炼遍布了整个军部,哪怕没有武道天赋之人,也会学些呼吸法与动作,更增上几分气力。   反军们每日清晨一同练功,午后开展军法修习,入夜晚饭期间,则有首领亲自前来讲述组织纲领,并宛如学堂上课般一一讲解纲领条目。   而在教义信仰方面,那三名信者借鉴着《黑暗天经》,也已初步规划好了一份教义。   经异端信者提议,夕恒将黑暗二字直接改成了玄字——这片早已被净火理念遍覆的世间的凡人,大多看到黑暗两字便会心生抵触。   经文教条中天母创世造物的传说没有更改,但其中有关净火的部分,则稍有变化。   新教义称道:净火本是天母创世时的首个造物,天母是以火焰与光分开了黑暗与混沌,使世间显现勃勃生机。   之后,天母铲除了残剩的混沌妖邪,并解决了天崩大灾,世间于是得到安稳与发展。   可在天母离开之后,净火却被隐藏起来的、作为混沌妖邪后代的怨憎所感染。   净火受到感染的初时还能抵抗,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吗,怨憎愈发强大,必要以朝圣者的坚定信仰才可勉强压制这份玷污。   但到如今的末世,净火几乎已经全然受染——如今再举行朝圣者大祭,已经不能协助净火抵御怨憎,人们在融入净火之前,就会被怨憎所吞噬,反而增幅怨憎的力量。   黑暗混沌的子嗣‘怨憎’在夺得净火之力后,将会使黑暗与混沌复生,让世界重回到天母创世之前的混沌,乃至令生命灭绝,万物凋零。   正于此时,天母派来了圣使组建玄天教,将要阻止凡间的朝圣祭祀,并击溃已经变得愚昧的净火教派,最终击败怨憎挽回此世。   这一套新教义写就之后,立即送来了圣使居所。   夕恒对此做出肯定评价,任命共同构建出这一教义的三名信使为玄天教大祭祀,在每日入夜时开展的军部会谈期间传播这一教义,并组建起新的教会与圣坛。   教义完善之后,不过十日,此界的玄天宗便从最开始的几人,扩展到了上百人。   依照黑暗天经后半篇章所述的传教之法与组建教会的经验,教义持续流传,人数不断增长。   渐渐,新的玄天教自驻地派出人员,前往此地小国的各处村镇城池传教,成立分坛。   在外传教期间,教徒们时常遇到净火教信者前来扰乱,但因各方大势力皆知反军背后确实有着仙人,种种事件影响都没有闹大。   人们都正等着净火教的主力前来,带来净火教的仙人平息这一场反叛。   于是,没有反抗仙人能力的组织派系因生怕惹怒超凡的仙人、生怕反叛军可能取胜并在之后报复,而并没有全力排斥玄天教,只稍作抵制。   寥寥两三个月时间,玄天教得到迅速发展,反军周边的村镇城池要么起了分坛,要么暗中有了集会之地。   玄天教教义的传播也是出乎意料地迅速,犹如仙人传闻一般,无论上位者还是平凡常人对此都有所关注,已在大晟国北部区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常有话题。   几个月来,反叛军驻地的山岳之中,军纪在谢焌首领的训练下愈发严明,种种军阵的练习也已有所成果。   某日反军预演战事时,夕恒在旁看出其军势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提升,若再遇到之前的大晟军,无需太久即可将其击溃。   再加上全军修炼混元功,兴许此界凡俗已经很少有同等数量的军部能与此为敌。   信仰方面有了玄天教的救世教义支撑,倘若这一军部全是坚信之人,还能爆发出更强的战力。   并且玄天教在外扩张已久,信者至少上万,其中青年壮年都可以作为不错的兵源。   待到战事预演结束,旁观许久的夕恒点了点头,在反军首领与众多军士的注目当中简单道:   “到此程度,算是足够了。”   她又问:“净火教军部已至何处,多久抵达此地?”   “回圣使大人。”反军首领半跪道:“净火教军已跨过冓国边境,已至南部山谷之前,可行军缓慢,按此速度再过整月也不过穿过山谷,抵达山下还需两月时日。”   “听起来有些没用啊……”夕恒摇了摇头,总觉这净火教所谓的十万大军,很可能根本没什么实力,随意道:“那便继续练武练兵,等他们慢慢过来吧。”   “在下愿带领先锋游击试探!”可对方似乎已经按耐不住蓄满已久的战意,抱拳道。   “不必,倘若有修仙者在场,你等难以幸存返回。”少女简单反驳:“留在这安稳发育静等便是。”   听对方低声答应,她再环望了一圈眼前军部,便离开这一演习战事的阵地。   两个月后,夏日。   深沉的乌云笼罩大地,从中隐隐传来闷雷之声。   敌方前来讨伐的大军距离山岳已经不远,无数面火纹三角旗帜摇曳在山林之间,为深绿的林地添上了诸多绽放花朵似的鲜艳色彩,几乎满山遍野。   夕恒坐在驻地高处,忽略了下方的数万净火教军兵,只看去高处。   一位身穿白袍的青发老者,双手持着深色的小鼓法宝,脚踏黑云立在高空。   鼓槌鼓面轻轻一碰,天上闷雷便震响一声, 老者长声传言道。   “何方妖修作乱凡间?快快显形!”   少女不做理会,只以神识扫过此人,默道:“筑基后期么……一般般。”   …… 第二百一十九章、掀雷决电   天穹中只弥漫着浓郁的层叠黑云,在长风的吹拂下,犹如慢动作的海啸浪花徐徐卷动,并随着风力推向远边。   但无论如何被推动,漫天的乌云仍不见分毫退散。   大量黑云宛如舞台上的幕布般遮盖了整幅天地,给世间覆上了一层昏暗闷沉的滤镜。   闷热伴着战前人心的紧张,宛如把人身心都塞进了蒸笼里,即便站着不动,也会浑身冒汗。   汗水将士兵粗衣浸透,又使气氛更添了几分沉闷。   反叛军所占领的山岳下方不过五六百米,茂密的山林之间,已经遍布了众多的净火教军兵。   模样好似燃火的三角赤黄旗帜呼呼作响,挥动飘荡,好似真的燃起了山火一般。   前端山林,已有肉眼数不尽的军兵密布。   可在远处的山坡之后,依然有源源不断的人影持着各种兵刃列阵走来。   从原本的双方单边对峙,变成了单方面半包围的模样。   敌人军势还在徐徐增大,兴许不过多久就将形成环形,使反叛军所在的山岳腹背受敌。   哪怕此山只有一条明显通路,也难免有武学高深之人从后面攀岩绕袭。   于是在表面上看,反叛军这边就已是绝对的劣势。   但作为反叛军真正主使的夕恒,却对此不甚在意。   她独身坐在最高的哨台顶部,随意瞥了几眼双方军势,便注目向敌军的上空。   阴云之下,持着小鼓的青发白袍修士高站在并不浓厚的黑云之上。   身上白袍肆意鼓荡,手中小鼓摆动。   鼓槌落在鼓面,却会使天上黑云当中,荡出轰隆的闷雷响动。   闷雷光亮时而自云层之中显形照亮天地一瞬,时而深藏在黑云之内,只听响声,不见雷霆。   对方正高声呼唤,让她现身。   少女感应了一番对方气息,与其手心的法宝威能。   “这件小鼓应当是件有着唤雷能力的灵器……但筑基修者还不至于直接操纵大片天象,应当只是算出了今日天气,特意趁此袭来。”   她默默仰头,看向不断奏响闷雷的昏黑天穹。   “在这种天象之下,对方唤雷消耗的灵气,应当会更少一些……”   一般而言,修者在火狱之外交战,若互相间没有完全碾压,那么决定胜负的关键便是灵气的数量。   先用完灵气的一方,基本就等同于落败。   对方占了天时,能以更少的灵气催动功法或手中的灵器法宝……也许很难对付。   夕恒脑海中闪烁过对付此人的种种想法,在对方第二次出言挑衅之时,平静起身。   她自塔顶朝前踏步,踩着无形的阶梯般登向上空。   诸多目光在她现身时注目而来,少女以神识反探,可以感知到有诸多武学高深者正隐蔽气息在远处旁边此战。   今日之战,似乎引来了凡俗间不少势力瞩目。   夕恒无所谓地转头,看去唤雷的修士。   “筑基后期么?还算不赖。”她轻易道。   能在火狱战时派出这么一名强者,看来净火教对外界之事相当注重。   少女以剑指轻轻划动,背后染成了青黑色的灵剑自动抽出,于身周轮转一圈,被右手侧握。   前头,敌方修士冷哼:“幽魆门的邪修。”   “若论哪一方修士最邪,恐怕是你们净火教独占鳌头吧?”夕恒毫不在意自己也是净火教的成员之一,直言道。   “呵,颠倒黑白。”对方不再理论,持着铁鼓槌的右手猛砸鼓面。   空中忽亮雷震,一股强烈的威胁落向少女全身。   古怪的触觉在发丝间悄然涌现,好似三千青丝互相之间掺了几分斥力。   强大的静电场在刹那间笼罩,黑袍之下的发缕瞬间变得蓬松。   夕恒微微蹙眉,天上倏然落下一道耀眼雷霆,还未听得响声,就被远端那修士抬起铁鼓槌接下。   咔嚓——   细小的鼓槌在雷霆之下,宛如忽然变做了光芒大剑般震放雷光。   下一瞬,铁槌坠在鼓上,猛地爆发出比落雷更强的震荡冲来。   电光瞬息抵达,将少女的整个身影笼罩。   但这身影只是夕恒所留下的残影,真正的身躯早已在对方敲鼓之前挪转。   脚尖踩着灵光自空中瞬步,利刃猛划,血色剑光凭空绽放,携着白煞穿越长空。   对方迅速化出灵光护盾,夕恒已然趁机转移至敌人身后。   双手携着利剑,踩着灵光前突——   剑刃破空震出白障,青光闪烁之间,一团怨火也同时游向剑刃前端,在利刃击中敌人身上护盾时猛地绽开。   前头血线剑气刚被敌方修者的护盾荡开,下一刻又一击自后侧迸发,才刚接触,便将灵光护盾击散。   狂暴的怨火瞬息间吞噬敌人,难以招架。   敌方修士有了反应,立即催动脚下黑云退离。   可即便做出了这么迅速且正确的反应,他的一只肩膀上却也已染上怨火。   狂暴凶猛的怨憎立即化成无数噬人心神的幽魂,咬向对方心灵。   对方立即咬牙击鼓,天上再度落雷。   这一击雷阵倒没有被鼓槌接下,而是切切实实地直接砸落在了他的肩头。   灼目雷霆击在怨火,伟力将其中怨憎尽数湮灭。   雷击本就有着破灭怨魂邪法的力量,夕恒当年在天赵宫殿掏出一堆雷击符箓,也对赵千秋造成了一定影响。   沾染在对方身上的怨火遭受雷击,瞬间好似被泼了层冷水般熄灭。   同时,此人肩外白袍破碎,其下皮肉焦黑,冒出烟气。   夕恒啧了一声,轻佻地望着对方道:“倒挺果断。”   “怨恨邪法……果真邪修。”对方忍痛再度砸鼓。   雷阵第三度轰动,下方净火教军兵也已整齐阵型,在雷声震响之时宛如马蜂嗡鸣一般朝山岳发出喊杀之声。   修仙者之间的战斗,这些凡人派不上用场,只得地面地上各打各的。   下方凡人由武功高深者带领,第一波先锋军很快攀上山岳。   反叛军守卫放出利箭投矛,锋利箭矢划开空气啸出尖声,如雨坠下。   武者躲过箭雨,或持大盾格挡在前,一波过后只少数受伤。   趁着下方净火教的真正大军还未上山,反叛军武者凭身在高处的短暂优势,开始朝下冲杀。   敌方身为净火教的武者,不觉得在这偏远地带能遇到什么强敌,自然不畏。   但事实明显超出了他们所料——修炼了混元功的反叛军武者都已功力大增。   并且,混元功武没有习武造成的暗伤,可以自由发挥全力,暗劲初期即可与暗劲中期相抗。   反军首领作为暗劲大成,转修混元功后甚至能牵制净火教中的化劲武者。   这世界的化劲武者比之崇海界稀少数倍,其中最主要的大晟国中,化劲说不定都没有五指之数。   净火教能派来一名化劲,已经算是使了全力。   不过即便如此,修炼混元功的反军首领可以勉强对付。   一旁 ,双方的暗劲武者队伍能打个不分胜负。   而人数最多的明劲范畴,则是所修功法等阶更高的反叛军全面碾压了净火教武者。   地面凡人在开战之初取得了优势,而上空,雷震依然轰鸣。   敌方修者持着鼓槌聚起雷电之势,将其扩大。   除了放出宛如激光炮般的雷法之外,另有电流聚化作奔走在空中的猎豹模样,狂奔着朝夕恒袭来。   少女提剑转斩,以有所精进的剑心对敌。   每当电光猎豹来袭,只一剑斩去,剑气便会携着心灵之力的威能将构成猎豹形体的灵力斩得涣散。   虽不能直接将其斩灭,但至少可将来袭的猎豹斩成纯粹的电光,不再如方才那般活跃生动,可轻易躲避。   法力正是因附带了心灵之力,才能使电光化成猎豹模样。   心剑斩过,虽其法力与灵力都还在,但其形体却会在瞬间涣散。   无论电花化为何种形态,皆会在她的利刃之下失形消逝。   敌方手中鼓声越敲越快,直到天上雷震之声赶不上他的手中动作。   夕恒斩杀几头电光猎豹后,将青黑色的利刃平直侧抬,注目着敌方破败的身形。   鼓声连响,天穹的浓密乌云之中接连落下耀眼雷霆,全砸在唤雷修者的灵光 护盾,与其手中法器上。   鼓槌与鼓体附上了诸多闪烁的电光火花,灵光护盾伴随其夹杂的电光,模样逐渐扩大。   看起来,不是能轻易近身的危险模样。   夕恒试着斩去几道剑气,却被剧烈的跳动闪电拦截下来。   鼓声响彻得愈发迅速,那电光护盾变成了笼罩数米范围屏障,并引动了天空黑云当中的雷霆,将其齐聚于自身。   巨大电球炸出连贯、宛如爆炸似的砰声。   电光将黑云下的山林映得通亮,下方众多军兵停下动作,愣愣看了眼天上持续绽放的闪电。   作为凡人,他们从未见见过如此景象。   黑云之下,巨大的雷霆电球好似新生的太阳般绽亮,因距离较近,比之太阳更为刺眼。   哪怕武者,也无法承接这般过于刺眼的光明。   人们只是看了一瞬就因刺目而紧闭双眼,听觉也受到影响,耳鸣逐渐遮盖世间噪音。   夕恒这边,也是首次面对这一类劲敌。   她盯着前头不断汇聚增大,似是到某个极限就会爆发出难抵伟力的雷电光球,心中思绪不断。   左手前推,怨火迅速汇聚成野兽模样,直冲向雷电光球。   但因受雷法克,深红火焰迅速消匿。   对方身受雷光轰击,却因手中灵器没有受伤,反而增幅了身周的灵气护盾。   如今护盾强度已经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夕恒用剑气也难以破开。   “果然,有着匹配筑基修为的灵器法宝的修者,比其他没有的强上太多。”她默想。   她又甩手,将物品栏中的九柄飞剑一同甩出,自各个方向一同奔袭。   可即便令飞剑绕过电光弧线闪烁的区域,仍会在抵达一定距离之时碾成粉尘。   这九把不入品级的大赵飞剑,无法与灵器抗衡。   少女瞥了眼自己手中的极品法器, 以此剑击出,应该不会被碾成粉尘。   但即便用上全力,应该也不能破开敌人的雷霆护盾。   “怨火被克制,心剑与剑气这类攻势也无法击碎雷霆,幽魆门秘法的破坏力不足……”夕恒在短瞬间想过:   “有什么办法能逆转此刻局势吗?”   自己还有什么招数,可以对雷霆产生些许影响?   对方能以雷霆克制怨火,那么……有没有克制敌人的办法?   “电在五行属火,一般而言需以水法相克……”   她立即想起,自己确实有一与水有关的法术可用。   于是毫不犹豫地自丹田挤出几滴灵液,化成纯净的法力。   同时自物品栏中挥出一串灵石,随即以极速自空中绘制血纹俘虏,口中念念有词:   “血为汪洋我为火。”   深红怨火自夕恒手中送出,将眼前灵石汇聚焚烧成纯粹的灵光,又随着血纹的迅速绘制转为赤红色彩。   “卷世间,漱万物为实!”   大量红芒迅速扩张,虽比之膨胀震荡的雷电光球并不明显,但所笼罩的范围,已在短短几秒间扩大到了数十米。   “幽魆门竟有如此妖邪之法——”雷电光球之中传来惊异之语,随后是严厉的震声:“邪修受死!”   雷电光球的震荡模样愈发激烈,加快膨胀,似乎下一瞬就将炸开,将方圆数百米夷为平地。   夕恒不做理会,只继续念咒催术。   红芒汹涌扩张,弥漫到了雷电光球的所在。   血色荧光愈发闪耀,显成了天上星辰般的璀璨模样。   只是其排列顺序诡异,好似一团不断上下游动的江河。   下一瞬,漫天血水突显,顷刻将那团狂躁雷电全然覆盖。   同时,血水化成翻天浪涛,呼啸着拍向山岳下侧数万净火教众。   …… 第二百二十章、八字一撇   遍是群山峻岭的冓国内部,靠近南侧边境的深山当中。   天空密布着层叠的黑云,不断奏响闷雷之声。   阴风搅动呼啸,满山树叶沙沙乱颤。   因天色暗沉,茂密树木与其枝条模样,都隐隐显出丝缕鬼影似的狰狞之感。   但此刻,比之树木更加密集的士兵们,已经毫不在意这些只是形状古怪的东西。   因为,协同在此地渲染出阴沉鬼域气氛的早已不只这些。   其中最为着重的一抹色彩,乃是带着强烈血腥味的红。   浓烈的红色与空中唤雷修士引聚的刺眼电球的湛蓝相对,如同阴阳交织。   这些红色,在方才还只是宛如夜空星辰的无数大小光点。   之后光点持续增亮,并爆炸般绽放出了压过雷光的红芒,直将大片山林染成了炼狱色彩。   上万凡人受血光笼罩,难以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将被亮光再度刺痛了双眼,耳边同时传来了海浪的呼啸与拍打之声。   比之厮杀战场更为强烈的血腥味道,也在此刻传在鼻腔。   嗅觉听觉都被灌满,而视觉方面,更是触目惊心。   那些绽放的红芒当中泄出了磅礴的猩红血液,宛如正连通着血海之底般持续不断。   不过短短几秒,血色便堆叠成了黑潮。   下方众人慌张失措,多数呆然站在原地不动弹,亦有人丢下兵刃匆忙转身窜逃。   但无论如何选择,其结果只有被不断涌现的黑潮淹没一途。   凡人逃不过奔腾的血海,更别提还在这不平不稳的山地当中。   他们最多只能向高处攀去,但浓稠血海在夕恒的许可下能够自动寻找生灵吞噬,即便敌人身在山顶,也能攀去。   黑潮一经落下,便造成数千杀伤。   上千人直接被卷进其中受死,更多仓皇撤离,原本整齐的军部阵型立即成了一片混乱。   夕恒根本没去在意下方的凡人模样,将血海显现并铺盖战场之后,便立即将左手举起,朝着血雨腥风中仍在迅速膨胀的电球猛地一握。   血海于是立刻伸出了一颗血龙龙首,模样精细动作生动,张口露出狰狞利齿,猛朝空中的万钧雷霆咬去。   龙首一张一合,便将已有十米宽大雷电球形宛如衔咬在口。   巨口再度用力,血海全力挤进电球。   电光虽能粉碎飞剑,但没有实体,无法拦住血海的碾压。   其虽能凭借自身温度将其蒸发些许,但黑潮还是在顷刻间拍击到了对方的灵光护盾表面。   她如今是以筑基的液体法力催动的血海翻天之法,虽比之曾经以纯粹灵石催动,影响范围与整体血海大小仍不见增长,但其本质也已更强数倍。   无论是吞噬血肉汲取灵光的效率,侵蚀与吞没的速度,还是碾压与凝形之后的力量,都远远超乎之前。   以往的血海翻天只以纯粹的灵气催动,就连武者的护体化劲都难以直接碾碎。   而现在用上了筑基修者凝练了不知多少倍的强大灵力,只要将敌人裹住,即可见其身上的灵光护盾显出道道裂纹。   阵阵压力持续,裂纹迅速增多。   下方血海受夕恒灵力与心神影响,迅速雕琢成了她自己身化红龙时的模样。   龙身卷曲,朝咬下雷电光球的龙首盘绕,以更为庞大的血龙球形全然笼罩。   至此,电光的能量已然蓄积到了极限。   雷法修者眼见周身已被受到猩血包围,护盾支撑力迅速削减,于是再尽全力将手中鼓槌鼓面,如两面铜锣般互砸。   震耳的嘭响还未传出,光球先一步膨胀爆炸,于黑潮包裹下绽放强光。   强光甚至穿透血龙身躯,映得山林通红。   一旁夕恒半眯着眼,再握紧已成爪形的左手,加强血海的凝实力度。   可即便如此,膨胀的雷电光球还是将龙首爆破,化成失控血液溅向四面八方。   围在内部的龙颈龙身同样受创严重,几乎只剩了最外层的部分龙身还保持着完整。   “这些雷电灼烧力极强,但爆炸的破坏力还算一般。”少女呼出一口气,操纵起仅存的龙尾,继续撞向仍浮在空中的敌人。   敌方修士赶忙朝前推手, 震出大片火焰与血海相撞。   但火焰终究也并非实形,只有一瞬的抵抗之力,将血海龙身轰出一个窟窿之后,便再难抵挡冲势。   血海迅速将敌方修士再一度紧裹,这次已无灵光护盾抵抗。   猩红的血液贴在衣着与外露的皮肤,以极强的压力冲进敌方头颅七窍。   对方在血海当中闷哼一声,以筑基后期的肉身强行抗住了这重压力与冲击。   两根道指在血龙包裹下坚决地竖起,身周燃起在血液之中也能肆意燃烧的灵焰,消泯血海的重压。   似乎,血海只能困住对方片刻。   夕恒眼底灵光闪烁,扩展开的剑心与神识牢牢盯死了对方的一举一动。   种种细节收尽眼底,她也随之重新抓出自己的青黑长剑。   清炎功附在利刃之上,于剑身表面更增了一分深红焰色。   少女平稳地呼出一口气,目光与两种超乎常人感知锁在敌人身上。   剑刃轻抬,剑尖稳指。   “断命——”   下一瞬脚步稍动,黑袍身影瞬息消匿。   只在原地立下淡淡的血色残影,与空中的血色流光剑痕,直直链向仍被血海封锁的敌人。   身影突破音障,血海也在瞬息间为夕恒敞开了一个口子。   她的身影就宛如手术刀切进伤口般顺畅流离,上一瞬还在原地蓄势,一转眼就已到了血龙当中。   利刃前头绽放白芒,直直捅进敌人心口。   在这一绝剑之下,即便筑基后期修者的肉身,也没有分毫阻碍之感。   就连夕恒自身都还未反应过来,凶猛剑气与怨憎便已在对方体内爆发,撕裂皮肉内脏与经脉,致使对方发出低呃。   少女手指微颤,肆意爆发的剑气便将大片血肉破坏,在其胸间留下了一个黑色血洞。   淋漓鲜血自其中肆意绽放,而血海吸收到筑基修者的鲜血,模样心思更涨几分。   得手之后,夕恒收回长剑,使血海继续涌来。   对方虽已失了心脏与大半胸口,但仍未死去。   不过怨火已经顺着爆发的剑气深入了对方的脑海与心灵,使其陷入僵直。   只要继续让血海触碰到他的血液,操纵血液游出身体,即可战胜。   即便身为筑基修者,被吸成了血液的干尸,大多也都会迅速身死。   哪怕不死,也再无抵抗之力。   夕恒稍稍抬眼,目光从对方染血衣袍中央绽开的血洞游过,朝上看到被雷劈灼焦的肩膀,还有更上方那一双已然失神的眼瞳与粗糙面容。   因胸间血液不受控地流逝,这人体表的皮肤皆已成了死灰似的苍白。   但不知为何,他那扩散的眼瞳仍在转动,闪着诡异光彩。   一秒后,   血海已经开始汲取起这具模样已经与尸体相差无几的人身。   但忽地,对方手上挂着的小鼓却响了一下。   明明这人两只手臂根本没动,小鼓几乎脱落,微微的嘭声就是从鼓面响了出来。   紧接着倏然之间,夕恒便好似被闪光弹命中,强光笼罩所有视野。   剧烈无比的灼烧感蜂拥来袭。   灵光护盾于霎那间消融,再靠丹劲积蓄抵挡。   直到白光退散,天上才响来了宛如世界崩塌般,比先前许多雷声更强数倍的炸雷。   轰——   最终夕恒用上了全身的丹劲,使这幅受灵力滋养长久的身躯都感到了相当的疲惫,才终于硬抗下了一击雷霆,没让自身肉体受到严重损伤。   但身外未受丹劲包裹的黑袍兜帽,终究是不可避免地被灼烧殆尽。   这一低级法器的遮颜效果,也因此消散。   看到黑袍下的面容,同样被雷霆直击,浑身都已经焦黑、头发也被灼净的敌方修士瞪大双眼:   “你是……圣女殿下的……”   “幽魆门,原来与……”   他声音沙哑模糊难以听清,其生息犹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断,似乎下一瞬就将消匿。   “还是被认出来了么?”少女啧了一声。   “不过,已经晚了。”   血海已经牵走了对方绝大多数的血液。   而夕恒抽出的青黑长剑,也在雷光散去之后朝前推动,刺入敌人丹田。   唤雷老修士最后发出一个闷声,本就摇曳的生机迅速消散。   夕恒再度抽剑,对方身躯后仰,坠进血海。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随手将利剑抛开,并操纵周边血海伸出一根纤长手臂将握住,帮她插回剑鞘。   眼前,血海迅速吞没了已死的修者血肉,将其中灵气化为养分,并把此人的储物袋与灵器法宝存留下来,递给夕恒。   不过多久,浮起的大半血海重新坠下,震起汹涌的波涛震荡之声。   下方山林间,只要还能行动的生者,基本都已经退散逃离。   见了汹涌的血海模样,凡人根本不会有任何抵抗的心思,所有人战意尽退——无论敌我。   修仙者之战结束后,整场大战迅速步入终局。   净火教派来的所谓十万征讨大军开始退离,然而他们逃不过血海的吞并。   夕恒继续催动血海,朝着敌方勉强还算是在有序退离的精兵阵列呼啸冲杀。   巨浪席卷,摧毁山林。   大片大片的树木折断倒落,宛如人踩在草地一般,将茂密树林碾成平地。   血海继续冲向高处,短短半分钟便卷进数千凡人,吸纳血肉与真灵,并随之愈发强大。   树木折断的吱声碎声、大海波涛之声、天上飞鸟乌鸦与地面山林野兽的呜咽哀鸣、连带人类士兵的恐慌尖叫与大声求饶之声都交叠在了一同。   构出一曲华章。   少女在无意识间勾起嘴角,眼底原本由灵光滋养的碧蓝已因方才催动全身丹劲,重新换成赤红。   视野自持续呼啸前涌的血海,姚望向远端逃命的人们,顺便瞥了一眼侧边一些隐蔽之处,也已经因惊异开始退离的诸多旁观之人。   她没怎么在意这些,接着回头看去自己手下的反军。   这些人作战英勇,其高端战力甚至能与净火教打成平手,夕恒对此算是满意。   因战事持续时间较短,反叛军中少有死伤者。   而敌军因血海肆虐,此刻大概已死伤上万。   任谁评说,这都是场大胜。   少女转身踩着空气,身体却如踏着阶梯般徐徐浮向上空。   明明看起来动作不快,但实际速度却相当不慢。   不过半分钟,便自低处朝山岳高处跨越数百米,重回到反军组成的抵抗阵地之前。   山上反军似乎没有得胜的喜悦,大都只呆呆注目着下方奔涌并不断膨胀的血海——他们无法理解这种铺天盖地的法术,就连此世的仙人传说当中都少见这般情景。   在看到夕恒返回,身上黑袍损毁,显出了其下贴身的红色劲装与一头白发,还有那丝毫找不出瑕疵,不似凡间应有的绝美容颜时。   人们却没有其他心思,深受震撼的心灵已经难以支持他们多想什么。   见了她,所有人都之事下意识跪身,做出恭敬姿态。   紧接着,由玄天教大祭司开始,领带反叛军们呼唤起玄天教的祷词。   “十方三世至尊天母,天上极天,圣中至圣!”   “净火受染,玄天救世,圣使出天,清平万怨!”   今日,无论之前反叛军中人们是否真信玄天教,望着眼前无边血海,都已不得不信。   “净火受染,玄天救世……”他们一同高吟,声音甚至压过了远端血海的咆哮。   站在半空中的夕恒轻轻点头,右手稍抬,以简单的手势令人们祷声渐熄。   随后以简单言语,朝手下数千军部讲述道:   “战事已闭,今晚开展庆功大宴——之后军部休整半月,玄天教加紧传教,待半月之后,你们需出军占领此地冓国,并将近数月来发展的各地玄天教教众纳入军中,扩张军势。”   声音刚落,下方反军首领立即称是。   赤瞳少女继续道:“我要你们三月内占领此国,一年之内将周边群山五国全部攻下,与大晟国形成南北相峙,可能做到么?”   “圣使所言,便是天命号令,必须达成!”   反军首领谢焌遥望着山下血海,一次次地重复表明起自己的忠诚。   “去做吧。”夕恒念罢,转身返回。   她在此战当中用了不少灵气,肆意挥霍的丹劲也使肉身疲惫,也需要暂作休息。   …… 第二百二十一章、竿头日进   夏至时节,冓国南侧的群山当中被染上了一抹显眼的猩红色彩。   那并非战场上由人的伤口撒下的零散鲜血,没有聚成坑坑洼洼的血泊,也少有碎裂剑戟与损毁枪杆、甲胄衣物等。   甚至就连人的尸体、血肉碎块都难以寻得。   有的,只是宛如炼狱般成片的红。   血将云杉松树浸成了腌制过一般的黑红,地面土壤都未能守住其本色,只化成一片血域。   只有将地面深挖数米,兴许才能见到几分土壤原本的色泽。   当初那场有着血海奔腾的大战之后,凡俗间的众多组织派系大都派人前来探查过此地。   而传回来的消息,几乎都用了‘人间地狱’作为描述。   那些翻倒折断、陷入土壤,或被直接碾成碎块的树木与山石,都能使前来观望之人。清晰意识到法术的恐怖破坏力。   并由此自然开始试想,倘若这一仙法并非落在深山野林,而是转落在大型的城池之中,恐怕可容下百万人的城池也将在这一功法之下彻底摧毁。   不仅城中居民 就连建筑道路等地皮也会在短时间内被灭个干净。   修者一念之间,即可摧毁数十上百万凡人以几代、十几代人的辛苦构建且完善的赖以生存之地。   并且,这般的超凡之力无人可挡,哪怕净火教的仙人也会在此法下神形灭尽。   于是得到消息的众多派别,对正反叛景净火教的玄天教军部的态度,都变更了几分。   他们生怕那名所谓的玄天教圣使前来将他们也沉进血海,所以必须为了自身的大局利益考量,哪怕自身信仰也必然抛在其后。   因此,战后玄天教教众的传教之旅,变得顺畅了许多。   期间常有各国官方为玄天教隐晦地送来了好意,例如敞开通路与卸下排查,甚至暗中制止了一些可能扰乱传教的净火教狂信徒,以此来隐晦地传达自身态度。   也因此,玄天教在战后前三个月之间迅速扩张,遍布大晟北部全部的十余小国,甚至大晟北方州域也受其影响,都有了不少的暗中信徒。   这一时段的顺畅发展,一直延续到了三个月后。   战后第三个月,深秋时节。   与玄天教叛军最近的冓国突然发生政变,在一夜之间换了政权。   而上位之人,便是与玄天教最为亲近的三公主。   她显然受到了不少资助,以至于可将掌握王宫中禁军的太子于短时间推翻并幽禁。   而后,整座冓国开始以官方名义广泛传播起玄天教的理念,将净火教的狂信者与教派主要人物全部流放。   玄天教的传播继续大力推进,教派中传说、理念、祭祀完整,又因有着夕恒与幽魆门驻凡俗人员这些凡人眼中‘仙人’存在,令不少本就被净火教训练地相当单纯的人们相信了玄天教的故事。   而许多本就并不坚信,只是为了生活安稳的教众也很快转信。   教众大幅增加,其中坚信者直接编入反叛军,又因后来主动开展的扩军,不过寥寥三四个 时间,反叛军战兵人数就已从与净火教战后的三千余,爆兵到了两万。   除了战兵之外,后勤辅助等等只会更多。   再夸张些许,可以号称十万大军。   如此增幅,是因反叛军实际占领了冓国后,靠着汲取这座群山之国的营养血液,短时间内扩张而成。   并且这段时间来,玄天教的实力的增长不只在人数方面。   同时,因玄天教暗中传播出的《混元功法》之种种妙处,也吸引了此界凡俗的大量武者前来拜访。   身为武者的他们,在求得混元功的一些篇章之后,立即清晰明白此等功法与寻常武学几乎是天差地别。   其中天资悟性极高者,更能从中窥出几分脉络——认出这混元之法确实是凡俗武学发展而成,看起来像是来自数百年之后的武学篇章。   此法一出,自然受天下武者所逐。   而想要修炼这一功法,玄天教要求却也不难——只要成为玄天教信众,参与几场祭祀,发誓不与玄天教为敌,并愿意在并非必死的情况下为教派出手一次,即可得到秘籍传授。   这一系列要求,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   对于寻常明劲武者而言,这些代价并不算大,为了顶级武学可以轻易答应。   而早有势力,甚至本就是一方势力长老护法的暗劲化劲武者,则无法做出决断。   虽然身为武者的惯性,会不断推着他们攀向更高的境界。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便是凡俗间实力最强的化劲也无法随心所欲。   因此,即便混元功法的消息都已传遍大晟周边十数国度,不少武学宗门的长老高层都未组做出反应,他们甚至刻意遏制起了功法消息传播,声称混元功法只是一场骗局。   无论如何,混元功的出世,对此界的凡俗武林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几乎只凭这一本秘籍,玄天教便将大半个武林拉到了自己这边。   ……   发动政变将冓国拉到玄天教的阵营之后,夕恒下令让军部平稳了两月,并利用自己带过数万大军的经验,协助稳定了一番玄天大军。   期间顺便组建了一手纯粹由武者组成,如今已成凡俗间最强武者组织的玄天禁军。   武者们不喜束缚,在短时间内难以成阵,夕恒便让他们各自分为小队,前往周边其他国度执行沟通、扰乱、策反或颠覆的任务。   时间很快游到了与净火教战后第七个月,新春时节。   冓国西侧的姚国也忽地发生政变,由一位大将军推翻腐朽腐败的古旧王室,创立新朝。   在分兵四方解除各地的抵抗势力后,姚国立即宣布与冓国统一战线,尊玄天教为国教。   数次发生的政变之事,使周边各国愈发警惕。   可在第七个月开始,玄天教反军便不再演戏,直接举起教军,分出三大部队,朝四面小国进发。   这些在群山范围中的诸多小国根本挡不住玄天教的大军,哪怕派人南下请净火教派军救援,也收不到任何回应。   于是经过一小段短暂且无力的抵抗期后,玄天教大军几乎走到哪,就能占下哪。   无需摆出军阵攻势,只要到了城下,最多不过两天就会有人前来献城投降。   玄天教并不改变这些投降的小国中的形势,王还是王,将还是将。   只是在这些小国国王的头上多加了一名玄天教的指派人员,用以执掌所占国度,维护大局进展。   若有不服之人便换一个,一群人不服就换一群。   如此简单直接的做法,让玄天教所能影响的范围飞快扩张。   不过占下六个群山之国,便爆兵六万大军,对外号称十万。   军部皆修炼混元功,甚至已成了入教入军后的基础教育。   ……   战后十月,大军仍在外不断扩张声势时,夕恒从一片已经战事已经结束的前线撤下,回到后方。   玄天教的主要圣坛是立在冓国国都,与王城相近。   数月以来的发展与种种资源方面的汇聚,已使这一座国都大幅扩张,原本的名谓消失,人们称此地为玄天圣都,道路加建,商旅驻扎……   夕恒此刻正在圣都中央,一处由她自己设计的,新建的大型宫殿旁。   宫殿样式以大赵建筑为主,在梁柱方面多用金红色的楠木,而顶端则披了一层青色琉璃瓦,青红相间,携带着龙凤纹样的建筑,于阳光映照之下显得额外华美。   微风拂过檐角,响来差不多的微声,远处流来清脆的鸟鸣,此间景象若是定格,必然是一副恢弘且安静的画卷。   而她却是在膳房里,做着一些并不怎么安定的事情。   炉灶上落着相当大的铁锅,烟筒伸向外面,在柴堆被法术点燃后,上飘起浓郁的青烟。   随意扎着马尾辫的白发少女正围在炉灶旁边,给铁锅刷上一层油脂。   油光顺过其精细的表面,又顺曲线落去底部。   几点白气从油锅当中上飘,待加热到一定温度,少女便抓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一大盘玉米粒,铺向锅底。   然后,盖上锅盖拍了拍手。   “待会加上白糖,应该就好了吧?”夕恒拍了拍手。   来到此界时,她便想自己试着做一次爆米花。   不过最近一直在经营玄天教和反叛军的事情,很少能抽出时间。   直至今日又占下一国,她才找到空闲返回,带着那里特产的几种糖类返回了玄天教的圣坛大殿。   而后就跑来厨房,试着做爆米花。   夕恒轻易弹指送出一缕火色,使灶台下方火焰温度稳定并逐步升高。   随后,随意挖来一勺在这时代极为昂贵的糖霜,掀开些锅盖撒了进去。   抬指送出灵光,以此将锅内已经开始打出砰响的玉米花搅动,使其均匀受热,于同等时间爆开。   待一小碟玉米膨胀成了半个大锅的大小,她便朝下压掌,瞬息间扑灭炉灶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后,又拿起一瓶粘稠的蜂蜜,倒入其中。   充分搅拌后,夕恒抓着瓷盘挖来些许, 捏起一颗送入唇边。   “嗯……味道好像不太一样?”她歪了歪头,总觉得和印象里的味道与口感都差了太多。   不过还算可以。   夕恒点了点头,拿着一小盘蜂蜜爆米花返回大殿,在空无一人的、刚建好没几日的殿内泡了壶茶,边饮茶边吃爆米花。   时间在此徐徐流逝。   刚用下半盘子,便听得殿外有脚步声传来。   来者是为年轻女子,将棕黑长发向上扎成了蝴蝶形的髻发,身穿橘黄衣袍,表面隐有凤纹点缀。   此人便是受夕恒所扶持,如今已经成为冓国国君的前公主,名为冓灵。   对方将卫兵停在殿外,孤身来此,见到夕恒便跪身行礼。   待夕恒扫去一眼让她起身之后,对方才深吸一口气,说明起来意:   “妾身无心打扰圣使阁下休息,可外事繁多,仍需要阁下做出定论。”   此人每次前来相见,都会不免得陷入紧张。   好似,自己能将她吃了似的——夕恒随意想着,又捏起一块香甜的爆米花送入口中,勾起嘴角。   又扫了眼对方那副打扮精细的容颜与姿态,才端起盘子朝前伸去了伸,道:   “先别提那些外事,来常常我做的爆米花吧。”   “……”对方似乎不太理解,等过了几秒才连忙做出反应:“是,圣使阁下。”   她遵命上前,维持着好似紧绷般的身姿,登上圣坛大殿的重重阶梯,来到主座一旁。   轻轻抬手,朝夕恒正端着的盘子犹豫着捏去。   将一颗香脆的爆米花捏住,尝试着送在唇边。   开始只咬下了那么细微的一小口,却让夕恒啧了一声,直接捏起三四颗朝对方唇边伸去。   冓国国君冓灵紧张张口,就被塞了四颗爆米花。   “这个,是该这么吃的。”白发少女点了点头,又捏了两颗弹到自己口中。   在细微的碎声间轻易咬碎。   而后看着对方细嚼慢咽的样子,歪头问:“味道怎样?”   “很…美味。”这位小国国君连忙回应,掩唇扭头轻咳一声。   “这座圣殿边上的厨房锅中还有不少,带回去慢慢分着吃吧。”夕恒随意讲起:   “此物是以是玉米粒爆炸而成,可加糖或盐来调味,我加了糖霜又掺了些蜂蜜,或许甜过头了……你返回之后可以稍微推广,兴许能在未来更完善些。”   “是,圣使阁下。”对方完全不做任何疑问与反驳。   “现在说吧,来此何事?”白发少女靠着椅背,一副放松的样子。   冓灵组织了下语言,几秒后才道:“南方边境传来消息,净火教本部虽依然未有再度前来征讨的消息,可那些被各国赶出的狂信徒却自发组织起了一股力量,分成十数队伍于各国游荡,不断袭击玄天教的传教队伍,粗略估计其人数可达上万。”   “哦。”夕恒无所谓道:“派兵过去全杀了便是,顺便铸个京观作为威慑。”   “杀戮如此之多的深信者,可能会引净火教提前发动攻势。”对方说。   “我们将要缔造的新世界,并不欢迎这些净火教的狂信徒。”少女平静道:“全杀了。”   …… 第二百二十二章、开台锣鼓   读档后第七年,近冬。   天地苍莽,野草干枯,山岳发黄。   一片枯凉景象当中,平原之上,正有一列排成长蛇模样的大型军部,徐徐行在这苍莽之间。   他们正自战事前线,返回驻地。   士兵们持着绘有双蛇纠缠利剑模样旗帜,正于呼呼刮着的冷冽秋风之间鼓荡,卷动间不断作响。   这一部大军中,人们身上的铠甲皮革,几乎都染了些褪色干枯的鲜血。   还未来得及擦拭、被鲜血浸染的刀枪剑戟,在阴沉的天色之下,失去了对光线的敏感。   显然,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在短暂的修整与打扫战场之后,又重新抬起了自己的兵器,并未结阵离开。   只不过稍显奇怪的是——眼前这部军中,少有死伤者。   没有被抬在担架,或放置在战车上、断了胳膊腿脚、无法行动的重伤之人,也几乎没有被战友带回家乡埋葬的尸骸,有的只是载满物资的辎重车,与其收缴的大量各式兵器。   其中大多是农用的草叉镰刀锄头,较好些是稍作改造的朴刀,真正的长枪、刀盾只是少数。   可以看出方才交战的敌人,是些欠缺组织纪律与军战经验的民兵或后勤兵等等。   当时大军冲去,不过几息时间,敌军便迅速溃散。   人们逃的逃死的死,前锋军秩序追杀一阵即可歼敌过半。   这场仗对于已经经历了不少战事的玄天教军来说相当简单。   他们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反抗之力,只要下令冲杀,未曾训练过的敌人们就会立即溃散,再无重聚可能。   接着,便是不断的追杀。   半日之后,大战才终于步入尾声。   玄天教军从两军相遇的清晨杀到正午,战场上便只剩下了收拾战场的一方军队与另一方的大量尸体。   后来,近处的尸体被收集起来,互作堆积。   远处的敌方尸身则用战车运送,战车不足就将粮车上的粮食卸下,当做运输车来使。   又经过半日忙碌,几乎到了黄昏,数里战地的尸身终于被全然汇聚,堆成了十数米高的金字塔模样。   一道火光点燃,将尸身烧灼。   穿着麻布的尸身是相当不错的可燃物,不过多久,几座自边角燃起的火光迅速攀至整个肉金字塔。   焦气带着黑烟涌向漫天,赤黄的火光随着强烈的长风微微摇摆。   焦糊夹带着舔舐生锈金属的气息,再带上脑骨髓燃烧时发出的甜甜麝香,还有人体内细菌肠道胰腺等等发出的古怪恶臭,都惹得军部中人心生不适。   于是,等到整座尸体金字塔开始燃烧后,将军下令返程。   人们望着已经覆盖了大片天色的浓浓黑焰,与西方乌云之下显露出的昏黄落日光彩,或背或扛着自己的兵器离开。   后侧烈火熊熊,整座尸体金字塔好似一颗极大的油灯蜡烛般持续长久。   三日后,余火渐熄,只有内部仍在阴燃。   整座尸堆金字塔的表面,从腐烂沼泽似的苍苍尸黑,在火焰的净化下变成了好似诸多灰尘堆积在一起的灰白。   灰烬散落,天空好似飘着雪一般徐徐洒下白色的小点。   这场并不寒冷的雪持续长久……   又过了七日,玄天教军屠杀净火教信者队伍的消息,传遍了大晟与其周边国度。   人们初听时,还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重要消息,因玄天教自诞生之初就与净火教相敌对,净火教这边也捕获了不少的玄天教信徒与传教者,一些极端派别,还会让他们在城中广场受烈火焚烧,宣告死刑。   玄天教对此做出一些相当的报复,虽依旧残忍狠心,但却并不会让人意外惊讶。   但当京观的图画开始于暗中流传,随着人们口中的传言,受屠的人数被愈发夸大,一切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那数万被杀并被筑成尸山的狂信徒,自称‘朝圣之军’。   而‘朝圣’两字,便是净火教整座教派最为本源的命脉,甚至是上头所谓‘仙人’们的命脉。   虽说之前玄天教虽本就传言许诺要终止祭祀之事,但这次可是切切实实地做出了相当要命的行动。   命脉被他人所斩,净火教不得不震怒。   于是,本来愿意与玄天教干耗着,互相间积蓄力量,并等待净火教派来更加强大的修仙者作为助力的凡俗净火教,立即将这段时间来组织起的各地教军展现声势,对玄天教异教徒开始极为细致的盘查。   期间身在大晟国中的、权势并非最顶层那一部分的所有人,只要被举报与玄天教有染,就会受到极为严谨细密的盘查,至少十数日不得自由。   而哪怕直到盘查结束也没能确认与异教徒的关系,之后依然会受到监视管控。   大晟国因此严密搜查,底层教士因由此令得到极大权力,道德稍弱者受其侵蚀,引起诸多乱象。   而净火教却已无暇应对内部之乱,只是全力向外备战。   一月后,神都圣坛号称大光明界已派仙人前来,开始聚集大军并大肆征召后勤民夫,由大晟国中心,向北再度征讨反叛军部。   同时,大晟国整国被净火教的大动员搞的元气大伤,又因种种审查而心有怨气。   净火教动兵不过七日,身在玄天神都的夕恒,便收到了来自大晟国皇室的消息。   乃是一位稍有些权势的皇子殿下不堪净火教如此吸取国中民力,希望借玄天教之力压下净火教,使国中百姓不至于生活举步维艰。   夕恒在圣殿收下看过,随意弹指将这封书信烧成渣灰,在眼前玄天教势力高层几人中轻易道:   “不过只是两边投注罢了,无需在意。”   她此刻所在之地,是玄天教圣殿内侧的一座小厅,其中燃着炉火,一面平整木桌上摆置着大晟国周边的区域的宽大地图。   书信点燃后,少女挥了挥手让其灰烬自然散落,而后看着地图上大晟国境内净火神都圣坛的位置,简单出言:   “如今这种试探性的投注根本无需在乎,吾等兵力战力早已足够,只需打入大晟境内 占领净火圣坛,自然会有诸多青睐蜂拥而至……而玄天教也将代替净火教的位置。”   她平淡声息落罢,周边四人即刻点头称是。   旁边同为玄天教高层的四人,分别为玄天军大将军谢焌、圣殿所在的冓国之君主冓灵、冓国西侧姚国军政府首脑姚行将军、玄天教武者禁军头领朝破厄。   这四人,便是如今作为十数小国国教的玄天教的几名掌权者。   不过在他们之上,还有着夕恒。   “圣使殿下,我们何时动兵?”一旁的军部首领似乎已经按耐不住。   “于正面战场上,净火教的军阵无法与我们相比,只要将兵种兵法发挥完善,哪怕人数相差数倍,也能徐徐推进得胜。”夕恒说着时,目光落在了地图上的大晟北部边境。   那片边境位置,是片广阔平原。   而北方多是群山,地势平稳的地方极少,她现在所处的玄天圣都算是其一。   练兵之处,也在圣都周边。   她用手指划出一道灵光,将玄天圣都的位置与南方边境相连。   “无论平原对阵还是山林厮杀我们皆是优势,但前者优势更大,便去平原决战。”夕恒绘出一条运兵路线,与几条粮道,继续道:   “战胜敌人大军之后,便带大军南下破境,直指净火神都圣坛,先将此地首脑破除,再一一剿灭其他地方分坛。”   “不过在此之前,武者需先南下大晟散播消息,宣传吾玄天教并非不义之军,不是灾害、不是邪魔,不会如他们所听传闻那般屠戮平民凡人,我们是解救世间万民的大义之军。”   她转眸看去在场的唯一一名化劲武者,继续道:“顺便让玄天教祭祀那边做些标记 ,或布片、硬币、纸票,印上玄天教的图案向大晟国城镇分发,宣扬持有这种标志的平民将在玄天教南下攻城掠地时受到保护。”   武者头领听令应声。   而后 ,夕恒又看去另外两名国君。   姚国冓国,是玄天教所占领地中最大两国,眼前两人也是目前这十数小国的国君代表。   “你们为大军汇集物资,于边境修修建补给站,并牵动各国派些兵将为玄天教做势,整体数目不可少于玄天教军。”   两名小国君主同样应声。   之后,夕恒默默将视线转回地图,看着净火教神都圣坛距离边境的悠长距离,要行军而来, 怎么说也需两三月时间才能抵达,可在对方大军初至的疲惫期间发动进攻。   而她这边距离边境很近,行军不过半月即可,补给线也不必拉得太长,行军也不至于太过劳累。   双方士兵状态相差,也算是一种不弱的优势。   凡俗之间的交战,必然是这边得胜。   “只是不知,净火教又派来了哪一名修者。”心想时,少女回头遥望了一眼玄天宗圣坛侧边的一处几居所。   幽魆门的筑基战力,仍留在此界。   “应该不会太多或太强,不然殷万鸾必然会送来提醒,除非她已被净火教怀疑……我与其他同道修士应该可以应对。”   “就算来了意料之外的敌人也没关系,全力以赴应该能赢。”夕恒在凡俗间的这一年时日并未停止修行。   她的剑心已经在无数次的心灵对练之间持续增强,达到精纯至深的地步。   隐约,已经能够触及到下一阶段的门槛。   只是稍能察觉到,而无法切身体会下一阶段的剑心究竟是何物,总有朦胧迷茫。   “希望接下来与筑基强者的实战,能让我在这方面也突破一下吧?”   片刻后,这场玄天教最高层的小型会议,在她几句简短施令后轻易结束。   夕恒回到自己的居所,站在楼台静静望起下方人们逐渐开始的繁忙模样。   自己抿了口茶退后,回到房间又重新进入冥想。   ……   两月后,双方大军于边境相会。   旗帜飘扬,滚风阵阵。   夕恒站在侧边远端,依靠远超常人的目力,遥遥望着前头两座正互相靠近的大型军阵。   前锋骑兵转移间,步响犹如闷雷阵阵。   传令官于军阵之中不断挥旗呼声,即便身在千米之外,也能听得高昂之声遥遥传来。   今日仍是阴云天,不过没有上一场大战时那般密布。   天穹只是覆了一层灰色,没有闷雷作响与电光闪烁。   白发少女坐在远端山丘上的一颗巨石的表面,右手朝着储物袋中轻抓,拿出了一件小鼓。   她将鼓面摆在地上,用鼓槌好似敲木鱼般轻轻敲动。   一滴液态灵力挥发,小鼓敲响一瞬,也引动天雷奏响。   雷霆砸落在夕恒身侧十米处,正是她砸锤时用灵力所指的方向。   这件夕恒先前缴获的灵器并非完美,明明有着唤雷的能力,却无法瞬间发出。   不仅有需要敲鼓、以灵气指向、短暂僵直这些问题,更重要的是——雷霆只能唤至周身五米范围。   不过这也有解决之法——只需用鼓槌接下并收束雷霆之力,即可任意放出,之后达到瞬发的效果。   夕恒再敲鼓引了一道天雷坠下,收进鼓槌之中。   紧接着,便将鼓槌挂在腰间,鼓面收回储物袋。   当她做好自己的战前准备,远端的两股大军也已开始对阵。   长弓高抬,箭如雨下。   巨弩蓄势,射出炮弹一般的大箭破军。   骑兵齐齐高喊,飞马踏着新长出的嫩草,踩出无数战鼓交叠砸响的战声。   身穿蛇纹黑袍的夕恒仍旧平稳坐在巨石,等待着自己的对手前来。   远端,凡俗的两部至强大军,前锋已经短兵相接,肉搏厮杀。   战声犹如雷霆,久久不绝。   这场大仗,似乎要打上许久许久。   不过,夕恒有着足够的时间。   一刻钟后。   大地染血,肉薄骨并,兵戈相击相撞,烽火连绵不绝。   到此时,无论军阵、大型构筑军械、种种用途不同的强兵精锐,武者与奇人异士大都已经上场,乱得不可开交。   吼声不绝于耳,不过因距离较远,传过来倒也稍小些。   “还没有修者出手吗?我可都准备许久了。”夕恒自语。   明明能感到战场侧边有些微弱的灵光波动,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净火教的修者现身。   这个隐约波动,正靠得越来越近。   “非要如此么?”忽地,一个声音从后侧传来。   夕恒转头看去,见到一位腰间佩剑的女子,从朦胧与模糊的空气中显出身形。   “嗯?”   她方才是感到了灵光波动,但未曾想对方已经靠得如此接近。   显然,在遮蔽气息方面,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相当厉害。   此人内穿暗色调、边带火纹劲装,外裹一件简易灰白衣袍。   其仪态修长优美,面容也是精细,只是眼中总有种剑势般的凌厉之意,而稍有寻常女子的温和。   “净火护教法使,依绯。”少女道出此人姓名。   对方乃是筑基巅峰的修者,号称净火教中教主之下的最强之人,同样修炼《赤凤承天剑经》。   夕恒还记得自己在净火教中的职位,也算是在此人手下。   当她念出对方身份之后,这位名谓依绯的女剑修,也轻飘飘地道出了她的身份:   “净火圣女随从、受眷者、外域来人、近些年来天赋最高的火狱修士——赵夕恒。”   “啧。”夕恒以为自己身上的黑袍还能勉强遮掩一下,没想到第一眼就被认出来了。   “你于火狱假死,来到凡尘作乱,是受谁人指使?还是说,你来净火界域的目的本就如此?” 这位女剑修原本对夕恒的欣赏已经褪去,只增添了几分冷意。   “何必多言?既然都是剑修,便用剑说话吧。”夕恒起身,拔剑。   她的剑,还是在她加入护法堂时,受眼前之人所赠。   对方看到这把青黑长剑,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是个好苗子的。”   “让你失望了。”白发少女打了个哈气,也没多做解释。   夕恒现在只想先决个你死我活,再说其他。   青黑利剑被双手架在肩前,做出剑坠血雨之势。   感到浓烈杀意传来,依绯也从腰间拔出了她那把只有的剑柄的灵剑。   随着一声隐隐凤吟,赤黄烈火迅速聚成利刃——好似电影当中的激光剑般。   …… 第二百二十三章、威凤片羽   平原,规模宏大的战场侧边,一片人迹罕至的山丘之上。   山丘顶端屹然立着一颗挺拔的宽大树木,大叶粗枝,树干表面纹路显着古老的苍灰纹路,不知已有几百年岁。   此树的粗壮根须有部分突出地面,分叉无数的枝干朝四方伸展。   初春的长风依然冷冽,却是也带来了些许生机——树干长满了细嫩的小叶,也有渡过了整个冬日,上一年的旧叶仍存。   两名女子正在这棵宽大的古旧树木下方,持剑展现着架势相对。   凉风吹过,将耳侧鬓发吹得微微晃动。   两种难以描述的莫名剑势在她们两人身上迅速扩展,笼罩整座山丘。   树木似乎也感知到了这种强大声势,枝头上渡过了深冬严寒的枯叶在此势之下接连脱落。   她们剑刃与肉身还未动作,心意已经先行。   剑意碰撞,互相体感到了对方的剑,究竟是怎样的剑。   夕恒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前头敌方手中由烈火构成形体的剑身。   在对方剑势当中,她感到了某种——正义。   敌人此刻的身姿与剑意,体现着明显的奋勇、义不反顾之感。   这般感受浩然绽放,并且相当有力。   夕恒只感自己所面对的事物,接近于无法阻挡的山洪海啸。   此人精神坚韧,境界超逸,肉身也是极为强大。   剑还未动,只各自摆出战前的架势时,她便感到了极为浓厚的压力。   “很强……”少女默想。   眼前这家伙,大概算是她这一世所遇到的, 最强的对手了。   心底已经开始想,要不要现在存下档,以便能在失败之后再战。   不过仔细分辨一番后,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她的剑意并不弱于对方,这场战斗并非无法取胜。   眼前这名为依绯的剑修虽是筑基巅峰 但自己体内也有着境界超乎筑基的怨火存在。   上一世怨天魔火可以一招将此人击败。   这一世,同样有着怨火的自己,也应当可以在十招内破敌。   夕恒在心中默默点头,继续扩展剑心,与敌人的剑心领域相互交叠。   而另一边,剑修依绯同样感到夕恒剑势中所携有的决然凌厉,与毫不掩饰的熊熊杀气,清晰明白眼前人虽只是筑基前期,却也是不可忽视的劲敌。   双方皆全神贯注,大战一触即发。   当夕恒的剑心领域扩展到极限,并沉下心神使周边一切在视野间变得格外缓慢,她随之做出动作。   脚尖踩着青草地,灵光闪烁,利剑在前。   突进时,乱风刮过耳畔。   这一重突进极快,寻常武者根本无法反应。   哪怕化劲武者,也只能看到一抹黑红色卷动。   然而对方却轻易抬剑,将火焰凝为实质拦下此击。   锵声震鸣。   青黑玉剑与焰火剑刃相撞,砸出了一阵奇异的激荡之声。   夕恒毫不意外对方的火焰剑刃能实质化并拦住她的攻势——她的清炎功也能做到类似的效果。   一剑受抵,便转剑下掠。   剑尖于空中划出一道精细白痕,自斩剑极速变为刺剑,直指对方胸间。   敌人看似飘飘地将长剑下压,又挡下来。   夕恒微微蹙眉,爆发丹劲传向利刃,激起震荡。   敌人剑刃表面显出裂纹,可经由烈火迅速燃烧又迅速修复。   对方打出回击——以相差不多的速度迅速诺转到侧边,横斩而来。   少女后仰躲闪,利刃之上燃灼的火焰却忽地膨胀,似要是将她整个身影覆盖。   “啧。”   夕恒推手怨火,拦下赤焰。   但对方的剑招却不止如此,斩剑之后立即续接上挑,剑刃甩出烈焰,宛如利刃在转瞬加长。   距离感因此出错,将她身上的灵光护盾斩开裂口。   灵光护盾粘上火焰,即将瓦解。   依绯将利刃上挑,做出假动作高抬,续而化为旋身的右横斩。   夕恒将招式看透,贴剑抵挡。   燃火长剑却直接穿过了她的利刃,袭向身体。   少女咬牙后撤,仅存的部分灵光护盾与丹劲一同发挥作用,才不至于在此击之下重伤。   然而对方的剑技仍未停顿,依绯跨步挑剑直击面门。   夕恒连忙躲过此击,再以利剑前突,进行反打。   对方见此把左手空闲出来,念声道:“伏——”   紧接着,此人手心现出熊熊火光,瞬间聚成火球模样砸来。   夕恒来不及反应,以利剑直刺向即将爆炸的火球。   剑意显化成绽放白光,命中一瞬便将火球击破成无数残缺碎焰,宛如爆开的烟花般朝下散落。   对方见此皱起眉头,而夕恒的刺剑直接命中——   叮、   可前头没有传来刺剑命中血肉的穿透嗤声,只有好似铁剑打在铁块上的弹刀声响。   对方的灵光护盾,防御力明显更强的多。   夕恒一剑刺中,不过只出现了一道细微裂口。   看清结果后,少女立即闪身退后拉开距离,结束了这一场试探性的交战。   通过方才几剑,夕恒看出了她们两人的部分差距。   因修行境界的差距,对方的防御力比自己更强许多。   哪怕自己全力击剑,也需三次准确命中才可能击破。   而自己这边的护盾已被击破,想要重建,需要数秒时间施法。   剑修交战,哪怕一个眨眼的瞬间即可决出胜负,她没时间再做补给。   而除境界之外,那件灵剑给对方带去的优势更大。   自己的剑招会被抵挡,却难以抵挡对方的剑。   她总有种,自己正用凡间兵刃对抗外星激光剑似的感觉。   即便手中兵刃质量极好,不会被激光剑削断,在本质属性方面却已天差地别。   法器与灵器的界限,实在无法跨越。   夕恒自认为,在剑技方面绝不比对方差,但武器上的差别实在难以忽视。   “那么用其他方面的力量填补兵刃的差别,应当可以平衡几分吧……”但哪怕开场劣势,她依然认为自己能赢。   直到现在,战斗开始其实只过三秒。   对方正轻转长剑,朝侧微抬,慢步靠近,姿态显得格外优雅。   其神情冷静坚定,丝毫没因方才取得的一时优势而放松警惕。   这个名为依绯的人,是懂得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家伙……   “真麻烦呢。”夕恒啧声道。   不过,几分兴奋也随之涌上心头——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般的生死对决了。   “剑法不错。”依绯靠近时,直白道。   “不错的可不止这些。”少女做出回应,左手朝侧边空处一抓。   忽地,握住了一团深红色的火焰。   火焰自手心朝两端肆意喷溅,聚成长条形状。   夕恒以灵光将火焰收束,使这团浓烈怨火化成利剑形状。   怨火凝实,被她握在手心。   脚步挪动,左剑持在身前,右剑垂在身侧,飞奔再袭。   对方轻呵,手中长剑继续加长。   方才的燃火长剑迅速成了细长大剑,被她单手拖在身侧,正面迎击黑袍少女的来袭。   夕恒将一滴精血染在剑身,液态灵气随之疯狂奔涌,低喝一声——两剑同挥。   剑刃交叉划过身前,一道十字剑气划破长空。   依绯蓄势一瞬前踏,先侧斩破开十字剑气,再转剑再增一记斜劈。   白发少女侧踏躲闪,对方的下一击却在旋身时转瞬即至。   横扫过后,火光在空中化成扇面般的椭圆形状。   夕恒挥动左手怨火长剑,增以清炎功同样爆开火焰,让两种颜色不同的火焰相抵。   而后,便凭借自己双剑优势,朝对方打出狂风暴雨般的密集攻势。   以清炎功消耗灵气强行拦下对方挥来的剑火,可以勉强压制敌人——   于是,怨火长剑与青黑长剑共同划出了一道道完整弧线,剑势犹如野兽朝前撕咬一般朝前不断挺近。   进步劈砍、让步撩抹、虚步点刺、侧闪拦割、双剑轮转,攻势交叠,强烈凌厉至极。   双剑剑形不同,运动方向时而相同时而相反,时而一剑前刺一剑回防、亦或单剑左行另一右行、上下翻飞。   诸多招式连绵不断,并且不见一击重复。   她曾在锻炼剑心时吸纳十数部剑法,其中每招又各有许多变化,再经推衍,可使剑招变化繁复之极。   哪怕打上七天七夜,也能有新招使出。   对方单剑始终难挡双剑的凌厉威势,哪怕持续抵挡,身上灵光护盾也已显出了大片裂纹。   夕恒于一阵连招攻势之后,短暂蓄势。   依绯想要趁此反击,却是被她提前送出的怨火打断。   下一瞬,少女眼底猩红闪烁,后收的右手长剑尖端绽出白莲似的波荡。   断命之剑瞬息突出,破空撕出刺耳尖鸣,直指敌方胸间。   依绯目光闪动,空余的左手更快地捏出道指,将腰间挂着的两三符箓催动。   一道灵光立即将其身形笼罩,利剑抵达时并无任何命中的实感。   “瞬移么…”   剑心感知到对方瞬移到了后侧,夕恒于是停步转身,收束几分此剑还未完全绽放的势,咱转剑朝后横斩。   血波荡漾。   血色比之剑气更为浓厚,破坏力更加惊人。   敌人刚刚现身,又接连催动另一张符箓打出频率极高的震荡,才将血波击散剑气化开。   这次换做依绯后退几步,于短暂停战间出言:   “这般招法所消耗的灵气,应当不少吧?”   “没错。”夕恒毫不掩饰,反问:“你想拖到我灵气用空的时候?”   “不必拖着。”敌方的性情也是直接:“能寻得一名剑法与我相当之人,此战应当尽力。”   她将右手的燃火长剑甩动剑花,赤黄火焰四溅并迅速扩张增殖,逐渐凝成三四米高大的火凤模样。   “接下来,便决出胜负吧。”   “好。”白发少女简单应声,将左手由怨火构成的长剑抛向地面。   怨火的形体变换,转化成了狐狸形体。   随着夕恒从指尖再送出更多的深红火焰,原本的小狐狸多长出了几条尾端好似蜡烛般燃烧的蓬松火尾,身形迅速增大到与前头火凤相当的程度。   对方勾起嘴角,原本优雅轻缓的脚步突然转成爆发突进。   后侧火凤高昂地扬起头颅,发出长吟,高高飞起。   夕恒左手向前,手指轻捏成好似狐首的模样。   纤长指头圈出的椭圆将飞快来袭的敌人框在其中。   下一刻,少女身侧巨狐幻化为火焰喷发般肆意狂涌的怨火,变做高昂的海浪,扑向大地上身形纤细的一人。   怨火接近时,对方已经看透了火焰的落势轨迹,做出闪躲动作。   然而火焰却又在半空扭转成漩涡,漩涡当中又钻出更大的狐首,张开狰狞巨口朝下压去。   眼见巨口即将把地上小巧人影吞没,一头体型更大的赤黄火凤却先一步砸在狐狸头上,硬生生扭转了方向。   火狐于是转向与火凤厮杀,而夕恒也做势面对起依绯的攻势。   剑刃还未对撞,那来袭之人身上的符咒先闪出灵光。   灵光化成箭矢,先一步到来。   少女以剑心斩碎利箭矢,再毫不退避地返冲劲敌。   剑刃相交,火花四溅。   利刃表面附着的怨火勉强拦下了对方的部分攻势。   夕恒毫不在意燃在身上黑袍的残余烈火,在对手转剑变招前的一瞬,从腰间抓出了一根鼓槌,直指向前。   轰——   鼓槌好似魔法棒般,自其尖端,爆发出耀眼的剧烈雷光。   雷电无法躲避,更别提是在这极近之处。   咔声奏鸣,依绯身上本就破碎不堪的护盾全碎。   几丝雷光落进其中,携着麻痹与灼烧击中肉身。   对方身姿一顿,夕恒则趁机再度打出一记断命之剑。   又一滴精血渗进剑身,携着剑气荡出几近实体的血波,横扫在这名筑基修士身上。   依绯受此重击,原本扑向前的身子宛如一只破布袋般高抛,坠地、   后侧火凤见势不妙,抛开与火狐的纠缠,飞向其主人身边,以利爪握住并远离。   “追。”夕恒说罢,火狐一同飞起,以更快的速度冲向火凤。   深红怨火比之构成火凤的灵焰境界更高,化形成的狐狸仅仅一扑便将火凤从高处压向地面。   两大火兽坠下,宛如陨石坠地般砸出巨大的坑洞。   火狐站稳后张开巨口,将构成火凤的赤黄烈焰吞入口中。   先吃下一扇翅膀,再咬下脖颈……   狐狸大快朵颐间,靠近来的夕恒褪下头顶兜帽,露出其下的白发红瞳,蹙着眉仔细看着坑洞之中。   火凤模样似乎正越来越小——这不仅是因狐狸的吞噬,其本身能量也正在向内聚集,形体逐渐向其中心包裹着的依绯修士收缩。   依绯闭上双眸,静静躺在火凤内部。   夕恒不觉得自己方才那一剑能将这位筑基巅峰修者击晕,感到眼前之事有些蹊跷。   她提剑走上前试图补刀,那火凤的收缩却愈发迅速,短短两三秒,浓烈的赤黄火光便将依绯包裹成了卵形。   火狐再试着咬下,便再也啃不下来什么了。   她试着朝这颗火焰之卵斩去一道剑气,不过瞬间便消散无踪,没留下半分痕迹。   “真硬……”   感叹间,又见还算透明的火焰之卵内部,大量赤黄色的烈火正渗入人体之中。   几分危机感随之而来,使得夕恒朝后退数步。   她的念想没错,那颗包裹敌人的卵忽地爆开,砰声间火焰四溅。   其中原本被裹在赤黄烈焰中的女子缓缓站起。   与先前不同的是,她身上衣着表面添上了层层游动着的火纹,而其身后,更出现了一双纯粹由火焰构成的双翅。   依绯睁开双眸,宛如其中有火焰燃烧的赤黄瞳孔,再度落在夕恒身上。   凝实的燃火利剑抬起,又一次直指而来。   …… 第二百二十四章、剑胆琴心   宛如花朵般绽放四溅的烈火已将山丘上的大片枯草点燃,连带着初春时节刚长出的几枝嫩叶细芽,也顺带受灼湮灭。   烈火覆盖在那长着火焰翅膀的女修周边,其手中利刃也变得更加纤长,且不再有任何波荡不稳之感,而完全成了结晶一般的实质。   结晶利刃的表面纹路犹如徐徐流淌的岩浆,乃是火焰凝至某一阶段,所显的极致形体。   燃火双翅轻轻扇动,将这女修身影托起,浮在高处。   有了翼展十米的翅膀作为支撑,她的气势愈显高昂,似乎身影都更高更大了几分。   其外裹的灰白衣袍终于全然烧尽,其下劲装之上的火纹也如剑上流光一般徐徐流淌。   对方道:“单单一筑基前期便能将我逼到这般,哪怕下地狱也足以奋矜了——领死吧。”   “啧,为何大家都希望我下地狱呢?”夕恒感其威势,却毫不慌张。   只是回念起了曾经在大赵杀人时,听到的一些诅咒。   倘若世间真有地狱炼狱之类的地方,也许正有不少人在那等着她呢。   不过,自己可不会沦落到那里。   哪怕身死也不会。   “之前想要我下地狱的家伙,可都已经死了。”   少女面对起对方的剑指,自己提剑直指而去:“你是下一个。”   身侧高大的怨火狐兽也龇牙咧嘴发出闷声,做出威胁。   “大言不惭。”   敌人冷声念罢,身后双翅一扑,以远超方才的速度滑掠长空,横斩而来。   夕恒凝神注目,双手持着被深红怨火笼罩的长剑,侧挡在对方利刃斩来的弧线方位。   锵——   两剑相撞,焰色四溅,脆声震耳。   她是拦下了此击,可压来的磅礴巨力几乎就要将她手腕折断。   脚步难以站稳,在山岳上朝后划动数米。   草皮推开,黑泥展现。   被击退的身形还未稳住,对方提剑再突刺而来。   焰火双翅一震,莫名的推力使其宛如利箭被硬弓射出般迅速。   少女抬眸看去,剑光已经绽在身前。   压剑挡住,比之方才更加刺耳的震声顿时渗进骨髓。   手腕也因再强行拦下此击,而颤抖发麻。   “力量至少增强了一倍……”她眼光闪烁。   这人从火焰之卵中脱出后,不仅获得了一双火凤翅膀,速度与力量也得到了相当大的增幅。   不可再以方才经验对敌。   对方转剑再袭,夕恒立即后跃闪躲,并抛开手中青黑长剑,以飞剑之法刺击绕袭。   一旁怨火狐狸也奔腾着强压而来,只是在依绯的简单动作被轻易闪避,那双狰狞巨口无法真正命中。   但至少,拖延了片刻时间。   夕恒在短暂地拉开距离后默念物品栏,从中抓出一颗化龙心丹,毫不咀嚼直接吞咽。   一股热感从喉中游至胸间,迅速转化成一股强烈龙气。   “倒是好久没吃了……”她催动起这股熟悉的力量,扩散全身。   眨眼,赤红眼瞳换成染了金黄的竖瞳,颜色与敌人相似。   一身红衣劲装之下, 部分位置长出龙鳞,手背显出丝缕裂纹,显得更粗糙些许。   幼小龙角隐约显在头顶,颈间红鳞好似水晶般闪烁明亮。   凶猛龙力注入经络筋骨与血肉之间,实力飞速增长。   下一刻,对方摆脱了与火狐与飞剑的纠缠,瞬身而来。   火焰双翅扑击,以下劈之势猛地袭击。   夕恒来不及召唤飞剑返回,只紧握双手用体内残存的怨火聚成两把利剑,交叉着拦在身前。   咔——   怨火长剑在接触敌人灵剑之时,顿时便如同玻璃碰石头般碎裂。   两剑虽碎,但也延缓了敌人此击的几分落势。   少女再将龙气注入双手,化成尖利爪形,在怨火长剑碎裂时猛地朝上头一拍。   嘭响间,空手接下了敌人挥来的长刃。   虽有剧热灼烧手心,但龙鳞龙身对火焰有着较高的抗性,可以抗住许久。   夕恒鼓足劲力,将双手再猛地压紧拧动。   可对方的长剑比她想象地更为坚硬,完全看不出半分将要碎裂的模样。   反而灼热感迅速提升,几乎将她爪心鳞片烧焦。   夕恒仍不松手,同时催起飞剑绕行一圈,暗袭向敌人的后心。   对方终于抽开一只手停下攻势,探手轻易抓住飞掠而来的青黑长剑,猛地甩开。   翅膀转动,又甩出一团火焰将飞剑封死在地。   回眸与夕恒的龙瞳相对一瞬,抽剑后跃横斩,将她击退。   白发少女则于这短暂空闲,将手中飘散的怨火再度化成剑形。   试图前进突击,却见对方已经扑着双翅飞向十数米的高空。   利刃朝她直指,但并未以本体再袭。   依绯背着的巨型双翅当中,迅速幻化出了一个个由焰火所构的人形模样,落在地面并奔袭而来。   这些分身的速度只比本体稍差少许,挡下一招,另一分身的招式便会在下一瞬接上。   一共五具分身,其剑招连绵不断,每一动作间接斩出火焰,难以全挡。   不过短短两秒,夕恒的衣裳表面就已添了一道烈火造成的灼烧痕迹。   火狐能帮她拦住两具分身,但面对三具,她也只得咬牙坚持。   少女转念扫了眼巨大火狐,在不断的剑斗之中抽出心神,学着对方的分身之法,将怨火巨狐分化为数个较小的人形个体,以此拦截敌方分身的冲杀。   她早已熟练一心多用之法,轻易间完成了招式的复制,并在短时间内熟练了对怨火人形的操纵,以五名怨火人形对抗起对方的凤火人形。   两方分身相战间,夕恒从储物袋中再度取出唤雷鼓敲响。   天上雷鸣顿时大做,乌云层叠,涌动地愈发密集。   轰隆——   夕恒给灵气送上一滴液态灵力,再度敲响,于是又一道雷光砸下并落在鼓槌之上。   鼓槌宛如魔法棒般瞄准空中扑着双翅的剑修,绽出剧烈明光。   电光闪烁响彻,炸出爆炸似的砰响。   雷光命中,却是打在了突然合拢的焰火双翼之上。   她再敲鼓落雷,于魔法棒似的鼓槌上积蓄雷光,暂且收回腰间。   紧接着便如飞蛾扑火般拔出刺进地面的青黑长剑,毫不犹豫地冲向空中的烈焰人形。   剑势不断蓄积,于命中一瞬砰地爆发。   对方扑翅后撤,夕恒紧接着追击。   刀兵交接,脚踏着灵光甩出种种迅捷剑招,与对方开始了不断的拼杀。   虽说在力量与法术方面,她因境界原因较弱些许,但在剑术与剑意方面,即便面对这个明面上的火狱最强剑修,她分毫不弱于人。   于是用剑对拼,总能占据优势。   十数秒中,又对了数十上百招。   夕恒的衣裳被烧出了火纹与焦黑,不过对方本体也被伤出了诸多被剑气撕出的裂纹。   依绯见势不妙,猛扇火翼呼啸出蓬勃烈火。   白发少女闪身并抽出一张符箓推向身前,以血涌之法拦下四溅的火焰,躲过此招。   但对方终究是占了先手,上前转剑强袭。   锵——   两剑相撞,绽放火光。   她们对剑期间,天上浓厚黑云因方才唤雷灵器的作用,正堆叠地愈发密集。   点点雨水坠下,凉意滴在夕恒面庞。   心如止水的状态间,火光震荡缓慢,细微雨水挪动缓慢。   但不过多久,雨势变得越来越大,几乎成了上天在倾盆倒水的模样,将这整盘战场覆盖。   远端,凡人们踩着泥泞地,举着被大雨洗刷过遍的兵刃,刺向或砸向敌人。   大雨将人们身上的黏着血液淋散,化成条条淡红色的流水,朝低洼处汇聚。   人们的厮杀之声,在过于磅礴的大雨之中渐渐显得渺小。   哪怕夕恒这边的对剑声势,也因暴雨而显得较弱了些许。   敌人身上的火翼能迅速蒸发雨水,可在连绵长久的暴雨之下,也明显不再如方才那般气势昂扬。   频率繁杂的对剑与施法,使两人体内的灵力都已被消耗许多。   依绯剑修是因用了涅槃化凤之法,损失大量灵气,用以提升最直接的战力。   而夕恒则是因太过频繁地使用了消耗较大的清炎功与唤雷鼓,灵力几乎濒临一空。   对方显然看出这点,持续消耗双方灵力的对剑仍未停息,愈发激烈。   到此刻,依绯也已清楚,自己若想一击斩杀眼前之人,相当困难。   不如耗空对方灵气,待她失去灵光与力量,任人宰割之时再做决断。   时间轻快流过。   暴雨已经下了一会,空中二人再互相劈剑,僵持一会后各自后退分开。   地面上,敌人的火焰分身已经渐渐消散,夕恒的怨火分体被慢慢收回。   暴雨将两人的发缕淋湿,衣着黏身。   至此,敌方修士背后双翼已经渐散,不过因境界分别,状态更差的是夕恒这边。   她在雨中轻声喘息,长久战斗使肉身都感到了些许疲惫。   不过毕竟身为丹劲武者,哪怕灵气濒临耗尽,这般疲惫不过两三秒也可化解。   不远处,剑修依绯自然平稳地落步,任由暴雨打湿发缕与面颊,提着宛如岩浆晶体般的长剑朝夕恒一步步走来。   “你的灵气就将耗尽,而我还有至少三成……你输了。”对方简单做出判决。   “谁说没了灵气就不能再打的?”夕恒冷呵一声,将左手掌贴在剑刃表面,任由利刃割开自己的手心。   精血渗进利刃之中,将青黑色染成青红。   只是,比起初时的火红,这份红色更近深邃的血红色。   同时,一股怨火也自手心散出,继续覆在剑刃之上。   她已经没有了足够多的灵气,施展清炎功控制怨火。   但怨火依然存在于她体内,可用心灵做些简单的操纵。   她的许多神异与武学招式,没有灵力依然可用——这是她相对于此界纯靠灵力战斗的修士最大的优势。   剑心领域也是依然存在,窥探着对方动作间的种种细节。   依绯蹙起眉头,看出夕恒虽有衰弱,但仍保有不少战力……   她立即做出决断,趁着自己还留有灵力的优势,以此刻全力前进奔袭。   利刃突来,却被夕恒本能地抬剑挡下——与此人战斗许久,她已经完全搞明白了对方的剑招路数。   并且因同修赤凤承天剑经, 看穿对方招式后,她能够在顷刻间复刻出来。   几道剑技落来,即便不用灵气,她亦可完美应对——身上最多再添几道火灼,而不会受剑直接命中。   利刃划出弧线,扩散成庞大的扇形火焰。   少女的鬼魅身形在火焰与剑光的笼罩下接连躲闪,烈火与剑芒擦着身体略过,难以造成损伤。   而依绯的剑招越打越快,只求一击完好命中。   两人方才于空中的交斗,就这样转移到了平整的地面。   地面是夕恒更熟悉的领域,并且对方已经失去火凤双翼的增幅,而自己仍保有龙化身躯。   即便一方灵气耗尽,战斗依然难以分出胜负。   直至长久。   不过是过了两三分钟,还是一刻钟。   是继续互相交换了一两百招,还是近千剑技。   总之,局面依然平稳。   夕恒几乎用出了无法逆转的完全化龙之外的浑身解数,许多早已准备好的血法符箓几乎用空,手上青红利刃都已崩了许多口子,血波剑气甩出的精血使她面色苍白,但依然稳稳持剑,与敌人对峙。   “……”敌人喘着气,盯来的赤黄眼瞳愈发凶狠。   “你到底,还能挡下多少剑?”   “我还藏有不少底牌呢,要不要试试?”夕恒轻呵着打击起对方的信心。   “如此,便再来接我最后一剑吧。”   依绯眼神忽地坚定,甩动剑花将火焰结晶构成的利刃破坏,纯粹握住没有剑刃的剑柄。   “好。”夕恒看出此剑即将决出胜负,深吸一口气,动用上丹田中仅存的最后一缕灵光。   敌人正以紧握的剑柄隐约波动,似是有某种肉眼难以窥清的东西,构成了隐形的剑刃。   视野无法窥情,但剑心可有所感应。   对方的剑心领域正在收缩……正将剑心汇聚在自己所握着的长剑上。   她正以自己的心灵作为利刃——这是名副其实的心剑。   浓烈的威胁随之而来,她的剑心领域受到震荡,就好似平静的湖面被龙卷风吹动。   “心剑……”少女眯起双眼,认知到若被此剑命中,心灵必然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这种无形的剑,应当怎么挡下,怎样躲闪是?   夕恒来不及过多思索,只得顺应着第一直觉,试着将剑心领域收缩同对方一样,把心灵的力量汇聚在自己的剑上。   在剑心方面,是她这边更强。   敌人虽有不同的运用方式,但并未超出她的认知。   之前她也想过类似的运用之法,但还未研究出具体方式。   如今以剑心领域窥得了对方剑意是如何运转的,她便学会了。   既然是剑心为主的攻势,夕恒自信可以挡下——   狂风暴雨,雷鸣呼啸之间。   两名女子持剑相对,宛如雕塑般长久不动,不断蓄积势力。   雨水淋在身上,却会自发地绕开剑刃,似乎哪怕这天地间的自然现象,也只此剑不容打扰。   夕恒花费了一分钟时间,将数百米的剑心领域,收聚在三尺青峰之上。   剑心一旦汇聚,她心灵间便忽地产生了种别样感受。   好似天地间此刻的风雨,会顺着她手中剑刃剑心的指引而动。   恍惚间,她看到了剑心下一阶段的门槛。   下一瞬,前端风雨中响来一个女子的朗声:   “接招!”   轰然,上天雷霆震亮,向世间绽放光亮。   风雨雷电之力,汇聚在对方无形的心剑之上,以天地伟力构筑成她崭新的剑身。   雷光闪烁,步伐踏风,一往无前地突刺来袭。   夕恒眼瞳微睁,立即绽出体内的全部怨火,顺着长风汇成龙卷,聚在自己的剑上。   风火凝聚之间,一个通畅的滴答声响在耳边——她在这一瞬踏进了剑心下一阶段的门槛。   顿时,无穷无尽的风聚在她的剑上。   烈火腾腾,狂风压缩,随手一挥便会引发一场烈火龙卷。   “好——”   少女轻喝一声,以烈火狂风对阵敌人的风雨雷电。   …… 第二百二十五章、火熄剑尽   夕恒将旋风束在利刃,再卷上九成深红怨火,带着几滴精血与丹田当中勉强保留的最后几缕灵气,共同构出了这一记心剑。   心灵之力汇聚在三尺青峰之上,竟能短暂地吸引天地伟力。   前端名为依绯女剑修,已将雷霆与风雨电闪束在剑上。   夕恒只是刚刚临摹般学会这一招式,所吸引的只有周边乱风,与自己放出怨火。   二种不相干的力量汇在剑上,却显得精纯无比——仿佛受到了某种进化。   双方威势持续增长增强,到后面,简直好似此方天地万象都在注视着这一场对剑。   山丘上的树木枝叶被乱风劲雨捶打破碎,覆盖地面的枯草碎裂纷飞,即便倾盆的暴雨也无法将这份动荡压下。   雨水渗进发缕,落在颈间,将衣装染得格外贴身。   雷鸣宛如敲鼓般轰动不断,远端的喊杀声都显得纤小。   每一度雷光闪动砸下,都被即将蓄势完满的依绯用剑接住。   她手中无形的剑刃,因束缚了雷光而重新现形。   漫天暴雨好似化成漩涡形状,而那把无形之剑便是漩涡的中心。   两重漩涡互相对峙片刻,紧接着,她们便好似共同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急不可耐,猛地踏步朝对方踏步奔袭。   地面水泊被踩成四溅的水花,泥泞分毫没能影响脚步。   两重剑吟隐约合成高昂之声,带着风雷响彻世间。   好似掌管风雷风火的神兽,正于这片小山丘上高声长吟。   奔袭途中,她们同时将利刃侧抬,竭上全心全力挥剑。   上一瞬,剑刃在侧边闪光,下一秒两剑就各自斩出了雷与火。   狂风夹带深红火焰的龙卷呼啸,宛如一张数十米宽大的屏障,挡在夕恒身前。   目光难以看透,只得凭心意感应到两种心剑外势已经相撞。   夕恒紧盯着眼前雷火呼啸的奇景。   心想,对方决然不会仅凭心剑来得出最终的结果。   以她对敌人性情的猜测,其必定会冲来再战,直至亲手决出胜负。   那么自己这边,应当如何?   只思虑一瞬,白发少女立即动身,冲向烈火与奔雷交织庞大奇景之下——她要先发制人。   血色身影瞬息进入互相对抗着的雷光火光之间,便见,敌人身影以相同的姿态踏入心剑威势之内。   对方见她,毫无意外地提剑斩来。   夕恒窥清其剑上雷光闪动,先旋身后跃闪过,再提剑突刺猛袭。   咔——   雷光与青红利刃相触,打出短路般的炸声。   剧烈的电流传来,使她右手麻痹。   夕恒咬牙稳住,转剑刺突。   因受雷电影响,肌肉颤抖间,剑尖竟偏转了分毫。   对方见此机会闪身躲过,俯身再以雷光利刃上撩。   如此近的距离难以闪躲,白发少女做出决断要以伤换伤。   落在腰间的灵器鼓槌不知何时被她左手紧握,正当依绯手握的雷光利刃袭向她胸间时,猛有强光在两人中间绽放。   同时,又一道炸雷声遮住所有的听觉。   震荡的巨雷产生强烈冲击,好似炮弹爆炸般,将她们都掀飞出去。   夕恒落地时,脚步于泥泞地面划出一道长痕。   没时间去观赏周边犹如童话故事般雷火与长风交织成漩涡的景象,也不顾自己腹部电光闪烁的伤口,她以全部的心灵之力勉强抵消了身体的麻痹后,立即重提长剑再杀向刚刚站起的劲敌。   见她还能起身,依绯显然心惊,来不及反击只得防御。   烈火重现剑身,重新显化为实质模样。   锵——   两剑对撞,僵在当场。   “是什么,支撑你到如此地步……”依绯难以理解,她的剑招已经命中数次,寻常修者就算还能反击,也必然会先寻找退路,变得犹豫才是。   而夕恒似乎从开战之初直到现在,还未显出半分犹豫。   从最开始,就没想过一次‘退路’。   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全力攻杀、前进。   认知到这点,依绯无意识地起了一分退意。   而实力相当的强者之间的对决,只需这一丝分毫的差别,就已足够决定全局。   夕恒拼尽全力将利刃压向对方,碎开火焰结晶构成的敌剑,直直劈斩向对方胸间。   依绯睁大双眸,只得试着拼死接下这一击绝命之剑。   利刃已断,她竭尽灵气增快速度,以剑柄试图再拦。   但已经已经看穿了她的所有动作,压榨丹田催动清炎功,左手再聚出模糊的怨火长剑绕过剑柄进刺。   纠缠间,依绯明白难以躲避,只得尝试以伤换伤。   她挡开青黑色的主剑,再聚起火焰利刃,下斩向夕恒持剑刺来的左臂。   风与火呼呼作响,剑刺出尖细长吟。   嗤——   怨火剑刃刺透依绯胸间。   下一瞬。又一把火剑落雷般垂下,将夕恒的左臂斩断。   伤口被火焰直接烧焦,没有渗血。   夕恒的断臂截面感到灼痛,催动劲力排开燃着的火焰。   然而已经断裂的肢体却无能为力,在短短半秒间被火焰覆盖,完全烧焦。   不过攻击终究起到作用,怨火长剑的直接命中使敌人心神受袭,僵在当场。   夕恒不顾断臂的剧痛,只轻描淡写地以右手提剑刺去。   同时,平声道:   “我赢了。”   利刃从依绯纤美皙薄的颈间刺进,突断了后侧脊骨,再从皮肉之下透出。   轻飘飘的咔声骨响落在耳边,对方便浑身失了力气,宛如失控的傀儡般倒地。   利刃抽出,夕恒又反手握住,下压朝敌人的丹田补刀。   至此,周边的雷火奇景在相磨之间渐散。   雷雨风三者重归自然,而深红火焰则好似受着某种牵引般,徐徐重归于夕恒体内。   散开的怨火变成漩涡形状,将少女的身形包裹,模样慢慢减小。   待到深红怨火全然收回,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任由暴雨同冷风吹打受伤严重的残躯,静静看着倒在地上那女剑修的肉身。   血液从其体表伤口溢出,顺着暴雨落向下方,渗进泥土。   她收起长剑,用了两三秒时间,才用麻痹的右手将剑入鞘。   紧接着,低头扫了眼被斩断的左臂,垂眸又见地面泥泞上随意散着一颗已被烧焦全无生机的左手。   她摇了摇头,毫无顾忌地蹲在了泥泞染血的草地上,先检查起自己的身体。   “受的伤应当无碍……休息一段时间即可恢复,只是左臂需要耗费灵石买颗生骨丹。”   她摸了摸自己左手的截断处:“可就算如此,也不会有之前的左臂好用……要么直接用龙力生出龙爪?”   “算了,还是等之后返回火狱,问一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恢复之法吧。”   夕恒拿走依绯的灵器长剑作为战利品,起身回到已经被战斗余波摧断了大片枝叶的巨树之下遮雨。   从物品栏中拿出灵石,慢慢绘出符箓文字,施展起几个简单的恢复之法。   血液慢慢止住,肉身状态平和几分。   靠着望着远处也已落入尾声的凡俗战事,夕恒慢慢放松着发起了呆。   凡俗间的战争,比之她与依绯的战斗,更有着明显的优势。   打到现在,几乎就已成了敌撤我追的样子。   时间慢慢抹过。   激烈纷杂的场域,徐徐增上几分安稳与宁静之感。   白发少女在漫长的休息间恢复了几分气力,默默重聚起体内的龙气,变回那颗化龙心丹取出。   正此时,不远处显出了点点微弱的火焰光亮。   夕恒瞥眼扫去,火光是亮在那名剑修的尸身之上。   “不会还能复活吧?”她暂时已经没什么战心了,但还是按了按太阳穴,显出几分警惕靠近过去。   前头火光微弱,只是勉强笼罩了尸身的丹田位置。   肉身当中仅存的灵气也慢慢注入进火光之内,就连心灵之力也在隐约间送去。   渐渐,在其腹部上方,形成了一颗椭圆色的实质化火团。   “这是,卵?”   眼前之物像是一颗由火焰结晶作为外壳的蛋,比鸵鸟蛋更大一些。   火卵中潜藏着浓厚的生机,似乎只有足够的营养浇灌,就将诞生出新的生命。   亦或者,复生。   夕恒从这颗卵中感到了一分熟悉的力量,犹豫片刻,伸出指尖触碰。   “果然……”她清晰感知到,这颗卵中有着怨火存在。   大概是因,她方才刺进此人 体内的怨火长剑的部分力量,也被这颗卵吸收了。   也许在破壳之前,这颗卵会将怨火消磨干净,也可能会在破壳涅槃后掌握这一缕怨火。   “承载,酝酿,涅槃,复生……赤凤承天剑经修至筑基巅峰时,会有这种功能么?”   “不过需要消耗的时间相当漫长,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夕恒抓起这颗火卵,倒也并不灼热,只是温暖。   周边是漫天冷雨,围在这颗凤卵旁边,到还算舒适。   “要不要毁了呢……”她掂量了下。   “算了,这东西没破壳复生前只算是个不错的灵物,应该可以当做财宝或人质来用。”夕恒点了点头,直接将火卵收进储物袋。   而后,再开始摸尸。   灵剑已经拿下,夕恒在依绯的腰间没有发现储物袋,不过手指上倒是有三枚戒指。   其中应该有至少一枚储物戒,只是目前不知应该如何打开。   “回去之后问殷万鸾好了。”她将这三颗戒指都收入囊中,扒拉一阵又找到几枚符箓,再一枚枚摘下。   确定没有漏掉什么,才起身重回树下。   磅礴的暴雨渐弱,层叠的黑云被长风吹动,远边露出了几分昏暗的夕阳光彩。   雷鸣声消失,地面的战事也落到结尾。   夕恒抓着一颗灵石回复了丝缕灵气,先用术法洗净蒸干了身上衣着与发缕,迈着轻功回到战地后侧。   敌人已经开始大撤,己方先锋骑兵前去追击。   后侧将士重新列阵推进,后勤军部则开始清扫战场。   一切安排完善,待到夕恒回到前线时,便有将军前来朝她汇报。   凡人之战就战前所想一般,得了大胜。   军部清扫战场之后,就将南下攻城掠地、扩展教派与大军。   “火狱明面上最强的剑修都已落败,此后很难再派出更强的强者了吧?”夕恒思虑片刻,自语道:“还是联系下殷万鸾那边,获取些火狱当中的情报……”   确定之后,她于是对身边凡俗的军部将军道:   “敌方修者已死,你们按计划继续推进便是。”   说罢,她身影便在瞬息间后跃远去,掠向远方。   军中将军刚想应声,张了张口却已不知何言。   ……   悠悠三日,夕恒在途径城池酒楼中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洁净靓丽些的衣裙,边休息,边以轻功赶路前往南方隐蔽着的火狱锁灵阵。   期间途径各路村镇城池,常常听到玄天教军取得战果,而净火教军落败的新闻消息。   大晟国北方民众很是慌张,暗中小巷、夜中黑市当中常有人买卖有关玄天教的标志、教条经文书册等物,亦或举家南迁。   哪怕到了南方,这般现象依然繁多。   夕恒这位造成世间乱相的主使对此不闻不顾,只是在三日之内迅速抵达了隐藏的火狱锁灵阵中,以幽魆门的秘法,朝殷万鸾传递消息。   而后,白发少女在锁灵阵外盘坐下来,冥想待到入夜。   银圆盘似的明月徐徐高升,些许乌云被清风吹散。   空中,逐渐显出些波纹模样。   从波纹之中走出了一位身穿黑袍、遮蔽身形的女子,与与仍盘坐着的白发少女四目相对。   来人似乎是幽魆门的分身,而非本体——夕恒看出。   “做得好。”黑袍的殷万鸾道:“没想到你能杀了那个人……”   “侥幸。”少女随意回应:“在剑意方面,我更胜一筹。”   “当时我的本体时刻准备传送前去为你解难,现在看来倒是没必要了。”黑袍女子轻声说罢,闪动的目光落在少女头顶:   “说来,你头上的这两只龙角,是没能消下么?”   “是啊。”夕恒戳了戳自己头顶:“大概是因之前的两身一役之法,还是别的什么……”   “倒也并不影响容颜相貌。”幽魆门圣女说起正事:   “你前几日胜了依绯护法,火狱之后若再派人前来凡俗,必定用出全力——至少派来三名护教法使,可能再加副教主本人、甚至请其他势力的高人出手。”   “这我可对付不了呀……”夕恒眨了眨眼。   若是这种战力,她说不定需要完全化龙才能勉强应付。   “我会在他们动身之前以殷家的秘法强行封死锁灵阵,使凡俗计划安稳进行……请你在九月之内攻破凡间的神都圣坛。”殷万鸾分身平静道:“留下我凡间的妹妹、凡俗圣女的一条性命,她还有些用途。”   “至于其他人,皆杀无碍。”   …… 第二百二十六章、构怨连兵   读档后第八年,初春二月。   一场大雨过后,土壤底部长出了些嫩芽细枝,在被践踏压扁的枯草之下展现出了几分绿意。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给世间留下太多水泊,此地又是丘陵平原,存有大量土壤吸收水分,只经过两三日的晴天日晒,地表便恢复到了干燥时的模样。   与大战之前的差别是,如今这片丘陵地带,表面染了层隐隐约约的猩红。   即便有着暴雨的冲刷,大量尸骸当中流出的猩红鲜血,还是不可避免的染红了这片区域。   玄天教军整理战场三日,搜集了诸多兵器甲胄。   而后,后勤军部将得到的兵甲稍作清洗,便绘制或缝绣上蛇纹,供给己方。   玄天教军以战养战,其中人员的装备在战后明显变得更加齐全许多。   相比起溃败的净火教军,己方伤亡较少,几乎只要再打下一个城池,就能添补上人数的缺失。   具体做法便是,拉来大量信仰玄天教的民众作为后勤军,并调动之前后勤军并入正军。   于是战后不过多久,教军人势反而隐有增加。   资源方面更是不缺,净火界域的凡俗间有多种易栽种易成熟,品种好到似是木属修者竭心尽力培养出的作物,每座城池都有着大量存粮,完全足够行军之用。   之后,大军边传播信仰,边铸造攻城军械,规划粮道、补给线与后勤军部工作,整备完善便开始南下。   在边境与净火教军大战并得胜之后,玄天教军几乎走到哪,即可占到哪。   即便有忠于净火教的城池拦路,也只需派出攻城器械砸出轰动声势威胁,并让军中武者暗中渗入城池内部引起骚乱,不过几日即可拿下。   夕恒回到正军,这座庞大的暴力机器便开始了高效的运转。   她熟悉如何攻城、也有着管理行军与培养军势的经验。   比起周围军中生活在和平年代,很少真正行军打仗的将士,还是她的领兵之法更完善些。   只用了短短一个月,分成几部的玄天军便攻下了大晟国北方的七座城池,占下两个州府。   三月,几部大军按计划汇聚成一股力量,如尖刀般直刺向敌国腹部,朝大晟中央的神都圣坛前进。   期间,常有净火教信徒自发组织起的民兵队伍扰袭,夕恒毫无顾忌地派出武者与精锐先锋部队,便可轻快解决。   而后净火教连同大晟国又派出两大军部,前来北方试图平乱。   其中一部被玄天教军正面击溃,一部在行军途中因种种原因军心不定,起了营啸。   还未接触到玄天教大军,便自发溃散。   正面战场的溃败已是常事,对世事影响不大。   但后面一则未战先溃的消息,却使得民间对玄天教军的认知与传闻愈发夸张,称其中兵将皆是妖邪魔鬼的子嗣,亦或称为有天命眷顾,天神暗中相助。   总之玄天教军名号愈发响彻,大晟国人要么避之不及,要么主动寻求玄天教的标志或教条经文暗中默读背诵。   到了第五个月,夕恒领带大军绕过了大晟国都,顺便与国都当中走出的使者做了些简单交流。   期间,听闻了些凡人带来的交易与许诺,身为修者的少女只简单应声几句,没有答应任何言语,继续领带大军南下。   到了第六个月,玄天大军聚集于大晟国中部,距离神都圣坛已经不远。   大晟国整个朝廷都陷入沉寂,对玄天教军无可奈何。   直到净火教神都圣坛宣布,将行救济大祭,请净火明尊大神派真正的仙神下凡,驱除作乱妖魔。   大晟朝廷这才终于有了所动作,派出大量精锐兵种驻守神都圣坛。   夕恒继续南下攻城掠地,净火教则已经开始举行救济大祭。   为拯救面临威胁的神都,天下朝圣者逐渐齐聚。   仙神故事再度于乡间坊市流传,民众对净火教逐渐重拾了信心。   玄天教军中,也有一位将军在施令会中提议,分派军部向四方拦截前来朝圣的净火教信使,并派出武者精锐破坏救济大祭。   夕恒则说:“无碍,让他们去便是。”   “可净火教若真将仙神请下凡间……”就连主将谢焌都心有不定。   “那些只是修仙之人,而非真正仙神。”她摇头道:“如今他们也下不来凡间,此战不会有其他修士参与,你们只需准备攻城便是。”   ……   第七个月,夕恒孤身站在军营大帐当中,注视着眼前地图,默默思索起攻城计划可有遗漏之处。   思来想去不见缺漏,轻轻点头。   “若计划顺利,七月中旬即可占下神都圣坛……比殷万鸾所想的更快些。”夕恒仰头望去南方。   火狱锁灵阵就隐蔽在神都圣坛北部,倘若锁灵阵没有闭合,其中强者想要支援外界,只需两三分钟即可抵达。   一切能否顺利,只看殷万鸾那边能否封死锁灵阵了……   夕恒默想,这种大事很可能会使殷万鸾的叛变,被火狱高层发觉。   到时候也许,会使她承受相当沉重的后果。   “如果她被抓了,我便返回火狱试着把她救出来……”   “不过现在,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夕恒放下繁多心思,毕竟只要到了时间,该来的事总会来。   自己这一世得获的诸多宝物、情报、资源,都可以在下一世加以利用。   如此反复,若自己此世难得满意结果。   待之后几世,也定能得到所想要的一切。   ……   三日后,乌云天。   神都圣坛的城墙之外,黑底的蛇纹旗帜不断飘荡,猎猎作响。   长风呼啸,暗沉乌云被吹得好似巨兽翻滚,遮住天上明光。   四方战鼓按照某种缓慢节奏徐徐敲动,发出的咚咚声好似某种倒计时般,预兆着什么大事即将来临。   寻常士兵听得,都会心底一颤。   鼓声响动间,一些投车、冲车等攻城器械被推到阵前,伴着前头谢反军将领的呼喊之声,装载上弹药、士兵与操纵器械的工程师。   攻城阵列在短时间内摆置整齐,反军将领按照战前流程以劲力做出高声,朝前头城池高喊劝降,并放出威胁。   而城墙之上的敌方将士,则理所当然地将玄天教送出的话语都打成异端邪说,称倘若异教徒胆敢攻城,便会有仙人降下神罚,灭杀城外邪恶之军。   夕恒身在后方,静等战斗打响。   若敌人当中还有修者,她便会上场。   而若没有,她自信手下的玄天教大军,可在短时间内将城池攻下。   玄天教军比之敌人军部更通纪律,更具威势,并且因修炼混元功法,具体实力也必然更高一层。   所用的攻城器械,也是她由她亲自改良过的。   此世少有战争,攻城守城的军械发展较为落后,投车结构在夕恒眼中相当古旧,与大赵相比落后了两百年。   用大赵的设计图纸构筑军械,对付眼前神都圣坛的守城器物,更是有着碾压级别的优势。   渐渐,城墙之前的双方呼声渐弱,换成了节奏更加明快的战鼓作响。   “攻城吧。”后方夕恒简单下令。   传令官挥动旗帜,高声长呼,鼓手砸得越来越快。   下一刻,闷沉的咻声自前端响彻,投车抛出滚圆的巨石,于空中划出显眼弧线。   巨石迅速坠在城墙,砸出奔雷与爆炸之声。   当这第一声轰响震起,双方传令官的呼声、战鼓声、士兵听令的同呼之声,顿时变得极为激烈。   无数纷杂的声音互相重叠,连带着越来越多的巨石抛起,或撞在城墙城头,亦或直接城墙落进城中,引起神都圣坛内部的惊呼的与尖叫。   有些投车透出火球,砸入城中碎火四溅,点燃房屋。   自从战事开始,场面便愈演愈烈。   装载数十枪盾兵的冲车被体魄强悍的数名武者推向前去,敌人以火油对敌,却被盖在前头的火浣布挡下。   箭雨无法突破防御,冲车只要靠在城墙边缘,便建立起了一条直通向白石城墙的上的楼梯通道。   武将们开辟前路,而后大量前锋军抬着道道云梯冲来,与冲车一齐攻上城墙。   趁敌人难得空闲,又一台绑着大型树桩的庞大撞车停在城门前。   人们拉动前头裹铁的撞木,狠狠砸向城门。   爆炸似的闷声震颤,撞木一次次轰砸,很快将外裹铁皮、装有门钉的城门砸出一道道凹陷的伤势与豁口。   城墙上,双方军部开始近战厮杀,大量生命迅速流逝。   夕恒自远处以超凡视野望着那边的血肉飞溅,生死搏杀情景,仍不动声色地待在原地。   她来此只是为了对付修士,不想以肉身直接掺进寻常凡人的厮杀。   敌方没有修者在场,她也清闲。   此战玄天教用上了此前求学混元功的武者们的承诺,要他们在此相助。   大量武者正在此作为玄天教的编外武将,四处游荡,飞快削弱净火教的有生力量。   战斗刚开展一会,便因武者参与,陷入了一边倒的局面。   “这十几米高的城墙能防住寻常军队,却防不住飞檐走壁的武者武将。”夕恒自语道。   时间滴答滴答。   不过半刻钟,只能勉强坚守住城墙的净火教军再难以维持城门的防护。   早已裂开的城门在最后一记撞木的轰击下猛地破开,随后撞木后撤,大量士兵泉涌般冲进城门。   城门后方悠悠传来‘城破了!’的长声叫喊,整座神都圣坛无论军民,都在瞬间陷入了沸腾般的激动当中。   大量居民连忙收拾家当,向没有被包围的南方城门逃窜,逃不了的便跪地高呼玄天教的名号,争取苟活。   坚信净火教的后勤民兵在听闻城破后立即成了溃军,只剩部分狂信徒仍在作战,难以再构成像样的组织。   玄天教军冲进城中,先与城门前拦路的净火教残兵展开厮杀,再遵循心中野性,开展起群体无意识的烧杀抢掠。   夕恒也不阻止,只起身离开战车,踏起轻功从一侧城墙掠入其中。   看着慌乱逃窜的人群,她迎着民众逃窜的反方向,朝神都圣坛的中心行去。   这条路她之前曾走过几次,记得清楚。   转向数次,踏步登上几处宽阔阶梯,逐渐抵达少有人影的凡俗净火圣殿之前。   原本,这周边应有不少守卫伫立。   不过今日特别,莫说守卫,就连殿中教士与朝圣者们大都已经慌逃。   并且,直至玄天教军完全攻破城墙的此刻,也不见有修士前来抵抗。   “不知殷万鸾能阻止多久……。”   她看向身前的白石阶梯,与阶梯高处那恢弘庄严的白色大殿。   迈动脚步,登上层层台阶。   右手落在腰间,徐徐抽出了一根没有剑刃的剑柄。   灵光催动,剑柄前头迅速燃起火焰,凝成实质化的火焰结晶。   她在这数月间已经逐渐掌握了这件灵器,虽还不像依绯那般熟用得练,但当做正常利剑来用已经完全没问题。   前头宫殿殿门,与夕恒的距离慢慢拉进。   大殿内部采光较好,显得明朗。   一位发色较淡的女子身穿圣洁白袍,坐在殿堂上方的主位。   这位凡间净火教圣女手中抓着一把染血刀刃,而殿堂地面上,则倒着一名头戴白帽的苍老之人,胸间朝外渗着鲜血,于洁白地面上铺出一片血泊。   “这是,凡间的教主?”刚踏入殿门的白发少女歪头道:“你杀了他?”   凡间圣女点头:“凡俗净火教已然溃落,他也没必要再活着了。”   “……”   “你是为杀我而来的吧?”对方的语气好似陈述。   “并非,殷万鸾是要我保下你。”夕恒不知如何评价,只先说起了正事。   说来,这位凡间圣女与殷万鸾的容貌身姿,真是越看越像。   “保下我,便是为了杀我。” 圣女一手拿着染血利刃,单手撑着下巴,轻叹着落寞道:   “长姐为背叛净火、封锁灵阵,已将自己的身躯焚毁,而想要占据我的身体复生。”   “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说罢,她将染血匕首落在自己颈间,猛地一划!   嗤——   夕恒蹙眉,来不及多想,立即瞬步靠近试图阻止。   途中,却见对方颈间并未洒出鲜血,显出的是纯粹血红色的火焰,近似怨火。   火焰自喉间流出,便瞬息烧遍此人全身。   圣女睁开燃烧着的双眸,以浓烈怨憎盯来,并用多种声线交织的诡异沉声出言道:   “你与她有两身一役之法相连,抱歉,我也需杀了你。”   夕恒停下接近的步调,看出对方体内也存有大量怨憎,近似怨鬼。   她终于隐约意识到——这座火狱当中的殷家人、亦或圣女这个职位,似乎与‘怨憎’有着相当特殊的关系。   …… 第二百二十七章、藏怒宿怨   身处大殿之上,面对端坐于上位的女子,大量怨憎气息汹涌来袭——   如此情景难免地让夕恒回想起了自己之前一世末端,在皇宫太华殿中面对崇海界域的怨念化身的时候。   至少,在场面方面,此地与当时很是相像。   只是被怨念侵染的兽物换成了凡俗教主的尸身,殿堂从金红青白多彩交织的华贵模样换做了色彩单一纯净的白色殿堂——差别甚小。   在这灰白大殿当中,地面上的一抹血泊与上座那浑身燃着红色火焰的女子格外显眼。   夕恒抬剑做出应敌架势,注目着那红火人形的身姿动作。   几分威胁传来——眼前这怪物显然有些能耐。   红色烈焰以那逐渐失去人形的怪物为中心,朝外迅速扩展蔓延。   两三秒间,便将殿上主座烧成了柴薪。   火焰并未就此停息,续而使本应无法点燃的粗糙石块都燃烧起来,火焰模样不断增大。   渐渐,其中人形伸出模糊双手,回收起来周边燃烧烈火。   火焰的包裹使其身形增大,纤瘦的女子手臂迅速化成巨兽模样的烈火利爪,身躯也飞快地膨胀起来。   不过五六秒钟,那名殷万鸾相似的少女,便被赤红烈火塑造成来四五米高大,上身粗狂而下半身纤瘦、扭曲丑陋的火焰妖鬼怪物。   其双臂比之腿部更大数倍,头颅上印着十数张不断变化扭曲的狰狞面容。   火焰持续燃烧,怪物的身形愈发完整。   途中,夕恒试着挥出了一道月牙形状的剑气。   但白痕击中怪物时,就好似用粗糙未磨的水果刀划在坚韧的牛皮上划动,只压下了几分凹陷,没能撕出裂口。   白痕顷刻消散,火焰怪物脑袋上的十数张扭曲面容逐渐聚合,形成一副满是皱纹,附带尖牙与利齿,倾斜双眼当中满带憎恨的恐怖模样。   “怨鬼……”白发少女在远端轻声默念。   她曾见过类似的东西——是几世之前,赵千秋以体内全部怨火构成的、撑破了天赵宫殿的怪物。   当时,那怪物形态模糊,没有如眼前这般凝成实质的躯体。   这名凡俗圣女体内怨憎没有赵千秋那般庞大,但其控制力与凝集、精纯的程度却更上一层。   赵千秋只是无意识无自我的怨鬼,而眼前这种鬼怪不但有着自我意识,还似乎专门修炼了一种能够熟练操纵怨憎的功法。   不知实力究竟如何。   夕恒默想间,妖鬼狂吼一声,猛甩它那由烈火构成的巨大右臂,从中绽出赤火四溅,如炮弹般呼啸砸来。   但火焰准头显然不佳,少女只朝侧迈步,即轻易躲过。   地面的净白石板受冲击碎裂,蔓延极快的火焰将铺着的淡金长毯烧成灰烬。   紧接着,鬼怪四肢着地,如猛兽般前扑而来。   其看似身形巨大,动作却相当灵巧。   不过两下抓地奔跃,前伸的燃火利爪便挥在眼前。   轰——   夕恒催动清炎功喷出爆炸般的怨火冲击,抵挡敌方攻势。   更加深邃怨火的映在敌人眼底,竟使其发出了与容姿完全不配的轻巧女声:   “咦?”   两股火焰相撞,砸出更为庞大的沉闷的轰响。   整座宫殿颤了三颤,白石梁柱上方坠下灰尘与小块碎石,火光绽放四溅,落向宫殿的每一处。   一击被挡,怨念怪物停下攻势,用多种声线混合怪声出言:   “你,也是嗟怨积身之人?”   “嗯?”   “不知,那便罢了。”对方没有解释,以狰狞头颅中双眸射出两道金光,激光一般刺来。   夕恒下意识试着挥剑荡开,挡下后,剑刃却忽地布满了裂纹,自空中碎裂。   手腕也受到冲击,不比之前与依绯对击剑招时更弱。   “这下至少有筑基后期一击的威力……”   少女敞开剑心,世间一切都慢下数倍。   敌人再挥利爪来袭,她则左手捏指,拂过空荡剑身。   深红怨火自指尖涌出,于灵器剑柄上汇集成了新的利刃,并朝上削出一刀。   怨火比之灵器灵火更精进一整个境界,也比组成敌人妖鬼形体的火焰更强——   利刃划过,瞬息将其手掌斩破。   一根爪子坠向大地,并在接触地面的一瞬消散。   妖鬼见此,不再压抑心中憎恶,使全身烈火更红一分。   紧接着便尽上全力,咆哮着做出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两只利爪靠着白发少女不断的闪躲的身姿,接连前挥、侧压、扇刮。   每一击皆刮出灼热烈风,撩出火团。   夕恒斩破来袭火球,残影闪烁躲闪巨爪,只有刮来的剧热烈风难以避开,持续吹动着身上衣裳。   在敌人陷入狂暴状态时,她找不到有效的反击时刻,只得不断后撤。   妖鬼连连前追,利爪将地面挖开沟渠,抓得梁柱破碎,轰声连绵。   蔓延的火焰烧焦墙面,大殿穹顶响来沉闷裂声。   一击火爪砸烂梁柱,穹顶坍塌,圆顶坠下。   夕恒瞥了眼上方,侧身将鬼怪引到坠落区域。   下一刻,厚重穹顶轰砸在怪物身上,裂成无数碎块。   妖鬼动作因此顿住一瞬,夕恒趁机压剑,积聚劲力与灵力,强力上挑——   随之,耀白剑气带着足以撕裂坚壁的劲风绽放。   前头怪物刚抬手拨开身上盖着的建筑碎块,立即遭到了剑气的袭击。   剑光宛如绞肉机般将其整个胳膊撕碎,火焰巨爪好似烟花绽放,火色洒落一地。   夕恒正要接斩,对方却迅速缓了过来,先做打击,利爪化成巨锤形状轰砸。   她后撤闪躲,大地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奏出剧烈地震。   本就失去了几道梁柱的圣殿剧烈摇晃,自高处开始坍塌。   越来越多的碎块落下,陷进地面或在坠地时碎开,溅起诸多大小碎块。   夕恒下意识退步撤出圣殿,刚踏出殿门踩在阶梯,回头瞥了一眼,便见那火焰怪物的丑陋脑袋已经靠近。   而更靠近的,则是它已经挥到侧上方,掌心染上大量尘灰脏污的巨爪。   她抬剑挥出大片剑气,拦下了极近的攻势便继续后退,对方则飞跃着紧追不舍。   即便用轻功奔走于城池房屋之上,那鬼怪也会直接冲破房屋,撞出大片废墟追杀。   轰隆声响持续不断地压近,宛如许多导弹正在后方追击。   其庞大恐怖的身形冲出大殿,引得四面八方慌逃着人群更添恐惧,原本便急匆匆的脚步变成了朝外狂奔。   面对如此超出认知的情形,人们能做的只有逃命。   攻进此地的玄天教先锋军也停下脚步,呼喊后退。   被撞碎爆破的白石房屋,已在地形表面组成了一个弯曲的长蛇形状。   被追杀近半分钟,夕恒感到后侧妖鬼好似已有些乏力,动作减缓分毫。   察觉到这份细节,立即毫无征兆地回身猛击。   灵剑在空中绘出火痕,下一瞬妖鬼巨爪抵达,火痕爆炸把爪子轰碎半数。   敌人受痛猛吼,大量怨念以妖鬼身躯为中心爆开,绽出诸多头颅形状、露出狰狞表情的灰黑怨魂飘在空中,旋即又以利箭之速冲来。   夕恒则将利刃转出剑花,催动怨火构成漩涡,接下了成群怨魂的来袭。   怨火将这些怨魂的憎意储存压制,可供之后消化承担或直接放出。   短暂片刻,鬼怪又酝酿出了两道新的利爪,交叉压来。   少女目光一闪,做出刺剑架势以全速全力踏地,震起大片的尘土与裂纹,掠过袭来的巨爪,化作血影奔进这只怪物的胸腹。   怨火利刃直接刺透其表层凝实的火焰,好似砸碎玻璃般响出刺耳碎响。   剑刃于其体内忽地爆开,绽出更加浓烈的深红怨火。   怪物好似被打出了僵直般,全身动作突然顿住。   下一瞬,体内爆开的怨火猛然破开了它的火焰身躯,在胸腹间撕出巨大豁口。   好似挖出腹部内脏,只留下一道由皮肉骨骼构成的空壳身躯。   鬼怪没了胸腹,张口发出痛吼。   “聒噪。”夕恒左手一转,将对方体内爆开的怨火收入手心,再向前猛拍。   怨火轰得爆发,覆盖了整头怪物。   敌人挣扎间,怨火再化成巨大狐首,将那颗狰狞恐怖的妖鬼脑袋直接啃下。   至此,怪物终究失去力量,坠倒在地。   少女也随之收剑,任由火狐吃食。   这头净火界域的怨鬼怪物至少有着筑基后期的实力,又因其体内带有着大量的怨憎,哪怕筑基巅峰的修士与其交手,也必须纠缠许久才能窥得机会将其击败。   但对夕恒而言,倒不算麻烦。   她的怨火比起对方更强,有着相当于高位格面对低位格的强大压制力。   即便敌人在运用怨念方面比她更为娴熟,但以此无法弥补天然的劣势。   她只要动用怨火,即可吃掉对方的怨念,待到之后慢慢消化或接纳。   身前,怨火狐首接连撕咬,将敌人身上的火焰成片成片地啃下。   敌人起初还试着挣扎,送出大量怨魂嘶吼反攻,但这般攻势对于火狐而言全无作用,连一瞬的阻挡都做不到。   无首鬼怪伸出利爪腿脚扑打,也只会被狐首啃食。   随着火焰越来越少,火色愈发淡去。   一名浑身伤痕累累的女子从巨怪体内掉出,摔倒在地。   夕恒看去,只见这位凡间圣女以满是烧痕的右手勉强撑起身子,露出决然神情,慢慢张口道:   “你今日杀我,凡俗嗟怨便会失去积累之处,流向火狱将吾长姐侵蚀成魔……无论如何,你们成不得事。”   她满是伤痕的皮肤逐渐添上焦黑颜色,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体内阴燃。   四肢显出裂纹,从中流出岩浆的色彩。   “此世正解乃是自然与大怨相融,强行剥离的做法,不过自欺欺人。”她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开始自其内部向外燃烧。   生机迅速退去,夕恒不会医术,没有将其挽回的办法。   仅仅两三秒,这具肉身便化成了一团火焰,徐徐燃灼。   火焰当中飘出许多凡人不可见的怨魂模样,朝外游离。   夕恒回过神来,继续操纵着巨型火狐奔向尸身,啃食起从中飘荡出的怨魂。   火焰当中的身躯也随着燃烧,完全步入死亡。   “没能保住么……”   自语过后,夕恒默想起此人先前所言。   对方说,殷万鸾的肉身已毁,需要这位凡俗圣女的肉体重生。   而现在自己没能守住这具身体,殷万鸾还能否复生呢?   “应该还会有什么备选方案吧……例如我这边的两身一役之法可能有些作用?”白发少女歪头想了想,片刻后摆手道:“也无所谓啦。”   她忽地想起了怨天魔火上一世从她那位副教主父亲体内剥离出来的诡异场面,也许将那名副教主献祭了,本体也能重生。   就算不能,她到了下一世后,所有死去的都将重生。   放松了心思后,夕恒注意起前头仍在不断冒出怨魂,被火狐所吞噬的圣女尸体。   她清楚不得让眼前这堆怨念流到火狱——大量怨念的输送,也许会耽误火狱那边的计划。   “说来,为何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体内,会有如此之多的怨魂呢?”夕恒想起对方所说的一个名称:   “嗟怨积身之人,意思似是用身体储存怨念的人……火狱修者对怨念之事似乎并非一无所知,并且已经立下了一种将其压制或缓解的手段。”   “净火教圣女的职责便是承载怨念,还是说,殷家这整个家族都有着这份职责?”   “不过无论如何,千百年的献祭带来的怨念,似乎已将这种缓解的手段撑得近乎崩溃。”少女默默猜测。   身前,尸身表面的火焰灼烧渐渐消退,不再游出各种各样的怨魂,而显出了其内部被完全烧焦的枯瘦身躯。   怨火狐狸也已吃饱,转头过来与她对视一眼。   “罢了,也没必要多想。”夕恒轻轻摇头,抬手收回外放的怨火。   巨型火狐逐渐转变成了流动的纯粹红焰,徐徐淌回她的身周。   同时,被深红火焰吸收的怨憎也流回体内。   只要承载这些怨憎,看过它们的记忆与方才那名凡俗圣女的经历,即可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同时,也能使她的怨火得到一定增幅。   “是时候闭关了……”少女感受着体内压制的怨念自语。   …… 第二百二十八章、旧光绘影   破败不堪的神都圣坛城中,坍塌的中央圣殿左侧不远处、圣女居室门前。   夕恒踩过形状不规则的白石碎块,侧眼撇过门前院落中正绽着白花的流苏树。   层叠的白色堆积在宽厚的棕黑树干之上,这棵树好似将天上的云彩搬了下来。   她领玄天教军攻占至此,已将神都圣坛大片区域拿下,只剩些已经决定拼死的顽固狂信徒还在勉强抵抗。   见胜利天平已经完全偏来,夕恒便只做了些简单吩咐后,便不再理会此刻战场局势,只自顾自地来到此地,准备起自己的闭关修炼。   双脚踩过门槛,走入居室主屋。   此地环境清平,家具朴素,看起来只是个稍大些的普通教士居所。   夕恒轻甩指尖,绘出净宅符箓前推。   本就洁净的简朴居室,由此在短时间内换成尘灰皆净的模样。   而后,她又随意抓了个块用以祈祷的蒲团盘坐下来,闭眸忽略了外界的战声,只专注起自己内心。   从刚刚杀死怨鬼之后,直到此刻,她心灵间储蓄的怨火一直在做漩涡之形。   如此才能将刚刚吞噬的大量怨憎束缚在怨火当中,不至于侵染全身。   但这种行为也会持续性地消耗一定心力。   需要将怨念接纳消化,才可安定体内状况。   少女又捏出几个指法,弹指做出一个最为简单、笼罩方圆数百米的感应法阵。   随后,又绘出了隔音阵与小范围防护阵法。   一切准备就绪,意识便沉入心灵底部。   因数月之前剑心得到的精进,她的精神空间模样已经变得更加详实,范围也扩展数倍,好似小型世界。   来到白茫茫的精神空间,随手一挥,空中便绽放出了怨火的形状。   庞大怨火好似一颗朝四面八方不断燃烧的深红火球,却因某种束缚与引力产生出扭转模样。   汇聚与泛滥两种矛盾的形状变换,汇集在了同一物上,却又显得古怪地和谐。   夕恒将手伸向怨火,朝它旋转的反方向扭动。   怨火动作停息分毫,同时一道被挤压在其中心内部的怨魂徐徐飘出,被她伸手接下。   怨魂只要靠近,便会送来强烈的精神攻势。   不过以她的心灵之力,哪怕任由几道寻常怨魂环绕,持续攻击上百日也无碍。   夕恒捏着这份狰狞怨憎,默默感应探查。   这是份想要为枉死亲人复仇,却最终未能达成的怨憎。   因其亲人乃是被净火教士杀害,为维护教派声明,净火教自然会力保自己人。   此人前往圣坛与都城寻求正义但无人相信,人们只认教派所言为真,而将他打做诋毁教派的异端邪徒,而将他本人押入大牢关了数月。   最终出狱后,他在一场大祭时假扮朝圣者,即将踏入怨火时以死自证清白,拿起一把匕首割破喉咙,血染圣坛。   在场人群沉默,一场祭祀也因此不祥之事不了了之。   此人肉身虽死,意念长存,并化为浓烈的怨憎被凡俗圣女捕捉收纳。   此后为了平息怨憎,圣女找到当初犯罪的净火教教士秘密处决,可如此平静的结果却未能将怨憎满足,最多只淡去分毫。   “当那人以死明志时,怨憎已被激化至深,简单的报复已经难以将其平息……能真正安抚这一怨念的方式,只有毁灭与彻底的改变。”夕恒看出。   凡俗间的秩序并不完美,其中缺漏之处若引出血光之灾,极易酝酿出侵蚀性的怨憎,又因其秩序本身便有的限制与框架,这类怨憎只会愈发强烈,无法抹消。   这就好似树干中的虫蛀,树木本身没有能力祛除害虫,虫蛀的区域只会不断增生。   长此以往,蛀虫不断啃食树心树根,便会将整座秩序高塔自其根基处摧垮。   不过,今日有她举起大军压来南境,毁灭神都圣坛,屠戮无数教士,算是丢出一把火烧灼树木,同时也将其中害虫烧杀。   这份怨憎已因此淡化了些,达到可以收纳消化的程度。   夕恒看遍怨憎,为其许诺此后必然摧毁整个净火教派,便成功将其容纳。   接着,又从轮转着的怨火当中抽出其他几分,默默以双手笼住。   其他大多怨憎,皆是相似。   凡俗圣女所吸纳的怨憎皆是些凡间恶难,而非落入火狱朝圣者们的深沉憎恨。   这些凡间之怨大多数在攻破圣城之后都已减弱,以她的能力想要消化算是简单。   怨念如流水般淌过洁白双手,又化成丝缕深红火色汇向怨火,使其增长。   期间探查感知怨念时,她倒也看到了些较为奇特的场景。   “火狱当中确实有不少邪修会来凡间作乱……以凡人性命作为资源养育灵器法器亦或其他灵物、功法。”夕恒见了不少怨憎的源头与此有关。   想来,凡俗圣女也会因这些怨憎烦恼,所以常常发布任务讨伐邪修,却又因需稳定局势,不可将此事公布于众。   亦或者,让修者来到凡俗利用凡人修炼或炼化灵物,本就是一种火狱修者间不成文的默契?   回忆了下火狱修士对凡人的态度,她觉得自己这一猜想应当没错。   “在大多修者眼中,凡人大多都是低等之物,更有甚者会将其认作被圈养的牲畜……唯有的几个例外,便是她们殷家之人了吧。”   这两名圣女承担着大量凡人的怨憎,因此可以与凡人共情,憎恶邪修,甚至憎恶净火本身。   “怪不得殷万鸾这位火狱的大小姐会有向往自由与平等的思想……有这些怨念作为奠基,自然而然就当如此。”   “凡俗圣女有着同样的认知,不过她们思考过后各自所得出的答案却不相似。”   夕恒记起这位圣女死前所说的‘此世正解’。   “她希望让大怨与自然相融,而非强行剥离……”   她稍稍抽离出一两分心神返回现实,稍稍睁开双眸看向外界。   “若此世与怨念互相融合,会是如何模样呢?”她总觉会是一个不太好的世界。   无数怨魂说不定会化作邪祟诡异复生并霍乱世间,亦或变成鬼魂军团与生者相杀。   随意幻想了下后,夕恒回到精神世界继续消磨吸纳起眼前的诸多憎怨。   炼化间不知日月流转,时间变化。   她身为一次平时闭关都要一年半载的修士,又因受过龙的时间观念影响,根本没有注意过究竟过了多久。   只是默默炼化怨憎,直至尾端。   便在重重怨念的最中心,忽地发现了一份最为特别的大怨。   “凡俗圣女之怨……?”少女自语着伸手接纳触碰。   便看到了这位容颜与殷万鸾相似,名为‘殷紫绀’的圣女在十二岁时,被父上殷相生领着带去宗庙的一篇故事。   父亲带她进入宗庙拜会先祖,并宛如讲述谱般仔细读过了这些殷家先祖的事迹。   简单认识一番,继续朝内部行去,踩着粗糙石阶进入一座地下室中。   抵达尽头,一位看似模样和蔼的老者便显在眼前。   夕恒也曾见过此人——便是如今火狱净火教的正教主,同样是殷万鸾与殷紫绀的伯伯,殷虚晦。   通过感应凡俗圣女的怨念与记忆,她得知殷家的传承之法有些特别。   简单来说便是由长子继承教主之位,但不可有后,而次子占副教主的位置,为家族传宗接代。   近百年以来的这一代殷家也遵循着这个规矩,由长兄殷虚晦担任正教主,次子诞下两个女儿。   夕恒不太能理解为何如此,但她并不在意。   她观望着这份模糊记忆,只是心想,这殷家主家的人数实在稀少。   明明身为火狱当中权势最大的一族,却仅仅只有四人——至少只四个活人。   其他先祖牌位倒是许多,隐约还能见到几座表面绘有符箓纹样的白石棺材。   “并且,这殷家人的寿命似乎也并不长……”   寻常筑基后期、巅峰的修者能活到三百岁左右,而当今这四名殷家人的年岁,最高也只有一百。   在殷紫绀怨念的印象里,如今正副教主再过小几十年也将会死去,由她自己与长姐替代。   “是因承载怨憎会影响寿命,还是说这是什么特别的诅咒?”她又猜想。   怨念记忆继续播放,殷紫绀接下了身为殷家人的命运,得到正教主赠予承载怨憎的功法与一颗灵丹,并吞入腹中。   在宗庙深处经历简单几句宣誓的仪式后,便在其生父的领带下离开。   先是离开宗庙与殷家、净火教,而后直接走出火狱来到凡俗承接怨念——往后一生便固定于此。   她开始在凡俗间主导祭祀、承接怨念,看遍人间不平之事……心灵逐渐变得冷漠。   同时,自己心中也难免地凝聚出一些怨气。   因接受到的怨憎越来越多,认知到的惨剧数不胜数,   她内心诞生的怨憎所对目标已不只是自身现状,更是整个世界。   时间逐渐使她的认知变换——如今的凡俗圣女认为,按如今做法长久压抑怨憎只会使其发酵,在暗中愈演愈烈。   想要彻底解决怨憎之事,应当将怨憎自发返回到其应所在的位置,使其自发诞生也自发消亡。   哪怕怨憎变成鬼魂诡异残害生命,也比让整个世界承担怨憎的爆发更好。   “这种做法倒不至于聚出灭世的怨火。”夕恒看出:“不过依然需要使净火消亡才可能达成,修者们不会答应。”   她看罢了,便催动剑心强行击散怨念,也将这份圣女怨念寸寸消化。   自我感觉没过多久时日,大量怨憎的吸纳之事已经步入尾声。   凡俗之怨化成怨火,使她体内的怨火数目又增多了至少百分之三十。   夕恒退出精神世界,徐徐睁开现实当中的双眸。   却见,屋中表面又附上了一片灰尘。   她没怎么意外,认为这些灰尘应当是从外界坍塌的建筑废墟当中吹出,透过门窗飞入室内所积。   实际上,应该没过多久的……吧?   夕恒眨了眨眼,掐指推算一番。   五指停顿,对自己算出的结果不太自信,又重新捏指。   结果与方才毫无差别,今日距离她踏入这间居室并开始修炼之时,已过了十个月零七天。   进来时还是初春时节,现在向外扫去一眼,已可见小雪在空中飘荡,落地形成一层薄霜。   “又修炼了这么久……明明看起来所需炼化的怨念并不多来着。”   至少相比起身在大赵时所需炼化十几年的天下之怨,这次的怨憎根本不算什么。   她摇了摇头,起身走出房间。   锦履踩在薄薄雪色,贴上几下脚印。   外界模样相比起她闭关之前,区别不大。   城池中央的白色圣殿依然显着坍塌模样,周边大片废墟只被修复少许。   玄天教攻下并占领此地后,较为明显的改变只有街道房屋表面的净火标志被涂色掩盖,许多蛇纹旗帜被挂在街道两色,以修者的耳力可以听得远端有讲经之声。   夕恒以神识扫过周边,发现十个月过去,凡人生活已经回归正常。   战争没有带来太过长久的混乱,玄天教已经在此建立了新的秩序。   闭关十月,她已不知如今的玄天教军是何情况,是在稳守所占之地,还是仍在扩张,清扫净火教的残余。   “也无所谓就是了。”少女自语道。   殷万鸾请她做的事只是攻下圣坛,平息些许怨念。   现在事情已经做完,她还顺带着拦截下了凡间圣女的大怨,帮殷万鸾降低了几分困难。   如今自己已经无需再多去注意凡俗之事。   并且夕恒闭关之前,便给了玄天教军首领几张符箓,命令对方玄天教若遇异事危难,便撕碎符箓向她传递消息。   那边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来发展还算平稳。   火狱也没有派来修者灭杀玄天教派,应当是殷万鸾对锁灵阵的封锁还在起作用。   那么自己这边也不必过多念想,任由这一凡间组织发展便是,就不必刻意露面了。   夕恒走出居室院门,顿住脚步转向北方。   “既然凡俗的事务已尽,便回火狱吧。”   虽然回去可能无法联系到身躯已毁的殷万鸾,但至少还有个分体在幽魆门,也不至于闲暇无趣。   因接纳了许多对净火教的怨憎,她如今心底也隐约有了想要亲手将其摧毁的念头。   返回至幽魆门中,大概就能推进这一事。   ……   再鸽一天抱歉!   抱歉再请假一天,今天生日玩得久了些,恍恍惚惚就到犯困的时间了。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二十九章、焦土焚灰   午间。   结束闭关,夕恒换了身新衣裳后,便催动轻功踏上房檐如轻燕般飞奔起来。   不过多久,便离开了这座白石构成的神都圣坛。   轻易翻越圣城北部坚厚城墙,落去下方。   脚尖踩在城外的薄薄雪面,几乎无声无息。   远离了城池的人潮与热闹后,少女走向孤寂落雪的长天。   细微雪花打在身穿的锦缎灰衣,又顺着肩膀处的柔滑布料自然滑落,为地面还未遮住枯草的细小更添几分模样。   时间虽是午时,天上层叠的雪云却格外敦厚,不见半分阳光透过云层。   四面望去,世界好似被阴沉灰云笼罩的牢笼,只有遥遥看向长天远端,才能从云堆边缘见得几分天空。   雪落无声,点缀于周边仍长着松针的绿树,与开裂树干、地面枯草。   一条平静小溪被冰封实,锦履踩过便拨开小片雪面。   清澈的冰层之下,封住许多好似标本似的鱼儿与长出了透明腿部的蝌蚪,不知是生是死。   她熟悉这条路。   当初离开火狱时,便是沿着这条溪流行走。   现在返回,自然也是顺着溪流的方向。   依靠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夕恒迅速掠过这片区域,在一刻钟内,回到火狱锁灵阵旁。   锁灵阵表面被施了幻象,肉眼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无物雪原荒地。   并且阵法有着幻法,持续排斥着没有法力的凡人。   少女闭上双眸不再以寻常视野感知,而在灵力层面上观察起锁灵阵的轮廓与其表面流淌着的符箓文字。   “与之前离开时,阵法模样相差无几。”   “似乎也没有更添一重封印,我可以直接进去?”   夕恒从袖中伸出白皙五指,触向身前。   手掌虽未能传来触觉,灵识却返回来了一点灵光的波荡。   “感知得到阵法的几个缺漏之处,以此盘算一番,即可找出暗中进去阵法的入口……”   “难道说如今的锁灵阵属性是外界可以踏入,而内部无法送出吗?”   不然难以解释为何过了这么久,净火教还没有派出修士来平息外界的混乱。   “对我来说倒也方便。”   夕恒没有多想,收回手指睁开双眼,默想着阵法的规律与类似方程式的公理架构,捏指盘算一番,较为生疏确定锁灵阵此刻的缺陷入口。   “这些阵道知识倒是许久没用过了……之后有时间复习一遍吧。”   不过今日使用,还算够用。   她按照心中所确定的方位,迈起罡步朝前走动。   前进、左转……一系列好似胡乱的行动之后,白发少女再朝前迈出最后一步。   一阵灵光波荡从她所在之处扩散,身影变得模糊。   轻微的阻塞感后,夕恒忽地感到了一阵热风吹袭。   “好热,不是冬日么?”   睁开双眸,所见的完全不像是外界那般的雪白世界。   此地见不到一片白雪……但地面也铺盖了许多与雪色相似之物。   她仰头看了眼一旁好似被烧焦了的灰黑城墙。   原本白净模样已经难以窥见,表面涂满灰黑的污浊色彩,勉强能见几点发霉似的泛黄白,再没了之前纯净圣洁的白色。   城墙上方、后侧更是只能见到一片熏黑的烟气上涌,满是乌云的天空被地面光亮映出了不少暗红条缕。   夕恒眨了眨眼,回过头来环顾起自己周边。   那些生机勃勃的白树大多也像是墙面一般被烧成焦黑,来到此地后鼻尖总能嗅到明显的焦糊味道,甚至好像烧过一遍又一遍……   她蹲下身,单手拥来一把灰黑。   地面虽同样覆盖着什么,却并非外界那般洁白干净的雪色,而是尘埃与灰烬。   少女以指尖轻搓了下这些细微的沙尘,再反手将其抛开。   而后微微蹙眉,自语道:   “我……没来错地方吧?”   这里,应该确实是净火本都的城外吧?   若确实如此,城外都已成了这般废墟似的景象,那城内又会是什么样子?   她迈步靠近灰黑城墙,在距离五米时催动轻功踏步,飞去城墙上方。   使用法术时,夕恒总有种怪异体感,施法的感觉既非外界无灵环境那般阻塞,也不似之前在火狱时那样顺畅。   “火狱中的灵气变少了……”她得出答案:“质量似乎也降低了些。”   在此环境当中,想要再精进境界,难度会是之前的数倍不止。   “这地方……也已不适合修炼了。”夕恒默想间,身影已经飞越到足够高度,踩上城墙。   抬眼望去城池之中,见不到分毫原本的洁净耀白。   存在的要么是仍在燃烧着灰黑建筑,要么是成片成片已经烧得不能再烧的黑色废墟,要么就是——成片成片的火海。   火,比之寻常可见的火光更赤更红的火。   它们虽仍比不得怨火那般深红近黑,却也显得诡异邪恶。   磅礴火焰传来一阵阵热风,使她外露的右手都有些发烫。   少女的白发飘荡,鼓动飞舞。   眼前,遍布整座城池的烈火当中伸出了许多蜿蜒的巨大红光,好似在城中纷飞的、数十上百米宽大的透明绸缎,又好似一条条形状模糊的火蛇,在城中肆意奔腾。   每当这些火蛇触碰到高耸建筑,便会引起阵阵爆炸,使其炸成无数石块散坠。   如今眼前这座时不时传来轰声的净火本都,已经失去了曾经的神圣模样,变做炼狱似的景象。   “……”夕恒呆看了会,片刻后目光转去自己与陈凤火的居所位置。   但因距离实在太远,只能看见一片火海肆虐。   火海之中,隐隐可见有人形徐徐走动,其身姿动作僵硬怪异,似是被操纵的傀儡。   她回想起上一世初来火狱时,所见的城池景象就与此相差不多。   火中身影,大概便是曾所遇到过的怨火傀儡。   不过,如今城中燃烧的火焰,颜色与深红近黑的怨火还有些差距。   殷万鸾大概还没有真正堕落为怨天魔火——她猜。   夕恒过了半分钟才缓过来神,思索起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本想返回火狱之后先暗中返回居所,见一面陈凤火,再去幽魆门找殷万鸾的分身,使此世发展继续,直到终结。   现在居所已经被毁,陈凤火身为自己人应该不会有事,但也定然不会留在这片烈焰炼狱当中,不知去了何处。   整座城市被烈火焚毁,通往幽魆门的边缘客栈大概也成了废墟。   她一时间停在原地,想了下现在要做什么。   “不如去净火本体那边看一看,试着了解一下现今情况?”夕恒自语道:“不过总觉得好危险,还是先找个净火分体传送到幽魆门看看吧?”   “在此之前……”   她又从腰间储物袋里取出一块净火纹章,输入灵气波动。   可纹章却没有分毫反应,似乎自从离开火狱后,这东西就变成了一块破石头,接收不到消息,也传递不出。   不过她还能用幽魆门秘法传递消息,倒也无碍。   夕恒将这东西收回,遵从自己方才所念跃下城墙。   朝着印象中净火分体的位置走去。   烈火主要燃烧在城池中部,外围火势较小。   在街道之中迅速奔走时,她总有种回到不知多少年前,在金石城的火灾中行动的感觉。   行动间,少女忽地停住脚步,看向前端。   在赤红火焰后方,一扇被烧毁的房门后侧,走出了模糊的焦黑身影。   夕恒从腰间抽出剑柄,由怨火构成剑刃。   那焦黑身影转头朝她望来,张口仰头发出沙哑吼声,紧接着便由慢至快地奔跑起来,穿过燃灼火色显出其中焦黑枯瘦的身形。   伸出双爪,张牙舞爪地来袭。   她歪了歪头,简单踏前一斩,身影瞬息闪烁数十米。   黑影僵鬼被直接斩断了头颅,还未发挥出自身力量便直直倒地。   夕恒没回头看一眼,继续行动。   而后又遇到几只僵鬼接连来袭,同样被她两三剑招斩杀。   “这些东西居然会将我也视为目标么?”她已经展现出相貌容颜,也未能使它们动作停息。   “似乎根本没有神智……并非由谁操控,只是纯粹的怪物。”   她本来猜测,眼前城中烈火很可能是殷万鸾放出,其中受火焰控制的僵鬼,也应该是由她掌握。   但现在看来也许并非如此,烧城烈火也许是因净火受到什么影响后。不受控制地自动爆发出来的东西。   也不知殷万鸾此刻究竟成功与否,踏入净火后是仍在与其中的怨念持续拉锯战,还是说已经失败……并且反而被怨念影响了神智。   夕恒再度斩杀了一只怪物,脚步慢慢变快。   她想尽快找到净火分体,传送回幽魆门知晓近来两三年,火狱中发生的一切。   途中常遇僵鬼,各自皆有其生前作为修士时的六七成实力。   寻常修者在此地行动必然相当麻烦,但对她来说,不过只是前进路上的一点小小阻碍。   一途间接连杀死了三四十僵鬼,夕恒身上的身上灵光护盾只因一道火法冲击显出小片的细微裂纹,本体未能受到分毫伤害,也没花多少力气。   不过多久,便抵达了外围净火分体一旁。   净火本都虽已被烈火烧得不成样子,但道路还算清晰,沿着熟悉的道路即可抵达火坛。   只是靠近时,又无意识地蹙起眉头。   因眼前火坛之上的火焰已经并非纯白色的净火,白色之中夹杂了许多周边烈火相似的赤红色,显得相当混沌。   “上一世都没有这样过……”她登上台阶,靠近净火。   伸出手心放出几缕怨火,感知到其内部原本干净完整的结构的净火分体也如表面一般掺杂了许多污浊。   自己凭借怨火朝锁灵阵发出的指令,也因混沌被拦下了半数   残缺的指令无法催动锁灵阵运转,自然也不能催动灵化无方,直接将自己传送进幽魆门中。   “啧。”她试着剥离开净火当中掺的杂火,但这些东西死死粘着净火,即便勉强分开,也会因某种古怪的吸引力迅速复合。   “这团净火是没用了。”她放弃操作,退步离开。   放眼看去整个被火海覆盖的净火本都,便明白——兴许这整个都城的净火都已被杂火侵染。   她定下心思,前去其他地方找另外的净火分体。   净火本都与靠近的天玺城、石谷坊市两地都有着通路可走,只是她常用传送之法直接抵达,没怎么走过。   此地作为容纳净火都城,净火受影响时,出现变故很正常。   其他地方的净火分体应该无碍——倘若所有的阵眼都如此混乱,锁灵阵本身都难以维持正常运转。   少女辨认了一下方向,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朝南侧行去。   花了一刻钟离开城池,又杀数十僵鬼。   飞越过城墙,满眼的火色渐渐消失。   火焰只在城中蔓延,没有向外持续伸展,更没有像是曾经那样焚烧整个火狱。   “就算是世界末日了,也只是末日初期的样子。”夕恒点了点头,加快速度。   城中混乱无比,外面却是一片平静。   方才即便在废墟与屋顶上飞越, 每走上两三分钟都会遇到几个敌人。   而离开城池后,奔走了快要一刻钟,最多也只见到远处有两三身影徘徊,一路平安无事,地面也逐渐有了自然的雪色。   只是在薄雪之下,隐约可见烧焦尸体的轮廓。   其中有僵鬼模样的消瘦怪物,也有穿着正常白袍,皮肤上贴有符箓的普通修士。   僵鬼死者众多,修士尸身极少。   “似是修者曾结队刻意剿灭僵鬼,清扫道路……”夕恒默想。   她闭关的这段时间,修士似乎已与僵鬼展开过一场作战。   说不定,修者们还曾反攻进净火本都,甚至靠近了净火本体试图平息事端,结果未能达成。   猜测过后,她更增快了几分脚步,身影化成一团血光沿着道路飞快行进。   不过多久,便已遥遥可见目标——石谷坊市区域的入口。   几点明显火光在那升起,以超凡视力可见那片据点前方新建了一座高耸的白石城墙,墙面绘有多道防护阵势的条纹。   下方有残剩的僵鬼朝城墙冲撞,被修士以克制怨念的雷法迅速摧灭。   身在如此处境,人们总会有与灾厄相抗的办法。   夕恒靠近到五百米便被发现,守城墙的修者皆送来注目。   一名身穿绿衣的修士走上前,遥望后让她停住脚步,并问本都方向怎会还有活人,续而出言要夕恒报上名来。   她则讲出自己副护教法使的身份,并言说自己在外护教数年,与火狱断了联系,已经许久未返。   “净火教的阵外之人? ”城墙上的青衣修士沉思片刻,与周围人对视一眼,互相暗暗点头,便回应道:“请在外静待片刻,在下需请示长老。”   听得‘长老’二字,少女眯起双眼。   净火教当中是没有长老这种称谓的,所称多是教中职位。   只有七门盟那边,会自然讲出长老这种称谓。   她再仔细扫了眼,发现城墙虽是净火本都常有的白石所建,可上方守卫修士却没有任意一名身穿白袍的净火教修者。   净火本都这个总部被灭,其他地方的净火教修者似乎也不再是主流。   亦或者,七门盟是先前的宗盟大战中的胜者?   种种思绪徘徊在夕恒心间。   不过一会,方才答话的青衣修士所谓的长老,也登上城墙望来。   蓄着长发胡须的长老眯着眼,低声问道:“副护教法使……可是依绯手下那位?”   “算是吧。”少女随意回应,虽然现在她头上已经没有依绯这个人了。   那人化成了一颗火卵,存在她储物袋里。   “近三年前,众魅宗幻音阁阁主若弦思,可是被你所杀?”   此人声音低沉冷冽,并且话音刚落,周边城墙上数十修士立即摆出了作战之势。   “是我。”夕恒轻易承认。   “就知道你当初只是假死,如今现身,可没有净火教圣女保下你了。”对方冷笑。   “意思是,不愿开门让我通过喽? ”   她对眼前人说的什么没有兴趣,只关注这简简单单的一点。   “受死吧。”敌人不再回应,抬手让周边守城者聚出攻招法术。   少女轻呵一声,再度拔出腰间的无刃剑柄,以深红怨火聚成利刃,对着前头数十米宽大的城墙摆出架势。   剑心领域飞快扩张,抵达一定程度后朝利刃收缩。   心剑聚起天下长风之势,地面与空中细雪纷飞交织,在利刃之上聚集成雪龙卷的模样。   “那么就别怪我直接突破了。”她道出最后一句,摆出斩剑架势。   —— 第二百三十章、打道回府   沉云之下,雪花漫天。   原本几近无风的天气,雪片是微微摇曳飘下。   但在石谷坊市区域边界的白石城墙之前,有心剑凝聚,卷其风势。   此方天地间,一股强风呼啸而来,拂过少女如雪花般飘白的长发,也吹得身上衣着呼呼作响。   灰白色的长袖卷动乱摆,深红色的利刃提在肩前,做出她最熟悉的攻势剑姿。   混乱的风声刮在耳边,在利刃之前形成肉眼可见的雪色龙卷。   风在雪的伴同下显出实形,在短短三尺的利刃之前,延伸出了数十米长的巨型风柱。   过于庞大的力量在手中凝聚,使夕恒姿态愈发稳重。   这虽只是第二次使用心剑,但她早已在冥想的间隙摸清了这种招式的用法,比之首次仓促使用,威力定然更强许多。   前头,相比起她的纤细身影显得极为高耸宽大的城墙,在她眼中实际上已是一片废墟。   城墙上的修士大都也感到了一股浓烈威胁,修者境界越高,体会到的心感便越深刻。   寻常守墙修士还在迷茫之时,那名被称为长老的蓄胡修者开始呼喊攻击,并也祭出自身灵器——一面铜黄色的小盾。   盾牌浑身金黄,表面留着许多好似树根蔓延似的纹路。   老修士低喝一声,灵光打上,金光绽亮。   小盾前方顿时形成出宽厚的金光虚影,护在城墙之前。   虚影不过寥寥十米宽大,难以护住整个城墙,但安全感实实存在。   七宗盟修士们缩在其后,聚起攻招前扑。   火球、木刺、幻法兽物、符法雷法等等强攻之招一同绽发,同袭。   速度最快的雷法先一步靠近,却被夕恒的利剑风势卷入,使剑刃雪与风中,更添一道细微雷光。   这种掌控天地力量的法术,只要没强到一定程度,只会在她的汇集大势的心剑之下归顺。   下一刻,夕恒感到心剑之力已经积聚至极,便毫不犹豫地转剑高举,以最直白的劈斩之势平直压下——   深红利刃简简单单地在空中绽出一瞬红光,于下端停顿动作。   剑刃本身只好似平白挥砍,速度力量只是平均,连白障都未斩出。   但这一剑的威力不靠速度也不靠力量,所依乃是心灵之力。   凝聚至深的剑心卷动天地的威势,将磅礴的狂风与暴雪雷霆,送向敌人所在。   途中火球一类道法被摧垮卷乱,化成一团散焰退散,木刺也被摧成块块碎烂,连带着幻法构造的形体也在狂风呼啸之下变得透明消失。   金黄小盾在宛如天地嘶吼般的狂风之势到来之时更加涨大几分,城墙上的七宗盟长老已用上全力,胡发四扬,面目通红着咬牙抵抗。   二者相撞,爆响破碎。   咔响陆续传来,笼罩城墙的虚影表面闪烁出道道金光裂隙,极速扩张蔓延。   七宗盟长老瞪大双眼,祭在身前的金黄小盾也已显出明显碎裂。   咔——   小盾裂成两半,墙外虚影同时好似烟花般爆开。   雪龙卷冲破金光,而后所接触碰撞的位置,皆被势如破竹般摧垮。   厚重坚墙被利刃毫无阻碍得削溃,碎出乱石四溅,中心甚至被消磨成灰。   较小的碎石被剑心龙卷汇聚并再度前冲击散,湮成尘埃,构成浓雾遮住视野。   夕恒闭上眼眸,以心灵感知。   有着阵法防护的坚墙未能拦住剑气,上方修者不过自然同样如此。   它们身躯触碰龙卷,便宛如进了绞肉机般迅速破碎,同脚下城墙裂成的碎石卷在一起,血液同尘埃风雪搅拌,给漫天灰白增了几分别样色泽。   城墙碎裂坍塌砸出轰响,尘埃间露出一道数十米宽大圆形洞口,连带着后方据点房屋一同被毁,好似刚被传说中的巨型妖兽冲过。   数十生机弥散,遍地却不见尸体,只有些染了色的尘埃落在地面。   尘埃落定,原本高耸城墙连带后方据点,大多皆成废墟。   夕恒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手中兵刃剑身散开。   紧接着,随手绘出一道风法朝前轻推。   风雪呼啸朝前,在短短几秒间将雾气吹散。   少女踩着灰尘,留下片片脚印。   踏过阶梯般的碎石,进入废墟。   这次,再想穿过这片区域便已无人阻挡。   即便据点当中还有活人存在,只要从废墟当中伸出视线,朝她看上一眼,杀意便会转成无数冷意侵袭,使人浑身颤抖僵在原地。   她饶过了此地残剩之人的性命,转动无刃的剑柄,好似饰品玉坠一样挂回腰间。   步调徐徐加快,轻功聚在脚尖,踏步化成血影远去。   夕恒几次出入石谷坊市,十分清晰净火所在,哪怕在坊市之外也可轻易算出方位。   用上轻功不过多久,坊市的房屋模样便已显在眼中。   为了不再遇何阻碍,她顺便用上自己的障翳符遮掩气息,给自己增添幽魆门的隐蔽之法。   幽魆门的黑袍已在之前战中损毁,其中隐蔽身形的法术也已破碎,只得以不太熟练的幻法作为代替。   进入坊市之后,她特意走了边缘小巷,暂时无人发觉。   “坊市周边新建了许多棚户……应该是有许多净火本都火灾的幸存者来了这边。”夕恒潜行间环望起四周模样。   火狱之内,净火本都与七宗盟宗派区是最大的人员聚集地,较次之便是天玺城与石谷坊市。   如今本都受灾,这两大区域都有所扩张。   她没多在意,行走速率平稳,不过一刻钟,便自边缘来到坊市区域的中心。   跃至一处房檐,遥望火坛所在。   出乎意料的是,她看不到火焰。   本应露天并朝世间展现自身的净火坛,此刻却是已被大殿似的建筑笼罩,外围也被重重封锁。   宽敞的道路变成了房区,各式建筑模样杂乱,有蛇纹、雷纹,形体有的像古式府邸,有的则好像宗派庙宇。   这些建筑显然是七宗盟的风格。   夕恒稍稍俯身,有点困扰。   七宗盟已将石谷坊市中心部分占领,连这炬净火分体也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自己想要借用的话,要么暗中潜入,要么继续如方才那般强行突破。   她没有与对方交流的心思,相信方才那场轰动后,七宗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   “先潜入试试吧,被发现了再直接杀进去……”   轻轻捏指,默默感应起自己送入眼前净火分体的一缕怨火,确定了下自己催动灵化无方之法的极限范围——净火的力量似乎衰弱了许多,这个范围缩短了不少。   顺带也确定了,这里的净火没有被杂火污染,可以使用。   夕恒没有立即动身,又转移心思搜查起被自己植入过怨火的几名七宗盟修士。   手中深红火焰灼烧,从中透出那几名修者的如今情况。   “……”   好像……死得就剩下一个了,并且还因在大战中留下了难以治愈的伤势,只得闭关修养。   她眨了眨眼,熄灭怨火不再关注。   注意转至眼前,以剑心窥探建筑群当中的道路与其中修者分布。   而后便在无声间踏步落地,幽魂般的缥缈身影掠过一处街巷,无人发觉。   转向数次,犹如微风般无声走过数百米,首名巡逻的守卫修士已在眼前。   夕恒半蹲在一处转角,将左手伸出墙面,以幽魆门秘法播散出幻法尘埃。   尘灰好似一阵薄雾般靠向路上修士,将其笼罩过后,她走出转角在对方面前经过,穿过一处门廊。   眼前是一座宽大回形建筑,中央建出府邸盖住净火所在。   她几度施展幻法遮蔽周边修者的感知,从南门进入。   其内部倒是没有巡查的守卫,可内部的修者境界却远超外围巡卫。   夕恒的剑心感应到两名筑基,其中一人便立即转眸,望来了她的方位,没有察觉到气息才收回目光 。   只得收缩剑心感知,以免被修为更高者直接察觉。   步伐也因此变慢。   期间听得脚步声靠近,夕恒踏步至阴暗处,以秘法隐藏身形。   待人走过,才继续前进。   花费数分钟绕过大半个回字形的建筑,终于见到一扇朝内打开的小门。   其后方是一座宛如家族庭院般的宽阔院落,石板路两边种着许多无花无叶的白色小树,干燥且带有裂纹的枝条朝上空延伸,好似一只只枯白手臂不断朝长空伸展,却永远触碰不到。   净火距离已经不远,若是三四年前的净火,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催动传送之法将她送走。   但今日不知为何,需要靠得相当近才行。   门后没有修者身影,不过殿堂后方却传来试招与对话之声。   夕恒沉思片刻,直接走出房门。   她想大不了就被发现,杀出一条血路就是。   自从在凡俗间击败依绯后,她的实力就已经超过火狱的绝大多数修士。   这七宗盟里能当她对手的,大概只有盟主了……   并且如今火狱灵气消退,修士们的实力也必然有所退步,而她主要修炼武道,受其影响不大。   算来算去,夕恒认定无碍,便相当自然地在院内前进。   空中飘着小雪,她还有心思接下几瓣雪花,任其在自己手心融化。   指尖在手心细腻皮肤轻搓,前头殿内传来脚步声。   她抬眼扫去,殿内深处,走出了一名身上盘绕着几条青蛇的灰衣青年。   少女维持着表面平静,脚步依然。   对方路过,抬手行了个道礼,模样自然而然——此人好像并不常居于此,而是有事前来,并不知晓这府邸当中有没有她这号人物。   夕恒平静回礼,两人擦肩而过。   同时她也踏入门槛,见到府邸堂中高处挂着一副暗红牌匾,当中以金色厚重笔迹写着‘縢火阁’三字。   踩着地面铺的青石板继续,与净火的距离越靠越近。   她靠向空旷无人走廊,在中段转向,直到尽头。   走廊终端的墙面,是与周边材料皆不同样的白石所构。   夕恒伸手触碰,这道白石隔绝了净火与外界,难以窥见其中是何模样。   不过无论如何,她现在与净火分体只有一墙之隔,距离已经足够,随时可用灵化无方之法传送离开。   她催动怨火正要离开,行动间,白墙之后却忽地传来了一个低沉声音:   “另一半的假丹之法,可有消息了?”   夕恒歪了歪头,这内部的家伙似乎把她当做了什么接头人员。   毕竟传送之法需要时间催动,她便回应了句:   “有消息。”   “何在?”内部之人沉稳道。   “净火圣女殷万鸾知其线索。”少女实诚道。   “废话,假丹之法消息本就是由她传出,那人肉身已毁,魂体与净火相融,如何相问?”对方冷哼一声。   墙后净火分体收到指令,开始在夕恒身周聚起灵光,逐渐轮转。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想办法吧。”她打了个哈气:“实在不行,想办法将她复活不就好了。”   “你不是众魅门信使?!”内部之人迅速反应过来,低喝一声。   白墙立即碎开,宛如何物自其中绽出爆炸。   然而待到其中瘦削男子的身影冲破白墙,绽着雷光的掌心朝轮转的灵光派去。   掌心雷电击散雷光,那地方却已空无一人。   ……   一阵扭转感过后,夕恒徐徐睁开双眸。   眼前是一座寻常露营篝火大小的净火白焰,周边也点缀着些许火光,照亮着暗沉石阶与粗糙廊道。   “回来了……”她呼出一口气,转望四周,一切与数年前并无差别。   几年过去也不见变化——这才像是修仙之地的样子。   哪像外面的净火本都,还不过三年就已烧成废墟灰烬。   放松间,幽魆门中人也感到了她的到来,一位黑袍女子靠近。   “回来得,有些晚了。”幽魆门圣女未戴兜帽,扎好的淡金色长发在火光映照中有些显眼。   那副许久不见的精美面容,也吸引住了少女视线。   “别怪我嘛。”夕恒无奈道:“凡间的那名圣女释放怨念,若不花时间收纳好,你的本体那边可能就出大问题了。”   “……问题已经足够多。”她摇头道:“净火爆发、烧毁本都并非我们所愿,由此导致的七宗盟战事大胜几乎将教派压入绝境,已经让幽魆门的行动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   “净火教已经没了?”少女歪头。   “教派依然存在于天玺城,但只能苟延残喘,副教主身受重伤,而教主本人则在净火之灾中不知去向,战争又使高层失力,如今已无有资格领导偌大教派之人。”   “嗯……”夕恒猜测了下:“应该是殷万鸾以身投入净火时,怨念受的削弱还不足够,不得不送出怨火焚毁净火教坛。 ”   “无法与她建立联系。”身为分身幽魆门圣女这么说:“如今七宗盟得势,正大肆搜查假丹之法,声称此法可以挽救火狱。”   “怎么可能挽救,晋升假丹不就是直接将净火吞了么?”夕恒不信。   “数百年前火狱之内也有一位假丹成功,却并未吸收过量净火,反而可以假丹之力维护净火,得平稳长久——七宗盟盟主以此事彰显权威,并开始派修士清扫怨念僵尸,打通通往净火本体的道路。”   “幽魆门的立场如何?”   “守护净火,不可让七宗盟人接近,也不得让他们得到假丹之法,并等待本体将净火炼化掌握……不过,不知她何时能成。”她声音较轻:   “我们也需接触净火,尽量与吾本体重建联系,知晓她如今进展状况,如需外力协助,便举全门之力达成。”   “但……”她又道:“目前幽魆门中修者实力不足,进入净火本都内部烈火之域便是死路一条,只有你的力量应当足够。”   夕恒扶额:“我刚回来诶,就要再回去一趟嘛……”   …… 第二百三十一章、摩厉以须   幽魆门底部,白焰散着通亮的明光。   不知为何,比起前几年,这点净火光亮黯淡了许多。   靠近时可以感到它的力量也被削弱了不少。   净火本都的焚城火灾开始时,整座火狱都产生了不小的变化——覆盖修士、势力、灵物,甚至灵气本身。   寻常修者可能需要不少的时间适应。   不过夕恒倒是无所谓。   讲罢之后行动,与幽魆门圣女的闲聊时,她忽地提及起:   “说起来,陈凤火现在是在哪里?”   夕恒在幽魆门内扩展灵识,所感知到的熟悉气息只有寥寥几个,皆与陈凤火毫无关系。   一旁黑袍女作答:   “她此刻身在天玺城,当初净火之灾时,陈凤火做出了不少贡献……因本就身为天灵根,又晋升筑基,便于如今已衰弱的净火教中有了些地位。”   “哦……发展得不错呢。”少女点了点头。   她本以为陈凤火会在灾后进入幽魆门默默修炼,等最终带飞舟自由远去。   倒没怎么想,对方能在净火教有些发展。   放宽心后,她回过头来,又问起要如何进入如今宛如火焰炼狱般的净火本都中心。   而后得知,越靠近净火本都内部,火势便越猛烈——此事七宗盟与幽魆门都曾验证过的。   如今灾后已过一年,也无人真正抵达过净火本都中央,与净火交流相谈。   或许火狱当中那几位至强修者也曾暗中靠近,但看如今灾害的情况与七宗盟的行动,大概是没能取得任何成果。   “也许殷万鸾正在净火当中全心全意炼化控制,无法理会外界情况,即便我去了也无法与其沟通。”夕恒猜测。   “你与吾之本体有着某种特别的联系,倘若你也不行,那便很难再有其他办法了。”黑袍女从自己袖口取出了一柄黑色短剑递来:   “带上此物,对之后应当能有些帮助。”   白发少女眨了眨眼,她对这把剑有点熟悉印象。   剑身通体漆黑,无论剑柄、剑格剑刃皆附带了一层好似烧焦了或煤炭似的漆黑颜色,看来摸上去会使自己手心都染成漆黑色。   因这颜色,她第一眼还以为这是某种短刀短匕,仔细盯了会,才窥出剑刃末端有着几分断裂痕迹。   记忆随之涌现——这把漆黑武器乃是对方前世用以杀死副教主、对抗怨天魔火的兵刃。   断剑可以燃起净火白焰,威力不弱。   心想间,殷万鸾分身也出言讲解:“此器名为纯明,乃吾之本体弃躯入火之前、自宗祠深处取出。”   “哦?”夕恒故意做出好奇模样:“有何功用?”   “被此剑刺中之物,将会‘纯化’。”   少女重复了纯化二字,歪了歪头。   对方解释:“此剑若刺在常人身躯,可以纯化其心思杂念与肉身躯壳,使其化为寿命悠长,心安体固的纯净之人,不过杂质存在于凡间各处,只要仍存于凡间,纯净必然染瑕玷污,回归不纯之凡人。”   “那,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什么帮助?”   听起来这能力虽然神奇,但似乎对眼前之事帮助不大。   “此剑另一番基础能力,乃是纯化或固定状态。”黑袍女继续讲解:   “例如修者受伤出血的状态纯固,伤处便不可愈合,永远出血直至身死——除非有位格更高的灵物将效果压抑。”   “状态?”   “中毒、受伤、疯癫……哪怕死亡也是一种状态,此物可以斩杀接近死亡而不死者。”对方最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夕恒又在眨眼间回忆起上一世,眼前的黑袍女好像就是用这把剑刺死了她身为副教主的父亲。   她朦胧地点了点头。   “如今本都火焰皆是汇有怨憎,以纯明之剑亦可将‘怨’纯化脱离火焰,将灵火化为可以熄灭的凡火。”这位幽魆门圣女显然已做好一定计划,说罢又从黑袍长袖取出一颗玉珠:   “不过,被纯化的怨憎本身依然存在,需配合蓄怨珠收纳,以灵光催动可以吸收怨憎,之后带回幽魆门即可,我会想办法将其解决。”   “唔。”夕恒听完,想了想道:“我也有解决怨憎的方法。”   “何种?”   少女伸出手指,在指尖凝出一道燃灼的怨火。   火焰只有烛光大小,并不强烈。   可一见此物,黑袍女便立即后撤半步,做出抬手握剑警戒姿态。   那把纯明断剑,甚至燃起了些微白焰光彩。   直到过了几秒见怨火并未扩大,而仍静静存于夕恒手心,她才缓缓松懈起几分警惕,将剑刃下放,并靠近半步。   “掺有怨念的灵火?但怨念的占比太大,比之灵火更像是火焰形状的怨憎……”她蹙着眉头猜测之后,问出:   “这是…如何修成的?难不成是火狱中隐蔽至深的特别功法,是本体交于?”   夕恒随意找了个借口说:“十月前凡间的那名圣女死后,爆发的凡间怨憎被我强行拦下并收纳在身,冥想数月便练成了这种火焰。”   “怎可能……”对方一开始不信,但出言后沉默片刻,而又恍然明白了什么改口道:   “或许是因你与本体的两身一役之法,使她身化净火后有部分特质流淌而来,对你产生了些许影响,所以可修成此种灵火。”   “大概吧。”少女打了个哈气,没有多言。   “以这一灵火……再携纯明之剑,应当足以使你靠近净火本体。”对方将燃着些微白火的黑色断剑递回。   夕恒收下,左右看了看。   断裂黑刃表面白焰渐熄,变回一开始的朴素模样。   拿在手里,能感到此物确实有些特别之处,却说不出究竟哪里特别。   她朝其中注入些许灵光,白焰重新点燃。   继续注入,火焰迅速膨胀,占满整个刀刃。   当焰火满溢,即可感应到此物的能力已经蓄势待发,只要刺中何物即可催动。   “需要消耗的灵力不少,最多不过连续使用三次……”她默想。   如驱臂使地将断剑白焰收回后,又问起:“说起来,这把短剑算是极品灵器吧?”   “是宝器,而非灵器。”黑袍女摇头。   “宝器?”夕恒听过这个称谓,思索片刻后道:“便是在灵器之上,金丹修者常用的法宝?”   “如今火狱已无金丹修士,这些奇物自古时流传下来,皆是被筑基修者利用。”殷万鸾分身解释:“其上封印已经解除,只要筑基练成液态灵力即可使用。”   “哦哦。”夕恒应了一声,再随心问起:“火狱里有着几种宝器?”   “不知具体数量,不过应当不过五指之数。”对方稍稍张开白皙手掌,单手数起:“除去净火本身这一难以测算位阶之物,净火教、七宗盟与万宝阁三者当中皆有宝器,万宝阁中最多,曾有传言说是三件,但具体未知。”   “……万宝阁这么厉害的嘛?”   “他们乃是天道未曾崩损之时跨越诸多界域的庞大组织,即便如今分散,在各大界域间应该皆是不弱势力。”黑袍女不会吝啬知识,无论火狱隐秘还是常识性的问题,都会做出一定回答。   “那不太好向万宝阁动手呢……”夕恒下意识小声说起。   “嗯?为何要向他们动手呢,万宝阁始终保持中立,莫要招惹才是。”对方道出疑惑。   “没什么。”少女摆手:“只是战力得到增长,便总觉……比起悄悄前往净火本都中心,尝试与殷万鸾沟通这种不确定结果的计划,或许有另一种办法可以一劳永逸。”   “何种?”对方隐隐有所猜测,但不确定。   “直接上门把七宗盟高层都杀了,怎样?”夕恒轻笑着直白道:“战事刚刚结束,虽然是净火教落败,鏖战长久的七宗盟也必定损失严重,不如联络净火教残部起势占领火狱,倘若成功,便再不必担心净火本体会出什么错乱,等到殷万鸾成功即可。”   “……”黑袍女摇头:“副教主未苏醒并恢复意识前,净火教残部无人领导,不会有任何动作。”   “那我们自己去。”白发少女打了个哈欠。   “失败代价太大,幽魆门实力不足。”对方平静地说出反对态度。   夕恒这边是怎么都行,摆了摆手便道:“那我先去一趟净火本都,返回之后再做计划。”   “一路小心。”对方躬身道。   对话期间,夕恒总觉留在幽魆门的这具分身,相比起殷万鸾的本体,差别实在很大。   无论在身材年龄,还是处事态度心境,都只是看起来相似罢了,实际相差严重。   例如、眼前这位在幽魆门的分身与她相谈期间,都只是一副漠然处理事务的感觉,很难看到几分真心感受,像是机器一样。   而殷万鸾则是相当纯粹的人,所有想法与行动由心而生,凭心而为,神情言语间总能看到一股心力鼓舞着她与身边的人,一同前进。   如果让夕恒选一个,她应该会更喜欢本体那个态度。   而现在与分身交谈,总有种交代公事任务的体感。   少女在心底默默摇了摇头,最后问了一句:“幽魆门石门外出去的机关还能用么?”   “可以。”对方刚说出两字,手指戒指上忽有紫光亮起,下意识低头道:“稍等片刻。”   她将戴有紫光戒指的手指抬在面前,灵光在其眼底闪烁。   片刻后,她轻语道:“七宗盟有所行动,数名高层聚在净火本都外围,正施阵布法要向其中推进……怎得偏是今日?”   黑袍女放下手指,回看向夕恒这边问:“七宗盟知晓你回来了?”   “唔……”少女眨了眨眼,伸出一根手指道:“好像,大概,是知道吧?”   她之前在石谷坊市边缘自报了名号,还没能将守墙之人全都杀光。   顺便返回幽魆门前,在净火旁边还与好似七宗盟高层的人隔着墙聊了两句。   “既然如此,要么比他们更快,要么阻止他们。”幽魆门圣女注目道:“你选哪个?”   “后者。”夕恒恢复了几分心情。   “敌人目前位置是在本都南门外百米,我去组织人员,幽魆门将出动全员协助。”对方尽快确定,点头退步。   “那么,我先走一步。”   两人各自转身,走去相反的方向。   留下一团净火,在中央徐徐燃烧。   ……   夕恒踩着石阶登到高处,回首看了眼与‘幽魆’这个名号相称的昏暗建筑,转身便推开了出入幽魆门的巨型石门。   石门庞大厚重,凡人用尽全力也无法动荡分毫,却被她单手轻易敞完。   少女踏进其中,走向门前宽阔空间的中央位置,蹲身开启地面的隐蔽阵法。   阵法于是散出微紫色的灵光,托起她的身子上浮。   闭上眼眸体感时间不过多久,一阵电梯减速般的延缓感萦绕全身。   浮升感消失,脚下忽地踩上了什么,睁眼便看到自己来到了一间被烧毁的房室。   此地满是烧痕焦灰与碎裂木炭,古怪的焦味将鼻息全然充满,从外部透来混乱火光。   曾作为酒楼客栈的房室已毁,留下的只剩一片坍塌残骸。   夕恒只见到一个需要俯身才能通过的小出口,啧声一掌派出,庞大劲力便将残骸震开,宛如发生爆炸般朝远端四溅。   洞口豁然开朗,外面混沌的火焰景色亦然。   “幸亏这处通道不在城池中央……不然出来就可能会被火烧吧。”夕恒自语着走出,扫了眼都城中部那接近十数米高大的巨幅火焰,转向朝南方前进。   孤身再度穿过火灼出裂纹的街巷道路,绕过片片高耸火柱与游荡的巨型火蛇,顺带斩杀诸多因感到生者气息簇拥而来大量僵鬼怪物,便察觉到了七宗盟成员的灵力波荡。   她将灵识伸展至极,可向单一方向扩展六七百米,虽视野越远越模糊,但对灵力的感知却相当清晰。   夕恒不再前进,只登上旁边没有被火焰灼烧的城墙高处,遥望向远端城门外的众人。   “只看气质的话,倒都不弱……”她勉强以目力分辨了下,默想起要怎么对付。   “一般而言,应当等到他们都陷入城池深处,遇到复数的筑基僵鬼,再配合幽魆门一同突袭才好……”   “不过,也有办法增加敌人的麻烦。”夕恒徐徐抬手,从手心散出黑气,浓郁黑气汇聚又化成深红怨火。   怨火好似顺着引力般朝下坠去,游动至城墙下一只游荡着的普通僵鬼身上。   她以手指操纵起这只僵鬼迈起僵硬脚步,走过数十米,抬起烧焦的手臂,触碰在了另一名僵鬼胸间。   怨火随之传递,为他们施下命令。   虽然微量的怨火无法如臂使指般完全控制这些僵鬼,难以抵消它们体内本能,但在其闲逛之时让它们触碰其他僵鬼传递怨火,并以些微怨火引导它们来到某个大致的位置,还是可以的。   夕恒打算在七宗盟的敌人前进的道路上布下陷阱,围绕来数百上千只僵鬼。   待到敌人深入,便连同大量僵鬼一同袭击。   “接下来,只需稍等片刻……”   僵鬼在城中不断奔走,互相传递起新的怨火。   远端七宗盟高层修士迅速做好准备,朝火灾炼狱徐徐推进。   …… 第二百三十二章、亲当矢石   火灾中的净火本都之内,那些被烧毁的街巷道路当中,正有零零散散被怨火控制的尸僵在受烈火灾厄的场域之间乱走奔跑。   它们每当靠近一只在火灾间漫步目的游荡着的同类,便会将自己被烧焦的瘦枯黑手抬起,触在对方肩头。   怨火随着接触传递,游荡尸僵抽搐一阵,眼中便多添一层深红火色,伴随前者有目的地游走。   如此一传二、二传四,迅速传至整座都城,最终将上千只境界各有不同的僵鬼染净。   夕恒坐在破损城墙边缘,毫不在意灰尘染在裙装,只稍稍闭眸并朝前伸出右手,宛如操纵带线人偶般使右手五指上下游动。   下方受控的尸僵,则正被她手指控制着朝南方游荡行去。   这种迁移与汇聚需要漫长时间。   不过对于夕恒而言,时间完全足够。   因聚在南门的数十名七宗盟修士推进缓慢,行动力都无法与曾经的净火教相比。   它们每一个行动转变,例如守护阵势的扩张收缩、人员位置变动,都需迟钝片刻才能完成。   比起大型组织的高层,这群人更像是一个赶忙拼凑出来的冒险队伍——互相之间显然鲜少配合。   先前七宗盟能战胜净火教,殷万鸾的突然起势绝对功不可没。   夕恒随意默想间,众多的僵鬼已形成一道月牙弧形,从北部向敌人所在囊括过去。   她望着整座城池,就好似看着一张游戏大地图铺在眼前,僵鬼则像上面的细小红点,被她操纵着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僵鬼与敌人逐渐接近时,夕恒也得到了幽魆门修士到场的信息。   她以秘法传递信息,要他们待时伺机而动。   至少等她操纵僵鬼与敌人开战之后,不要擅自直接动手。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夕恒继续操纵着僵鬼群,使其在千米外的远处试图包裹敌人。   同时又有一缕缕怨火从她手中放出,洒向城墙之下。   深红融入遍布全城的赤色火焰,好似游鱼在湖中穿梭般不断游走,穿过宽阔火域与狭小隘口,迅速穿梭至千米开外正行走的人群周边的火焰之内。   深红怨火固定,传来特殊的感知。   夕恒抬手的散出黑气,火焰从中绽出,映来远方画面。   正有数十名装扮、身材模样皆略有差别的七宗盟修者,在大道上徐徐前进。   周边几人环望四周,总觉不太对劲。   一位身穿蛇纹、皮肤表面也浮着游动蛇形的蓝衣修士皱眉出言:   “这明明满是怨尸踪迹,我们走了百米,却不见一只……情况不对。”   “或许是因火势渐小,收回内层?”另一单手提剑的修士随意道。   “灰烬所显的最新踪迹方向也有问题……它们好像早知我们前来,各自散去。”他蹲下身来,捏起一点灰黑搓动:“要么是它们让出了一条通路,要么是它们正聚集在哪,火焰阻挡蛇视难以察觉,请诸位用出其他感应之法。”   众人听闻,各自用出手段侦查。   一时间,天上雷霆震起,地面有飞虫乱舞,幻法聚成蝴蝶朝四面全飞,地面涌现出条条火蛇。   种种术法动作迅速,蔓延飞快。   夕恒从怨火之中见得,思索片刻,先派出了上百较弱尸僵朝人群冲去。   指尖稍动,前端尸僵穿过重重幕布似的火焰,张口嘶出如风吹旧纸似的沙哑之声。   不过多久,浑身炭黑色的人形怪物便如一辆辆战车般冲撞抵达。   七宗盟那边,几名阵师维持的阵势轮廓上显出透明符箓,化出一道大水波朝来袭的尸潮推击。   路过之处赤火渐熄,较弱的僵鬼直接被冲垮倒地,身上焦黑裂纹间显着的火光渐熄,失去行动能力。   远端夕恒见此,自语道:   “能够对怨念产生影响的灵液?准备得倒挺充足。”   僵鬼被这种水液泼打在身,会失去作为其本质的怨念。   夕恒又勾动手指,从僵鬼群中拉出来几名筑基中期的强大怪物,命令它们施展术法浮空袭击。   筑基尸僵一旦现身,敌人防护阵法又聚出水枪朝空中突刺。   水枪速度飞快,尸僵动作僵硬无法躲避,只得以灵光护盾强行拦住。   下方修士见此,分派几人飞至高空,施法迅速处决。   比起真正的修者,这些肉身破碎、施法缓慢的尸僵实在弱小,哪怕境界相似也无法匹敌。   夕恒看清形势,直接动用起尸僵们的唯一优势——数量。   北侧,大量停息不动的怨尸怪物睁开深红双瞳,一同发出诡异低吼。   闷沉吼声联结层叠,构成了某种诡异无比的鬼怪吼叫,声音阴森可怖,好似自冷冽幽谷之中传出。   凡人听了,大概会蹲在原地发抖,恐惧颤抖难以行动。   齐吼过后,上千僵鬼共同奔腾,好似大军般冲过街巷、穿过废墟与火焰、撞破墙壁木屋。   数千米的距离在僵鬼狂奔之中不过多久便至,七宗盟修士也因此终于停住脚步,开始构成整列迎击四面的来敌。   阵法表面有诸多凝聚爆发,好似自动防卫炮般击向每个最近的僵鬼。   僵鬼与修士战时,夕恒透过怨火听到了敌人的些许对话。   见僵鬼结队来袭,七宗盟修士猜测净火仍保有意识,正刻意阻止他们接近,只是不知如今净火中的意识是纯粹怨念构成,还是与殷万鸾有关……   夕恒倒是知晓,如今净火其实根本没有外显的意识。   不然净火只要稍稍抵抗,她便会立即失去城中上千僵鬼的控制权。   “我这么折腾怨念,净火也没有回应……大概就算接近了也无法与殷万鸾对话,询问她的进度吧。”她想:“应当直接歼灭七宗盟的来者,之后再慢慢研究或等待。”   几秒后,夕恒将注意力挪回,对着正与尸僵交战的敌方修者轻轻点头。   尸僵群看似庞大,声势完全压过敌方,但实力却并不强悍。   它们当中没有筑基巅峰的修者,最强者不过只有筑基后期,还因身体僵硬与心智变化而衰弱了,最多只能发挥出生前一半的实力。   面对起有着筑基巅峰的七宗盟修者,不是一合之敌。   这些城中的烧焦怪物,只能给敌人添上些许小伤和拖延时间,无法做出真正有效的伤害。   “真没用。”   夕恒啧声摇头,她早知僵鬼实力不如修者,但总觉得这种数量,应该也能发挥些作用。   可现在看,对于高境的修者而言,数量再多的、低级且无组织的敌人,都根本没什么威胁。   “再添一把火吧。”她伸手朝侧边一挥,物品栏随即骤然显现,其中灵石被她拨指散开。   无数亮晶蓝石浮在周身,伴着她的手势游动,散出灵光。   也随着她的话语,灵光由青蓝色彩逐渐转为赤红。   “血为汪洋,我为火。”   “卷世间万物塑以为实。”   赤红灵光飘荡,在空中汇聚成无数星点,布满她身周数十米的长空。   夕恒徐徐念咒催动起血海大法,法术还未酝酿至半途时,忽听得天上响彻起一道闷雷震荡之声。   轰隆隆——   她分出微毫意识,稍稍睁开左眼瞥向上方。   即见,一道湛蓝雷霆自天空中央绽放,裂成七道。   “雷法?”   她蹙起眉头,同时间远端传来高声吟唱:   “斩煞无道凶恶鬼神开天轰耀!”   唱声极为迅速,几乎不过一眨眼便念完。   夕恒感到一道视线朝自己扫过。   “被发现了……”   下一瞬,天上雷霆轰然砸下,虽是以灵光牵引不及光速,却也迅速无比,寻常筑基修者难以反应。   她立即暂停口中正念诵的咒文,屏息以鬼魅般的速度挪身。   轰雷坠下,将半片城墙自上而下爆破轰碎。   整个墙面被震开巨大豁口,大量石块崩碎,其上飘荡的赤红火焰也被雷霆的灭怨性质破开。   血影停住动作,落在百米外的另一处城墙。   夕恒还没站稳,又一道雷霆轰来,不得不继续闪躲。   连绵轰声震荡,高耸城墙被大片地爆破。   直到第三度雷霆落下,一切才暂且停息。   她左肩受伤,半个胳膊的衣裳被雷光震碎,肩头一片焦黑。   夕恒强压下肩头的阵阵刺痛,迅速做出决定,回聚没被雷霆击碎的大半灵石于身旁。   天上已无雷光,方才只有三道雷霆朝她这边砸来,剩下的四道是落在了僵鬼身上。   收回灵石后,她催动腰间的障翳符遮蔽气息,再度退后百米距离,隐藏身形继续催动血海大法。   挥洒几滴灵液,伴着灵石光彩一同聚成红色星点。重新环绕身周。   然而天上又有雷光响动,似将再度来旭。   她于是用上所有僵鬼的性命,全力突袭。   不过两三秒,天上雷光便僵在了原处。   再念起血海大法的咒文,身周随即血光化成洞口,流出猩红鲜血。   血色从流淌转为涌动,而后便犹如洪水般冲撞而出,直接推翻了燃火的焦黑城墙,化成巨浪模样冲向七宗盟等人。   城墙碎裂坍塌,露出城中景象。   远端幽魆门已经出手,漫天散着幽影与隐秘的紫色灵光,阻隔了下方修者对天上雷光的操纵。   见友军正竭力协助拖延时间,夕恒推手将血海增至全速,呼啸着冲去。   一时间,空中闷雷的作响、地面黑潮的呼啸、连带建筑房屋爆破坍塌与灵液水枪划空激荡之声皆汇在一同,与其他术法声响汇聚成极为混沌的一团,再难以听得一个清晰具体的声响。   血海扑灭大片城中的赤红怨火,如洪水般压碎大片建筑,跨越千米直直撞向敌人的护法大阵。   两者相撞,黑潮前端碎裂破散,阵势闪烁灵光挡住。   大量厚重的建筑碎块,连带着尸僵肉身被血海卷着撞在其防护阵法上,震得灵光频闪。   其中护阵修者带出颗颗品级珍贵的灵石,按在阵心,绘法念咒使阵势更加坚固。   黑潮席卷笼罩整个阵法,又聚出数个血海龙首不断撞击,却在触碰一瞬破碎,难以留下分毫伤痕裂口。   远端,夕恒放松对血海的控制,从腰间反握住燃着白焰的断剑,再抓出一把由怨火聚成利刃的赤红剑柄。   俯身瞬步,地面碎成蛛网裂纹。   短短几秒,她化成血影跨越千米距离,冲进血海所包裹的阵法之前。   左手燃着白焰的断剑直直刺在阵法屏障之上,以超凡的锋利度压入其中。   白焰迸发,夕恒出言:   “你被纯化了——”   立即,整座守护众人的屏障被化为纯净灵气,肆意飘散。   血海同时压进——如今她以自身灵力亲手唤出的血海,哪怕筑基前中期修者都需竭心应对。   大多七宗盟修者抵抗起压来的血海与僵鬼,只有一名蓝衣的强大修者朝她飞来。   那人从袖中伸出青蛇,迅速伸展到数十米宽长。   夕恒闪身挥动烈火长剑斩断青蛇头颅,再于瞬息斩出数道剑气,撕裂长空前袭。   青蛇从头至尾被削成数条烂肉,下一瞬也将敌人手臂削开。   那人受痛咬牙,紧接着吐出一条纤细黑蛇,宛如一道漆黑雷电般以绝对的速度突来。   少女反应不及,黑蛇已近在咫尺。   她竭尽全速压剑,蛇形却分散成无数头发般细的黑线,绕过利刃刺向肌肤。   黑线刚触碰毛孔还未钻入,一阵深红怨火便砰的爆发,将其全然吞噬。   夕恒瞥了眼自己右手腕,见黑线都好似生命体般被怨火侵蚀,失去了 威胁。   便不在意,直面迎向来袭敌人,斩去烈火剑痕。   对方身上勉强挡住,可漫天的黑潮血海也紧随剑痕,压进了阵法空腔。   七宗盟已在后侧突破出一条道路冲出,外面幽魆门修士放出暗色锁链与敌人交缠。   近处,袭击夕恒的蛇修没能逃离血海,被黑潮紧紧禁锢。   而后,血海推动着夕恒身躯,带着怨火利刃直刺向此人心膛。   嗤——   极品灵器的突刺不是筑基后期的灵光护盾就能拦下,利刃刺破,连带着将其肉身撕裂。   对方睁大双眼,血水自胸口溢出。   下一刻, 怨火自内部将其上身衣着、胸间血肉与灵光护盾自内部爆开。   周边血海涌进,吞噬起对方四散的血肉,也帮她将剑上鲜血冲净。   “好弱……火狱灵气衰弱,修者也变弱了么?”夕恒摇头,任由血海带着自己涌向上方。   浮起十几米,身影从黑潮脱离,便见到城中火灾光亮的映照当中,七宗盟修士已在与幽魆门的对战中占据优势。   她眯了眯眼,抬手以血海聚出血龙。   刚聚出龙首还未朝上扑去,一个浑身冒着雷光的紫衣修者便忽地转头盯了过来。   “就凭你也敢阻我道途?受死!”   话音刚落,天上炸开轰雷之声,湛蓝电光映亮整座都城。   夕恒望向对方,回想起曾经听闻——七宗盟盟主以强大雷法著称。   眼前此人,似乎就是那盟主了。   她于是抬起双剑,手臂交叉,两把剑尖直指眼前劲敌,声音清澈:   “来。”   …… 第二百三十三章、黑风孽海   净火本都外城,下方涛涛血海卷动残垣,浪涛声响如万马奔腾,修者只得闪躲强挡,无论何种攻势都只会被庞大血海吞没。   上方高空,沉黑深重的阴云层叠弥漫,不见分毫云间狭缝透出空中本有的夕阳光亮。   只有湛蓝色的闷雷不断响动,犹如迅龙穿梭于云层上下。   每一度现身消失,皆震得天地炸响。   此刻地面血海上方,几处还未被血海冲塌、淹没的高耸楼阁高塔顶部,正有两人对峙。   中年修士呼喊雷电,少女持剑蓄势。   其他修者都能感到庞大伟力正于此升起,下意识仰头看去。   上方雷光绽亮,一道粗厚地难以想象的巨雷宛如的横在雷云之上的光龙、又好似撕开天空的伤口般,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   巨雷宛如植物枝条般在眨眼间迅速分叉生长,不过半秒便分叉成了树状图的模样。   尾端数十道雷霆枝丫压下,引得众多修者感到极大威胁,朝外侧退避。   哪怕下方奔腾的血海,都不至于要他们如此慌张。   而这位七宗盟盟主刚唤出雷法模样,闪电还未坠落时,人们就已鸟兽飞散。   他们能感到雷霆威胁,距离最近的夕恒更是清晰无比,不免心生些许避让之意。   不过两秒,旁边数百米已无其他修者。   只要朝上扫去一眼,就令人浑身发麻、发缕汗毛竖起,感到连绵的危机感涌进心灵。   夕恒深吸一口气,她没直接打断这一雷法,是因自己也正蓄着一道心剑。   利刃已经卷起周边劲风,在剑前聚成白色龙卷。   周边血海也流出鲜血汇来,连同四面八方仍未熄灭的都城火势也隐隐汇聚。   不知这一剑,能否与敌人的雷霆相抗。   敌人右手两指间夹着一道湛蓝符箓,竭力高抬。   空中劲风阵阵,将他印有雷纹的紫袍长袖刮得乱舞。   “诛灭摧山焚骨绝命轰天掣电!”   高喊过后,天上一道雷光砸下。   却并未落在凝心聚神的夕恒身上,而是直直砸在他的手中。   轰隆——   眨眼后,才响来震声。   巨大雷光使夕恒肌肤表面发麻。   那所谓七宗盟盟主手中的湛蓝符箓在雷光下灼烧粉碎,同时扫出神秘灵力将雷电拘束在手。   此人张手,再握。   张开间雷光猛涨,霹雳作响。   闭合后又收缩,整个化成长枪或投矛的形状。   他转眼过来,将这雷光稍稍后收,做出极具力量感的投矛动作,瞄向夕恒所在。   “死!”   长呼一声,鼓劲甩手投掷。   不过雷电先来之前,是夕恒的剑先坠下——   剑坠血雨之势连同天地劲风、血海之力与灾厄火焰,同聚狂涌着乱奔向敌。   雷电与心剑相对,两道磅礴声势几乎覆盖了其他一切声音与景象。   至此,还在远处勉强交战的幽魆门与七宗盟人都渐渐停手,皆不谋而合地注目向了最强两人的战场。   好似只要那边分出胜负,这边结果如何都无所谓了。   剑光雷光旋即相撞,先是震出照耀整座城池的白光。   火与雷交织循环轮转,光亮迅速增大,凡人难以注视。   紧接又有轰声连响,完全压过地面的海波奔腾。   冲击爆发,在血海表面砸出直见地表的巨大窟窿。   乱风卷起,将黑潮绕出漩涡。   雷光碎裂,心剑也被同时震碎。   她平常状态的一道心剑,敌人不过只用一道符箓引来的雷光长矛,就能抵消……   夕恒隐隐感觉到自己在正面硬拼方面,可能弱于对方。   “不差……”她自语道。   雷火光明渐退,那名紫袍修者一尘不染,衣物表面甚至不见划痕,仍亮着一副仙家气派姿态。   “虽不过筑基前期,实力倒是不错。”   此人低哼一声,好似才确定夕恒有与他说话的资格,负手道:“吾乃七宗盟盟主追松乔,此行乃是要以假丹之法挽救火狱,尔等为何阻吾身前?”   夕恒微微眯眼。   对方既然有着交流的念头,她也想思索分析一番方才那次对招,便拖延起时间:   “圣女已在净火之中,外人只需静待便是,不得干扰救世大业。”   “呵。”追松乔冷笑:“谁人不知幽魆门之愿乃是灭火灭灵?殷万鸾非是圣女而是魔女,火狱五千修士除了你们这等邪人之外,谁还会相信那魔女?”   少女慢慢将压下的剑刃重提,剑心再度凝聚,直白道: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再战便是。”   “吾乃惜才之人,你若带人退去,方才突袭之事可以不论。”但对方似乎不愿在此多做纠缠,在言语上退了一步。   行动同时做出威势,又一张湛蓝符箓在其指尖戒指闪烁间被双指夹住。   手臂朝上一挥,天上雷光砸落而来,被他单手抓住。   雷光贯通伸延,先是构成尖利长枪,又在霹雳声中继续扩张成了弯月大刀的模样。   雷刀总长五米,被一只单手拿着,显得极为不平衡。   “不然、”他语气一沉,抓握雷刀的右手猛甩向侧边城墙。   雷电转瞬即至,只于空中划出一道电光,即刻命中。   下一瞬雷电爆炸,将数十米高大、数米宽厚的城墙直接轰成一堆粉尘与大小碎块。   夕恒扫去一眼微微蹙眉,这好似随随便便放出的一道雷击,其威力完全可以与她的心剑相比。   并且还没显出分毫疲惫劳累,仍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气质姿态。   她仔细感知数遍,真正清楚——此人平常一击,便有她常时全力一击的状态。   或许她使用损命秘法、并龙化之后可以强过几分。   但这七宗盟盟主也必然有着更强招数……纯粹力量的正面对拼,她胜算不大。   见夕恒瞳中露出犹豫,追松乔再度抬手增加威胁。   天上雷光震来,又被他以符箓灵力收聚。   雷电环绕其身,无论衣着皮肤、眼瞳发缕,皆亮起雷电光彩。   极为清晰的危险预兆使夕恒微微眯眼——眼前这一敌人,绝对是她此世遇到的最强。   “那么……”夕恒无声自语,面对眼前雷光覆身的修士,只道三字:   “存档吧。 ”   声音刚刚落幕,天地一切噪音、闪光、动作甚至尘埃的游动,都在一个极细微的扭转声间立即沉缓下来,一动不动。   下方血海波涛好似成了照片般凝固当中,起伏波荡的浪花与远边火色共同停息,围绕在数百米外的众多修者好似变成了一座座雕像,眼前七宗盟主同样如此,甚至身上闪电都停息当场。   夕恒肉身也随时间停滞,意识依然流动。   眼前浮现出些微文字——存档机会:2   ‘是否存档。’   她于心中默念确认,眼前的奔雷之景立即绘成一副画面,伴着这一次的存档档案,安置在其余存档下方。   待存档的简朴界面渐渐消散,夕恒随意瞥了眼上侧,自语道:   “还有一次存档么……可要珍稀些了。”   这两次存档机会,一次是吸收灵气踏入练气门槛时获得,一次是筑基成功后获得。   之后再想得到,恐怕需要金丹才行——   而成就金丹在这片偏远界域当中实在困难,整个火狱上千年来不过才有了一位,与练气、筑基的难度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别提,后面的境界只会越来越难成就。   除非她能找到如武学、仙法这般的其他力量体系,提升其他方面的境界……才可能刷出更多的存档机会。   默默思索片刻,时间恢复流动。   骤然,血海滚动声、烈火肆虐与雷霆的轰响落在夕恒耳边。   前头还有那紫袍修士紧抓雷霆聚成数米长刀,指来威胁:   “再不让开,尔等便是死路一条!”   此人特意做势,声音过于洪亮,惹得夕恒稍稍揉了下耳朵。   “啧,接下来好像要听不少次这种废话了。”她轻叹一声。   既然已经存档,她便已不在乎自身性命,也不在乎对方威胁。   只想了下,自己最近想要保存的种种事物,便再度提剑指向敌人。   利刃破空尖吟,撕出白痕斩向前敌。   七宗盟盟主心神一凛,转手挥动雷刀。   大片雷霆霹雳震荡,将空中白痕直接抹消干净。   “偏要送死,怪不得我!”他冷声说罢,全身雷光一闪,宛如一杆雷枪般直接突刺前来。   夕恒心有预警,还未看清对方动作,两剑便已朝身侧挥去。   下一瞬蓝电身影显现,火剑随即而至。   怨火利刃与一道电光相撞,竟砰地碎裂。   只有纯明断剑击中,以宝器的锋利度将敌人身上灵光护盾撕裂。   对方的雷法也至,在夕恒的护盾上撕出一道巨大伤口,几近破裂。   一瞬的互相换伤过后,再度拉开距离。   夕恒退步数十米,紧盯着远端之敌,余光则瞥向自己右手的朱红剑柄。   天雷对怨念有着天然的克制性,   雷电可使怨念飞散失控,长久才能重聚,怨火利刃极易破碎。   她于是换做剑柄本身所携的凡火,构成新的坚固利刃。   顺便扫了眼左手黑色断剑,此剑作为宝器,即便不用纯化之力,也是极为锋利。   想要战胜眼前这名劲敌,需以此剑为主。   对面,追松乔皱眉盯着身上护盾裂口,低语:“净火教的宝器吗……”   此人立即更添几分警惕,不再近身追战,只抓起符箓引雷枪投掷而来。   少女挪步躲闪,瞬息跨越十数米距离。   可雷枪爆炸的范围更大,使她身上本就不稳的护盾顿时碎开。   来不及犹豫,深知自己必须近身才能得胜的夕恒不顾自身安危,以灵液之力推动全身,化成血光突刺而去。   轰隆——   雷电再度震鸣,一道光柱坠在七宗盟主手中,被紧握成五六米宽大的雷枪。   敌人挥手横扫,速度极快,夕恒的脚步已难以停息,只得俯身试图闪躲。   剧烈雷光掠过,虽未直接斩中,但扩散的闪电却是难免。   丹劲无法抵消雷电,发缕与衣着难免烧焦。   一瞬剧痛被夕恒压下,她的两把利刃也已到了对方身前。   剑刃撕出尖啸,震开白障的同时,直压在紫袍修者身外护盾。   咔声脆响好似玻璃相撞。   火焰长剑只打出几道裂纹,下一瞬抵达的纯明断剑却是直接刺破。   敌人转手再挥雷枪,夕恒本以为是朝自己腰间而来,立刻侧身闪躲再削一记。   可未曾想,雷枪只是转了一圈,便被追松乔直直扎在了脚下的房顶。   猛烈的危机感瞬息贯穿全身,毛发竖起——   巨大的静电场使她夕恒浑身发麻,衣裳蓬松。   小腿方才被雷击之处甚至抽搐起来,影响了她的闪避动作。   倏然瞬息间,大量雷光在眼前绽亮,巨大的轰声毁灭听觉,使一切变成持续的耳鸣。   听觉视觉失效,只得以灵识感应。   可磅礴的灵气爆发连这点也遮蔽,只有血海的感知能让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陷入雷光。   冲击接踵而至,先将白石屋顶破碎震烂,又使她肉身宛如被猛兽冲撞般失力地抛向远方。   白发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于众人视野间坠至血海,扑通声间砸出鲜艳血花。   一阵波荡后,血海化为平静模样。   上方剧烈的雷光终于消散,紫袍修者浮在空中盯了几秒,摇了摇头,甩袖就要转身。   “等等……”   一个压抑着浓厚杀意的女声,便从血海中涌现。   追松乔回头望来,。   他方才出力不少,应当足以灭杀筑基中后期修者才对。   然而,这一筑基前期却仍能反抗。   “血法果真邪异。”他眉间更皱。   周边其他稍靠近些的修者,也感到了一阵极为诡异动静——血海再度涌动,好似沸腾。   一颗巨人头颅在沸腾间逐渐聚成,周边撑起九头龙首,张开巨口朝空中紫袍修士嘶吼。   尖锐刺耳的重叠龙吟之后,血海朝中心汇聚,将百米巨人构建地愈发完善。   先是聚成头颅,而后托起肩膀、胸间、腰部。   四只手从黑潮之中举起,托着一颗被鲜血构成的水晶形状,送向血海巨人的心口。   血色的宽敞衣袍披在巨人身上,火与血组成的赤金色王冠自发显现。   水晶之内,夕恒抓着燃烧白焰的断剑,好似钥匙般刺向眼前的无尽血色。   “血海,纯化吧。”   白焰绽开消散,某种不可见的神异扩散整个巨人身上。   周边九头血龙朝外伸展,从液体逐渐凝成实质,模样愈是发精细生动。   血海巨人的衣袍皮肤凝实,失去血液的波荡与滴落感。   睁开双眼时,猩红光彩绽现,黑暗天宗雕像上的天母模样再现世间。   “这一战,可还没完呢。”   她声音落罢,一颗龙首宛如重锤般,咆哮着撞去空中飘荡的紫袍修士。   …… 第二百三十四章、死灰复燃   百米宽大的四手血海巨人,屹立在燃火城都之中。   其面庞轮廓与五官模样,与夕恒相差不多,只鲜血衣袍、红丝发缕、手的数量与身形显出差别。   九头龙首在其身后不断舞动,或正焦躁不定,或正安定平稳。   最外层的一颗龙首,已在夕恒声落时,宛如炮弹般朝敌人冲杀而去。   空气被震出炮弹激发般的鼓荡之声,对于人类而言较长的数百米距离,于十数米高大的龙首而言不过转瞬即至。   挥舞雷电的紫袍修士见此血巨人模样愣神片刻,便被一阵杀意转回心神。   他捏起法指,念出一道模糊咒文,一阵黑灰雾气便忽地掩住其身。   紧接着龙首抵达,张开的巨口撕咬在黑雾之上,甚至压出空气爆裂之声。   可将黑雾震散时,其中已空无一人。   另一边,身在血海巨人心口位置、身上衣着带着烧焦痕迹的夕恒迅速感知四周,片刻间却没能发觉敌人所在。   直到又一个咒法声响在右侧身侧,天上那树状图般不断分叉的雷光猛闪,落下一道雷光,黑雾才重新显在身侧。   随即雾色迅速扩大,弥漫成了超过龙首大小的雷云撞来。   其中湛蓝电光不断闪烁,道道弧光外露,不知究竟蕴藏着多大能量。   夕恒抬手,举起两颗龙首压去。   双方速度极快,转眼相撞。   砰声过后,雷光好似闪光弹般爆发炸裂。   雷震声遮蔽听觉,只见雷云在爆炸中分散,显出了其中浮空的紫袍身影。   而袭向他的两颗龙首,都已碎裂。   对方抓着符箓高举右手,念声高语:“妖邪伏诛!”   轰——   天光震荡,雷电陨坠。   又一把雷电长枪被其紧握,朝血海巨人心间投来。   龙首高声嘶吼,一头直挡在敌人身前,另外数只宛如争抢龙珠般,蜂拥前袭。   雷电直刺在前头龙首眉心,爆开。   然而其他血龙也已抵达敌人所在,露出尖锐狰狞的利齿狠狠咬杀。   其中一颗巨口合十,利齿猛地钳住那紫袍修士身周的灵光护盾,禁锢口中。   周边其他血龙顿时围在一旁 ,由夕恒推手送出缕缕深红怨火。   因身在同一介质没有阻隔,怨火传播的速度极快。   不过恍一眨眼,烈火便已从血龙口中吐出。   宛如淬炼兵器一般,全力烧向那紫袍修士的所在。   火光即至,满是裂纹的灵光护盾开始消融碎裂。   似乎这般攻势只需再持续几秒,即可突破防御,直击本体。   然而追松乔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又一道符箓不知从哪捏出,单手握碎。   雷光被符箓召唤,坠在擒住他的龙首之上。   整颗龙首化成无数血色水晶碎片,砰然炸裂。   上方失去模样,下巴也已无效,敌人挣脱出去,远远飞走。   怨火失去目标,被夕恒默默渗入血龙伤口处收回体内。   咔——   攻势刚有片刻停息,不远处又响起电闪雷鸣。   这位名为追松乔的修者攻势极为连贯,不留喘息时机。   夕恒刚收回怨火,一杆雷枪又已刺来,被一颗龙首拦下。   至此九颗龙首已损失四颗,龙颈被默默缩回后方。   血海巨人转眸,望向又在聚势念咒的敌人,从袖中取出一把鲜血构成的巨剑。   对于凡人与寻常修者而言,此剑厚重巨大甚于高塔。   但在血海手中,不过只是寻常直剑模样。   猩红血色于其上流淌,映地剑刃好似血琉璃构成。   一层怨火顺着另外三只手拂过剑刃,贴于大剑表面。   血琉璃剑燃起深红火色,远远望着都能感到怨念涌动。   下方其余修士无论敌我,皆朝后又退出数百米,如今巨人的余威都足以令他们心生惶恐。   距离最近的七宗盟盟主也是如此,已在夕恒拔剑时间加速吟唱咒文。   道指挥动、空中被划出一道道蓝光箓文。   每箓文绘制完整,便被推掌猛拍,力势浩大声势骇人。   天象之力被箓文引动,空中雷电朝他震来。   轰隆、   湛蓝雷柱砸于其身,将其衣袍撕裂皮肤溅血,因痛不时闷哼……显然这种招法对他本身也有着不小的副作用。   雷电汇聚轰砸间,人全身上下冒出电芒,皮肤表面弧光闪现,甚至宛如烟花般不断响起炸声。   几秒后雷声停息,那紫袍修士已经化成了一颗雷球,过于刺眼光亮将其身形遮蔽。   血海巨人挥动剑刃,稳稳斩向此人。   瞬间,雷球于空中划出一道布料撕碎似的嘶啦声,整颗球形转瞬挪移百米。   “好快……”夕恒眯眼,她如今只能勉强看到其行动轨迹,剑刃可能难以斩中。   下一刻,斩不斩中都已无所谓了。   因电球已宛如炮弹,突破音速撞来。   利剑试图拦截,三只巨手也朝其抓去。   剑未命中,巨手倒是预判轨迹勉强挡在前方。   然而一道电光划过,三只巨手自前朝后接连破碎,闪电宛如突破层层防线的弩枪,直刺来了血海巨人的胸间——夕恒本体的所在。   到只剩十米的极近距离,少女才清晰见得了对方此时模样。   蜂拥成型的球形闪电已将此人身上衣袍撕碎半数,衣下粗糙皮肤表面满带着雷电纹身,在闪电环绕间熠熠生辉,好似其中仍存储着相当庞大的能量。   电流斥力使其发缕紊乱不堪,肌肉抽搐鼓动,面庞狰狞扭曲,模样好似一头扑来的雄狮恶兽。   夕恒设法抵挡,可法术还未完成,便迎面接下了一击重击——   球状闪电好似子弹,直击在血海巨人胸间。   大片血晶碎裂,匆一接触便砸出数米宽大的窟窿。   一杆雷枪留下,宛如对器材穿甲弹的第二次爆炸,直炸出遮人视野与声音的剧烈光芒。   爆炸砰响,玻璃的碎裂声接连。   剧烈的闪光之中,无数血色碎块喷涌而出。   或落向地面改变地形,或将仍存建筑砸得更加粉碎,大碎块直陷地面,小碎块宛如霰弹般在数百米内留下密密麻麻的窟窿。   就连是远端观战的修士,也不免因极高速的碎块击中,灵光护盾碎裂。   更有甚者被击飞十数米,连忙跪身使用恢复之法。   大量僵鬼被钉在地,或直接穿透而死。   庞大的冲击力也使胸腹受到重击的血海巨人后仰倾去。   即将坠落之时,后方龙首撑住地面,勉强挡住坠势。   夕恒见巨人未被一击巨型雷枪穿透击碎,浅浅呼出一口气。   她方才,在最后一刻将自身推出了巨人体内,自身毫发无损,但血海着实受了重创。   缓回意识,又见敌人仍陷在血海巨人胸间,立即朝前推手。   体内丹劲灵力全力爆发,一击不成再来一击。   后仰的巨人被硬生生拍回,蜷缩身躯反过来将敌人围绕笼住。   那球状雷电也好似陷进了般,无法挣脱。   血海宛如岩浆般流淌,好似刻意布下的陷阱般反将来袭敌人笼罩。   形势翻转,电光遭到禁锢。   夕恒靠近蹲下的血海巨人,伸手触及。   怨火自指尖流淌,于血海之内极速扩张,化成一道道火舌刺向其中雷修。   虽说触碰雷电,怨火就会破碎分散。   但她只需专注心神,破碎的火色就将重汇,再化为新的攻势冲杀。   如此攻势持续,不见尽头。   血海紧裹之间,火舌呲呲作响,犹如持续不停的利箭般不断消磨敌人身周雷光。   虽说缓慢,却是有效。   轰隆——   又一道雷阵声使她抽出心神,仰头望去长空。   云层间更为耀眼的雷电劈下,在血海上方砸出豁口。   “啧。”夕恒眯眼。   即便被血海困住,对方依然能召唤雷霆消减围绕的血海。   如此,只能看怨火消磨电光更快,还是雷霆消磨血海更快。   场面一时间陷入持久战中,两人比拼起灵力与耐力。   白发少女不厌其烦地汇聚怨火冲击,不顾闷雷震荡与天地轰鸣。   时间徐徐流逝。   不知是过了三四分钟,还是十多分钟。   专注时,她没去理会时间。   只是因长时间竭心全力操纵怨火,心神有了几丝疲惫。   至此,她也已听习惯了雷鸣与轰声。   眼见血海逐渐减弱,敌人身周电光也慢慢缩小,夕恒将怨火攻势停息半分,再聚起一阵最为猛烈的冲击。   清炎功全力催动,原本的火舌火箭逐渐汇成狐狸头颅形状,迅速增大。   狐首嘶哑咧嘴,瞄向电球之中。   满身雷光的修士转头望向血海中的狐兽,法指挥动,雷光于血色中迅速蔓延命中。   狐首被雷电击碎分散数块,却在夕恒牵引之下短时间重回原型。   见攻招无用,追松乔闷哼一声,浑身电光聚在同一方向犹如钻头般轮转起来。   速度越来越快,大片血晶破碎分散,最终伴随着天空坠下的一道猛雷砸极,轰得爆裂。   这次破碎之势,比之方才过犹不及。   无数血色爆开,伴着一名浑身带电的人形从中钻出。   不过方才之战无论如何都算是有些成效,对方身周雷光已经渐黯。   夕恒踏空而行,重回到血海之中。   只要将巨人形体减小,还是能将处处窟窿与碎裂之处填补完整。   血海迅速恢复,不过气势体型比之方才更弱几分。   她重新拔出血琉璃剑,抬起指向劲敌。   她想、对方速度飞快,必须以何种方式将其禁锢或使其失神片刻,才可能击中。   而自己目前能远距离使人行动受阻的招式,只有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汇集剑心之力。   剑心所遮盖之处极速扩展,眼中一切变得缓慢下来。   远端敌人竟也不躲不闪,反而抓出数张符箓抛向长空。   天上树状图般的闪电受灵光牵引,飞快陨落。   一道道链在敌人身上,使其身周盘绕的雷电越来越多。   那雷电光球愈发完整,并再度扩张。   “能逼本尊使出此法,已足够尔等死后宽慰了。”球内呼出一道冷峻沉声,阵阵压力与威势猛增。   “是要一决胜负么?”夕恒轻呵一声。   倒也正合她意。   血海巨人的四手全握在剑柄,抬剑锁定敌方。   剑心化成一道道不可见不可触的丝线,环绕敌人所在。   心剑汇在巨人手中的血琉璃剑,威力比之寻常剑刃更增些许。   丹劲、灵力、心神……她已将自身全力注入此剑之中。   双方蓄势,引起周边千米地域变化。   狂风呼啸,烈火熊熊,皆汇于心剑之上。   连同天上边缘位置的一些自然雷光,也被牵引落来。   火风雷三者齐聚,汇于血剑、势力庞大。   然而对面七宗盟盟主所造出的声势,却还要更大一分——   天上雷霆陆续砸落其身,将原本只有三四米宽的光球撑成八米直径,并仍在飞速扩张。   期间,周边地面上也闪现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电弧。   电弧相撞触碰,便会引起一阵炸响,使建筑碎裂、地面灼焦。   连贯的炸响声自七宗盟主追松乔为中心,方圆五百米内不断炸响。   夕恒微微眯眼,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威胁正随炸声变得愈发猛烈。   这种威胁感对她来说相当熟悉——乃是接近死亡时心中不自主产生的厚重冷意,会使人气喘、心慌、渗出冷汗且心神不定,严重时更会窒息。   “接下这招至少重伤、可能当场身死……”她清晰感到这点。   不过,她分毫不惧。   存档已定,并且曾面对死亡数百次,死亡的威胁在她眼中只是自然平常。   “试试吧。”自语之后,夕恒抽空从物品栏中抓出三颗化龙丹,送向唇际。   龙气先被封住,只有化龙心丹起作用增进体质、暂未改变身形。   强横的威胁,让她回忆起了曾经的那些恶战。   “想杀我的话,便来吧。”她平静出言。   一身浓烈杀意不受束缚地肆意绽放,剑心将杀意汇集,化成实质性的煞气落在即将斩出的心剑。   前面雷球扩大到了二十多米的直径,大量蓝光电弧点击地面。   巨大的能量积聚其中,倘若是在现代,这单单一颗雷电光球说不定就可以供应整座城市的电能。   积蓄的力量越来越多,即将到了爆发之时。   控制巨剑的夕恒心神一横,四只模样纤细的血晶巨手抓剑,猛地朝下挥斩。   心剑迸发,带着浩瀚如末日风暴的气势前压。   雷电光球也在瞬间收聚,缩小数倍。   下一瞬,磅礴无比的能量猛地朝外扩张爆发。   大地摧垮掀翻,途中建筑、石板、碎料皆成粉尘。   光芒与凝聚的烽火相撞,将夕恒眼中世界炸成纯粹的白。   光辉四耀,再不见其他色彩。   声音只传来一瞬,便成了持续的耳鸣。   雷光与心剑,先是向两侧爆发冲击。   侧方大片区域被冲力摧毁冲垮,原本便被火灾烧焦的城都的废墟模样再度加深一层。   冲击朝四面扩散,震荡出毁灭性的余波。   夕恒虽看不见,听不清,五官都变得十分模糊,却也能凭剑心感到两股伟力相撞位置的疯狂震荡。   其中,一边震荡正压过另一边。   是心剑在退步……   她操纵巨人,试图再斩一剑助力。   可不过瞬间,冲击已经靠近。   血海巨人前伸的四只手与剑刃一个个接连碎裂,龙首也是毫无阻碍地裂成碎块,抛向远方。   整座血海正在崩溃,倘若它还是液体,可能就将碎成无意义的血雨泼洒远地。   毁灭性的力量达到夕恒身前,能感到即便用血海作为盾牌,也绝挡不住这重冲力。   一种预兆落在心间——她的肉身将会如血海般撕裂,宛如纸质的人偶遭到烈火喷射般瞬间湮灭殆尽。   夕恒心念一动,体表出现诸多裂纹,无数赤红色的鳞片迅速浮现,覆盖全身。   白光闪过,一头赤红巨龙冲天而起。   虽满身鳞片血肉破碎,但随着一颗颗红月模样的龙珠被吞入腹中,强悍的恢复力还是拦住了毁灭冲击,迅速将身躯恢复完整。   并将红龙从十几秒长的龙形,迅速扩展至上百米身长,十数米宽大。   龙鳞增厚、龙角延伸盘屈,金色龙瞳更添煞气,獠牙宛如剑齿虎般伸展在外,五爪更是狰狞锋利无比。   赤龙仰天长吟,昂声压过雷暴。   轮转一圈,便迅速压向雷暴中心——   此刻雷电光球之中,刚用出真法的七宗盟主感到又一股隐约不同的强大气息来袭,愣神片刻。   仰头便见到天空被覆盖视野的赤红龙首遮蔽,耀眼白光被强行突破, 眼前满是狰狞利齿的巨口要朝他咬来。   隐隐间,还有某种帝王威势掺在龙威之中。   “真龙?”他睁大双眸,虽不知为何会有龙出现,却也迅速做出应对。   鼓动起自身此刻仅存的几分雷光与灵力,全心朝来袭真龙震去。   精血自嘴角溢出,此击甚至用上了他一分性命。   虽不比方才蓄势已久的猛烈,但威力至少也有六成以上。   轰鸣再启。   龙躯不退,不顾性命地强咬向雷暴中央。   敌人长喝一声,爆炸的冲击与龙首相撞。   白光再度遮盖一切。   赤龙只觉一阵灼烧落在口中,下一瞬便没了所有知觉。   ……   待到白光散去,天上地上雷电尽数消逝,大片龙血洒地,无数龙鳞血肉尽消。   夕恒逐渐恢复意识,催动龙躯睁开双眼。   视野朦胧,不过她还算庆幸。   “还有眼睛呢……”   单一金瞳转动,只见龙身血色已被撕开了大片,鲜血数之不尽地淌出,覆盖被被雷霆灼烧的大地。   地面,一名身体残缺的修士撑起身体,踉跄地朝前面不远处的焦黑大坛行去。   原来夕恒与这七宗盟主打着打着,不知何时就到了净火本都中央。   如今,净火圣坛就在眼前。   夕恒试着催动龙躯挪动,至少将明显已经失去战力、受了重伤的敌人碾死,再去净火圣坛的中心看上一眼。   如此,即便此世了结也无碍。   可,她动弹不得。   龙躯所有神经都已经破碎,或被雷击麻痹,莫说站起,连转动眼瞳都极耗力气。   她想了想,默念物品栏在残缺露骨的龙口中塞了颗龙珠,就这么默默咬着。   龙珠聚集的龙气带着强大恢复力,勉强有了几分力气。   可神经依然被断,还是不能动。   不过麻痹感渐消,便可以感到,赤龙体内还留着一把燃着白焰的断剑。   “我纯化自身……作为人的部分。”她轻声说出咒语,试着催动。   龙气逐渐飘散开来,在心膛当中使她身形重聚成人。   夕恒披着龙血,剥开龙心的伤处,慢慢走出。   她一头长发已成纯粹的血色,身上没有一处不染粘稠的龙血。   方才之战对她精神与肉身的消耗过大,即便重新有了完整的人性,也催动不了几点灵力。   没了力气、精神又不足,连丹劲与怨火都用不了多少。   她默默从物品栏中抓出一把长剑,顺带着拿了件最为简易的衣袍披上。   有了剑,才好杀人……   夕恒平稳着气息,慢步靠近正背对着她的残敌。   染血的润滑裸足踩在地面的血泊之上,点缀出些许波纹荡漾。   百米外的敌人朝前伸手,眼前圣坛之中便是他的渴求之物。   少女缓步跟随,手中利刃亮光闪烁。   两人一走一跟,过了半分钟,才拉进三分之一的距离。   未能见得,周边赤红的火色正顺着地面龙血飞快蔓延。   逐渐,火焰燃烧在了赤龙身上,并透入其中。   原本已成尸体的赤龙被赤黄的火焰注入,鲜血成了火的燃料,立即贯通整头百米长龙。   夕恒还在追着前头的七宗盟主,距离便只剩了五十米。   四十五米、   四十米……   轰隆——   忽然,眼前被一道黑影遮盖。   这一道轰声却并非雷阵,而是有一巨物,猛地砸在了身前。   是一颗宛如尸骸般失去半面皮肉的巨大龙首,将七宗盟盟主连带其下方的血泊地面直接啃了个干净。   赤龙牙口张合撕咬,可见血肉在其中变得逐渐模糊。   “欸?”少女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随即便见得,赤龙的骨与肉之间正有赤黄火焰不断穿梭,宛如经脉血液流淌。   赤黄色的火,乃是净火本都的灾火,是曾经净火爆发而出。   眼前这头被她抛弃的赤龙,此刻已成了如原本城中怨鬼般的尸僵……   她顿住脚步,见赤龙尸僵咬碎那名所谓盟主之后,又瞪着仅剩一只的浑浊金瞳,朝她这边看来。   …… 第二百三十五章、万怨成兽   烈焰围绕,血晶四撒遍地。   鲜血红毯铺盖了周边地表数百米,带来宛如温泉般的热感。   夕恒裸足打在血泊之上,只好似踩中了什么相当柔软黏腻的事物,血波流动之间,好似站在活物之上。   这种感觉稍有些古怪,至少她自己不太适应。   不过此时此刻,她已没心情再多关注这些。   因为前头不过寥寥几十米处,已有一大块的阴影盖在面前,挡住视线与后方景色。   远端焦黑且满是烧破裂纹的净火圣坛,连带着其上方零零散散燃灼的、十数米高的庞大火焰,皆被夕恒眼前这颗熟悉的巨物拦住了去路。   数十米外,一颗龙首高耸,龙颈撑抬。   龙身满目疮痍,皮肉鳞片大都已经破碎烂开,创口还在朝外流淌滴落着猩红粘稠的龙血,使地面血毯持续扩张。   露出半面森白骸骨的龙首转动,独剩的一颗失色龙瞳注视在了夕恒所站的位置。   “……”   下方少女抽了抽嘴角。   那明明是她的龙身,此刻本体也不过刚刚从龙躯的心脏创口中爬出来,身上的血还没凉呢。   怎么就突然被火焰控制,叛变了呢?   浓烈的赤黄火焰正好似一颗小太阳般,装在半张破烂龙脸的眼洞里面。   但这股光亮非但没能挽回龙首的形象,反而使其显得更加诡异可怖。   伤处亮着焰色,骨骼间满窜着经脉般的火色流动。   巨龙微微张口,喉中又好似即将喷发熔岩的火山口般亮着浓郁的光色。   这光亮正在外涌……   随着龙首口中响出漏风似的闷声,一阵冰冷的死亡威胁游过夕恒全身,催她立即动起全身仍存的力气挪身踏步。   地面血泊被踩出一阵波荡,毫不在意已经染满鲜血的全身再溅上血色。   身影化成一道血影闪烁,飞快奔往右侧。   下一瞬,一道浓烈赤火带着寻常修者难以抵抗的剧热,宛如激光般忽地扫过她先前所站的位置。   火焰掠过,血液自发蒸腾泛散。   轰声间,下方焦黑石板被火焰冲击掀翻,大片血液四溅,又给十数米外夕恒新穿的粗糙衣裳溅了不少脏污。   “幸好还不算龙息,只是一道火光喷射……”勉强站稳的夕恒看那边的残骸默想。   如果是赤龙的龙息,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闪躲。   即便瞬步到数十米外,也会被扩散的火焰吞噬。   上方,尸僵一击未中,又抬起前爪再度抓来。   每一动作,在她眼中皆是遮天蔽日。   巨爪猛压,将地面砸出凹陷,血液砰地外扩。   夕恒后跳躲过,眼波闪动。   “动作并不顺畅,火焰好像还未适应这幅龙躯?”   虽然心底仍在叹息,为何自己化身之物会突然化成敌方,来攻击自己。   但现在不是嫌怨的时候,既然敌人已经出现在眼前,就应该想办法解决。   她现在因使用三次纯化宝器,体内灵力已经几乎枯竭,力气也十不存一,已无法与这头龙兽正面抗衡。   刚刚全力闪避两次,又已耗费了不少力气,再来几招就将败亡。   “得趁现在对方还未适应时做些什么……”   硬打是肯定赢不了,体内的怨火短时间内放不出太多,无法夺回巨龙的控制权。   后撤就是前功尽弃,那么只能强行冲向前去——躲过巨龙的攻势,直接冒险靠近净火。   夕恒深吸一口气,任由一阵腥风血雨洒过自己浑身,试着催动清炎功凝出一把怨火长剑。   右手手心散出怨火,抓握数次。   灵气却不足以聚成长剑,最多不过化出一把不稳定的匕首。   “啧。”她不太满意地抓住匕首,又见前端龙爪横扫而来。   已没时间犹豫,踏步直接前冲。   瘦削身形在瞬步间忽地一侧,龙爪便差之毫厘地划过她的身形。   巨爪横扫地面,碎石飞溅,黏血乱洒。   一阵劲风从后侧朝正奔走着的夕恒推来,使她脚步速度忽增,脚步跌宕差点摔倒。   勉强稳住身形,便见庞大无比的巨爪正在后收,即将砸来下一击。   夕恒咬牙,增速快跑。   这头赤红巨龙,实在难以对付。   她想——方才七宗盟盟主见她化龙时,定然也觉相当难缠。   少女全速奔走百米,又一道龙爪宛如五指山般在她前方砸下。   刚侧步闪开,赤黄火色又随之突袭而来。   两重攻击将前后两个方向完全覆盖,几乎避无可避。   夕恒试图朝某处死角闪躲,可这次火焰的扩散幅度却超乎了她的想象。   焰色靠得越来越近,眼见就要染在身上。   几乎就要绝望之时,眼前忽有紫光闪现。   “什么东西?”   紫光化成环状,转眼凝成锁链环在她的腰部,一把将她拽去上空。   身体失衡侧倾时,夕恒勉强抓出锁链稳住,不至于使自己腰部太过难受。   视野间天地转动,一阵晕眩感过后,锁链拉拽感终于缓解,换成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肢。   睁开双眸,便看见身穿黑袍的幽魆门圣女就在身边,带着她一起浮在长空。   “浑身都是血呢……”对方将她接应过来后,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没办法,刚从龙身里面出来。”夕恒喘了口气,又朝下望去,遥遥看到焦黑圣坛中央燃烧着的明火:“能带我去净火那边么?”   “怨念之火在阻碍我们靠近,需要有人牵制这头龙才行。”黑袍女直白道:“我试着拖住红龙,你飞去那边即可。”   “飞?我现在的灵力可能不——”她还没说完,就顿感对方搂在自己腰肢的手忽地松开。   下一刻,那只手落在肩膀前压。   一股难以抵抗的推力,顿时将她抛向远端。   发愣期间,少女回头扫去一眼。   只见,下方尸龙又抬起龙首,朝空中猛地喷吐出赤黄烈焰。   空中的黑袍女抬手放出紫光,化为花瓣层层堆在她的身前,强行挡住烈火呼啸。   “……”夕恒回过神来,不再埋怨对方不做提醒地推走自己。   只朝下望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被抛飞了数百米,宛如投石般坠向被烧得焦黑的圣坛。   因速度飞快来不及多想,连忙榨取体内仅存的几丝灵力,施展功法试图延缓落势。   地面越来越近,好似并非自己撞去,而是大地正朝她压来——   她在空中调整身形,再用上方才几秒间恢复的一点力气,催起丹劲轻功。   倏然间,脚尖与地面接触。   扑一声身体失衡,上身前倒,两手前护又翻了个身,才勉强卸下了一点冲势。   期间膝盖撞在地面,直将焦黑石板砸出一片裂痕。   “痛……”又一阵晕眩感后,状态不佳的少女半蹲着身子揉了揉膝盖,才起身继续前行。   后方响来了龙吼之声,催她加快速度。   丹劲没能用来协调身体状况,全都放在了奔跑与轻功方面。   姿态变得紊乱,但速度总算是提了上来。   距离净火本体还剩千米距离,后侧轰声与震荡响彻不断。   似乎,那些声响还正靠得越来越近。   不知过三十秒、还是一分钟……   专注间,只见那杂糅了多种乱色的净火本体越来越近。   后方轰声也正靠近,时不时可见火光从远端传来——幽魆门圣女与赤龙的战斗正愈发激烈。   夕恒踏上净火本体的圣坛长阶,绕过灼热的柱状火焰,屏住呼吸上望。   眼前的净火比之数年前更加高大宽厚许多,也已并非以往那般纯净的白色,而掺杂了许多红黄色、青蓝色之类的杂火。   好似一副未完成的意象派油画,又好似被泼了红蓝墨水的白纸。   焰色好似水波流淌,不受风动,似是虚拟而与现实无关。   夕恒靠近到一米处,直到满视野都被各色火焰填满,才试探着朝前伸手。   “殷万鸾?”她触碰到晃动的净火本体,轻声问道。   接着好似敲门般,将手指朝前扑了扑。   净火没有热量,手指伸在其中也不觉灼痛。   将整只手放进去三秒,再抽出来也没有任何变化。   “净火似乎变得无害了?还是说只有身在其外时无害?”她记起之前殷万鸾曾说,只有受净火赐福者才能在其中长呆。   反过来说,不受赐福者踏入可能就是身死一途。   夕恒又轻声呼喊了一下殷万鸾,不得回应。   只有后方的龙吼声,正靠得越来越近。   “试一试吧……”她闭上眼眸,直接踏入眼前净火之中。   一连朝前走了几步,抵达中心。   意识仍存,不觉灼痛。   只有一股莫名的波荡感环绕全身。   这种波荡从四面八方传来,透进肉身,连血液经脉也受其影响。   夕恒感觉有些眩晕,稍稍捂着额头睁开双眼,便见自己的视野被一片白光充满。   同时,阵阵蜂拥的噪音汇合一同,涌向她的耳边。   蜂拥声逐渐加速到极限,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眨了眨眼,模糊的白光渐消,其后所展现出的景色,乃是一盘灰黑的荒原。   灰黑地面紊乱不堪,初时看去好似长了无数颗痘、膨胀了的死人皮肤。   但又揉了揉眼睛后,白色残光渐消,视野变得清晰。   便见得,那些痘痘并非凹凸不平的山石……而是真正的死人。   失去血色、变得僵硬的烂肉, 与圆滚滚的头颅、破碎的胸膛、好似烤干般收缩的肢体一同构成了这片灰色荒原。   “尸体。”夕恒呢喃自语。   除了尸体之外,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低头看了眼脚下,自己左脚正踩在一颗陌生的灰黑头颅之上,右脚侧踩着一颗露着心脏的胸膛。   稍稍用力,心脏破碎,脚尖完整落在了僵硬不动的心脏表面。   “呃……”她连忙抽脚,却没什么地方能好好安放。   于是轻叹一声调整状态,让自己回归冷静。   “先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吧。”夕恒环望四周,回念起自己在火狱当中看过的诸多书册,与同殷万鸾的一些询问对话。   片刻间,却是想不到自己被传送到了哪儿。   “与净火相关的尸山,于外界却没有记录……”   “想来这里应该算是火狱中的绝密之地了,为何净火会把我传送至此,还是说这里本就是净火的一部分,是净火内部的一片空间?”   “若当真如此,净火也许远远不只是位格相当于金丹的宝器。”   在她的认知里,有着这么大内部空间的法宝,实际位格很可能相当了不得。   殷万鸾身为火狱内部的圣女,也未曾提及过这片空间,似是也不知晓。   “这么多尸身的来源倒是容易猜到,必然是千百年来祭祀所留。”血色长发的少女蹲下身来,从地面抓了一块断裂的手指骨。   稍稍用力一捏,脆弱指骨便碎成两半,同时一股黑气从裂开处散出。   夕恒眯了眯眼,她清楚明白这缕黑气是何物。   “怨念么。”   目光转动,从手中小巧的手指骨,转向整座荒漠般的死亡绝地。   “一点指骨当中便存有清晰可见的怨念,那么这无数尸骸之内究竟……”   她说着说着,言语顿住。   怨念的数目无法想象,也无法估量。   但必然,会比没有这类祭祀的崇海,更庞大不知多少倍。   单是站在这片死尸荒原上,望着一望无际的灰黑色彩,夕恒心底便起了些许冷意。   倘若这些怨念没有被净火封锁在此,而直接爆发出来,恐怕就将引发此世末日。   上一世的怨天魔火也不过只是这无尽怨憎的一面外显,并非完全。   “感觉这地方危险的要死。”她不由得自语道。   不过,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出去。   并且她是为了寻找殷万鸾而来,对方很可能也在这片净火中的空间当中。   通过两身一役之法,她已隐约感应到了殷万鸾的气息。   夕恒闭眸仔细体会,默默确定了一个方向。   望去,那是整片死亡荒原间最为高大的尸山。   隐约可见灰黑色的怨气从其中尸身里渗出,围绕山丘四面。   她下定决心,踩着无数尸骸靠近过去。   呼……   一个呼吸似的风声,落在了她的耳畔。   好似有什么东西,朝她脸颊侧边吹了口凉气。   夕恒回头,荒原中一片空无,除了空中游离的少许怨气,什么都没有。   但她就是感到了一阵冷意,从腰椎萌发,爬到她的脊梁与脑后。   脚步由此渐缓,反握住手中匕首,转望四周。   过了十几秒,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狐疑地回身继续行走,恍惚间又有一个细语声落在耳边。   “你不该来的。”   这声音极细,只好似一种幻觉。   “但我还是来了。”夕恒接了个梗,让自己紧张的心态放松些许。   “回头吧。”   “你是谁?”   “……”那声音不再回答。   夕恒也不理会,继续朝着殷万鸾的气息靠近。   “不然,会死。”又一个耳语声落来。   她不闻不问,再踏出几步。   于是耳语声变成了细碎的密语,重叠成无法辨清的诡异噪音,不断低语在她的耳畔。   这些声音听不清晰,好似千万个语句一同传来,要想从中摘出一句听明白极为困难。   其中不少,还带有凄惨的尖锐哭嚎,好似传送中幽冥鬼蜮的声响。   夕恒下意识想停住脚步,不过又想了想都已经走到这里,不愿半途而废。   脚步依然继续前迈。   直到又五步时,前端忽然冒出了一片浓郁黑雾。   黑雾从下方尸身的间隙中喷薄而出,在空中聚成古怪的妖鬼形状。   其气息与夕恒曾在外界战胜的怨鬼相似,只是模样更加庞大,形态更显混沌。   凡间所见怨鬼勉强还算是人形,只是上身过于巨大,面目狰狞扭曲好似狮妖。   而眼前此物实在难以形容,它没有头颅,只在断裂的颈间长出了多道怪诞扭曲的犄角,长着大小不一的四只手臂,宽敞如墙的腰部长满了哀哭着的怨魂面容,由这些透明面容在其下身构出了一条鱼的尾巴。   无论再怎么看,这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怪物。   它显出身影后,腰间无数的怨魂面容齐齐盯来,散发出浓烈的恶意。   “想要见到殷万鸾,还需要把你也杀了么。”夕恒反握着手里小巧的匕首,做出架势。   怪物则从下方无尽尸骸中抓出了一把纯粹由尸体构成的长剑,引得大地震动。   “我们是大怨。”   无数低声细语化成同一句话,由构成怪物手中长剑的上百名死尸口中发出:“你在凡间,帮了我们……回去,不会死。”   “但是、”   “但、你要帮那个人剥离我们……就要死。”   “回去!”   紧接着,已不止剑刃上的尸骸在发声,就连地面上、山丘上,甚至夕恒脚下的尸骨,都在一起朝她说话。   “回去!回去!回去!”   夕恒轻咳一声,世界立刻安静下来。   怪物腰部五百张怨鬼面容仔细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抱歉,不行。”   身材纤弱的血色少女将匕首对准了比她高大数百倍的巨物,说道:   “只要是挡了我路的,都得死。”   …… 第二百三十六章、顺时而动   灰黑碎尸与狰狞鬼骸聚成的山丘立在远边,夕恒脚步停顿在下方的尸骸平原,   虽仍未踏足山岳,却遥遥可以感应到,那座高丘上方有殷万鸾的气息驻扎。   兴许对方就在那上面,或许此刻已感应到了她的到来。   只可惜,在她面前正挡着一只称自身为‘大怨’的巨型怪物。   这怪物浑身上下飘荡着灰黑色的怨气,身躯混沌、有部分透明,无首、宽阔的腹部装满了模样各异但皆扭曲狰狞的怨魂面容,单手举着一把纯粹由尸骸构成的大剑。   剑柄是由干硬人棍的聚成,一颗颗脑袋朝侧边折断般地偏去,黑乎乎的剑格模样更好似诸多内脏粘连在一起的古怪肉团,隐隐可见有什么液体正从中滴下。   而剑刃则是以最为瘦削、真正意义上肚皮贴后背的枯尸联结构成。   干枯手臂朝四面伸展,于挥剑时响起好似风吹树枝般微微摇曳。   它只是立在那里,便散出层层死气与浓郁的阴冷感。   下方不远处,夕恒只拿着一把由怨火构成的小巧匕首,与这般庞大的恐怖怪物相对。   她心底有点紧张,不过比之紧张,更多的是被沉沉怨气影响而产生的压抑感。   肉身也受压抑影响,好似大地的引力变大,挪步所耗费的力气成倍增长。   一股凉意从尾椎升至脑后,无论肉身还是精神都正不断地告诉她眼前之物危险无比。   若是冲上去,恐怕撑不过一招就会死。   并且此刻,与外界面对尸龙时不同。   尸龙动作僵硬,她后方又有幽魆门支援,所以能成功绕过尸龙直接抵达净火之中。   现在后面可没有支援,眼前这怪物又不是会轻易放她过去的样子。   无论怎么想,最好的选择都是听从对方的话语,退步离开。   但夕恒不会选。   “拼上性命,试探一番这东西的实力,也足够了。”她想。   面对怨气的重重压力,浑身是血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横在胸间,猛得踏步朝前飞奔。   那怪物腰腹间的五百怨魂,表情立即从警惕变为憎恨。   黑气大增,哀嚎声重叠响来,直将她没有防护的耳膜震碎。   还未接触,七窍便有血色流出。   夕恒借助疼痛压榨出骨髓间的几分力气,丹劲催动,身形化成一道残影,跨越百余米来到敌人满装着怨魂面容的腹部。   手腕转动,两手推在匕首柄部,带上全身力量前刺——   敌人腹内的数十怨魂钻出体表似要反击,然而匕首已经先一步抵达,直刺在对方混沌的躯体表面。   咔、   利刃与黑灰表皮相撞,却响出了击碎玻璃似的声响,同时引起怨魂的一阵尖嚎。   夕恒听不到,却可见得利刃刺中之处显出了数道裂纹。   拔刀时裂纹碎散,破出胳膊大小的洞口,从中溢出浓郁黑气。   “实质化的浓郁怨气么?”她刚看出这是何物,手腕便被黑气缠上,拉扯着好似要把她塞进裂缝里面。   夕恒转念使怨火透出体表,覆在手腕。   黑气的缠绕与牵扯感顿散,连带着周边怨魂的尖嚎伤害也减弱了少许。   “怨火作为形态境界更高的怨念,似乎能起到少许的压制作用。”   “火……”怨魂停息尖嚎,盯住她手腕的深红火焰,张口道出诡异话音:“这不是你该有的东西。”   夕恒没理,既然敌人没有立刻反击,那么她就继续前刺。   怨火匕首直扎,再度绽出一片裂纹。   脆响声间,少女长喝一声挪身跃步,用这只短小匕首,在怪物腹部撕开了一米长的大片裂纹。   怨魂瞬间又转成憎恶模样,嚎声化成一阵冲力将她推开。   其伤口处漏出磅礴黑气,并随着冲力爆发,覆盖周边数十米。   被击退的夕恒翻身站稳,目光紧盯住那片自己削开的创口。   大片黑气放出来后,内部显现出闪烁光泽的小块事物,模样与怨气决然不同。   那似乎是某种核心——   还没等她尝试确认,尸骸巨剑便在上方宛如天塌般压来。   巨剑呼出风啸噪音,夕恒感到空气震动浑身压抑,下意识朝上扫去一眼。   只见,那道尸骸大剑已经占满了她的视野,以难以反应的速度轰砸直下。   “动不了……”   她用尽全力撤开一半身子,另外半个身体便被灰黑覆盖。   紧接着黑气震荡,轰声连绵。   怨魂萦绕周边,将空气都变得粘稠。   几个刺耳的嚎声之后,所有感知褪去,就连疼痛都渐渐消散。   ……   一切声音渐远,莫名的温柔与好似被温泉包裹的温软之感环绕全身,并将她徐徐托起。   这感觉相当熟悉。   夕恒轻轻呼出一口气。   睁开双眸,眼前飘荡着‘读档’两个大字。   她没去理会,只蹲下来坐在不那么硬实的地面上,放松了下自身心情。   方才接二连三的战斗,耗尽了她的力气与精神。   那只怨念怪物更有着压迫人肉身精神的能力,让她的状况一差再差。   到最后,不知是身体状态已经抵达极限,还是因怪物又用了什么特别的压制能力,使她终究没能完全躲开对方的一剑。   仅仅一招,便宣告了胜负。   “如果状态再好些的话,也许就能搞清楚这怪物的跟脚了。”   可惜,此战之前,还有七宗盟的那名盟主与怨火化身两个劲敌。   想要状态完好地进入净火内部的尸骨荒原,似乎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也许应该想办法避开前面的战斗吧……”   夕恒默默躺在地面,静静观望着无尽的灰色流转,闭上双眸。   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她不知自己休息了多久。   只觉精神终于恢复饱满,才撑着细嫩双臂上伸打了个哈气。   “唔……嗯。”   单手揉了揉眼睛,转回心神,看向读档两字侧边的小块面板。   上方文字简单朴素:   姓名:赵夕恒   境界:武修(丹劲)灵修(筑基)   生理年龄:25/360   心理年龄:62/1632   存档机会:1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灵修?”夕恒歪头。   以灵气修炼,系统便只是称之为灵修吗?   她没多在意,继续看向下侧。   “火狱修者常说筑基修士突破凡俗极限,寿命可达两百余年,我的寿命的到了三百多,大概是因叠加了练武的效益。”   “龙化之后,生理寿命或还能再增许多……不过这都无所谓就是了。”   生理寿命对她来说意义已经不大,实际存活的时间应看心理寿命。   “心理寿命是比之前增加了四百多岁……”她点了点头。   练气筑基果然是超脱之法,所提升心理寿命比起习武到抱丹之境更多一倍。   而她目前才不过抵达筑基初期,往后还有许多境界等着她一一迈进。   若能成就金丹,必然还会有飞跃似的提升。   目光继续游向下方,夕恒思索了下,自己这一次要保存什么才好。   保存物品的机会还多,她简单便得出答案,定下最为贵重的宝器。   于是心念起名为纯明的漆黑断剑,将其游向保存栏。   图案变动,栏目中显出断剑模样。   虽说此世末尾时,这把宝器并未伴在她的身侧,但只要有着其所有权即可。   确定过后,夕恒用手指在这些文字上游了游。   自语起:“倒也没有其他选项了……”   她把手指放下,没想立即就此读档,而放松心神环顾四周。   “说来,这片空间倒是简朴。”   除了灰色还是灰色,一望无尽。   即便起身行走,也看不到任何别样事物。   只有身侧有关读档的文字始终伴随,似乎永远不会自发产生变化。   除非点击读档,进入某个自己选定的时间。   “究竟是何种力量,能做到轮回时空这种事情呢?”她自问。   是真仙、神灵,还是什么更高位的存在?   思来想去,以她目前的见识,倒也猜不出什么。   “或许到了更高的境界,就能逐渐得到一部分答案吧?”   她对这件事相当好奇,可惜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慢慢提升上去吧。”夕恒小声说着,手指自然而然地触碰在了身侧的读档两字。   顿时,青蓝文字在波荡间化开,重聚成了几幅图画栏位。   少女目光一一略过先前的几幅存档,选定在了最后一副。   白皙洁净的指尖触碰,一阵扭曲感顿时环绕全身。   视野被灰色填满,她闭上双眸。   不过多久,骤有轰轰的雷阵之声炸在耳边。   夕恒徐徐睁开双眸,只见自己正立于一片末日景象当中。   上有雷霆轰鸣,下有烈火肆虐的,血海涌动。   她站在血海内少有的未塌建筑屋顶,与不远处修炼雷霆的敌人对峙。   “稍微有点不适应……”她下意识自语。   在安静孤寂的存档空间中呆了这么久,出来就是如此混乱的景象,使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前端敌人传来威胁之声,才使她逐渐融入了这片混沌世界。   “再不让开,便是死路一条!”   雷电嘶啦作响,在对方手中聚成长柄大刀之形指来。   夕恒扶额轻叹。   果然,之后要听不少次这种废话了。   不过,这次读档也许不必再与其拼个生死。   她原本是为了不让殷万鸾本体受到干扰,避免七宗盟对净火做出什么不可逆的影响,才阻拦对方。   如今知晓了净火本身就有着重重阻碍,就算让开,眼前这人应该也做不了什么。   说不定这位七宗盟主会进入净火内部与那名大怨怪物相战一番,而她在外可以渔翁得利呢。   “……好,我让开好了。”夕恒沉吟片刻后,打了个响指。   下方血海立即从沸腾般的狂躁模样变得平稳安顺,自动朝外退散流淌。   她自身的战意与杀气也徐徐收敛,气质重回日常模样。   对方却皱起眉头,仔细观望数秒,不知她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夕恒见其不信,随意说起:   “我还有半篇假丹之法,听说你们一直在找这东西?”   追松乔目光愈发凝重,却是看不出她有半分说谎痕迹。   心想着这可能是因秘法遮掩,于是仍保持警惕。   少女继续道:“那么,另一半的假丹之法,是否就在你手上?”   “目标是此物?”对方冷声道:“是又如何?”   “我拿我的假丹之法同你交换,并且给你让路,怎样?”夕恒提出。   对方眯眼,他自认为能赢,让不让路并不重要。   但假丹之法,可极为珍稀。   他追寻假丹之法已久,只得半篇,另一篇的所在始终不得消息。   今日忽然有了线索,必须要把握住。   即便知晓幽魆门擅用诡计阴谋,他也自信能以实力破除。   于是道:“可。”   夕恒于是相当随意地从储物袋中抓出一道卷轴,毫不顾忌地丢给对方。   上天雷,下地火的末日景象之间,淡金卷轴于空中绘出一道弧线,被另一只粗糙手掌紧握住。   对方散开右手灵光,立即展开卷轴,目光转在其上如饥似渴般品读。   越读,越觉得眼前此物乃是真本……   他以绝佳目力迅速看遍,收至手中戒指,抬眼看向一脸无所谓的夕恒,已经完全看不透对方。   “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不怕。”少女摆手。   “奇怪之人。”对方收了大礼,也不再做出敌视模样,摇头之后竟也从戒中取出另一模样相似的卷轴返抛:“给你。”   卷轴转动,被夕恒抓在手里。   “吾动用七宗盟全力,研究填补了此卷当中的多数缺漏,并经由万宝阁宝器推演,或许可以成丹晋升……但,你此刻才取得此物已经无用。”追松乔负手以前辈姿态讲道:   “吾今日领人来此,是为争取这一丝机缘成就假丹,于火狱灭亡前定个成败。”   “若吾成功,一切皆定。”   “若吾失败,假丹之法必有缺漏,火狱不过残剩几年苟延,你无法填此缺陷。”   “不过你可在以后从万宝阁深层取走古妖血羽内丹,其为丹品三阶相当于金丹境界,于你这般修炼血法之人而言,算是合适的假丹之宝。”对方沉稳说道:“这份情报是格外报酬,就此别过。”   声音落罢,他转身便飞向净火。   夕恒留在原地歪了歪头,将方才言语记下。   若以寻常修者认知判断,对方所说确实没错。   不过对于她来说却并非如此——就算这份假丹之法有再多缺陷,她也完全有机会与时间将其是完善。   只需用上一次次的性命尝试晋升,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成功晋升假丹。   无论是用净火晋升,还是用对方所说的妖丹晋升都可以。   不过,晋升之事是她筑基巅峰时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现在,还是先在意一下眼前的此世终局吧。   少女转眸看去七宗盟盟主的远飞身影,抬手以幽魆门秘法传递讯息,让他们停战退离。   灵光送出后不久,一阵紫光显在身边。   黑袍身影从隐秘的紫色中走出,轻语询问:   “为何要放走他?”   “净火内部有恐怖之物,让他先去对付。”夕恒直白道:   “待到两败俱伤再做行动。”   黑袍女虽有疑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身影再度隐去。   远端的幽魆门众人退散隐去,仍存的七宗盟众人追寻着盟主脚步靠向净火。   夕恒则盘坐原地,拿出假丹之法随意翻看。   默念起:“术法学地度化焉,引种合素造泥丸……”   …… 第二百三十七章、枯枿朽株   不过多久,七宗盟占据了焦黑的净火圣坛。   一只受怨念之火浸染全身、守在净火之前的强大人形被数道雷枪击杀,浑身赤黄火焰飞散,抵达净火本体的通路由此敞开。   其他七宗盟修者迅速跟随而来清理场地,将早已准备完善的各类灵物按顺序放好。   护法大阵列成,符箓灵纹将众人护在其中。   待一切准备完善,追松乔低念假丹法文,调息身体状态。   七窍闭合,胎息轮回,液态灵气于体内好似沸腾般活跃。   状态抵达巅峰,他在体表贴好几张符箓,便坚定地踏入净火。   身体被净火白焰笼罩时,他正准备运转假丹之法度化净火入体,引成丹形。   恍惚间,却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波荡感与眩晕。   白光填充视野,杂色焰色消失。   蜂拥噪音汇集,不过多久,一片尸海之景在他面前敞开。   ……   外界,夕恒默默将血海挪走,在一片较为低洼的城区形成血色湖泊。   她待在原地将淡金色的假丹之法卷轴翻遍,从诸多理论与诗文当中回过神来。   “这半篇卷轴的缺失之处皆已填补……再加上我的后半篇章多互补下,完整度方面应该算是足够了。”   “只是不知其上究竟有多少谬错需要修改,才真正完善。”   夕恒回忆了下上一世所看的火狱历史,回想起假丹之法乃是数百年前的九宗盟,自一份古籍之中得到。   其后,九宗之一的‘木元宗’以尝试晋升假丹失败,整座宗门被灭。   再过百年,才有另一位修者得以成就。   “此界晋升假丹者数量不多,无法参考,需要自己实践才行。”   “等到筑基巅峰,便在一次次尝试中将其真正完善吧。”   夕恒收起假丹卷轴,抬眼望去净火本都中央。   四面八方的寻常尸僵都已靠向那边,净火正试图阻止修士行径。   战声与灵光波动不断响来,即便身在数千米外也可听得清晰。   夕恒默默送出几道怨火,使其以蛇形姿态游向周边。   渗入其他火焰,便隐蔽地游去城池中央。   操纵时,她又在自己面前挥洒出了一块圆盘形状的深红火焰。   自火焰当中,看到了远端的废墟景象。   紧接着,她将怨火摆置在圣坛四方,自各个角度观望。   “看样子火焰操纵的寻常尸僵对他们并无威胁……”   “外界大概不会有什么麻烦了,真正的考验在净火内侧。”   “已经过去一刻钟,那名七宗盟盟主还未能开始晋升,大概已经失败了吧……”   无论晋升成败,其途中总会引起宛如潮汐般的灵气共鸣。   而晋升金丹所引起的共鸣,足以笼罩整个火狱。   现在没有天变异象,也没有灵气潮汐。   很可能不会再有了。   她不觉得这位七宗盟的盟主,能够打败净火内侧的大怨。   “慢慢等一会吧,净火内部的战斗也可能会持续很久。”   夕恒并不想中途插足战斗,只想在落幕后收获渔利。   她将手中怨火散开,坐在原地便开始冥想调息。   因先前释放血海大法、并使用宝器的纯化能力,她体内的灵气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一。   如今火狱内灵气衰退,这需要数日才能恢复完整。   她默默从物品栏里抓出一颗青蓝灵石,协助灵力恢复。   时间徐徐抹过。   因雷法修者已经踏入净火,天上阴云不受灵力影响,开始散开。   稀薄月色穿过乌云狭缝,好似层层极为细薄的白纱般从天空降下,为混乱世间多增几分静谧。   弧月银光徐徐挪移,东方浮现日色光彩。   整整过了一夜,也未出现晋升异象。   若是放在平时其他人的闭关晋升,如此倒还无碍,因为部分修士哪怕只调息状态,都需耗费十天半月。   哪怕闭关后半年才产生异象,也是正常情况。   可今日不同,那位七宗盟主可是直接踏入了净火。   外人不知其中另有一方世界,只知凡人与寻常修士只要踏入净火便会被吞噬,再无半分生机。   从古至今,也就寥寥几个无法被证实的传说里,会讲有人曾从净火之内走出。   所以看到盟主踏进净火时,周边数十修士,无人不心存紧张。   而到现在,整整过了一夜,净火内也无分毫声息传出,更是令人心神不定。   在他们心中,修者哪怕只在净火中待上十几息,都将化成一捧残灰。   哪怕盟主再如何强大,实际境界也不过只有筑基巅峰,位格比不过净火。   在净火中待上一夜,恐怕早已成了一具尸骸。   在外,灵视无法穿透净火,看不到其中景象。   却也无人胆敢进入净火,窥探其中。   一是生怕打扰盟主晋升,二是无人认为自己就能抗住净火的焚烧。   因此种种,外面的修者们虽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却也只能僵在原地护法。   他们犹豫,但无其他办法。   夕恒在恢复与研读假丹之法期间,时不时看去那边一眼,静待时间。   第二天正午,一道幽紫色的光彩显在身侧,幽魆门圣女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共望城池中央时,黑袍女简单问出:   “七宗盟失败了么?”   “失败是一定的,只是不知何时。”夕恒回答。   “何时?”   “嗯,等三天再进去收尸吧。”   对方以淡金色的瞳眸望来,仔细扫过她的面庞,片刻后轻声道:“你所知道的,似乎比我们都多。”   “也没有很多吧。”她声音平淡。   她此世抵达火狱之初,就知晓着有关魔火、怨念与火狱历史的不少隐秘。   到后来又加入幽魆门,学了些炼丹与阵道技艺,通读了不少门内搜集到的的情报书册。   方才通过一次死亡知晓了净火内部的深层隐秘,更交易得到了假丹之法。   到如今,火狱内仍活着的人中,应该没多少人的眼界能与她相当。   “那……你说,这一切会有个好结局吗?”黑袍女问。   “终究会有的。”夕恒闭眸道。   虽说这次读档有七宗盟主在前探路,自己又恢复了全盛状态,但她依然不确定自己能否胜过净火中的大怨化身。   但这次不行,就吸取经验等下次再来。   亦或先去提升修为,练成假丹,以相当于金丹的实力来一力破万法。   中途很可能会有些挫折,不过结果应该会是好的。   “那就好。”黑袍女的身影在淡紫光彩下的隐去,留下夕恒一人在这片房顶静待。   ……   日光西坠,染上昏黄。   至此,净火本都内上千尸僵,已被其中央的七宗盟修者清空。   可众人最为关注的净火,至今依然平静。   早就该产生的晋升异象,始终未能出现。   途中有人尝试以消耗极大的秘法感应,却发觉盟主的存在本身都已消失。   周边修者心照不宣地放松灵力,不再竭力坚持阵势,一切似乎重回平静。   只有圣坛内部的重重剧热,仍在持续消耗修者们灵力。   一晃,第三天过去。   七宗盟规格本就松散,如今盟主不在,各宗难聚其心。   他们到如今各自只遵守约定围在一侧,已无守护之心。   方才,一名相伴盟主已久的老修士连用数种护身之法,尝试性地走进了净火之中,试图搜查盟主踪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后,便再没有出来。   此事过后,其余修士都离净火更远了些。   夕恒在远端通过怨火窥得此景,慢慢起身自语:“是时候了。”   怨火飞散,化成数道流光重回体内。   少女于破损的高耸屋顶朝边缘踏步,脚尖踩空,身影前倾朝下直落。   一阵风啸声后,她接着在另一座废墟顶端跃步,化成流光飞奔往城都中心。   不过数千米的距离,于短短十几息间跨越。   最后落地时已在圣坛之上,距离净火本体不远。   夕恒梳理了下自己散乱的头发,以相当随意的姿态前行。   七宗盟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看出她便是几日前以规模夸张的血法袭击他们的人。   其中十数人拿起符箓法宝做出对峙模样,也有部分正缓步后撤,显然是准备退离。   “何人?”一个严肃声问出。   “普通的火狱修士。”她手无寸铁,表示想和平相处。   距离拉进至百米,有一名青年挡在前头,要她退后。   她好似没听到般继续行走,一柄飞剑便破空而来,划出青色尾迹。   夕恒右手上挑,漆黑断剑斩出灰黑弧光。   锵声间,将来袭飞剑碎断。   “我只是想走入净火,还请诸位同道行个方便,不要让大家都难办。”   话音落罢,她身后不远处立即显出紫色幽芒,模样极为神秘的黑袍女从中走出。   其他同样身穿黑袍的幽魆门人,也在几秒间从周边各处冒出。   见此,前头七宗盟众人互相对视并以灵光波动传递信息,不过多久他们做出决断,由前头青年出言:   “只你一人可以入阵。”   夕恒答应,独步上前。   抵达护法大阵前时,阵师敞开一条通路,好似引鱼入网。   同时,阵中其余人等也已做好了开战准备。   可就在她真正踏入阵法,其中修者已在紧张间蓄满灵力,即将出手时——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就这么简简单单、自投罗网般地,以平均速度靠近中央的净火。   人们看着她迈上台阶,看着她抬手接触那模样杂乱的火焰,而后看着她一步步被火焰完全吞没。   “……”   一时间,外界哑然无声。   没人想到她居然真的没有说谎,真是要进净火。   过了几秒,双方修者放松下来,只困惑地看着波荡火焰。   ……   随着一阵波动感溜走,布满视野的白光渐散。   夕恒鼓动体内灵气轮转周天,缓解了传送带来不适与晕眩。   视线逐步清晰,她重回到了满是灰黑尸骨的荒原。   虽景象依旧骇人,但熟悉之后也已适应。   少女望向前方,与上次抵达时不同的是——正有一簇巨大黑影,正停滞在那。   于是迈动脚步,踩着铺平的尸骨走上前去。   几秒后,身影化成一道流光飞奔,极速靠近。   远端那座巨人般的黑影模样逐渐清晰,正是她之前所遇到的无首怨恨怪物。   此刻怪物低下了满是弯曲犄角的脖颈,弯腰以一只手捂着腹部,同时另一只手抓起地面干尸,好似在往腹部塞着什么。   动作好似凡人在用药草填补伤口。   靠近到足够距离时,夕恒背后忽地传来了一阵凉意,似是有阵寒气穿透衣物从尾椎爬到后脑。   一个低声落在她的耳边:   “你不该来的。”   远处怪物也抬起上半身,以腹部的无数怨魂面容朝夕恒投来注目。   右臂所抓的尸骸大剑重抬,横在身前。   夕恒将纯明断剑放在最后,右手则拿起无刃剑柄,以浓郁怨火构成利刃面对。   “回去……”   “抱歉,我可不是因为乖乖听话才能走到这里的。”她将两把一短一长的利刃抬在身前,指向眼前的恐怖怪物。   敌人沉默一阵,腹部怨魂表情转为憎恨,共同张口,发出刺耳尖嚎。   嚎声长传,带着一股看不见的猛烈冲击撞来。   夕恒朝前挥剑,绽放的白煞剑气将冲击撕碎,并踏步进击。   因周身有灵气防护,这一度嚎叫只让她感到些许不适,并未像之前一样直接撕碎耳膜。   她化为红白流光,伴随剑气瞬息跨越数百米。   前端,那大怨怪物挥剑朝她的落点砸来。   尸骸大剑刚开始坠落,莫名出现的剧烈重压忽地笼罩全身。   这种古怪压力共同作用在肉身与精神,使她速度难免下降,紧接着大剑便好似坠落的天花板般砸来。   夕恒已在这招之下死过一次,这次前来自然是有所准备,早就确定了躲闪方向。   巨剑坠地只引起一片震荡与地面尸骸飞散,并未伤到分毫。   她在敌方攻势间隙再进,长剑汇集焰色,猛朝敌人捂着腹部的干枯手臂斩去。   白煞连带着清炎功爆发出的怨火,绘成一道深红如血的弯月剑气。   咔声间,灰黑手臂被转瞬斩断,连带着后方透明的怪物身躯也被削开了一道数米长的裂口。   黑气从中溢出,推着已断的干尸手臂下坠。   被巨手所捂着的位置,也显露出来——   那是颗极为显眼、近五米宽的巨大孔洞,其内部装有大量似是刚塞进去的尸块,正被外溢的黑气推动。   怨气对这怪物来说就好似鲜血,无论哪处创口都会散出大量黑色怨气。   尸骸便是它用以填补伤口、恢复的手段。   夕恒看出这点,再斩一击。   深红烈焰伴随剑气喷薄而出,这次直斩向了对方孔洞位置。   空气呼啸与剑吟之声相伴,命中时怨火爆开,浸染了其中尸骸。   其中较为完整的尸身表面显出深红火色,立即扭动尸体,鼓动整坨尸堆朝外挤出。   挤满孔洞的骸骨很快便如开闸泄水般喷出,大量黑雾怨气也同时逸散。   怪物受到重创,恼怒地再将尸骸大剑压来。   更进一步的压力再度来袭,夕恒竭力突破压制闪身撤退,难免拉远了距离。   抬眼见得,黑雾怨气正被对方操纵,积聚剑上。   受怨气灌溉,尸骸大剑的力量正越来越强。   “这东西受伤之后,实力反而会增强么……”她蹙起眉头。   怨气一开始存在怪物体内时,挥剑时造成的压力还只是一般。   但在受伤之后,散出的怨气会极大幅度地增强大剑威势,难以抵挡。   这样越打下去,获胜的希望只会越渺茫。   夕恒试着朝敌人握剑的手臂挥出一道剑气,却只打出一个半米的裂口,无法斩断。   怪物受痛尖嚎,一只仍存的左臂掏向宽大的腹部,从中抓出了数十道怨魂。   左手伸出张开,怨魂便张牙咧嘴地朝她飞来。   不过同时,她看到失去怨魂阻挡的怪物腹部内侧,显出了一颗闪烁着深黑光泽的块状事物——好似晶体。   而在那晶体一旁,正有具特别的尸体伸手,竭力要将晶体抓住却未能触及。   尸身模样并未干枯,明摆着刚死不久。   其身穿绘着雷云纹的紫袍,头发松散,肌肉紧绷,未能瞑目。   夕恒目光闪烁,下一刻便爆发清炎功,施展怨火震向来袭的怨魂。   同时间,全力踏步朝怪物腹部的创口飞去。   那身影明显就是七宗盟主,而他所要抓取之物无论怎么看都是怪物的核心,不然不至于拼命至死。   并且,目前看来,这只大怨怪物的攻招相当依靠手中的尸骸大剑。   在外无处可躲,而在其体内,也许就不必受其烦扰。   虽说内部驻扎着许多怨魂,追松乔大概便是因此而死,但自己有怨火护身,应当不惧。   确定之后,夕恒尽力闪躲过尸骸巨剑再度压来的一度猛击,直接向敌方腹部已被掏空的孔洞创口处冲去。   靠近时,顿时听得无数怨灵钻出腹部,发出刺耳哀嚎。   怨火呼啸而过,声音便立刻减弱。   只剩一个最为凝实的漆黑怨灵坚持最久,在她耳边呼出憎恨之声:   “你不该有这份火焰……”   “有就是有,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 ”夕恒再推出一道怨火,将怨灵卷入焚烧。   紧接着,便真正踏进了这块山洞大小的创口内部。   其中情景一片混沌,散乱尸骸堵住前路。   大量怨火被她送出,烧灼其内部堆积的尸骸,为她清空一条通往晶体核心的道路。   外面,巨人似的大怨怪物将一只只手伸向腹部创口,又被呼啸的怨火拦下。   怨火对这怪物的确有强大的克制作用,足够排斥此物的进攻动作。   可惜她怨火不足,最多不过形成三四米宽大的火团。   不然以怨火覆盖怪物全身,说不定就能直接将其击溃。   创口之内,怨火逐渐清空出了一条前路。   这块大创口是七宗盟主打出,本就通往怪物体内的神秘晶体,怨火需要做的只是将堵路的尸骸烧尽。   慢步深入,不过多久便见到了那名已死去的紫袍身影。   再靠近些,那颗深黑晶体也显在身前。   还未真正触及,夕恒便感到了极为深厚的怨气正在其中凝聚。   怨念数量并没有特别多,但质量却相当惊人。   “似是凝集成实体的大怨……”她只在赵千秋身上感到过这种质量的怨气。   “外面那怪物是大怨的化身,只要将这颗东西拿走,它的形体也许就会崩溃吧?”   她朝前伸手时,生存的本能自心底不断催促着她应该退避。   碰到这东西的话,会被大怨侵蚀。   不过夕恒体内本就有着质量相同的大怨,便强行突破生命本能的阻碍,只手握住了将这颗拳头大小的晶核。   触碰到的第一瞬间,体内怨火忽然沸腾,全力守护心神。   黑气从她触碰晶体的手掌传来,在短短几秒间将整个手臂染成灰黑,而后是肩膀、连带整幅身体都被黑色侵染。   夕恒微微蹙眉,她感到这其中好像不只有大怨。   还有许多好似怪物挥剑时间,压迫她全身心的另一种力量。   身体僵直间,死意笼罩而来。   “这是……死气?”   大怨能以怨火抵消,但死意却已弥漫全身。   濒临死亡的感受如海波般阵阵涌来,使她全身忽地失力。   生机渐散时,夕恒的眼瞳也被死气浸染,世间一切颜色在视野间变成灰黑。   一种有关死亡的独特视野,在死前一瞬敞开。   她看到——这只怪物是由死气与怨气二者交汇而生,而她手中正触摸的这种深黑晶体便是怨与死凝集出的‘节点’,共有九颗。   只要剥离这些节点,对方的躯体就将失去实形,化为纯粹的怨气与死气。   “将这些晶体都带走,即可得胜。”   可其中一颗的死气,就足以在触碰间遍布全身使她步入死亡……   “啧。”   目前身体无力反抗,情况似乎僵在了此处。   随着死亡逐步临近,夕恒感到体内有不少死意顺着经脉游向了她的丹田,不知为何,萦绕在了气血抱丹周边。   气血抱丹的强大生命力与死气相互挨近,两种截然相反的事物莫名开始糅合,隐约间缠成了一股更为特殊的气。   同时,原本因死气侵染而衰弱失力突然重新有了力气。   她随即松开手里的黑色晶体,朝后退去数步,盘坐下来。   下意识,便控制着新出现的生死之气揽住萦绕全身的死气,徐徐收入丹田。   不过几息时间,她皮肤表面弥漫的灰黑色便渐渐消失,大量死气与气血抱丹相合,成就了某种更高层次的气力。   夕恒恍然间,隐约看到了武道的更高境界。   …… 第二百三十八章、坎止流行   灰黑色的尸骸荒原之上,身形混沌恐怖的怪物体内的白发少女徐徐阖上眼眸。   夕恒下意识进入了顿悟状态,动作停息。   然而,她此刻正身处危险境地。   几秒停顿足以使目前本就不佳的形势再坠深渊。   怪物体内的怨魂见夕恒触碰死气后还未死去,立即组织力量重聚魂魄蜂拥来袭。   夕恒被尖嚎声扰醒,才想起此时此刻似乎不太适合用以顿悟,对来袭的怨魂先甩出了一道怨火。   而后,瞥眼扫过其中的深黑色晶体,又犹豫了下。   她刚将体内死气平稳下来,但也难免因死气环身衰弱了许多。   如今她只觉浑身虚弱,常态战力至少下降了四五成。   与死气结合而成的特殊气力较为稀薄,又是初得,暂时无法应用。   按理而言,自己若不想与这怪物拼死,应该先吃下一颗化龙心丹补充力量,寻找离开此地的办法。   等学会运用死气,并研究出对抗大怨气怪物的方法,再返回这片尸骸荒原与其决战。   她的怨火本就克制这种怪物,只要抵抗死气的办法,胜率就会大大提升。   死气已在体内,只需先离开此地,不久之后应该就能炼化成功。   炼化过后,即便不能完全克制对方,也至少有着抵抗死气的效果——就好似更进一步的怨火能压制对方的怨气。   按理说,她现在怎么想都应该暂时退离此地。   但她并不遵循常理。   夕恒思索片刻后,依然不做任何行动,只将被死气染灰的眼瞳落目在身前黑色晶体。   那东西的光泽与形状,已经被她深记在心。   少女再度朝它伸手。   生命的本能要求她立刻退避,心跳的速度迅速增长。   方才,若不是体内有气血结丹吸收死气,她已被死气浸染至死。   现在虽依旧存活,但体态虚弱。   再碰上一把的话……有极大的可能会死。   但身死,对她来说并非代价。   所以明明深知会有如何后果,夕恒依然单手直接抓握过去。   纤长白嫩的五指刚刚触碰晶核,便在瞬息间被涂上一层灰黑。   灰黑迅速蔓延,再度攀上她的肩膀与面颊。   下一瞬,外界的攻势来袭。   死气怪物以上方的双臂反手紧握尸骸大剑,做出切腹似的动作。   一阵诡异的嗡鸣声后,利刃直下朝夕恒撞来。   怪物在强烈的玻璃破碎声间切开自己腹部,尸骸大剑冲破体躯,将藏在体内的身影淹没,再自后背穿出。   死意呼啸而来时,少女默默闭上已经扩散的双瞳。   ……   渡过轻微的沉浮感,夕恒再睁开双眼,便已回到灰色的读档空间。   无论怨鬼的尖嚎、死气的沉压、还有那怪物带来的强大威势,都没能随着她抵达此地。   声音沉浸下来,她朦胧的意识迅速重回清醒。   没有多想,也没在意眼前没有发生变动的诸多文字数字,直接伸手点在了保存栏位置。   过了几秒,见到用以保存物品的栏目中浮现出了一块光泽显眼的黑色晶体,她才点了点头。   “果然,可以保存下来。”   即便这东西身处于还在活动着的敌人体内,但只要被她把握住了,即可存留在物品栏里。   “有了这个,便无需担心之后炼化与武道的修行时遇到死气不足的情况了。”她轻声自语。   想要踏足武道的更高境界,必然需要固定的死气来源。   虽说除了这颗晶体之外,应该也有不少其他地方存有死气。   但既然能够轻易获得,何必还要耗费心神去找呢。   保存过后,夕恒盘坐下来,又回想起方才那只怪物模样。   “目前实力不足,再怎么重来也难以战胜那种怪物,还是先修炼增长实力吧……而要打败它,不仅需要抵抗死气的防护能力,还需足够量的怨火才行。”   对方是有着数十米、好似高楼般巨大的怪物。   而她把体内全部的怨火挤出来,也只能构成数米宽的火球,最多不过覆盖那怪物的一只手臂。   夕恒估算了下,想一招就对那怪物造成可观的伤害,怨火的量至少要增加个三四倍才好。   “炼化死气期间,也需增长怨火数目……”   怨火主要是由大怨构成,较为细小无力的怨恨不足以成火,强行聚成也炼不出多少。   需要搜集大怨,才得以增多怨火。   正巧,她眼前的这颗晶体,本就是大怨与死气结合而成的‘怪物核心’。   “这一颗,应该就足够我修炼一段时间了。”   “只可惜怨念皆不可重复容纳炼化,不然直接刷上几十倍碾压过去就好了……”   她啧了一声,从幻想回归眼前。   “怪物体内有九颗核心,大概存着九堆不同的大怨,炼化完了这一颗后,可以再去把另一颗拿过来。”   接着,夕恒点了下身边的漂浮着的读档两字。   看着其上的多份存档,又思索起——要去哪一个时间修炼呢?   “嗯……”   迟疑了会后,便看着首个药王山下的村庄存档,自语道:   “话说,武学和大怨方面的修炼,应该用不到灵力吧?”   虽说时时刻刻都能乘坐飞舟前往净火界域,且她的阵道知识也足够自己在悄无声息间进入火狱,在其中找个小地方安稳修炼。   但火狱太小,其中强者又多,修炼死气与怨念可能会被察觉,进而引来麻烦耽误时间。   并且,比起净火界,她更喜欢待在崇海界域这个老地方。   崇海界的最强者也不过只是怨鬼赵千秋,就算不做遮掩也没关系。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手指紧接着落在山下小屋的存档栏目上。   一阵扭曲与冲刷感随之产生,将她笼罩。   视野先变模糊,又转为清晰。   熟悉的天花板亮在眼前,是的犬牙交错的生腐梁柱、蛛网与灰尘遍布。   鸟儿啼鸣,蝉声远奏,初夏的热风从破旧的窗外透入,吹在她面颊贴着的黑色长发。   夕恒平静地躺在简陋床铺上,随心捏起一缕自己的发丝,留在面前轻轻卷动。   薄唇轻启,细声说着:“回来了……”   每每重回到这个小木屋里,总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周边种种染了尘灰的旧木家具,也是格外亲切。   长舒一口气后,夕恒慢慢起身,在侧边的小隔间将身上的粗衣换成物品栏中存放的细料衣裙。   接着推开木门,熟悉的清朗景色落入视野。   高耸的药王山依然端坐在前,无数花草树木将整座山林染上蓬勃绿意。   少女收回目光,手腕轻转,一颗沉重的金元宝显在手心。   再转,又已收入物品栏不见。   这些日常会用到的简单物资,大都是她斩杀地底灰龙时刷出,如今物品栏中连野外用的露营设备都已齐全。   “虽是无灵之地,倒也并无不适,接下来找个修炼的地方吧……”说着,她离开村落。   行走间,浅红裙裾微摆,腰间玉佩晃荡。   因灵气滋养而超脱凡俗的相貌与本就过人的气质,使她在离开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夕恒对此无感,在途中想好目标地点,便催动轻功增速远飞。   她习惯在大院修炼,此去自然是要找个城池居住。   而距离这方山下村落,最近的城池便是金石城。   虽说过几年金石城会因战事而乱,但她自觉不一定能修炼到那时候。   就算到了也无碍,只要一次出手,即可安稳平息。   夕恒催以灵力增速,身影几乎化成一道流光。   原本需要车马通行两三个时辰的山林野路被她直线跨越,不过一刻钟便至。   翻越城墙,在一家钱庄将过于厚重的金元宝兑成小块后,她便进入中城找了家商号,寻其中牙商以大价钱联系了几处有空置院落的内城家族,看过一番,便直接购下了一座。   此方院子规格布置与她曾和师姐同居的江宁城院落相似,青石铺地,琉璃作瓦——   即便在这礼制繁杂的朝代,只要钱财足够,许多本来麻烦的事情也都不必大费周章,可以轻易办成。   她如今气质体态好似仙人,也不会遇到阻碍与轻视。   就算有人不长眼,只需轻轻放出几丝杀气,便足够凡人回味一生。   购置院落的事情,只过一个下午即成。   刚施展完净宅之法,卖家又附赠了七名侍者过来。   夕恒只留下三名侍女协助打理,告诉她们莫要打扰,便自顾自地去了后院,布置起灵气消耗较少的隔断之阵。   行走间,以灵光做笔,迅速绘制法阵图案。   几颗灵石埋下,即可使其运作整年。   夕恒又抓来一件蒲团,于阵法内部的亭中盘坐。   后面,她用怨火做好防护,又展开灵光护盾,待到准备完善,才用一根手指点了下物品栏里的黑色晶体。   接着,大怨与死气构成的晶核,便好似下蛋般坠进怨火的包笼之中。   围绕晶核的怨气被怨火迅速卷走,将此物洁净几分,显出清晰模样。   晶核好似火龙果形的黑曜石,表面有着多个苞叶似的尖锐处。   她伸出指尖稍稍触碰,一缕死气立即沿着她的手指流入经脉。   夕恒在受死气侵染失力前迅速收手,随即立刻摆出修炼姿态眼观鼻鼻观心,控制着体内黑气顺周天运转送入丹田。   气血结丹好似有着特别的引力般,死气会自动流去。   代表强大生命力的气血与死气交缠,流化为新的气力。   她不知这份气力是何名谓,也找不到有关的知识书册。   崇海与净火两界,大概也只有她一人可以炼出。   她只知,这种没有指引的修炼很可能会使人走火入魔,摧残经脉,对身体造成极大伤害。   但夕恒对此置之不理,只要开始修炼,便一往无前。   随着指尖一次次触碰死气晶核,越来越多的死气汇入丹田与气血交融。   原本由生命力构成的气血结丹,染上了与生命相反的事物。   但她却并未感到生机渐弱,在与死气交融,无论生机还是死意都在增强。   好似生中有死,死中蜕生,两种力量在互相扶持、互相对抗中一同进化。   夕恒想起了太极图案,同样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融着的生气死气就如太极阴阳般相生相克。   ……   一晃,两日过去。   夕恒宛如雕塑般在院中盘坐了两个日夜,吸收了足量死气,汇聚出的特殊气力也已足够她打出一击。   “试试吧。”   说罢,少女起身上前,面对起院中一块模样好似寿桃的山石。   虽说武道境界还未有突破,但至少接下来这一招里,已有了死气的属性。   轻快摆出架势,聚气凝力,拍出一掌。   掌心停住时,距离山石还有十公分。   然而随着砰声响起,巨石表面已在震声间被轰出蛛网形状的大片裂纹。   下一瞬山石碎裂,好似有炸药在其内部炸开般,轰出无数碎石飞溅。   雷阵声响,好似遭了晴天霹雳。   夕恒看着已成一地残骸的后院,随口自语道:   “只是威力增了一倍么……这样的话用途可不太大。”   “也许是因为打得只是个死物,所以没能产生特别效果……应该找个活的东西试试?”   她看着面前碎石遍地的散乱景象,忽地想起什么,又试着将体内的特殊劲力流转全身。   气力送到眼瞳处时,她的视野逐渐变成黑灰色——就好像加了层单色滤镜般。   她曾用这种视觉窥探到大怨怪物的各个节点,现在看着这片凡间的后院花草,只觉朴素。   视野将生机以光色做出分别,花草较为显眼光鲜,无生机的青石板地面则模样黯淡。   被打碎的石块上散着些许深黑,那是死气的颜色。   “用这种特殊劲力,似乎可以把死气打在人身上……”夕恒看出:“对敌修者时,大概会有些作用。”   以她现在的体魄,都扛不住死气侵袭。   用这种招式对付其他筑基修者,应该可以一拿一准。   死气回流丹田,灰白视野褪去,眼前世界又重回彩色模样。   “小,小姐。”后面似乎有微弱的话音传来。   “嗯?”   夕恒没注意阵外,回眸看去才发现刚刚来了一名侍女。   看对方相貌身形明显岁数不大,她便没有怪罪,只随口提了句:   “我不是说过无事别来么?”   侍女立刻紧张起来,支支吾吾道:“小姐在后院,已,已有两日没有进餐饮水……方才又有炸雷声响,奴家生怕小姐出事所以前来……”   夕恒歪了歪头。   片刻后,才恍惚道:“原来还要吃饭啊。”   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空腹许久。   后方侍女听得,愣在当场不知何言。   “去准备餐食吧,我待会过去。”   夕恒简单摆手,对方才好似机器人般呆呆地离开后院。   她转身回去,扫了眼院中乱景,随意施展了一个净宅之法将碎石扫到角落。   而后又想:   “倒确实有些饿了……没有地方可以买到辟谷丹,身在凡间倒确实麻烦些。”   “亦或者我自己炼制一些好了。”   炼制辟谷丹无需灵草灵花,凡俗可见的药材附以灵力即可练成。   她随殷万鸾学的炼丹术,完全足以炼制这种不入品级的丹药。   …… 第二百三十九章、凡尘丹道   一月后,崇海界域,大赵金石城中。   “啊呜。”夕恒捏来一块浅黄色的香糯桂花糕,送入口中。   圆形桌面上,多种糕点被切成小块方形,四四方方地摆在盘中。   这盘糕点是她命侍女从中城聚鲜阁里购来——那也是她曾与红妙师姐一同外出时,初去的用餐之处。   也正是在那,品尝到了之后常用的桂花糕点与樱桃酒酿。   虽说这已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但她始终铭记在心。   不过倒也并非想起时感情就会变得特别深厚,这在她心中只是个平淡朴素的回忆,   在心海中,只好似游鱼般时不时飘到心头,多数时间落下沉底。   “味道和记忆当中的别无二致呢……”   少女细声自语。   桂花糕一如既往地香甜可口,口感酥软,携带清香久留于味觉……好像口中含着片桂花似的。   品用间,夕恒心底浮现出师姐的身影,与红线剑院的景象。   虽说此世或许无缘与师姐长聚,但既然身在金石,她也想要暗中照顾一番,不让对方之后陷入险境。   此界不过凡人之世,以她的实力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在读档前几年,红线剑院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等过段时间再留意一下好了。”她又捏了一块桂花糕。   而后转眸,看向一侧正盯着桌面盘中几块龙须酥,始终难以挪开目光的年轻侍女。   轻笑了下,随意推手,将盛放龙须酥糕点的盘子推到对方面前。   “诺,吃吧。”   “小姐,奴家……”侍女回过神来,紧张晃头,似是要说‘不必’‘无需’‘小姐慢用就好’之类的话。   但见了夕恒的淡漠视线,还是将喉中话语咽了下去。   终于伸手,捏着糕点送向嘴角。   绵密的香甜感随之落在舌尖,使其下意识低头,面庞泛起微红颜色。   “谢小姐。”她小声说。   “不必称谢。”夕恒摆手道:“这次外出顺路去百工坊,可问到我订购的东西是否造好了?”   自从一月前决定要制作辟谷丹,她便找了地方订购了丹炉。   不过即便金石城这种南方大城,也无能造丹炉的匠师——大多数与修道有关的有能之人,都已被赵乾元征召入京。   “徐坊主称他花费众多,托得几层关系才在一落魄道观取来丹炉,并加以磨砺复原,虽东西已成,可先前预定的价钱要多增些。”侍女虽看起来紧张,不过话语连贯。   “让他送来便是,价钱可谈,炉子堪用即可。”   “是……还有店家说,倘若小姐可以炼出奇丹灵药,也可以药丹抵消费用。”   夕恒听闻,浅笑摇头:   “不过凡俗金银罢了,炼出的任何一颗灵药可都比这区区几百两银子昂贵得多,他们想的倒还不错。”   “那奴家先去将丹炉取来。”侍女恭敬道。   这段时间,她已深知自己服侍的这位小姐便是传言中的世外高人。   甚至,古籍中讲述的仙人,可能就是小姐这种类型了。   “去吧。”夕恒回应。   侍女鞠身后退离此地,留下房中少女静静品用茶水糕点。   夕恒轻抬指尖,将贴在脸颊的黑发收至耳后。   待到茶水用尽,指尖又冒出丝缕黑气,落在茶盏表面。   仅仅只是一次轻微触碰,茶盏便裂出了无数黑纹,变成不规则的瓷片碎在下方茶盘。   “气血结丹已有半数气力与死气相融,大概再过一个月即可将劲力完全化成特殊的生死气力。”   “只是……”   她隐约有所预感,只按部就班地完成这点,最多不过为体内气力多增一种特殊属性,并增强些罢了。   本身的武道境界,不会得到提升。   因武道境界尽是难坎,越后面越难以渡过。   不仅需要气力增长,所修功法也要推演完善才能迈向晋升。   “之后容纳大怨的途中,就顺便推演一下武学好了……”   这种事情能行便行,不能行的话也不必强求。   毕竟容纳了这么多死气之后,她对死气的抗性大概已经足够。   待将那大怨怪物身上九个节点的大怨都容纳在手,应该就足以将其击败。   并非只有突破了武学境界,才足以一战。   之后的时间也还长……说不定哪天再次顿悟,直将后续武学功法完善,一路畅通无阻直达晋升。   少女点了点头,吃下最后一块桂花糕后回到房间闭眸冥想。   ……   以修仙者的时间观念,区区几个时辰不过转眼即逝。   百工坊的人下午便抵达,以牛车拖着一人高的铜制丹炉来到院前。   落地时,夕恒单手将丹炉接过,巨力惊人。   特意亲自运送的百工坊坊主见此,暗称化劲高手,态度更显恭敬。   原本说要加钱的说法不知所踪,只希望若炼出灵丹,能允许他前来购买。   夕恒最近也确实花费了不少钱财,暂且也不想将从皇宫保存的几件至宝拿去卖了,便随口答应了下。   之后外人退去,她只手抓着丹炉回到后院,于侍女呆愣愣的注目下,将铜炉与地面砸出敲钟似的咚声。   丹炉已到,看其模样似乎质量还行。   至于炭材、药物等等其他炼药的消耗用品,早已备好。   安置过丹炉后,夕恒拍了拍手,又转身去侧边房屋抓来成袋材料。   而后以种种制药工具对材料稍做研磨,以清炎功起火,再以灵力渗入水液,落进炉内。   火焰声呼呼作响,夕恒以灵力控温控水,磨成粉的药砂于各个阶段陆续倒入。   一个时辰后,丹药炼成。   她与丹炉对坐,待到火焰自然熄灭,夜中冷风将丹炉吹凉,才起身开炉。   熟悉药味从中透出,里面安置着二十余枚成丹,五颗废丹——皆是最为朴素的辟谷丹类。   夕恒从中捏出一颗,不顾其依然温热,入口吞服。   苦涩的药味都已炼化,丹品只剩些许清香。   哪怕作为茶点也都合适。   “看来我的技艺还没退步嘛。”她点了点头。   这里每颗辟谷丹,至少能饱腹十二日。   虽然不能像是老牌的炼丹师那般,给辟谷丹添上些醇香美味,但能用就行。   夕恒哼着轻快曲调,又从储物袋中取出药葫芦,以灵气控制炼好的辟谷丹落进——储物袋此世虽未保存下来,但其本质只是以灵力与凤箓纹阵构造出的简单法器,她学过凤箓文字与阵道,可以勉强制造一个内部空间极小的储物袋。   “今日之事作罢,回去休息吧。”   ……   得到丹炉之后三日,夕恒暂且放松了持续长久的修炼,先给自己炼制了三年份的辟谷丹,接着又随便炼了些杂七杂八不入品级的丹药。   其中较多的是‘气血丹’,可极大幅度地增幅人的气感能力,基习武熟练而迟迟不入劲者,服下此丹即可感应到气血流动。   接着又依照自身的习武经验,练了些可以晋升至暗劲的缠劲丹,与强韧经脉,增加突破化劲几率的丹丸。   其他改善体质,治疗疾病的丹药更是炼了成堆,直到将购置的三大包药材用尽才停息。   “虽大部分只是修士丹药的弱化版,但对于凡人与武者而言,应该也算是灵丹妙药了。”   过了把炼丹师的瘾,夕恒将丹炉封存挪走,再也不多看一眼。   两日后,先前送丹炉的工坊老板前来拜访。   夕恒没有出面,只让侍女带着各类低级灵丹前去规划交易。   至于交易内容,则十分简单直白:每颗丹药价格三百两白银,概不还价,可以现场免费试用第一颗。   数百两银子对于一般的中城人而言也是笔大钱,寻常小几百年野人参也不过是这个价。   而眼前,只不过十颗手指头大小的丹丸便要三百两,价格实在惊人。   徐坊主犹豫半响,总之尝试捏起一颗可为凡人与武者恢复健康的复原丹服下。   不过一会,他常年打铁导致的漏肩风病痛便被消去,整幅折腾的不成样子的身体迅速焕发新生。   那些大补的野人参野灵芝,可做不到这般。   见此,对方急忙喊人返回工坊取来银票,而后又生怕夕恒改了心思般,拿来一千五百两换了五颗复原丹。   交易达成,外人行礼离去。   虽说这次拜访,他们连院中主人的一面都未能见到,按理来说已算是不受礼遇,但收获却令他们相当满意。   首次交易过后,夕恒将卖药的事情交给侍女,随意给了点防身符箓便不再理会,只回到后院继续自己的死气修行。   ……   时间又已匆匆过了一整月。   雨下,亭中。   亮有显眼光泽的漆黑晶核微微波闪,通过时不时触碰的指尖落入体内丹田。   经络气血周天运转,生死两气互做纠缠。   气力持续精进,逐渐少有未与死气相缠的气血。   体内的气血结丹,到此刻,也已应当换称为生死两气结丹。   夕恒给这股特殊气力取了个名谓——命气。   之后她暂且放松了几日修行,带着院中侍女在外界闲逛,又去聚鲜阁品用了些精美佳肴。   用餐时,倒是感到了一个熟悉气息。   望去,可见那人身穿粉红罗裙,稍收长袖,筷子夹着一块菜品,却僵在空中。   芙蓉般的精美面容间略显愁色,肤色苍白似有疾病环身。   “颜红矶……”   对方似是也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转眸望来。   莫名间,两人四目相对。   红矶好似愣住,视线久久不移。   直到数秒后,颜红矶才发觉失礼,轻咳一声又将视线落回到手里筷子夹着的小芹菜上。   夕恒浅笑了下,悄悄从物品栏里取出对方起初赠予自己的化浊宝丹,并在精致的木盒中再添了两颗自己炼出的气血丹。   红木小盒阖上,起身走去颜红矶身旁。   她想起最初那几世的发展,猜测对方此刻可能是习武不成,准备离开红线剑院。   夕恒本就打算做些救济,今日正巧遇到,便提前一下也好。   平缓脚步在酒楼的木板地面点出轻声,引起对方注意。   颜红矶犹豫了下后,起身行礼道:   “妾身是京城颜家人,名为红矶,阁下似是有些眼熟,不知可曾在京城与妾身相见?”   熟悉?   应该是因自己与赵初晓容貌相似,所以熟悉吧。   夕恒没有多想,只将手中木盒放在桌面,说起:“你我有缘,收下此物吧。”   “这个……”红矶不太理解,抬手似要推辞。   “盒中丹品一枚为化浊丹,可压抑你身上病症,另外两枚较小丹品为气血丹,可促你成功入劲。”   简单说罢,她多看了对方一眼,接着转身离开。   留下颜红矶呆在原地不知做什么才好。   过了会,她朝夕恒的方向张了张口,见其似是不愿被打扰,终究还是没能出言。   只看着眼前木盒,不知心想着什么。   ……   三日后,夕恒来到金石城外最近的一座荒山顶端,面对厚重山壁,徐徐聚起气力。   房屋后院的三座山石都已被她打成碎块,因不想院落一片狼藉,她今日来此外界试招。   体内气感汇聚圆满,抬掌推出一击便隔空将山壁打出数米宽的裂纹,碎石尘埃飞溅。   “命气完满之后,力量大概是气血抱丹时期的三倍左右……”   如今她单凭拳脚,也已足够硬生生击溃筑基后期修者的灵气护盾。   再加上死气,只要找准机会,即可在短时间内将其击败。   “速度与体质也有一定增强,只可惜,依然找不到真正晋升之路。”夕恒啧了一声。   她先前初时接触死气,濒死之时,隐约瞥见了一眼更强的武道境界。   现在状态恢复,那一境界又已变得模糊不清,不知如何触及。   “慢慢来吧……”   夕恒又以拳脚多使了几招,直将山壁打出数米宽的窟窿。   而后从物品栏取出长剑,以新的命气催起剑气剑意,又撕出数个十米宽的裂口。   剑气也因气血变动起了些许变化,白煞、血波两种剑气中皆添了些灰黑色彩。   夕恒转身,试将剑气斩去后侧林地。   一剑扫过,十数或大或小的青葱树木皆整齐削断。   死气附在截断之处,无论断裂坠落的,还是仍扎根地面的树干,皆在侵蚀之下迅速枯萎,变得腐烂干枯。   ……   读档两月半,夕恒体内的生气便完全与死气交融,不支持她再去吸纳过多吸纳,不然又会陷入濒死状态。   她之后还需将大怨容纳于身,暂时不打算身死。   于是之后数月便专注这点,继续在后院闭关容纳大怨,不问外事。   丹药方面的交易依然持续,销售额逐渐攀升至万两白银以上。   不过忽有一日,百工坊的徐坊主便毫无前兆地失去踪影,工坊被金石城中一大族的家主收购,换为此人来院中购买灵丹。   夕恒对此无所谓,价格不变继续交易。   ……   距离读档之时,已过半年。   冬日漫天雪色,大地银装素裹。   某日,有两名化劲武者共同前来院中,讨要丹药。   夕恒回拒,对方随即动手,却被她一击催断经脉丹田,全身功力尽失,只留下一条残缺性命流窜。   不过多久,江湖武林间流传起药仙之类的名谓,不少强大武者汇聚金石城中,却少有人胆敢真正进入院中。   夕恒听闻,外界流传的灵丹价格已被炒至上千、乃至数千两白银,依然有价无市。   她先前用三天时间炼出的上百灵丹,至今已尽数售出,便随意在院前贴了个告示,称从此封炉不再售丹。   那名常来交易的大族家主前来苦求,只遭闭门谢客。   接下来一月间,有许多病危重疾的王公贵人、文士大夫前来请丹,尽是无望而归。   又有拼了性命的化劲武者结队在院前示威,刚闯入院中,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攻击打得经脉寸断,丹田破碎。   少许乱相,随着时间与她所展现的实力渐渐消失,城中重回平稳安定。   冬去春来,夕恒花费整整半年才将黑色晶核中的大怨炼化了六分之一,怨火总量随之增长了两成。   比起崇海界域的大怨,净火界的大怨明显更适合转化为怨火。   这种转化率,比起崇海的大怨高了一倍不止。   “若能将怪物体内九颗晶核的大怨全部吸收,怨火数目应该也就足够了……”她在手心聚出一团深红火焰,自语道。   忽然间,连通后院的门扉被敲响。   她以神识扫去,见是往常相伴的那名侍女,便道:   “进来吧。”   因帮她做事,受赐些许灵丹,如今侍女模样气质比之以往,已有了不小的变化。   “小姐,院外有人前来拜访。”她恭敬道。   “赶走便是。”夕恒回答一如既往。   “这次可能不同,来人是……大赵当朝圣上。”   “哦?”少女转眸扩展灵识扫过周边五百米,在院外见得了一个熟悉身影。   “赵乾元么,让他进院等着吧。”她随意道。   “是,小姐。”   …… 第二百四十章、此时彼时   风雪飒飒,吹打瓦霜。   细微到凡人难以听到的雪落声响在屋檐,雪势持续增大。   夕恒结束了今日修炼,从后院亭中返回阁楼。   抵达后,从外侧的杂衣柜里取来件白袍披身,又捏出法指催起幽魆门的掩面之法,才行去会客所用的厅堂。   来客,已在那安稳等了一钟。   这点倒是令她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赵乾元是没什么耐心的性子,让他等上一分钟都得趾高气昂地叫嚣一阵,要她速速赶来、不然就拆了这座庭院。   她让对方只孤身来此,不携侍卫宦官的指令,也得到遵从。   遥遥以灵识观其神态,虽明显急切,但也按捺静等。   夕恒觉得奇怪——这家伙居然有副人样。   她可没有告知自己何时会来,方才还想了下要不要让这人等上三天三夜再说。   不过还是不想让这家伙在自己院子里长待,便去到客厅。   厅内只一人,身穿宽袖直领道袍,丝绸材质,以青红两色交叠,袖口添有黑沉云纹。   其衣裳整洁,高鼻细眉,留有须髯,倒也算是道貌岸然。   夕恒最初几世所见的赵乾元可并无这般人模人样,大概是今日为见他心目中的仙人,特意多做了些打扮。   长廊响来轻微脚步,中年人望来。   见她是一副模样神秘,赵乾元以指尖轻敲桌面道:   “风烛残年,终见天人。”   他半眯双眼,即便前来是来求道,却依然下意识露出审视目光:   “咱寻仙灵之迹长久,先有远洋渡海东去求踪无音讯,后有万山真假道人难分辨,二十余年求超脱凡俗,直至今日依然坠在凡尘之中,不知眼前阁下是真道,还是假道?”   夕恒回答的语气无比随意:   “赵乾元,你十五年前梦得身骑白鹤,受群仙相引,玉皇戴冠时,怎得没怀疑那是真是假?”   前头,对方轻敲桌面的指尖一顿,脑袋里刚整理出的流畅言语好似忽地撞到墙般散成一片。   “……”   将其镇住后,少女挪步上前坐下。   又过了几秒,眼前中年人才从牙缝当中扣出几个字眼:   “你…怎知此事?”   是你未来告诉我的,夕恒心想。   不过今日来此,她也没想和对方多做讨论。   “我还知晓你正炼血法,要寻亲人性命为你成事。”她说起。   这句话说罢,赵乾元已全无了先前那般审视目光与高傲模样,看着夕恒身影只有浓浓忌惮不安与一丝期望。   “看来,阁下乃是真道。”他沉默数秒后,沉声说出。   “血法不可成事,尽早放弃。”夕恒简单道:   “若想追得仙缘,我可给你一缕,但仙缘极危,或许踏上即是死路一条,哪怕你有百条性命可能也不足够——如此你可还想要?”   “……朕求仙一生,往复可抛。”赵乾元沉吟后道。   “性命亦可抛?”   “性命亦可。”对方拱手行礼,不太熟练。   在面对她这位与仙缘有关之人,赵乾元着实有点礼貌。   “那好。”夕恒掐动手指,估算了下自己留存此世的时间,再说起:   “我给你三年时间,这期间将大赵治理安善,惩戒奸臣,平治四方,使百姓安居乐业,可得仙缘。”   “治国?”对方颇感疑惑。   少女随便找了个借口:“你身上积着民怨国恨,不处理好碰不得天道仙道。”   又说:“三年之后治国有成,回来见我便是。”   说罢她打了个哈气,好似根本不在乎般转身便就离开。   “仅仅三年?如何能——”赵乾元还未说完,眼前景象变得一阵模糊。   房屋墙面扭曲成了石头,他所站在的木板恍然间又变成草地与花坛。   他恍惚顺着圆石铺成的小路,在花坛间朝外行去。   走了上百步,景象变换,熟悉的世界重回眼前。   他却已在屋外,后面房门紧闭。   ……   结束后,少女拍了拍手,轻哼着歌返回后院。   走廊上,侍女在那紧张地待着,听得脚步声才回过神来,尊称小姐。   “天色已晚,去休息吧。”夕恒说。   “是,小姐。”   侍女低头鞠身,夕恒已与她擦肩而过。   她转身看着小姐的背影,内心实在复杂。   虽然知晓小姐是奇人异士,但即便皇帝也能用几句话掌握……这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以至于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夕恒回了卧室,将遮掩面容的功法消去,坐在床边。   歪头,看到窗外西方正落的红日,遥遥远处山岳冒头。   这片江山是她的东西,即便知晓在此世待不长久,她也希望大赵能发展好些。   ……   之后继续修行。   从火狱带来的大怨都较为极端,难以轻易容纳,需要耗费漫长时间一块块削下。   在外人看来,她好像雕塑般盘坐,一坐便是整月。   怨火卷动凝聚在黑色晶核中的大怨,收回体内慢慢炼化。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又过一月。   期间,有东黄眉山的武者渗透入城投放火种火源,要在金石掀起中城大火。   她知晓大火燃起的时日,于是在其之前,稍稍扩展灵识看到了这些人贼里贼气的行动,并出手拿下。   于是,东黄眉山围绕中城的行动在开展前一夜被外力中止。   其中一名主导此事的化劲,近十名暗劲武者全部被废。   他们虽始终没能看到出手之人,但能隐约猜得,是传言中的医仙出手。   这些武者被捆成团状,丢到了金石城衙门前。   白日公鸡打鸣,衙门小吏开门时见此,连忙呼叫人群围来。   官府的武者认出其为东黄眉山里的有名贼人,立即命人将其拖拽入府。   之后几日,事情不知为何流传出来,在人们口中逐步演化成东黄眉山的数名化劲贼人潜入城中,将要配合天梁反贼袭杀大赵要员,却被不知名侠客揪出。   凡人将这位侠客传得神乎其神,甚至用上了上天揽月入海擒龙一类夸张词汇。   至于江湖武林中的传闻则更明白些,武者们大都听得是城中医仙出手保住金石。   数次战果,江湖人已将她排上了化劲榜前五,默认为天人之境。   如今医仙与东黄眉山起了冲突,江湖人大都认为此事不会轻易了结,金石城之后必然还会有更大冲突发生。   同时,老牌化劲‘惊涛剑’郭正我前来金石城寻徒的消息,也已流传开来。   大量好事者赶来金石,使此地迅速成了江湖中心。   他们不是安定老实的老百姓,各自所在的组织派别之间或多或少也都有些恩怨,一时间在城中惹出了不少乱子。   中城百姓几乎每日清晨醒来,在茶馆吃个早餐肉包都能听闻到城中哪里哪里又有了新的尸体倒在路上。   不少不愿接近事端的武者离开,稍有地位关系的高门大族也暂闭门庭。   夕恒解决了火灾之事,金石城却未能得到安顿,始终众目睽睽。   不过,她无所谓。   只要不是东黄眉山再派人尝试放火,外面寻常武者死上多少都没关系。   接下来几月,城中风风雨雨。   期间,又有几个胆大包天的武者胆敢闯入她的院落。   但这些人基本刚落地,就被她弹指废了经脉丹田,丢出院落。   无论暗劲还是化劲,皆不得幸免。   哪怕江湖天榜前十武者也是没能见得她的踪影,只一击就被击溃。   此事之后,医仙的实力被江湖人传得越来越邪乎,甚至说她的实力境界已达化劲之上。   这类外界传闻经由侍女传到她的耳边,夕恒只轻笑一声便略过。   ……   因江湖人聚集而起的混乱,在一月之后逐渐平息。   初春,后院的杂草杂花重新长出,枯白受创的树木也冒出嫩芽。   夕恒长舒一口气,从炼化的大怨中抽出大部分心神,转为冥想歇息。   待到精神恢复,又娴熟地从腰间储物袋中,捏出了一颗裹好的辟谷丹。   刚解开外面药纸,指尖动作却停了下来。   “罢了,今天吃些正常的饭菜吧……”她看了眼天色,收起丹丸起身返回房室。   来到长廊,行走间总觉今日房间特别整洁干净,好似刚做过扫除。   抵达堂房,更是如此。   出门可见外面贴着几幅‘福’字,大红色彩配着黑墨,显得极为鲜艳。   几名侍女都在外收拾院落,看似繁忙。   “今日是新年时节?”她出言后,得到了侍女的肯定回答。   片刻后,夕恒默默遥望向红线剑院所在的方位。   这个时间,师姐她们大概正在包饺子,准备年夜饭吧?   她想了想,又问院中侍女,年夜饭的菜品如何。   得知饭菜中有着饺子,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待到傍晚,夕恒端着一小碗饺子,登至院中最高的房屋顶端。   望着天边朦胧的月色,在同一个时间,于远处遥遥同师姐她们一同用餐。   不过此世的师姐同她还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不久后,天边远处有颗摇曳的光点高高飞起。   飘忽黄光砰声间炸成烟花,好似雨点下洒。   夕恒架起餐食送在唇边,轻轻咬下。   想过了师姐,后续又念起之后将要发生的一些灾事。   其中最近的,大概便是天梁大军的攻城之事。   “只要没有发生变化,天梁就会在夏日攻城……”夕恒默想:“师姐会强行深入敌军暗杀,到时候去帮一下吧。”   ……   深春。   天梁军接连攻下数城,直取南方建昌。   进攻金石城前,他们开始汇集几部兵力、并建设攻城器械做出准备。   不过,如今的金石城也不同曾经那般溃败,不仅未遭火灾,还因之前的武者之乱多调来了两部大军,守势严密坚固,看似万军难破。   先前赵乾元返回朝廷之后,也颁布了些惠民政策,不再收集各地的奇珍异宝,从宫中放款安稳民生、并为金石送来了不少军备与物资。   不过目前,政策还未触及到被占据大片区域的南方。   南方民心未变,天梁军攻城时间也没有产生变动。   夕恒在修炼期间简单搜集了些天梁军的进度情报,静等着对方兵临城下。   时间慢慢走到四月。   天梁军抵达之前,先有一封信件从外面落到她的院中   书信似乎只是随风飘荡而来,并未触及她所布下的侦测法阵。   夕恒在后院感应到,抬手轻轻一勾,那封信便落在了她的手里,其表面写着‘天梁’二字。   打开枯黄封皮,抽出信纸。   纸上所写,乃是请她在天梁攻城时不要出手,措辞客气恭敬,并承诺战后可以帮她抹消与东黄眉山的恩怨,并在得城之后为她送上一份大礼。   并且还说,若能在攻城时出手相助,天梁便欠她一个人情。   无论之后有何事何求,只要是天梁能做的,必然竭力达成。   夕恒看罢,手上一缕怨火浮出,将这封信烧成灰烬。   大赵可是她的东西,她怎可能会帮天梁反贼夺取大赵。   不过通过此信件,可以看出天梁好像认为此次攻城会很艰难,所以还想请她出手相助。   最初几世,因金石衰弱,对方抵达后没过几日便将城池攻破。   如今面对一个全盛的金石城,似是已有些忌惮。   “他们的攻势,应该也会比曾经更猛烈些……”她想:“该用什么方式破军呢?”   “血海大法?这招范围太大,也没必要随手杀掉那么多的人。”   “还是斩首好了。”   ……   夏日,天色沉黑,闷云翻动。   热风鼓荡,城外黄土飞扬,旗帜猎猎作响。   战鼓回荡,大批天梁军兵铺在地表。   昏暗天色之下,杂兵密密麻麻,规制松散,或抓自制朴刀,或拿草叉铁锄。   至于身上所穿,大都不过披上几层烂布碎料,身穿藤甲纸甲者算是正军,贴着几块铁片就是精锐。   虽装备紊乱粗糙,可其人数却是满山遍野,无人可以算出具体人数,或许连天梁军自身也不知晓。   夕恒披着简单白袍,自然地坐在侧边城墙边缘,后侧有大赵守军时不时走过,却无人发觉她的存在。   利剑在手,凝望远方。   千米之外,黄尘之中隐约走出是三头大象,万人为其让开通路。   大象背上竖着高台宝座,一名身躯魁梧者骑乘象兽,靠近城墙。   “该出手了。”   少女起身作势,将早已扩展完全的剑心领域,回收在自己剑上。   心剑起聚,长风归顺,黄沙作卷。   …… 第二百四十一章、天势人势   呼呼——   夕恒手中的心剑起势,城墙前原本便刮得旗帜乱舞作响的风声忽地更劲一重。   飞扬的黄尘速度加快数倍,宛如时间也在增速。   阵阵啸声高鸣,先是压过城前城后敌我双方旗帜所卷出的荡声,而后再强过远端的战鼓砸响。   风速越来越快,呼啸音逐渐转为撕裂长空般的尖鸣,好似传说中的神鸟之声。   短短几秒间,便吸引了这片战场中所有人的注意。   无论城外天梁的前锋杂兵,还是城门处设了刀车、蒺藜与陷马坑等多数守城器械的守军,皆仰头望来城上方发出风啸之处。   其他万千声响被尽数压下,天地间好似只剩这道尖吟。   千米内的黄尘蜂拥涌来,股股劲风汇聚压缩。   近处的大赵士兵接连后撤,而远边指挥守城的将军与传令官,则大喊着又派人前来侦探。   这般战前忽起的奇景可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打乱了攻城守城双方的所有规划。   墙上守军第一时间认为,此乃传闻中能撒豆成兵的方天德使出的邪法。   而下方天梁军,却也认作眼前 诡事乃是大赵秘法,前头先锋军都已开始后撤。   一时间,双方军势皆乱。   卷曲的黄尘,已随着时间汇成了横向的龙卷。   远处的三头象兽也逐渐停下脚步,象背上高坐之人凝神望来。   他以绝佳目力,可见在那浓郁成雾的黄尘之下,隐约显出了一点白影。   那身影就好似满面枯黄的旧画被笔尖稍稍碰上了一点白颜料,无比细小,却是相当明显。   方天德带着怀疑语气,低声念叨了一个‘人’字。   周边两名化劲同样望见,其中一名来自东黄眉山的协力武者恍惚间想起什么,呆在当场。   方天德刚要开口问他眼前此为何物,下一瞬,话语却在口中凝固。   因为,有一阵他从未感到过、几乎滔天的杀意忽地席卷而来。   随之相伴的,还有浓烈死亡威胁与危机感。   好似一根根针顶在了全身上下,皮肤发麻刺痒。   虽是闷热夏日,却来了一阵冷意环绕全身。   方天德转回僵硬的脖颈,又见前端那横在长空中的黄尘龙卷,添上了丝丝黑色与红色。   那绝对是致命之物——哪怕动用全身化劲,也不可能将其挡下分毫。   并且他隐有预感,那座数十上百米宽大的龙卷即将要朝他这方向冲来。   内心不断地示来预警,要他快逃。   身侧,黄眉山的化劲武者已先一步转身踏起轻功,在纵横的杀气下的跌跌撞撞地远退。   周边士兵大都当场昏迷,稍有点能耐的武将也不过撑着兵器半蹲,勉强维持意识。   方天德无法理解这是何种法术,只拼尽全力动身,尝试躲避。   下一瞬,横在城前的巨型龙卷高抬。   当人们心中预警响到极点,夕恒双手所握的剑刃,便朝下平平一落。   嗡——   利剑发出轻吟。   刹那间,龙卷宛如真龙冲啸,巨声覆盖万人听觉。   撕裂长空,掀翻地面。   黄尘迸散,原本清净了些的天色,重染上滤镜似的枯黄。   因夕恒的瞄准,距离城墙较近的、五百米内的敌军前锋只是受杀气波动与风势影响成片成片地歪倒在地。   待到这段杀气过去,大概不过多久即可恢复意识。   然而五百米之外,那片天梁军内部人势更为密集、且有着大量精兵、武将、将军乃至三头象兽三名化劲武者所在的地方,却是被她心剑所斩出的扑天龙卷直袭。   龙卷之中夹带死气、血气与极为凶猛剑气,只要被卷入其中,便会宛如进了绞肉机般,化成血肉之雨朝外喷洒迸溅。   她是用上了身为武者的全力,来挥出这一剑。   其中虽无灵力、法术与怨火参与,但因这一年的修行,此次心剑要比当初她用来摧垮火狱白石城墙的心剑更强——   狂风之势发出时,甚至影响到了天上数千米的云层。   些许乌云形状变换,于天穹绘出显眼弧线,好似倒挂的黑色天火。   眨眼,原本的战场便成了一片末日之景。   大片地面被旋风卷碎震荡,引起频率极高的震鸣之声。   外侧,空中呼啸的黄土龙卷将地面士兵送往高空,无人可逃。   哪怕还存有意识与反应能力的武将,也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将自己这树叶般轻薄的身躯固定在地,即便树木也被折断扯飞,石头与大多攻城器械同样迎风飞舞。   人们被送入高空龙卷,无论身穿藤甲还是铁甲,都只好似废纸般被轻易撕裂。   其中肉身骨骼与体内鲜血,都被汇入旋风之中。   这重旋风在夕恒眼中速度不快,但在敌人眼里,则是正坚定接近着的末日。   长啸间,黄土龙卷突然下压,冲向已跌宕不稳的象兽所在。   天梁军中,大概也只有这几头大象能支撑住旋风的牵引力。   然而心剑的目标便是此物,无处可躲。   引发这一切的白袍少女,只在远端城墙之上遥望着。   只见龙卷坠地,远端起了导弹爆炸似的黄土烟尘,几乎弥漫了整片可见的战场。   她展开灵识透过烟尘窥物,才见那三头房屋般高大的象兽已被撕成碎片。   其上坐着的三名化劲武者,更是已经了无踪迹。   方天德大抵是做了些抵挡,但无论如何,聚起再多的化劲也无法让他多存活半秒。   龙卷坠地,宛如钻机般将地面削出深坑。   十数秒后,战场中央,形成了一座见不到底的漆黑深坑。   坑洞直径有数十米,被旋风打磨地相当规整,边角被不断摩擦的血肉染成暗红,底部则开始堆积起旋风带来的大量血肉。   风势慢慢散去,大量尘灰铺盖四方数百米,给地面上的人与物盖上染血的厚实尘灰。   之后,天地间的自然长风总算回到此地,将覆盖人们视野的黄尘吹走。   大型坑洞显在人们眼前,周边满是血肉,好似地狱之景。   数百米外未受波及的周边武将望来,恍惚许久才在惊恐间挽回了一点心神,急忙靠向中央坑洞,呼喊起将军二字。   此刻,坑里还时不时响着粘液坠地的噗嗤声。   武将们屏息看去下方,只见坑洞底部有无数碎肉与烂掉的甲胄黏在一起,带着血水好似一锅稠粥。   地面的大片血色与残碎肉块,惊骇程度却比不上深坑中的半分。   又看到将军所持的兵器裂成几块,斧刃坠在尸骨之上,一动不动。   几声惊异后,其中忽有一人叫出:“将军身陨了。”   声音回荡过后,周边万军无言,世域又陷入沉寂。   本就无人相信有谁能在这般灾景之中存活下来,当这一声响传遍,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夕恒闭眸以灵识扫了眼大赵方面的城墙守军,见其全是一副呆滞模样,静静落在城头,转身离开。   不过多久,战事平息,敌军撤退。   自始至终,天梁传言的十数万大军,无一人触碰城墙。   大赵上万守军几乎只布置好战场器械,一切就已结束。   ……   关于天梁攻城之战,金石城中传闻纷纷。   或说天上星火陨坠战地,或言天梁攻城时突起内乱,亦或是有鬼怪作乱、妖邪纷起……   总之传言五花八门,难定确切,只知天梁确实已经撤军。   这也正常,大概即便身在战场,就与夕恒一样站在城头的那些城楼守军,也并不知晓战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夕恒结束战事,回城后先靠近了红线剑院,以灵识扫过其中。   则见,红妙师姐仍在照顾院中长老,此刻还没有外出找敌将复仇。   她想了想,接着又返回去金石城外一趟。   抵达熟悉的敌阵军营所在,隐蔽气息过去以灵识寻得敌将,突入营中一剑斩了对方脑袋,接着化成一道流光遁回城中,一气呵成。   夕恒轻哼着歌返回红线剑院门前,又从储物袋里取出那颗用布料裹着的头颅,甩手便朝着红妙师姐此刻所在房室抛去。   “虽说这储物袋大小不足以装下一整具尸体,但一颗脑袋还是可以的嘛……”   少女拍了拍手,脚步轻踏跃至房檐,以轻功返回自己家院。   方才那一次心剑也给她带来了些意外收获——她隐约领悟到,剑心似乎就是开启武道下一境界的钥匙。   原来自己早在得到并炼化死气之前,便已朝更高境界的武道走了几步。   能够牵引天地外势的心剑,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步。   ……   光阴荏苒。   天梁退离后迅速分裂成了三大势力,各居一方。   最北方的势力被诏安,与官兵一同南下夺回失地,途中虽有波折,却也能稳步将大赵的领地逐渐蚕食回来。   只是导致战事的饥荒灾事依然,需耗费长久才能解决。   而北方颜朦国南下的消息也在两月后传来,大军击破玉门,逼得北疆常胜军撤后上百里。   外面倒也有传来些好消息,例如朝廷不再苛收重税,并派出扩编数倍的御带军处理各地贪污之事。   一时间地方州府人人自危,各种暗中动作也得到了一定的缩减。   虽说民生并不会因此立即恢复,但至少不会再越来越糟了。   转眼,距离那场攻城大战已经过去一年。   金石城院中,夕恒已将黑色晶核里的大怨吸纳半数,期间时常研究武道,渐渐汇总出了一条模糊的晋升之路。   简单而言,便是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如聚出心剑时那般,引动天地外势协力。   走动间外势随行,推掌时风随心动。   其外,自身体内的气力、剑气死气等等皆可浮出,与外势相伴。   她试想——练成后只需抬手轻摆,死气即可随风呼啸,扫过大片区域。   或以气力结合风势,每每出拳出剑,皆化出由天地之势汇集而成的另一道重拳重剑。   自身之势与天地势夹击,攻击效果可以增进数倍。   夕恒想好,便沿此道路开始尝试。   每日花上一两个时辰来到城外的无人山岳处接连催动心剑,体会使用心剑时身心所感,了解其究竟是如何掌控大势。   数百次尝试,令整座荒山被钻出一个个深达数十米的窟窿,如今看起来好似蜂窝般密密麻麻。   她也随之逐步了解了些——为何大势会随着心剑运转。   因为凝练至深的剑心,本就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天地大势。   天地大势包括自然万物之势,人体本身之势自然也包容其中。   将剑心凝集至深可以形成一种特殊的精神之势,此势超脱于物质,对其他的天地外势有着强烈的牵引之力。   也就是说,无论剑心、刀心还是什么其他武者之心境……甚至哪怕并非武者,只要精神凝集强大至某个极限,即可对外物造成一定影响。   并且,这种‘影响’还有属性的分别。   她自己那招心剑乃是凌厉无比、杀气腾腾的剑心所铸,所以牵动的天地外势会有着强大的破坏力。   倘若是别的心境,同样的能力会产生不同的功能。   夕恒尝试起以剑心之外的招式引动外势,长久未能有所进展。   直到今日。   夕恒在院中聚起凝神许久,朝前微微推动一掌。   十米之外,小桂花树边缘枝叶被咔一声截断,坠地。   她眨了眨眼,收回心神靠近过去,捡起断裂木枝,开启灵识扫了一遍又一遍。   确定不是自然断裂,才长舒一口气。   “总算有点成果了……”   她最近每日都会聚气凝神打出这么一击,到如今已是百余次。   此前如此推掌皆未能引发任何异动,现在则已经可以折断了一道枝叶。   虽说这种威力,远比不上同为效果类似的剑心领域。   但这不过是起了个头,未来发展必然比剑心领域更高。   她将手中枝叶放下,按了按因消耗诸多心神,已微微作痛的太阳穴。   站起结束此次修行,返回后侧房屋。   “虽说相当艰难,但也算是找到了一条武道前路。”她自语道:“只是不知需要修炼多久才能熟练运用,十年数十年……还是百年?”   境界越往上走,就越难增进。   不过,她有着足够的时间徐徐前进。   “怨火只需再一年多即可炼化完成,到时候又该返回净火界同那怪物再战一场。”   到现在距离读档才不过两年,她的实力就比之前在火狱时有了相当明显的增长。   “或许也不必吞噬完它九颗晶核,即可将那怪物击败吧。”夕恒相当自信。   …… 第二百四十二章、回天再造   “破——”   聚心起势,推掌破空。   脚尖轻转带动腰身,夕恒身上衣裙忽飘,发缕前迎。   黑发顺着惯性拂过面颊,落在视野之间。   而后又自然落去,回归常态。   掌心向前打出时,院中十数米外耗费近千两银子购置来的一座大型铁山表面,便忽地凹陷出了一片宽大的掌形。   空中无形掌力直落在这座生铁之上,发出一道微弱闷吟。   夕恒收掌望去,只见铁山表面已印上了上百道或大或小、或模糊或清晰,几乎数之不尽的凹陷。   这上百道凹陷,是她练会引动外势的心力之后,以一整年时间打出。   一开始,她一掌击所能牵动的外势不过只能折断两三树枝,或推出一阵快风,吹得树上叶片沙沙作响。   到如今的一年之后,却已可在坚硬至极的凡铁表面留下一道明显痕迹。   “威力差不多能与挥出的剑气相当……”夕恒靠近,抬手摸了摸铁铸石形上的痕迹。   冬日生铁寒冷坚固,若让寻常士兵前来挥刀,恐怕用上全力也不过划出几道白痕。   而她一掌,能将如此硬铁压下去一块。   并且,眼前这般招式,不过只是她炼化大怨期间顺便练就。   能有如今这样效果,她已经很满意了。   夕恒随手挥出一阵清风,将铸铁上方的落雪扫下。   转身返回用以修炼的亭中盘坐冥想,等待之后继续修炼。   如今她距离完全炼化黑色晶核中的怨火,只差再来一年。   待到炼化完成,她也就该重新读档了。   不过,先前修炼时,夕恒倒也并非一心修行,不问外事。   期间颜红矶不知为何找到了她的住所,特地携带重礼前来道谢。   而后,夕恒送了对方一些养生丹药与自己整理出的、直达抱丹之境的武者功法作为回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颜红矶这位习武只是为了治病、对武道其实并无太多追求、甚至成就入劲后连剑都不怎么会练的小师妹,其实在武道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   这种天赋并非外功修行,也无关内力修炼。   看出这点,纯粹只是因她当初首次在夕恒面前入劲之时,挥剑之刻产生的那种独特意境令她难以忘却。   自己也曾想过将其复制,但也始终未能成就。   她便认定,倘若颜红矶能全心全意踏足武道,未来成就或许不可限量。   至于红妙师姐天资虽然也好,足以在得到混元功后的短时间内成就化劲,却能看得到上限。   ……   颜红矶拜访过后不多久,赵乾元便又携数百名武功不错的御带军前来拜访。   夕恒当初的掐指算了下时间,记得还不到约定好的第三年,于是闭门谢客。   直到赵乾元被逼地在外呼出来意,是请她出手解决北疆战乱,才让人过去开门。   不过夕恒没有就因此前往北疆战场,而是让对方与其后军部前去城外一方无人的荒芜之地。   她先一步踏轻功化为流光飞去,直接从物品栏里找出自己曾所斩下的、大赵京城锁龙井底灰龙的一段躯骸。   待到对方抵达,她便挥剑指将龙心剥出,教导其服食龙心血肉取得龙力,再饮龙血消解部分副作用。   对方恭敬言谢,称她乃是救大赵于危难之间的恩人。   夕恒则讲出一句条件:   “未来你需传位于赵初晓,将这份龙力也交于她。”   赵乾元听闻,稍有苦恼——他因听从医仙之语抛弃了邪魔血道,太子仍还活着,初晓上面还有不少继承人。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立即满口答应下来。   时间流逝,赵乾元命人在龙躯周边建造了一座大型营地,而后再施令命全大赵国内中数千御带军兵停下手中任务,前来此地服食龙心血肉。   只用十五天,留在此地的御带军便耗用少许人命研究出了一个合理的服用剂量。   紧接着,御带军开始将球形龙心挖成丹丸形的带血肉块,配引一杯龙血与益气养阴的中药吞服。   一月间,第一批五百人的龙血军诞生,送往北疆战场。   这一批龙血军因服用龙心,其心智受影响变得更为极端,体表也浮现出诸多裂纹,看似活不长久。   不过之后,宫廷御医通过翻阅大量古籍,寻得了另一种更能消减龙力副作用的奇药。   配合龙血熬炼而成,可使人吞服龙心血肉后仍保有正常心神。   第三个月时,御带军绝大多数都已拥有龙力,其中明劲能抵抗暗劲武者,两名暗劲即可搏杀化劲,几乎已是天下无敌。   后来龙血军行向北方,所向披靡。   原本号称天下至勇的颜朦重骑兵半分无法与其相抗,虽说他们杀不了同样服用了龙心血肉的颜朦国君,但也足以将敌方整支大军击退到边疆玉门之外。   北疆战事平稳后,龙血军又赶回南方解决反贼,安定起内部局势。   此后,这部力量几乎去哪,哪里就能安定平稳,官者不贪,反者归顺。   短短一年,该有的和不该有的灾事混乱皆被压下,大赵重回平静。   之后夕恒一直静静隐居修炼,再不关注大赵。   日升月落,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高阳霹雳。   她只在后院的小亭当中盘坐闭眸,静静收纳数量已经不多的黑气大怨。   待到进度已经达到九成五六时,赵乾元再度前来,说三年之期已至,他已竭尽全力挽回大赵局面,不知如今可有机会取得仙缘。   夕恒想了想,简单说出可以两字。   声音落罢,她便在对方眼前飞去城外,来到之前放了一截龙躯的荒地。   抬手轻挥,从物品栏中找出飞舟。   轻推,即显出一座有着大殿般宽大的巨型楼船。   她又探出一缕怨火指引火狱方位,简单在空中绘了一些发光文字作为指教,便化成一道流光飞离。   期间脚踏长空,犹如踩着透明阶梯般,身形平稳。   寻得一处适合的高山之巅落地时,稳稳走下。   方才降下飞舟,便是她在此世凡间做的最后一事了。   未来剩下的这段时日,她只愿隐居山林,如传言中的仙般以人傍山,不问凡尘。   ……   此后,夕恒挥剑在山中开辟洞府,每过十余日服下辟谷丹,或随意摘得山中新鲜果实品用。   一如往日,修炼不止   容纳大怨的进度已接近终点,只是最后几缕大怨实在坚固,她只得用剑心将其强行消磨殆尽,多耗费了几月时间。   “辟谷丹也差不多吃完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接着便朝眼前只剩大量死气的黑色晶核伸手。   将其轻轻握住。   若是以往,只将握住这个动作做完,死气就会在几秒间环流全身,致使身体无比虚弱,不能动弹分毫。   不过现在,她却可以看着自己指尖染上灰黑色的死气,还能将这颗晶核举在面前。   过了几秒,她的手指才被灰黑色完全尽头,又用了半分钟,才上升至肩膀。   夕恒意识到,倘若自己用上凝集的心力、并催动体内灵力与命气,还能将死气的蔓延速度更延缓数倍。   她于是试着动用起自身种种气力,体会着死气是如何蔓延,而后试着以心力引导,将死气送往她心想的方位。   “凝集至深的心力似乎对很多力量,都有着一定的操纵效果……”夕恒深切体会到。   即便是从外界而来、正侵染着她肉身的死气,也会被心力引动。   “纯粹精神构成的力量,好像比其他种种,都要高出一个境界或阶段?”她猜测。   接着,她又尝试起以心力牵引起体内的各种力量,观测其受影响的程度。   其中怨气受影响最弱,似乎与心力的‘强度’相差不多。   毕竟,怨也是由心力所化——哪怕是死去的心力。   “这种境界方面的‘高度’,似是与物质与精神有关。”她猜测道:“越靠近物质的力量境界越低,而越靠近精神的力量境界越高。”   “就如常言道,浊气下沉,清气上浮。物质是浊,精神便是清……”   夕恒想来想去,却始终感觉自己的理解还存在于表面,未能真正触及这力量位格的本质。   “或许,我所想的物质与精神只是真正本质的两个端点,是它的部分显化与投影……”   受死气侵染而濒死之时,诸多思绪蜂拥在脑海当中,却并不杂乱,而是如走马灯般排列整齐任她观望。   在近死之时,人分辨事物的能力似乎会得到大幅的增强。   夕恒念起‘本质’二字,以此在自己漫长的记忆中展开搜索。   可从头看到了尾,却始终也捉摸不透。   大概,她如今所站的高度,还不足以让她接触那么深层次的事物。   待夕恒回过神来,自身已被死气染成灰黑。   她闭上双眼,挪动僵硬的双臂,转为标准的盘坐姿态。   静等起读档二字显在眼前。   周边清风拂过,树叶沙沙。   洞府前端山林草地有野兔匆匆跑出,长耳颤抖,停步站直望来洞府位置,又俯身奔跑靠近。   可在其毛绒绒的小腿迈过洞府大门,原本淡棕色的毛皮便忽地染成灰黑。   泛滥的死气使其瞬间失去意识,直愣愣地倒地。   ……   随着一阵好似浸入温泉般的浮起感,夕恒睁开双眸,只见自己已经回到了灰色的读档空间。   她用手指揉了下自己的脸颊,目光扫去旁边界面上的生理与心理寿命。   估算了下,便自语道:   “这次是在凡间待了三年半么……”   这对于常人而言,大概已是很长很长时间。   但她自己,只觉没过多久。   明明自知确实过了三年多,实际上的体感时间却好像只有寥寥几个月。   “是再次化龙后,时间观念又有了变化,还是说修者修行本身便是如此呢?”   夕恒摇了摇头,回眸多看了几眼身前的细小文字,便转动身子,慢慢躺在地面。   望着上方无止境的灰色稍作休息,回过神来已是不知过了多久。   她撑起身子坐起,单手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则点在了读档二字之上。   至于此刻是要读取哪份存档,自然是……   夕恒将手指落在存档栏目的最下方,满地血海、天雷滚动、烈火灼灼宛如炼狱世界的景色之上。   扭曲感随之产生,将她全身萦绕。   闭上双眼,又有种浮出水面的感触恍惚掠过全身。   下一刻,天上炸起雷震,下方血海翻涌鼓荡,连带烈火肆虐的呼啸之声充满听觉。   “……我才刚醒诶?”夕恒嘟嘴。   周边声响就好似极为刺耳的闹铃突然响在耳边,惹得她朦胧心神忽地一颤。   紧接着,前头紫袍修士紧抓雷电长刃指来:   “再不让开,尔等便是死路一条!”   “好熟悉的话。”少女自语。   而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正握着的剑,再抬头看到敌方的凌然威势。   杀心忽起,朦胧的心神忽定,变得无比清晰。   进入状态后,夕恒直接提剑指向对方,双眸间重染血色。   剑指一瞬,便有无形利刃自高处形成,撕裂长空如落雷般坠下。   对面的紫袍修士皱眉,提起手里雷刀朝上挡去。   砰——   炸声响起,无形之剑遭到冲击顿住一瞬。   倏然间,那把巨剑竟缠上了空中炸裂的雷光,再随着夕恒心意下坠。   追松乔睁大双眼,两手十指拇指交叉前推,身周灵光护盾表面更添一重雷电之盾。   然而,无形巨剑却瞬息间将雷霆破坏,直直命中其下灵光。   震声间,灵光护盾表面显出数道裂纹。   敌人闷哼一声,挥手将裂纹修复。   他转眼望向夕恒,神情中已经更添几分凝重。   “这是何种法术?”他十分不解,为何区区筑基前期用出的法术,能够突破他的雷法。   火狱当中居然会有如此灵功?   “此乃武学。”夕恒随口说罢,先转剑下撩,随即忽地上挑。   红黑色的浓厚剑气催发,掠往远端。   并且在此之前,还有再一道无形大剑顿时凝成,自下而上横斩而去。   追松乔咬牙,手中指法变化不断,再于空中绘出诸多灵纹显现。   剑指向前甩出,天上随即砸下数道落雷,轰隆作响。   落雷长久不熄,好似几道连同天地的巨柱般横在夕恒的攻势之前。   然而这般自然之力反而被挥来的无形巨剑吸纳,湛蓝雷光将其转为有形之物,化为雷剑直斩向空中的紫袍修士。   此景一现,已分不清两人究竟谁才是雷修。   夕恒远望,轻呵一声。   敌人雷法其实并非全由其灵力构成,而是借助天势引来雷电,再以法术增幅变化。   而她新修成的心力武道,最易牵引操纵的,便是这类天地外势。   于是,可将对方从天上借来的落雷以心力吸纳,转为自己的力量。   她这一招式的解法相当简单:只要距离足够远,离开心力能触及的范围即可。   但夕恒刚挥出的这一剑,便是不给对方反应时间,直奔性命而去——   空中巨型雷剑劈砍,硬生砸击在灵光护盾,炸开数道显眼裂纹。   后侧,带有死气的红黑剑气随即而至,却是斩在心力凝成的无形巨剑之上。   巨剑随即将其中力量全然接纳,同样染上了混沌的红黑色泽,继承剑气威力,力度瞬息间再增几分。   紫袍修士竭力维持防御,虽身周护盾表面已经裂开,但在灵力灌注之下破损之势并未扩大。   直到有一阵浓黑色,从巨剑劈砍出的裂纹透进护盾之中……   死气触及,立即使这位筑基巅峰强者顿住一瞬。   灵力的输出断开,护盾裂纹迅速扩大。   对方强行压抑住第一缕死气影响,然而更多死气狂涌而来,使其愈发衰弱。   不过多久,敌人再难坚持,被巨剑劈开护盾直击本体。   雷电,死气与凌厉无比的剑气同时命中,庞大气力使他直坠向下方血海。   扑通一声,失去踪影。   夕恒静静转剑收至腰间,不再观望此人一眼,只朝净火本都的中央飞去。   途中,细语:   “我回来了,大怨。”   …… 第二百四十三章、尸海再战   净火本都。   深沉粘稠的血海在紫袍修士坠进时掀起波涛,又推翻了三两座依然耸立的烧焦高楼。   敌人落败,天上黑云间的雷光已经渐消。   夕恒则化为血色流光掠过数千米,飞出血海范围,于净火本都中央的圣坛上方停下。   圣坛中,染了杂乱外色的净火仍在猛烈波荡。   它似是感到威胁,朝外伸出一道火舌,送入地面一具残败尸骸。   空中,少女踩着外势构成的无形台阶走下,身姿平稳。   每踏一步,步履所点的地方,便显出几点柔白波动。   她动作看似缓慢,但从高空走回地面,不过只用了几秒。   此刻,净火坛上,那具被赤黄火焰灌注的尸身已经徐徐站起。   它消瘦至极的体肤表面满是裂痕伤势,其间焰色流淌。   眼孔里没有眼珠,有的只是深黑洞孔与一点火光。   这只怪物模样看起来与其他尸僵没什么区别,不过其动作间没有疯癫狂乱之感,反而显得沉稳平和。   它蹲下身,枯瘦的右手插入另一具无头尸体断裂的颈间,把握其中脊椎,徐徐抽出。   带着烂肉的脊椎显现,在它手中同样染上火色,抬起指来。   “挡路的还真不少呢……”夕恒也聚出深红色的琉璃剑刃。   眼前这只拦在净火之前的怪物,本质属性大概与她上上次来此所面对的赤龙尸僵相差不多。   只是如今净火没了龙尸可用,不得不只用这一具残尸与她作对。   相望数秒,敌方踏步而来。   其姿态好似剑修,也有凡间武者几分神韵。   脊骨剑携赤火直刺,被夕恒提剑拦下。   两剑刚对撞一瞬,对方的火焰便弱下几分。   她的怨火,对这种尸僵有着相当强的压制力。   夕恒轻呵一声,收剑速转刺向敌方心膛。   枯尸动作迅速,以脊骨长剑横在胸前。   即便挡住,骨剑也咔声碎开。   清炎功催动,深红琉璃绽成大片怨火,将此枯尸覆盖。   一剑过后,白发少女将其无视,擦肩而过。   她登上焦黑色的圣坛石阶,任由净火本体越靠越近,直将她的视野覆盖。   后侧,枯老尸僵一声不吭地倒下,肉身好似烧焦木桩般碎裂。   几缕怨火重回,构成琉璃剑刃。   少女伸手向前触碰净火,看着或白或黄的火焰从自己手心流过。   而后踏步,进入疯狂燃烧的烈火当中。   ……   夕恒的视野被白光充满,波荡感环绕全身。   这是第三次进入,心中已有预警,传送后不再晕眩。   她压下耳边的阵阵莫名噪音,睁开双眸,重见到尸骨荒原。   上空黯淡,好似外界的阴云天,却看不到哪怕一朵云彩。   大地灰黑,是由早已枯败的尸骸、碎肢烂肉与数不尽的头颅构成。   她深吸一口气,面朝前方可见的一处高峰徐徐前进。   世界无比安静,至少比起外面的轰雷烈火,这片地方简直宁静地好似天堂……或者地狱。   少女一步步踏过尸骸构成的地面,时不时踩碎两三个脑袋或空腔的心膛。   她望去尸骨荒原远端的那座高峰,体感着有关殷万鸾的微弱气息,默想:   “说起来,殷万鸾现在正在那地方做什么呢?”   “是为躲避大怨,以什么秘法封存了自身,还是正在炼化净火的关键阶段,无法抽出空来?”   她用手指点了点脸颊,又自语道:   “到了就知道了。”   下一刻,清风落在耳畔,带来一缕轻声:   “回头吧。”   “你这好像是在我耳边说话一样,好恶心。”夕恒吐槽了下。   她想起那怪物扭曲狰狞的恐怖模样,总觉不适。   然而对方并不理会,只是再做了几声劝阻。   少女则充耳不闻,脚步甚至加快。   待到十几秒后,尸骸大地忽地朝上冒出大量黑色浓雾,并聚成她所熟悉的妖鬼模样。   “终于来了么?”   她估算了下自己来到此地,而后见得怪物的具体时间。   “大概要走三分钟左右……若用上轻功加快速度的话,大概也就十几秒。”   若想不断刷怪读档,这个时间还算方便——虽然没有之前刷井底巨龙时那么方便。   并且还需在前面先打两个敌人才能来到boss房,这点有些麻烦。   “试试这次能不能赢吧。”   此刻,那无首四臂鱼尾的恐怖怪物已在无尽尸骸之中,抓出了它的尸骸长剑。   其腹部数百怨魂出言,周边无数尸骨同它说话,引得整座荒原大地共鸣震颤,皆是要夕恒转身离开。   夕恒只平静道:   “该让路的,是你。”   顿时,噪音停息。   地面张口的诸多尸骸闭嘴,那把尸骸大剑上的头颅则全都睁开眼皮,以黑乎乎的眼洞或干瘪的瞳孔注目而来。   大怨怪物腹部怨魂发出嚎声,紧接着一个沉声落到耳边:   “那么,去死吧。”   尸骸巨剑高抬,浓烈的死气满溢,朝夕恒猛地压来。   巨量死气带来重压,使她微微蹙眉。   她感到死气并非是从那把剑上扑下,而是在地面升起——敌方挥剑之时,大地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共鸣感。   夕恒心有明悟,催动体内命气抵抗死气压力,同时掠往高处。   巨剑砸下,她的身影飘忽一闪躲过,以筑基灵力为基飞往高处。   达到数十米高时,大地浓烈死气带来的沉重的压力便渐渐消去。   “原来该这么打……”夕恒自语。   对敌这种怪物,不能在死气浓郁至极的地面上与其硬拼,也不好直接钻进肉身体内进行破坏。   空战才最为有效。   下一刻,怪物扬起上身,腹部怨魂张口发出尖嚎。   少女推手向前,周边忽起一阵劲风,刮过周边的数十米。   强风压过怪物嚎声,同时一记无形掌击硬生生砸在那怪物脖颈。   大怨挺起身躯再朝后倾斜,夕恒敞开死气视野扫过其全身, 锁定了对方体内的九颗黑色晶核位置。   其中两颗在头部,四臂肩部各有一颗,两颗在胸间,一颗存在最下方的鱼尾。   她汇集剑气,瞄准其头部劈去一剑。   血色剑气突破长空,却被对方抬剑拦下。   砰声过后,尸骸大剑表面只显出一道血痕,看起来坚固无比。   这把数十米长的庞然大物猛转,又朝长空猛地斩来。   砰——   剑刃破空,震起白障。   “啧。”夕恒凝神注目,双手握剑猛地前斩。   顿时,空中聚去一道无形大剑,拦在巨剑之前。   然而空中的无形大剑只阻挡一瞬便被击碎,那把尸骸巨剑又朝她本体来袭。   少女在空中前踏,却好似踢在墙壁上般借反作用力催动轻功翻身后跃,躲开这一剑挥击。   达到武道外势之境,哪怕身在长空,也到处可以落足。   然而,尸骸大剑纯粹的巨力又打出破空剑气,朝她所落之处扑击。   夕恒同样以剑气全力抵挡,剑气空中对撞,沉声好似天雷震动。   下一刻,对方剑气竟碾过了她挡势再进。   夕恒蹙眉提剑格挡,只听得一个锵声,巨力使剑刃颤抖,也将她身形朝后远推近百米。   “不能和这东西硬拼力气……”   她还未缓过来,敌方却已靠近,再度挥剑砸击——这怪物身形巨大动作看似缓慢,实际极快。   夕恒动用起灵气命气尽力躲过一击,旋身踏空而行。   转至高处,目光下望。   剑刃前提,她身形化成一道利箭,直刺向敌人颈部。   红光划过,此击命中。   咔声间,深红琉璃剑刃刺入大半。   少女将握剑右手转为掌形,朝剑柄猛地拍击。   剑身立即爆成大片怨火,在敌人颈部开了一个窟窿。   五指成爪,朝前猛握。   无形巨爪形成,一颗晶莹的深黑晶体被她的巨力带出。   晶核被抛往远端,坠去五百米之外。   紧接着,怪物发出尖锐的痛嚎哀鸣,磅礴死气自它周身爆出。   伤口涌出几近实质的黑气浓烟,使夕恒只能离远。   怪物咆哮,黑雾纵横时,她忽感到又有另一气息在侧边凝成。   她疑惑着转眼望去,只见自己方才刨出的黑色晶核周边有诸多尸骸爬起,头颅上望,以自身枯瘦的手臂托起这颗晶核。   好似这些尸身忽地活了过来,要举起这极为神圣之物。   一只只手将此物环绕,数十具尸骸爬起,将黑色晶核半裹。   紧接着,黑气从中溢出,浸透周边围绕着尸骨。   尸骨于是遭到压力般互相凝集,手臂与手臂缠绕地失去空隙,一颗颗头颅紧紧贴住。   不过几秒,一个新的小型怪物便显出身形——那互相挤压的数十颗头颅构成了它的胸膛,四肢是诸多枯黑手臂缠绕成型,显得格外诡异。   “这种大怨节点哪怕被剥离,只要还存在此界,也能重新构成新的怪物……”夕恒蹙着眉头迅速靠近过去,斩出一道剑气强行击碎还未真正成型的怪物,重新挑出其中晶核。   在空中单手握住,直将其塞进储物袋里,激荡的死气这才平息。   她扫了眼自己只被死气染黑了几根手指的左手,呼出一口气。   “还好,我的抗性足够抓住一会。”   倘若是其他筑基巅峰修士来此,即便刨出一颗晶核,也会在抓握的一瞬间被死气侵染至死,更别提将其放入储物袋。   只要没有特用的封印法器,火狱修者们不论来多少,都是必死之局。   仅剥离死气晶核无效,它还会在地面吸引尸骸化成新的怪物,无穷尽地复生。   “如果没有我在,净火界大概真的没救了。”夕恒解决一颗晶核后,转眼又看去黑雾中的庞大巨怪。   刚回头,尸骸巨剑再度压来,威势宛如天塌。   夕恒见闪避不及,鼓荡怨火之力与武道外势迎击。   利刃猛斩,空中迅速凝成无形大剑,同时剑气牵绊怨火注入其中。   下一瞬,尸骸与怨火两剑空中相撞。   锵——   脆声响彻,撼动此界。   两剑相撞而爆开的冲击力将大量黑气荡开,灰尘退散。   待到尸骸大剑突破防御击碎外势,夕恒已重回空中,积蓄起一招心剑。   敌方扬起无首脖颈望来,似乎感到威胁,体内怨魂再次尖嚎。   尸骸大剑举起,直刺而来。   然而心剑已先一步蓄满,带着铺天盖地的声势强压。   呼啸间,剑气耀白、怨火深红与死气黑灰三色同伴,附带武道外势宛如光炮直冲。   命中一瞬,怪物攻势在空中顿住,高大身躯朝后倾倒。   又一颗深黑晶核在怨火侵蚀下迅速露出,夕恒趁其硬直靠近抓出,再塞入储物袋里。   怪物摔倒在地,又有大片的黑雾冒出。   伴着怨魂痛嚎,那怪物徐徐起身。   两颗晶核节点的失去似是使其暴怒,痛嚎后又发出尖嚎不断。   夕恒才刚退回,黑雾里边浮出上百怨魂追踪而来。   她却不躲不避,挥手散出怨火挡下。   魂魄受灼,迅速消逝。   待到黑雾尽散,她轻转长剑,准备再度前击将敌人体内的晶核一颗颗掏出,直至其神形全溃时。   却见,那东西不知何时拆下了自己的一颗晶核,以左臂拥着,徐徐抬起。   “嗯?”   夕恒还以会认为这东西是要投降,可下一刻整片荒原中的死气黑雾就以外露晶核为中心,蜂拥卷动。   敌人将手敞开,那颗死气晶核便朝她掠来。   她试图躲闪,可晶核途中却宛如追踪导弹般紧追不舍。   泛滥的死气划成漆黑尾迹,眼前此景,就好似有颗代表死亡的漆黑流星追击着她。   深黑晶核本就是极危之物,再环绕了这么多死气,若直接命中,恐怕会令她瞬间失力虚弱至死。   这一表面看来朴实无华,只不过操纵晶核离体外飞的招式,对她造成了相当大的威胁。   夕恒不得不远绕躲闪,途中还需面对尸骸大剑协攻,与诸多怨魂蜂拥来袭。   她片刻间,找不到能够反击的时刻……   逃窜了半分钟,灵力便耗费半成。   夕恒深知不得一昧躲闪,必须反击才行。   正准备催动剑气怨火,与后面仍在追击着的漆黑流星硬拼一场时——忽地,有个温和女声响在她的耳边。   “来我这儿……”   夕恒眨了眨眼,抽时间望去远端的山丘高处。   这个,好像是殷万鸾的声音。   ……   ……   推书推书——   《游戏通关后会遇到理想的异世界吗》   在通关某跨时代网游的周年活动之后,梦无眠来到了剑与魔法的异世界   龙,魔法,还有城邦   所有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继承了游戏数据的无敌少女,与旅伴们的公路旅行,堂堂开幕! 第二百四十四章、死境之主   “来我这儿吧……”   后侧有代表死亡的漆黑流星极速追袭,难以寻得反击时刻。   前端有缥缈之声传来,语气柔和细腻,却有些不太自然。   夕恒认出这是殷万鸾的声息没错,可此刻这个语调,却并非对方平常说话时该有的感觉。   殷万鸾常有的语气是平静亲和,而现在,声息间多了数成柔和细微。   好像,只有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才会这样——与对方同眠过的夕恒想到。   “她现在很虚弱?”夕恒思虑片刻,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殷万鸾的所在。   大怨怪物见她转变了方向,摆动下身巨大鱼尾在尸骸之海上不断波荡,砸出地震轰响,推动巨大身形赶来   其手中的尸骸大剑一次次地下斩,急迫地要将她阻拦。   可夕恒借助武道外势踏步飞奔的速度,明显比它更快。   “不、”   大怨好似癫狂般将巨剑舞得越来越快。   它又抬手,再送死气注向漆黑流星,使其速度再增两成。   可如此这般,依然难以追上。   大怨腹部中央怨魂浮出身影,满带着浓烈的怨憎朝那山岳之上吼道:   “你违背了约定——”   它还没把话说完,一道被夕恒反手打出的怨火剑气便直直扑在其胸腹位置。   怨魂面容受痛嘶吼,不得不顿住一瞬。   “聒噪。”夕恒轻呵一声,化为流光直冲向山丘高点。   随着距离越拉越近,眼前显出了一抹净白光色。   白光与周边无穷尽的灰黑有着明显差别,如同一束扎在死亡与混沌之间的光明与生机。   夕恒看其模样,认为这是某种独特的领域。   殷万鸾的气息愈发明显,对方必然就身处于其中。   距离极速缩短,少女身形直扎入白光当中。   净白色覆盖视野,感微弱的波荡感绕过全身,不过落地时,却意外地平稳。   白光包容着她的存在,后面紧接追来的漆黑流星,则在一个咔声间被弹开,好似打在墙壁上的碎石般划出一道弧线坠地。   叮当两声,再无动静。   死亡的威胁消失,大怨的嚎叫也再难听到,夕恒于是徐徐松出一口气。   眼前一片白茫茫,她又朝后扫了眼。   白光之外,隐约有巨大的黑影接近,模样庞大,诡异扭曲。   不过,现在那只大怨怪物好似已与她隔了一个世界,不足为惧。   少女回头,默默朝身前的白光慢慢前行。   行走间,她耳边响起殷万鸾的细声,好似梦语。   渐渐,空间中浮现出些许的淡金色,好似轻纱般在身前。   夕恒拨开轻纱,走入内部。   一团纯净的白色火焰,便燃在了眼前。   这股火焰的晃动模样十分轻柔,宛如微风中少女的裙摆,与她这几世来见到的所有火焰模样皆有不同。   看着,心里莫名便有了种可以包容一切的平和感。   殷万鸾的气息,也正在这团净火之中。   她朝火焰轻声念起了对方姓名,不过多久,净火旁便显出了另一个透明身影。   此人淡金色的长发自然垂洒,净白长衣披在肩头,衣摆坠地后延。   她面容有些模糊,只有眉心的一点火纹最为清晰。   火纹波动,如同一旁净火。   “你果然能来到这里……”殷万鸾眨眼的速度很慢,好像放了慢动作:“或者说,如今这个时间,大概也只有你一人有能力抵达此处了。”   “唔?”夕恒听不太懂:“说清楚点。”   “但……我实在并不希望来的人是你。”她忽略了夕恒的话,继续自说自语:“因为抵达此境之人,必然身死。”   “是因为外面那东西么?”夕恒接话。   她倒是觉得,只要让她再读档几次,多修炼两三年,应该就足以将其击败。   毕竟现在,她都已足够轻易取下对方两颗晶核。   殷万鸾的虚影摇了摇头,只说着自己的话:“虽不知你是如何能强大到与怨对为敌,但这里是死境,你存留的时间越久便越难以脱逃……到此刻已是必死之局。”   “哦。”夕恒无所谓。   “你不惧身死?”   “不怕。”   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死多少次了。   常人眼中的最后终局,在她眼里不过只是指尖点一下读档的事。   “为何?”殷万鸾虚影目光闪烁。   “生死二字面前,何必还要问个究竟呢?”夕恒随口应道:“随它去吧。”   对方沉默片刻,心底无尽思绪逐渐化开,转为了嘴角的一抹浅笑:“大概确实应当如此。”   她转过身去,以侧身道:“夕恒,或许如你这般者,才是真正的超脱之人……倘若你今日不陨,未来必将有大成就,可惜……”   殷万鸾轻叹道:“你我今日,会一同身死。”   “唔……我把那只怪物打败,能挽回局势么?”夕恒尝试着问。   “怨兽不过只是表面威胁,真正灾害乃是此地的无穷死气。”殷万鸾解释:   “我有办法抗衡大怨,可死气源源不断无法化解,只得借由净火绘制结界,在此守护自身魂灵。”   “因死气阻碍,我无法真正掌控净火,一切计划僵止于此。”她又道:“只得等待有谁踏足此境,胜过怨兽并将其取代,成为此境死气主人,才可继续之前计划。”   “胜过那东西?”夕恒歪头道:“你说不愿我来,其他谁人能赢?”   她倒觉得,整个净火界域当中只有她一人能勉强与其为敌。   其他无论谁,都难以斩下任何一颗黑气晶核。   “今时无人可行,但或许未来能有机会吧……”殷万鸾轻叹:“我身在此处,只要神识依然稳固,怨火便不会再度爆发,或许能撑百年。”   “期间,幽魆门内的三十余口石棺将一一开放,其中修士皆与死气长久相处,对其有着抗性,以后也可能成为合适的死之容器……只要他们之间有一人能战胜怨兽即可。”   说到这里,她看向夕恒道:“你原本也应是其中之一,但你每次都超出了我的所料。”   少女听到此处,回忆起曾经与对方的一些交谈,其中倒也有着与那些石棺相关的话题。   当初,对方说得好像是,若她也进入石棺,那么遇危机时,自己便是对方最期待的救星了。   她缓缓点头:   “原来你提早布置了这么久……”   “只是些顺便做出的后手,还不知究竟能否起得作用。”殷万鸾摇头:“当然,自当我呼唤你时,也已经无需那些后手了……因我如今已将全部压在你一人身上。”   夕恒稍微有点压力。   “那,需要我做什么?”   殷万鸾转身看向白光之外,那庞大的模糊怪物仍在。   “我会交于你一部分净火之力,请去杀了怨兽。”她说:“怨兽一死,死气失去汇集显形之处,便会将你重选为新的容器灌入,至时请你竭力保持意识配合我完成最后一事,助我解开死气对净火的压制。”   夕恒点头答应,她现在也不想做什么别的事情。   而殷万鸾见她这般直接模样,却显出犹豫:   “开始之前,我必须要要问:你确定要与我一同走入终点么……会死的。”   “自然确定。”   “这片空间中死气几乎无穷,注入体内后,不可能会有幸存之法。”对方又多啰嗦了一句。   殷万鸾目光落回,却只见夕恒嘴角浅浅的微笑。   沉默片刻后,她呼出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一切便交给你了。”   说罢,她伸手触碰向一旁优雅波动着的小团净火,从中捏出一颗白色光辉,摊手任其飘向夕恒胸间。   紧接着,夕恒便显出了与眼前人同样的波动火纹。   顿时间,她感到之前与大怨怪物战斗时所消耗的灵力、精神与气力在瞬息间得到了完全的补充。   另外,体内也更多了一种纯净的火焰之力,结构好似怨火,力量形态又远超怨火。   她稍稍抬手,掌心便浮现出纯色白焰。   这道火光,在浓度方面似乎比她之前所见的白焰,都更高许多。   “这是……”   “净火之髓,死气不可侵。”殷万鸾只说出这几字,虚影抬手便按在了夕恒胸腹间。   没等她做出反应,一股推力便从胸腹传来。   夕恒脚步踉跄一下,未能稳住。   只觉地面都在移动,将她送往远端。   “诶?”   心神一瞬恍惚,耳中听得刷地一声,周边景象便不再是纯粹的白色。   而换做了熟悉的灰黑尸山——   一股压力落下,夕恒回头望去,便见一把尸骸大剑已经高抬,即将坠来。   “别总这么突然好吗?”她想扶额。   然而灰黑巨剑不会有分毫停顿,只被猛砸而来。   不过,此刻死气的压力比起之前,确实已经小了很多。   夕恒催起法术躲闪,身影刚刚退离,山丘高处便被巨剑砸出了一道地裂般的凹陷。   她回眸看去殷万鸾的气息所在,那边白光不受影响。   收回心神,再面对起大怨怪物。   在先前,她即可轻易摘下作为对方要害。   如今得到了殷万鸾的增幅,自当碾压。   夕恒确定杀心,右握深红琉璃剑刃,左手从储物袋里抓出纯明断剑,猛一踏步身形便闪过百米。   前头怨魂的尖嚎声丝毫无法阻拦她的靠近,剑刃忽转,脚尖侧踏腾跃,化为轮转之势朝敌人贴在地面的腹部斩去。   双剑挥动,两道附带白焰的剑气勃发,几乎同时命中。   咔——   好似玻璃破碎的震响间,怨兽腹部裂开,破出浓郁的黑色死气。   此前一旦爆发死气,夕恒必要尽快退避。   不过此刻,她却只停在原地,以燃起白焰的纯明断剑前指。   眉心火纹飘荡,下一瞬大量白焰蓬勃爆发,直在浓郁死气间破开一片洁净场域。   白焰堵住怨兽腹部裂伤,再多死气也不过在接触时瞬间消失,就像是多么浓郁的黑暗都无法侵蚀光明。   怨兽哀嚎,一只巨手抓来下方。   夕恒侧跃轻易闪躲,那只枯黑巨手又抓去了被白焰烧着的伤口。   黑爪始终扑不灭白焰,只得伸向伤口深处,从中取出即将被白焰触碰的晶核。   期间,夕恒的又一道剑气直冲向敌人胸口,再撕出十数米宽的裂痕。   怨兽怒吼,张手如先前般将漆黑晶核朝她射出。   漆黑流星飞来,下方少女却只将剑刃平稳抬起,灌注心力灵气朝前猛挥。   绽放的白焰剑气冲去,染在武道外势构成的无形大剑之上。   大剑与漆黑流星对撞,响彻出一道极为轻脆的相弹之声。   两者在空中顿住,僵持间,白焰裹住漆黑流星,令其失力坠落。   夕恒踏步上前抓出坠下的死气晶核,收入储物袋,一气呵成。   上方,怨兽见此招已经无效,转用四只枯手反握剑柄,以其最为庞大猛烈的力量压下。   她侧身想闪,磅礴的死气却是先在四面八方压住了她的所有动作。   此刻,眉心白色火纹颤动。   死气的压力顿时消除,少女身形模糊一闪,只剩一道残影落在原地。   尸骸大剑坠落,硬生生将半个剑身插入地面。   夕恒身形闪现至数十米开外,趁机再斩——   一剑命中,再来一剑。   短短几秒的僵直,怨兽体表便裂开了数十剑痕,每一道伤势表面皆有净火点燃,蚕食其体内死气。   它动作变得越来越慢,而夕恒的攻势却分毫不见消停。   白焰剑气相连,夹带武道外势不断共击。   即便怨兽同时射出两道漆黑流星反击,却也被她在转瞬间化解。   对方再用这招,不过只是送出自己的性命。   但即便不用,在夕恒接连斩来的剑气之下,也不过只能慢慢等死罢了   无数裂纹贴在怨兽全身,使其模样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哀嚎间,其体内的怨魂爆发放出朝夕恒撞来——这已是最后的挣扎。   可赤红怨火划过,一切重回平静。   待到夕恒接连摘出第七颗、第八颗、第九颗晶核之后,怨兽再难以稳定其身,全身剑痕与裂纹逐渐相连。   怪物表面的裂痕成了碎纹瓷器般密密麻麻,紧接着所有裂纹绽出灰白的光色。   再一道剑气过去,那怪物便宛如被铁锤砸碎的瓷器般砰地破碎,无数黑气砰地爆发,地面尸骸共同响彻出止不尽的哀嚎。   夕恒全身冒出净火白光,等了许久,黑气散去,视野重复清晰。   眼前,那只怪物已经消失不见。   大地的哭嚎也渐渐停息。   “总算……”   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要回看向山丘顶端的白光。   可下一刻,死气却从尸骸大地成片冒出、涌来。   虽有眉心火纹亮光抵抗,可死气不息,反而越增越多。   又忽然间,她身上火纹游离远去,庞大死气涌进体内。   “太快了吧?”她还没准备好呢。   不过,还有时间准备就是了。   夕恒迅速趁还未被死气浸透时咬破指尖,划出一道鲜血贴在眉心,绘出天魔变之法。   之后,肉身虽因承载巨量死气衰弱,精神却清晰无比。   她放开身体下意识的抵抗,任由死气融来。   这时的死气虽然数量庞大,却不像之前那般想她立即身死,而是纯粹地要汇聚在她体内。   死气浸染间,她试着抬手散出些许灵光。   以灵光为镜,看到自己此刻模样。   柔顺的白发依然自然披散,皮肤则成了过于的精致的灰白,精致到模样不似人类,更像灰瓷组成的人偶。   她眨了眨眼,眼白也染上灰色,瞳孔则成了纯粹的漆黑。   “头发似乎更长了很多?”她注意到。   “反正都快要死了,也无所谓就是了。”   逐渐,周边死气尽数入体,遮掩视野的黑雾淡化、 消失。   她抬起灰白的左臂,望去四周,有种自己可以掌握这片空间中所有一切的感觉。   夕恒顺应感知轻轻甩手,许多死气从她指尖冒出,落向地面尸骸。   受染死气的尸骨爬起,遵从着她心中指令排成一列。   “有点意思。”她自语道。   再抬手一挥,数百身躯较为完成的尸骸站成军阵模样,朝她半跪行礼。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身侧的其他尸骨互相扭曲、挤压,在几秒间迅速化成一座王椅。   刚坐下,不远处尸骨山丘顶端的白光中,走出了一位模样虚幻的身影。   对方徐徐走来,朝她问道:   “夕恒,你此刻已是死境之主,可还保有自身意识?”   夕恒歪了歪头,片刻间没去回应,只挪动手指,让周边所有站起的尸骸朝殷万鸾投去注目。   对方停住脚步,再轻声问了一遍。   “……”   殷万鸾许久未得回应,即便身为灵体,也不免抿唇紧张。   直到三四秒后,尸骨王座上灰白皮肤的少女才浅笑了下,道:“开个玩笑,当然有啦。”   ………………   ……   推书推书,很喜欢的风宝老师的新书:   《魔女小姐的速通手册》   简介:夏尔来到这个蒸汽世界的第三年,获得了模拟过去和未来的能力。   模拟的人生成了可以无恶不作的游戏,经历了无数次的模拟让现实成了可以速通的人生副本。   教会、魔药、异变、旧神、魔女、封印物......这些都与夏尔毫无关系,夏尔只是个想要过平静生活的普通少女。   她只是比较擅长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中而已。 第二百四十五章、衰颓终末   尸骨荒原之上,一具站起的枯瘦尸骸在夕恒的手指摆动下徐徐旋转,动作犹如台上舞者。   尸骨王座上,少女双腿交叠稳坐,目光落去一旁正靠近的淡金发魂体少女。   被死气汇身后,她的身姿便已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净灰色的肌肤宛如烧出的灰瓷般平滑,白发也已延长到了脚边,整体长度已超过她的身高。   坐下时,长发好似溪流般顺着王座垂下,绕在扶手,又落到地面。   她总觉得,这种掌握死气的能力实在有趣。   于是望着殷万鸾的虚幻身形靠近时,手指间也没停下对死气与尸骨的操纵。   命令这些死尸做出动作,就好似控制手指动作般轻巧自然,毫不费力。   “总之、”殷万鸾目光扫过周边活动着的尸骸,尽快道:   “请将你我脚下尸骸与死气堆至远边……净火的某一实质正被封印在这片尸海之下。”   她语速比起之前更快了些,好似生怕夕恒下一刻就会真正被死气占据。   夕恒在高处王座上歪头,问道:   “净火本质是何物?”   她使用了天魔变后,直到死前都能够维持意识,心情并不紧迫。   殷万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急切稍作解释:   “我也并不确切知晓,只在魂体与净火相连时感应到了源头与本质的所在……只需将我的魂体融入其中,整座净火便不会违背我的心念。”   “那东西,就在你我脚下?”夕恒多问了句。   “没错。”   对方话音落时,她便闭上眼眸,以死气探去地底深处。   如今,整片死境的死气皆已与她相连,可以如操纵血海时一般提供特殊的感应能力。   死气穿透尸骸大地,渗入下方。   经过数十米,夕恒察觉到了一股温热之感,正被数不尽的尸骨紧紧压在深层。   那东西的轮廓像是道细枝条,枝头长着小片叶瓣。   它对死气有种特别的斥力,即便用力也无法贴近其周边十厘米。   “奇妙。”夕恒抬起手指,控制地下死气融入距离此物最近的尸骸之上。   再操纵尸骸抬手,试图将其托向上方。   然而,尸骨的死灰枯手一旦接近,便会失去控制,自发坠下。   好像确实只能挖开——   少女啧了一声,单手轻挥。   大量死气笼罩周边数十米,而只要沾染她送出的死气,无论身形残缺还是完整的尸骸皆会自动爬开。   哪怕只剩下一颗头颅或碎指,也会被其他尸骨捧着带走。   一时间,数百数百的尸骸把自己挖开并离开此地,场面极为诡异。   夕恒也从尸骨王座之上起身,让十数残躯组成的王座在扭曲间化散。   她走到殷万鸾身侧,右手前推。   手心送出黑雾,笼罩前端数十米。   尸骸成片成片地爬起,迅速挖出了数米深的巨坑。   当坑洞越来越深,尸骨们动作便从行走变成攀爬,排列有序,秩序井然。   大群死者无需传令官这种中介施令,也没有自身信念。   只需夕恒心念一动,尸骨们便会宛如战略游戏中被操纵的士兵般无条件、无延迟地遵从她的命令。   持续挖坑时,夕恒莫名想到——以这种尸骸作为军队,实在再合适不过。   它们没有饮食需求,无需齐备后勤支援。   并且尸骸本就身死所以无惧再死,上战场后必然是世上最勇猛的士兵。   指挥起来相当便捷直接,各个个体配合完美,并且其体内皆有死气,哪怕筑基修者对战期间,稍有疏忽便可能会受死气侵染而失去战力。   甚至夕恒还感到,倘若自己将大量死气投入某只个体身上,还能极大幅度地提升其战力。   “如果能把这短暂获得的、死境之主的战力与这片尸骨荒原都保存下来就好了……”   她思索了下,忽朝侧边有些紧张的金发少女问道:   “说来,这片空间是在净火内部吗?”   殷万鸾魂体听后,过几秒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躯体模样已经愈发诡异的夕恒,抿了下唇还是选择相信她的意志能够撑住,点头道:   “净火本身也是一座强大的空间至宝……火狱所有的凤箓文字,便是一代代阵师从净火中发掘出的。”   “凤箓文字。”夕恒轻声念过这四字,又好奇问起:“火狱凤箓文的源头为净火,净火可是与凤有关?”   “不知,书册上只有寥寥三两句古时传言曾有过相关推论,但无法证明。”对方简单回答。   于是白发少女又换了另一话题:“再说回来,若我能将净火炼化……能否掌握这片死境空间与其中死气呢?”   “如何炼化?”殷万鸾似乎并不认为能做到这种事情。   “用假丹之法?”夕恒伸出一根手指。   对方摇头:“你现今应该看得出,净火位格早已远超金丹,假丹之法大概不过取走一小部分净火用以成丹,若想将其完全炼化,大概需要更高境界。”   “倒也确实。”   夕恒环顾周边,单是这整片尸骸荒原与无穷死气,位格早就远超金丹境界。   再加上足以抵消大量死气的净火本质,与更为强大的浓烈怨气……   虽不知初始的净火是何位格,但如今净火的位格,恐怕已经达到与元婴境相匹配的道器……甚至更高。   “那,我再多用几次假丹之法能做到吗?”夕恒又直接问出这个自己也不觉得能行的方案。   而后,便见到殷万鸾以莫名目光瞥了她一眼。   眼神好似是在说——原来被死气贯身之后,人的心智头脑还会受到影响啊。   “怎可能多用数次假丹之法,难道你练成一颗后,还要从丹田将假丹刨出再练一颗吗?”   对方啧声道。   白发少女眨了眨眼:   “好像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要能把炼出的众多假丹都和融为一的话……也算是将整座净火都炼化成功了吧?”   说完,她又恍然说:   “传说中的金丹九转,会不会就是这个道理?”   殷万鸾失语片刻。   她下意识地想要扶额作叹,魂体的手掌却穿过了额头。   “九转金丹乃是历经诸多淬炼劫数凝缩而成,哪会如你所说这般粗鲁直白。”殷万鸾摇了摇头,而后好似明白了夕恒为什么要说这些,又接着轻声道:   “你面对此刻必死之境,却依然轻悦豁朗,甚至还能取来嬉乐玩笑……实在令人敬佩。”   “也没什么吧。”少女随意道。   “今日陨身至此,当真遗憾。”她仰头看向灰色天穹,声音愈发轻细:   “倘若你我可长久相伴,同得自由,乘舟飞往外域行旅漂泊,同走一路仙途……多好。”   少女静静听着。   几秒后才回答:“会有机会的。”   “不必安慰,无人能比我知晓如今现状。”殷万鸾只说:   “眼前如此结果,已是我尽全力做到,必要完成……虽我身死,但世界可得自由。”   “自由……”少女重复述说。   对方似乎挺倾慕这两个字的。   金发女子注目而来,看着夕恒的侧颜再温和道:   “来世倘若再见,愿你我还能修得同船渡,同枕眠。”   “那么,到时候可不要再违我心意,硬要做到身心疲惫的程度了。”夕恒提醒了下。   “才不。”   殷万鸾笑了笑,强要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重回到眼前的正事。   坑洞当中已经爬出了大量的残尸碎骸,深度已达到十数米,底部隐约可见丝缕白光从无数尸骸的狭缝间冒出。   当那上方压着尸骸只剩数米时,那簇光亮竟朝上自发飞来,指向殷万鸾的方位。   夕恒轻摆指尖,操纵尸骸退避。   白光上飘,具体形象显在两人眼中。   她以死气感应过其轮廓,本以为这东西是一道细长枝叶。   亲眼见得才看清,这东西更像是道白色的孔雀尾羽。   白羽尾端点缀着微光闪烁,形状好似眼睛,与孔雀翎尾端的目晕相似,又略有差别。   “羽毛?”夕恒用灰色指尖点了下自己脸蛋。   “看来你方才猜想不错,净火确实与白凤有关……”殷万鸾平淡道。   到如今,这类隐秘在她眼中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要做的事情,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白凤是?”夕恒对这类神兽妖兽一类的知识接触较少。   金发少女伸手,牵引白色凤翎落来,同时道:   “传说,天下鸟禽之祖为三足金乌,其自混沌初开而生,金乌诞下九首之凤,凤有五尾,分化五凤,其中一凤名为肃鹄,羽色多白,无尽岁月演变,化出白凤一族。”   夕恒看着对方捏起那根白光羽毛,稍有恍惚。   如果这传说是真,那么仅仅身为后代的白凤的一根羽毛,就能化出净火这般维系一域修者存在千年的至宝……   那么更上面的肃鹄又有多强,九凤又是何种境界?金乌又……   “世界真大呢。”她自语道。   “只是传说罢了,是真是假都说不定。”殷万鸾说罢,指尖将白凤翎真正捏住。   她重望向仍有白光存留的山丘高处,转身便走去她原本所在的地方。   “是时候了吗……”夕恒默想着跟上去。   忽然间,她凭借死气感到,又有一身影浮现在了这片满死亡之境。   她回身遥望,那是她来时的方向。   好像又有人进入净火,被传送来到此地。   夕恒本想与殷万鸾讲述,可见得那边来者化成了一道紫色灵光迅速靠近,便已知晓是谁。   殷万鸾也停住脚步,一起望去。   紫光在短短几分钟间迅速抵达,灵光渐散,身影显现——正是幽魆门的圣女前来。   她黑袍衣摆的波动还未平息,殷万鸾的平和声响便先送了过去:   “做好准备了么?”   “等待已久。”分身简单回答,拨开兜帽露出淡金散发与更成熟些的容姿,也同时将黑袍胸前的系带解开。   “谢谢。”殷万鸾轻轻点头,左手朝黑袍女的胸间伸去。   微光忽闪,整个魂体身影便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位实体身影,显在夕恒眼前。   她将身上黑袍褪下并抛开,回眸望来时,眼中已多增了几分神采。   显然此刻这幅身躯,已被殷万鸾本体魂灵所占。   “……她人呢?”少女下意识问。   殷万鸾捏着白光凤翎,只说:   “回答之前,我想知道你更喜欢哪个?我,还是那具神识分身。”   “不都是你嘛。”   “也是,不都是我么。”   对方不再多问,只将左手伸向自己胸间,从中取出一颗内部好似燃着火焰的琉璃圆珠。   “她的那缕神识仍留于这里,或许未来某日可以再度苏醒……当然,更有可能被时间冲刷干净。”   夕恒认出此物——这是她当初亲自放入对方这具化身胸间的存火圆珠。   现在看着,总觉也像是当初与她对战的女剑修依绯身死之后,留下的那颗火卵。   殷万鸾单手一抛,便将这颗分身的神识送了过来。   少女静静接下,握在手心,心中有些思绪浮起。   ……   两人简单对话间,已经走至山丘高处。   殷万鸾无言踏入白光,右手捏着的白凤光翎前伸,触碰向内部的那团净火。   两者一近,白光突然绽放,将两人视野完全笼罩。   接着,夕恒听得一个柔和声响落在耳边。   “感谢,你能陪我走到这儿。”   分别时,声音总是最为动人。   “可惜至此已是终点,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不过,据说同死之人可以在来世相汇……希望如此,来世再见。”   至此,夕恒已看不到对方身影,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息,只有声音仍存在耳边。   她问:   “倘若我成就假丹再来此地,能否将你救下?”   “假丹足以轻易战胜怨兽,可你我所需面对的是无穷死气与此世大怨。”那声音说:   “哪怕此刻,大怨依然深深扎根世间,我只带走了死气与部分最为猛烈的怨憎……还有部分仍留存世间,但不足灭世,已算无碍。”   “只有完全炼化净火,掌握其中怨气与死气,成为真正的净火之主,才可成功。”殷万鸾的声音渐渐减弱。   “我明白了。”夕恒简单念出这四字。   外界,大地震动。   不仅净火本都,连带整座火狱与火狱之外的大片区域,皆忽起剧烈地震。   诸多修士高高飞起避难,朝下望去——只见大地正在崩溃,巨大的裂隙于轰动与吱声间显出。   火狱地底,一座足以撑起半座净火本都的巨型飞舟正徐徐撑破大地。   地表崩溃,飞舟显身,同时整座火狱锁灵阵突然破碎。   作为阵眼的八座净火分体与一座本体极速靠近,汇集为一。   飞舟船首高扬,船舷显出青蓝龙纹,船身则有青蓝玉石刻上‘天渊宗’三字。   它突破地表,承接上已经变得愈发庞大的净火。   净火连通飞舟法阵,以灵气注能, 使庞然巨物高高浮去上空。   在数千修士的注目当中,逐渐远离。   …… 第二百四十六章、时光反复   净火本都。   大地崩溃,如小山般巨大的飞舟高扬。   身在净火内部中的夕恒只感到一股空间震荡,体内肺腑忽地受挤压颤动。   若凡人身在此地,仅仅这一波震荡感,就足以将其内脏全部撕裂。   同时,大范围的死气忽然变得混沌起来,原本稳定汇聚在体内,受她心念支配死气重新化为寂灭万物的存在。   少女体内仅存的微弱生息被侵染吞噬,原本如净灰陶瓷似的体表沾染上层层黑色。   神识渐衰,死亡自此刻真正来临。   而她,则顺然将其接纳,默默闭上双眸等待。   最后时刻,耳边传来了殷万鸾的细语道别。   ……   少女再度睁开双眸时,‘读档’二字已经静静飘在眼前。   她重回到了熟悉的空间。   侧旁,浮着些更细小的文字,便是姓名、心理年龄之类的个人信息。   “没有变化。”夕恒默默点头,扫过一遍便不再多看。   她这次读档,成功协助殷万鸾完成了她的愿望。   只是现在看来,对方的愿望即便实现,也不是什么美好结局。   虽然挽回了世界的生机,但代价却是她们两人的牺牲。   死生互换,总显悲剧。   她比较希望,殷万鸾能从这场注定的悲剧中存活下来就好了。   而这个目的,与她提升自身境界的目标倒也并不冲突。   “未来修行境界提升到足够之时,便去救一下她吧。”夕恒轻语道。   修者的世界说复杂是复杂,说简单却也相当简单——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与境界,就有机会实现相应的愿望。   而有着读档,重返时光这般好似吃后悔药能力的夕恒,更是如此。   此刻难以成就的目标、难以完成的愿望,等到未来境界提升之后,即可重返此时,完成心愿。   她回想起方才与殷万鸾的相谈。   “需要完全炼化净火,掌握其内部大怨与死气,才可救下她……”   “可哪怕假丹之法也只是炼化部分净火……如何做到全部呢?”   自问过后,夕恒摇了摇头。   她没有一个确切的计划与法门,来达成此事。   净火的位格太高,以她才不过筑基前期,即便知晓了其中隐秘也难以盘算出利用之法。   “目前看来,还是用假丹法先炼化一小部分试试吧……”   或许,她可以从中汲取经验,将炼化一部分的小法,扩展到纳其全部的大法门。   眼前比较清晰的,便就是这条前路了。   实在不行,继续提升境界达到金丹以上、使自身修行境界的位格达到与净火本体同级甚至超过净火,也可将其强行炼化。   只是那样,需要很长时间。   夕恒还是想尽快完成自己的这份小小心愿。   “却也急不得……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先把假丹搞定再说。”   少女转回心思,目光落在保存栏的位置。   她原本读档时,是想着自己很可能依然难以战胜那只大怨怪物,为了再保存一颗黑色晶核而来。   一开始倒也确实如她所想,只是途中殷万鸾给了她一份特殊的赐福,所以得以战胜怨兽。   如今想要保存的物品,也有了变化。   那些黑色晶核,实在比不上殷万鸾最后时刻递给她的一颗东西。   少女将手指点在栏目之上,心念轻转。   于是一颗内部好似燃着火焰的琉璃圆珠图案,便显在了保存栏上。   这里面存着殷万鸾分身的神识。   当初,正是她将这缕神识送至了对方存在幽魆门石棺当中的化身。   而后这颗琉璃珠又被殷万鸾重新取出,在最后时刻交给了她。   “虽说并非完全的殷万鸾,但神识分身也算是她的一部分吧……”   夕恒念想着,确定要保存此物。   紧接着,文字面板上又忽地浮现出了几行字样。   “嗯?”她眨了眨眼,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默读起来:   “发现物品中存在神识,是否抹去?”   “……”   下面有两个按钮:是/否。   “还有这种功能的吗?”她歪了歪头。   紧接着,手指便往‘否’字伸去。   “嗯……这功能好像可以检测我带的物品里有没有神识。”她忽地想到。   于是心念轻转间,保存栏上的物品便开始轮换。   先是试了试各种法宝,又把稍微带些灵性的事物都放上去一遍。   最终发现,除了这颗琉璃火珠之外,便只剩击败火狱剑修依绯后得到的那颗火卵里也附着神识。   这在夕恒意料之中,便没再多做理会,又将保存栏上的物品的转回到琉璃火珠。   而后,在抹去神识的选择上,按下了否字。   “这样的话,神识便会与我一起跨越时间,抵达另一存档吧……”夕恒想试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很多想刷的东西没刷呢……”   在修仙界得到那诸多宝物,还有其他种种物件,都还未放在物品栏里。   她的囤积欲还未得满足。   “先把东西保存好,再做其他吧。”夕恒默想过后,右手食指再度点在存档。   指尖正要挪去受灾的净火本都档案,又在中途停顿,滑向了第一幅存档。   为了提升保存的效率,她想返回平静些的读档。   预演练就一番,筑基之后也能正常使用的绝生之剑。   一阵轮转感随之而生。   片刻后,夕恒再睁开双眸,便又已回到了药王山下的村落小屋。   她起身在床上盘坐,以剑心绘出精神空间,归纳起自身的种种力量。   接着自精神空间尝试起绝生之剑,将其逐渐演化为能使如今体质增幅了数倍的自己,也直接殒命的招式。   就按全身心的所有力量放出,无论威力如何。   总之一剑下去,不论眼前敌人是否身死,她自己必然身死。   有着这种简单粗暴的目标,招式演练起来自然迅速。   不过寥寥一日,她便已在精神空间当中汇聚所有力量与性命,凝出了一记适用于目前境界的绝命之剑。   “虽不知具体威力如何,但目标已经达到。”   夕恒完成后,从物品栏中抓出一把长剑,挽动剑花,走出房门。   没有理会刚好就在路上,正要给她送鸡汤的老妇人,少女身影恍惚一闪,便在短时间内抵达到了村落之外。   期间想了下这次又要保存何物,便直接飞上高山,前往了记忆中存有灵芝的悬崖位置,一剑将灵芝连带着扎根的山石切开。   而后才在悬崖之上,朝药王山巅起聚全心全命的绝生之剑。   剑心领域先是扩张,后又极速收缩。   心剑聚成,长风起势。   山林间野鸟乱飞,兽物长吟退避,就连树木本身也因乱风倾倒。   沙沙碎响之间,又一层黑红色渗在风中。   还未挥动,剑刃所对方向数十米的林叶草地已迅速枯萎。   没能来得及逃开的野兽与虫鸟,皆在风吹来时染上灰黑,瞬间失力倒地一动不动。   二十余滴液化灵力全部注入心剑,所引起的天地外势之力狂增数倍。   又有大量怨火掺入剑气,最后就连体内元气寿元皆供向此剑。   利刃稍稍抬起,巨力几乎令夕恒失去掌控。   剑刃已经显出裂纹,并且延伸至剑格剑柄,只因心剑早已凝集至深才未直接碎开。   紧接着,裂纹好似迅速生长着的藤蔓般蔓延到了她的手指,裂纹继续通往手臂、肩膀、胸腹、乃至全身。   死亡的威胁预示着她——这一剑斩下去,无论效果如何,她手中的剑必然会碎。   同时,她本身也会如利刃般裂开。   “这种力量……不是人能承载的。”夕恒真切体会到。   但她动作却未有分毫停息,心剑蓄满之后便转剑上抬,立刻斩下。   风声覆盖一切,视野瞬息变成一片漆黑——好似画面遭到截断。   长风席卷,造出无止境的轰鸣与震荡。   树木刮飞,坚固厚重的山石则好似豆腐遇到大号钻机毫无阻碍地被削开,哪怕百米厚重也不过瞬间突破。   轰鸣开始的第一秒,巨大的弯弧豁口便代替了药王山巅。   紧接着,空中一道云彩被强行撕成两半,左右分开。   少女的意识自此刻停息。   片刻后,徐徐睁开双眸,读档两字显在眼前。   夕恒缓了缓后,自语道:   “这招,好像比精神空间里预演地还要更强……”   “如此毫不受限的副作用,哪怕到筑基巅峰,肉身大概也会被瞬间撕裂,用来刷物品肯定是足够了。”   她稍微恢复了精神,便将大灵芝保存下来。   而后,指尖又点在‘读档’两字。   轮转感游过全身,接着血海滚滚,烈火狂灼与上空雷阵响声骤然落在耳边。   夕恒迅速抓起手中利刃,抬在肩前凝练心剑外势。   前端的紫袍修士刚刚张口,还未说出威胁之语,便感到一股浓烈杀意浸染全身。   他皱起眉头,手中紧握着的雷电长刀直接朝夕恒抛来。   然而此刻外势已成,奔袭而来的雷电反而被心剑捕获,化为己方力量。   随着层层命气、元气与怨火灵气等等接连注入,层叠的威势携着极为庞大的精神压力,已使前端雷修难以闪身躲避。   他看到夕恒身上亮起的诸多裂纹,惊道:“解体之法?何至于此——”   白发少女不做言语,心剑蓄满便挥。   雷电狂风火焰三者联结,带着浓烈火焰绽放,直将身前数百米覆盖。   ……   夕恒又回到读档空间。   她已经进入刷物品栏的状态,手指熟练地点击物品栏选好保存之物,随即再按读档返回火狱。   如此一来二去,反反复复,火狱存档中她随身携带的数十件宝物——如宝器纯明断剑,剑修依绯化成的火卵与她的无柄长剑,连带用以提升筑基修者修炼速度的丹药、符箓与净火纹章、一身衣裳都一并保存下来。   数十次读档,也没消耗多长时间。   夕恒手指划过物品栏,点了点头再按读档。   此刻身上物品都已保存,还有敌人的战利品与怨兽之物还未存下。   继续读档后,她不再开场便使用绝命之剑,而换做先击败敌人取得战利品,再施展心剑重回读档空间。   匆匆又是数十次,先取得了那名紫袍修士的战利品,如此人特用的雷法符箓、作为上品灵器的紫色道袍,腰间所挂、可以增加灵气亲和力的玉佩,还有小拇指上的储物戒指等等。   后再进入净火之中,抵达死境将其中的怨兽薅了几遍。   如今,九颗黑色晶核完完整整地排列在物品栏里。   “好像能刷的还有很多……例如万宝阁里的许多宝物、功法。”   只是她不知万宝阁藏有真正重要之物的密库是在何处,探索起来大概会比较麻烦。   “还是算了,等后面有需要的时候再刷吧。”   夕恒轻轻摆手,眼前物品栏便化为蓝光散去。   稍休息了会,再点击读档二字。   不过这次,所选之处又换成了首个存档——大赵药王山下村落。   这个存档是她所有的、时间节点最早的一个。   接下来,她只想返回火狱默默修炼至筑基巅峰,再成就假丹境界。   自然,要选可供修炼时间最长的一个档案。   手指点击,视野渐变模糊。   重清晰时,又见得了自家的简朴小木屋。   如今返回此地第不知多少次,夕恒已没有什么感慨之心,只换了身衣裳便离开。   来到远端河流边上,放出如小山般庞大的龙首,后取出龙舌以剑气片开并洗净,再收回物品栏。   准备好这些餐食,便弹指唤出飞舟登上。   掐指催动飞舟法阵,送出灵光,控制其徐徐浮起。   舟首于空中高扬,对准长天中央,速度愈发增快,宛如倒坠的陨石飞往遥遥远方。   ……   咕噜噜。   锅中清水煮沸,调料浮起又沉下。   界外虚空,飞舟之上。   夕恒轻哼着歌,将龙舌肉切成片状丢进火锅,片刻后夹起啊呜吃下。   悠悠闲闲之间,飞舟已经靠近火狱。   因吸收了大量火狱之怨,她能够轻易感应到火狱在虚空中的位置。   “差不多到了。”   她将目光转去,只见无垠虚空的不远处,显有一道散着微光的细小裂隙。   缝隙遥遥看来不过指甲大小,但其后方却是一整个世界。   夕恒开始念想起之后的修行计划。   “走正常渠道进入有点繁琐,这次就暗中潜入火狱,在其中偏僻之处开辟洞府,再以阵法与净火的幻法遮掩好了……”   以她对净火的掌控力,此间修者大概不会有谁能够发现。   修炼用的丹药也已刷了不少,只要操纵锁灵阵引来足够灵气即可。   至于修炼之外的其他事,此世便不去理会。   只迈向假丹之境。   …… 第二百四十七章、修行之世   夕恒操作飞舟突破界域与界外虚空间薄膜般的屏障,好似一颗细小水泡融入进大泡泡当中。   而后越过云层,下望尘冥人间,乡野绿地,身前断空悠悠,好似永无边际。   世界看起来十分宽阔。   但因一次次跨越界域远渡,她心底便逐渐多了层认知——相比起世界之外的无垠虚空,哪怕一整个界域也显得窄小。   崇海界在她印象中还稍大些,身在净火界时,因活动范围大多只局限于一座所灵阵内,更是总觉狭隘。   同时渡过虚空再回人世,受重力裹挟也有种受限之感。   夕恒站在船舷,望着下方绿野人间,以广阔神识随意扫过途径城池村镇之景,逐渐靠近净火大锁灵阵的边缘。   如此航行,不过两个时辰即至。   飞舟收起,夕恒以筑基自带的飞行之法抵达锁灵阵旁,简单遮掩气息后便拿出阵碟计算起大阵的缺漏。   片刻后寻得缺漏位置与具体时间,点头便坐下静待。   如今,这座锁灵阵在她面前已是千疮百孔,想要潜入其中实在简单。   即便寻不得缺漏之处,她也可凭借大量怨火包裹自身,使锁灵阵无法触发阻挡机制,强行突入其内部——只是这样很可能会被其中修者发现罢了。   西侧落日坠下,从滚圆变成半圆,又化成红霞渐渐消逝。   月色自远边升起挂空,时不时被淡薄云彩刮过,而显得格外朦胧。   野外乌鸦啼鸣,远处野兽低吼。   叶影婆娑,风吹沙沙。   少女起身,来到锁灵阵边缘缺陷。   手中阵碟表面灵光轻晃,稳稳指向前方。   她捏指绘出简单符箓朝前轻拍,眼前小片空间便徐徐显出了一阵扭曲之感。   迈步进入,伴着阵空间传送的波荡感,再睁开双眸,便已经身在净火本都之外。   眼前,洁净的白石墙面高耸屹立,反映天上更添朦胧的皎白月色,衬地城墙好似清玉。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之后烧成一片焦黑的模样。   她身上遮掩气息的黑袍波动,身影在闪烁间转瞬远去数十米。   夕恒这次所预定的居所并非眼前都城之中,而是少有人迹,不被打扰的界域边缘。   ……   之后一个时辰,夕恒穿越过净火本都与坊市的通路,先将石谷坊市的净火侵染,而后便绕行至远端。   在火狱锁灵阵边缘的小山丘中段开辟洞府,引进溪水,再以《修士百法》中的木法土法,在洞府间建出勉强的房屋模样。   拿出早早保存在物品栏中的野营设备展开,一座简单的修行地点便轻易建成。   虽说其模样简朴,但环境至少比她在山村中的小木屋更清净许多,夕恒住得惯。   而后,便是布置遮掩与聚气阵势——这需要冗长时间。   待到深夜,夕恒以最近的净火分体为媒介,再催动锁灵阵给自己住所再添一层幻法,顺带引流大量灵气从地下通来。   一切准备就绪,她吞下一颗辟谷丹,便开始了此世的首次修炼。   闭眸眼观鼻鼻观心,收拢灵气汇聚丹田。   “灵气浓度不错,虽是边缘,却也比净火本都内部更高一分……”   “果然,只要能控制净火灌来灵力,锁灵阵中每一处都可以是修炼圣地。”   聚气阵发挥作用,持续增幅着灵气的浓度。   之后时日,要么炼化灵气,要么冥想休息。   每过十几日服下一颗辟谷丹,再继续修炼状态。   时光匆匆,三十颗辟谷丹用空,即溜走了一年零两个月。   少女睁开双眸,灵识扫向外界见已是秋日,第一时间还以为刚过两月。   可掐指一算,感得四季已运转一轮,又想了想自己服下的诸多辟谷丹,才意识到其实已过一年。   “时间观念是愈发淡薄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似乎,修者一旦开始修炼,就不再问日月四季。   只坐在那,好似雕像般静止。   “并且境界越高,就越是如此。”   夕恒恍惚想到,待自己成就金丹,或找到办法晋升至更高境界,例如书籍当中所记载的元婴、化神时——是否一次闭关修炼,就将用上常人一生的时日呢?   修者与凡人的差别,实在巨大。   “那么,真正的仙,又当如何呢?”她想。   “会不会闭眼睡一觉,就是千百万年?”   夕恒以自己贫瘠的视野默想了下,慢慢从岁月变换间徐徐回过神来。   手指伸向一旁木桌,捏起上面的辟谷丹瓷瓶晃了晃。   里面空空荡荡的,晃动几番也没有声音发出。   “草莓味的辟谷丹吃完了……出去买些其他口味的吧。”   她将瓷瓶随意推到桌面一角,换了套衣裳出门。   遮蔽阵法敞开,少女从中显出身影。   有灵光环绕其身,使人自然飞起。   石谷坊市景象已久,外层少有人影,内部的商街中则有诸多修者悠悠走走。   夕恒来到此地,先是在边缘买了件火狱最常见的白袍衣着披在身外,而后从物品栏中抓出自己保存下来的净火纹章,去灵石坊兑换了百颗火狱标准灵石。   转向前去丹药坊,直接以五十颗灵石买了上百颗各种水果口味的辟谷丹,可用接近四年。   接着,又以十颗灵石购置了几件换用的精致衣着,一一放入储物袋里。   一途间无事发生。   最后买了点日常用物,她便返回自家洞府。   放好刚买到的蒲团,又从物品栏里取出几颗新鲜水果,以洞府泉水洗过品用。   作罢,继续聚灵修炼。   先前修炼一年有余,所能体会到的提升只有灵气的持续积累。   原本二十几滴液态灵力,此刻增至三十八滴。   平均而言,寻常修者抵达筑基中期,需凝成五十滴液态灵力。   但天灵根总与其他修士不同,据说上百滴才足以突破中期。   夕恒在修炼间默想:   “一年大概能炼出十滴左右的液态灵力,要突破至筑基中期,还需七年八年……”   “好久。”她嘟了嘟嘴。   火狱距离灭亡只剩十四年左右,自己晋升筑基中期后不过多久就要读档。   后面再想突破至筑基后期,或许还要更久。   “岁月如流水呢。”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   唯一还算好的,大概只有晋升后提升的生理与心理寿命,比修炼时间更长这一点。   回报比消耗的更多,所以不必担心寿命白白流去。   只是以人类的常识观念来看,修行实在漫长。   “继续吧。”   夕恒细声说罢,闭眸任由灵光与时光从体表徐徐淌过。   身在洞府当中,不常见外界时节更易,只觉气温宛如波形图般徐徐升高下降。   灵光转动周天,便是一时辰。   而千百转,一个季节就此匆匆流过。   模糊的时间观念中,灵光进行了上万次周天运转。   整整四个春夏秋冬循环往复,轮回更易。   ……   洞府当中,清泉淌流。   一只竹筒将岩壁上的天然净水接下,再施水法过滤一番,便倒去一旁炉上银壶用以泡茶。   赤红火焰在炉下凭空燃起,热气上漂,带出些许茶香游荡。   刚结束修炼的夕恒待水沸后抓着银壶送到桌边,茶水入盏,又被放入了两颗红糖。   “好久没能吃到甜点了……”她轻语道。   虽然在体感上,总觉没过太久。   两次闭关,只好似两场大梦。   醒来,却发现时间居然已过五年。   “要不要自己学一下如何制作糕点呢?”她不想之后去往某个荒芜偏僻的界域,连甜点都没得吃。   “等修炼到下一阶段再学吧……亦或者看过之后找到的其他界域有没有好吃的甜点再说。”   茶水已温,夕恒来到洞府入口坐下,捏着茶水微抿。   外面正下着雨,打在树木上沙沙作响。   一壶茶水很快用尽,外面天色也渐渐暗下。   少女坐在自制的躺椅上闭眸冥想,恍惚间到了明日。   天色已亮,雨后清新的空气吹来。   呆坐了会,黎明就换到正午。   夕恒起身揉了下肚子,总觉空荡,便回到洞府内部,从桌上抓来一瓶盛放辟谷丹的瓷瓶晃了晃。   “没有了。”   桌面上的其他十个瓷瓶同样空空荡荡。   “就再出去一下吧。”夕恒默念。   ……   石谷坊市,商街中。   不知时不时刚下过雨的原因,外面没多少摊位。   原本夕恒常去的,卖灵米灵肉与修者用物、带着孙女一起摆摊的老修士也已不见,路上摊位只剩下之前的三分之一。   天色阴沉,街上修者与摊主面色同样如此。   白袍少女环望四周,看到人们眼中神情似是藏有些忧伤不安,心感疑惑。   之前一世,似乎不曾如此。   她于是随意靠近一个兜售灵米的小摊,花费五颗灵石购置了一袋最为精细的灵米,顺便问道:“我常年闭关修炼,今日见诸位同道面色深沉常有叹息,不知是起了何事?”   眼前衣着简朴的青衣修者扫来一眼,轻叹道:   “还能是何事呢?不就是两年前掀起风波的那番猜测,最近几日遭了证实。”   “何种猜测?”夕恒不解。   “阵中灵气莫名渐稀,特别是我们石谷坊市区域。”对方摇头道:“数场添火大祭,所得灵气也逐渐减少,人们皆传言——恐怕锁灵阵已经衰弱,不再能支撑长久。”   “锁灵阵一旦消散,我们修者便无处可去,谁人不心生惶惶?筑基如此,练气更是如此。”   少女指尖点了点下巴。   “这样么。”   锁灵阵衰弱自是必然之事,上一世火狱也有修者窥出,添火效果一次不如一次,只是未能大肆流传开来。   这一世却不知为何,修士们都得到了这一消息。   她默想,自己明明除了修炼之外什么都没做,为何会产生如此变化?   自身修炼所消耗的灵气,应该不至于使火狱灵气稀薄才对。   想到这里,夕恒忽地记起,自己当初是把石谷坊市净火输送灵气的一条通道,从地下塞进了洞府里。   “唔……”   她自身修炼所用的灵气或许不足,但整座洞府长期储存和吸纳的灵气也就足够影响整座坊市了。   也就是说,罪魁祸首还是她。   夕恒掩唇轻咳两声,将买到的灵米放入储物袋后,行了个道礼转身离开。   又换了些灵石,去到丹药坊购置辟谷丹,途中所见修者尽是失落模样。   特别是气息较弱的练气修者,他们体内无法形成灵气漩涡,一旦锁灵阵破碎,体内灵气必然尽散。   年轻些的修士还好,练气滋养体质,即便失去灵气,也会有一百二十岁寿命。   但模样年老的修者则是忧心忡忡,不少百岁以上的老修者生怕灵气散去时,自己就将失力濒死。   整座石谷坊市,只有夕恒对此完全无所谓。   她本就知晓火狱不得长久,更知道外面这些修者的担心根本毫无必要。   因为不论火狱最终是否得救,其中修者必然尽死。   采购了足够量的丹药后,少女抓着小包裹又返回洞府修炼。   ……   匆匆,已是夕恒读档后的第七年。   持续修行直至今日,终于被她摸索到了筑基中期的门槛。   不过想要跨越门槛真正抵达筑基中期,还需积蓄力量突破。   幸好她是天灵根,金丹前不会遇到瓶颈,跨越这种小境界更无需灵药辅助,只要将灵力凝练个一年半载,直接突破即可。   修行期间,夕恒悄悄将怨火送进了几名曾无意间靠近过她洞府位置的修者心中。   用以观测监探,如今这个已与以往发展不同的火狱。   于是得知,外界因火狱锁灵阵的衰弱之事已被大众知晓,各大组织已在明面上地开展起挽救火狱的计划。   其中最为平庸的是净火教,他们集结阵师,尝试更改阵法结构修复锁灵阵。   万宝阁则声明,待到万策尽时,他们可尝试以阁中秘宝‘天水阵旗’重建大锁灵阵,虽说重建之后阵法范围必然减小,灵气浓度也会衰弱,但修者毕竟还有一席之地可活。   七宗盟对此相当不屑,只称其盟主将晋升金丹维系此世,已经开始在明面上大肆搜查假丹之法,与净火宗起了不少冲突。   夕恒在修行期间窥得此事,心有所思。   “或许,用以修炼的这几世,可以让其他人先帮我尝试一下这假丹之法。”   倘若有谁可以直接突破,她之后即可直接复制其做法,就不必再多做研究了。   “试试吧,也不必只交给七宗盟,真正想借净火成就假丹者绝不只七宗盟盟主这一人。”   “嗯……各大组织都给一遍如何?”   夕恒从物品栏中抓出自己保存好的两幅假丹法门卷轴,随意翻看了下,自语道:   “不如,直接公布给所有人看好了。”   …… 第二百四十八章、伪丹播浪   读档七年,冬日。   天落着夹带细雨的小雪,初落地面即刻消融,堆不起真正雪色。   只有道路两侧花枝碎叶,被点缀了些许白霜。   今日,火狱比之以往有所不同,如这石谷坊市商街位置,虽平时也常有人流匆匆,却也无有今日这般密麻,修者间甚至如凡人聚会般挤在一起。   若问为何,自是因街上有特别之事发生。   昨日还是一切如常——修者们知火狱锁灵阵式微,心有慌张感伤,却也都安稳过着自己的平常日子。   可今日清晨,一座石碑便恍然出现在了坊市道路中间。   青石碑陷进地面,周边地表碎裂,满是裂纹。   而碑上所刻文字,便是致使诸多修者涌来此地的原因。   其首行所刻,便是‘假丹’两字。   上方字迹笔画如刀削剑斩,每一笔皆透着锋利之意,刻画刚劲至极,力顶千钧,却又矛盾地飒爽无比,流劲如龙蛇飞动。   看此碑文,就好似看一剑客挥剑,稍弱些的剑修甚至因此入迷。   “假丹之法……怎会忽置于此?”人群中常有此类声音:“是真是假?”   不过此刻明显已不是问道这些的时候。   传闻中唯一可以突破此界的假丹之法就在眼前,即便只一丝可能是真,所有修士就必要竭力将其牢牢谨记。   哪怕人们深知,以自身的天赋能力,根本无法用上这般妙法。   但既然已走上修炼一途,对机缘视而不见才是怪人。   上千道灵识一遍遍扫过石碑,单记得其上文字依然不足,他们还要将笔画勾勒、石碑磨损之处,连带碑上任何一点细节关注在心。   碑上写道:“术法学地度化焉,引用合素造泥丸……”   诗句之下,便记有成就假丹所需材料、记有如何运转功法、肉身当有如何强度才可一试、神意如何修炼至适合突破的极限等等方法记载。   而文中最重要的,便是练就假丹的主材料——丹芯。   传言,与假丹相对的真丹、金丹之法,乃是将自身灵力融汇至圆满之境,体内液态灵力浓稠至深,又将神识体躯修至筑基巅峰,无可再进,才得以精气神三者为大药,以身为炉,起炼金丹。   金丹共有九转,意味九劫九命。   古书言,寻常金丹修者一转便已是极限,接下来哪怕用尽浑身性命,也无法向二转再进一分。   更多人晋升失败,连一转都不能成,他们要么失去大半功力,要么遭劫直接身死。   其中主要是因,晋升金丹最初的降尘凝灵阶段实在太过困难,必要灵物灵药辅助。   而碑上假丹之法,便是巧妙地跳过了这一阶段,直接以有金丹位格的灵物作为核心,以此引灵成丹。   此法较为简便,并且无需跨越天劫。   因这不过只是将本有金丹之境的灵物与自身合二为一,得到金丹位格,并非是从筑基攀登的无中生有,虽同样有晋升天象,但不受天雷霹雳。   碑上讲述,这般假丹之法在灵气充裕的古时,乃是终究难成就金丹者不得不为之,是偏门弱法而非正道真途。   假丹成后,修者就再难得寸进,一身实力与体内灵物绑定,寿命增幅一般不如真丹半数,且无真丹神通。   真丹者,可催金丹离体,配合种种妙法同本体协攻,成倍增幅战力。   遇大难时,亦可碎丹凝出金丹法身,燃烧性命真灵,短时间内爆发出只稍弱于元婴修者的战力。   而这边的假丹根本无法离体,一旦被取出,修者体内所凝灵力尽散,运气好退至筑基,差些就是当场身死。   阅过这些语句,有围观修士轻叹:   “往日偏门之法,天道崩损之后却已是吾等唯一可行之途……末法修者着实困苦。”   人们讨论一阵,继续读去后侧碑文。   即见碑文最后明白列出了两种假丹丹芯,一是小团净火,二是万宝阁深处所存的血羽妖丹。   逐渐,越来越多的视线注目向了同样前来围观的万宝阁修者,使那几名商街店主退后几步,总想转身退去。   不过片刻后,一个念声又将人们注意转回,所念正是碑文上最后一段注释:   “火狱必有其他灵物,可试找寻。”   修者们灵识注重在碑文之上,互做论讨,人声扰动。   无人见得后侧,有位披着白袍的少女慢慢退步,深红色火焰在其手中悄悄熄灭。   净白色的兜帽下,夕恒淡红色的眼瞳微微闪烁,以鼻音轻哼着悠长曲调,离开这片石谷坊市。   “接下来……只需时不时观察外界,看看火狱终末之前,有没有人能够成功结丹即可。”   “有就沿着那人的道路走,没有也罢,毕竟不过顺手而为。”   默想间,脚步自然加速。   腰间障翳玉符微微闪烁,将气息完全遮掩。   身影一闪,瞬息不见。   ……   几日后,夹杂细雨的小雪转成大雪。   纷飞雪色将大地裹了厚厚一层,山林挂满银装。   夕恒坐着洞府入口处的躺椅,随意看过早已习惯了的外界景象,右手稍抬。   黑气上浮,深红色的怨火从中燃起。   火焰中徐徐显出一些景象,乃是她之前悄悄在人群里散布怨火时,受染火焰之人此刻所见。   这几日来时不时的探查,已使她明了了火狱对假丹石碑的态度。   如今净火教、万宝阁、七宗盟似是已经串通一气,共同声明这座石碑上所记载的假丹之法乃是有心之人臆造,绝不真切,望修者莫要尝试,否则走火入魔后果自负。   “大概只是为了平稳下局势吧。”夕恒猜想。   毕竟火狱中的筑基巅峰修者都是他们高层中的自己人,其他外人不会、也没资格利用她散布的假丹之法。   所以不必反驳他们的言论,相信不过多久,火狱高层中总会有谁做些尝试的。   毕竟他们的境界都已是筑基巅峰,又都知道火狱正逐渐衰弱,支撑不了多久。   夕恒忽将右手合十,怨火所展露出的景象瞬息消散。   耳边所听得的声响也随之消匿,只剩下洞府之外的风雪声仍在。   少女放松心神躺在椅子上,只觉看了会景色,白日便成了黑夜。   ……   之后闭关修行一年。   四季轮换,今年大雪比上一年更早些。   夕恒记起上一世,这个时间的自己,应该还在净火本都的院落当中与陈凤火同居。   这一世没有了她的指引,对方大概是找不到火狱了。   不过以那家伙的气运机缘,或许还能有些其他奇遇,说不定就到了另一处界域呢……   念想间,夕恒摇头浅笑,幻想道:   “之后如果我自己找不到其他界域,或许只要暗中潜伏在陈凤火身边就能找到了吧?”   她徐徐解除盘坐修炼的姿态,起身又朝前扫出一片怨火,以其上显出的景象探查起最近外界消息。   当初火狱的三大组织一同声明假丹之法是虚非真时,大多寻常修者都并不相信。   特别是亲眼看过那座石碑的石谷坊市修者,更坚信假丹法为真。   其中不少人关注起了几位筑基巅峰修者的消息,猜测他们其中哪一人能够最先成就假丹。   虽说至今依然未有真正晋升者,但八名筑基巅峰修者,已有六人开始闭关,不问外事。   原本因七宗盟大力搜索假丹法而导致的紧张局势渐渐平稳,火狱高层们从一场竞争转向了另一场。   “不过多久,就会有人开始尝试。”夕恒推测。   “之后空闲时看到晋升天象,就靠近观摩一番好了。”   少女收起身前散开的怨火,转回心思继续做起自己的事情。   她通过内观,发觉到体内灵力已经凝练足够,不过多久便可突破至筑基中期。   便先放松了会心情,再于三天后重新盘坐于蒲团之上,凝聚起精气神三者,感知体内灵力自然流淌。   如此静待许久,到气力圆满,精神圆融,随即开始凝气突破。   洞府静寂,仅小泉溪水发出略微的潺潺声动。   少女如一尊玉像般端坐原地,只有发缕与身上柔滑衣着会在空气微微流淌间伴随而动。   长久后,一点灵光于空中自发凝现,好似萤火虫般环绕身周。   飘忽的青蓝光点随着时间越显越多,将夜中洞府映衬地好似星空之景。   光点按照规律流转,方向或逆或顺。   它们先是扩展,而后好似遭到愈发强大引力般朝内收缩。   回缩途中,灵光运转地越来越快,最后好似撞来般落在夕恒体表。   灵光渗入体肤,冲向经脉,挤压丹田。   一滴滴液态灵力极速汇聚,即便达到目前丹田容量极限也未停息。   灵气自发挤向经脉,又被夕恒以强力压回。   原本平稳流动的灵力漩涡增速,集聚压缩起涌来的大量灵力。   待到漩涡卷动的灵力越来越多,丹田也随之好似果实生长般扩张些许。   一滴更为精纯数倍的液态灵力徐徐形成。   夕恒看出,这滴液态灵力的浓度可比之前五滴。   漩涡继续运转,持续凝出二十五滴新的液态灵力。   灵力换遍,开始周天运转,一遍遍地滋养体质与心神。   如此又经三月。   深春时节,少女徐徐睁开双眸,眼底红意再度不见,换为如灵力般清澈净蓝的色泽。   “筑基中期了……”   夕恒抬起手指,一点灵光浮在面前,构成灵镜反映出她如今模样。   “表面模样,除了瞳中更添灵性,倒也与之前并无太多差别。”   “心神的精力、体质体力方面好像都增强一倍。”   她抓了抓手,只觉动作愈发轻松自如。   心念与肉身间本有的,某种常人难以察觉的‘延迟感’,在抵达筑基中期后几乎尽数消去。   夕恒转动手指,一阵清风随即自周身形成,吹动发缕飘走。   “外势的催动也随晋升变得流畅不少,大概是心神之力带来的增幅。”她自语道。   “修仙道路上的每一次晋升都是全方面的增幅……比之上次武道突破带来的增强平均很多。”   像是全属性一起加了十点。   夕恒起身离开修炼之地,前去洞府外试了试招。   不过,刚起剑削出几个剑吟之声,便因气势太足暂且停手。   她不想在练剑期间起了兴致,一剑将后面山丘削断,不仅引起轰动,还会失去建好的洞府居所。   夕恒摇了摇头,她总觉得火狱是越来越容不下自己了。   “或许是该寻找其他界域的情报了……嗯,还是拖到之后吧。”   待到自己晋升假丹,拥有了完全碾压此界修者的战力,相信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许多。   定下想法后,夕恒踩着空气台阶返回洞府休息,顺便烧水泡茶。   捏着装有两颗红糖的茶盏晃荡时,右手朝前轻挥,怨火构成屏障窥探起外界景象。   深红火色表面,诸多画面自然流淌。   其中部分是被怨火染心之人最近几年来留有深刻印象的回忆,部分则是目前的所见所闻。   端着茶盏听了几分钟,夕恒眯起双眼,手指点向其中一副记忆印象。   画面随即扩大,占据主要版面。   其中所绘,乃是极为明显的灵气潮汐之景。   四周灵气凝成蓝色丝缕显形,好似浪花般统统拍去同一个方向。   风也形成漩涡之势,以吸引灵气之物为中心卷去。   “晋升天象……”少女轻念。   天空云层扭曲,雷声鼓动,却始终没有真正的落雷降下。   树木朝那方位俯首,鸟兽飞散远离。   诸多接近此地修者同记忆者本人遥遥望去,隐隐可听得惊声念‘假丹’二字。   可就在他们抛下手中事务,朝灵气潮汐奔往的方位靠近时,一切奇景却又恍然如幻觉消逝般顿时停息。   远端炸起一声轰鸣,便只剩风散声掠过耳旁。   待到这边修者敢去时,那处野外只剩下了一座深坑,别无它物……   常人可以听得的消息到此为止,不过,夕恒倒还有另外探子可用。   她将怨火展现出的景象,切换至净火教内部的修士。   即见,两日后,净火本都忽地开展了一场只面向教派内部的大祭,将一位莫名身死的四大护教法使之一投入净火。   夕恒多看了几遍这些景象,点着脸颊默默思索:   “这人试过了假丹之法,却因晋升失败直接身死了么?亦或者途中另有蹊跷?”   “不过无论如何,能引起晋升天象,就已证明了这假丹之法的基础没问题,只是成功率可能低一些……失败的副作用也更大些。”   一般来说,修者即便晋升失败也能苟延许久,不至于直接身死才对。   “是意外?还是假丹之法的某一缺陷?”夕恒猜不出。   不过之后必然还有其他修士晋升,再看看他们是生是死吧。   少女将手中加糖茶水饮尽,再捏来一颗辟谷丹便继续修炼。   ……   ……   推书推书咩:   《转生恶役,弹幕都说我是仁王姐姐》 第二百四十九章、赤火骤陨   读档第九年夏日,火狱石谷坊市外侧的的隐藏洞府之中。   夕恒又服下一颗辟谷丹,顺便将装丹药的瓷瓶轻易摇曳着抛回一旁桌面。   至今,桌面已经摆满这种白瓷药瓶。   “没想到,居然是荔枝味的辟谷丹最好吃。”她自语道。   她本以为,荔枝味的丹丸因没有荔枝本有的水分,吃起来会很干涩。   但实际上却是这个口味的辟谷丹香味最为浓郁,留香悠久,且不会让人觉得甜腻。   常说上品甜品是不甜的,荔枝味道的辟谷丹大概就算是种上等甜品了。   “可惜这个味道的产量不多,店里只常备两三小瓶。”   “之后找机会的话,就把丹药坊的辟谷丹配方也要过来吧。”夕恒悄然间做出决定。   用下辟谷丹后,她熟练地随手前挥。   怨火播散,构出方形屏障,中央逐渐浮现影像。   距离她上次观测外界,发现有人尝试晋升假丹,已过两月。   这段时日没有产生什么晋升动作、天象忽变等等。   大概,那些筑基巅峰修士已经清晰明了假丹晋升的困难程度,亦或意识到了其中可能存在缺陷需做填补。   或许已有谁猜得,这部假丹法被人特意抛出,便是要借他们的性命实验,以找出其中缺漏。   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也不得不用此法。   因晋升天象已经表明假丹法是真,只这一点就已足够修者们踊跃争先。   不过,也要先将其研究透彻再说……   夕恒看遍最近外界消息,得到了以上情报。   她对这些反应没什么感触,只想着——火狱的时间可不多了。   没有夕恒的干涉,净火爆发焚城之事,会延后一年半左右。   而它爆发越晚,造成的灾害影响就越大。   上一世,她协助殷万鸾提早完成安排步入净火,之后不过只焚烧了一座净火本都,灾害并未朝外延伸至其他地点。   此世没有她在外界开展战事,净火怨憎不得稍息。   且净火又多了一年半时日积蓄力量,爆发时威力必然更加庞大。   待末日降临后,修者们应该就会继续冒险使用假丹之法。   夕恒浅声自语:   “毕竟,就算晋升金丹境界后依然可能无法拯救火狱,也至少保证了自身能离开这片明显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的地方,远渡界外虚空尝试寻找其他的修仙界……”   她掐指盘算了下,估计此时距离净火爆发不过只差半年。   只要大怨没有因蝴蝶效应产生变化,这个时间就不会变。   “那几名宝贵的筑基巅峰,最好不要在净火爆发下直接身死。”   她打算给她的实验材料提个醒。   紧接着便起身离开洞府,在这座小山丘侧边又随意找了块山石打磨平整。   抓出一把朴素长剑,以剑为笔以气为墨,于山石表面刻下一句简短话语。   ……   明日,石谷坊市的原本被修复好的地裂处又被砸烂。   一块青石于凌晨坠下,不过多久便引来了成群修士围观。   上次青石刻着的可是假丹之法,可算是火狱当中最大的机缘之一,即便绝大多数人根本用不上,也知晓其珍贵。   这次说不定也是大机缘现世,他们希望是寻常修者也能利用之妙法。   不过真正见得时,却一脸茫然。   因青石所刻文字,不再是复杂的修炼之法,而换成了简单一句:   “半年后净火本体失控,应提前远离本都。”   语句朴素,明显不藏任何高深含义。   所有人都能看懂,却都不太理解。   明明净火已经稳定存在千年,虽说近来稍有衰弱,也不应当这么快就出大问题。   碑上说法,不符合阵法衰弱的规律。   修者们初时不信,不过毕竟是传播假丹法的神秘人所发消息,还是关注了一番。   其中交际广泛者联系起身在净火本都的友人,传此碑文。   寻常修士各自记下此事,慢慢退离。   片刻后,净火教来人将石碑拆出带走,再填上眼前地裂,使一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安稳整齐。   但半个上午,也已足够消息传遍火狱。   于是乎,天玺城与石谷坊市的早已停滞许久的宅邸、小院市场重新开始运转,百处房邸迅速成交,价位攀升。   不过,这一切已与夕恒再无关系。   她遥遥扔了石碑,拍拍手便离开坊市,遮掩气息返回了自家洞府。   这不过是个小提醒,她无所谓外人会不会听。   “修炼去吧。”   夕恒转身回修炼室,继续完成起这一世的主要目标。   时不时在休息期间,随意窥下外界。   正如她所想,净火教在第一时间否认了碑文所写,称净火依然安定,阵法更是千年间从未失控。   不论人们相不相信,这一声明发出后,净火教便再不做任何其他回应。   事件与传言渐渐平息,但不可避免的是,已有越来越多修者从净火本都搬离。   不知为何,万宝阁颇为更为相信石碑之言,雇佣了诸多土法修士,在百日内将他们的百楼群阁一座座从净火本都西侧,搬至天玺城一旁。   寻常修士一开始还相信净火教所称,可见万宝阁都有了这么大动作,不得不又起怀疑。   这关乎性命,只要有丁点怀疑,就应做出行动。   虽说目前坊市与天玺城均已无房邸可购,但在外随便找个、或借个地方闭关一段时日还是可以的。   期间甚至有少许修者摸到了夕恒洞府的所在,只因有强大幻法遮掩才未发现。   她从悠长的修行中回过神来时,发觉修者靠近。   于是遮掩气息消匿身形外出,捏着一团团净火暗中送至每人心神。   并施下暗示,让他们各自离远点。   作罢,夕恒随便扫了眼外界消息,捏起最后一颗荔枝味的辟谷丹送入唇际,继续修炼。   ……   半年匆匆抹过,又是一年冬日近春时。   随着石碑预告的净火失控时间越来越近,如今的净火本都已经少见人影,夜间几无灯火,白日则空荡寂寥如死城。   清风掠过肆意生长的街边树木,染雪的尖锐松叶抖动,坠下小片雪花。   这里只剩下小部分净火教修者,并且也都正准备离开。   虽说他们一开始就反对了石碑所言,但副教主又出面在几日前的大祭后,叹声令众人走远。   净火大概确实已经接近失控……人们心知。   今日,穿着白袍的净火教修者们自发列成队伍,以储物袋或板车之类用物搬运起常用之物。   待这一大队行过空荡大路,走出城门还没多远。   就听得了一个细微的呼啸与烧灼声响从后方传来。   回首望去,只见有道白焰朝上空高高燃起,好似一道光柱般通往天上云层。   声响逐渐增大,引人们催动灵识下望。   只见白焰光柱之下正涌现出巨量的赤黄杂火,飞快蔓延扩张。   净火所在的圣坛周边数百米都没有易燃之物,可赤黄之火却不讲道理地掠过白石地板与阶梯地面,涌向外围的修者居所与净火教的大殿。   烈火犹如洪水猛兽扑过一座座房屋,焚烧之速度愈发增快,短短十几秒便将整个净火本都内城覆盖。   “当真失控了……”有修者轻念。   赤火蔓延间,中心火光变得愈发显眼,忽地焚起一个轰声。   紧接着,最中心那簇高大火柱好似火山爆发般涌出止不尽的火团,自高处朝四方各地洒落。   其中一道火焰飞得过高,抛来了城外正撤离着的修者方向。   后方有筑基修者迅速反应过来,奋力握起道指朝前推开,催出一道较小火球显现,撞去来袭的光焰。   两者相触,他的火球竟被瞬息吞噬,未能爆炸,空中袭来的烈火也未减速分毫。   火团遥遥坠向队伍的侧后方。   刚一接触地面,便炸开犹如轰雷直下般的剧烈轰鸣。   强大冲击力震得尘土四溅,树木折断,几人体表浮出的灵光护盾被震出裂纹,更有弱小修者被直接掀飞至十数米外。   “城外也不安稳,快走!”有声音喊道。   人们加速行进,没走多远,又听得后侧传来一声妖鬼似的嘶哑咆哮。   回首望去,只见方才被火团砸出的坑洞处,站起了一只浑身冒着火光裂纹的枯瘦尸骸。   它眼洞中冒出深红火色,明明五官皮肤都枯萎,却依然可见满脸怨憎。   落地高吼一声,随即飞奔扑来。   几道法术挡去,可火法对此物影响甚小,只有水波之法才能将其击退。   上空越来越多的火团砸来,每团火焰落地除了引起轰击震荡,也会站起一只只满身冒火的僵鬼怪物冲向生者。   修士们见火法效用不足,犹豫片刻后各自抛下重物以种种法术高高飞起,只以保身为目的迅速远离。   后方陨火轰砸,追逐远飞四散的人群。   修者躲避间,又有诸多赤火在空中爆开,措不及防之下,使数十修为较低的修者重伤坠落。   几人前去接救,可火雨正愈发密集,远端地面同样有烈火迅速蔓延而来。   搭救者越来越少,待到熊熊火焰极速蔓延到了城外地面,修者只顾得上自己飞奔。   一场火雨,便让总共才只有七八千人的火狱修者身死近百。   而这还不过只是前兆,待到净火教修者抵达近处的天玺城,自以为暂得安稳……没过多久又来了上千名浑身带有火焰裂隙的尸鬼僵怪飞奔至此,冲向城墙。   幸好天玺城早得消息,做好准备挡下了第一波冲击。   而没有城墙与筑基巅峰修者在场的石谷坊市,即便收得消息也未能组织起有效防守。   数百怨火僵鬼冲进坊市,受修者们围剿半个时辰才勉强杀尽,期间又身死数十。   ……   这一夜,夕恒感知到外界强烈的灵气波动,暂停修炼探查了遍。   她对死伤之人无感,看过只是默想:   “原来怪物也不都只是修者残骸所化,还有直接从净火里抛出来的……”   “这次的尸僵明显比上一世更强了许多,看来怨念只要未能得到平息,便会化成怨火的力量。”   几日后,修者们刚从净火失控之灾带来的惊愕中缓过来,就又听得了尸鬼之灾即将再度来袭的消息。   大量尸僵正汇聚于净火本都外侧,排列成模样混乱的阵势,再次行向聚集最多修者的天玺城。   人们逐渐明白,净火之灾绝不只有昨夜一次,它似将要长久持续。   当日,天玺城寻得各地支援击溃了这波尸僵,七日后又有另一波重聚。   期间,有关火狱即将覆灭流言尽出,不少筑基修者一同要求净火教打开锁灵阵离开此地。   夕恒看过这成片成片的混乱景象,打了个哈气,又自顾自地跑去修炼。   一月后,七宗盟内玉辕宗的天灵根修者自认为已将假丹法缺陷填补完善,在如此紧要关头在天玺城宣告自身将要晋升,称晋升之后,定会剿灭僵鬼修复净火。   寻常修者自然期盼此刻能站出一位金丹境修者总揽大局,高层也都默许,甚至为此为创造了能做到的最好条件。   净火教教主与七宗盟盟主为其护法,晋升时天象变更,大量灵气潮汐般涌动,诸多灵物法宝受到牵引,数千修士投往注目期待。   晋升开始的第一个时辰,一切井然有序。   可不过多久,此人忽地七窍流血,面色通红,体表肌肤突现淤青,周身灵气紊乱不定。   玉辕宗修者强行压抑乱状许久,却终究断了心神,体内经脉寸断丹田破碎,晋升失败倒地不起。   七窍流出的精血从坛上淌下,滴答出了小片血泊。   围观的上千修者见此,忽陷静默,无人多言。   遥远处,洞府中的黑发少女透过怨火见此景象,也觉可惜。   此人在天赋方面,可是如她一般的、据说能够直达金丹、期间不遇瓶颈的天灵根。   却也同样不得晋升,当场重伤不知生死。   又过一月后   万宝阁的一位筑基巅峰换以血羽妖丹作为主材尝试晋升,并用珍贵的护脉丹抵消部分副作用,结果同样重伤,当场昏迷不醒。   夕恒得知,摇头自语:   “这假丹之法,真有真难吗……”   ……   ……   推书推书,橘子原创修仙,感情向小说。   《让你抱憾终身了真是抱歉》 第二百五十章、赫炎魔现   即将崩溃的火狱被阴霾笼罩。   为了挽救大锁灵阵而出现的一场场失败,化为沉甸甸的无力感装载于修士们的心底。   不只是因接连三名筑基巅峰的晋升失败,也是因每一波尸僵都正愈发强大。   修者损失得越来越多,若上次身死十数,下一场便会再增几个。   而火狱中的修者数量,也不过只七千有余。   似乎没有穷尽的尸鬼浪潮,连带着仍持续扩张着的灾焰,似是要在几年内将他们的生存空间蚕食殆尽。   如今只要登上天玺城的城墙,朝西北方遥望,即可见得泛滥的灾火已经接近。   烈焰迈过山丘,覆盖小路,堵住了诸多通路。   且不仅只有外灾严重,修士内部同样混乱。   半数的寻常筑基发声要打开锁灵阵,离开这片无论怎么看都已没有希望的修仙界。   而练气修者则陷入两难,他们只要离开锁灵阵,体内所有灵气皆散,化回凡人。   可不离开,就将身死。   敞开锁灵阵的声音越来越大。   最终,在又一次尸僵突袭,城墙被破之后,火狱中仅存的几名强者宣告他们将会一通冲入净火本都,尝试以全力暂解决不断扩张的火势与尸灾。   倘若不成,即便净火教已失去锁灵阵的控制权,也可寻得阵法缺漏,每日渡走十数名修士。   公告发出后几日,筑基巅峰的强者们便结队离城,直朝已成火海的净火本都行去。   ……   夕恒身在远离尸僵之灾的暗处洞府当中,轻哼着歌,催动着清炎功给自己烧水泡茶。   外界汹涌狂暴,携浓烈愤憎与毁灭之意的怨火,在她手下就好似只听话的宠物般飘在壶下加热。   一旁,深红火焰构成的小狐狸仰首朝空中喷火,构出屏障如投影幕布般播放着外界影像。   灵光控制着水壶与茶盏相互贴近,茶水潺潺倒出。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扫了几眼空中影像,知晓了外界发展,略觉可惜。   “都去净火本都冒什么险呢……说不定靠近后就会遇到怨天魔火苏醒,全部身死呢。”   “不如按我的计划,一个个尝试完假丹之法再死,还能给我留下些晋升经验。”   自语间,一杯散着热气的茶盏飘来。   少女指尖捏过,不顾其热意还未退却,便送往唇瓣饮下。   虽口中说是如此,但她其实已深切知晓,自己手中这假丹之法的问题与缺陷颇为严重,外面修者心智正常都不会再试。   因只要晋升失败,不是当场身死便是经脉寸断昏迷不醒,昏迷后一月内生机尽散,同样必死——哪怕途中用上昂贵的护脉丹也是如此。   副作用严重至极,不像是本该更容易突破的假丹法。   而正面作用,则至今也未有人实现。   “或许,古时写就假丹法之人故意隐去了某个颇为重要的环节……失此环节后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   “若能寻得那块拼图填上,一切便可顺利。”   “只是如何寻得呢?也没发现什么暗语提醒与线索……”   少女默想间,一盏茶水用尽。   “以后试着前去假丹法之前的存放地点,寻找下有没有其他线索吧。”   至于这一世,她已经不抱什么期望。   筑基巅峰都已死去三个,其他修者应该不敢继续尝试了。   “过段时间,出去找一下外界修者再度完善之后的假丹法,带去下一世再做公布吧。”   “这算什么,版本更新?”   她摇头浅笑,将手中茶盏摆在一边,又抓来瓷瓶取出辟谷丹服下。   如今的辟谷丹只剩浓郁药味,大概是因制作果味辟谷丹的修者已于尸灾火灾中身死。   惋惜间,夕恒忽地感到自远处传来了一阵明显的灵力波荡。   大量灵气朝外退去,片刻后又增强涌来——宛如潮汐起伏。   她微微蹙眉,立即投放灵识扫过周边千米,只见此刻夕阳时段的昏暗天色下明显浮出诸多灵光丝缕,正宛如波浪般滚去净火本都方向。   天空乌云卷成漩涡之形,越靠中心,便愈发密集。   云间隐有雷光闪烁,沉闷轰声悠悠传来。   “灵气潮汐、晋升天象……”夕恒看出,念道:“居然还有修者有胆量尝试此法。”   并且见此天象,很可能还是位雷修。   而火狱当中对假丹法颇有执念的雷修,她只认得一人。   “七宗盟盟主么。”   她想,那人必然是自认为已经做足了最为圆满的准备,自认为已经寻得缺陷并做出填补,才会迈步开始晋升。   “或许……真能成?”   夕恒希望如此。   若有人可以完成晋升,她也就不必再研究这研究那,也不必凭借读档能力死上数次、十数次来亲身经历晋升,只要直接复刻那人的办法即可。   少女心有期待,抬手收回洞府中的怨火,拍打了下衣袖走去出口。   这次正巧是在修炼当中的空闲时间发觉到了晋升天象,自然要亲自前去现场观摩。   ……   净火本都废墟,火海中央。   早已被烧焦成灰黑颜色的圣坛之上,耀白纯净的火焰已经变得相当稀少。   或赤黄、或深红的杂色火焰持续侵蚀着整朵净火,到如今已覆盖九成。   大概再过一两个月,白焰就将完全消失,深红色占据一切,徐徐诞生出怨天魔火。   此刻,正有座坚固法阵将净火本体与周边数十米全然笼住。   焰火飘荡,可见火中盘坐着一身影,隐约可见。   变幻动荡的晋升天象以此人为中心,潮汐灵气同样朝他涌去。   其身上紫袍随着火焰飘动,身影沉稳凝重犹如雕塑,虽周身皆是火焰,却不焚其发缕分毫。   周边护法大阵立起,无数符箓文字自阵法表面若隐若现,规律繁杂,模样坚实。   护法阵中除晋升者外,另有三名筑基巅峰守护,分别为净火教副教主殷相生,实力最强的护教法使依绯,与火狱万宝阁当今阁主。   阵外,地面有千尸僵涌现,宛如成群疯癫野兽般扑向护法大阵。   上空则有诸多陨火犹如流星坠落,砸在废墟地面炸出坑洞,落于阵法表面即引起震荡不断。   尸僵靠近便被法术与利剑斩杀,可陨火之威持续不停,阵法明显坚持不了太久。   当灵气潮汐剧烈到了极限,夕恒终于抵达此地。   她忽视了天上陨火与下方的磅礴火海,视野透过护法大阵,只看向正被火焰燃烧的那一身影,眼眸闪烁。   “这家伙特意踏入净火晋升,定然是对假丹法做了填补,认为只有来此才能成功。”   “可为何此人没被吸入死境……”   她迅速得出答案:“是因净火赐福?”   上一世殷万鸾曾讲,只有身附赐福者才能长待在净火内部,不至于身死。   原来得到赐福,即可不被吸入死境。   看来,以身在净火当中的状态炼化小部分净火作为假丹之芯,便是此世七宗盟盟主得出的答案。   “不知是对是错……”身穿黑袍的少女静静站在高处的废墟顶端,遮掩着气息身形,遥望向远端火中之人。   她所要做的,只有见证。   ……   灵气潮汐持续前涌,好似整个逐渐溃败的火狱中残剩的所有灵力都于此刻,汇聚向净火中那名主角。   劲风伴随灵气乱涌,吹动净火不远处废墟顶端少女身上衣袍。   火海动荡,火蛇尖端尽数朝净火方向压去,好似其他万千火焰正朝那俯首。   随着晋升天象愈发清晰,灵气潮汐化作漩涡齐聚净火,夕恒体感到一股压抑感落在心间。   似正有何种将带来极大威胁之物,正徐徐显身。   某种暗中的注视落来——   夕恒微微蹙眉,她上次感到类似的压抑感,还是面对大怨之时。   更上次,则是被怨天魔火抓到手腕的时候。   “这种预感……”少女细声低喃。   围绕在净火周边的宝贵材料伴着灵光流转浮起,引来一簇簇杂色火焰围绕,落往其中央盘坐人影。   空中种种材料炼化成液,融入灵光。   片刻后,作为主材料的小团净火自发旋转成漩涡形状,徐徐飘向晋升者胸间。   一颗丹火透过衣着渗入体内,使其面容紧皱,闷哼一声强压下体内不适接纳融合。   四周浓郁灵光持续汇入,直至再无灵力蓝光浮现,潮汐渐退。   之前,没有晋升者走到这一步。   夕恒见得,心神复杂。   她本是希望有人能成,见此应当欣慰,可那种古怪的压抑感却未能流失半分,反而愈发清晰。   护法大阵周边,尸僵随晋升进度变得愈发狂暴,天上流火更宛如对准了目标般持续轰砸。   震声响彻不断,爆炸火光覆盖阵法。   大量尸僵在的剑修依绯手下抛洒头颅,副教主以清炎功形成长龙冲杀吞噬。   防御依然坚挺,表面看来,一切似乎都正向好的方向发展。   夕恒以神识透过种种遮掩视野的光亮,见得其中七宗盟盟主周身的净火也形成漩涡形状逐渐汇入其体内,使他的体表浮现出许多火光裂纹。   “……”她此刻,也好像理解将要发生什么了。   紧接着,净火中身影忽地一颤,震开灰色的凡浊之气,同时涌来大量灵力作为填补。   一颗净火假丹,透过其丹田散出黄光。   其他三名筑基巅峰修者回首望来,皆显出如释重负之感。   “假丹已成了,可……”夕恒在远处轻声念道。   随即,大量净火流转,沿着成丹者满身裂纹疯狂注入。   那人面容扭曲抽搐,浑身颤抖似要挣脱什么,可久久只能盘坐在那一动不动。   直到越来越多的净火使其体表膨胀,身上裂纹宽度迅速扩张至似要破碎时,才张口吐出两个闷声:   “快、逃——”   周边另外三人惊目对视,万宝阁修者迅速做出反应,捏出解阵指法试图撤开阵势逃离。   可指法弹出,灵光震开,护法大阵却只起了一层波荡,并未真正敞开。   下一刻,宛如玻璃破碎的咔声响彻。   七宗盟盟主体表支离破碎,血肉裂解。   几根白皙如玉的手指从中显出,紧接着是套着红衣的纤长手臂、肩膀,女子窈窕的身形与半闭着眼的精美面容。   她外套着身深红近黑,不知染没染血的长裙衣着,犹如火焰的赤金色于身后轻摆。   现身后徐徐睁开燃着火色的双眸,扫了遍自身模样。   “净火假丹之躯?不错。”   “本尊倒未曾想过,你们这些老旧之人能参透假丹之法,助我早日降临。”她抬头看去前方三人,浅笑了声。   “吾女?”净火教副教主看出她浑身的邪异气息,警惕地呼唤了声。   “殷万鸾?”依绯将剑刃下放,轻呼道。   “魔火……”倒是万宝阁阁主一眼看出了这究竟是何物,慌道:“净火噬人性命过多,受激炼成魔物,莫要顾其模样,这东西已不是她了。”   “天魔初入假丹,你我三人协力或许可以一战——”   他刚说罢,便好似忽地明白了什么,指向道:“等等,那假丹法便是你传出的!”   “并非如此。”怨天魔火随意回答,转头望去侧边。   半眯着燃有火色的眼瞳,一瞬便注目在了夕恒所在的方向。   远端废墟上方的黑袍少女下意识后退半步,心底压抑感愈发强烈。   她没想到七宗盟盟主真能参透假丹之法,也没想到怨天魔火会提前出现。   下一刻所想便是——现在的自己打得过她吗?   这一世的怨天魔火得到假丹之躯,增幅不一定比自己少。   不过……目前净火还剩了些白焰,并未真正化为怨天魔火。   这一加一减下来,不知其实力是比上一次见面时强、还是弱。   “试试吧,不过一条命罢了。”夕恒自遥远处与魔火对视。   只见对方似是轻笑一声,又转过头去与身旁三人讲道:   “另外阁主可说错了,吾正是殷万鸾,至少有一部分是。”   “那就收手吧,孩子。”副教主尽快出言试图劝解。   “这可不行,吾父,为了净火界,你们必须死去。”怨天魔火轻易念罢,右手前推。   随即,作为背景的浩大净火极速膨胀,爆炸般填满整个护法大阵。   夕恒的目力失去作用,不知里面战况如何。   净火的强大灵力也干扰了灵识,只能见得些许模糊片段。   片段中,万宝阁阁主竭力防守,却被净火扑击后瞬间消失。   “还能直接把人送至死境?”夕恒抽了抽嘴角,犹豫一瞬后转身就逃。   就算要打,也不能在净火旁边作战。   脚尖踏在长空打出砰声,灵光环身,身影闪烁。   催动各种轻功法术飞远,不过半分钟她便来到净火本都的城墙上方——这地方算是火海中少有的一片廓清之地。   还未松一口气,心灵压抑与某个注视感就再度涌现。   少女蹙眉望去,只见火焰中徐徐走出了另一位女子身影。   那人散落的赤黄长发如火,身上红黑裙装好似鲜血染成。   “为何着急离开?你我还未打招呼呢。”对方勾起的嘴角带着一抹血色,声音温和:   “外来之人。”   …… 第二百五十一章、魔龙噬焰   火海中的净火本都,城墙上方。   此地四面围绕着汹涌的烈火,本应毫无可燃物的白石城墙侧面同样烧出灼灼之声,剧热将石头也烧出裂纹,其中流淌着好似血液的焰色。   目光所及,只有夕恒正站着的城墙上端,没被赤黄火海淹没。   然而此刻,却又有更加危险的家伙,正与她一同立在这片罕有的空地。   那人始终注目着她的双眼,不曾挪开。   嘴角勾着莫名的浅笑,身上好似血染的鲜红裙装于火灼热风中随意摆动,一头赤黄渐变色的长发,与其后方燃烧着的烈火背景颜色相同。   发缕飘动,也好似一团烈火燃烧。   黑袍少女深吸一口气,见此人从烈火之中走出,便已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右手朝侧抓去,深红怨火浮现并迅速聚成一把琉璃长剑。   对方望见,眯眼道:   “怨火、清炎功……看来你这外人已将吾界真法摸得透彻,想来当是只差一部假丹之法,不,你今日也已经得到。”怨天魔火只看过半秒,便将此分析完善。   夕恒此刻心中只有战意,没有回应对方所言。   上次面对魔火,因境界差距实在悬殊,难免落得个被瞬杀的结果。   今时她的实力已大有不同,就算因敌人已有假丹之躯,很可能依然会落败——也至少能打几回合。   “杀意如此浓重为何?”魔火表现出与殷万鸾颇为相似的温和模样,连带声音同样如此:“不自介一番么?”   “赵夕恒。”少女平静地捏出自身真名,手中利刃徐徐架起,剑尖指向敌方。   “不错的名字。”敌人微笑道:“妾身乃当今净火圣女殷万鸾,为救此世身融怨火,化为如今模样。”   “但你现在所想的,应当只有灭世吧?”夕恒应道。   “或许如此,但此世唯吾一人能做到引爆魔火后留下部分生灵性命……哪怕世间会被大怨扎根改造,世上的生命形态变得如何扭曲,只要净火界并未真正灭亡,便是吾之所愿。”对方简单答罢,朝她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走来。   少女听罢,微微蹙眉。   世界若被大怨作为主导,恐怕将会诞生出诸多诡异扭曲、灵异怪诞之地。   古书所记的百鬼夜行、邪祟厉妖,在那世间或许会变成极为常见之景。   而那种世界当中的生命、必然也将随着环境而扭曲。   原本的生活方式定会消泯,未来鬼域般的世间必然诞生出更多天灾人祸。   她无法想象那种世界究竟是何种模样,只知:   “那般世间,应当并非真正的殷万鸾所愿。”   眼前敌人单侧的嘴角又咧开几分:   “这么说,你同她很是相熟喽?吾怎不知?”   夕恒不再多言,只扩展起剑心领域,准备进击。   与她相对的红裙少女歪了歪头,带有赤金光彩的眼瞳闪烁:   “你似乎不惧身死?”   她猜测起:   “你只是具神识分身?抵达此世只为搜集珍稀妙法与终末之景么……”   “废话真多。”夕恒已经调正状态,想待敌人出手,窥其招法反击。   “也无碍,待本尊将你灵光吞噬,查遍经历自然知晓。”   对方终于立起战势,空荡左手朝外轻抓。   随即忽有赤黄怨火震出,化成实体长枪模样被其握住。   夕恒眯眼,她上次对付擅用长枪兵器者还是凡间之时,不知那些对战是否还用得上。   而后,便见对方高抬持枪左臂,前脚提膝,腰身收转。   提起的前脚踏下,那把赤黄色的长枪便携以巨力与庞大火势,宛如突刺的火凤般直抛而来——   呼、   这似是火撩之声,也好似破空震响。   夕恒的战斗意识催她飞快抬剑抵挡,武道外势在身前形成盾墙。   只一眨眼间,烈焰长枪刺破外势,直落在利刃之上。   乓——   两道由火焰聚成的琉璃兵刃相撞,竟一同碎开。   “挡下了?”夕恒一瞬恍惚。   然而来袭的不只长枪,还带着随后的赤炎波荡。   火势下一瞬将她身周围绕,眼前除了火还是火。   灵光护盾显出裂纹,同时一阵强烈的威胁感自身后传来。   夕恒来不及多想,只重聚长剑旋身后斩。   利刃斩开铺天烈火,显出一只朝她伸来的白皙手臂。   手臂遭剑气碎裂,血肉连带着骨骼四撒,变为火焰的燃料。   夕恒自以为阻断了对方突袭,转剑前刺。   剑气横空前破,周身火焰随着外景风势散去,却不见一人。   她感到一阵气息又在身后重聚,回眸看去,又见到侧边不远处的火焰中重新走出了那一红裙身影。   那人受剑气撕裂的手臂被火焰重聚,不过半秒便恢复了原来形体。   “清炎功大成……”夕恒眯眼。   作为火狱的顶级功法,清炎功大成后可以身化烈火,亦可用火焰迅速恢复伤势。   寻常物理方面的攻势,对其作用不大。   而她的剑心虽能起到精神方面的伤害,但对方身为怨天魔火,意志是由诸多大怨融合而成,精神强度与人类不是一个级别。   就算站着让她砍,恐怕一个月也杀不死。   这简短的一次过招,便已令夕恒深知自身弱势——她的清炎功还未大成,虽也能勉强做到身化烈火,但消耗的灵力极多。   眼前,敌人左手轻转,再抓出了一把凝火长枪。   微笑着简单道:   “莫要抵抗,不然很痛的。”   夕恒冷哼一声,聚出两把长剑踏步迅速奔袭。   身上黑袍呼呼作响,身影只闪烁一下,便到对方面前。   双剑轮转同挥,划出邪异的红黑剑气。   敌人身影后闪,明明没有提前动作,却快到躲开了她的剑刃。   对方又俯身甩臂,左手握着的大枪从夕恒右侧震来——   啸声间,少女将手中双剑猛抬,聚起气力拦下大枪挥击。   咔——   剑刃又同长枪一齐碎裂,这次碎的却是两把剑。   夕恒蹙起眉头,迅速默念物品栏拿出依绯的那一把无刃剑柄,趁一瞬间隙聚刃斩敌。   利剑突破眼前碎裂火色,直划在的敌人窈窕腰身,撕出显眼伤痕。   这种伤势对于常人来说足以致命,可她并不满意,再握剑突刺向前。   正当剑刃要穿透红裙女子的心口,对方却又化成一团火焰,忽地消散。   风势吹散烈火,夕恒四望不见其身影。   踏、踏、   颇为明显的脚步声从身后响来,她回过头去,那人腰身被斩出的剑痕连带衣物的破裂都已完全恢复。   “不错啊。”魔火双手空空拍动,点头道:   “你有资格成为本尊的一部分,一同迈向崇高之境吧。”   “崇高,那是何物?”   “执掌几方世域,并将自身演化至周边世域极限……即为崇高。”对方轻易作答间,又用左手抓来长枪。   “修者当中可没有这般境界。”夕恒怀疑道。   “你若也身化大怨,即可知晓了。”   对方说罢,抬手爆出赤黄烈焰扑来。   少女侧身闪躲,一把长枪再度突来,直刺向她胸间。   锵——   大枪与夕恒手中灵剑相撞,这次二者皆未粉碎。   不过呼啸间,方才敌人震放的赤黄烈焰卷在长枪之上,又回旋劈来。   夕恒只得抬剑抵挡,枪剑相撞间爆发炽火,不断蚕食着她的灵光护盾。   敌人攻势愈发迅猛剧烈,先持枪突刺前压,又侧踏再聚火刺背,而后转身横扫、高跃连刺、长枪下压。   一阵攻法结束,夕恒虽尽数挡下,周身地面与空中尽也飘满烈火,身外黑袍都已被火焰燃尽,露出其下灰衣劲装。   伴着一个脆响,她的灵光护盾终于不堪重负,破碎散下。   紧接着,又来一道枪尖指向了她眉心。   呼一声——   夕恒的身影也化成深红色怨火,令此击穿透落空。   怨火游至侧边,重现身形。   同时,长剑也已朝着敌人斩落。   剑风扩张,气势增上黑红两色,白煞携风势如激光般冲杀而去。   红裙女子半眯双眼,身影同样散成烈火,被剑风推向远边。   夕恒抿了下唇,身后又响来了那个惹人厌烦的熟悉脚步声。   她转身望去,果然对方身形如常,不着半分伤势。   对方灵力极多,几乎可以随意施展清炎功躲避或攻击。   她的攻击几乎无效,而自身的灵力无法与此人相比,不可用清炎功互相消磨灵力。   “需要寻得一击必胜的机会……”夕恒心想。   表面上,则好似已经放弃般,叹气与对方交谈起来:   “你说的崇高之境,是以怨念为本的修炼境界?”   “自是如此。”怨天魔火抓出长枪,随意转动。   “世间原来还有怨修么?”   “这类小事,待你我合一,很快便知晓了。”对方舔了下鲜艳的唇瓣,单手提枪进步再刺。   夕恒挡下,踏步朝前近身,单手抓向对方纤白脖颈。   而敌人眼底却露出一份新奇,任由她紧攥住颈间。   少女尽力紧握,五爪陷进白嫩肌肤当中,流出些许血色。   魔火却好似没有痛觉般轻笑了下,身影恍惚散成赤黄火焰,让她抓了个空。   下一瞬夕恒也身化怨火,一时间战声消失。   空中只剩赤黄与深红两团人体大小的焰火相撞,于呼啸间互相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似一团只有红黄两色染料的油画。   红色先压过黄色,不过多久又被黄色压制。   两道火焰互相争抢上风,几秒后如漩涡般的轮转起来。   一只持剑的手从红色中显出,刺向黄焰。   黄焰则长出一根白皙手臂,硬生生将对方的剑刃握住。   两种火色四溅,化作深红长裙与灰衣碎片,好似两种花瓣在周边凋零飘落。   同时,也有两人模糊身影自烈火中逐渐显出。   一人持枪一人抓剑,皆以古怪扭曲的姿态朝敌人伤去。   下一刻,碎衣重新燃成火焰游离,两道身影重新变回火色形成漩涡轮转。   直到又数秒后,一道与周边两色皆不同的纯净白焰忽地显现,猛地刺在了刚刚凝成肉身之上。   “抓到了。”深红色的怨火迅速聚集,重现出夕恒身影。   她方才以全力催动清炎功与对方纠缠,直至灵气即将用尽时才抓到了对方凝身的一瞬破绽,以白焰断剑直刺。   “纯化吧——”   夕恒声音落罢,周边赤黄火色同样汇聚,显出红裙女子身形。   “纯明……怎会在你手上?”对方只表露出些许疑惑,不觉威胁。   少女不作回应,反握着的净火大剑下划,拉拉链般迅速从对方肉身胸腹直划到丹田。   血肉展开,挤出其中内脏。   夕恒一只手抓进血色当中,从破开的丹田里硬生生拔出了一颗滚烫圆珠。   同时,敌人的长枪也于此刻直刺进了她的右胸。   少女不问不顾,以命气强行催动身体,将刚从对方体内抽出、鲜血淋漓的左手伸向唇际。   张口,便将手心那染血的滚烫之物吞下。   “你,做什么呢?”殷万鸾毫不在意自身胸腹间狰狞恐怖的伤势,甚至停住了对夕恒的刺击。   只看着她喉咙一动,吞下了那颗圆珠,神情首次显出朦胧模样:   “……吃下去了?”   夕恒瞥了对方一眼,鼓动力气拉开距离。   她现在动作慢了数成,对方却没有趁机追击而来。   那家伙连自己内脏落地都不理会,只是注目着她。   少女擦了擦嘴角血痕,感到了体内毁灭性的能量正要爆发,莫名说起:“味道还算不错。“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那边传来了一个古怪的嗤声:“你竭尽全力摘除了净火假丹,却未趁机打散我这幅身躯,以换得此界两三年平稳……反而,把那东西吃了下去?”   “有什么问题么?”夕恒歪头。   “这意味着,我随时能以你的肉身为基重生。”   “那来吧。”   “……”   对方一时无言,无法看穿夕恒还有何种依仗。   但几秒后,魔火见她体表已经开始浮现出诸多焰色裂纹,还是做出了行动。   纯明断剑的纯化之力被她的烈火渐渐抵消,残破的身躯重新化为火焰消去。   下一刻,周边火海迅速蔓延,烧向夕恒半蹲着的位置。   少女默念物品栏,又抓出三个别样的金色丹丸服下。   浑身裂纹愈发明显,体表开始膨胀。   她感到自身体内,正极速地挤来一个新的人形。   这种不适感难以言喻,不过下一瞬,就有另一个熟悉的感触将其抵消。   龙鳞浮身,形体变换。   短短两三秒间,肉身裂纹皆已合十,化成密密麻麻的龙鳞将其掩盖。   赤龙张开巨口,一颗猩红龙珠被咬下,化为纯净龙力血力使原本不过十数米长的龙躯迅速增长至百余米身长。   再一颗龙珠入腹,令尖锐龙角膨胀弯曲,龙鳞愈发厚重,狰狞利齿露出巨口,身躯肌肉再度膨胀。   赤龙自火海中高高飞起,发出长吟。   紧接着,巨龙自长空一转,直压去火海中央的净火本体。   巨口大张,朝圣坛上颜色杂乱的火焰啃去,即刻连根刨起,撕咬几番便落入腹中、   体内似要诞生的怨天魔火人形始终受到抑制,做不到破壳而出。   赤龙再扬身躯,卷动一番后再落向净火本都外部的另一团净火分体,如之前一般强行撕下。   龙躯之后再转,离开火海飞向高处。   咔——   没了主要阵眼支撑的锁灵阵在龙躯撞击时砰声破碎,大量灵气外涌,诸多修者惊讶真龙现世后,又立即开始叫苦连连。   只有万宝阁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取出阁中至宝‘天水阵旗’,召集所有阵师前来再重建一个较小的锁灵阵。   不过如今,这类外事已与夕恒无关。   赤龙顺着她的心念飞去每一处净火分体所在,一个个啃食殆尽。   无论七宗盟、石谷坊市、天玺峰,皆有赤龙坠下,震起轰鸣而后飞离。   待到地表净火皆被吞噬,赤龙长吟直冲长空,突破云层。   天光消去,烈日不见。   只剩黑暗笼罩视野。   在黑暗中高飞许久,赤龙转眸后望。   只见,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泛光裂缝正渐渐缩小,远离。   “出去了……”   夕恒想,这种办法应该也算是把净火带走了吧?   虽说做法过于简单粗暴,不一定能为净火界消减多少灾厄,但毕竟也是带走了点大怨。   她持续鼓动龙力,使龙躯行进的速度达到极限,再用上体内最后的灵力推动远飞。   “真是荒谬。”体内忽地传来一个声音。   “这般做法,可能救世么?”夕恒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问向殷万鸾。   她已经深切体会到了吞噬净火的副作用,龙躯内部正被烈火烧灼,甚至即将蔓延至体外,恐怕不过多久就将身死。   怨天魔火沉默许久,最后只道:“不知,或许不过多久又将重聚出另一大怨,或许能多平稳数年,或许……”   “哦。”夕恒也没什么所谓。   她自己此世的目标已经达成,世界能得救最好,不能得救也就算了。   假丹法已接近完善,甚至体内还存有一颗真正的假丹——这应该已足够她突破筑基。   界外虚空的黑暗中,浑身燃火的赤龙竭力高飞。   夕恒的意识渐渐模糊。   不过多久,一阵被温热托起的感触绕过她全身。   眼睫微颤,徐徐睁开。   便见得,‘读档’两个清晰字迹浮现。   ……… 第二百五十二章、两阵分化   灰色的读档空间当中,夕恒鸭子坐在松软地面,两手撑在膝间,上身前倾,稍稍仰头。   以这幅随意姿态,静读起侧边的许多行细小文字。   她略过前几行,见自己的灵修境界变为了筑基中期,而心理年龄又比起之前更增了六十年。   如今,她的心理年龄已有七十二岁,上限则是增至1692岁……看起来着实相当漫长。   不知这接近一千七百岁的时光,具体会是何种模样呢?   她想。   “之后再成就假丹之法,定然还会有一阵不小的提升。”   “或许能到两千岁?甚至更多?”   又想起当年身为大赵皇帝,被称作万岁的时候。   可能到了某个境界,原本存在祝语中的上万寿元也会化为现实……   夕恒将目光继续下望。   只见存档机会的数量依然没变,从筑基初期抵达中期,在系统眼中似乎并不算是‘境界’的提升。   【存档机会:1】   竖直如杆的单个数字立在眼前,使她又下意识念起方才与怨天魔火战中,听得对方所言的、有关于大怨的境界。   倘若之后某一世走上那一条路并得以晋升,自己会不会也能得到另外的存档机会呢?   “虽说目前看来,最主流的修炼之法便是灵修,但其他种类也都可以试试……”   单走灵气修仙之途,存档机会的获取会相当艰难。   但若添上别的,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不过,现在倒也不缺存档机会,慢慢来便是。”她并不急切。   再向下看,便是保存物品一栏。   夕恒早早便已确定要保留何物,直接抬手点去。   纤细指尖落在方格形状的保存栏上,引起点点波光荡起。   不一会,表面仍染着丝缕鲜血的白色净火假丹图案,便已经浮现在保存栏中。   夕恒等了一会,几秒不见其他反应,歪了歪头:   “这颗净火假丹里面,居然没有神识的嘛?”   她有些奇怪。   过了会才想通,轻喃道:“大概是因怨天魔火的神识完全存于净火本体,能以净火假丹夺身复生,是以净火与假丹的某种联系达成……而非把神识放在了假丹里面。”   “这样的话,直接保存即可。”   夕恒即将确认时,心底又忽地想起了另一事物。   她化龙身死之前,好像还吞下了净火本体。   “我能不能……直接把净火保存下来?”   手指再点,心念一换——   原本的染血白色假丹逐渐消去,换做了耀白色的火焰形状。   还没等她勾起嘴角,又一道消息自保存栏下方浮现。   【注:无根无源之物,取出后可能消散。】   又是一些崭新的文字。   夕恒眨了眨眼,她这几次读档,接连遇到了两次新的系统反应。   之前可未能如此。   似乎,只要自身境界足够高了、接触的事物越来越多,这份存档读档的能力也会显现出越来越多的细节。   她仔细看起这一小段字样。   “无根无源……”她想:“难道说我保存下来的只是净火的表象,并未能将其中作为净火根本的白凤羽毛存下?”   夕恒早早知晓,被沉沉死气压在最底部的白凤羽毛,便是净火核心。   其外无论死气、大怨、甚至献祭得来的大量灵气,都只是掺杂混合之物。   “就好似之前保存七宗盟主的空间戒指时,也没能将里面所存之物留下……这个保存栏似是只能存下我所选定的表象。”   “而若想真正保存净火,便需要将那颗羽毛拿到手吗?”   她想了想,倒也不难就是了。   自己之前就曾拔出过一次,待成就假丹之后再去保存,也不会耗费多少力气。   轻轻点头后,夕恒又将保存物品换回那颗假丹。   而后,便将目光转向整个灰色空间中,最为显眼的‘读档’按钮。   手指伸去,在半空顿住。   “还是先休息下吧。”她放松全身侧躺,手臂交叠合住,任由脑袋枕在上面,还算舒适。   闭眸间,夕恒默念起下一世应该如何修炼。   读档过后,体内因使用种种丹药积攒的抗药性与丹毒也会被清空,之前用过的灵丹可以再吃一遍。   因此,修炼速率应该与上一世相差不多。   常理而言,筑基每个阶段修炼时间虽有差距,却也不大。   下一世自己应当即可晋升至筑基后期,再下一世即达巅峰。   少女轻声细语:“之后两世修炼,要不要再与怨天魔火对战几场呢?”   她方才虽能在化龙后禁锢怨天魔火,并吞噬净火远飞界外虚空,但也不算百分百的得胜,而是拼死强行拖着对方离开。   夕恒想真正意义上胜过对方一次。   “……但筑基巅峰也不一定打的赢,果然还是等到假丹之后再说好了。”   到那时,可以读取身在大赵、面对怨鬼赵千秋时定下的存档,直接前去火狱挑战那名将她瞬杀的怨天魔火。   “接下来的读档,就真的安稳修炼吧。”她随性做出决定。   也不必再抛出假丹之法,因其已足够完善。   她只需在大怨未成、净火仍然白净的时间段凝聚假丹,就不会受到怨火反噬,真正得以晋升。   眼前道路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帆丰顺,夕恒已不起什么其他心思,只要按照心中既定的道路走下去即可。   闭眸间,困意环来。   ……   良久,夕恒徐徐醒来,朦胧地撑起身子,看去读档两字。   揉了揉脸蛋待到自身逐渐清醒,才伸指点击。   指尖触碰,空气波动。   蓝光先是扩张,而后重新凝聚成一个个栏目,飘出多幅图像。   她点在第一幅,视野随即扭曲。   闭眸再睁开,又见得村中木屋的斑驳模样。   蝉声悠悠,同时飘来些许风响。   夕恒呼出一口气,双腿从床边落下,褪去身上衣着换成更舒适些的常服长裙。   简单推开房门,身影便在转身间忽地化成流光远去。   之后便是几乎公式化地切开龙肉,登上飞舟,催起舟上法阵,高高飞往长天。   突破到界外虚空后,飞舟以极限速度,顺着一缕怨火的指向冲去。   后方灵光尾迹剧烈颤动,在无边的昏暗虚空之中,划出一道颇为显眼的直线。   ……   穿过世域裂隙,抵达净火界域。   这次全速催动飞舟,正巧在锁灵阵法出现缺漏时抵达。   夕恒捏指算出入口所在,直接于空中收起飞舟,肉身冲进。   紧接着隐去身形来到石谷坊市外缘山丘,开辟出新的洞府。   因有了一次经验,这次开辟洞府所耗费的时间更少,且规划地更为完整。   各个房间各种用途分辨准确,连带着以简易木法制作出的家具也更精细许多。   作罢,时间来到白日。   夕恒拍了拍手,又拿出净火纹章,披上一身火狱常见的白袍,便前去坊市购置修炼所需的辟谷丹与其他日常用品。   顺便,在丹药坊中多订购了百颗灵石的荔枝味辟谷丹,一月后到货。   作罢,她便继续布置起修炼场所,定好阵法、幻法,顺带着从石谷坊市拉来了一条灵气通道。   期间感到了灵气浓度的持续提升,夕恒想了想又跑去附近的七宗盟外部,从另一处净火分体再拉来一道灵气。   于是洞府灵气浓度再提,已达净火本都最内部修炼圣地的程度。   少女对此相当满意,又遥遥返回净火本都再拉来一条。   可这次灵气浓度的提升幅度却小了许多,似乎已经接近某个极限。   再连通一根,提升幅度就变得几不可见,夕恒也就暂停下来。   完善好修炼环境之后,吞下一颗辟谷丹,便盘坐于崭新的蒲团之上开始修行。   灵气在修炼室内汇聚成淡蓝丝缕,徐徐流转飘荡,时不时汇向体表。   时光匆匆。   灵气周天运作上百转,闭眸启眸便是一月过去。   夕恒暂停修行,外出重回石谷坊市取来自己订购的果味辟谷丹,简单逛街片刻,又重回洞府修行。   第一年,火狱安定如常。   而到了第二年,火狱高层便比上一世更早地发觉到了灵气浓度减弱,举行特殊大祭也未能挽回此势。   外界慌乱间,洞府中的夕恒则始终无忧无虑地夺取着他们的灵力,用作自身修行。   火狱修士首先以为是锁灵阵产生缺陷导致灵气外流,便组织起阵中少有的阵师排查寻觅缺漏之处,最终只是发现了几个小问题,加以修补后灵气依然未能返回原状。   修补阵法无用,高层们便换做认为是净火衰弱,大加讨论一番后又举行了一场更为庞大的祭祀仪式,却终究无效。   到了第三年,净火衰弱之事不知被谁泄露,导致寻常修者皆知晓,一时风波四起,种种净火即将熄灭、锁灵阵也将破碎的言论大肆流传。   直到此刻,火狱高层仍未能发觉是有诸多灵气汇聚到了同一处。   因此世无人对净火的掌控力能与夕恒相比,她施加的幻法不会被抹除,便不会有人察觉到这点。   或许怨天魔火诞生之后可以轻易知晓,但在今时,她有着净火的最高权限。   第五年,净火宗与万宝阁联合,声称将会炼出‘阵中之阵’,以解净火衰颓之危。   上一世有假丹法现世作乱,灵力衰弱的幅度也无此世这般剧烈,所以未能发展出这一事件。   夕恒于修炼的空闲时间听说此事,稍稍有点兴趣,便在暗中随意将怨火送去几名阵师心底监视,顺带着记录、学习阵中阵的布阵之法。   又两年过去,她距离筑基后期只差凝气突破,于是直接开始闭大关。   同时,以天水阵旗为阵心的阵中阵构成,在锁灵阵内部又填了一重聚灵阵,将万宝阁与净火宗、七宗盟三大组织的所驻区域覆盖,限制住了夕恒从这三处地点牵来的灵力。   而后,随着接连两场大祭落幕,这三处地点的灵力浓度逐渐回升。   修者们松了口气——至少,居住于新阵式内的修者是如此。   至于石谷坊市、天玺峰等阵外之地,灵气浓度衰减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其中的练气修士几乎难以修行。   对他们而言,如今大锁灵阵的功效只剩下确保灵力不流失罢了。   新阵法刚建成,火狱修者们便被分为了内阵修士与外阵修士,资源差距拉到两个极端。   外阵修士平时都已不敢乱用灵力,原本还算舒适的生活直落千丈,生火烧水都已经换为凡人做法,虽是修士,生活却已不如凡间。   他们自然不服如此,却也没有实力反抗,各自只能拼尽全力挤向内阵。   同时,种种对灵力需求较低的邪派功法涌现,曾经火狱极少有的谋杀害人之事徐徐浮现,并随着时间增多。   火狱高层初时还能抓捕凶手限制邪修,但随着时间走过半年,内阵修士不愿再与邪修拼命,行事巡逻只走流程,对外阵区域的管控也变得愈发薄弱。   如此持续发展,外阵正常修士逐渐变少,而邪法修者则越来越多。   其中最多的,乃是毒修与血修。   这部分邪修对内阵之人有着极大敌意,时常有修者偷渡进入抵御能力并不强的内阵当中,造出危害祸乱。   此类谋杀、汲灵、暗袭之事接连发生,使内阵修者忍无可忍,净火教于是派出筑基期的护法前去外阵扫荡,一连诛杀外阵百余修者,危害才暂且隐去。   直到阵中之阵建成的第二年末,外阵毒修组织竭力炼出毒灾丹雷数百枚,于一名内应阵修的引领下进入内阵净火本都做了布置。   一日夜中,数百枚藏毒丹雷共同炸起,轰在净火本都,致使毒雾弥漫满天。   毒灾肆虐数日,不知伤亡几何。   只知,此灾之后净火教大怒,派出三大护教法使、上百教内修者共同前往外阵,掘地三尺也要寻得那些毒修藏身之所,誓要将其尽数诛灭。   直到此时,夕恒才从突破境界的漫长修炼中徐徐醒来。   成功抵达筑基后期时,她先随意去洞府之外试了几番法术,再升起怨火看了遍她专心修炼这几年,外界的种种变化与发展。   看着看着,少女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特别是见到毒修的恐怖袭击后,更是愣了片刻。   “这……还是那个平和安好的火狱吗?”   她印象当中的火狱修者虽然对凡人平民视若牲畜,但修者之间相处还是相当和谐的。   怎么只闭关修炼两年,就变成这般完全相反的模样了呢?   朦胧间,洞府之外忽地响来犹如雷震般的轰动炸裂之声。   夕恒蹙眉展开灵识,见到自己方才试招之地,此刻已被一道庞大火球炸成焦土。   紧接着,又有一朗声高呼而来:   “入邪外道小人!莫要在此躲躲藏藏,速速现身受死!”   “……”   灵识扫去,来者皆身穿净火教白袍,人数有三十之多,正是前来外阵区域扫除邪修的净火教护教法使。   洞府中,黑发少女扶额自语:“好像不该出去试招的。”   显然,她刚刚落下的几缕灵气波动,被对方当做了外阵邪修留下,所以前来排查此地。   …… 第二百五十三章、世异时变   “邪魔外道,速速现身!”   洞府之外再度传来这类呼声,同时也震来凶猛的烈火呼啸。   灵识可清晰感知,天上有火球坠下,爆在洞府上方的山丘表现。   土壤粉碎四撒,石块震裂留坑。   不过净火锁灵阵的幻法依然影响着外界修者们的感应能力,他们只能看见火球落进其中,打出一道波荡便失去踪影。   “破幻法!”外面的粗糙的老人声音又喊。   接着,又有越来越多的术法接连坠来。   虽说他们难以直接以功法破开锁灵阵的幻术,但幻法能够掩饰的震荡总是有限。   等到第三阵火球落来,夕恒洞府的入口终究显出了部分。   身为筑基中期的护教法使毫无顾忌地直接冲入,身上灵光猛转,瞬息间冲入其中。   然而正在他抵达洞府入口,即将转进去时,空中突然浮现出无形巨掌便好似拍蚊子般将其击去另一个方向。   其身躯被打在地面,陷进去一个大坑。   洞府之内,刚扎好头发的夕恒缓缓打了个哈气,将随意推出的手掌收回,提醒了下:   “这样敲门可不怎么礼貌啊。”   外面火球仍在打来,持续破坏着洞府周边繁茂的自然景观。   原本的灌木小树被炸成了毫无生机的坑洞,树木折断,碎叶燃烧。   冲击波荡,烈风将她的马尾辫吹得舞动。   夕恒打了个响指,身侧立即浮出深红怨火构成三米高大的三尾火狐,张口尖嚎一声,便朝后方的数十护法堂修者冲去。   火光穿梭冲荡一度,便有数名修者身燃火焰,被怨火迅速吞噬。   其他修士试图远离,大多数的速度却不及火狐半分。   巨狐在空中奔腾、撕咬扑袭,不过寥寥十几秒钟,敌方人数便已损失大半。   另一边,被夕恒拍飞了的筑基中期修者放出炽灵天法,浑身上下冒出黄色烈火,施展得到增强的法术来战。   对方已拼尽全力,夕恒这边却只随意应对,简单几个隔空推击、落掌,便以武道外势将其再度击倒。   连剑都没拔出,一名筑基中期便已被她单手死死压制。   敌人惊惧间心起退意,已开始施展术法飞至高空,要先拉远距离。   但夕恒右手猛攥便将其禁锢,再猛地朝下一压便再度坠地。   “晋升筑基后期的增幅倒也挺大的……”她战中,仍念想着着修炼之事。   同时,朝敌方被压制在地的修士头领踏步靠近。   对方浑身火光爆发不断挣扎,但武道外势却亦可将火焰吸纳在身,使束缚愈发坚固。   至此,其他护法修者要么逃离,要么被怨火吞噬,空气总算安静了下来。   夕恒以凡人的步调慢慢走到来袭修者的身边,简单道:   “下辈子,别这么敲门了。”   随即,深红怨火在她手心绽放,构成长剑模样。   “外阵竟会还有这等修者……等等,我——”对方一开始还没想到夕恒杀心已起,见利刃直刺眉心才开始求饶。   然而话语才刚起头,深红琉璃长剑便将其脑袋贯穿。   怨火从中爆发,吞噬对方整幅身躯。   少女松开长剑,拍了拍手。   噬人火狐化为纯粹的深红怨火回流,其他火色也在不久后重回体内。   夕恒看着洞府周边一片废墟似的混乱景象,也没心思继续住在这儿。   “说来辟谷丹又吃空了,去买些吧。”   她返回洞府,将部分日常用得到的东西放回储物戒里,轻哼着歌离开洞府,经过被烧成焦炭的许多尸身,朝着熟悉的方向远去。   半途间,灵气浓度愈显得稀薄。   到了石谷坊市的入口,夕恒更是清晰体会到了外阵修士的修炼环境到底是有多差。   以这般灵气浓度,修炼室若不添灵石与聚灵阵法,就根本无法顺利修炼。   坊市入口正有几名身穿深色衣袍的修者驻守,他们见得夕恒模样气质,皱眉对视一眼。   待她靠近,沉声作问:   “内阵人?”   “……”夕恒不太适应如今这个火狱,实话实话:“只是来此买些辟谷丹。”   “入市,需要三颗灵石。”眼前修士直接道。   “哦。”少女入乡随俗,指尖储物戒闪出微光,便有三颗火狱标准灵石浮在空中。   前头修者收下,默默放行。   待到夕恒走后,这些人望着背影,目光停驻许久。   ……   一颗辟谷丹从瓷瓶倒出,被夕恒好似吃巧克力豆般送入唇际。   商街的这片区域空空荡荡,不过片刻之后便有许多身穿深色衣袍的修者从街头巷尾慢慢走出。   夕恒停下脚步静等了半分钟,这些修者便形成包围圈,困住了她。   落日的昏光之下,敌方取出符箓、法器、丹雷等物亮出威胁,   夕恒望着,只是想:“好复古啊……”   她看过净火修者的历史书册,记得‘劫修’已有数百年未曾出现。   直至今日,修炼资源变得极为紧迫时,修者们便重操起了这类古老职业。   前端,黑袍修士中走出一人。   他刚要出言威胁,命夕恒将储物戒法宝等物留下。   但还未开口,动作声音便忽地停了下来。   因眼前远端,净火本都方向突然爆发出了直冲天际的赤黄巨火。   光明涌现之后,便是巨声轰鸣。   夕恒歪了歪头,也随着其视线一起转头望去。   只见,天边熊熊烈焰高燃,东方黯下的云彩天空又在瞬间被染透成火烧般的红黄色。   西方落日的红黄昏光色泽黯淡,而那边却是通亮。   巨量火球宛如烟花大会般朝昏暗的长空喷洒,又化成划过长天的陨火焰再往下坠。   “怨火爆发了,比上一世又提前了一年……”夕恒恍惚点头,指尖掐动,盘算出此刻时日。   “是因立起内阵导致的火狱修者遭难,净火当中的怨念安息了些,所以殷万鸾进入后能催其提前爆发么……”   她望着天边陨火之景,只是默想。   怨念平息到一定程度,殷万鸾即可有机会救世。   此世的殷万鸾应当已经进入净火之内,开始压制怨念,等待着有谁战胜怨兽,助她真正成功。   夕恒猜测时,她周边围来的、原本要打劫袭击的邪修们在首领的命令下渐渐退去。   灾景突然爆发,这些外阵修者根本没有分毫头绪,只知灾难将临,必须速速回去做些准备。   待夕恒回过神来,周边已经空空荡荡。   她啧声摇头道:   “捡了一命呢。”   话音刚落,阴暗长巷当中又走出三名深色衣袍的修者,取出利剑长刀朝她作对,闷声冷笑:   “当真捡到了吗?”   夕恒扫去一眼,这几人又是另一伙劫修。   上一波刚退,这一波就来——此世的火狱着实变化甚大。   “你们没什么脑子呢。”她只随意道:“刚刚那些人聚了三十个人才来围我,你们不过三个也敢?”   “废话少说,把储物戒交出来。我们已杀过一个内阵筑基,再来一个也无妨。”   “哦?”夕恒抬手,压下。   轰——   庞大的无形巨掌自空中猛坠,于地面拍出十数米宽的巨大掌形凹陷。   尘土飞扬,碎石乱溅。   而被突然命中、没能反应过来的三名黑袍修者,已被无形巨掌压得死死陷进地面,身上灵光护盾皆咔声碎裂。   不过顷刻瞬间,便从方才严厉威胁着的模样,变成奄奄一息的模样惊慌挣扎。   夕恒慢步从这三人侧边走过,行去正爆发赤黄怨火的火狱中央方向。   路过时,简单道:   “我方才是说,他们捡了一命。”   手掌再下压一阵,后方三者顿时变成了三团模糊血色。   ……   作罢,少女增快速度化成流光,逆着正慌逃的修士们,直冲去漫天高扬的火焰。   自当怨火爆发,她便已经没了继续修炼的心思。   因此事之后,火狱当中的灵力浓度必会再度直落一阵。   现在勉强还有点灵气的外阵会变得相当干涸,内阵灵力也会随着时间迅速减弱,变得完全不适合在此修炼。   此世对她来说已经没了多少用途,唯一需要思索的,大概只有此世要保存什么物品这件事了。   而对此,夕恒早早就已有了预选方案——   要么选万宝阁的那颗血羽妖丹,要么就直接进入净火内部,将作为白焰本源的白凤翎羽拿出来。   净火爆发前,她本想着去万宝阁中先看一看,再确定究竟选哪个保存。   顺便也在会见一次他们阁主,向其盘问一番中有没有其他界域的坐标或情报。   万宝阁是跨越诸多界域的庞大组织,若问火狱当中谁着最多外界坐标与情报,应当便是他们了。   不过随着净火突然爆发,她便换了个心思。   净火本都被毁,驻扎在其内部的万宝阁必受重创,其中修者应该都只在逃命,短时间内也安稳不下来。   夕恒没兴趣浪费时间特意去找寻万宝阁火狱分部阁主,只准备等到下一世再去问询。   至于此世,便尽快结束好了。   流光增速,逆着陨落的烈火与逃窜的内阵修士,直冲进净火本都的火海之中。   漫天陨火坠地,砸破房屋、塔楼与城墙。   火焰之中站起尸僵,面目浮出浓烈怨憎,冲向所感知到的每一个活人。   夕恒聚焰成剑,于火海中身影闪烁,奔走间只要与敌人擦肩而过,便是将其头颅直接斩下。   越靠近净火本体,修者身影便越来越少。   已被烧得焦黑的圣坛一片空荡,除了火还是火。   夕恒冲去已逐渐染上杂色的净火。   身影一闪踏入白焰,任由的火焰波荡感落在体表,闭上眼眸。   过了片刻,无论爆破声、烈火咆哮与建筑倒塌声响尽数散去。   她徐徐睁开双眸,见自己已经来到满是灰黑色的尸骨荒原当中。   灰白色的沉闷天空笼罩,尸骸延伸长久,难见边际。   感应到殷万鸾的气息,少女望向远端山丘,继续催动法术飞去。   半途,忽有剧烈的灵光波荡与死气爆发。   她停住脚步扩展灵识,见远端有一庞大人鱼怪物,正因白焰火法的轰击而慢慢倒地。   那东西身形巨大,满身散着黑气,模样诡异却莫名带着几分阴柔美感,与夕恒曾经所杀的怪物模样略有不同,有着飘带长发的头颅。   此刻,它身上的大怨与死气正剧烈动荡,朝外散开。   哀嚎声徐徐响来,传遍了这片尸骨荒原。   “……”夕恒很熟悉这个声音与情景,知晓这是怨兽受伤时发出的惨叫。   但正因熟悉,她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之前几世,她都未曾见过这般情况,怪物模样也有差别。   她回想起今时与曾经有何变化,猜测自己可能是来早了。   之前是净火爆发许久之后才到,今日则是爆发初时便抵达来此。   “原来在我抵达之前,死境当中就有一战么?”   “是谁正与大怨交战?”她加速靠近过去。   脚步踏空踩出震响,接连远掠。   几次轻功,使她靠近到黑雾爆发之处。   可见,手上的怪物再度挥起尸骸大剑,压向前端施展白焰法术的人形。   白焰高举化成重拳,与尸剑相撞。   嘭声间空气震荡,黑气退散显出高举白焰的人形模样。   此人高举木杖,面容沧桑且浮着皱纹,红白宽袍于施法间持续波动,一头苍发飘飘。   “净火教主?”夕恒认出。   随即明白,怪不得怨火爆发后再见不得此人身影,原来爆发初时他便已进入其中与大怨相战。   怨兽一击被挡,又长口嘶吼,无数怨魂从口中涌出,面目狰狞地袭向下方教主。   白焰轮转阻挡,第一波的怨魂很快消散。   然而随着巨剑再砸,死气横生爆发,之后又有几波怨魂来袭使得白焰渐散,净火教主也随之陷入弱势。   正当那人将手中权杖砸地,使净火将全身笼罩,再长喝一声直冲向怨兽头颅时。   夕恒从后方赶来,以怨火为剑同步对准斩向怨兽。   黑红剑气爆发,携武道外势化成十数米宽大的巨剑,直砍向那庞然巨物的颈部。   “我来助你——”   她说罢,一剑将怨兽颈间咔声碎出大片裂纹。   再用力压下,怪物头颅便被斩下,狰狞面容停滞当空,被白焰身影命中击飞。   怨兽由此失去头颅,终于变成了夕恒所熟知的模样。   …… 第二百五十四章、生寄死归   死境当中,巨声猛震。   一颗被斩下的庞大头颅坠地,迸飞地表的诸多尸身碎块。   浓郁黑气在其颈部的断裂处冒出,一柄燃着净火的拐杖紧接着落来。   身穿红白净火教衣袍的身影将手中权杖猛地压下,直戳在其眉心。   他周身白焰狂燃,白光迅速蔓延覆盖了整颗房屋般的大小的头颅。   尸首狰狞长嚎,怨魂好似开了水龙头般持续冒出。   但在白焰之下,这整颗巨大头颅连带着放出的怨魂都尽数烧灼消解,融化瘫软枯萎。   怨兽头颅被斩下,但其后方身躯却仍未停顿。   一只巨大枯手拽尸骸大剑再度高举,携着狂暴冲击与死气压抑,朝白焰所在之处坠下。   不过此刻,夕恒已经旋身来到那一方向,手里深红长剑忽抬,便绽出红黑剑气与压来的尸剑相撞。   砰声间,尸剑受损,诸多残肢碎开,宛如爆裂大烟花般四洒。   怨兽失去头颅的颈间黑气朝上扭曲,似要恢复出一颗新的头颅。   然而,它他本有的恢复力难以做到这点,只在颈间裂口长出了些许犄角便停息。   意识到自己再难挽回头颅的存在,怨兽原本模样与曲线还算正常的腹部立即扩张膨胀,又从肚脐处长出一张巨口,发出震耳尖嚎。   少女揉了下耳朵,再打出一道剑气砍去对方压来的五指,打断了怪物的又一番攻势,后转眸望去一旁白焰中的净火教主,问:   “还能打么?”   “你是,何人?”对方刚将怨兽头颅燃烧融化,回应道。   夕恒想了想道:“就当我是殷万鸾请来的救兵好了。”   “就当?”净火教主一时困惑,不过此刻显然不是闲谈之时。   侧边是怨兽狂嚎,巨剑再度砸下。   难挡的压制力使净火教主动作受限,只得抓出一张符箓烧灼,在面前形成灵光屏障。   轰——   强大气势与护身盾法相撞,互相间好似时间停滞般止住。   那边停住,夕恒的攻势却不停息,身影已化作一道深红流光朝怨兽胸间突袭。   她与这东西交战过数十次,早已清晰其弱点何在。   即便此时没有了殷万鸾的赐福相助,她也完全足够只靠自己战胜眼前怪物。   火光一现,怨火爆发。   剑刃刚刺进怨兽藏着黑色晶核的胸间,下一瞬便将那片位置炸开坑洞。   紧接着,武道外势化为巨爪将晶核取出,被夕恒收入储物戒中。   怨兽由此愈发狂暴,但它的任何攻势皆无法突破夕恒的外势与怨火防御。   很快,随着一次又一次怨火迸发,这庞大怪物体内的九颗晶核便只剩下四颗。   净火教主也操纵白焰造出类似的爆炸,整只怪物体表迅速变得坑坑洼洼,剩下的几颗晶核也被接连抽出。   夕恒一剑削断怨兽肩膀,取出最后一颗维持其存在的晶核,整只怨兽便在哀嚎声下徐徐崩溃解离,最终化为浓郁的死气黑雾自然消散。   她推掌做出风势试图吹走黑雾,不过自然的长风对死气的影响相当稀薄,无法吹离。   直到半分钟后,雾气才堪堪渐消,满头白发的净火教主现身走来,行道礼称:   “虽不知你究竟是何人……但多谢,火狱欠你一次。”   “还没完呢。”夕恒直说。   “何意?”对方显然不太理解。   下一刻,地表尸骸当中忽地上涌来止不尽的浓郁死气——比之怨兽死时所散更加磅礴,又好似根根利箭般飞向上方两名生者。   夕恒不躲不避,只以剑心划破指尖,挤出一滴精血点在眉心,施展天魔变之法将精神与肉身隔离。   而净火教主则大难临头般爆发全身净火防御,一开始还能挡下几分,但随着死气的持续冲荡,有限的白焰愈发势弱,最终仍被突破,死气染向肉身。   一旁,少女只静静看着自己体表转化成纯净的灰瓷模样,黑发也添上灰烬色泽——像是白发却显有差别。   五指张开,轻轻转动,死气在指尖流淌,任由她送去那方。   周边尸骸站起,好似士兵般朝她半跪下来。   此刻,她没去在乎旁边的净火教主如何,只看着手中死气,心想应当如何将这份力量也纳入己身,而不是只在此刻的特殊状态使用。   “将其全聚在一副尸身当中,可否能保存下来呢?”她默念着。   侧边,净火教主身受死气影响却是面容扭曲、满身抽搐。   他未曾炼化过死气,也未与死亡长久相伴,所以即便身为筑基巅峰,对死气依然没有耐受与抵挡能力。   死气刚刚渗入体肤,便使其意识模糊。   他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无比浓烈的死气便将其全身浸染,使肉身枯萎,发缕脱落,眼瞳扩散并变得灰黑无神。   “寻常修者终究还是无法应对死气么……本以为这一世能有个其他结果,也不过如此罢了。”   夕恒又见了一道道从怨兽体内散出的怨魂,随死气注向净火教主肉身。   他的护身净火已完全消泯,再放出的火焰已变成附带死气的黑焰。   怨鬼魂魄的狰狞面容扭曲了他的神情,净火教主浑身抽搐颤抖,明显正竭力反抗。   不过等到十几秒后,他颤动的体躯便逐渐平息,扭曲的神情也转成了死亡似的安静。   浑身灰黑枯萎的教主徐徐转身,重新面朝夕恒。   此刻的他,眼里只剩下了代表死亡与毁灭的敌意。   抬手,浓郁的死气便在其身周的凝成烈风,呼啸而来。   大怨与死气重新在此人体内凝聚,化成了新的怪物。   夕恒由此逐渐明了,当年殷万鸾曾说的,被死气控制而失去意识之人会是如何模样——如今这名净火教主便是。   她立即抬手,一道尸墙升起挡在面前。   烈风刮过,尸墙不损分毫。   构成墙面的尸体又扭曲分开,化成丧尸模样狂奔向已被死气与怨恨控制的敌人。   对方周身黑焰剧烈燃烧,枯手前推,黑焰顿时爆发,覆盖向面前数十米区域。   少女退身闪躲,同时施法使越来越多的尸骸站起,听从她的指令袭向敌人。   两方死气化身相战,引得大量尸骸粉碎,黑焰蔓延不断。   逐渐,尸骸荒原中央被挖出坑洞,并扩大增深。   夕恒吸纳死气之后,身在死境有着近乎无穷的死气能量与尸身可用。   她现在并未认真与新的怨怪交战,只是随意实验着自己所得这份力量。   顺便也将大地挖开,拿出下方的白凤翎羽。   时间持续。   大量尸僵被夕恒摸索着组成缝合怪般的巨型怪物,长着诸多手、头颅四肢,宛如蜘蛛般攀爬行动。   又有新的尸骸大剑组成,被她控制着持续挥舞,迅速占据此战胜势。   不过同时,不知是因死气影响还是天魔变的功效,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被守护在心底的生机逐渐散去。   眼看已不得存活太久,夕恒便再增以怨火之力,加速结束眼前战斗。   深红色的火狐出现,飞奔向新的怨念怪物,几次撕咬便使其势若数分。   “安息吧。”她说:“我会结束这一切。”   随着她右手一抓,怨火将敌方全身笼罩,那人身上的大怨也被卷入火中。   同时,净火教主身形崩溃后散出的大量死气,游荡来她的身周。   夕恒伸手触碰,新的死气与她融合。   一些莫名的记忆片段,也随着这股死气流通而来。   净火教主方才与她同为死境之主,现在她击败了对方,分散的死境之力便开始合二为一。   敌人与死气相融的小部分心智也随之流来,化成视频般的记忆片段,存在了夕恒脑海等待播放。   她瞥了一眼这些破损记忆,便不甚在意地将其先存起来,继续起自己目前的正事——挖掘净火本源。   死气丝缕在她指尖迅速送出,如雨般洒落在深坑之中。   越来越多的尸体获得行动能力爬出,地坑深度增至数十米。   慢慢,一点白光从尸骸狭缝间浮现。   她再增几分力气去掉白光上方的阻挡,不久后便有一枚模样相当纯净的白色凤翎徐徐上漂,浮现在视野之中。   这根翎羽模样完美无瑕,至纯至洁,仅仅只是看着,心灵即可得到清净。   好似它存在的地方,不会有任何污秽一般。   虽说……这片空间早就已被污秽填满就是了。   夕恒抬手接过,将羽根捏在指尖轻轻搓动欣赏片刻,能感到这根翎羽中有着极为磅礴纯净力量。   不过她此刻意识正逐渐模糊,暂时不好作何研究。   她只捏着手中羽毛,遥望向飘来殷万鸾气息的那座山丘。   “说来,殷万鸾到现在都没有呼唤我……是状态不佳么?”她靠近过去。   短短数百米的距离,不过几息即至。   殷万鸾所在的高处山丘顶端,伫立着一团白光,见不得其中是何模样。   夕恒的意识已近恍惚,直接走进其中。   视野先被白芒覆盖,片刻后眼前显出了殷万鸾的虚影。   她闭眸跪坐在白光中央,身影透明,一头金发自面颊两侧自然垂落,宽松的白袍坠地。   夕恒出声轻念了次对方姓名,但未得回应。   她生机渐散,已无时间多想,只将白凤翎羽,送往对方稍稍前伸的右手手心。   看着虚影手掌接过凤羽徐徐握住,她才放松身体,任由死意将体内仅存的几缕生息全然吞没。   少女身影前倾,倒在另一金发女子的虚影前。   随后不久,便感到一阵温润的托起感使自身重新站起。   意识逐渐清晰,视野重回。   只见读档两字,又已现在眼前。   夕恒平静地看过一旁较为细小的面板文字。   心理年龄:81/1772   “又过了九年呢……”她轻声念道。   岁月流逝的实感在她眼中愈发淡泊,这近十年来的持续修炼,她着实没什么实感。   夕恒不由得感慨了下:“所谓修者,大抵便是如此吧。”   目光转到保存栏,保存了方才得获的白凤翎羽。   不知为何,这根羽毛显在保存栏上的图案,好像比之前保存的其他用物都更加清晰些。   她多看了几眼,才转回心神点击读档。   接着便一如之前般返回药王山下的小木屋,削些龙肉作为路上食物,再乘上飞舟遥遥飞往火狱。   飞舟全速奔走近半月,期间夕恒时常捏出白凤翎羽尝试研究,不过在界外虚空独身一人终究还是没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知其强度极高,自己的剑气也无法伤其分毫。   同时,也查看了些之前在死境得到的部分净火教主殷虚晦的记忆片段。   因对方受死气侵染的记忆残缺不全,多有断裂,她所得的最好收获也不过只是几种对方印象深刻的术法能力。   其中对夕恒最有用的是清炎功的进阶秘法——需身在火中以特定的运转之法修炼。   第二有用的,便是使他们殷家人得以身入净火、修炼净火清炎功的前提法术:净火赐福之术。   其他种种秘法虽也有用,不过适用面较窄,夕恒只将其收入记忆,待到之后再练。   慢慢,飞舟抵达净火界域,穿过界域裂隙靠近火狱大锁灵阵。   这次夕恒没有特意再掐指盘算阵法缺陷,直接从物品栏中捏出那枚白凤翎羽触向阵法,锁灵阵便好似被钥匙开了锁般为她敞开了一道通路。   夕恒点头:“果然,只要稍微懂点阵法,这东西就可以当做锁灵阵的钥匙来用。”   甚至,她隐隐有所预感:这根羽毛能带给她整座大锁灵阵的最高、全部权限。   哪怕直接取消大锁灵阵,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为了火狱安定,还是之后再试好了。”   她穿上黑袍,带着障翳符遮掩身形气息,踏入锁灵阵中。   回到之前位置开辟洞府,购置辟谷丹与日常用物,便开始了依然漫长悠久的修炼。   外界变化与上一世相似,夕恒修炼三年,用尽辟谷丹后才外出第二次。   又购买了几年份的辟谷丹,正要返回洞府继续修行,回途中却忽先想起一事。   “距离筑基巅峰已经不远,假丹都已备好可以迅速晋升……或许是该抽时间搜寻一下其他界域的消息了。”   至于首先要去哪里找,自然是之前便已确定好的万宝阁。   夕恒望去净火本都,转向飞去。   …… 第二百五十五章、金字招牌   万宝阁。   小雨天,细细水花打在重叠相连的亭台楼宇顶部的琉璃金瓦,顺着坡度流淌落向檐沟,又通过颜色青翠的竹管流去此地规格完善的排水系统。   乌云之下,飘在楼阁周边的祈天灯散着微光,好似点点星辰般笼罩着的颇具仙家气派的重楼群周。   云雾做伴,金光游离。   此处模样,比之火狱中央的净火大殿更显辉煌。   净火大殿与圣坛的模样较为朴素,这儿则好似什么景区般。   “感觉比圣坛更像是火狱中心……”夕恒站在万宝阁总部前欣赏了会,越看越觉得这一组织财力丰厚。   该说不愧是古时跨越了诸多界域的组织么,即便后来各界分崩,也能保有强大势力与富贵模样。   “说不定,他们与其他界域的万宝阁还保有联系?”夕恒希望如此,更希望如今的万宝阁还兼具着出售外域情报的业务。   那样的话,她也不必再于寻常外域之事上多费心思了。   如果能租来一名能带她前去外界的引路人,就更好了。   夕恒幻想间已经踏入殿堂主楼,不做遮掩地踏入其中。   白袍顺着脚步擦过门槛,少女将兜帽褪下,望去门后柜台那名身穿鲜艳衣袍的修者。   当初首次来此,柜台上站着的便是此人。   “三年都没换工作么……”夕恒随意念着靠近,迎得了对方的一声尊称。   “阁下,初次见面,来此是需购置高阶法器,亦或订购何物?”柜台女修抬眼看到门旁亮起青蓝光色,已知来者乃是位筑基修士,态度相当尊敬。   夕恒来到柜台之前,直接从储物戒里拿出两幅卷轴摆在其上,同时稍稍散出接近筑基巅峰境界的气息。   直接道:   “此为火狱假丹之法,我要以此换购其他界域情报。”   “假丹法?筑基巅峰……”柜台后才不过练气五层的万宝阁修者愣了片刻。   不过她在此多年工作、见得大小人物的经验颇多,几秒后还是缓过心神,稍鞠身道:   “请阁下于厅中落座稍等。”   夕恒点头,看也不看桌上落着的假丹卷轴,直接行去一旁木椅静待。   原处,万宝阁女修松了口气,从手边木匣里捏一张传音符汇报。   不一会,楼阁深处阶梯上方有沉重脚步在木梯上踩出咚响,急忙走下。   但下一刻,阶梯旁又多一身影好似传送般随着灵光波动浮现。   那人稍一抬手,后方身材较圆的修者立即顿住脚步,拱手后退。   柜台边上的女修见得,同样行礼:“阁主大人。”   “嗯。”青衣黑发、留有粜须的万宝阁主点头,目光却并未挪动分毫,直朝自然落座于木椅上的夕恒望来。   他稍做手势,其余修者便后撤离开厅堂,留下一片空荡。   夕恒扫去一眼,静等对方靠近出言。   万宝阁主脚步看似缓慢,实则不过几秒便跨越数十米,坐在夕恒对面。   同时间,两幅记载了假丹之法之法的卷轴,也被夕恒以灵光挪到桌上。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万宝阁主发出试探性的询问:   “姑娘修为不凡,之前却未曾见过,不知是从何而来?”   夕恒实话实说:“我自外域飘来此界,不过多久也将离开,不必多问。”   她只放松地指了下桌上秘籍,继续道:   “你们火狱紧缺之物便是此假丹法,我顺便也做了些适配于此界的修缮,今日来万宝阁,便以此物交易其他界域的情报。”   万宝阁主迅速扫过一眼桌面卷轴,话音停顿数秒,又问:   “可否翻看?”   “随意。”夕恒摆手。   她来之前,特意将假丹法的一处重点抹成空白,不做填补的话便不可使用。   万宝阁主拿起卷轴,仔细看过。   目光闪动在其上诗文,蹙眉思索。   一旁,之前退去的万宝阁女修再来,送了些灵茶与灵米所制作的点心。   这份茶点清香馥郁,夕恒却不怎喜欢。   比起修者之间用以待客的灵茶,她更喜欢自己烧制的甜茶。   如果可以的话,能有可乐喝就更好了。   夕恒捏起一份淡绿色、大福模样却不怎么甜的团子咬下小口,静等着对方看罢。   几分钟后,两份卷宗被万宝阁主一目十行地看罢。   他揉了揉眉心,朝夕恒道:“确实是假丹之法,不会有错。”   “那么交易吧。”夕恒直白道:“我要你阁中所存的所有外域坐标。”   “……”对方轻叹:“火狱渐衰,假丹确实是种稳世之法,我们万宝阁也愿将其纳入,但这份交易,或许谈不成。”   “为何?”夕恒拿出了自己做皇帝时的态度,不急不躁。   “大概四百年前,火狱曾出过一名假丹大修。”他说:“他曾收聚诸多灵宝飞舟,派出修者找寻其他界域所在,但用尽灵宝,所得答案只有——古时所存的外域坐标皆已无效,所记位除虚空外无一物。”   “没有坐标?”少女微微蹙眉。   “天道崩损,灵气飞散,界外虚空也因此紊乱,界域位置皆变得混沌不定,我们万宝阁与外域的联系也就此消亡。”对方摇头:   “到如今,与净火域相近且保有联系的界域,只剩下阁下来此之前所居的崇海界了。”   夕恒多看了对方一眼,此人居然看出了的她的来历。   不过无所谓,她哦了一声后又问:   “你们万宝阁遍布各个界域,即便不知各自坐标,这么大的组织间,应当也有联系之法吧?”   对方依然摇头:“今时不同古日,千年前能与外界相通的诸多灵宝,天崩后皆受干扰尽数无用,数百年前总阁还可单向联系吾等分部,但如今连这份联系都已断裂。”   夕恒扶额,几秒后只道:   “那总该有些有关于其他外域的情报吧?”   “千年过去,情报虚实已不得知,天崩开始的百年间就有大量界域失灵仙灭,至如今千年,恐怕那些情报早已无用……不过只能当做缥缈故事去看罢了。”万宝阁主直白说道。   “总之,先拿过来给我看看吧。”夕恒伸手。   “好,阁下能将假丹法交于我来翻看,依照万宝阁宗旨,自然也可收得这些。”对方拍了拍手,散出灵光便坐下静等。   “万宝阁宗旨?”   “货真价实,诚实无欺,公买公卖,天人共鉴。”对方接连说出四个成语。   “倒是传统。”夕恒简单道。   “确实如此。”万宝阁主回应:“许多行商已抛开这几词,不过这些才是最大的赚头。”   夕恒捏来茶水品用。   片刻后,那名万宝阁的女修又来,将一部散着檀香的木盒放在桌面。   木盒打开,其中锦布上安好放置着一枚灵光玉简。   夕恒朝其投去一道灵气,眼前便有灵光幻化成细小文字飘在空中。   文字所记,正是有关于其他界域的纷多情报。   这些情报大多停滞在了千百年前,上方所记的坐标多也无用。   她一一迅速看遍,其中大多数只有寥寥几页的文字信息,真正信息情报较为详细的只有森罗域、壶冥域、崇海域、天渊域四者。   森罗域多修木法,界域当中有颗巨大灵树,其果实可迅速增长修者修为,延长寿命。   此界天地灵气以灵树作为载体储存积聚,被认作是火狱周边受天道崩损影响最小的界域。   夕恒看过默想:“若这一界域依然存在,修为上限定比火狱更高。”   自己若能找到,即可开始朝元婴、甚至更高的境界迈步。   她将此界信息翻遍,记在心头。   壶冥域中修士多修土法、练地气,自数千年前同练出一座大壶,炼化整界地气,大量修者居于其中不问外界。   天崩时,大壶内环境或许不变,其中数十万修者生活如常。   当真如此的话,这壶冥域便是净火界周边幸存修士最多的界域了。   而其他界域,多与崇海、净火两界相似,没有特别的抵抗之法,只堪堪尽快竖立了一座座锁灵阵。   最后的天渊域,则是当年天渊宗建造巨型飞舟逃离时,所定的一个未知坐标。   火狱修者不知那地方究竟是何,只取了个天渊之名。   之前,火狱也曾对那个未知坐标有过探查,但当年天渊宗巨型飞舟都未能抵达,火狱的探查范围也无法触及那一方向——主要是因距离太远,灵气能源根本不足抵达。   夕恒看罢面前映现的繁多灵光文字,手指点在天渊域三字之上,问:   “周边其他的界域坐标都已确定无用,只有这一坐标还算未知么……”   “没错。”万宝阁阁主道:“但火狱飞舟走不到。”   “我的或许能行。”夕恒对能源数目无所谓,实在不行找几颗极品灵石一直刷就好。   只是这一坐标不知真假,很可能去了也不过只空无一物。   她想了想,先问一下:“天渊宗是如何得到这一坐标的呢?”   “不知。”对方端起茶水回应:“当年天渊宗无奈返回时遇到时空乱流,宗主长老身死,坐标来源已不得而知。”   “嗯……”夕恒抬手一抹,眼前的灵光文字徐徐消失。   她沉吟片刻,接着轻弹指尖将桌面假丹之法朝对方推动。   “我变更交易,以假丹法换取界外虚空的情报,如时空乱流、虚空兽物、湮灭吞灾等等突发灾害的应对之法,与关乎于界外虚空的传说留言,注意事项等等……可否达成?”   万宝阁主点头道:“可行。”   对方话音刚落,夕恒指尖又弹出一缕灵光,投入假丹卷轴之中。   卷轴中,空白处浮出她先前所隐藏的要点文字。   万宝阁主随即起身:“情报还需整理,暂请稍后半个时辰。”   夕恒只捏起桌面清茶,抿下半口。   那人离去,她喝着有些苦涩的茶水随意扫着四周堂皇亮丽的厅堂。   侧边柜台处,女修仍在其后静待。   莫名间,让她想起了自己曾在康草阁坐柜台的时候。   轻笑了下后,望去道:“可有甜品购买?”   “嗯?”那衣裳鲜艳的女子眼睛眨巴眨巴,过了会才感应过来,连忙道:“阁下乃是贵客,不必购买,在下这就去备些。”   她转身敞开柜台后方的小门走入,不一会便取出些香甜灵果盛在盘中送来。   伴着轻微的磕碰声响,瓷盆落桌。   夕恒捏来一颗通红色、好似葡萄的果实入口,香甜口感伴着汁水溢在舌尖,总算让抹去了因清茶起的苦涩之意。   “不错呀,多谢。”她随意说罢,对方松了口气礼貌退去。   时间持续。   短短半个时辰迅速流过,万宝阁主又带了另一件木盒返回。   夕恒抓起其中玉牌扫了几眼,确定是自己所要的情报,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与万宝阁的交易结束后,她又回到了日常的修炼当中。   距离筑基巅峰已经不远,夕恒也顺便开始准备起更后面的假丹晋升。   空闲期间,时不时又翻看研读从万宝阁中所得的界外虚空情报。   虽说这趟并未能得到确切的外域坐标,不过勉强也算是有了个方向——天渊域。   当年天渊宗升起飞舟前往,却因能源问题未能抵达。   她只要能解决这一麻烦,即可探明那个坐标是好是坏。   “之后需要刷高品质的灵石了么……不,火狱中存有最多灵气的事物应当是净火。”   在洞府中阅读坐标时,夕恒自语道:   “应像殷万鸾成功送走净火那一世般,彻底掌控净火并将其作为能源放在飞舟……以此大概就足够了。”   “不过无论要做什么,皆需抵达假丹之境……还是先修炼再说。”   夕恒默默返回修炼室。   又三年后,灵气圆满,足以准备抵达筑基巅峰的晋升。   这一世不知为何,外界又没有建立那阵中之阵。   夕恒猜想,或许是作为建阵主力的万宝阁,因她送去的完整假丹法变更了态度。   不过这类外事与她的修炼无关,无需在意。   灵气圆满后,夕恒又持续了一年半载的凝练,准备突破。   到读档第八年,修炼室内。   灵光形成透明的丝缕飘带,徐徐流转在夕恒身周。   发缕受牵轻浮,身上白袍稍动。   丝缕灵光浸入肌肤、透过经脉流向腹部。   丹田间灵气流转,灵气漩涡转变为更为紧实的气团。   虽仍波动,但内观看来,已近‘丹形’。   粘稠至深的灵光微微波动,持续吸纳着整座洞府间的灵力。   长久后,终究抵达极限,停下对外的汲取。   夕恒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又盘坐十数日。   待到灵光稳定至极,她才颤着眼睫睁开双眸,徐徐送出一息。   “突破了。”   至今她已是筑基之极,境界晋升之前,体内灵力总量再难进步分毫。   …… 第二百五十六章、假丹功成   读档八年过半。   石谷坊市区域边缘的洞府当中,已如雕像般盘坐了数年的夕恒终于起身。   虽保持一个姿势长久,但因灵光滋养流转,身体倒不僵硬,动作依然流畅自然。   又因一次突破晋升而得到不小的增幅,体感更轻快了些。   夕恒轻轻握拳,靠向侧边木制墙壁,抬手拍动。   手掌平铺空中,打出轻微咚响。   紧接着,墙后石壁又传来惹耳的咔声碎裂。   再一闷声过后,原本平整的石块变做无数碎渣,颤出密麻声动。   夕恒点了点头,见随手一击能有如此功效已经满意。   若用上平常的七八成力,恐怕一掌拍去,整座山丘都会坍塌碎裂。   “肉身力量比之筑基后期大概更强了三成,灵力总数的也差不多就是如此……大概,便是全属性又增加了两三成的样子。”   不过晋升得到的增幅,不只有面板上这些。   另外,功法的增进更加明显。   例如清炎功的身化烈火之能,在灵气浓度达到筑基巅峰时,所能持续的时间已成倍增幅,对灵气消耗也有减少。   若这时再有怨天魔火来袭,夕恒常态即可与对方缠斗十分钟,不再只有之前的五分钟不到。   清炎功催起,少女身影立即化为深红火焰飘散四方,于远处重新汇聚。   再现时,已在洞府之外。   单手朝空中轻抓,一把朴素长剑落于手心。   轻挥间,剑尖有火光一闪而过,于空中划成弧线。   火线前推、炸开。   随着一道鸟儿尖吟,熊熊烈火迅速将洞府前的大片青葱树木覆盖,赤光满眼。   少女不顾眼前的毁灭之景象,只看着自己手中剑刃轻语:   “增幅最多的,倒是这赤凤承天剑经。”   成就筑基巅峰之后,这本功法便达到了一个较为完整的阶段。   不再只有之前绘出火线、增幅剑气的用法,更多了几种较为特殊的能力。   例如飞剑可化为飞凤袭敌、可用凤火治愈伤势——后者对于夕恒而言功用较少,她的清炎功本就能够做到。   不过更令她在意的,乃是赤凤承天剑经的涅槃之法。   修为抵达筑基巅峰后,她已能使用曾经护教法使依绯的涅槃之法。   涅槃第一阶段,可模仿赤凤以灵火包裹自身,短暂融炼后长出炽火双翼。   而在这一阶段继续涅槃,或濒临身死时,便会将所有灵力皆化灵火,与全部的心神之力融成火卵。   肉身崩溃之后,有机会以火卵涅槃复生。   “不过具体如何涅槃,又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功法上倒也没有细说。”夕恒对这种看起来比较劣质的复生之法没太大兴趣。   她本就有着更为完美的复生能力。   不过,对于第一阶段的涅槃倒还算满意。   当初她对阵剑修依绯时,对方涅槃之法后得到的提升不比她的化龙丹更低。   如今自己也学会了这种涅槃法,实力自然会更上一层台阶。   “只可惜,这份赤凤承天剑经只记到筑基巅峰。”   若没有后续功法存在,就算之后晋升假丹金丹,这份剑经也不会再带来更多的神通。   “到金丹的话,主修功法只能转为清炎功了,目前只有这个能修至金丹之上……”   “亦或到其他界域,找寻可直达元婴或更高境界的功法。”夕恒默想。   她再抓着剑于洞府前多试了试几种招法,便将剑收起,朝眼前空中将食指拇指轻捏。   两指忽地一闪,一颗散着白光的净火圆珠便显在手中。   这是她从怨天魔火丹田里掏出的净火假丹,以此物来晋升境界再合适不过。   虽说另有血羽妖丹可用作假丹主材,她也对这类适合血修使用的妖丹有点兴趣。   但目前想乘飞舟前去其他界域,还是需要掌握净火这个庞大的能源才更有机会,所以选择净火假丹。   哪怕晋升后依然无法掌控净火,至少能多增些理解,为之后目标提供基础。   夕恒轻轻点头,手掌轻转,假丹又被她收入物品栏中。   随即便开始思索起,晋升所需注意之处。   此时已是读档八年过半。   这个时间,殷万鸾早投入净火当中。   根据世域发展与怨念平息的程度,火中之怨会在一定时间后爆发,直接摧垮本都。   她这时晋升,带来的扰动可能会使那场爆发提前。   说不定自己晋升期间,净火就会直接带走她的性命。   即便侥幸成功,也可能会被怨天魔火占据肉身现世,亦或因不完全了解净火遇到其他麻烦,同样身死。   这么算来,无论怎么想都不应在此时靠近净火,更别提身入净火晋升假丹。   但夕恒并非常人,也根本不在意这些。   她只要成功晋升,哪怕身死,修为亦可保留到下一世。   而她在此世本就毫无挂念,只要晋升,其他一切外事皆可抛。   “也没有别的事要做了,去准备吧。”夕恒返回洞府,换了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衣着。   黑袍披在身外,腰间挂上遮掩气息的障翳符。   至于如何得到晋升假丹的副用材料——她有两个选择。   一是前往万宝阁购买,二是前去寻找七宗盟的宝库直接抢来。   “晋升的副材料并不十分稀缺,万宝阁中应该都有……实在买不到的话,再去七宗盟拜访好了。”夕恒轻轻点头。   想好后,身影便化为一团火焰消散,掠往远端数百米。   残影迅速抵达石谷坊市,飘过大街小巷前去中央承载净火分体的石坛。   还未现身,灵化无方之法已被催用。   火焰凝聚成型的身影飘忽一闪,传送远去。   ……   再度现身,夕恒已来到万宝阁的成群重楼之外,并摘下障翳符、褪下兜帽踏入其中。   如今又过了五年时间,堂中柜台后的修士依然是她上次见到的女修。   可对方容姿相貌却好似分毫没变,似是境界得到提升而抵消了年岁的冲刷,亦或是服用了长久有效的驻颜丹。   在对方的恭迎声下,夕恒从储物戒取出一张宣纸靠近。   灵光流于其上,迅速写出十数行文字,记着晋升假丹所需的诸多材料。   指尖落在桌面,按下纸张轻转,转向并推给了柜台的练气修士。   “开个价吧。”   对方接下,看过纸张道:   “朱精、坞石、膏玉等材料价格皆是固定,只是天火液、回阴花、血木这类珍稀之物皆有限额,需确认能否售卖,还请阁下稍等。”   “都有么?”夕恒只问。   柜台女修停语片刻,回忆起眼前人乃是数年前阁主亲迎贵客,于是点头道:“应当皆有存量。”   “有就好,去问吧。”少女退身,去到一旁桌椅静待。   她无所谓什么限额出售,自己只需将物品栏中的一些至宝只要拿出,万宝阁再有何种限制,也会为她开出一些特殊待遇。   片刻后,柜台女修带来茶点放在面前,态度恭敬亲和,款曲周至。   茶点中附带了少许香甜果物,夕恒捏起一副送入口中,满意点头。   不过多久,万宝阁主再度于灵光波动间突然现身,到桌对面坐下。   “许久不见。”   “我倒是觉得没有许久。”对于现在的夕恒而言,修炼期间时光流逝没什么实感。   明明知晓已过五年,体感却只有寥寥几月。   她没多与对方废话,下一句便是:   “我所要的东西,都有么?”   “存量、年份皆足,不过……阁下购置这些用物,可是要晋升假丹?”   “没错。”夕恒实话实说。   “最近这些年灵气衰弱、净火不稳,晋升恐怕失败,难保性命。”对方似是好心提醒:“净火教主称将做调整,待几年后或许才可好转。”   “几年后?”夕恒直说:“那时候火狱说不定就要亡了。”   万宝阁主平稳摇头:“虽说坊市、城中常有此类传闻,但不过只是些小修的凭空臆测罢了。”   “看来你们知道的也不多嘛。”夕恒摆手:“那莫再多言了,把东西交给我便是,不然我去别处找材料也可。”   亦或者说,净火教的保密与信息的封锁做的不错。   万宝阁主沉吟片刻,问:“阁下知晓其他内幕?”   “只是相信我的预感。”少女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回归正题:“开价吧。”   对方又迟疑了会,才从储物戒中取出先前所整理好的一个个木盒。   而后盘算清点着道:“朱精三两、坞石两颗、膏玉三枚,价格分别……天火液、回阴花……总计一万零三百七十灵石。”   “哦。”夕恒直接从物品栏里抓出净火教的宝器纯明断剑,摆在桌上。   “这个,收不收。”   ……   半个时辰后,少女轻哼着歌从万宝阁走出。   指尖储物戒微微闪烁,其中已存满了方才购置的许多晋升材料。   因材料价位远比不上宝器,夕恒让万宝阁主协助处理了一番,顺便多买了一件他们阁中深藏的、可短暂挡下筑基巅峰修者护法阵盘,用以晋升时守护周边。   一切准备就绪,短短一天后,她便出现在了净火本都内部。   周边的种种看守,侍卫、连她的身影都无法察觉。   守卫之人最多不过听得几个轻微的火焰细声响动,朝空荡的无人之处看去一眼,又回过头来继续与旁人闲谈。   夕恒抵达圣坛,如今的净火依然纯净。   耀白的光亮之中没有一分杂色,任谁都不会想此物当中会存有大量怨憎死亡这种污浊之物。   她显出身影,登上白石长阶。   眼前明明是洁白光亮的样子,却总令夕恒回忆起前几世被赤黄怨火焚烧成出的焦黑残败之景。   短短十米距离轻易迈过,几根纤长白皙的手指触向净火,徐徐变换出几个指法后,便从上面捏来了烛光大小的一缕。   夕恒将其送向胸间,为自己添加了这份净火赐福。   而后手指朝周边轻摆,储物戒散起微光。   几种灵物显出,伴随灵气飘动,迅速转成液体流淌周身。   夕恒指尖捏来几种灵液,以指法汇成符箓文字,贴在身上衣着与肌肤。   随着灵液一点点消耗,她体内本已达筑基极限的灵气浓度开始颤抖波动,朝更高的层次发起冲击。   体表符箓散起微光。   一点朱红色点在眉心,使得周边灵光流转汇聚的速率迅速增快,她也同时踏入净火。   周边白焰依然只带来温和感,并不灼热。   火焰持续波荡,夕恒在净火中央等待数秒,未被传送进入死境。   见净火赐福起效,她便盘坐下来,取出假丹浮在身前。   假丹一现,净火的波荡感愈发剧烈。   白焰迅速化为漩涡之形,围绕丹丸轮转。   夕恒身上符箓也受白焰侵染化为净白色泽,同时,她莫名感到自己身体与周边白焰多了些相通相似之处—— 还未晋升假丹,她便已与白焰建立了某种联系。   稍稍抬手摆动,可借助白焰体会到自己手的轮廓。   体内怨火自发游离出少许,掺杂在周边焰色之中,不觉分毫排斥。   “净火本身,似乎就有包容外物的属性。”夕恒感到。   怪不得这东西能够接纳那么多的死气与怨憎,甚至在不断灌注怨气的情况下坚持了千年之久。   同时,她也对这次晋升又多增了几分信心。   夕恒抬起三指捏向引起白焰漩涡的琉璃假丹,待到胸腹间灵气的震荡感剧烈到一定程度、周身灵气压力也令她几乎难以收纳时——便将其接向唇际。   一粒假丹入腹,灼烧感随之蔓延。   夕恒立即身化烈火,将假丹送入丹田。   浓郁至极的灵光气旋将此物纳至中央,原本于假丹周边流转的白焰开始以她为中心旋转。   净火正接纳着她、同时也以其独特的属性浸染而来。   “我好像被纯化了一次?”夕恒微微蹙眉,却没能感到自身有太大的变化。   大概只是成为了幽魆门圣女曾说过的心安体固、寿命悠长的纯净之人吧——她回想起当年听闻。   一次纯化过后,净火对她的接纳程度再增一层。   轮转的净火直接渗进了她的衣着,甚至透入肌肤,落往经脉。   同时,引流来大量灵力。   有了体内的这颗假丹,夕恒可以此为中心,再使本就足以粘稠的灵力浓度更增几分。   外界风动,灵气宛如大潮般一波波涌来。   天上乌云层聚,遮盖原本的万里晴空,使天地显得昏暗。   点点雷光自黑云之中闪现,时不时响来闷声。   不过假丹晋升不会有天劫来袭,夕恒只内观自身变化,持续吸纳灵光推动境界突破。   假丹本就是已聚好的净火,她的这次晋升,比上上一世七宗盟盟主的晋升更加顺利。   晋升期间,夕恒真切感到周边小片净火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好似外延的肢体般,顺着她的心念自然流动。   同时,其他驻扎于远端的净火分体的权限也正朝她敞开,她几乎已可在火狱的每一处催出锁灵阵幻法,亦或将靠近净火者传送远离。   “奇妙……”   灵力持续涌来,冲荡着她的经脉、血肉与心神。   同时赶来的,也有其他火狱高层修士。   他们首次见此晋升天象,初时还不知发生何事,过了许久才隐隐有所猜测。   然而这些人刚刚抵达,便有轮转的灵光将其笼罩,恍惚片刻后已被传送至火狱边缘,受灰雾幻法所困。   夕恒处理过外界袭扰后,体内假丹已开始与肉身相融,气息互相沾染,且合二为一。   某种限制破碎似的感觉落在心海。   她听得胸间发出许多次轻脆砰声,好似骨响。   长久后,假丹与肉身圆融合一,夕恒心神轻颤,身体好似经受洗礼般感到阵阵冲刷。   一点微光在她脑后浮现,形成奇特环形,又徐徐隐形消失。   夕恒双眸轻启,眼瞳间有青蓝与净白流淌。   一个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   “你……是谁? ”   声响轻柔,似潺潺流水,稍带困惑。   夕恒还未回答,便看到自身因承载了过多净火,而显出道道冒光裂纹。   即便假丹境界也无法抵挡过量净火的冲击,不消片刻,她体表便宛如碎纹瓷般显出密密麻麻的细痕。   夕恒自觉能够做到压抑裂纹,用清炎功也能勉强保持肉身状态平稳,至少可在晋升成功后多活数十上百年。   这一事件足以平息火狱之危,延长此世未来。   不过……   “此世目标都已达成了,便随它去吧。”少女默想。   她任由体表裂纹白光越显越多,看着自己的指尖因碎裂凋落。   “我可以救你……”净火里的那个声音轻声说着。   “谢谢,殷万鸾。”夕恒温和回答:“不过,没必要。”   她最后从物品栏中取出白凤翎羽,放在净火中央留给殷万鸾,便闭上双眸。   片刻后,意识渐渐模糊。   再睁开,眼前已不是满放着白光的净火。   而换做了灰色空间,读档二字飘在眼前。   夕恒转头看去一旁数据面板,直盯上境界一栏。   即可见得‘灵修’后方,已从筑基,换成了‘金丹’二字。   …… 第二百五十七章、悠远终末   灰色读档空间中,夕恒视线迅速扫过侧边的面板文字。   略过姓名、便可见境界一栏,挂上了显眼的‘灵修(金丹境)’几字。   “总算……”她松了口气。   这金丹二字,她已追寻了数十年之久。   以至于,心理年龄都已增长至九十岁。   不过,上限也已得到了不小的增长。   心理年龄:90/2077   “比起之前更多了三百余年,果然提升大境界所得到的增幅远超小境界……”   她晋升金丹前的所有境界提升带来的寿命增幅,总计也不过只八百左右。   而这一次金丹晋升,便直接涨了三百。   这对她来说,已是相当大的数目。   “存档机会也多增了一个。”少女将目光下放,点了点头。   最后需要注意的,便只有保存栏了。   夕恒看到这边,稍稍犹豫了下。   她这一世,好像没有特意准备所需保存之物。   之前几世她可以直接确定要保留何物,此刻就需要思索一下了。   “唔……”   夕恒将临死时身上所携之物念想了遍,却没找到什么想保存的东西。   “不然把衣物保存下来,当做日常更换如何?”她啧声道。   片刻后还是不愿就此确定,又联想起自己近死之时,周身都有何物。   “好像除了净火,就没别的东西了。”   “这次将净火保存下来,能有作用吗?”夕恒默想。   她之前保存净火时,净火白焰被判定为无根无源之物,虽是可以存下,但好像只要放出就会立即消散。   不过今日,比之前稍有不同。   她的物品栏里,已有了净火的根源——白凤翎羽。   净火有了根源补充,就不再是空中楼阁。   “这两者一同保存,应当就算是完整的净火了。”她伸指碰在保存栏。   随着心念流转,一簇白焰图案显在其上。   接着便是机械般的提醒:此为无根无源之物……   夕恒没看,毫不犹豫地确定保存。   她有无数次读档机会,哪怕浪费一次也无所谓。   之后,她盘坐下来平息心神,待到精神圆满,再伸手点去读档按钮。   所选存档,自然是最后一副有着血海与焚城烈焰背景,雷法修士在前拦路的存档画面。   她已成假丹,实力于火狱已达极致。   这一世,她要以自己的办法,来保住殷万鸾的性命。   少女深吸一口气,手指按下。   视野随即扭曲,在变换与冲刷感中叠上层层昏暗。   一瞬过后,夕恒徐徐睁开双眸。   便见得血海奔涌呼啸,四面烈火狂躁沸腾。   天上乌云裂开蓝光炸雷,闷响持续。   前头,有紫袍修者紧抓雷霆长刀朝她直指道:   “再不让开,尔等便是死路一条!”   “好熟悉的话。”夕恒看去。   她已有一二十年未回这一存档,但依然熟记这声欢迎之语。   紧接着,她便将腰间佩戴的障翳符摘下,展露出自身如今的境界气势。   假丹之威随即迸发,四面燃烧的烈火忽地一颤,即好似迎上了大风般朝外倒去。   天上轰隆响彻的雷光顿住,杂声消减数成。   四面八方,无论七宗盟、还是幽魆门的修者尽数停战,皆顺着气息遥望而来。   其中不少虽都是筑基中期后期,但此刻却是难以辨清这份气势究竟是何物。   只有七宗盟盟主第一个反应过来,愕然在场,难以置信地说出两字:   “金丹境……”   他手中雷光也如人般失了气势,化作一团散乱电流散开。   “假丹之法?”七宗盟主焦急问出:“你何时成的?怎能成得?!”   “你现在该做的不是问这些吧?”夕恒歪了歪头,语气相当平静:“还不让路?”   对方张了张口,却已无声发出,好似一口气憋在了腹中难以平息。   可几后,这口气还是被咽了下去。   七宗盟主左右分辨,无论以神识灵识还是其他感知,都只觉这股假丹之威实实在在。   终究退步,扭头便朝己方修者沉声说:   “撤吧……”   远端修士也认清战况,有少许甚至在盟主出言之前便已朝后退去数百米。   此时命令传来,自然鸟飞兽散。   不消十几秒,便不再有敌方修士拦路。   一道紫光在夕恒身侧泛开,逐渐化为幽魆门圣女的模样,问来:“你……明明方才还只是筑基前期,现在却已至如此,如何做到的?”   虽说她性情较为淡漠,但今日见此情景,还是心起好奇。   “哦,我之前隐藏了修为。”夕恒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转移话题道:“去净火那边吧,你的本体还在等着我。”   “……嗯。”黑袍女发出细声,没再多问。   只是看着夕恒先一步行去的背影,瞳中眸光微闪。   以假丹境界,白发少女化成的灵光不过短短几秒便已抵达目标。   随手拍死净火圣坛之前站起的优雅尸僵后,她便登上烧得焦黑的石阶,踏足入净火当中。   肉身刚与白焰相触,便传来明显的相连相通之感。   夕恒无法确切形容这般感触,硬要她比喻的话,大概只能说出——像是有根数据线将手机与电脑相连,并互相开放了访问授权一般。   她通过这重感知,清晰体会到了其他净火分体的所在位置。   整座锁灵阵的控制权也被她完全经手,只需念想一会即可开启阵法外门、亦或施展传送、幻法。   甚至她自信只要再多做出几个操作,即可使锁灵阵破碎——就如当初殷万鸾得到白凤翎羽时那般。   并且,这份操纵能力比当初的殷万鸾也更上一层。   殷万鸾是以燃烧性命,才沟通白凤翎羽,得到了净火的操纵权。   而她无需以性命为代价,只要借助体内假丹即可沟通。   “不过,还是能感到一些僵硬与限制……想要将散落四方的净火分体与本体合二为一,便需要打破这重限制。”   “似是死气的限制,果然还是要再将死气掌控在手才行么?”夕恒在净火当中默想。   她试着捏出自己物品栏中的白凤翎羽,操纵净火的顺畅度因此增了几分,但限制依然存在。   “这根翎羽虽也是净火源头,但毕竟突然外来,并非此世火源……还是需要掌控死气怨气,并拿到此世净火中的羽毛才行。”   夕恒测过一遍,确定了做法。   之前要完成这种目标,需要用尽她与殷万鸾两人的性命才可勉强做到。   而现在有了假丹,她一人即可完美达成。   “话说……我怎么还没进死境?”少女自语道。   片刻后,她才意识到此时净火已无法自然将她拉入,需要自己有意识地走进去才行。   夕恒打了个响指,周身白焰扭转,使她身影逐渐淡去。   随着一个好似风动的清澈声,片刻后,她便已身在满是骸骨的荒原之中。   天地间只一片灰色,区别只有上方是淡灰,下方则是无边尸骸构成的深黑。   夕恒从腰间取出无刃剑柄,以深红怨火化为琉璃长刃。   刚走几步,便有一个细语声自前方传来:   “请离开这儿……”   “抱歉,不行。”她继续行走。   “回头吧。”   脚步越来越快,直向殷万鸾所在的那座山丘。   还没过几秒,浓郁的黑雾忽地显在眼前,其中凄惨的尖锐哭嚎重叠,惹人心生冷意,怨兽的形体从中显现。   但夕恒不受影响,动作始终顺畅自然。   一剑挥出,血墨便将初现的怨兽的半个身躯覆盖。   巨大裂隙将怪物肩头至腹间撕裂,两颗漆黑晶核凋落。   怨兽受痛尖嚎,才刚从地面抓起尸骸大剑,又一道剑气朝它腹部横斩而去,再斩开裂口取出另外两枚黑晶。   怨兽终于拔出自己的剑,正欲竭力朝夕恒压斩,又见深红怨火荡来。   它猛将尸骸大剑下压,空中又有无形大剑显现,承接怨火显出巨大模样,直斩在尸剑之上。   咔——   这把附带无穷死气,本该强悍至极的大剑竟被一道砍击压碎,自中段断裂。   被举起时,大量死气从中冒出,失去威势。   怪物只能尝试放出怨魂应敌,可空中怨火不过两三斩击,便将其消减殆尽。   接下来又几道剑气将它的庞大的躯体斩成碎块,九颗晶核被接连取出。   夕恒将其一一存入储物戒中,眼前怨兽也已瘫倒,碎裂的身躯散成黑雾泛滥。   而她不过平静收起长剑,继续走向远端山丘顶部。   到了半途,死境所存的大量黑雾便开始以她为中心持续涌来。   夕恒欣然接受,任由死气透过衣着,将肌肤染成顺滑的淡灰色。   行走间,她的白发也被染色、增长。   待到十几秒后,发缕已垂至地面。   眼白染灰,少女纯粹的黑瞳遥望去山丘上的那抹白色光团。   待到距离拉近,一个温热女声落在耳边。   “你来了,我就知道……会是你。”   “我来了。”   夕恒回答。   她瞬步抵达山腰,下一刻便踩在了白光外缘。   殷万鸾的虚影从白光表面徐徐浮现,淡金色的眼瞳落目而来: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特别。”   “既然想要拯救世界,总该用些特别的办法。”夕恒随意回答。   “为了这枚假丹……你定然付出了很多的吧。”殷万鸾认真躬身道:“多谢,我已欠你太多太多,愿以此生相报。”   “倒也并不多。”夕恒念想了下,转移话题道:“总之,先将该做的事情完成吧。”   好似无穷的死气已开始蚕食她的生息,哪怕身为假丹修士,时间长了也会身死。   “好。”殷万鸾看出夕恒体内的假丹与净火有关,与净火的亲和度已超过了她。   如今她已并非主导救世之人,只配合道:   “我的一切,便交于你了。”   夕恒点了点头,抬手朝山丘下方散出死气,挖掘起藏于地下的白凤翎羽。   随后,转眸与殷万鸾的虚影四目相对,称道:   “一切完成后,我想与你一同乘飞舟离开此界,前去外域。”   殷万鸾略有困惑:“可你已被死气环身……难道准备了复生之法?”   “赤凤承天剑经可以使我化为火卵,待到未来涅槃复生。”夕恒同时催动这一功法,以灵力化出赤红凤火环绕浑身,接着说:“只是不知需要等待多久。”   对方听闻,摇头道:“赤凤剑经修者较少,这点我也不知。”   “没关系,总有办法的。”夕恒只说,任由周身赤火将她包裹,酝酿。   化成火卵后已是半死亡的状态,等待复生的岁月没有心理活动,便不算心理寿命,她只需静待涅槃之时即可。   “我身死之后,请带上我的火卵前往这个坐标。”她随手一弹, 绘出了天渊域的位置。   “这是……原本天渊宗所愿前往之处?”殷万鸾认得。   “他们当初未能抵达,我打算借助净火作为灵气能源再试一次。”夕恒浅笑。   山丘下方,尸骸大地已被挖出深坑。   散着白光的翎羽从底部徐徐上漂而来。   片刻后,夕恒将其接过,突破死气限制,得到了净火的完整操纵权,随即便催动外界的净火分体与本体相融。   锁灵阵受此扰乱 ,变得隐约虚实不定。   同时间,殷万鸾分身自外界赶来,飞奔靠近,为本体提供肉身。   她心有灵犀地捏动指法,催出律令。   外界,藏于净火本都地底的庞大飞舟徐徐撑起。   大地轰隆隆剧颤,地震覆盖整个火狱,巨大裂隙自净火本都地表显出。   宛如闷雷的阵阵轰鸣,带着明显吱声,将地裂迅速扩大。   地表不过片刻便崩溃,锁灵阵也随之响起碎声,诸多裂纹使阵法解离破碎。   半个城池般大小的飞舟显现,盛满的泥土与碎石如雨散落,建筑残骸四洒坠地。   净火本都中央,成功与其他分体融合的净火伴随夕恒控制,与飞舟法阵相连并成为其能源。   飞舟表面阵法显出蓝光,持续飞高。   ……   死境之中,尸海上方。   已经变成灰瓷姑娘般的夕恒作罢外界之事,便回眸同殷万鸾道:   “使命已经结束了,对吧?”   金发少女轻声回应:“嗯。”   夕恒转眸望去这片空间灰蒙蒙的长天:   “大怨随净火离开,留下的怨气已不足灭世……而修士给凡人带去的锁链禁锢也将慢慢解开,人们将会逐步寻找自身的存在意义与幸福。”   “这世界,已经不需要你我了。”   殷万鸾在旁轻轻点头。   夕恒于是转身回来,抬手朝侧边轻挥,敞开死境与外界的大门。   圆形的耀白火焰凭空产生,走入即可离开死境,返回已升至高空的飞舟上方。   而后,她将手伸向殷万鸾。   “我们,一起走吧。”   “迈向你我所想要的自由。”   ……   请假一天咩   敬启,尊敬的读者大人。   今天无更,请假调理一下糟糕作息,顺便整理一下下阶段的剧情。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五十八章、云泥之世   界外虚空。   受灵光包裹的木船,正漂浮在无穷尽的昏暗与虚无之中。   黑暗里没有参照物,只能凭借阵法感应,来盘算此刻巨舟的飞行速度。   青蓝色的灵光丝缕轮转周边,尾迹好似彗星般徐徐拉长。   这地方没有声音。   飞舟一切平稳,就连甲板上方点缀着的几点土痕与尘埃,在这极速的飞驰下也不见波动。   半座城镇大小的巨舟相当空荡,只有船楼前的小片区域摆着船舵阵盘与其他少许用物。   模样稍显成熟的殷万鸾正坐在此处,手指时不时点击阵盘查看飞舟状态,或掐指默默盘算时间。   到这界外虚空之后,就再难以感知时间与空间的流逝与变化。   她只能凭借自己寿元的流逝,来确定至今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两年了呢。”外套着黑袍的女子默想。   虽已踏足界外虚空长久,但因四面环境全无变动,她的时间观念已经逐渐模糊。   有时只稍稍闭眼冥想休息一会,醒来掐指盘算,便是已过几天。   所以,她并不觉得年岁悠久绵长。   只是好似一只蜉蝣飘在永夜,难免觉得孤寂。   她靠向远处船舷,好似凡人般踏步缓走,便过了半个时辰。   单手轻依在船舷上,遥望界外虚空,只见广阔无比的黑暗。   鲜少时候,能在黑暗中见到一抹飘荡的淡紫丝缕,隐隐约约,也遥远无比。   火狱中虽也有不少有关界外虚空的研究,知晓这淡紫丝缕的存在,但无人知晓其究竟为何物。   哪怕千年前天道未损的古时,净火界中都未有谁对此做出过清晰解释。   更为罕见的虚空兽物、时空乱流、湮灭吞灾等等,都有记载与较为粗浅的应对之法留下。   但就是这更为常见的紫光异象,不知何解。   淡金发的少女静静望着,许久许久。   ……   又两年后,殷万鸾回到船楼之中,以食指拇指捏着夕恒留下的储物戒,慢慢戴在自己的右手指段。   轻轻抚摸了会,闭眸送出灵光,第不知多少遍地查看其其中用物。   储物戒中存有大量各类丹材,最多是辟谷丹。   另有她所赠予、或夕恒自寻的诸多法宝,与许多或空荡、或存着物品的万宝阁包装木盒。   盒中最为有用之物,乃是有关于界外虚空的许多情报信息。   殷万鸾不得不承认,火狱万宝阁身为古时跨越诸多界域大组织的分部,现今虽与本部失去联系,但有关界外虚空的情报,却也相当详细。   至少,比起她们净火教,要详细的多。   “吞界鲸,噬灵兽……”   指尖翻过,书册页面再现出她已看过许多遍的兽物记载。   无论哪只虚空兽物都相当强大。   以她现在的境界与能力,没有应对之法。   最多,只能将飞舟催动至可能崩坏的极限速度,看看能不能绕开。   不然就只能祈祷不要碰上这类怪物,就算遇上了也不要被发现,最好对她的飞舟没有一点兴趣。   “远渡界外虚空着实危险,或许你我将在途中身陨,夕恒。”殷万鸾从袖中拿出散着微弱光亮与温热的火卵,对其轻语。   夕恒当初合并净火,并带着她从死境一同走出后,不过多久便被死气噬尽了生息,倒在了她的怀中。   当时她体内的假丹浮出,携着心神与真灵同赤火相染,汇聚成了她手中这颗苹果大小的涅槃之卵。   登上飞舟,进入虚空的这段时间来,殷万鸾已深知夕恒的意识应当已经沉眠,却仍时常与她相谈。   手指抚摸,温热从中传递。   “如今已离界四年,坐标所在却仍悠远,不知究竟何时抵达……或许当年天渊宗放弃,也正是因已深知其遥远到了无法靠近的地步吧?”她轻轻摇头。   巨大飞舟灵光波荡,依然正朝坐标所在持续行进。   “不过……那毕竟是你想要探寻的地方。”   “我不会因几次无望就回头的。”   殷万鸾默默掐指,又盘算了一番自己所剩寿元,认为应当足够。   ……   离界第五年。   行进如此之久,飞舟上的孤身女子终于见得黯淡虚空当中起了一丝波动。   她遥目望去,看到远端原本平稳游荡着的紫色丝缕莫名化成了某种好似喷射着的显眼紫焰。   紫光色彩随着时间愈发深邃,大量紫色被抛射外出,而也有少许则围绕着一团漆黑之物,转成细小圆环形状。   殷万鸾由此回念起熟记于心的虚空情报,其中倒也有这般现象的几行描述。   “像是湮灭吞灾……不,界外虚空的任何变化都极度缓慢,不可能会在这半个时辰间迅速完成。”   对于界外虚空而言,半个时辰与一瞬间的差别并不太多。   就好似对整个洪荒宇宙来说,大沙漠与一粒沙子也相差不大。   这里不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凡人肉眼可见的变化,除非——   “是时空乱流,或者无何有之泡影么……”殷万鸾默想。   她转身来到飞舟船舵,催动大型阵盘使飞舟转向,绕过前面的那大片区域。   这一转,便是一年。   直到殷万鸾掐指算到自己的寿元又少了一岁,这才见得远端细紫色的环状虚影总算消失不见,哪怕用上飞舟阵法放大视野也再难窥得,才重新飞往坐标方位。   三月后,可观测范围内的空间又有波动——   极远处,紫光丝缕映出了一点鲸形虚影。   那个影像在殷万鸾视野中看来,细小地几不可见。   但她清晰知晓虚空兽物皆是极为庞大,其中鲸鹏形兽物更是其中佼佼者。   遥望看来虽然纤小,但实际上,那说不定是比之两个净火界都大的庞然巨物。   殷万鸾只望去一眼。便开始遥遥远离。   而后几月,又见得种种异象、兽物现身之事居多。   但它们当中没有一只前来袭击飞舟,即便有一形态古怪无腿混沌怪物距离飞舟已经不远,也没空朝她这边多挪动半分。   在界外虚空的尺度上,那只怪物与飞舟的距离几乎可以算是擦肩而过。   但对方却不知为何,只在一股劲地朝外逃离。   殷万鸾预感,自己似乎正靠近着某种巨大的危险。   只是在飞舟上看,一切都还是无边际的虚空与黑暗,根本见不得危险的具体模样。   她迅速回到飞舟阵盘中央,不停监控阵法变动,方位、速度、灵气量等信息的变化。   如此又过两月。   这期间,她所能见到紫光丝缕越来越多,每每不过多久又能见种种形态古怪的虚空兽物躯影。   殷万鸾紧紧凝住心神,持续躲避起兽物。   但十数次过后,却发觉自己之前的行径可能是无用功——因为虚空当中所有可见的、能活动的东西都只在外飞远走,根本不会特意朝她靠近半分。   “为何会如此呢……”殷万鸾念起途中所见的各个兽物的逃离方向,默默盘算出了它们想要远离之物的坐标所在。   又几番计算下来——她忽地发觉到,飞舟也将与其相近。   “那里有着什么?比之其他虚空兽物都更为可怕的另一怪物,还是某种大灾厄?”   此刻却也来不及多想,殷万鸾试图控制飞舟转向,同其他虚空兽物同样远离那一方向。   但她操作时,忽地发觉到:飞舟原本已达极限的速度居然正在加快。   并且,是朝着那危险的坐标的方向,持续不停地加快——   她立即明白,自己正遭遇的究竟是何种灾事。   “湮灭吞灾……”殷万鸾抿了下唇,念起应当如何应对此灾。   万宝阁的情报上清晰记着,若遇此灾,必要立即施以空间术法转移。   但空间之法需相当高境界才能窥得,更别提掌握。   火狱所掌握的空间能力,不过是以凤箓文字制作出几个小储物袋罢了,根本不可能做到将半个城池大小的飞舟转移远渡。   “要么就只能催动极速尝试逃逸……但速度够吗?”她难以确定,只得先试试。   随着指尖接连于阵盘点击十数次,朝飞舟各处送出上百灵光,巨大飞舟于是徐徐转向,后部表面显出裂纹烧灼,大量灵光逸散。   净火剧烈波荡,飞舟甚至朝后烧出尾焰。   层层叠加的增速之法,使飞舟上方楼船溃烂,化成大小碎块被抛去远端,逐渐沉进去黑暗消失不见。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巨型飞舟便减小了十分之三。   但即便如此,飞舟仍在朝吞灾中央靠近,只是增速减缓了少许。   “……还要更快才行,别无他法。”   殷万鸾确定过后,毫不犹豫地奔往存放净火的下方空间。   望着熊熊燃烧的巨大的烈火,她抿了下唇,拿出烈焰前头台上存放的白凤翎羽。   接着右手一挥,储物戒中泛开灵光,便有一座湖中游船大小的小型飞舟突显在地。   飞舟通体金黄琉璃色、表面刻有符箓乃至凤箓文字,似是由一整座宽大树桩直接雕出。   各个边角柔滑,阵盘精妙繁复,虽气势不如天渊舟,但显然更为精致。   殷万鸾从袖中取出一颗琉璃火卵落在小舟中央,以灵力将其牢牢固定。   “夕恒。”她无论对方是否仍在沉眠,只边操作边说:   “虚空灾厄难以渡过,我只能试着尽力……天渊舟逃逸速度不足,只换舟或许可行,以整座净火推动这座小舟……希望最终速度足以使你我挣脱吞灾。”   她已没时间精确计算,不知究竟能否成功。   浪费的时间越多,她们便坠得越深,越难挣脱。   而现在也已经别无他法,只得一试。   殷万鸾迅速绘制灵光,化为几段细小文字落在涅槃火卵表面,算作她留给夕恒最后的信息。   之后催动小舟阵盘,刻印天渊域坐标时,祈祷:“希望后面不会再遇其他灾事,你我也足够特殊到有资格追寻那份自由……”   话音落罢,她左手捏着的白凤翎羽放出白焰,身躯开始也燃烧。   殷万鸾本身与净火的亲和度不足以将其完全掌握,需燃烧肉身魂灵与白凤翎羽相融。   如此,她才能将净火缩小挪进小舟,推动飞舟速度突破极限。   “你既然化为火卵,我便化为羽毛伴在你身。”殷万鸾柔声道:“倘若成功抵达,不知你我谁先醒来。”   “先醒之人,可要唤醒后者才行。”   她说完时,净火白焰已蔓延全身。   殷万鸾睁开耀白色的双眸,抬手朝侧边模样庞大的白焰紧握。   近十米大的巨型烈焰立即被压缩成了一米宽长,浓郁成了纯白光团。   单手下压,光团转移,置于小舟后侧。   遽然涌来的大量灵力使红木飞舟表面阵纹亮地剧烈,本体颤抖。   殷万鸾身形弥散融入白凤翎羽,飘入扎根于小舟的净火光团内部。   四周,天渊巨舟失去灵光坍塌崩解,迅速自外朝内分裂成无数碎块,被湮灭吞灾的庞大引力吸附坠去。   而在或大或小的巨舟碎块中央,有一红木小舟迸发极速,宛如一根利箭般脱离这片分崩残骸,冲往脱离引力的侧方。   狂放的白光推飞舟速度突破极限,留下的亮眼尾迹千百里可见。   许久之后,全力释放的白焰冲力终究使飞舟挣脱。   期间,甚至借助湮灭吞灾的强大引力增速数倍。   飞舟高速突破虚空,直刺向了终点的坐标所在。   ……   离境十四年。   一道模样好似雷击的裂痕漂浮在无垠虚空。   接着,有穿过悠远虚空的飞舟,携白光尾迹直刺进去。   经过如此长远的距离,原本经过湮灭吞灾所得速度已被虚空中莫名的稀薄阻力渐渐抵消,如今只剩下灵光推力。   但无论如何,飞舟终究是突破了接近永恒的黑暗虚空,进入裂隙,白光骤然展现。   先是被阳光映照着的云层亮来,云层上横着一座庞大的金色树冠,似有城市大小。   飞舟将这些图景记在阵盘,接着突破密布的云层,抵达下方世界。   云层之上光鲜亮丽,树冠金光璀璨。   而下方便是阴沉灰暗,雨雾漫天。   雾气之中,有座大城稳稳屹立。   白金两色的树木宛如路灯般扎根在平整硬实的道路两边,树冠也有着路灯似的作用,照亮这座形态奇特的城市。   鳞次栉比的淡金高楼耸立,互相之间间杂着由灵光点亮的、灯红酒绿的街区。   各种行舟穿梭在炫目的多彩灵光之中,又有速度不快的飞舟于固定高度横行。   高楼表面、街巷两侧,灵光化成栩栩如生的投影广告不断变换,显眼亮丽。   各种广告声交杂融汇,连带着外城火拼的爆炸与交斗声,同落雨一起汇成古怪的现代交响乐:   “联合丹品推出板栗烧肉口味丹,一颗效用持续整月!尽享古代佳肴美味,不想嚼蜡吞饱食丹?请认准联合丹品新口味——今日预购附赠十颗单日饱腹丹,只需20彐!”   “生死关天,命在朝夕,恭迎您加入白壶求治!现贵体套餐每月只需一千七百九十八!白壶医工,致力于守护您的生命。”   “阵符鼎玉司公,十二飞仪套餐现价八五折,飞仪是您免受危害、保护安全的首选法器。内置仿灵智阵列,可自动索敌自动防护,另有热源追踪与锁灵功能选择,防护黑阵师干扰!若您未安装体内阵纹系统,可免费植入墨控灵身机关基础款……”   “……”   自虚空而来的红木飞舟划过这些声音,遥遥落去城池外缘。   …… 第二百五十九章、祸不单行   轰——   红舟坠地,灵光与火光绽放,白焰零零散散地点缀在周边数十米,在周边点缀出一片亮白朦朦的图景。   驻扎于城池外缘的人们听得巨声赶来,遥遥见得如此奇特的白焰,虽不知其为何物,但这种又搞不懂又新奇的东西一律都相当值钱——知道这点就够了。   不过多久,便有一辆模样残破、似是早已生腐的黑木飞舟摇摇欲坠地赶到周边上空。   刚减下速度,立即又从中钻出不少穿着朴素又鼓鼓囊囊,手脚皆换成好似傀儡般的灰黑义肢,动作却比之明劲武者都更加迅速的奇形怪状之人。   他们发色皆被染成血似的鲜红,外露的脑袋上贴有刺绣纹身,身上义肢表面皆贴着或绘有红莲图案。   落地后,领头之人随便扔了颗符石穿过白焰,见没催发便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就领人冲向坠落的白焰中心。   但此刻,另有一队乘着三座地上行舟的队伍奔来,上方所载之人尽数穿着些成套的平民衣装,却又尽数带着大弩、符炮、远战枪、小型飞仪等等致命兵器,行动配合有度,显然是经受过训练的组织。   双方一见面,身上贴有红莲那一方二话不说直接放出符炮,火球携着浓烟呼啸冲去,直接将地上飞舟炸成碎火残骸,连带着上方的乘客也被炸成残肢碎肉。   对面怒骂一声,各自掏出兵器也与红莲帮的疯子火拼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这片净火坠落之地的战况愈发焦灼,周边各类组织、孤狼赏金人蜂拥而至,不过一刻钟便将白焰周边数百米变成了一座战场。   符炮横飞,飞仪乱转,泛有灵光的弩矢或金针飞刺,又有穿戴黑灰装甲、手拿大刀巨斧的灵身人横冲直撞。   火球四散,丹雷乱扔,碎土连带着碎石乱肉飞溅,叫骂与战声中,每不过几秒就将死伤数人……   不过多久,天上云层好像湖面上漂浮的绿藻般被船头推开,一座几乎只比天渊舟较小少许的巨大黑色方形飞舟徐徐飞来,并朝昏暗地表照出数十道亮光,好似数十颗硕大的眼睛转动着注目而来。   某种刺耳的警报声自天空响彻,气氛宛如末日将至,战场也忽地安静下来。   原本的白光转为红色,扫过下方数百生灵。   冰冷声音宛如雷震,轰鸣直下:   “警告!你们正在进行窃盗行为,根据西平隆兴法案,落于西平城周的天外坠物归墨控灵身机关所有, 请所有人于三十息内离开,否则……”   ……   数月过去。   夕恒的意识徐徐产生波动,虽没有视觉体感,但朦胧的心神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声音。   那些声音或大或小,多数模糊不清,只有少许声响还算勉强能够听懂。   她不知自己如今身处何地,甚至没有足够的心神来判断现在是何情况,只是在模糊间将一些声响听进。   “研究有何进展?”   “长官,我们目前只能确定舟尾白火是种境界相当高的法器,其中储存有极大量纯粹灵力……但不知这一外来法器究竟有何功效,以西平城中设施或许不足研究,或许送往长平京能尽快有所收获。”   “此物既然落在我们西平,便莫要拱手让人了,实在不行也可送给上面……”另一人语气稍沉。   “上面? 长官是说高天……”   “莫要多嘴,看报告说,随舟而来的另一颗琉璃火中存有神识,可否将其唤醒了?”   “司里做了一系列尝试,但目前还未能有进展。”   “继续吧。”   接着便是一串平稳的脚步声。   而后,周边便只剩下了注入灵光,绘制阵纹的声响。   朦朦胧胧间,似乎又过了几日。   忽然,外面响起了连贯的嗡嗡声,催得夕恒心感烦躁。   “琉璃火的神识有点波动?这还是第一次。”不远处又响来了那个熟悉的声响,接着又是阵盘转动的声响。   “警报三级!悬离墙就要关了,带上数据统快走!”一个女声喊来。   “不不,让我先把这一波动记下,这次是意外变化,再想复现可就麻烦了……”   “别废话了,墙上灵眼在转,来袭者攻破了监管室……他们马上就到了,不想死就快走!”   另一人骂了句,接着便响起了迅速远离的连贯脚步声。   不一会,突有爆炸轰响传来。   房门被炸开,两块铁壁乱摆,将周边大量设施搅了个稀乱。   “搞定了,快把委托目标拿上,这破机关的警报升到四级了,不过三十息就会有上百灵身精锐赶来,我们时间不多。”有一男声从外面传来,接着便是满攒的快走声响。   “雇主要的就是这玩意?”近处传来一声嗤笑:“一座破烂不堪的灵木舟,阵纹不成系统,简直像是考古科刚挖出来的东西。”   “你管它是什么,接了委托,就算是块张了蘑菇的腐木也得带出去,还有上面那颗琉璃火卵,今侑,盯好了。”   “明白,我已分化出五件飞仪保护。”   “火符已贴好。”又一个没有语气的机械声响来。   “各位远离,三、二——”   轰声震荡,接连传来许多玻璃的破碎声。   玻璃碎片稀里哗啦地坠地,许多轻功奔走声迅速靠来。   “都登上飞舟,零五二,把穹顶炸开。”   又有呼啸与轰响传来,建筑碎块坍塌坠地。   飞舟摇摇欲坠地撑起,给意识模糊的夕恒也送来上浮之感。   “等等……外面灵身部队进来了,艹,连墨控机关甲都在,你们先走!”   巨剑挥动斩空声连带着怒吼飞远,火焰喷射后又震起猛砸声响。   没过一会,又有声音过来:“穹顶上面全是无人作战空舟,得换条路。”   “游丝,干活!游丝! 妈的人呢?”飞舟上作为领头的男声焦急道。   另一声音道:“游丝被敌方阵师顺着广域阵网追踪了!”   “抛弃飞舟,只拿琉璃火!走垃圾管道——”   接着,便是猛烈连贯的爆炸与烈火灼灼之声,连带灵光冲击与某种撕裂空气的尖锐声响持续不断。   奔走了不知多久,夕恒的意识都被这些尖锐声响吵得烦闷。   最终,随着一阵急迫的交谈声与至今为止最为剧烈的爆炸声响,她周边原本纷杂的声响忽地平静下来,只剩下一个气喘吁吁的脚步声仍在继续逃窜。   周边已经没有飞仪尖声与爆炸的轰响,也不再响来其他追击的噪音。   中途,唯一只剩下的喘息女声好似打电话般与人交谈起来:   “广徕,发给我新的后备行舟位置,还有,我的远距飞仪用空了,尽最快速度给我发来一套,远近皆可,快!”   一个夹带底噪的焦躁声音响来:“知不知道这次闹得有多大,我只是让你们偷个东西,不是要你们学火莲帮那群疯子炸公司!”   “你还有脸说这个?要不是你安排的黑阵师刚控制十几息监控室就死了,哪能走到这步?”   “阵师就他妈这样,行动间只要拿到个好点的站点权限,都会忍不住犯贱看点不该看的,谁知道她翻了哪块阵雷把自己炸了。”对方显然也是气愤。   “现在说这个没用!快派后援来公司垃圾处理36口外接我。”   “今侑,东西在你那吗?”   “在!”女子声音坚决。   对面直接挂了通讯,而女子的脚步声也迅速加快。   时间徐徐推移,后方远处又响起了一个模糊的爆炸声响。   夕恒的意识从朦胧之中浮出,好似脱离水面般逐渐清晰。   “脚步声……周围空间好像很狭小,谁在带着我走?”她想。   过了会,曾经的记忆渐渐染在心神。   “我本应是由殷万鸾送至外域,现在这里应该便是外域了,只是…带着我的这个人气息并不像殷万鸾。”   她用稍有些迟钝的思绪慢慢回忆起先前所听到的语句,默默整理起其中所携的一些信息。   “这世界虽然也有灵光,但却比之前两个世界完全不同……大概发展进步了数百年?”   她在心里掐指盘算了一下,但这种没有肉身的纯意识状态,又在其他世界,已算不准自己从火狱来到此地,究竟是过了多少年。   “但至少……能估算出还没过三十年。”   “殷万鸾在哪?”她想问,但声音却传不到外界。   同时,她感到一缕特殊的灵光正存放于琉璃火卵的表面,似乎附带着殷万鸾留下的些许信息。   于是便不顾外面好像有些紧张的情况,只仔细分辨灵光,阅读起其中所藏匿着的信息。   “飞舟途中遭遇了湮灭吞灾?必要增速才可逃离,大船速度不足只得挪动净火推动小船……”   “看来是成功逃过了那一灾厄……但殷万鸾的神识也与羽毛相融,现在又与我分开了,之后得去找到并唤醒她。”夕恒在心神空间轻轻点头。   思索间,她忽然感到自己似乎正与什么东西相连相融。   恍恍惚惚地,夕恒听到了一个心声——   “再快点……”   同时,她体会到不属于自己的心脏正极速跳动。   肌肤渗出的细微汗珠贴在衣裳,吐息划过唇瓣,灰色发缕摆动间浮过耳畔,眉心传来微微的热感。   只有少许灵光信号模拟的触觉在脚尖传来,一簇无柄的双面飞刃游在身侧,随着这具身体的奔跑一同行进。   “我的意识好像进入了这个身体?为何?”夕恒逐渐有了朦胧的视线,心想:“涅槃之法想要复生,便需要占用她人的身躯么?”   “也可能只是个意外……”   视野徐徐清晰,她发觉自己正处在一座好似地铁隧道似的封闭车道当中,墙面与天花板尽是模样像是坚铁的黑木,地面平整且缀有明显车辙印记。   前方,正有座舟形车辆正迅速外奔,其形状似舟,两面却有诸多铁木轮子狂转,不知为何却也并不颠簸,发出的声音不大。   而她所附身的这名女子,正催动极速追向前面舟车。   “全速大概与暗劲武者相差不多……”夕恒得到视觉后迅速判断。   她感到附身之人咬了咬牙,又从腰间抽出一块硬币模样的符石贴在身上。   灵光将其催动,全身顿时变得更加轻盈几分,速度随之再度猛增。   距离逐渐拉近,女子猛地跃起,单手抓住飞舟船舷,让自己接近极限的身躯翻到上面。   紧接着,便嗅到了一股酸味。   “真臭。”被附身者替夕恒发泄一声,连忙与生活垃圾区拉远距离,把自己挪到还算干净的机关废品区。   夕恒也随之找到办法屏蔽了这家伙的味觉。   对方将反映着微光的机关手臂抬在眼前轻轻转斗,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丹田里似乎……根本没多少灵气?”内部,刚醒来的夕恒仍在观测。   “这家伙并不算修仙者,只是体内有个精细的阵纹可以使她使用一定的灵力与法宝……实际位格还是凡人?”   “凡人能将灵力掌握到如此程度,真是奇特的世界。”   几秒后,她听得被附身者的细声自语:   “干完这票,两万彐的报酬就足够我搬去木荫市区住了……我才不要腐烂在驻阴这种外城区。”   她用原装的右手咳嗽两声,再拿开时,猩黑色的鲜血醒目无比。   “艹……受内伤了,得找个医师。”她的身体正变得虚弱,可胸腹间却不知为何浮起了火烧似的灼热感。   “或者……拿到钱还了贷款,就直接买个白壶的千金套餐。”   “撑住。”此人声音渐弱,淡紫色的双眸静静注目着天花板上迅速后撤的白色灵光。   感到困意来袭,她又从胸间口袋里抓出一颗蓝色丹药送入口中,带来的凉意使她迅速清醒。   她默默将自己亮白色的左手放在眼前转动,五指晃荡间,忽地卡壳当场。   灰色短发的少女默默骂了声,又把手放下。   逐渐,垃圾车离开通道,外界的阴云天气与朦朦雨雾又现在眼前。   细雨落在面庞,带来丝丝凉意。   大舟行至指定位置——那是一片垃圾构成的大湖。   而后,后侧车厢徐徐转动、倾倒。   今侑也随着垃圾一同坠落,好似傀儡肢体似的铁木小腿落在垃圾山顶端。   朝前行走几步,一只腿的动作也忽地卡住,被少女抬起脚推了两下也安然不动。   “啧,零五二的灵光振波雷符真是恶心……这接下来怎么走啊。”   她试着用僵硬肢体撑着身子,步伐一瘸一拐,只勉强可撑着身子朝远端慢走。   “不过也正是这个降低了被追踪的可能,受着吧。”她轻叹一声,抓着火琉璃慢慢离开。   没走多久,便到了垃圾场外面的空旷场域,行动顺畅了些。   攀过一处限制垃圾的矮墙,外面便有一辆方形封顶的黑舟接应。   见她一瘸一拐地靠近,黑舟里走出两人。   一人同样装了单手灵身,十二把飞仪游在其身后绘成圆环形状,衣装飘逸,身材面容也做调整,体表阵纹泛着蓝光,身形气质如剑,却好似机器般毫无感情。   另一人体态宽胖,穿着深黄衣袍,圆脸粗手,一颗眼睛被换成灵眼,正闪着微光扫来今侑模样。   “终于……说来广徕,什么风能让你亲来现场啊?”她还未松一口气,又觉得不太对劲,盯着那黄衣胖子作问。   “你们搞出大祸了,知道吗?”广徕背负双手,挺着宽大肚子上前。   “呵,我的大祸还少吗?”   “这次是真的。”对方冷冷道:“炸楼也就算了,哪怕你们毁了墨控灵身机关的地下实验项目也没啥,但问题是……今天有个高天人在场。”   “高天人?”今侑眯眼。   夕恒感到,此人的心神因听得这两字产生了剧烈波动。   方才逃命期间,都未能有如此激烈。   “高天人因为你们受了伤,现在机关总部抢救……整个西平城都在报道此事,说不定还传去了长平京——这代表着,只要参与此事的人都活不了。”   “……”她沉默片刻。   “我得逃去外城,你?自求多福。”对方冷声说完,伸手过来:“把火琉璃给我,游丝和岡鬼都死了,这一单你能分三万三,赶紧用这点钱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艹。”灰发少女多分了钱,却不觉一点欣慰。   她只将手里的琉璃火卵丢给对方,便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动。   广徕点头收下,将颜色已经黯淡的火卵拿在手里多看了几眼。   但越看,眉头越是紧皱。   “这东西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怎么可能?”   “……”胖子拿出一张验灵符安上,片刻后咬牙道:“这他妈是个空壳,里面东西早就没了!你拿个空壳来糊弄我?”   “这是我亲手从机关总部拿到的——”今侑喊着解释。   “杀了她!”然而眼前人右手一挥,后面那剑客模样的身影已催动十二枚双刃飞仪突刺而来——   少女咬牙用仅存的一颗飞仪抵挡,还不过一瞬,身上义肢都已被刺穿,腹部连带锁骨也被钻了个洞。   灵身肢体所存的灵光回流,冲撞心神使其晕眩。   双眸扩散即将领死时,突然,有抹红光显在其眼瞳深处。   夕恒莫名接替了这具身躯的控制权,还未适应,战斗的本能便已使她单手朝前一抓。   一根来袭的双刃飞仪,便在她手心顿住。   “怎会?!”眼前男子愣在当场,被夕恒一击斩出的剑气撕成两半。   同时,周边三座飞仪遭剑气猛袭,也失去控制遥遥坠地。   那名剑修模样的家伙见此,立即催其他飞仪返回后撤。   然而随夕恒单手一抛,投出的飞刃便将他整个脑袋切下。   “这具身体好弱……”作罢,少女看着自己被割裂的手心,自语。   大量失血带来的昏迷感,也令她的意识愈发模糊。   扑一声,倒地。   …… 第二百六十章、入死出生   大雨惶惶。   沉厚浓烈的阴云浮于长空高处,隐有闷雷震响。   轰隆声间,闪电将长年累月昏暗的大地点出一瞬通亮。   朦朦雨雾给西平城中不断闪烁的诸多光彩与投影广告添了层雾霭滤镜,遥遥望去好似海市蜃楼般的幻境。   城中某处不起眼的大型垃圾场上,三个身影倒在边缘空地,一座方形黑舟则稳稳滞在远处。   这里除了雨打与闷雷颤声,一切平静寂静。   雨水播在三具一动不动的人形,其中一人全身都被平直切成两半,大量鲜血连带着内脏、脑浆与脂肪沉沦在地,给这片已被雨打湿的地域添上了层浓郁血色。   空中有仅存的三四根双刃飞仪因未得命令而规规矩矩地旋动,其表面灵光微微闪烁,似是很快就将失去能源供给而坠落。   雨声哗哗,掩下了一道灵光火统的袭击声。   几乎只一瞬间,一根飞仪便碎成两半,好似破碎玻璃般插在地上。   另外三只启动自动防卫模式朝火统响声位置刺去——即便它们所需守护的主人已经身死。   再几道轻响后,飞仪被清理完毕。   接着,几名全身黑色劲装、肉身四肢都已被改造成灵身义肢、有弱灵光护盾的身影排成队列迅速靠近。   这些人或持统、或持弓弩,有的周身悬浮八卦炉和飞仪等武器,行动有序、步伐规范迅速。   其中有侦查、前锋、近战与远距离狙击成员,皆是训练有素,显然是墨控灵身机关培养的特战精英队伍。   “周边没有灵光波动,一切正常。”   “收到,靠近目标。”   几人在雨中迅速穿梭,又经几番试探,确定不会再遇反抗才分派出两人靠近收尸,剩余各做掩护。   真正抵达时,两人蹲下以瞳中灵眼一遍遍扫描,接着确认道:   “目标尽数身死,已确定身份——西平城卫通缉人员,四级飞仪师今侑、驻阴区掮客‘臃虎’广徕,四级飞仪师庸憭。”   “再检查一遍,周边所有痕迹都别放过,最好能搞清楚他们怎么死的,今天这活计可与高天人有关。”   “是。”   小队再度展开大范围搜索,通过所携设备逐渐摹绘出案件画像。   很快一切结束,队伍将尸身乘上飞舟收队,一人啧声道:“这小姑娘倒不赖,濒死间还能把对面两人宰了,恐怕是到五级飞仪师的认定标准了吧?”   “……”   见舟上没人理他,这人便拍了拍旁边同样身为飞仪师的队友:“你说呢?”   “她的飞仪型号小,做不到将臃虎一刀两断的效果,或许还修有武技,在濒死时悟了剑气。”对方回答道:“不过死都死了,天资再如何高也会化为一瓢尘土……做赏金客的基本都是这一结果。”   旁边另一人低声接话:   “得罪了高天人,这么痛快死了也算好事。”   “据说高天人受的伤也就比擦伤大点……”一个声音道。   “只要有一点影响,就必须有人为此负责。”队长说:   “莫再讨论了,把这几人送去回归司,咱们今天的活就结束。”   磅礴阴雨被飞舟表面的灵光护罩阻隔,守着当中队伍与其后三具尸身。   其中那名灰色短发的瘫倒少女,心脏毫无预兆地跳动了下。   ……   两天后。   经过回归司的一系列流程,与墨控灵身机关最快速的案件处理,不过寥寥两日,事件便已定论。   参与者尽数身死,那些胆大包天的犯罪者尸身也已经送去回归之地。   各大媒体七嘴八舌的报道,着重强调夸赞墨控灵身机关的执行能力与行动速度,还有对我们的领袖高天人无微不至的关心与尽心竭力的耿耿忠诚。   同时讲述,有着美好道德与心慈好善的高天人称她不过只是受了点擦伤,墨控灵身机关照料有加,已经恢复。   她说:世上各地或多或少都有大逆不道之徒,西平城绝大多数人依然是道德的,正义仍掌握在文明手里。   并且她原谅造成这场危机的凶手,并未使用高天人的特权使袭击者们碎尸万段永不超生,甚至还亲口下令将尸体安稳送往神木之下归树,允许他们重入生死轮回,下一世做个善人。   这类报道一出,无论网络还是现实组织都纷纷开始呐喊支持正义,对袭击高天人的赏金客这一身份进行疯狂的网暴攻击。   各大公司出面发布公告维护正义支持高天,并捐赠诸多灵元,以劳神耗损费为由赠予逗留在下方凡世的高天人。   甚至,除被称为疯子帮的红莲帮之外,各大黑帮组织也开始在舆论上呼吁不再与驻阴区掮客与赏金客交易,只求能在高天人眼里留下一丁点印象。   一时间,原本混乱的西平城竟因高天人一事带来了几分表面上的平稳安定。   不过没多久,一切又恢复原状。   第三日高天人离开,外城各大帮派就该火拼的火拼,继续他们的敲诈勒索、贩卖非法丹品、行舟盗窃、入室抢劫与人口买卖等事业。   西平城迅速回到了它本该有的模样,有关高天人的风波只好像一场幻觉般留在了西平城事的记录里。   这一日,几具赏金客的尸身也已经被送去了所谓的归树生死轮回。   ……   地下墓地。   行舟机械般地自动运转,游荡在通往更下层的道路间。   灰发少女的身躯,与另外几具当初队员的尸身,一同瘫在行舟之上。   于微弱的运转声里,迅速朝地底游去。   到了半途,道路周边逐渐显现出许多被吸干。只剩下紧贴骸骨的灰黑皮肉的尸身,零零散散地摆置在地。   有些被行舟的木轮一遍遍碾压,成了贴在地面上的干枯粉尘。   骸骨们歪着头颅,以空洞的眼瞳注视着代表死亡的黑灰色行舟一遍遍掠过。   越往深处,骸骨便越多。   逐渐,零散骸骨堆成小山,围绕着一块宽阔树根又扭曲成蜂窝似的椭圆。   渐渐,承载着灰发少女的飞舟也靠近在了树根一旁。   它将所承的十几具尸身倾倒坠去,便转头再碾过周边尸骸离开。   而后,旁边宽厚的树根感知到了崭新尸身的到来,送来了一条条触须似的金线。   金线扎在灰发少女的左臂,点点灵光便随之从肉身流逝而出。   逐渐,她本就少了半截的左臂又徐徐枯萎,朝周边已经失去血肉的枯萎尸骸的手臂模样转变。   不过多久,又一辆行舟驶来,将更多的尸身倾倒落来。   其中一具苍白消瘦的尸体砸在灰发少女的肩侧,使她全身忽地一颤,微弱至极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半分钟后,她好似做了噩梦般忽地睁开双眼,被惊醒似的大口喘起粗气,身子撑起直接扯断了左手上臂与金色触须的链接。   “咳——”   今侑还没理解周边景象,立即掩唇猛咳两声。   看到手心暗红色、几乎凝固的血痰,她又暗骂了句。   而后平稳了几次呼吸,才开始转望四周判断起自身处境。   只见灰黑色尸骸堆积,一座连着一座,宛如群山蜿蜒、   从未见过的宽大的树根伸出无数金色触须,连在每一具还未完全化成枯萎尸骸的肉体,汲取点点灵光,并将血肉也化成它的营养。   “这是……哪?”她转目四望,周边除了尸体就是尸体,几乎见不得外物。   仰头,可见高处远端的石块与湿土,腐败与成堆尸体的古怪臭味落在鼻尖,几乎令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再呕吐出来。   不过干咳几声后,便发觉自己空无一物的肚子根本没什么东西能吐出。   她捂着刺痛的脑袋继续看向四周,又见到了之前与自己同队的几名熟人。   “游丝、岡鬼、掮客还有那个剑飞仪师……都,死了?”   这些尸体的血肉枯萎地更快,半具都已枯萎。   “这里便是地狱?”她自语道:“我也已经死了?”   话音落时,她眼前视野忽起一阵闪烁,立即模糊不清。   今侑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散着白发的红瞳女子虚影忽地显在眼前。   这一身影并不清晰,只得看出些大概形态,连五官模样都看不清晰。   她正望来,以清声道:   “你还没死。”   “……”今侑愣住片刻,随即半撑起自己虚弱的身子,警惕作问:“这是哪?你是谁?”   夕恒的虚影慢慢蹲下,手指抚摸在地上的枯萎残肢,隐隐感知到这地方有相当浓郁的死气封存。   她对这种死气,与周边这番尸骸群山之景相当熟悉。   于是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只反问:   “你可知晓,天地灵气是自何处而来?”   对方凝神注目,沉默数秒似要看穿她的底细。   终究回答:“灵气乃天地阴阳升降,日月精华相融,天气地气交构,随万物而生而诞。”   “理论而言是如此不错。”夕恒点头:“可换到眼前,却是差了。”   “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你周围这片尸海并非地狱,而是灵气的制造工厂。”夕恒已经看出:“此世上位者将死尸抛置于此,以树根汲取、炼化血肉与尸骸本身之灵,以死尸供养上界营养。”   “尸骸,灵力?”对方恍惚片刻:“这里,是归树之地?”   “没错,用整座城市的凡人来炼灵,倒是高效……恐怕你们整个世界的所有城池,都安装了这类设施。”白发少女轻语。   “我们所用的灵力,是从尸体里面榨出来的?”今侑缓缓环望四周:“并且死后也将来到这地方,被榨成灵力?”   “正是如此。”   “……所谓的归树生死轮回,便是如此吗?”她苦笑两声,见夕恒没有敌意才慢慢蹲下。   这时,今侑才扫见了自己左手上臂也已枯萎,下意识道:   “真难看。”   她身姿瘦削,整齐的灰色短发刚好落在颈上,前发半遮美貌线条分明显得硬朗。   眉下,淡紫色的眼瞳晶莹闪烁,倒是更添几分神彩。   残坏的身躯虽有枯萎破损,却带来种特别的美感。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没有多言。   片刻后,又听到对方说话:   “那么,你又是谁?明明没死,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你不也没死么?”   “我之前应当是死了……只是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对方犹豫道。   “被涅槃火卵附身的人没那么容易死。”夕恒直说道:“我便是你从那什么公司里盗出的琉璃火,如今你我在同一副身躯之中……当然,主意识是你。”   她能清晰感到,自己在对方意识清醒时难以占据这幅身躯。   不过,自己的神识更强许多,会自发侵蚀对方的心神。   恐怕过不了多久,对方心神就将衰弱至深,这具身体的所有权也就归她了。   “琉璃火?”   “嗯。”白发少女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不过你的神识太弱,又与我贴得太近,哪怕我不愿,你的意识也必将逐步衰弱,最终由我占据身躯——或许一年、或许两年。”   “……”今侑沉默在场,似是一时间难以理解。   等了两分钟,她才吐出一口气道:   “艹,我就不该接这烂活。”   “无论如何,既然上了这道,你就该做选择了。”夕恒问:   “怎样,是想办法把我挪出去,还是就当你死了,把身体让给我?”   “我要活着!”今侑把枯萎左臂猛地一甩,下臂那灰白的灵身义肢被砸得分离摔落。   轱辘两声,义肢从尸堆滚下并停在远处。   这一下用了她本就不多的力气,挥出之后又气喘吁吁起来。   接着,她便只剩单一个右手撑起身子,几番喘息后,朝夕恒道:   “抱歉……我知道你救了我,按理说我该回报,但是我得活着,我必须活着。”   白发少女静静看着她,表情没什么变化。   “如果之后能有做到,我可以给你找副身体……但现在,无论干什么,我都必须从这片地狱出去……活下去。”   她声音虚弱,一顿一顿。   行动起来也是相缓慢,每用自己仅存的右手撑着身子往前挪一米,便需要耗费相当大的气力。   因双腿灵身义肢都已作废,她只得勉强跪在尸山上一点点爬动。   夕恒看着对方靠近到旁边的尸身,开始一一检查尸体所安装的灵身,口中喃起损坏二字。   直到她爬过十数米,终于在一具已经枯萎地只剩头颅还算有人样的尸体身上拆下了一根小腿,把自己被毁坏的腿部卸下,而换成对方的。   几分钟后,随着义肢一阵抽搐过后,她左腿终于勉强可以动弹。   而后她又站起,摇摇欲坠地继续走向另一具尸身,再卸下一具看起来相当粗糙的右腿装在自己身上。   不过多久,今侑再找到一只左臂插在自己身上,但枯萎的上臂已经无法输送灵光,再怎么完整的左臂义肢都已不能催用。   今侑摇了摇头,又把手臂再拆开丢弃。   “义体都可以这样随插随换的么?”旁边的白发少女看她步伐已经平稳,忽地问道。   “这叫灵身。”对方默默回答:   “平时没办法这么快捷,但这些人都死了,血液干了,所以只要与身体安装件匹配就能换。”   她说着时,从一副较为完整的尸身衣着里摸索出了几颗饱食丹,捏起一颗便毫不犹豫地送去口中。   紧接着,便捂着面庞,紧皱眉头面色扭曲地将其咽下。   “无论多少次……还是这么恶心。”她咬牙道。   “真有那么难吃嘛?”   夕恒很庆幸自己至今也未重联这具身体的嗅觉与味觉。   “说味如嚼蜡,都算是把事实美化了几十倍的好评了,要我说这东西就是——”今侑终究还是没说出那个字,只又轻咳两声,擦了擦嘴巴继续动作。   “不应该呀,丹药就算炼废也不至于到这程度。”夕恒轻点下巴。   “联合丹品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是为了提高口味丹销量,刻意把这种所有平民都得吃的饱食丹造的越来越恶心。”灰发少女冷哼一声。   不过吃了东西,终究是让她回复了一些气力。   单手撑起身子后,她步履平稳地在尸山上慢慢行走起来。   观察周边模样,自语起要如何从这片尸海中挣脱出去。   “每隔一段时间会有飞舟过来抛尸,待它离开前你找机会登上,应该就能出去了。”夕恒顺便回答。   “多谢。”对方于是便坐在尸山山腰静等起来,同时默默盘算起之后计划。   过了会,她看向一旁稍有些模糊的白发少女,问来:   “你是,其他世界的人?”   “嗯。”   “世界之外另有外世么……原来火莲帮的宣传没错。”她自语道:“外世是怎样的呢?会比我们更好吗?”   “一般吧,有些也不见得多好。”夕恒想起火狱的死境,其中尸海倒与周边景色相差不多。   “那,你为何要来这方世界?”   “我在那边的修行境界无法提升,只能试着飞往其他界域修炼,因缘巧合来此界域罢了。”夕恒摆手。   “你是修仙者?”对方眨了眨眼。   “果然,你们世间虽大多只是借用灵力的凡人,但也必定也有真正的修炼者。”夕恒点头:“只是没想到你作为凡人,居然也知道修仙之事。”   “其他凡人不懂修炼为何物,我较为特殊些。”今侑仰头看去上方,视野间只有漆黑的土石顶,细语道:   “我曾经,也是高天人。”   “高天人,便是修炼之人?”夕恒只想补一下世界观,对此人的故事没有太多兴趣。   “嗯……高天人有修炼之法,能引气入体汇成漩涡、结成金丹、元婴,伟力惊天动地的,长生数百年岁。”今侑说有关高天之事时,心神总有动荡:   “大森罗总有三十六座城市,其中每座中央皆立有高天,高天之上尽是修仙长生之人。”   “而被称为‘中心之城’的长平京里,更有着‘至高天’存在,据说上面甚至有一修者成就了元婴之上的境界。”   “化神。”夕恒说出两字。   “化神之境?似乎是这个名谓。”对方呢喃道:“不知究竟是何光景。”   白发少女在旁默默思索,没有多言。   “不顾现在,我只是个连市区都进不去的凡人赏金客罢了,想安稳活着就得竭尽全力。”对方撑起身子:   “该走了……”   尸山之下,飘来了运送尸体的黑灰色方形行舟。   它转过头抛落起承载的大量新鲜尸体,正要离开时,一名灰发少女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舟斗。   行舟徐徐撤离,灰发少女则躺在上面,静静仰头看着灰石与土壤构成的天花板不断后退,载着她离开这片过于宽阔的地下墓地。   两个时辰过后,行舟终于升至高处,从漆黑的隧道之中穿梭而出。   外界的细雨洒在宛如尸体般一动不动的少女身上,沉闷的空气落在鼻息,还是首次显得如此清新。   她一点点行动起来,爬上车斗望起外边景象,见此地是在西平城的郊区之外。   周边荒凉枯燥,只有零零散散的干枯树木栽种。   抬头,遥遥可见雨雾当中,正屹立着一座亮有光辉的大型城池。   灵光构成的七彩霓虹广告牌与各个高楼散出的淡金辉光相衬相映,散发灵光的飞舟好似萤火虫般飘动,大型投影广告的光彩不断变换,于朦胧的雾气中,诸多光彩隐约融为一体。   遥遥可听得爆炸与战声自靠近的城郊传来,带着纯粹的怒骂落在耳边。   “欢迎来到森罗西域最自由的城市,西平。”今侑对坐在行舟头部的白发少女说完,又对自己说:   “我又活着回来了。”   …… 第二百六十一章、囊箧萧条   西平城外。   方形行舟奔驰间,滚滚车轮卷起地上的枯叶碎渣与诸多尘埃。   夕恒的虚影坐在行舟头部,长发不受风力吹,遥望着城中一些不断变换着的广告投影。   雨幕下,那座高耸城池显得似真似幻,像是从哪投射过来的海市蜃楼。   而她们正在的城周位置,有着不少没什么科技气氛的零散废镇,其中有些房屋还算完好,只是生了许多青苔,表面积攒了层层灰尘。   到检查站时,行舟上一名灰发少女忽地动身,攀在船舷一个翻身将自己滚落至道路旁较为松软的土壤上。   因高速带来的惯性,她扑声坠下后,整个身子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今侑又咳出两声,以衣袖将沾在自己唇边的泥土扫开,才慢慢站起。   她现在浑身染土,连灵身义肢都显得破损不堪,一眼看去除了脸蛋之外和流浪者几乎没差。   夕恒的身影忽显在她面前,扫视起周边枯败腐朽的小镇模样。   “不直接跟着车一起进城么?”   “检查点会将我扫出来,得偷摸进去。”对方用不穿鞋的义肢腿脚踩在湿润土壤,慢慢前走。   “原来还有检查呢?”白发少女听着远处的火拼声与接连的爆炸声响,也没听得什么警笛靠近去管。   “入城费可不是一笔小钱,只要是能收钱的事,官差都不会怠慢。”今侑注意着周边环境,边行进边说。   “哦。”夕恒点了点头。   她环望时忽地看到了什么,身影一瞬恍惚,下一刻出现在远处的一座废弃餐厅前。   褪色的广告牌碎在餐厅门口,黑灰色方形石板下正钻着蚯蚓模样的小虫。   建筑上方,碎裂瓦片于风中摇摇欲坠,两个褪色灯笼仍挂在两边晃荡。   牌匾还牢牢挂着,表面写有‘真肉荤菜’四字,下边有一条小字标注:至少五成真肉!   如今牌匾也已褪色,只剩下面沉黑色木门紧闭。   而这木门上也有字,以显目红色所写的大字——   “门内有诡!”   四字倾斜,好似封条般牢牢将木门封死。   夕恒用手指轻点下巴,身影再闪,靠近到今侑身边问:   “前面有地方写着‘门内有诡’,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有诡。”今侑平静道:“城外荒野满都是诡,城郊地方也零散有些,市区最为安定。”   “诡?”   “诡。”灰发少女没多做解释,她的脚步也已经靠近了方才那座真肉荤菜餐厅。   夕恒还未尝试着多问一句,餐厅紧封着的厚实木门便忽然响起了几个轻微敲门声。   咚、咚、   声响微弱,声源位置也较为靠下,似是一名小孩在敲。   “妈妈?”接着,里面传来了女孩的轻声:“别丢下我,我被困在这里了……”   “救救我……”   今侑连看都不看,直接绕远躲过这一声响位置。   夕恒则靠近过去,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起紧紧封死的餐厅大门。   “让我出去好不好,我会听话的。”里面传来柔弱可怜的声音。   “求你了,里面好黑……我怕黑。”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感到了明显的怨气。   “汲取血肉与真灵后,作为副产品的怨气便是以这种方式分离开了么?”少女身影一闪,又来到整座餐厅顶端,遥望去与城池相对的灰色荒原。   “而后,便像是垃圾一样丢进城外荒原里?”她猜测。   不过这点没有证据,还难以确认是否确实如此。   夕恒想了下,身影又闪烁离开,走到仍警惕跨过镇子的今侑身旁作问:   “如果将你说的‘诡’放出来,会有如何后果?”   “诡会将人杀死,然后退回去。遇诡之人大多会死,少数提前准备了灵符与对诡法器之人可能活下来……部分诡会做些人难以预料的行动,也有将人放走的情况发生。”   “你打得过那餐厅里的诡么?”夕恒随口问。   “给我专用于对诡的阳铁、雷木飞仪或许能行,但我现在没钱买。”对方摇了摇头,脚步一点点加快了些:   “那东西要多少钱?”   “阳铁飞仪,最低配的也得七千五……”今侑轻叹:“我现在一千彐都没有,连最低档的普通飞仪都买不起,这点钱还得用来买通周泰帮牵线入城,又得给自己换个身份,一整套下来可能还不够。”   “我之前隐隐约约听得你其实是不弱的飞仪师,飞仪那么贵,你应该挺有钱才对吧?”夕恒在其身旁询问。   “都怪我接了个烂活。”她扫了身边的夕恒一眼,再度作叹:“我之前光是一个灵身都有三千彐,现在三道灵身都废了,飞仪又全毁,现在实力连个一级飞仪师都不如……”   “好惨。”白发少女随口应道。   “不过也好,至少我死了一次,行动前抵押的心和肝是不用还了。”对方苦笑。   “诶?”夕恒眨了眨眼,不是很能理解这些东西还能抵押。   “等等!”今侑脚步忽地顿住,目光凝重地看去前端。   如果不是这个人还没摆出战斗架势,夕恒又扫了一遍前头没人,她都要以为这家伙遇到什么劲敌,或被要她命的公司找上门了。   “怎么了?”   “我行动前买的保额五万的人身保险,好像也没办法兑现了?”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垂下双臂:“以前身份不能用也就算了,我的钱……”   今侑小姐原本平稳的脚步,突然变得恍惚起来。   之前坚定到哪怕身处地狱也得拼死挣扎着活下来的神情,在想到此事后荡然无存。   一声接着一声叹息从她口中发出,好像就算有个悬崖横在面前,她也会立即跳下去。   夕恒随意靠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了下:   “不就是点钱嘛?你刚刚可是命都快没了。”   “你这个人,肯定没穷过吧?”对方瞥过来一眼:“钱就是命啊。”   “唔?算是穷过?但也不算赤贫就是了。”夕恒想了想。   “钱就是命呢。”今侑重复了一遍,想起自己的五万块,加上这次任务本该得到的三万三报酬,又唉声叹气起来。   “八万三,都足够我在市民区买个单人的小房子住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久久不散的浓郁阴云,轻声念叨。   细雨点在面颊,滑在下颚滴坠。   淡紫色眼瞳微微波闪,内心思绪使她陷入回忆当中。   直到几秒后,一个声音又将她心神唤回。   侧边,夕恒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块青蓝灵石在手里上下摆动,朝对方道:“这东西值多少钱?”   听得钱字,今侑立即转过头去,直盯在对方手中。   眨了眨眼,片刻后道:“灵元矿?纯度好高……”   “多少钱?”夕恒又摆了两下。   “具体要做检测才能算清,估算大概在七千?”她犹豫后报出这个数字。   “你不是赏金人么?我这有个委托,就以这东西为报酬,接不接?”夕恒直言道。   “嗯?”今侑愣了下,而后立即转换成工作状态冷静道:   “外世之人的委托还是第一次,说说吧。”   “我需要找一个人,或者一根羽毛,她随我一同乘坐飞舟抵达此世,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白发少女讲起。   “到底是人还是羽毛?”   “人在羽毛里,那是白凤翎羽,境界较高,能量极大。”夕恒讲述:“既然我落地后被你们那什么公司找到,她可能也在公司当中。”   “又是公司……我可不想接了呀。”对方扶额。   “我明白你目前实力不足,前期就先寻找与她有关的消息好了,只要不重复的消息情报,每条可得到一颗灵元矿作为报酬。”   夕恒想自己目前既然难以直接占据此人身躯,那就让她帮自己办事好了。   “……确实丰厚,待我想想。”今侑掏了下胸间内搭口袋,却摸了个空无一物,啧声单单思索起来。   过了会,她按了按太阳穴道:“本来就没钱,也不容许我挑活,接了。”   “嗯,等你安定之后就去干吧。”夕恒掩唇打了个哈气,身影闪烁一瞬,便消失在了对方眼中。   “等下,你这状态真能拿出报酬给我?”对方怀疑了下。   “我有空间能力,别问。”夕恒最后说了这句,自顾自休息去了。   “空间能力?”   今侑又疑惑着念了两声,然而对方却已如幻觉般消失无踪,不再出言。   环望四周,这雨下的废弃小镇里,只剩了她孤身一人。   灰发少女摇了摇头,先在镇中多逛了两圈,在一处废弃的杂货铺里找了个黑色鸭咀帽戴上,顺便将散着的直灰发扎成马尾落在脑后。   如此还不满意,又找了个奇形怪状的兽牙面具遮住容颜,披上一件有挡雨效果的灰袍才继续朝残破小镇之外行去。   她本想在途中再找把刀剑护身,但最终不过找到两把形态不一的旧匕首绑在腰间。   期间拔出前击两次,动作令她不太适应。   “左腿灵身一级,右腿二级……实在难作配合,只剩一只右手更是难办。”今侑将匕首甩回腰间,默默估算了下自身此刻实力。   “我本来也不是干近战的,现在应该也就能打三四个小混混了吧……尽量别与周泰帮起冲突,希望他们在道上的信誉是真的。”   灰发少女用衣袍遮住匕首和自己枯萎的左臂,单手插入口袋,加快脚步。   离开这片城外小镇后,再走不过几百米,便是周泰帮所控制的行舟客栈。   客栈几乎没有这时代应有的先进模样,整体还是古旧时那般由白墙、青灰砖石与灰黑瓦片构成。   门面前几扇积尘的木门敞开,黑色木牌匾上面以棕黄字迹刻着‘十和客栈’四字。   进入门中需走上七道台阶,后面便是只挂着寥寥几幅书画的砖石墙面与一楼的寥寥几幅桌椅。   至于菜单,招牌是炸蟑螂和蜥蜴干、烤老鼠。   今侑没有兴趣在此停留,来到柜台便说:“我要牵线进城。”   柜台那坐着的瘦弱男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朝店内伸指:“去里面谈。”   灰发少女直接转身走去,穿过两道幕布,便见得一片云迷雾扰的景象。   一个个身穿平民装扮的人们在各个角落吞云吐雾吸着什么,好似一坨坨尸体般瘫在原地,动弹最多不过抓一抓痒,或者再把烟酒递进嘴里。   “来的不是时候……”她微微蹙眉。   门边有一身穿黑衣的壮汉看见她,沉声问道:“谈事的,还是来买仙丹。”   “仙丹三型我可买不起。”今侑冷冷看着周边的行尸走肉们,直说道:“牵线进城多钱?”   “五百彐。”   “上个月不是三百五吗?怎么,涨价了?”灰发少女蹙眉。   黑衣男也吸了口烟气,浑身酥软地呼出一口气道:   “城里最近出了大事,有个团伙炸了公司大楼,最近进出城都严了不少……不信你去其他帮问问,我们周泰涨价最少。”   “行吧,何时动身?”   “马上动,先付钱。”对方摊手过来。   今侑不太放心,但毕竟人在屋檐下,还是把腰间仅存的两颗晶核之一送了过去。   “二阶灵身核?不赖。”那面阴沉的黑脸终于露出笑容:“这东西价格最近涨到五百七了,路上俺给你多加点照顾,随我来吧。”   对方转身走去外面,今侑警惕跟上。   片刻后,便随此人上了一座行舟后斗。   除她之外,舟上还有六人,其中半数紧张兮兮,狐疑地望着每个身影,生怕被拐到某个地方摘了器官。   黑衣男子靠近后笑道:“安心吧,俺们周泰帮和活杀堂截脉观那群没道义的东西的不同,你们既然给钱了,事我们就该办好——人凑数够了,启程!”   行舟头前的司舟应了声,操纵舟形轮转,加速飞离此地。   一途间平平稳稳,不过一个时辰,行舟就到了周泰帮所控制的城区外部。   灰发少女随着其他乘客们走下飞舟,经过一条悠长的地下道路通入城内。   眼前是座与市井地带完全不同的废城,屋舍里多有破损,用木块铁片缝缝补补才勉强住下了人。   夕阳映在密密麻麻的断壁残垣之上,显得沉重荒凉。   道路中央的褪色雕像缺肢断腿,砖瓦残破,门窗碎裂,与繁华多彩的西平中心地带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世界。   人们在此只能勉强生存,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有人坐在残破家门前吞云吐雾,瘫软在地。   过了许久,终于抵达城郊,周泰帮便继续领着众人注册起城中所必须的血纹识别码与彐币账户。   今侑没有随他们一同办理,只在结束之后找到领她入城的黑衣人,要对方推荐一位可变更血纹识别码,重建账户身份的特殊阵师。   对方多看了她几眼,领她去了周泰帮所控城区的边缘地带。   途中闲谈道:“看来你是在外城犯了事才过来的,进城后想干啥活计?”   “赏金人。”   “看你这身模样就像是卖命的。”对方送了一张卡片过来:   “加个联络,这是和俺们关系不错的掮客,名叫広愿,是个光头和尚,后面有活说不定用得上你。”   “多谢。”今侑言语简短。   “不谢,周泰帮宗旨就是多交朋友少找敌人,西平城里其他帮派可都不咋地,干活注意点。”黑衣壮汉笑了笑。   “我明白。”   她今日正是因周泰帮有点信誉,才走的这条道入城,不然其他道的价格可低得多了。   “地方到了。”对方摆了摆手,飞舟在一座好似烂尾楼的破损方形建筑之前停下。“你要找的人在十三楼零七室干活,她知道你来了,直接上去谈价就是。”   今侑点头下车,踩着废旧城区的道路走入好似一副建筑骨架似的烂尾楼里,再绕着没有护栏的阶梯走至十三层,便敲响了楼层中唯一的木制房门。   不过多久,清晰的脚步声从一点不隔音的房门后传来。   房门敞开,从中显出名面目苍白,又长着黑眼圈的瘦削淡红发女子。   她正穿着蓝色睡袍,先没睡醒似的打了个哈气,才看了下门外之人。   而后便念念有词道:   “墨控雕虫四型,体内阵纹和安装件不错……怎么配了这么几个垃圾灵身?”   “原本的坏了,最近没钱,凑合用。”今侑简单回答后开始说起正题:“我来这重构血纹身份和账户,多少钱?”   “三百五。”对方揉了揉眼睛,退步开门道:“进来吧。”   “……怎么啥都比以前贵了?”   “还能为什么?钱贱了呗。”红发杂乱的女子先抓了下头发,抓了满手脱落杂发。   她苦恼地把发丝朝侧边一吹,按了按太阳穴便又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置——成堆或立起或平摆着的圆形阵盘组成的重叠桌面。   而后,便朝今侑扔过去一个透明小瓶:“挤半瓶血给我。”   少女默默拿出刀子往自己手指轻戳,滴血。   血流向瓶中时,夕恒再度显出身影。   她看着房中那满是亮光阵纹的桌子,眼波闪烁着盘算起每道阵法的用处。   最终,以她老旧的阵法知识,只能判断出这些阵式的主要功能是传递与接受信息,是由数不清的细小基础阵纹与某种极为独特且精细无比的阵纹复合而成。   “像是,某种大型的集成电路?”夕恒默想。   只见操纵大阵盘的红发女子在阵纹上点了一下,灵光便化成清晰画面,流畅地播放起来。   随着对方指尖飞快点动,阵纹变化,灵光画面上逐渐显出更加繁多的阵式。   她伸手捏来一道阵式展开,其他阵式便渐渐消去,而捏出的阵法程序则扩大成型。   “诺。”此刻今侑也已将鲜血准备好,递来。   “嗯,先等程序分析一刻钟。” 红发女子站起将找出的灵阵挪到另一边桌面,接过血瓶放入了一座专用的架子上。   阵法灵光波荡,慢慢渗透血液之中。   夕恒在旁若有所思:“像是某种血法阵式与解离阵的结合阵法,还附有某种传输的能力?”   “绘制阵法程序,需要时以灵光催动,完成种种功效……这便是你们世界的阵师吗?”   她转头问向正给自己包扎的今侑:   “你说,我在你体内能学、能用这阵师之法么?”   …… 第二百六十二章、全副武装   稍显昏暗的房间中,前头布置杂乱的桌面上,正有亮着淡蓝灵光的阵式围绕铁架上的血瓶转动。   缕缕阵纹线条好似细针般扎入瓶中,灵力送入,使血的猩红色逐渐变浅,化为橙黄色泽。   一旁,身影虚幻的白发少女正静盯着阵式的运作轨迹,展开灵识分析起这一阵法程序的妙用与结构。   不过她对这种外域阵式的认知甚少,许多地方都难以明晰,有些结构复杂到一定程度,更是连猜测都没有头绪。   “这东西学起来难么?”夕恒的上一句问话只收获了一个眼神,没被搭理,这次又靠近着拍了拍今侑的肩膀作问道。   “唉。”今侑扶额,小声回应:   “旁边有人啊,我不想被当做精神过载的癫子。”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过了几秒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片刻后想了个办法:   “你试一下以心神刻意与我交谈,看看能否有效?”   “……”对方又扫来一眼,犹豫着以心神传来话音:“这样?”   “稍有些模糊,不过无碍。”夕恒分辨出来:“果然,因你同我的神识靠得太近,只要是明显些的波动我都能清晰感应到。”   “你……难不成能读我的心?”今侑抿了下唇。   “不行,普通心声还是太过模糊。”白发少女轻轻摇头,而后转眼继续看向一旁法阵,回到正题说:   “我所掌握的阵道技艺难以直接与此世阵道延展相连,可能需要从头学起,有时间帮我买一本基础阵道手册,或者存着知识的灵光玉简也好。”   “手册是那种少见的纸质书籍吗?灵光玉简又是什么?”   “……你们这地方,主要是用什么东西作为文字载体?”夕恒沉默几秒后问。   “微阵叶片。”今侑走到室内一旁的木椅上坐下,右手伸向锁骨位置。   轻按一下,便在亮起的阵纹接口处取出一片拇指大小的圆形平直叶瓣。   夕恒朝此物集中灵识感知,可以体会到其中有微弱且复杂的灵光波动。   “这个,怎么用?”   灰发少女给夕恒看过之后,又将其装回了锁骨位置。   体表阵纹忽地闪出微光,下一刻锁骨为位置的密麻阵纹便分离开,在她面前伴随灵光绘成了许多平整规范的字迹。   首先出现的是封面,竖直大字规整摆在上方。   写的是:《市区新居与中古房洽购辑要》   “……”白发少女在旁长久无言。   接着,今侑用手指勾动阵纹,眼前书册便翻到了下一页。   还有旋动按钮,可迅速调整页面到指定位置,看起来相当便利。   “就是这么用了,如何?”今侑指了下。   怎么感觉有点可怜呢……夕恒在心里默想。   不过表面上还是点头:“那便买本记载阵道知识的微阵叶片吧,在我面前翻一遍即可记下,不会耽搁太久。报酬的话,待我学成之后可以顺便帮你做些阵师的活。”   “要学会这东西可麻烦了,一般要十几二十年才行。”今侑随便翻看着眼前的购房教程。   “我可不在一般的范围内。”夕恒浅笑。   “……东西倒也不贵就是了。”灰发少女最后点头。   夕恒说了谢,身影消失不见。   昏暗房间里,那名红发女子从角落的小房间洗脸走出,顺了下杂乱发缕,又抓出灰色的饼状食物啃着靠近过来。   “看的什么?”   “没什么。”今侑立即将面前文字收起,分散的阵纹重新落回锁骨间。   “香色杂书?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本?”对方笑道。   “购房须知。”   “啧啧。”红发女子摇了摇头,轻脚靠近催动着的阵法,调侃着说:“这人呢,拼死拼活贷款买个房子,这辈子也就差不多跟这破泥楼栓死了。”   “我不贷款,全数买。”   “你是做赏金客的,想全数买个居所,要拼多少次命才行呢?”对方摇了摇头:“希望两个月后你还活着。”   “希望吧。”今侑仰头呼出一口气。   过了会,在两面阵盘圆桌来回操作了一阵的红发女子终于停手,将笼罩血瓶的阵法收缩并放回主阵盘,后将血液倒入一份灵身插入件递来。   “把这个安装上,三十息后卸下即可出去重建血纹编码,开新账户。”她打了个哈气:“还要其他服务么?没有的话承蒙三百五十彐。”   “其他服务?”今侑接过插入件,把自己左腿卸下,将其与灵身安装件相合。   接着,便感到了一阵凉丝丝的血液涌入体内。,使她心神更清醒了几分。   “例如精调灵身、给阵纹开个后门什么的,遇到较为特殊的程序我也能试着解秘,但不搞黑阵师那种入侵、情报之类的活。”红发女伸出几根手指,接着轻笑道:“对了,最近还新增了染发项目,要不要试下?”   “雕虫四型也能开后门?”今侑只问。   这可是她上次进公司行动之前特意换的最新型号。   “虽然是新型,制作工艺和二型三型也没两样,同样能抹除保护范式超频四成,改个接口设备可以提高阵纹信息传输效率,加快反应速度,顺便也能给你集成安装个防灵光振波的护盾……价格高点就是了。”她搓动手指道。   灰发少女摇头:“据说阵纹超频会容易变成癫子,还是算了。”   “那群癫子是因精神强度无法承载灵身所导致,只要控制好改造幅度还是可以的。”   “我选另一种服务。”今侑想变更一下自己模样,好不被人认出。   “哦?”红发女子一根手指贴在唇边微笑。   “染发,多少钱?”   “二十。”对方啧了一声,返回杂乱的内屋里去。   期间回头,将脑袋露出门外又问:“染什么色?灰发我推荐挑染黑茶或紫粉。”   “黑的。”   ……   一段时间后,挑染黑发的少女从满是香水味的内室走出,面具依然挂在面庞,未曾摘下。   “承蒙三百七十彐。”跟随着的红发女朝她摊手。   今侑静静从腰间取出散着灵光的晶核,送去。   “灵身核付账啊,还得找你两百。”她记得对方还未注册账户,只跑去旁边抽屉拿出一颗淡绿色的小型晶核抛去。   “嗯。”   “交易完成,这东西给你。”红发女子拍了拍手,又变魔术般转腕捏出一张卡片递来。   黑灰的少女接下,看到是张印了细纹、附带联系方式的名片。   她看着念道:“千丹,灵身阵纹程序师,可解三阶以下技术难题,变更灵身线路,魔改体内阵纹,近期接染发……”   “之前染发膏买多了。”对方打了个哈气:   “你也留个名字吧,既然是干赏金人的,之后我说不定也有事找你。”   “……”今侑犹豫了会,她还没想好自己要换个什么名号。   夕恒的身影再现,看着这位黑灰发短发少女模样,与其裹着口鼻、犹如鬼怪似的兽牙面具。   “般若。”她轻声言道。   今侑听得,没有多去细想,也直接张口说出。   “奇怪的名字。”千丹没有多念,直接摆手道:“多谢惠顾,下次再来。”   而后,便伸手引她朝门外走去。   几步下来,今侑退回室外,却不想外面已比室内更加昏暗。   “天黑了呢,可需我帮你介绍个居所?”千丹朝外瞥了一眼。   “不必。”今侑缓过神来:“我还需整理下灵身,介绍个店家好了。”   “你不是没钱了嘛?”对方看起来相当随意地问了句。   “做赏金客的,总有些小办法。”   “经验丰富呢,我之后请你做事更放心了。”千丹抬指送来灵光,发过来了一个位置:“这周围价钱平均,技术还行的灵身店就这一处,去吧。”   她最后说罢,转身便把房门阖上,留下今侑一人在夜色与昏暗之中。   黑灰发的少女转身离开,下楼梯时对身边如影随形的白发少女道:“这家伙有点难应付。”   “没感觉。”   “她看我的眼神,总有种非分的企图之感。”今侑思虑片刻后道:“就好像……同性恋似的。”   夕恒的脚步忽地顿了一下。   顷刻两声后,只说:“没觉得。”   “那是你不在现场。”黑灰发少女轻叹一声:“说来,你方才讲的般若是什么意思。”   “佛法当中的智慧之意。”   “总觉还有其他意味。”今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我那世间有一恶鬼名为般若,狰狞模样与你现在所戴的口鼻面具相似,所以下意识起了此名。”   “恶鬼……作为赏金客的名谓倒也还好。”对方顺然答应下来。   她现在的主要目标是赚钱,至少先让自己目前这幅破烂模样的身体完整一些,没心思花在在称呼这种外在方面。   “接下来做什么?”夕恒随心问出。   “赚钱……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注册一个新账户,再去灵身店平衡、修复一下灵身,还有左臂也要再买一个才行。”   两根级别不一样的腿部,与单单一只右手实在难以适应。   “你还有钱?”   “贷款呗。”耳边响起钱这个字,又令她轻叹了下。   今侑将重整了一下脸上面具,轻咳两声调整状态,而后便去往最近的公共通信设施注册起自己的新账户。   刚注册完,转手便把自己肝抵押给放贷公司,原本可抵两千一百彐的肝除去头息、服务费、逾期风险备付金,一整颗肝只抵押出了一千五百块出来,之后还得还两千一本金连带利息。   作罢,她又匆匆忙忙地再跑去了先前红发女推荐的灵身店,把原本一级的灵身义腿升至二级,并与另一灵身做调整平衡。   还没开始选什么新的左臂,一千五便只剩下了两百块。   “钱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今侑无奈,只能再把自己的心也抵押上,贷得款项三千五百彐,挑了个质量还行的灰白色左臂安装。   调试一番过后,钱就剩下了一千两百。   后面离开灵身店铺,又靠向周边的武器店购买了三根单发飞仪,三道破灵金针,两颗火法丹雷,一枚障雾符与三颗激识丹。   一趟下来,就只剩下一百来块钱在账户里面叮铃作响。   “花得真快。”看了这一趟的夕恒不由得感叹道。   “钱本来就是不经花的东西。”已经全副武装今侑已然换了副模样,双瞳间多增了几分的凌厉之感,原本杀人不眨眼的气质终于重现。   少女将新安装的左手伸出灰色长袖,浅灰色的左手动作迅速到化出残影,比之自身肉手都更加轻便顺心。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腰间取出一把单发飞仪于指尖转动,速度越来越快,到后面甚至擦出风声。   “该给我买阵道资料了?”夕恒问。   “前面就是经籍店家。”黑灰发少女将双手插在灰袍衣兜,进入其中。   店里没有客人,也没什么书架,有的只是许多副桌子与一副盛放了诸多细小叶片的、好似标本架似的玻璃架子。   今侑买到记载了阵道基础的微阵叶片,将其插在专用以阅读的书桌上,坐在左边慢慢翻看起来。   开始翻页缓慢,但随着旁边夕恒提醒,速度逐渐增快为三秒一页,又变做一秒一页。   不过一刻钟,整部相当厚实的《基础阵道导论》已被夕恒以神识记在心底,幻化成书籍形态,落在白发虚影手中静静翻看。   今侑啧从桌面拔下微阵叶片,返回柜台缴纳了五彐的租金离开。   她没去打扰侧边专心读书的夕恒,只用新账户拨通了之前在周泰帮得到的新掮客的联系方式。   随着两三声恢弘的佛法乐声,一个表皮也做了灵身改造成银白色、脑袋上点着六颗戒疤的光头和尚影像亮在面前,双手合十道:   “施主想必便是周玄武今日介绍之人了,如此气质神态凌厉如刀,想必不会是轻易身死的小角色,善哉。”   “有活吗?”今侑直接问。   “有之,不过贫僧派事之前总习惯与新人亲眼见上一面,不知施主可有时间?”   “有活就有。”   “坐标发过去了,贫僧亥时便要就寝,请施主尽快。”他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切断了通讯。   “真麻烦,现在居然还有人九点就睡的。”今侑望着关闭的通讯界面吐槽了句,又打开阵纹地图将坐标点上。   看距离不远,时间也还宽裕,又转身行去。   沿着道路走过大片废弃房屋与骨架似的烂尾楼,道路远端遥遥有座破旧寺院从黑夜中浮现。   寺院亮着洁白光色,门厅敞开,显然正等待何人。   不过周边的废弃房屋几乎无人驻扎,其中满是不知从何处抛来的种种垃圾。   这座寺院被建筑废墟与垃圾场牢牢包裹,周边连颗金光小树都没有,一片漆黑。   “有些阴森……”她默默捏出一根单发飞仪,多增了几分防备。   徐徐走进唯一亮光的寺院,脚步刚跨过门槛、踩在破烂碎裂的砖石上时,便忽有一道飞索于远端院墙哗啦作响,附带追逐能力的铁链朝她飞刺而来。   今侑眸光一闪,右手捏着的飞仪直直刺出, 直将铁链中段击碎。   灵身左臂一爪,又把飞索头拿在手里。   瞥了眼飞索型号,她又立即转身将其再甩回去,突破墙面猛击在突袭之人身上。   那身影被击中,一声没坑,便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看样子像是傀儡……”   侧边一直看书的夕恒扫来一眼,问:“被袭击了?”   “只是掮客的试探罢了,一些老派掮客常干这种事,特别是在新赏金客初来乍到没靠山的时候。”   她声音落罢,寺庙深处便响来了一道平稳匀速的机械拍手声。   一名身穿黄色残破衣袍的银灰皮肤和尚孤身走来,双手合十躬身道:   “施主实力不弱,是我多心了,还请见谅。”   “把我刚刚用的单发飞仪报销即可,还有,活呢?”少女直说重点。   “委托在明日,具体为拦截活杀堂的一座运肉行舟,从其后斗取出只小猫。”   “猫?”今侑抽了抽嘴角:   “没想到我也能接到这种给有钱人找猫的任务…… ”   秃头和尚平和道:“并非寻常秃猫,那是只灵兽,还需认真对待。”   “灵兽,还是猫型灵兽,这玩意可贵了……报酬也不少吧?”   “三千彐。”对方讲罢,又说了声阿弥陀佛。   “好少。”夕恒在旁摇头:“还不够你把心脏赎回来呢。”   “卖命的就这样,打出名声之前的任务,报酬有三千已经不算少了。”今侑以心声回应之后,认真出言:   “接了。”   …… 第二百六十三章、攻心扼吭   翌日清晨。   今侑在寺院里的空房里勉强休息了一晚,起床再紧皱着眉头干吞下一颗饱腹丹,离屋便拿起银皮和尚的报销钱又出去买了一根单发飞仪。   返回后就快到了行动之时,那秃头和尚领来了两名一同参与行动的赏金客来到寺院,与她碰面。   新来的两人一是容貌年轻,散着齐肩发的矮个独臂男子,脸上带着黑阵师常用的平面阵纹交互镜,镜面闪烁有微微亮光,似是正扫描着什么。   另一人则是背着远距长统的单马尾女子,穿着便于行动的贴身衣装,腰间附有两种医用装备,一只单眼带着黑色眼罩, 嘴里正叼着根烟。   今侑来到,刚扫两眼便就蹙起眉头:“这两个,就是我今天这活的伴行队员?”   “没错。”和尚双手合十,做出一副和蔼模样,为大家作了介绍:   “这位黑阵师少年人名为阿吆,远战手兼医师则是长鞭,像她这样能兼顾两个点位的可不多——而这位主战者便是我说的般若了,实力很是不错。”   接着又道:“你们都是首次在贫僧这儿接活,不求团结一词,行动途中也请做好配合。”   “只有一只手的黑阵师,瞎了只眼的狙击位……你安排的人可真不赖,秃头。”今侑冷声道。   “莫要小看,贫僧既然选定了你们三人,自然是看中了你们能将完成这一委托。”和尚说。   “小丫头片子。”旁边名叫长鞭的女子盯来,低声道:“你能耐多足啊?”   “就你这种杂牌货,来上十个也不够我一只手杀的。”今侑瞥去一眼。   “出去练练?”   “行。”灰发少女从袖中捏出一根飞仪。   一旁黑阵师见此,连忙抬手:“人都已定了,任务时间又紧,既然不能改,那么咱们先把任务了结了再论别的如何?”   “两位施主,行舟已经备好了,莫要耽搁时间。”   和尚一手指向寺外,又单手竖在胸前念了句阿弥陀佛。   今侑同那单眼的远距位对视一眼,转头便走去发行舟所在。   长鞭方才狠辣的目光渐渐平息,扫了旁边的黑阵师两下,也离开现场。   阵师抚胸呼出一口气,勉强跟上。   待到三人一同坐上小型行舟,于废墟道路间徐徐行驶时,夕恒的虚影忽地坐在了今侑身边,目光从手中书本移开,随意问道。   “这次队友也不怎么样?”   “不,还行。”今侑以心声回应:“以赏金客自由组队的层面看来,这俩人已经算是 没那么糟糕了。”   “那,按你这性子,之前应该和不少队友吵过,甚至真刀真枪打起来吧?”夕恒啧声道。   “赏金客嘛,都是这样。”灰发少女表面闭眸,再回复道:“组队期间若不表现得强势点,后面总有人把你拿软柿子捏,我们这行重要的是完成任务……只要委托做的圆满,你性情再怎么怪都会受欢迎。”   “哦。”夕恒对这些弯弯绕绕兴趣不大,只继续看起手中有关阵道的书册。   “阵道学得如何?”对方反问。   “嗯……怎么说呢,勉强是把炼气前中期的阵道知识衔接上了你们世界的阵道理论,不过想要实用还差许多。”   夕恒瞥向后面的同队的黑阵师,打算待会行动时观摩一下他人如何操作。   “不是很能理解。”今侑按了按太阳穴,和外域之人的对话总有些捉摸不透的地方。   “慢慢等吧,女孩。”白发少女随意道:“未来会有能在现场帮你的一天。”   她声音落罢,身影便模模糊糊地消失在了对方眼前。   “女孩……”今侑有点想知道对方这位自外域来的修仙者年岁几何,不过总觉这一问题太过冒犯,终究没有作声。   行舟在微弱的颠簸中徐徐行进,外城区废墟中的尘灰与垃圾带来的酸腐气息环绕周边,她戴了面具才勉强遮下些许。   清晨吞服的饱食丹余味还是呛在鼻腔,逼得她想再花上二十彐钱买个清新点的口味丹。   后面座位上的黑阵师与远战位正擦拭装备准备作战,她自己只随意拿了根单发飞仪刃在左手五指间随意转动。   “这城市的味道真是难闻。”今侑摇头轻语。   “得了吧,哪里不是这味,难不成你还在木荫市区待过?”后面调试武器的长鞭接话。   “待过。”   “呦,没想到你还是市中区的千金大小姐?怎得落魄到这了呢?”对方呵笑。   “还能怎么落魄?”今侑平静道:“自己选的呗。”   “站错队给扔出来了?”长鞭眼底闪烁出几分回忆神彩,原本调笑的语气也稍低了些。   “差不多吧,每天因为这类破事被赶出市中区的都有上百个,不足为奇。”   “确实如此……要烟吗,丫头。”后面那扎着长单马尾的女人从腰间拿出一个包形小盒,捏出一根过来。   今侑接过看了眼,又递了过去 :“你这玩意掺了仙丹粉,我没兴趣。”   “百分之一都不到。”长鞭无奈收回,给自己点着。   片刻后,灰发少女手臂闪出亮光,一道消息通知显在面前。   先划过了丰城法戎公司根据大推算送来的法器广告,下一条便是秃头和尚发送来的详细情报。   点开同时,一道通讯也随之传来,伴随图像开始讲解。   “这次的任务目标在活杀堂的一辆运载行舟上,是常见的承驼坤兑三型运载送舟,主体藏青色,表面绘了狮形黑纹,没有护送舟队。”   “舟内一般有六人,一名司舟没有战力,两名运工,配携一般型灵射小弩与通用火符,两名带统护卫,携有若干丹雷、符镖、各配一把能砍断二级灵身的附灵镔铁武器,算是活杀堂外派的标准配置。   “明白。”今侑曾经干过几宗与活杀堂为敌的买卖,知道这类敌人该怎么对付。   “重点在最后一人,活杀帮的舟队头子锄首糜,这人右手配有三阶灵身脔割刀,左手则藏有铁链飞索与铰刀,双腿没有改造但做过几次灵光激发术,全身八成皮肤都贴了一层刚韧重趼,寻常一阶武器无法穿透,哪怕火符爆炸也难造成杀伤。”   “嗯……”   “我试着突袭弱点,看看能不能一击瘫了他。”长鞭抓着自己的长统道。   “我这可以迅速解决另外两个战力,车里运工应该会直接逃,到时候三对一可以轻易得胜。”今侑简单道:“就看阵师能不能把车停下了。”   戴眼镜的阵师勉强道:“可以做到干扰行舟法阵,但无法准确控制直接制动,只能使其行为混乱一阵。”   “差不多。”今侑平静点头。   前头的和尚声再响:“运送路线不确定,但此舟必然经过安门街和芋汶街交叉口位置,之后会行过一片废街区,那便是动手时机……别让行舟驶到白湖东路,那片地界有活杀帮据点,敌人增援会迅速赶来。”   “明白。”   “活杀堂的行舟已经启动,大概三刻钟后抵达交叉口,你们动手尽量利落,把舟斗里灵猫拿了就走,别管别的。”和尚最后说了一句,通讯与图像尽数关闭。   今侑默默打开地图,标上几点。   后方黑阵师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大号蜻蜓模样的傀儡,以单手触动其上阵纹慢慢调试。   不过多久,他们乘坐的行舟到了指定位置——一片少有人迹的废弃城区道路边上。   行舟离开,几人则便开始规划布置起自身点位,长鞭与阵师藏在破损的楼阁高处,开启隔离防窥的阵式围在周身。   今侑则待在近处隐蔽身形,随意摆动起自己手里的单发飞仪。   “会顺利么?”夕恒见对方无聊,现身问了句。   “我可是四阶飞仪师,整个西平城的赏金客里,四阶飞仪师不到十个。”今侑自信地抛动手里的单发飞仪,平声道:   “虽然现在装备不足,只有这种一次性的小玩意可用,但对上眼前这种任务也绝没有失败的道理。”   “不过……预感上总有点小问题,不知为何。”   “祝你成功。”夕恒又蹲坐去一旁,看起自己的阵道导论。   她这一天来已将书册翻过三分之一,不过目前所学到的只有基础中的基础,例如阵纹排序、统计量、纹路结构的每一处用途等等。   进阶点的,也不过只是对某些复杂计量问题的解决策略,并没有黑阵师能力方面的教授。   “应该是需要再多买些其他书册,或者黑阵师程序之类。”她默想。   书册一页页翻动,各类知识被她迅速扫过。   外界,今侑听得同队阵师传来通讯:“发现目标了,西北方,距此四百米。”   “准备行动。”她随即站起,捏住两根单发飞仪,目光闪烁着望去那一方位。   黑阵师放出的大蜻蜓于空中游走徘徊,硕大的瞳子紧盯着下方一座方形行舟。   满是尘土的道路被划出一道长车辙痕,藏青色的行舟瞪着两颗大灯,下方重轮朝前滚滚冲来——   待到百米范围内时,她手中两根飞仪已经注入灵气。   “盯到他们队长了吗?”她在队伍通讯说道。   “副仓无人,可以瞄准司舟。”   “不必,那个叫阿吆的,先把车停下来。”今侑下意识拿到了队长的身份。   “明白,已经动手。”   声音落罢的两秒后,行舟突然乱晃般接连转动方位,表面阵纹纷杂亮起,时而左转时而右转,有时轮子甚至反转,在地面上擦出火星。   刺耳的刹声响在耳侧,行舟之内传来一阵骂声。   几秒后,跌宕的运输舟终于停下,一名穿着藏蓝衣裳的司舟被摔到车外,接连痛呼。   紧接着,车里伸出一把火统,直接将地上那人膝盖打烂,鲜血直流。   而后行舟上又跃下了一名身形纤瘦、体表纹了动物图案的身影,手中大刀直指下方司舟并以粗哑声怒道:“妈的老废物,敢耍滑头?”   “不,不是我干的!”那人极力辩解,一把大刀又猛落在他被打断的腿上。   “艹,还嘴硬!”活杀帮成员再一脚把这家伙踹了个翻身:“ 不就是上次把那小鬼弄死了?敢给老子找麻烦!”   “有,有人干扰!”   “老子废了你狗嘴!”那人再猛一脚踢歪了地上司舟的下巴,还不解气,又朝已被切断的腿多打了两发火药。   砰砰两声过去,司舟便只剩了痛呼与呜咽声。   打完,活杀帮的人从腰间抓出几颗细丹塞进嘴里,猛地摇了几下脑袋,才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拽着人的领子重新抬回飞舟。   这时,另一个身姿更为宽阔数倍、露胸坦背,淡灰皮肤上印着狮纹的身影从舟里走出,沉稳道:“别干他了,还得有人驾舟。”   “……”拽着人的活杀帮成员朝后看了眼:“头,这都打完了。”   “把人送上去止个血,换你来开。”   “俺司舟测验没过……”那人摸了摸头。   “开歪了干你。”纹了狮子的宽大身影拿出一根粗烟,放在唇边深吸一口。   待它浑身发颤地呼出一口气时,一个细声从侧边五十米处响来。   “动手——”   顿时,远边响起一道砰声。   灵光爆发绽放,尖锐圆锥自远边蓄满劲势,破空击碎音障,猛地突刺而去——   活杀堂的人警觉地望来一眼,便见一根漆黑事物已经靠向自己胸间。   下一瞬,他宽阔高大的身躯便好似被巨锤猛砸般摆去右侧,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后,猛地再撞塌了两处废墟墙面,震出一片尘埃灰雾。   同时,两把飞仪划出青蓝弧线,直刺在舟前还未反应过来的另一身影,扎进眉心颤抖着倒地。   另一把飞仪绕进舟内,再将门后的另一身影脑袋刺穿。   解决这两人后,今侑立即靠近行舟,抓起敌人掉落的一把大刀,再冲去先前被击飞的那个巨大身影。   途中道:“替我注意着舟上其他人,有意外尽量挡着。”   说罢,她身影已至方才那宽大身影的倒地位置。   刚缓下脚步,一阵危机感便忽地刺在眉心。   今侑猛踏足尖绕步侧躲,几乎下一瞬,一道宛如电锯般不断轮转着的脔割刀便带着劲风扫过了她的耳畔。   鸣响噪音带着腥风吹来,逼她不得不后退数步。   紧接着,那身影从尘雾中突出,怒吼一声并猛地前甩左臂,突然射出一道坚铁飞索破空卷来——   今侑迅速甩出一枚飞仪试图击断铁锁,但这一飞索显然比老和尚所用的铁锁坚硬许多,她只得打歪,难以击断。   刚歪下半分,那锋利飞索的前头又喷出几道灵光,再转过来。   “追索组件?”今侑微微蹙眉,退步躲闪时再从腰间取出三枚破灵金针一同放出。   随着一声咻响, 再追来的飞索突然动作混乱,而对方右手臂伸出的链锯大刀也卡在当场。   正当锄首糜愣神顿住时,大刀迎面直压。   将双手抬起抵挡时,一枚丹雷又已落到他的胸间。   嘭——   丹雷猛炸,剧烈的冲击与热量直将他的胸间皮肤都给烧开一层。   紧接着再一咻声接连而至,远端又来了一枚狙击枪头直扎进此人被炸开的胸间,刺入心脏,鲜血乱喷。   几道鲜血落在今侑所佩面具,被她单手擦掉。   同时,在队伍语音中说:“大块头解决了,去找猫。”   黑阵师补了一句:“两个运工已经逃走,我在检查周围,这里暂时安全。”   “我正靠近飞舟。”长鞭的声音也响起。   今侑点了点头,说了句自己马上过去,目光便在濒死的活杀帮小头目身上转了会   片刻后找到对方双臂灵身的缺陷,一刀准确无误地斩开盖板,从两只灵身中取出三阶灵身晶核。   “这东西可值钱了……”她将两颗晶核放入腰间口袋,顺手给恼怒的濒死者脖颈再来了一刀,便迅速返回行舟所在。   “拿到猫了吗?”到门前时间,她朝里面问起。   “……”队伍语音里沉默一阵:“没有,这里面只有人。”   “人?”   “戴着木枷的活人……没有猫,除了人什么都没有。”   今侑蹙眉踏上行舟,朝后走过几米推开一道半掩着的铁门,便见到了队员长鞭与她所说的人。   这群人模样枯瘦,穿着大多杂乱,要么是缝在一起的破布条,要么是成套成套破烂的衣物,大多身体残缺,不是瘸了腿就是断了手,羸形垢面,表情麻木。   “你们谁,看了只长毛的猫吗?”长鞭正问着。   “说,报酬十彐。”今侑补充了一句。   里面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没人出言。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换个人问。”灰发少女转身,去门外找到方才被活杀帮是打残废了的司舟,正了正他歪掉的下巴,拍醒再问:   “猫在哪?”   “……猫?”刚被催醒的中年司舟愣在当场,又被扇了一巴掌。   “你车上运的猫,在哪?”   “猫,长了毛的猫?”对方朦胧回问。   “没错。”   “昨天就运过去了啊……”他恍惚道。   “昨天运的?”今侑抽了抽嘴角。   看着对方又点了下点头,她又立即问起他究竟是何时运的,送到了哪,又交给了谁。   中年司舟一句句做出回答,虽然话音模糊气闷,但条例还算清晰。   片刻后,队伍语音当中再说起:“我扫描了遍,舟斗里没有猫。”   今侑轻叹着回应:“情报有误,那只灵猫昨天就运去活杀堂的地下角斗场了……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确定,而委托人是要活的。”   “那……怎么办。”   “这是那秃头和尚的事,他搞到的情报出了问题,想我们继续行动,就让他加钱。”今侑将手摸到胸间,又摸了个空,啧声空谈:“你联系吧,我收拾下现场。”   她说罢,便拿着缴获的大刀劈开每个倒地敌人的灵身,再收获了两颗二阶晶核,两颗一阶。   过了会,长鞭那边一阵对话后,再传来语音:   “那和尚要我们去角斗场继续干活,报酬加到五千,搞吗?”   “让他加到六千。”今侑从一小喽啰身上找出盒不带其他杂质的烟草,在手中点燃落到唇边。   片刻后,语音里传来和尚犹豫的同意声。   满身染血的灰黑发少女点了点头,踩灭刚抽了半口的细烟,拍手离开此地。   …… 第二百六十四章、黑白分明   西平城,乌须区。   今侑从租用的无人灵驰行舟下来时,浑身装备又已得到补充。   先前,与老和尚达成继续任务的协议后,她让对方先付了两千定金过来,在路边自动售货机里多买了几张火法灵符与丹雷。   想在密闭的空间中办事,这类能造成大动静的的装备实不可少。   三根单发飞仪重新挂回腰间,一把宽刀背在身后。   小队从租用的行舟走出,目标位置已在眼前。   前面是条治安混乱的长街,诸多灵光绘成多彩颜色的店名牌匾,密密麻麻地堆积在街道两侧,在阴云天下显得鲜艳夺目。   湿润的石板地面沾着诸多泥垢,随着少女长靴踩过,留下一道显眼印痕。   其中最为显眼的店家,是座门前雕有两座威风石狮、牌匾上也绘了各种凶猛动物的活血酒吧。   “要怎么搞?”长鞭显然没有多少在这种繁华街道与室内空间动手的经验。   “试着潜入,找到这地方领头的,擒住,用他的命来换猫。”今侑整理了下自己的面具,轻言道:   “你们在外帮我盯梢接应,我独自潜入……阵师,尽量入侵这地方的灵眼,别让它们扫到我。”   “……我不敢保证,只能试试。”那名矮个阵师犹豫道。   “那就尽量。”今侑说完,向前走去。   夕恒的虚影靠在酒馆门上,抬眸说起:“这里面有好几个不弱于刚刚那个锄首什么家伙,直接闯进去可不是什么好计策。”   “……我知道。”今侑轻语:“我想请你帮我。”   “我?”夕恒指了下自己,歪头道:   “你要把身体给我用?这可会让你的神识和我贴得更近,被消磨得更快。”   她勾起嘴角:“原本你说不定能活两年,但若常让我占据身体,或许两个月都活不了。”   “不是说这个。”灰黑发的少女摇头:“你身为修仙者,应当有广大灵识——我要借用这个。”   “搞情报啊。”夕恒咋舌道:“没什么兴趣呢。”   “如果我在这身死,对你我都不好。”   “不,说不定你死后我就能占据这幅肉身呢。”白发红瞳的邪异女子伸出一根手指轻摇。   “……”今侑沉默片刻,又提出另一条件:“阵道基础书册便宜,但进阶知识的却是越来越贵,我可以拿出这次委托三分之一的报酬为你购买程序组建与进阶资料。”   “成交。”夕恒弹指打出脆声。   紧接着,她将灵识扩展,扫过眼前酒吧地面地下的全部身影。   “里面有数百人,多是地下角斗场的观众,持械巡逻的杂兵二十多个,不过大都在的地下角斗场旁边,上面酒吧的防卫较少。”   她试着把所察觉到的目标位置信息直接输送过去, 但总觉有一障壁阻挡着神识方面的交流,只得继续用语言这种落后的方式继续传递信息。   “另外,不少活杀堂装扮的杂兵也在观众位置赌钱,同样是二十几人的战力。”夕恒继续扫视:   “你要找的地盘头领应该在角斗场高处的中间包厢,他身旁有名上半身全做了改造的护卫,看样子不比你刚刚杀的那家伙更弱。”   “其他厢房大多空着,有也是装扮模样与活杀堂没关系的家伙。”   “头领本人改造如何?”今侑问。   “那是个肥得流油的胖子,右臂换成了一只金手,金框眼镜表面有阵纹浮动,好像挺特殊。”夕恒闭眼多看了会。   “阵师……他肩头有特制的外露插口吗?”   “没。”   “应该是搞改造的技术阵师,战力不会很高。”   正当她预估计划时,队伍通讯里传来声音:“拿到灵眼权限了,但只能转动视野,不能直接掩盖你的身影,行动间还需注意寻找视野死角。”   “把灵眼位置与扫描图像发我。”今侑回复一声,打开随身地图,片刻后地图上便标出了许多红点红线。   红线连成三维图像,在她面前绘成建筑模型,每条道路清晰可见。   夕恒靠近,伸着手指点出了敌方守卫的几个位置。   对方将这些点位记在心底,又问道:“通风管道能利用吗?”   “太狭小了,估计只能塞进去一颗脑袋。”夕恒说。   今侑点头看罢全图,规划好路线便走进酒吧。   虽说活杀堂这一帮派性情残暴,但这座酒吧产业倒是收拾得有模有样。   纯木的半圆柜台后方,琳琅摆置了许多各色各样的透明瓶状酒水,虽说其中大多数酒精和不纯水兑出来的烂东西,但至少表面鲜艳。   “要来点什么?”一名戴着铁木斗笠的稍胖男子摆动着自己义肢的长手指,滑动在每个模样不同的酒杯上面。   “活杀堂的特色。”今侑手指敲了三下柜台。   调酒师说了声好,拿着杯子蹲下,从柜台后不知什么东西上挤出一道鲜血。   而后,转身从后方拿来瓶淡黄色的劣酒倒入,又掺进去不知过期多久的口味丹粉末,摇晃几下调好。   古怪的气泡浮在表面,一股又杂又怪的味道在端起时涌入鼻尖。   今侑接过,仰头一口饮下,强压住喉中咳嗽的本能,任由灼热感从喉间滑至胃部,才蹙着眉头饮尽。   “二十三彐。”柜台男子见她一口喝完,点头道。   “艹,这玩意还涨价。”今侑扫过去二十三。   “最近什么都涨。”调酒师轻飘飘地说完一句,后用大拇指指了下后面用无数铁片串成的门帘:   “进去吧,今天下边有个好项目,搞得我都想去现场看看了。”   “项目?”今侑接话。   “知道灵兽吗?头家最近搞了只有毛的灵猫,要它和三十几只普通秃猫厮杀。”对方嘿嘿一笑:“那灵猫浑身毛发黑亮黑亮的,可他妈好看了。”   “……”少女轻咳一声,而后道:“什么时候开始?”   “快了,打完现在这场就是。”调酒师扫了眼时间,把空酒杯拿过来擦拭。   今侑不再多言,快步去了那片门帘后面。   帘后是两名守卫,让她把武器放下。   但这两人工作显然并不认真,今侑只把背后大刀落在桌上,即得到准许入内。   “贴左侧墙面走。”   队伍语音里传来黑阵师的声音,一旁监控灵眼朝右边转去。   进入地下的廊道与楼梯间没有巡卫,除了灵眼外就是灯光与一片空荡。   今侑好似走迷宫般左右绕路,很快便摸索进了一处贴有外人止步标识的员工区域。   几个未携武器的身影正在其中大厅,对桌面阵纹进行操纵。   数个由灵光绘成的画面亮在铺有投影布的墙面,正以各个角度观测着角斗场中央,有两个镜头还在不断移动和放大缩小,对准了其中缠斗着的两个身影。   “这是做什么的?”夕恒朝那多看了几眼。   “直播。”今侑以心声回答,步伐稳健轻盈地掠过这片区域,不露声息。   “还有直播啊……”   “当然,现场区区几百观众不够活杀帮赚的,广域阵网上的数万人才是他们的财源。”今侑简单念罢,已绕到了另一处长廊。   道路两旁竖着玻璃,遥遥可见地下宽阔漏斗型的角斗场中央,正有两名宽阔粗犷的身影互相扭打撞击。   他们狂暴般瞪红了双眼,拼命用尖锐的灵身和嘴巴撕下对方的一块块血肉,鲜血四洒坠地。   激烈高昂的解说声不断落在耳边,嗜血的观众们狂热欢呼。   扭打间,场上一人的眼珠子被挖下来丢到远边,引得那一侧观众不断疯抢。   一名消瘦苍白的身影抢到眼珠,直接塞进嘴里,几番咀嚼将爆浆的眼珠子吞服入腹,大喊美味。   “……这些,还是人吗?”夕恒遥望着问出。   “他们大都吃仙丹把脑子吃出了问题,和疯子没两样。”   今侑摸索到通风管道的位置,将一张火符贴了上去。   “再说肉确实是稀罕东西, 很多人一生都没吃过老鼠蟑螂之外的其他肉,吃到人肉对他们来说值得激动。”   潜伏间,她听从夕恒的指示停顿一会,等待前头巡逻的活杀堂成员绕过才迅速钻出,又无声地穿过一片危险地带。   周边灵眼监控被控制着不断转向,自始至终也未能将她的身影照进。   待到接近最上层时,一名原本已经走开的巡卫似是察觉到什么,挪步转身靠近她正躲藏着的角落。   今侑则立即引爆先前安置的火符,炸烂成片的通风管道,引前头巡卫警觉地再转过身去。   不过多久,前头道路便无人阻挡,她也顺然抵达了最高层的包厢之外。   “守卫仍在里面,要强攻吗?”夕恒提醒。   今侑本来还在预想方案,但突然听得下方角斗场裁判宣布胜负,解说开始赛后评价环节与广告植入环节。   不过多久,解说便开始介绍起下一场:   “看台上坐着的伙计,阵网观看的老顾客们,想必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灵兽吧?但真正见过的肯定少之甚少,今个店东给咱这整了只灵兽,还是灵猫!这小家伙可比路边的秃子丑猫不一样,蓝眼黑毛……”   音响高声鼓动期间,观众席开始疯狂欢呼,大喊大叫都压过了通风管道位置传来呼啸乱风声。   “时间不多了,直接上吧。”今侑抿了下唇,用右手指缝从腰间抽出三颗飞仪,灵身左臂则拽着三根破灵金针。   她扫过眼前房门模样,银灰色的左臂上抬,对准。   紧接着,手臂中部忽地升起一个模块,响出砰声。   一颗丹雷破空,直直穿透厚实木门,落入其中爆出浓郁灰雾。   “谁!”里面传来一个吼声。   下一瞬,三根飞仪顺着木门的打开的洞口穿入,经过一阵飞掠再打出两道嗤声。   今侑踏步上前一脚踹开房门,甩出手里金针,无视雾气直直刺向夕恒虚影的所在。   破灵金针穿透白发少女的虚影,钉死在后方雾气中身影壮硕的活杀帮精英身上。   此人灵身被金针瘫痪,却仍顺着袭击方向奔跑猛扑。   今侑朝侧竭力闪躲,勉强躲过这一好似猛兽追袭似的扑击,身影迅速靠近至坐于主位的另身影。   “后仰躲开。”侧边,夕恒道。   话音刚落,一个沉甸甸的金色重拳突破浓雾,猛袭而来。   少女听令躲过这一击,又迅速捏出一道单发飞仪,扎进最近敌人的右臂骨骼之间。   卡——   随着一道骨折似的脆响,装着金手的敌人痛呼一声,关节脱臼。   沉重的金手灵身自发下坠,又引起一阵碎骨声响。   今侑趁其因疼痛僵住,迅速抓出数道火符全部贴在这人身上,而后接连威胁:“不想死就给我停手!”   “停!快他妈停下!”金手头领痛叫,纷乱的房间变得安静下来。   通风设施扔在嗡响,将包厢内的浓郁雾气徐徐排出。   原本可见度不足半米的灰雾渐渐消散,显出身穿灰袍、带着狰狞兽牙面具的灰黑短发少女。   包厢中,装了金手灵身的头领胸间已被贴上数道赤黄火符,而侧边浑身灵身暂时瘫痪,只能勉强站起的黑衣护卫则只怒视着来袭之人,不敢上前。   空气一时间陷入沉默,地下角斗场的店东不敢妄动,而今侑则捏着一点淡红灵光,时刻准备催动火符爆炸。   片刻后,低沉的少女声道:   “我来谈个买卖。”   “大侠,谈买卖没必要这么谈吧……”胖乎乎的角斗场店东咽下口水,他虽然经常害人性命,但也并非什么硬汉。   此时性命握在他人手里,还是难免声弱。   “把那只猫给我,就留你一条狗命。 ”今侑直说。   夕恒的虚影在旁轻轻点头:   “倒是有我当年的一点风范。”   “猫?可广告都打出去了……广域阵网几万同接都关注着这只灵兽,光是押注都得两三万人,现在大侠您把猫拿走,这买卖我赔不起啊。”店东苦涩道。   见今侑手中灵光伸出的红线即将触碰灵符,他急忙再说:“您看这样——等这场角斗结束,灵猫送你,还格外附赠五千、不不八千彐如何?”   少女微微蹙眉,手指间灵光的延伸倒是停息了片刻。   见有希望,角斗场店东又咬牙道:   “俺再送你些肉,带着血丝、活生生的真肉!”   “肉?”今侑问:“哪来的?”   “都是肉畜死斗时撕下来的肢体,手、胳膊、腿。”对方连忙解释:“绝对干净,不掺一点杂货,带骨,俺再给你一份炖肉秘籍,烧出来绝对美味无比,比带黑油味的口味丹好吃多了!”   “……艹。”今侑听了这种话,只恶心想吐。   看着对方一身肥油,更是难以相信这家伙到如今已经吃了多少肉。   “你们居然敢乱搞尸体这行,不怕被公司治死? ”她闷着恶心感问。   “不敢,谁敢啊?我们活杀帮都是捡的碎肉,尸体都老老实实送出去的。”店东紧张道:“最多,最多就是喂点特殊丹药,让他们活着时候多撕下点肉……”   今侑想立刻把这杂碎炸死,但握拳两次,还是安定下来道:“回到猫身上,它角斗能赢吗?”   “绝对能!”角斗场店东肯定道:“我们测过,别说三十只秃猫,就算让它杀几个活人都是轻松。”   “拿活人测的?”   “……女侠,咱先把八千彐转您。”对方终于看出眼前女子性情奇怪,立即转移话题。   两道阵纹牵线,转账顷刻达成。   今侑钳制着灵光的右手稍松,店东也终究松了口气。   “大侠,下次谈生意直接来找我就是,不用搞这些鬼鬼怪怪的,多不好意思……”他拍了拍胸口道。   方才两人僵持期间,灵猫已经上场,与其他平常秃猫厮杀起来。   它脚步轻盈稳健,速度迅猛,利爪如风,对敌这些只会翻垃圾吃的寻常脏猫,不过轻而易举。   短短几十秒过去,随着场中传来持续不停的尖嚎与痛叫,秃猫已经死伤十数,其他猫儿不敢再靠近,黑猫灵猫则高傲地屹立在角斗场中央。   诸多镜头直怼过去,从每个角度彰显其骄傲姿态。   现场观众一半欢呼,一半愤恼,有的甚至因赌局与灵猫之事吵起架来在场外开打,弄出死伤。   角斗场店东从包厢玻璃下望,见事情就要了结,侥幸闷笑几声。   而后,他立即通知赛场裁判宣布胜负,引灵猫重进笼里,带回包厢上来。   时间徐徐游走。   期间,夕恒的虚影常伴在今侑身侧,以净红色的眼瞳静静注视。   许久,那黑色蓝瞳的灵猫终于被送到包厢之前,同时来的还有四十余名带刀拿弩的活杀堂成员。   数十人将这座小包厢牢牢围住,只今侑一人捏着细小的红光小团,与这些暴徒相对。   再对峙了一阵后,店东终究看懂了这人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纯粹疯子,要周围同伙把武器都收起来,又亲手将灵猫拿在手里,听令独身随她一同走出这座地下角斗场。   先经过数道阶梯楼层,再绕过悠长廊道。   两人同行间,今侑听得下方角斗场里又起了一阵纷乱的欢呼声。   方才灵猫的对决刚刚结束,又有另一场对决开始。   角斗场解说激昂介绍道:   “站着的、坐着的、活着的死了的老伙计们!大家最喜欢的每周乱斗厮杀环节又要开始了!”   “根据昨日的公开随机抽选,今天咱们上场的人数是三十人!而其中能活着的数字是——三个!”   “现场观众们,好好准备你们的牙口,这次可是有不少肉吃了!”解说大笑几声后,下方角斗场敞开钢铁牢门,两名活杀帮精锐从监牢中推出三十名或高或矮、或老或少的凡人。   他们各自拿着一把粗糙锉刀,颤抖地望着周边同样不知所措的人们。   今侑朝下望去,问去身边:   “这些人都是怎么来的?”   “谁知道呢?外城区各处捡的吧。”侧边的角斗场店东自然道:“都是些没什么身家背景、也没钱买命,该死的人。”   “没这些,就该死?”少女声音平静。   “对啊,不然呢?”   “……”她沉默片刻,环望起整座地下角斗场,心里在静默间升起了某个想法。   回眸看向道路前端,那位面庞模糊的白发红瞳少女,正在不远处注目而来。   四目相对,今侑隐约看到对方点了点头,又忽地消散。   寂静间,周围只剩下两人脚步声与笼中黑色灵猫轻微的吟叫。   绕路许久,穿过条条廊道,她从地下回到上面的酒吧,又来到大街上。   今侑询问了队伍中的黑阵师,得到周边依然安全的消息,便接过灵猫笼子,让跟随已久的角斗场店东返回。   店东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冷汗,又拱手恭送了几句才慢慢退去。   不过多久,今侑走到一旁小巷。   脚步刚踏入阴影,眼前便落下了一名扎着单马尾、背着远战长统的高挑女子,正是她的同队队员。   少女将手中灵猫笼交给对方,语气无比平静,甚至冷淡道:   “这个,交给你了。”   “……真是厉害。”长鞭咋舌夸赞:“说不定当初你说的那句话不假。”   “什么?”   “能打十个我。”对方笑道。   今侑轻呵了声,随即保持着冷淡神情道:“把这东西拿走吧,与黑阵师尽快远离到安全位置。”   “嗯?你呢?”长鞭疑惑。   “我……要干点自己的事。”今侑回望向那座通往地下角斗场的酒吧。   “什么意思?”   黑灰发少女摇了摇头,接着只让对方迅速离开,便转身重新走回酒吧。   期间拨通了阵符鼎玉司公的购买热线,无视了客服的一系列欢迎之语,直说:“我要租用十二飞仪,四个时辰。”   “十二飞仪是四阶法器,租用性价比不高,您确定选择租用吗?现在直接购买话立享八五折优惠,并且……”   “租用,最快速度给我送过来。”今侑打断了客服话音。   “明白。”客服送来租借链接。   付款六千四百彐之后,还不过几分钟,运送的无人飞舟就已从空中徐徐飘来。   小飞舟落下,所携包裹人性化地直接敞开,露出其中崭新的锋利法器与链接组件。   今侑蹲下安装组件时,夕恒的虚影再显现于对方身侧。   “又要冒险吗?再敲他们一笔?”   “不。”对方单单吐出一字。   “那为什么?”   “因为我有病,一种不属于这时代的病。”今侑安装好飞仪组件,如臂使指般操纵起这十二枚四阶飞仪。   “什么病?”夕恒有点兴趣。   “我分得清黑白。”她轻轻转手,十二枚双刃飞仪在身后构成刀刃圆环。   接着抛下飞仪包装,迈步走向活杀堂的酒吧。   …… 第二百六十五章、悲惨世界   嗡……   少女身后响着多重好似利刃徐徐出窍的轻微吟响,随着飞仪刀刃圆环的转动而持续不止。   朝前行走时,刃环徐徐扩大,随着她的眸光闪烁与手指缓动而自如进退。   今侑试着轻弹单指,十二刃环中的两把飞仪便猛转着朝前突出。   撕声间划破长空,直将远端两座狰狞石狮的头颅震爆。   轰声震响,碎石乱溅。   周边寻常人等见此,明白这地界惹了一名强大飞仪师,各自该走的走,该看热闹的继续留在旁边乱瞧。   正当今侑走过碎石区域即将踏入店门时,队伍频道里传来语音:   “不管你干什么,尽量快些。”   是那久久只听而不说话的掮客和尚传言:“有消息传来,活杀堂总部知道这片街区起了乱子,正派车队赶来。”   “让他们来吧。”今侑简单说罢,弹指转动两道双刃飞仪,好似剑气般将酒馆的双开大门撕出X形剑痕。   玻璃震碎,连带硬木也被撕断。   原本就没关的酒吧房门砰声大开,震荡出的轰声令其中因服食仙丹三型而浑身酥麻的身影都挪着眼珠子往外瞧了瞧。   “嘿!干什么!”   最靠近店门的柜台处,带铁斗笠的调酒师朝外嚷了一声。   下一瞬,精铁飞仪便宛如溪鸟长吟般于空中划出尖声,直接击破铁笠,将这人眉心刺透。   鲜血连带着脑浆从后颅飞溅,那人身影也随之后仰,摔向堆放了诸多劣酒的木架。   酒瓶坠地,落出成片成片的哗啦脆响。   浓郁的酒水与玻璃碎渣淹没此人,涌现出呛鼻的怪味。   几个老鼠叫声叽叽喳喳乱响,后又从柜台里面钻出数个小兽身影,啃咬向了摧残它们性命已久的调酒师。   混乱声引来了铁片门帘后方的两个活杀堂杂兵,提着大刀刚嚷嚷着走出来,就见得店门前走进了一位周身浮有十二把飞仪双刃的灰袍女子。   “飞仪师!快撤——”   声音还未落下,又两把飞仪旋转着钻进了他们的脑子,破出大块创口。   血浆脑浆喷洒,两个身影摇晃一阵,坠地不动。   地表酒吧里的人连忙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看着那死神似的身影走入后方门帘,走进进入地下角斗场的廊道。   今侑轻勾手指,催动一根飞仪好似游鱼般穿梭在廊道之中,轻快地破坏掉周边所有监视灵眼。   几乎走到哪,哪里的灵眼便失去效用。   监管室的活杀堂成员自始至终未能见她身影,只能看到一块块灵光屏幕化成黑色。   双刃飞仪自空中留下飘荡的灵光线条,伴随少女逐渐加快的脚步,迅速钻入了更为宽阔的地下角斗场。   此时,下方那座宽阔的漏斗型建筑当中,各般景象混乱无比。   不只是因她的再度突袭,使得数十名活杀堂杂兵蜂拥着挡在了地下角斗场入口,也因此刻角斗场里的乱战厮杀已经开始。   其中气氛愈发灼热,导致通风管道本就损坏的地下场域愈发气闷。   服食仙丹者身体又衰弱无比,呼唤叫喊声密集的区域氧气稀少,已令不少人纷纷昏厥。   “妈的,怎么闹事的没完没了,刚打发出去个疯子又来一个飞仪师。”角斗场店东收到消息,也来到入口位置堵人。   他身上的火法符箓早已撕下,连衣裳都换了一套。   “活杀堂名号都镇不住人了是吧?”他暗骂一声,又连忙催促看守牢狱的另外两个全灵身:“都他妈上来接客!”   “老子还轮不到你差遣!”对面重吼回来:“狗东西,四号房那傀儡豹子你他妈怎么调试的?到现在还在乱拆!”   “不是你们要的野性吗?我把最凶最猛的野猫塞成了精神过载病装在里面,够不够野性?!”改造师店东对吼。   “这他妈是不听话的癫子!野性是场上该有的东西,你搞到场下来了!”通话对面怒吼道:“老子得治治这豹子,没空听你的,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烦老子!”   声音落罢,通讯挂断。   店东再暗骂一声,又听得监管室发来敌人接近的消息,连忙让周边手下都抬起武器对准入口。   后面偌大的角斗场中不断传来厮杀与刀剑碰撞之声,少年人怒吼着削断了另一枯老身影的脖颈,转头再与之前呆同一个牢笼的初识朋友相杀。   锵——   两把粗糙朴刀互砍,打出一瞬火花。   上方解说激昂大叫,同时赛场周边响起心潮澎湃的音乐,以几乎破音的嘶叫歌词一同点燃了整座角斗场的气氛。   观众欢呼,赛场厮杀。   灯光色彩持续变换闪烁,映得整个地下角斗场宛如舞厅一般。   远端,四十余名穿着打扮怪异活杀堂成员抓着武器,手握大刀、远战手各自举起长统与贴有爆炸火符的劲弩指向角斗场入口。   后方激昂的音乐声即将达到高峰,此地却陷入一片寂静。   赛场那边派来一辆无人小型飞舟,将一个镜头对照而来。   广域阵网直播间里,也同时分开了两幅画面。   网域侧边朝上飘起诸多短文,弹幕在画面之上迅速穿梭。   另一场赌局也随之打开,乃是外来飞仪师与活杀堂的胜负对赌。   解说声也注意到这片战场,高昂放言,以自己人的性命做局立下。   愈发沉闷的地下空间之中,观众的呼唤尖叫愈发密集,甚至有人将丹雷朝上空扔出,震荡出一声剧烈的火焰爆炸。   几乎同时,角斗场的入口有根飞仪扎着冒有浓郁烟气的丹雷,直直突飞进来——   咻声间,利刃划过百米,直刺在一人眉心。   丹雷猛爆,将那人一颗未经改造的头颅连同血肉一齐炸碎。   嘭、   浓雾携血与脑浆一齐扩散,遮蔽众人眼眸。   “都他妈散开!”被袭击过的店东认出这一手段,怒吼着让人左右散去。   可紧接着,六道飞仪轮转着一同突刺而来,各自朝向不同方位乱飞。   顷刻,六把飞仪便直接要了六名杂兵的性命。   穿透过后,飞仪继续穿梭于人群之间,宛如死神镰刀般精确收割起每一身影。   “放破灵振波!”店东红着眼睛连忙喊道。   “等等——俺的心泵是灵光催动的!”人群里喊出这一声响。   然而没人管它,破灵振波已经爆开,化成一阵青光冲击波与猛烈风啸一同朝外播散开来。   用以直播的录像无人舟晃荡两下,猛地坠地摔成一道爆炸,周边信号愈发不稳。   空中的灵光图像画面与解说声响,连带激烈的音乐声也在瞬息间化成一片杂音。   图像破碎成片坠下,广域阵网的直播黑屏断信。   数万网上观众叫骂,冲起活杀堂的官方帐号,引得堂中的阵网负责人一阵呆愣。   而现场,活杀堂的人群因破灵振波回荡,已有半数成员摔倒,大多是因腿部灵身失效或心神受扰,另有两人是捂着自己心脏缓缓倒地。   他们嘴里支支吾吾地还在骂着什么,但声音越来越小,生机也迅速消逝。   角斗场店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主要为直播断流),终究也有所收获。   可见,人群之中的七把飞仪已经失控坠地。   灵光尾迹断裂,在地上颤抖晃荡,已经没有杀伤力。   “上!”店东猛地前指,可身侧却没几人做何动作。   现在,周边无论活杀堂精英还是杂兵的身上灵身都不听使唤,即便还能行动也不愿拼命前冲,最多捡起地上的双刃飞仪,绑起来贴上两三道封灵符。   胖子怒骂几句,脚步却也在往后退。   这些人毫不团结,只有在以强凌弱或有利可图的时候能有强大的执行力,在现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刻,遇到麻烦只会鸟兽飞散。   雾气渐散,被破灵振波影响的诸多身影一个个慢慢撑起身子。   入口后面廊道转角处,今侑也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调整好自己的左臂与双腿,重新连接断线的十二飞仪。   “七个失了信号……”她啧声道:“怎么哪都有破灵振波,幸好是小型的,干扰不大。”   夕恒的虚影立在一旁,靠墙道:“这便是破灵攻击?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这东西扰乱的是灵光与灵身机关相接的那一关节状态,你并非机关造物,自然没什么感觉。”今侑简单介绍,又派出两枚飞仪朝外突去。   但经过一阵破灵震荡,飞仪操纵起来已不再那么轻便顺畅,以她四阶飞仪师的操纵能力,十几秒间只是勉强杀了两人。   “这种环境下远距操纵相当麻烦,还是近战好了……”   今侑深吸一口气走出,现身在外。   下一刻,立即有几道火药爆炸与弩矢飞掠声迅速落来。   心中预感令她扭头闪避,然而在此之前,三把近身飞仪的自动防卫功能已在身前将来袭抛射物尽然挡下。   今侑双臂前伸,两手交叉后收。   人群中的两枚飞仪回转,游回她的周身。   敌人接着又开始抛射丹雷、震放符炮,但在飞仪的守护之下,这些攻击皆未能对她本身造成伤害。   丹雷被甩去一旁,火符在半空爆裂,其他金针飞镖之类的暗器则被飞仪自动一一拦下。   锵啷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间,灰发少女迅速踏步前行。   一颗障雾丹雷被她随手运转飞仪斩破,浓郁灰烟蔓延。   她的身影落入浓烟之中,再出现时已至敌方人群内部。   刀刃轮转,银光乱舞。   今侑行去哪方,身周的飞仪双刃便在哪掀起一片利落地血肉飞洒。   活杀堂杂兵用大刀砍来,银光闪烁一瞬,那厚实刀片便被削成两瓣。   又一伸来飞索,还没近身两米,又被斩成几段。   今侑踏步冲去,挥手洒出成片血雨淋在身上灰袍与兽牙面具表面。   一颗颗头颅坠下,整个四十余人的活杀堂队伍在她的精细操纵之下,不过一分钟便损伤过半。   见得这种切瓜砍菜般的屠杀,周围人等迅速慌逃,连穿戴金手的店东也被拥簇着一同撤退。   不过当两根飞仪将其膝盖刺穿,那肥胖店东便再没了力气逃窜,好似坨肥油般摔倒在地,轱辘几圈。   其他活杀帮成员再无一人看他,但飞仪逐渐重获敏锐,迅速将逃窜者一个个追击放倒。   今侑不过追了半分钟,方才活蹦乱跳的敌人们便已成了到在原地痛哼的重伤之人与尸体。   其中不少,是被同伴射击或砍杀飞仪时遭到误伤而倒地。   轻易解决了这一大队后,灰黑发的少女拍了拍手,问向身边只有她一人能看到的白发少女:   “麻烦帮我看下,方才被封存的七枚飞仪在哪?”   “好啊。”欣赏过一番屠杀的夕恒悦色道。   灵识随意扫过一遍,目光便盯到了地上痛叫着的肥胖身影。   今侑迅速靠去,用力一脚将这坨软肉踢了个波荡起伏。   本就身怀剧痛的店东又惨叫一声,勉强翻了个身。   先前被破灵振波影响的飞仪,便就被这人紧攥在右臂金手里面。   “混账……”他睁大眼睛,咬牙骂道:“猫给你了,钱也给你了,还来干什么?!”   “我还要你们这群败类的命。”今侑踩碎了对方的一根左腿,冷淡道:“拿性命来赌钱,把活生生的人生吞活剥,吃进嘴里来张自己的烂肉——你这种人才最该死。”   对方痛叫一阵后,满头冷汗,却气得笑出声来:“妈的,老子还以为你发现了那猫是假的,原来是为了这狗屁理由!你以为——”   “猫是假的?”今侑蹙眉。   眼前人却不理会,只继续怒吼道:“艹,你以为是我在吃人!是他妈的钱在吃人!老子干这干那是天生想干?人肉真好吃?是干这有钱赚!知不知道老子这地界每月给活杀帮上贡多少?少一分他们就要我的命!”   “我还能干嘛!他妈的想活着只能干这个!”   “活杀堂上面有公司!公司上面有高天,高天上面有他妈的天人!你杀他们啊,搞我干嘛!日!”他越说越是激动,到后边面目扭曲成了狰狞的野兽模样,龇牙咧嘴得朝她叫喊。   “……”今侑站着,对方躺着,她却沉默片刻。   “这座城里我他妈还算干净的信不信,有不少人比我脏的多!”对方说。   少女后撤半步,言道:“说的没错,但你依然该死……不过放心,我会尽力把其他脏东西也给送下去。”   指尖挪动,几把飞仪在空中转向指去对方圆滚滚的脑袋。   “呵——”店东气闷地冷笑。   正当飞仪即将刺去,了结此人性命时。   一道通讯铃声忽地响起。   多种乐器狂躁地奏鸣,纷乱的鼓声节奏练成一团,嘶哑的粗喊出的歌词催人心情燥乱。   铃声在店东的金色义手上响动片刻,周围动作便停顿下来。   他看了看响着铃声的义手,又看了下眼前要他性命的人,暗骂一声,还是点确认接听。   锁骨位置顿时放出灵光,投影出了一名全身上下皆做了灵身改造的秃头黑皮机关人影像。   此人浑身上下印着狮虎纹身,就连额头上都刻着一个扭曲的王字,看起来着实古怪。   “厚腯,你他妈还想不想干了!”刚一出现,这黑皮人影就怒骂起来:   “火拼就好好火拼,用啥破灵振符?你把赌局正开着的直播炸断了,找死是吧?”   “知不知道刚刚角斗场同接都涨到十万了!两个筹码池加起来能有上千万!就凭你这只猪端得起这买卖?!”   店东刚打开通话又被怒骂一顿,满头恼火地反击过去:   “卢鬼,老子都快死了!艹你妈的!”   “我管你死不死,快把直播打开!赌局偏你那方,你死了我赚的还多点。”黑皮投影嚷道:“网上一堆人在咱们活杀帮评论区骂了几千层,赶紧给我恢复配信!”   “艹,操操操!”这胖子疯疯癫癫地用自己金手猛锤地面,而后立即转头,以狰狞无比的神情盯向一旁灰袍女子,竭力喊道:“快杀了我!杀了我!”   “老子一天都不想活了!让我死!”   下一瞬,银光飞仪从他脑门穿透,搅乱脑浆再从后面破开血洞。   这癫狂的宽大身影终于停息,直愣愣地倒在地面,从脑袋后面渗出大片血泊。   “日!”和他通讯的黑皮投影见其死状,也怒骂一声:“着急死那么快赶着投胎啊?老子的直播还没开呢!”   一旁的夕恒看着这般荒唐场面,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接着,那黑皮投影好似想到什么般转过头来,朝后面身穿灰袍的今侑伸手指道:   “你!对,就是你!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和他有啥恩怨,也不管你杀了我多少手下,只要你现在立刻把这地界的直播恢复了,你就是这角斗场的新店东!这整个角斗场连着上面酒吧就是你的!”   “你他妈谁啊?”今侑问。   “我就是活杀堂堂主卢鬼!一号!明白吗?老子说话算话!”对方握拳砸向椅子扶手,把木扶手直接砸碎。   “下一个死得就是你!”灰发少女身周飞仪一转,直接把通讯设备刺穿,搅个粉碎。   空气终于安静下来,种种混乱似乎在此刻稍微平息。   夕恒也在旁沉默了会,许久后才出声,扶额道:   “这世界到底怎么回事啊……”   …… 第二百六十六章、沓来踵至   地下角斗场,入口处。   这儿满地是活杀堂的死伤者,几人还在扭着身体痛呼长吟,更多则是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鲜血从这些或多或少皆有改造的活杀帮成员的伤口处流在地面,积成一片血泊。   白花脑浆也挤出来,好似嫩豆腐般滑在血色表面。   今侑站在一具较大的尸身之前,勾动手指将沾了鲜血的飞仪从尸身体内取出。   方才击破这胖子身上的通讯设备时,飞仪与设备擦出了一团火花,点燃了这人的衣裳领口,让他的身子也燃烧了起来。   之后,少女催动两根双刃飞仪,再削去对方右胳膊上的金手。   锋利飞刃旋动着削开表面外壳,挑出了其中的三阶灵身晶核。   拇指大小的青蓝晶体划出一道抛物线,被少女单手抓住。   把晶核收入囊中时,她听得身边白发少女虚影的一声轻叹。   “这世界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是这么回事。”今侑轻叹回答。   她又靠向其他尸身,再从其他人身上取出更多的灵身晶核。   只值两百彐的一级晶核已无必要占据包裹空间,她只迅速挖取了十颗二级、三颗三级,便拍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包裹,朝着地下角斗场深处行走。   途中,看着愈发纷乱的场馆,轻声念起:   “我当初从高天上落下来时,也很想知道这荒诞世间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天上每个人都是那么善良温和,谦逊恭敬,知礼义廉耻,晓仁义道德。”   “可到了下面,却变成了完全相反的模样……”   前头,角斗场的直播已经中断,解说声消匿,灵光不再照耀赛场,只好似出了故障般不断闪烁。   现场观众的叫骂声响在各处,要求恢复赛场直播和光线,更重要的是恢复他们已经下了注的赌资。   因通风管道早早炸烂,此地氧气愈发稀薄,越来越多的人在叫喊间当场昏迷,倒地不起。   但即便见得如此这一情况,明哲保身离开此地的人却也少之甚少,他们的钱还在池子里,已被这场赌博牢牢套住。   随着时间推移,下注观众行为愈发疯狂,甚至成群结队地冲入主办方区域,拿着随身丹雷和火符就往里炸,不过半分钟便死伤十数。   轰声奏鸣,越来越多的火光在四处涌现。   空气愈发闷沉,今侑这边也感到了一些呼吸不畅,心想要迅速了结,脚步随之逐渐加快。   途中,也继续朝伴在身侧的白发少女说:   “后面,我在公司工作了一阵,才是隐隐理解了点……就像是树一样,世上的人也分为根须、树干与繁茂花枝。”   不远处的观众席上,有一形貌丑陋的低矮身影,正抱着另一名因缺氧而昏迷者。   他张开残缺的牙口,猛地啃向那人肩膀,竭尽全力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咀嚼。   明明身为活人,模样宛如流言传说中的食尸鬼怪。   “高天人是花枝,吸取地上的营养来茁壮自身……而你我眼前的这些凡人,便是被死死埋进深黑、污浊土地当中的树根。”今侑说着,甩出飞仪将那吃人的矮小身影头颅击穿。   迈过流血尸身,继续朝漏斗建筑的更下方行进。   灵光自高空闪耀花白图景,似乎将要重构成原本的直播画面。   但持续十数秒,也还是一片花白,未能成功。   杂乱不堪的暴躁音乐声重唱出两三歌词,使本就混乱的角斗场乱相加剧。   过了会,高处的灵光幕布终于重启,打开后画面却是脍炙饮霖集团的肉食广告。   一头动画狮子怒吼,接着便撕咬起另一只鲜活的猪彘。   喷洒的鲜血溅满整个屏幕,淋漓透彻。   “而公司,则是朝高天输送营养的树干……”今侑简单道:“整个世界,就是这么一颗永不凋零的古树。”   夕恒听罢,问道:“就无人反抗吗?”   “高天的力量强大到凡人无法想象,哪怕最高级的灵身也无力与其相抗。”   对方摇了摇头:“我们凡人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脱离树根爬成树干,赚得大钱或者成为公司的一员,让自己好过一些。 ”   “真是恶心。”夕恒看着头上闪烁的广告动画,轻声道。   “是啊。”   相谈间,今侑已越过观众席,跳入赛场内部。   满是黄土与尘沙的场上仍响着厮杀声,中央正有两个已经杀红了眼的孩子拿着粗糙朴刀,往对方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落步于此的少女蹙起眉头,操纵着两把飞仪突刺而去,直将中央两人手里刀刃击破。   而后言道:   “已经没人管你们了,想活命就赶紧逃出去!”   那俩十三四岁的孩童愣了一会,看着自己手里烂刀,又看向眼前对手。   接着,他们心有灵犀地抛开刀刃,又开始用拳脚互相招呼起来。   今侑摇头不再管他们,直接走向这座地下角斗场的监牢内部。   黄土赛场侧边,观众席下就立着座硬铁构成的监牢大门,内部时不时传来尖叫战吼与野猫的尖锐悲鸣。   少女靠近,甩动飞仪利刃斩断了紧捆着监牢大门的铁锁,刚用力把门拉开,就看到了里面的血景。   说是战斗,实际为一只通体黑色的傀儡猎豹,正对其他生灵毫无顾忌地厮杀。   地面摆置着诸多尸身,就连一名身装有两种三阶灵身的活杀堂精英也被撕烂了脖颈,鲜血直流至死。   其他的残疾凡人更是难以抵抗,尸体铺在土石廊道,黑血将地面染得通红。   到现在,几座敞开的牢房已无活人,无毛发的秃猫正乱窜着逃离黑豹的追捕。   秃猫一旦被抓,头颅就被咬断,如绒布玩具般落地不动。   咬死一只后,傀儡黑豹又冲去另一座紧闭着的牢房,猛朝房门冲撞,将坚铁柱子撞得弯曲,其中则不断传来惶恐的求救声响。   紧接着,又有只满身长有黑毛、湛蓝兽瞳的灵猫现身朝豹子高叫,将其吸引过来后,再以自身远超寻常野猫的敏捷逃窜。   今侑见灵猫与傀儡黑豹在各个牢房中迅速穿梭之景,快步上前催动周身五根利刃突射,追踪着直刺向黑豹弱点。   飞仪灵光划出弧线,准确命中目标。   傀儡猎豹痛吼一声,猛地转头切换追逐目标,再扑向今侑所在   少女身周的另外七道飞仪轮转成环,随着右手一转,巨力前震。   猎豹被撞飞在地,打了个滚再吼着扑来。   不过一开始放出的五根飞仪已经插入了它的关节缝隙,其奔跑动作受阻,四肢猛地僵直,滑倒在地。   傀儡黑豹试着爬起,几番尝试后终究难以做到。   今侑再转飞仪将猎豹心口割开,从中挑出傀儡晶核,作罢,这一机关怪物终于失去动作。   但其喉中,还时不时发着低沉的呜咽声响。   黑色灵猫从侧边靠近过来,先抬爪扒拉了两下黑豹,然后一跃攀到了其身上,仰头似是昭显着自身的胜利姿态。   灰发少女则半蹲下来,任由衣摆沾染鲜血,朝黑猫伸出左手。   满是尸体与鲜血的廊道上方,黑猫伸来脑袋嗅了嗅这只灵身义手,而后把爪子放了上去,喵喵几声。   “灵兽多少都有些灵智,它认同你了。”夕恒在旁翻译了下。   “真是奇特之物。”今侑轻语。   她起身迈过满地人和猫的尸身, 踩着鲜血朝道路尽头走去。   期间,每经过一道紧闭着的牢房,都用飞仪削开锁链,宣告其中囚徒已得自由。   不少人连忙逃出牢房,但却也有不少依然好似什么都没听到般,缩在角落不言不语。   灰黑发少女将其无视,只将所有牢笼打开,带着求生之人和作为自己任务目标的猫来到出口,便直接离开这座昏暗沉闷的地底监牢。   牢房外的空气愈发闷沉,氧气因各处炽热燃烧的烈火迅速削减,越来越多的身影昏迷在地。   待到她所携的人群抵达地下角斗场入口时,意识还清晰的已经不足半数。   今侑和灵猫加快脚步,绕过层层廊道,冲出了过于气闷的地底。   正攀着阶梯,即将抵达上方酒吧,还未真正出去时,队伍语音里忽地传来一道消息:   “活杀帮的人已到!我和阵师得先走了!”   “等等,你们手里那只猫是假的!真的在我身边,想办法接手!”今侑回了句,那边却好似没听到般重复了一句先前话音,随即再无声响。   “……通讯出问题了。”她蹙起眉头,看了眼脚下灵猫与身周十二枚飞仪,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走。   身侧有名中年身影超过了她,以更快速度穿过廊道,跑进酒吧。   刚踏出店门,还看一眼熟悉的阴云天色,一颗火符炮便忽地抛来,使他身影炸成两半。   远边黑色运载飞舟之上,一名扛着远战符炮的活杀堂精英深吸一口气炮筒烟气,而后再朝酒吧里面喊道:   “妈的,是谁吃了狼心豹子胆敢搞我活杀堂的生意?滚出来领死!”   数座黑色运载飞舟上走下上百名活杀堂成员,各个手持兵器,大刀队在前,远战的火统、劲弩队在后,瞄向酒吧门口。   这时,藏在酒吧后面许久不敢妄动的活杀堂成员立即走出,现身招呼道:“三当家的!你们可算是来了。”   轰——   符炮砸去,又引起一阵轰鸣。   半个酒吧终于难以支撑,坍塌半数。   那人身影化成血肉残片,碎洒一地。   “艹!”被称为三当家的宽大身影猛将自己肩上的符炮砸歪,恼怒之后扶额后悔道:“又给人尸体炸碎,我他妈的怎么就控制不了这烂手呢?”   “这下又得被西平卫二队罚钱了……”他叹出一口气。   而后转头,望向前再喊:   “那个谁, 出来吧!虽然在外城不会因破坏市容被罚款,但时间拖久了对你我都不好,快点结了这茬!”   声音刚落,酒吧废墟位置却没再有身影浮现,只有飞仪刀刃划出灵光,猛刺向车队位置。   敌人冷哼一声,车队前便有道灵网凭空升起,无数阵纹好似蛛网捕猎般将来袭飞仪拦住,陷在网中停息动作。   远距操纵飞仪的今侑蹙眉:“樊灵网罟?这玩意可贵了。”   “打不过?”夕恒在旁问。   “逃得过就行。”灰发少女迅速将飞仪转成圆环,切割机般在后方墙壁削出裂口。   几秒后墙壁坍塌,先是灵猫跑了出去,后面人们紧随其后俯身快走。   还没走出一半,外面敌人便派了十数人的小队冲来。   今侑再将飞仪射出,阻拦敌方脚步。   但不过多久,与敌方缠斗着的飞仪便受到一阵干扰,颤抖数次后转换成自动巡航模式,失去攻击能力。   “……飞仪被黑了。”今侑啧了一声,再顾不上他人,直接插队穿过刚刚削开的洞口,从建筑废墟来到外界。   刚一现身,就有一道符炮划过天际,遥遥砸来。   她转身甩出飞仪与符炮相撞,使其在空中爆开。   巨声震荡,火球燃起,好似颗小太阳般高悬长空。   但敌方攻势并非就此停息,另有卷动灵光的高速弩矢直射。   锵啷声中,弩箭被十二飞仪的自动护身功能轻易挡住。   下一刻,多道符炮再度带着火焰尾迹朝她追来,今侑明明身在敌人们的视野死角,符炮的追踪能力却是精准无比。   显然,敌人的黑阵师已将她的位置锁定。   今侑连忙用飞仪将追来符炮提前引爆,而后尽快尝试重连队伍通讯。   “听得见吗?说话!”   尝试数次,通讯里终于传回同队长鞭的声音:   “终于来消息了,你也逃掉了对吧?刚才那片街区打得相当猛,三阶火符炮都在乱轰——”   “轰的就是我!”今侑暗骂一声,接着说起正事:   “你们手里的猫是假的,但真猫也已脱困,我让它去了这片街区最高的塔楼,你们去接。”   “假的?”对面惊讶了声。   “我还在逃命,没时间多说!快去!”今侑挂断通讯,再用飞仪斩了前头小巷里乘着单人行舟拦路的活杀帮人,杀人之后抢了双轮行舟,坐上便转向行去大陆。   两道铁木转轮在地上擦出火星,短短几秒便增至最高速,化成飞影掠过大道。   后方也有不少相同款式行舟紧追,弩箭与火统丹雷飞射不止。   少女猛按刹车,在地上划出一道印痕,又转去侧边小巷。   几番转向之后,周围安定了会,一道陌生的通讯请求浮在眼前。   响铃几声后,今侑边开行舟边接下通讯。   于是眼角余光的屏幕里,又浮现出了之前在地底见过面的活杀堂堂主身影:   “就是你小子……哦,还是个妹子,不管怎样,就是你毁了老子的赌场、老子的直播?”   “我还会要你的命。”今侑简单回答,注意着前端道路,操纵身下的单人飞舟加速行进。   长风吹得染血灰袍呼呼作响,黑灰色的短发波动不断。   “真他妈的幽默,来啊!别说你个小小的四阶,就算公司里的五阶飞仪师也得敬老子几分,明白吗?”他通身在昏暗之中,整套黑皮与纹身好似隐形了一样,只显出一个壮汉轮廓。   “把坐标发我,现在就去宰了你!”   “好!发过去了,老子等着!”对方关闭通讯,身影一闪即逝。   接着,今侑便收到消息,明确标注着一个地图坐标。   “真要去吗?”夕恒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不去。”今侑看都不看,只让地图给自己标注了前往市区的最快道路:“想保命得去市区,帮派在外城区可以随便动手火拼,到市区他们就得守点规矩了。”   地图路线规划完毕,她再操纵行舟转向,冲去侧边另一条小巷。   接着道:“到时候买个医疗保险,应该就能保住一段时间性命。”   “之后呢?”   “……之后再说。”对方呼出一口气。   她估算了下,自己今天的收获还算丰厚,十几枚二阶晶核和五颗三阶灵身核已经足够自己还清贷款,并在市区里活段时间。   夕恒默默在对方的小型飞舟尾部现身,遥望向这座城市内部。   散有淡金光彩的巨树树干高高屹立,直冲云端。   巨大的树荫笼罩着整座西平城,将阳光拦住,阴影投下。   就连层叠的乌云缝隙间,也不见多少光彩。   “这棵树看起来光芒万丈,实际上却是罪恶之物呢。”她轻声说。   前头今侑无言,她在行驶过程中,又接到了另一宗陌生通讯。   少女啧声确认接听,直接回道:   “怎得,有话没说完?”   直到半秒后她才发现自己认错了,这次的通话影像不再是全身黑皮的活杀堂堂主,而是另一位身穿绣有红莲衣袍,带红色遮眼半脸面具的身影。   对方轻启朱唇,传来女声:“我想你我应是初次通话,般若小姐。”   “火莲帮的人……干什么的?”今侑深吸一口气,和这群炸公司的疯子掺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说你遇了麻烦,同活杀堂对上了?”对方说起正事:“我们正巧也和他们有点恩怨,需要支援吗?”   “支援?那么好心?”   “当然,我们可都是仁人义士,不过也有个小条件——你得加入火莲帮。”红面具女子微笑道。   “我可不想和你们这群疯子混在一起,不干。”今侑即将切断通讯,对方一句话又挽回了她:   “那也可以换个条件,等之后要剿灭活杀堂时,你要与我们一同行动,如何?”   这次今侑只犹豫半秒就答应了下来:“可以。”   “支援即将送达。”对方话音刚落,通讯便在此中断。   正当她怀疑支援在哪的时候,天边不远处立即朝她飞来了密密麻麻的火法符炮。   “艹。”今侑猛催行舟加至极速,才发现这次的符炮并非瞄准着她,而是直砸向后方道路。   巨大火球自空中划出流星似的火线,轰击路口,砸出成片成片的火海。   风啸携着雷震一同落来耳畔,震得人听觉几乎失灵。   身下行舟跌宕几阵,勉强渡过这番震动。   少女回头看去,只见十数追击者在炮火的覆盖下直接灭却,道路破损封死,将追击来的活杀堂成员也拦在火海之后。   坐在舟后的夕恒看到这片突起的火海,眨了眨眼,又朝远处扫了眼那颗通天巨树。   下一刻,忽然道:   “我们什么时候,烧了那棵树吧。”   “啊?”今侑呆住。   …… 第二百六十七章、祸乱将至   西平城,高耸宽阔到可被称为顶天立地的淡金巨树正压在整座城池中央。   其表面粗厚树干上有无数细小突起或裂纹,与其他高树树皮一样疙疙瘩瘩,并不平整,好似鳞片般紧裹着这宛如神迹的金黄巨树。   它是整座城池间最大的光源,即便上空永远乌云密布不见半点阳光透下,整座城池也因此而明。   白日间这道巨柱会放出黄金色的璀璨光芒,到入夜时候光芒渐淡,由此分出西平城的白天与夜晚。   夕恒坐在一座快速前行的地上行舟尾端,遥遥望着那颗巨树的浓郁金光。   心想,这东西同净火应当相差不多。   同样模样纯净、高洁、宛如代表永恒。   但实际上,内部却是一片脏污混乱,以极为丑陋的方式汲取生灵性命,以此换取灵光供给此世的修仙者们。   此刻,她所乘行舟的道路后侧,刚被符炮炸出一片火海。   因瞧见烈火肆虐之景,夕恒下意识回想起了曾经净火本都陷入火海的模样。   联想起殷万鸾的身影,又看去远端的高耸巨树。   “如果殷万鸾也醒了,了解这世界之后,大概会想办法把这棵树给毁了吧?”夕恒坐在飞驰着的行舟尾端默想。   “如果没醒来的话,那根白凤翎羽应该也还在西平城中……”   她记起自己身为琉璃火卵、还在什么公司内部被研究而没被今侑偷出来的时候所听得的一些话语。   “好像隐隐约约听人说过,要把白火送到上面?高天?”   “现在,殷万鸾说不定就在高天上?”   自语间,夕恒忽地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直接的找寻对方的办法——   于是下意识就说起:   “我们什么时候,烧了那棵树吧?”   “啊?”   无视一旁的惊讶,少女自顾自地点头。   因白凤翎羽不惧烈火灼烧,只要想办法把这颗通天巨树里里外外烧个透彻,再用灵识转一圈就能轻易找到。   到时候同殷万鸾重聚,再想办法让自己真正涅槃复活,顺便给对方也弄来一具肉身,就可以结伴同行到其他城市想办法修炼了吧?   例如,可以到中央之城‘长平京’,据说那地方的至高天可以修炼至化神境界。   不过,这么简单直接的办法也有一个小小的局限——西平城的高天当中,有着境界达到元婴的修者,她可能打不过。   无论自己再如何特殊、现今的修炼境界也只是初入金丹罢了。   在修仙道途上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实力方面必然会有难以逾越鸿沟。   不过没关系,先试试也好,烧之前先存个档什么的,说不定读档几次就打过了——夕恒静静点头。   她对净火相当有信心,当初都能把净火本都烧透,一棵大树应该也能烧。   “嗯,之后有机会试一试,顺便还能给广大受高天凌压的凡人泄个愤什么的。”白发少女认为自己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这句话一被受附身的今侑听到,就把她变成了说话颤抖的小结巴。   “你,你说,烧,烧什么?”   “树啊。”夕恒歪头。   “树?哪,哪棵树?”   “眼前,你看到的最大的那颗。”   “神树?”今侑方才被活杀堂上百人追杀时都没那么紧张,看到诸多符炮从天而降时也还算冷静。   可现在听得这种话,却是变得手足无措。   “嗯,等之后有时间就去烧了它。”夕恒温和道。   “……”   而后,只听得身边传来了几个深呼吸声。   今侑努力平息自己内心波涛纷涌的情绪,勉强稳住操纵行舟的双手,过了会才回答说:   “我还以为火莲帮那群时不时炸公司的家伙已经够疯了,没想到自己体内还有个更疯的人。”   “是么?”夕恒倒不觉得。   “至少火莲帮不会对神树动手。”今侑尽量梳理逻辑,做出解释:“做不成也就罢了,倘若真搞出了影响,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嗯哼?”   “百年前神树曾有过一次破损情况,当初那次直接带走了西平城里三成人的性命……接近百万。”少女抿唇讲出。   “为何?是高天人带走了百万性命,用以添补树上破损?”   “不……是天塌了。”今侑似乎不愿就此多讲,只说出历史所记一段:“神树崩坏,秩序紊乱,死生颠倒,地狱幽冥敞开,无尽恶鬼降世,天人不能敌也。”   “恶鬼?”夕恒歪头。   “最后还是长平京派神人赶来,才终究了结了那一事。”   相谈间,因后方已无人追袭,道路变得拥挤,飞舟行驶速度渐缓。   “嗯……这好像是个相当重要的讯息。”夕恒心底隐约有了个猜想。   “如果撑天柱地的神树真被烧了,恐怕整座城的人都会死,请别做这么疯狂的事情。”今侑回头看了眼,见她似乎是认真的,连忙出言制止。   “死生颠倒,地狱幽冥敞开。。”白发少女只是看着远端通体好似太阳般散着金黄光彩的巨树,轻声念道。   今侑发觉到对方似乎根本没在听自己的话,轻叹一声,又将目光重新转回现实。   成片成片的行舟堵在路口,一时难以通过,只有购买了西平道路特权会员的行舟仍能在拥堵的街道和路口不断穿梭而不受罚款。   等了快要半分钟,也不见前端舟流挪动半分,灰发少女啧了一声直接跳下行舟,带上兜帽转至侧边人行道步行。   过了会,夕恒回过神来,身影又忽地显现在对方身侧。   说起:“我猜。那颗树里可能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今侑已经有些不想谈这方面的故事了,只当做没听见般继续行走。   “之后一定要抽个时间烧了它,看看里面是什么。”夕恒点头。   一旁灰袍少女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她在心里劝说自己,外域之人的观念不同,才刚苏醒几日,无法顺应此世是正常的。   待到之后时间久了,应当就会慢慢放弃这一念头。   于是只稳住语气道:   “你现今是在我身体里,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夕恒随意回答:“是,是,如果我来之前练成元婴就好了,只需一念即可夺舍人身。”   “……你不会是邪修吧?”今侑忽地问起。   “谁知道呢。”少女浅笑道:“方才不过开个玩笑,以你的肉身还无法承载我的实力,强行夺舍只会撕碎这幅身体,我得想办法真正涅槃才行。”   对方轻声道:“希望你说的烧树也是在开玩笑。”   “呵呵。”夕恒只留下一个令人琢磨不定的浅笑声。   随即,她幻化出的虚影一闪消失,今侑周边的声音与影像皆已不见。   行在人行街道的灰黑短发少女呼出一口气,不再乱想其他,只整了整自己的面具,便打开地图继续沿着实景导航前进。   同时注意着后方,时刻准备迎击继续追来的活杀堂成员。   但快走了五六分钟,依然不见有何袭击再来。   她怀疑着运转了一遍阵纹系统扫描,发觉之前遭到的锁定已经消失。   思索片刻后了解:“火莲帮做的?这支援倒是完善……”   今侑明白自己已经得到暂时的安全后,转望侧边道路,又自语起来:“还是别省钱了,直接打个无人飞舟进城吧。”   她刚打开广域阵网的飞舟服务链接,选择好目的地还未付钱,忽然间又有一道通讯声叮铃响来。   一簇燃烧着的红莲头像亮在身侧,伴着周围淡红色波荡吸引注目。   今侑抬手接过通讯,那名带着遮眼面具的红发女子身影再现眼前。   还没等她道谢,对方先一步道:   “追击你的那一队活杀堂小鬼已灭,你已经安全了。”   “多谢。”今侑没想到对方执行得这么彻底。   本以为对方只是放些符炮拦上一会,没想到之后不仅取消了活杀堂对她的追踪,还把追击者直接灭了。   “不客气,现在该你来帮我们了,般若小姐。”对方微笑。   “你们这就要对活杀堂动手?”她才刚缓下来几分钟呢。   “当然,我们一向很讲究行动迅捷。”红发女子说起:“三分钟后将会有黑红色飞舟降落在你身旁,你所需完成的任务会在进入飞舟后告知……放心,我们会给你足够的报酬。”   今侑这一天遭遇已经足够多了,稍微想多缓一段时间。   不过听得报酬两字,还是开口:   “有活怎能不接,多少报酬?”   “两万彐。”对方伸出两根手指。   “真多啊,恐怕任务不会简单吧。”今侑回道。   这个数目让她想起了之前闯进墨控灵身机关公司,窃取琉璃火卵的那场烂活,心情并不愉悦。   “这是给四级飞仪师的标准报酬。”   “总感觉一定很危险。”少女转移话题:“你身为委托人,也该给我留下个名字或者名号吧?”   “火莲教,这一代的红阳。”   “红阳?等等……教派?”   “吾火莲教总有三位话事人,名为三际,分别是青阳、红阳、白阳。 ”对方简单讲解:“青阳几天前死了,白阳数年前领队走入幽怨荒原至今不得联系,如今教中主事即是在下。”   “火莲,教?”今侑又问。   “我们自始至终都是教派。”红阳说罢,后道:“接应你的人到了,通讯就此为止,希望行动一切顺利。”   咔一声响,灵光画面上映现出的红衣女子身影消失,通讯方框随之关闭。   今侑听得一阵飞舟的嗡响从上空传来。   抬头,就见得一群身穿鲜红衣袍者正站在舟上,各自体型、灵身、武器皆有差别又相辅相成,远距近战搭配无缺,好似全副武装的特种小队。   “灵身都是三四阶……”今侑一眼看出他们实力不弱,只是缺少一个飞仪师。“就因为这个找上了我吗?”   在飞舟徐徐降下时,她默想道:   “无论如何,和这群疯子一起做事,都该警惕些。”   片刻后飞舟触地停下,从上走下一名背着两米长剑的紧身红衣女子,戴有面具的容颜模样与先前通讯之人相似,风姿绰约的身材却是差别甚大。   “我是这次任务的领队石榴,欢迎。”她靠近抱拳。   “任务是什么?”   “先上飞舟,边走边说。”对方转身返回。   今侑慢步靠近间,目光在飞舟承载着的每个人身上转动,通过其身上灵身与所携兵器分辨各个职位。   这一队伍总共八人,加上她是九个。   其中近距重甲兵革卫两人,全身铠甲,一人背负大刀,另一人持着好似铁门似的巨盾。   轻装捷僄的主战者两人,一是方才负剑领队,一是全身上下带有诸多飞刃、背带双刀的长红发男子。   远距长统手一人,手里正打擦拭着的灵统是四阶武器,足以在千米外轻易击杀活杀帮精锐。   起爆符师、调技医师、黑阵师无一缺少,尽是全副武装。   “这队伍配置……都足够突袭小公司了。”今侑之前加入的、偷窃公司宝物的赏金客小队也不过如此。   “你怎么知道我们下个目标就是炸公司的?”刚登上飞舟,满身都是包裹的起爆符师听到她的声音,问来。   “整个西平城谁不知道你们火莲帮整天都在想什么。”今侑摇头,登上黑红两色交织的飞舟:“先说好,炸公司的活我不干。”   旁边身姿年龄看似只有十五六岁的远距手女子轻笑两声:“放心,不会让你一起去的, 你现在还不够资格。”   “还有资格?”   “成为战士的资格。”对方说完,又自顾自地擦拭起怀中长统。   “新朋友,先坐吧。”领队将今侑带到一处空位,朝一旁黑阵师说继续前进。   宽大飞舟重新升至高处,转向重返外城乌须区——活杀堂的总部所在。   过了片刻,待到飞舟稳定,那位身材过于高挑的领队女子才对今侑说起任务具体情况:   “我们最近得到情报,活杀堂头领卢鬼几天前在附近城里的黑市搞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   她在今侑面前打开地图,标注活杀堂总部所在。   浅红色的灵身尖指张开,地图随之扩大,将活杀堂占据的整条街道亮在眼前。   诸多建筑模型排在一起,后侧标注有仓库两字的内部宅邸被重点涂色。   “连你们火莲帮都觉得有意思,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吧?”今侑猜测:“强力火符、还是大雷震丹?”   “都不是,这可比其他小玩意有趣多了。”起爆符师笑道。   今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们将此物称为鬼石。”红发女领队靠近过来,手指拨动,用灵光在空中绘制出厚重铁箱的三维图像。   铁箱打开,从中显出一颗被多重布料紧紧包裹的不规则物体,隐隐朝外散出黑气。   “只要拿到手,我们就能在两个时辰内把它制成‘脏灾’。”   布料包裹徐徐松开,露出其中多边形的漆黑晶体。   “脏灾又是何物?”   “一种特殊起爆物,只需一颗,整个市中区的三大公司都将——”起爆符师言止于此,不过突然绽开的手势已将后续意味明确表达。   “哪有威力那么大起爆物?”今侑不太相信。   “脏灾的原理与其他火法、丹雷皆不相同。”领队说:“你的任务便是协助我们取得鬼石,认真干,报酬不会少你。”   “……果然你们无论干什么,最终目的都是要炸公司啊。”今侑吐槽了声。   这时,夕恒的虚影立在人群之中,俯身多看了两眼灵光汇成的鬼石模样。   “有意思。”   今侑看到夕恒,以心声回应:“你和火莲帮的这群疯子倒挺合得来。”   “不,这东西我认识。”白发少女在各个角度多看了遍,点头确定自己没认错。   “是大怨晶核。”   ……   今天更新会晚些   更新可能在晚上!下午可能等不到啦୧(﹒︠ᴗ﹒︡)୨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六十八章、诡诞法门   黑红飞舟上。   今侑注视着身前飘动着的灵光三维影像,以心声默问起:   “大怨晶核?是什么东西?”   她虽曾是自高天人,对世界的理解比一般凡人更深几分。   但毕竟还是此世的原住民,即便经常使用灵光灵物,但实际对灵光本质与灵物种类皆没有太多了解。   “要仔细解释的话很麻烦,你就当做这里面藏着只很强的怨鬼就是了。”   夕恒多看了几眼这晶核模型,看出此物比自己物品栏中的九颗要更小些。   其形状也并非完全的水晶形,更像是没有长开的松果,总感觉比她的几颗晶核能更弱。   “但,好像也有些特殊的地方……”她心想   “诡?”今侑蹙起眉头,指了下眼前鬼石:   “这里面藏着诡?”   “没错,而且是很强的那种。”夕恒回想起之前在净火内部所面对的大怨。   这个新世界显然比净火域更为残酷癫狂,所孕育出的大怨可能会更加特殊。   “和诡有关的,都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呀……”今侑有点后悔登上这趟飞舟了。   即便现在要她同活杀堂堂主立即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也比做这种有关诡的行动要好。   “应该没问题,虽说这东西对凡人来说是相当恐怖的东西,但你毕竟吸收了我的涅槃火卵,如今或多或少也该有点对怨鬼的抗性。”夕恒指尖点着脸颊,随意说道。   “真的有吗?”对方表示怀疑。   “大概?”夕恒只说:   “相传吃了低阶灵果的凡人都能长命百岁无患一生,你可是吸收了有着金丹位格的琉璃火,怎么说都应该有些效果。”   今侑犹豫着点了点头,相信此言。   又问:   “高境界的修者,对诡怪怨念都有一定抗性吗?”   飞舟行驶时,周边其他火莲帮的成员都在整理着一身装备,时不时传来两声闲聊。   灰发少女趁此空闲,尝试补充起自己贫瘠的仙道知识。   “按理说都有些,不过我这边情况特殊,抗性强得多。”夕恒弹了下手指,一撮深红火焰虚像燃在指尖。   “你……是古籍所记的渡恶修者?”   “差不多吧。”白发少女眨了眨眼。   “差不多是?”   “怎么说呢,我体内其实就存着相当多的大怨。” 夕恒摆手。   话音刚落,今侑小姐便不由自主地朝座位里面更缩了缩,想离她更远点似的。   片刻后道:“你果然是邪修吧?”   “不是哦。”   “那,难不成你其实就是诡?”今侑咽下口水,手指朝背后靠着的飞舟船舷抹去。   只要用力一扒,即可离开飞舟从高空坠下。   不过下一刻想明白眼前这家伙是在自己其实在自己的身体里而不在飞舟上,还是将手慢慢松开。   “虽然我也算是死了一次的人,但应当不属鬼怪恶魂这一方。”夕恒虚影坐在对方的空座位上,随意扫了眼旁边正调试着怀里远距长统的女孩。   双腿交叠,简单道:“我现在正等待复生呢,复生之后就是正常修者。”   “果然,我被诡附身了……”对方心声沉闷。   白发红瞳的邪异少女在对面轻笑了声,没有多言。   过了会,今侑轻叹了声:   “算来,我也死过一次,说不定我现在也算是诡呢。”   这一句并非心声交谈,而是被她不由自主地直接说出。   于是,引得周边几名火莲帮的红发红衣身影一同望来:   “什么?诡?”   其中一位身形敦厚壮实,手抬大盾的重甲兵革卫静静朝侧外方向挪了半步。   满身飞刃的轻装捷卫转手,变魔术般拿出了一把亮银色的白刃,锐利目光落在今侑身上,单手默默擦拭。   以红布缠着面容的起爆符师从布料狭缝间露出好奇目光,接着问道:   “你死过一次?现在复活了?”   “没……没,只是遭过一次大难。”今侑迎着几种目光,勉强解释起方才的自言自语。   “为何突然说到诡?那般恶物最好不要挂在嘴边。”满身飞刃的刀客提醒。   “你们要抢的鬼石不就与诡有关吗?”少女反问。   “……”对方转过头去,看向侧边身形有两米高的领队女子:“石榴,来之前你可没说过今日任务同诡相关。”   “鬼石本身确实如诡异般携有大量阴数,与真正诡异相近时会产生一定反应,但并不会拉人进入诡境,无法验证是否是种特殊诡异,总之此物常态情况下并不危险。”肩前扎着马尾的红发女称道:   “我们此行任务只是偷窃或强取,不会真正遭遇诡异……如果那东西会使周围身人进入诡异幻境,活杀堂也无法将其带入城中。”   “希望如此。”刀客默将手中银光白刃挂在腰间首位,做足警戒。   “你手里这是阳铁刀刃?不用来做飞仪可惜了。”今侑也慢慢缓过神来,看出对方手里的白刃材质,啧了声。   “只是刃端镶了层阳铁,实际材质平常。”飞刀客语句简短:“不过数量多些。”   “这一套套装备,没想到你们火莲帮这么有钱。”   周围这一小队八人,每人装备都是三四阶的高级货。   相比起来,她自己只装了三道二阶灵身,十二飞仪这种通用货还是有时限的租用品。   如果按装备总价来论实力,她现在的战力甚至不如眼前飞刀客的三分之一。   “行动前把房子、诊所、行舟都抵押了,再能薅的贷款都薅上一遍就行。”起爆符师伸出两根手指。   沉吟片刻后,他又说:“不过,咱们这儿的确有俩富家子。”   闲谈间,他目光瞥向一旁远距长统手,还有侧边另一位持大刀的全甲战士。   “有钱人还干这卖命的活?”今侑问了声。   “因为我们是战士。”年龄较小的女长统手为怀中兵器装满弹药,转身望去飞舟下方。   至此,已清晰可见活杀堂所控制的那一街道。   “快到了,准备降落。”领队从冥想间回过神来,睁开灵眼调节放大倍率,自高处朝目标所在遥望。   可见,下方原本应当人流拥嚷的商业街道此刻却是空旷一片。   她盘算了下时间,对戴着多洞头盔、操纵飞舟的黑阵师道:   “看样子活杀堂提前有所戒备……查一下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预警消息。”   阵师点了点头,先将飞舟落地,而后忽道:“活杀堂没有遭到预警,他们是在应对西平卫的临时抽查。”   “西平卫人数多少?”   “已向目标投放飞蜓,图像分享在队伍频道。”黑阵师说罢,转为冷漠的机械声配合频道图像报告前端情况。   “官差在街道上停了四道行舟,按标准配来算是有三十二人,正被活杀堂的人接待。”   今侑也点开刚加入的火莲帮频道,看到几种角度不同的图像。   同时,靠近活杀堂大仓库的室内,传来了几个窃听到的声音:   “公使,这是这个月的致谢,您清点清点。   “拿过来。”   几个箱子翻开声传来,接着又一低沉声响来:   “怎多了些?”   “公使常年来为活杀堂平了这么多事端,这致谢的钱自然就该多增上些才是。”这声音听起来敦厚老实,和和气气,一点不像是活杀堂中人该有的声音。   “对平民这么残暴的黑帮,遇上官差就变成这样了?”旁听的夕恒总觉无趣。   她方才听得这两势力对上,还以为会打起来呢。   “不是遇上官差,是遇上公司帮派都得这样。”今侑回应了声:“西平卫也是公司,莫说外城的活杀堂,哪怕内城帮派截脉观都得尊敬以对。”   “这种司法机构也归公司管吗?”   “呵,就连法律都是为公司利益定下的,若是早晨发现有条法律对公司经营不利,下午就得改。”今侑对身旁的外地人多补充了几个关于西平城的知识。   “这样啊……”夕恒再度遥望去远端的金黄巨树。   片刻后,黑阵师的人造蜻蜓又窃听得一道声音:   活杀帮的人又说起:“公使今日突然来这查事,也没必要层层细查嘛,万一查出来点什么不对的,对大家来说……哎。 ”   “你们卖的那点货色谁不知道,老实交税没人找你麻烦,这次查的不是仙丹还有哪几种烂肉烂药。”   “不知公使可否透露透露?”   “关你屁事,只要你们帮里最近没进从外城来的大箱黑货,就没你们一毛钱关系。”   接着,里面传来一个吐烟声。   再两三句交谈下来,身穿蓝衣制服的官差从房间当中走出,进了仓库搜查。   刚进去,黑阵师便找到了西平卫这次行动的资料, 说起:   “他们是来查鬼石的。”   侧边坐着的起爆符师皱眉:“要不要把西平卫引开?”   “活杀堂应该做了一定防护措施,可能鬼石在官差来之前就已转移。”火莲帮领队讲道:“先等等。”   今侑默默抽出自己的双刃飞仪,在手中旋转成圆球模样。   一刻钟后,官差并无所获,结队离开。   西平卫行舟的嗡声逐渐离远,留下活杀堂的众人在几处店门前目送。   又过了会,活杀堂成员退回室内,将拳击馆、肉餐厅、酒吧俱乐部夜店等场所重新开张。   方才与官差相谈的、管家模样的胖子呼出一口气,在无人的肉餐厅中同身边的掌柜说起:   “官差恐怕是来查老大最近搞的那东西……”   “老大的东西?”   “别问,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那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走去楼上:“赶紧给我弄点肉来……和官差说话真他妈费神。”   “好嘞稍等,二当家的。”掌柜连贯地说完,跑去后厨。   数百米外的远边,正监视着那整座肉餐厅的黑红飞舟上方。   一只手忽地拍在了今侑肩头。   抬眸扫去,是两米高的红衣女领队靠近。   “该是办事的时候了,般若小姐,能远程将那座餐厅里的除胖子外的其他人都干掉吗?最好做到无声无息。”石榴简单指示道。   灰发少女朝监视画面多看了一眼,片刻后道:“可能会被那所谓的二当家注意到——他身上装有路天七视四阶灵眼,感知能力很强。”   石榴点头,又问向另一边黑阵师:   “灰梦,能搞定吗?”   “可以。”阵师说话大都简短。   “不必担心他的感知,放心去干。”   今侑应了声,手中飞仪升起,在空中划出圈形,随即又分散成十二道银光直飞向肉餐厅内部。   长空中银光一闪,即刻无影无踪。   下方街道本就空旷,又都是些杂兵,根本无人发觉飞仪来袭。   今侑行动时,舟上另一位满身飞刃的刀客也迅速跳下飞舟,几个瞬息间便隐去踪影靠近目标。   双刃飞仪穿过后厨半掩着的窗户,直接刺透了一名正大火炒制着不知什么肉的厨师头颅,转头削断旁边助手的颈椎,又迅捷且无声地透过窗棱狭隙,将端着小菜准备送往楼上的掌柜颅骨刺透。   富贵衣装的掌柜在原地呆呆晃了晃,朝侧边倒去。   紧接着,另外几道飞仪赶来,将其身躯拖住,不至于发出大的跌撞声响。   其手里餐盘也被飞仪接过,平稳放在地上。   “还有两个。”黑阵师调整监视镜头,协助今侑标注了另外两人的位置。   少女手指一转,飞仪猛地刺入地下。   刺穿木板、削开硬石地面,再经过一米厚的土壤,银光突破入地下室中,直从地下监管室中两人的头颅顶端刺入,再从下巴穿出。   两名活杀堂成员仰着头颅坠地,他们刚从监控中看到异样,还未发出消息就身死。   “解决了。”数百米外的飞舟上,今侑平静说完。   “明白。”已经靠近肉餐厅的刀客在队伍频道回应了句。   不过多久,飞仪被她操纵着返回腰间。   期间还顺便洗了洗,不染鲜血。   片刻后,刀客也扛着之前在监视画面出现、已经昏迷的活杀堂二当家返回飞舟,直直丢在舟后位置。   扑声落后,他拍了拍手道:   “这家伙挺沉的,体内可能做了不少改造。”   “饕餮胃囊。”黑阵师看出:“这道灵身据说能大幅提升消化能力,只要咽的下去,石头都能硬啃……隔壁城里有钱人的小玩意。”   “要不要先敲他一笔?”另一个声音从较远处传来。   “任务为重。”高挑的女领队看去队伍中的医师:“给他塞吐真丹。”   “好。”温柔的女声靠近,拿出一颗细黑丹丸直接弹到了昏迷胖子的嘴里。   顺便捏出金针封死此人身上灵身,后猛地扎入醒窍。   活杀堂二当家猛地睁眼,浑身颤抖着痛叫一声,立即清醒过来看到周边围着的众人,特别是他们身上绣有红莲的衣袍,眼底顿时增了几分绝望。   “火、火莲……”   “既然认出来了,就该知道我们的性情吧?”领队直接问出:“回答问题饶你不死——鬼石在哪?”   “我,我不知道。”二当家闷了口气,几乎要把自己的脸给憋红。   “吐真丹没用?”石榴皱眉。   “用不同方式多问几次。”医师打了个哈气,慵懒地靠在一旁椅背。   “鬼石被转移到哪了?”   “……”   一系列询问过后,得知对方只知鬼石被活杀堂堂主带走,说是要找位技术阵师将其改造一番。   但活杀堂堂主此刻在哪,技术阵师又是哪位, 为何改造鬼石,又要改造成如何模样——等等问题都是一问三不知。   “灰梦,能找到活杀堂卢鬼吗?”石榴问。   “需要时间。”   “鬼石改造……活杀堂难道也想要颗脏灾,为什么?”随队医师疑惑。   阵师灰梦听闻,手指顿住一瞬,而后低声道:“我曾在广域阵网暗处见过一道特殊链接,可能与今日之事有关。”   “什么?”   “相传,诡异、怨气其实也是一种如灵气般的力量,可以炼化入身,成就超凡。”他迅速调出一道暗网链接,分享在队伍频道。   今侑眨了眨眼, 立刻打开链接。   可见灵光构成页面,上方有大字写着‘怨修之法《怪哉·希变》’   “怨修?”夕恒的虚影忽地出现,目光迅速扫过眼前字样。   “这部功法完全开源,但先前遭到过数次强力封杀,如今只流传在四阶或以上黑阵师才能接触的深水网域。”灰梦讲解道:“据传播者说……此法凡人可修,练至大成足以与高天人相抗衡。”   “怎么可能与高天相抗?”今侑摇头:“那人根本不知道高天人有多强。”   “不……”夕恒眯眼,低声道:“眼前这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她抿了下唇,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传播者要把这种功法交给世上凡人。   此世怨念本就十分深重,一旦流传广了,天下必然大乱。   “仅仅只是为了让被压迫的凡人得到推翻高天的力量?疯了吧。”夕恒看到了传播者留下的标注,细声自语。   “就连你这想要烧树的人也觉得疯?”今侑听得,心神朦胧。   她无法理解,这篇功法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比我疯多了。”夕恒轻声回应,而后迅速道:“快翻页,让我把这篇功法看完。”   正当今侑与夕恒在心声中互作交流时,外面几人却认为此功法应该没有太大用处,只继续交谈:   “这什么怨修法,与我们要找的鬼石有什么关系?”   黑阵师灰梦抬指标注出功法中的一段,出言:“想要修炼此法,必须同庞大阴数相处,如此要么寻找大型诡境,要么是用这种本身就附带阴数的鬼石改造融身。”   “……也就是说,活杀堂那家伙是想修炼这怨功了?”医师问。   “可能。”阵师点头。   “得迅速找到活杀堂卢鬼的位置。”女领队定论道:“不然等他改造完,不一定能顺利将其再改回脏灾。”   “我在尝试。”灰梦深吸一口气,灵身十指分裂成数十触手迅速点击身前阵纹。   “等,等等。”沉默了会的今侑突然提及:“我好像有他的位置。”   “嗯?哪来的?”周围众人望来。   “之前被激怒时,他亲自发过来的……大概会是真的吧?”她不太确定,总之先往队伍频道发了上去。   周边忽地静下来。   黑阵师灰梦更是愣住片刻:“还能亲自发来的?”   而夕恒不管这些,只是迅速记着眼前的怨修功法。   看完一页,又催促道:   “翻页呀。”   …… 第二百六十九章、兵连祸结   火莲帮的飞舟载满全员,重新升起。   队伍中的黑阵师给飞舟植入了自动行驶程序,待其浮至高空并开始按规定路线行进,便继续看着今侑刚刚发送的位置,按已有资料并入侵各处道路灵眼与活杀堂高层通讯信息,来推测目标的实在方位。   他的十指化成四十余条细小触手不断牵动面前各处阵纹,挪移诸多灵光荧幕与通讯界面。   夕恒催促今侑对怨修功法链接翻页时,也一心多用地观测了会这名黑阵师的操作。   此人的速度在凡人眼中或许眼花缭乱,但在她眼里也不算快,可以看个明白。   只是他的操作与所用程序大多难以辨认,夕恒刚开始接触此世阵道还没两天,只能认出些基础程序架构,与从基础架构改造成的部分类别。   “要通晓此世技艺,该学的还很多呢……”少女默想。   不过幸好,她还有很长时间。   莫说这阵道技艺,哪怕用以追逐元婴化神、甚至更高的境界也完全足够。   一刻钟后,夕恒终于看罢怨修功法,先将其记在心神记忆,暂时没去多做理解。   不过即便如此,在一目十行的默读途中,她也理解了这部功法的骨骼脉络。   此怨修功法总有七变,分为‘噬气’‘吞金’‘夺魄’‘还魂’‘无常’‘窥命’‘崇高’。   每完成一变,就好似修仙之人突破般,可以为修者心身带来巨大的提升。   传道者甚至做了标注对比,说明噬气境可敌练气,吞金可战筑基,如此等等……   夕恒看出这一功法玄妙强大,不过目前只能看透‘噬气’境的修炼法,描述之后境界的许多用词诡怪难以猜透。   “或许,之后真正走上怨修道路时,才可逐渐领会。”   将功法记下后,白发少女拍了下一直帮她翻页的今侑肩膀,轻易道了声谢便消失不见。   “原来这个人还会说谢谢呀……”今侑无声念叨。   等待飞舟抵达目标时,她也看了会眼前链接中的功法。   但上面满是古言文字,她又多装载了一个翻译插件才看明白了前几段。   读了会只觉太阳穴微胀,终究将链接关闭。   “看不出有什么好的。”她默想:“这真的是高境界修仙者也觉相当珍贵之物吗?”   “修炼期间要与诡相伴危险无比,上万人中,恐怕只有个位数能真正修成吧?”   总之,今侑是完全没有修炼这种功法的心思。   周围火莲帮的几人也一一将此链接关闭,打开地图查看目标距离,专注在接下来的任务上。   到了半途,名为石榴的领队说起:   “接下来的行动,或许就真的与诡异有些关系了……”   “我就知道。”刀客接话,又不知从哪抽出一把阳铁飞刃落在胸前。   “诸位请先打开阴值监测件,我已向教派总坛申请运来些阳铁材料与驱恶丹。”石榴单手按在锁骨,待到两点灵光闪烁,监测已经开启。   其他人也各自激活,只有今侑点了点锁骨位置,不起任何反应——她没有安装这个监测元件。   虽说她的体内阵纹兼容诸多插件,但当初她购买这道四阶阵纹之后,只装备了些战斗元件就跑去执行任务。   而后一度身死又复活返回,到现在已经没钱也没时间为自己拓展体内阵纹的更多功能。   今侑看着眼前浮现的空旷设备界面,扶额轻叹。   接着不知为何,周边的火莲帮成员纷纷朝她投来注目。   一人拿出随身携带的阳铁飞刃,几人离远几分——就连模样较为亲切的石榴都挪了半步。   许多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她,队伍频道中响起了杂乱的细声。   待她回过神来发觉气氛已经不对,才困惑问起:   “怎么了?”   没有阴值检测元件,就这么奇怪吗?   一旁的远距长统手认真回复道:“你身上有阴值。”   虽说表情看起来严肃,但配上这幅十四五岁少女的娇小模样,总让人心中感到奇异。   今侑指了下自己:“我?”   她环顾了下周边,四周几人都在点头。   阴值是目前地上凡人检测诡异的公认标准,常时安全区域的阴值区间在0~5点,而一般凡人身上阴值在-10左右。   不过也有例外,例如体型较为健壮、心神更加坚定之人的阴值可能达到负二十、三十。   如此刻飞舟当中,两名重装兵革卫的阴值就在负三十以上。   其他人多是在负十七到负二十,黑阵师与医师两人例外,阴值是负五和负三的个位数。   而起爆符师因随身携带破邪丹雷,阴值在负一百以上不断波动。   整座飞舟里只有今侑的阴值不是负数,在其他人眼中显得通红亮丽。   “阴值,在正八十左右波动……”一人低声道。   这个数字虽比真正的诡更小些,但也已近乎于诡异虚影。   一般见到这种数字凡人都得避开,生怕靠近后诡异苏醒阴值增大,直接将人吞入诡境。   “八十?”今侑张了张口。   她明白自己体内有些古怪,被说身上附有阴值时也没有太过惊讶。   但这个数字实在太高,一般人遭遇诡异后,身上只要附有二、三十阴值就会遇到种种怪事,之后即便脱离诡异,也会如被怨鬼缠身般诸事不顺。   身上附五十阴值者,基本就是将死之人,活个三五天就差不多了。   而身附八十阴值,人就应该已死,等待白壶公司往生部派人过来收尸即可。   即便火莲帮的成员也未听说过有谁身附八十阴值还能如常人般活蹦乱跳,不疑神疑鬼,身周也未产生什么诡异乱象。   如此,只可能有寥寥几个理由。   可能是她最近遭遇了某种极为特殊的诡异,亦或者——她本身即是某种特殊诡异的一部分。   飞舟内部沉默片刻,后领队的石榴女士安定起队员心神:   “她除了阴值以外没有其他异常,可能只是不自觉地携带了附有较高阴值的事物。”   石榴回过头来问道:“对吧?”   “……我情况稍微有点特殊。”身为赏金客的职业素养,还是令今侑向队友交代了些情况:   “在几天前的一场委托中,有颗奇特晶体融进了我的体内,阴值痕可能是因此增多,但之后并无不适,也无诡异产生。”   火莲帮众人对视,片刻后由领队点头道:“对任务无碍就好,可需我们我们的人检查一番?”   石榴看去侧边叼着根烟草的女医师,对方金色的灵身眼盯着今侑,似是很感兴趣。   “可以试试。”今侑扒开锁骨处的灰色披衣,露出体内阵纹的接口。   接着,那名医师从白色灵身手腕拽出一道链接线,好似拿着针管的护士般靠近过来。   丰容盛鬋的身材靠在面前,传来莫名的温香。   接着,那条连接线触碰在今侑锁骨的阵纹接口,输送断断续续的灵光开始扫描。   今侑没感到任何异样,只见阵纹系统在面前显出一个检测界面。   片刻后,初步扫描完成。   医师点头:“身体各处状态完好,不似遇诡之人……阴值没有废掉她的器官,反而使她体能得到了一定增长,至少比上次的检测结果增长更多。”   一旁还在忙的黑阵师抽时间出言道:“阴值可以增强体能?这是否可作为方才那功法有效的证据,诡异的确可助人成就超凡?”   “大概能吧。”女医师对此无所谓,默默朝侧边空处吐了口烟气,又开始下一阶段的扫描。   沉静中,过了会又说:“状况一切正常,就是腹内多了一道模糊不清之物……你怀孕了?”   “……”今侑满脸黑线。“那是丹田,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哦。”医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又把连接线重新取出,做了一遍验毒扫描才收回体内:“总之无碍,至少短时间内无碍,诸位任务期间可以放心。”   听得医师此言,周围人才稍稍安定了几分。   但看着今侑身上刺眼的阴值,终究还是有点警惕。   今侑也松了口气,正要与夕恒说话问些什么,面前却传来了一道联系人申请。   申请者的头像正是那名医师,姓名为‘蟾兔’。   她接受申请,对方便私下间发来一条消息:   “你曾进过墓地?”   今侑眨了眨眼,目光扫向侧边医师。   但对方只是静静抽着自己的烟草,连回望都没有。   犹豫片刻,她回复没错。   “还在墓地里接触过汲灵金丝……你有一部分精元被那东西吸走了,如今的身体情况相当的古怪。”   “何种古怪?”今侑总觉,己最近这几天接连遇上了好多麻烦。   不只是被邪异修者侵入肉身,刚出来又招惹上了活杀帮与火莲帮这两大危险组织,同时自己体内也出了别样的问题。   自己是什么故事当中的主角吗?怎么总有这么多烦扰。   她在心底苦笑。   “精元被吸走后,有另一种灼热的奇特力量重新填满了那块缺失之处,因此你的肉身才没有愈发地衰弱枯萎,但也正因如此,你现存的精元正被这种灼热力量融合侵蚀……我无法得知侵蚀完成后会发生什么,但对你来说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一串文字显在眼前。   “凑合过吧。”今侑只说。   现在她眼前的事情不止这一个,既然这什么能量短时间内要不了她的命,就先往后推一推吧。   现在她体内心肝的所有权还在贷款公司那,如果没能按时还钱,公司会先来要她的命。   “但我对此很感兴趣,如果这次任务过后你还活着,希望你每十日前来我的诊所检查一遍,每次给你一千彐作为报酬。”   消息发完,医师又送来了她的诊所位置。   “真有钱啊……”少女感叹。   一月三千彐,比一般小公司的部门主管都要高。   如果不是死亡正追着自己,她都想干完这票就辞了赏金客的活,只用被检测来赚钱。   发完,医师取消在线状态,聊天就此结束。   今侑也关上面前界面,开始以心声问起体内的白发少女:“关于我体内变化,你有什么头绪吗?”   立即得到回答:没有,不知道。   夕恒正在时间缓慢许多倍的精神空间慢慢研究阵道与怨修功法,没空搭理外面。   随意回了句,便继续专心研读。   外面灰黑短发的少女不得回应,只坐在原地空想。   片刻后,队伍中的黑阵师终于停下动作,报告道:   “般若小姐分享的位置应当不错,无论街道灵眼监控还是活杀堂的内部讯息,皆表明活杀堂堂主正在这一处鼠肉加工厂内……这儿算是活杀堂的一处基地。”   “看样子任务还算顺利。”一边的远距长统手说起。   “但其中不止有卢鬼一人,另有至少七名配有四阶灵身的精锐守护,杂兵更多。”灰梦又道:“我方才入侵了驻阴区的能源频段监控所,发现此地正有大量灵光集中,或许活杀堂已经集中能源开始改造鬼石。”   “我们得尽快冲进去了,距离呢?”石榴认真了些。   “还差两里。”   “飞舟能直接撞进工厂当里吗?”   “会有一定外壳损伤,落地跌宕三级,可以。”   “那就加速冲进能源频率最大的那一位置,各位坐稳,准备作战。”领队迅速道。   哪有这么干活的呀……飞舟的修理费说不定都比任务酬劳更多了。   今侑在心底吐槽了声,飞舟旋即开始增速。   舱外涌来的风声愈发剧烈,人身也体感到了相当明显的压力。   几个呼吸之后,她只觉飞舟猛地一震,前端炸出宛如巨雷直落的巨响。   炸声连带着建筑倒塌的坠声接连响起,使人听觉受阻。   还未反应过来,飞舟再猛地撞到了坚硬地面。   强大的惯性几乎将她甩飞,今侑强行以灵身锁住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甩了两下脑袋后勉强缓了过来,重新睁眼时,双眸前已经染血通红。   而周边其他火莲帮的人已经起身,两位身穿重甲的兵革卫更是抓起武器便直接跃出还未稳定的飞舟,同周围一样没反应过来的活杀堂成员交战。   砰——   身形娇小的远距手抬起长统,握下扳机直接将近处活杀堂精锐的头颅爆开。   医师则掏出座位下的贴盒,放出两只机械蜘蛛爬出。   其他众人一一踏出飞舟,石榴领队拔出身后两米长刀,鬼魅身影变换迅速,所过之处满是剑痕伤势。   又过了两秒,今侑才缓过神来。   “原装的肉眼真是难用……”她啧了一声,也唤起飞舟游出船舷。   这短短几息下来,八名火莲帮精锐协同作战,已将飞舟坠落的周边区域清理一空。   今侑送出飞仪,还没杀几个人,战斗就已停息。   紧接着,黑阵师指明任务目标还在更下方的楼层,领队的高挑女子于是挥刀将地面削出方形裂口,领人再去下层交战。   远距长统手也离开飞舟,今侑随她一同朝下进行远距狙击。   两三息后,她所在的上层,忽有名敌方精锐强行破门突袭而来。   少女收回飞仪,于身周组成刀刃圆环,同来袭的活杀堂人近战。   活杀堂精锐是基本都装有脔割刀、铁链飞索、铰刀一类残忍兵器灵身,而因灵身安装数量有限,双腿最多也就刺激过几次肌肉加快速度,比起她的灵身双腿动作更慢。   今侑有十二飞仪护身,功夫技艺又远超对方,很快取得优势。   她快速侧身闪过敌人咆哮着挥来的链锯割刀,正要绕侧身再战,耳边忽地响来队伍频道中远距手的轻脆声响:   “朝右闪开——”   今侑遵从声音退闪,下一瞬便有投矛似的黑影从后方破空而来。   长矛直钉在敌人胸间,朝后又钉死在建筑梁柱上方。   活杀堂精锐还想抬手拔出挣脱,下一瞬投矛表面缠着的雷符便亮起蓝光,将此人电的抽搐麻痹,脑浆烧焦致死。   后侧正要涌来的十几名杂兵见此,互相对视一眼,接着立即分散逃离。   接着,在飞仪袭扰下,这一楼层又死了几名杂兵,便再无人前来。   楼层窗外透来神树的金光,将其中鲜血与尸身映得鲜艳。   今侑本想再搜刮一番,又听得队伍语音中接连响来的紧迫声响:   “侦测到地下传来大量阴值,三百七十!三百八十……还在涨!”   “已开启透视,地下室里,鬼石即将被装入人体。”   “遭遇劲敌,全体速来突破!”   今侑啧了一声,快步返回楼层破洞跃下。   哗啦啦的风声掠过耳畔,落地时就见得身前有近三米高大的银灰色墨控机关甲屹立在一楼的地下室门前,死死拦着火莲帮众人。   其机关手臂当中紧攥着两把链锯巨剑,每一次挥动都好似旋风般横扫。   “四十万彐的墨控机甲……”今侑刚落下,先倒吸了口凉气才催动飞仪作战。   这种东西,莫说火莲帮的四阶小队,就连五阶的三人赏金客队伍都得费大力气才能拿下。   链锯嗡嗡作响,机关重腿的每一度踏地都引起强烈震颤,楼房灰尘下坠,惶惶似要坍塌。   一道道巨大双腿印在地表,朝火莲帮队伍狂奔而来。   今侑全力催动飞仪,也不过只能使其单臂动作迟钝几分,难以击破此物防御。   远距手的雷符长枪击中,也不过使其僵直半秒,刀客飞刃更是无用。   只有领队的长刀可在其表面划出道道伤痕,却又难以致命。   正当他们与其僵持时,队伍语音里忽地传来一声:“准备好了。”   少女刚认出这是起爆符师的声音,下一瞬又有‘动手’二字响亮耳侧。   轰——   银灰机甲上方屋顶忽被炸碎,轰声间坠下无数碎块,直将墨控机关甲砸倒在地。   紧接着,数颗大号丹雷朝机甲甩去,爆炸后雷光四溅,砰声扎响不断,令机甲好似人体一般抽搐起来。   红发的高挑女子飞快靠近,高高跃起带着长刀猛地下落,刃尖直扎进机甲胸间。   将其瘫痪之后,石榴拔刀又毫不犹豫地冲去紧闭的地下室铁门。   挥刀斩开门锁,再一脚直接踢开,令其中模样显现。   地下室内,正有名全身装有蓝黑色皮肤、大号灵身手臂的高大身影从深处一缸古怪药液当汇总爬起。   脚部落到地面,每朝门口踏进一步,便使地表如烧焦般冒出黑气。   “阴值涨到六百了。”领队在语音里说道:“卢鬼把鬼石塞进了体内,阴值已经超过了寻常诡异,小心应对。”   石榴退后两步,让刀客先投出三枚阳铁飞刃。   身上纹有狮虎图案的卢鬼从阴暗处朝前望来,抬手一抓便将飞刃接下,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是先忽地痛叫一声:   “啥玩意这么烫……”   他甩了甩手又把飞刃丢到一旁,宽厚双臂握拳互击,砸出敲鼓似的响声。   “毁我直播的小丫头这么快就带人来了啊……不过也正好,让老子试试手。”   今侑上前,也见得了此人的诡异模样。   他体表亮有诸多裂纹,裂隙之间上冒黑气,原本坚实的肉身变得好似模糊的黑色玻璃般透明。   其中心脏跳动模样隐约可见,更清晰的是存在腹内的鬼石。   黑色晶核压迫着内脏,看着极为不适。   火莲帮成员们朝后退步,静等着对方从不适合围攻作战的地下室内走上来。   夕恒的虚影也倏然显现,在侧边静静看着这位满身怨气的怪人模样。   “惨雾伴身,生机碎为恶息,身为人形,实近幽冥鬼怪……这便是怨修吗。”她念了些功法上的文字。   今侑的心声传来:“这种东西,该怎么打?”   “这家伙气息只有练气六层左右,但加上灵身装备与改造后的体魄,能与练气八层一战。”夕恒摊手,平淡道:“而你们这队的实力都只在练气四层,就算能勉强打赢也必然付出不小代价……我的建议是直接逃吧。”   “可以看出什么弱点吗?”   “对付怨鬼有效的东西对他也能有些奇效,就这样。”白发少女说罢,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戏。   “我想亲手杀了这家伙,能不能帮我?”今侑抿了下唇。   “……倒也可以试试。”夕恒犹豫片刻后,从心神牵出一点怨火,游向对方的心海。   …… 第二百七十章、功成自然   驻阴区外围,停滞已久的开发用地带的鼠肉加工厂中。   自从身入此地,听觉较为敏锐的今侑便常听得叽叽喳喳的老鼠叫声从侧边远处哪堵墙的后方响起。   时不时还有啃食笼子的尖声,若是靠近些,任何人都会感到烦躁刺耳。   一楼深处,正有八名红发红服,衣面上绣有火莲纹样的灵身改造人围在通往地下室的长阶梯周边。   咚声在阶梯上逐步奏响,一名浑身装有蓝黑色刚韧皮肤的壮硕男子正从地下走出。   他双手握拳,比上臂肌肉还要更宽大几分,背有装有推进装置,裸着上身,冒着黑气的裂纹皮肤略显透明,可见其中内脏模样。   此人每次呼吸都吐出浓郁黑气,两颗灵眼都染黑,一眼看去像是刚从地狱当中活过来的恶鬼。   “他的阴值还在涨,小心被拖入诡境。”后方的黑阵师仍在尽力侦查。   同时,也获取了对方身上灵身指标,送入队伍频道。   侧后方,体内正产生奇异变化的今侑也看到一串串文字在面前浮起,心底也已难免升起退意。   “四阶的刚韧重趼……五阶靡坚伟臂、法戎钢筋铁骨三型,路天七视、桀逆暴戾……还插着浓度这么高的肉体活性激化剂。”她低声念叨:“这人为什么还没变成精神过载的疯子?”   正走来的敌人敏锐听得,低笑:   “因为老子强啊,哪有为什么。”   队伍频道中,领队正迅速沟通战术,问起黑阵师能干扰到怎样程度。   “这家伙装载了丰城法戎的隔离件,浑身黑气也会干扰阵纹链接,我能做的事很少。”黑阵师回复:“只能勉强试着废掉一条外露手臂,但需要很久。”   “那便关注战斗方式,计算对敌策略。”   阵师迟疑道:“说实话……正常对敌,获胜几率较小。”   “建议?”领队落声。   “拨叫西平三队,等他们派懂行的来对付诡怪,我们浑水摸鱼试着夺走鬼石。”   “得了吧,这么边缘外城出的事他们才不会管……”   通讯中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同时各自调整起作战姿态,瞄准逐渐现身的劲敌。   之前只用飞刀的刀客从身后拔出双刀,两名重甲兵革卫顶在阵前,大刀巨盾摆在左右。   后侧长统手上好矛头,两只小型机关蜘蛛响起微弱的滴滴声。   正当活杀堂卢鬼即将完全现身,大战一触即发时。   侧边,那座倒在建筑碎块废墟里的残破银灰机甲胸前忽地敞开,冒出一颗被电乱了头发粗糙人头,睁大满带血丝的眼睛望来下方,急忙出声道。   “老大!我,救我……”   活杀堂堂主停住脚步,瞥去一眼:“还活着呢?命大啊。”   “我满身是血……快救,我拼命拖延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老大您——”   他话还没说完,满身黑气的卢鬼猛地踏地。   身影一闪,比人头还要大的拳头划出一道黑色残影。   下一刻,那从机甲胸口冒出来的人头好似落地的烂番茄般爆开,白花花的脑浆连带鲜血与碎肉骨骼洒落一地。   而后,卢鬼紧攥起这人脖颈,把渗血的半幅肉身从被卡住的机甲内部猛地拽断。   淋漓的脊椎骨外露,整个上半身抽搐一阵,又失力瘫软。   接着,这蓝黑身影就开始对着尸体乱骂:“还有脸出来,喊我老大?”   “四十万的墨控机关甲说废就废,妈的你是我老大。”   他猛将尸身甩去一边,怜惜且悲伤得多看了会脚下机甲。   此刻,今侑体内正有细细一缕深红色从丹田涌现,带来难以抑制的强烈灼热与侵蚀心神戾气。   她强行压抑起这些影响,耳边听得领队传来的动手之声,便将双手转动,前推六根飞仪。   她的飞仪还未真正出手,一柄贴着雷火两符的飞枪便先一步震破音障。   飞枪从长统口中刚冒着火光吐出,瞬间就划到了敌人身边。   活杀堂堂主猛一转身,单手呼出风声抓住长枪中段。   看了眼,再转手将枪头朝外,蓄势做出投矛动作。   不过在他投出之前,枪上雷符火符已经一同爆炸,刺眼雷光与汹涌烈火将他全身覆盖,一时间令其视线受遮感知受阻。   接着其他火莲帮成员一同进击,领队最快接近,朝敌方肩膀便斩出一刀。   下一瞬利刃却卡在肉里,一记重拳盲目冲来。   领队朝身侧闪躲,巨拳擦过肩膀,带来风啸使她肩前扎好的发缕落至背后。   沉重风力压在肩膀,使她不由得旋身退步,重新拔出剑刃。   电光消散,敌人肩头只却显出了一道两三厘米深的剑痕。   石榴蹙眉退步,刀客接替作战。   三枚飞刃直刺向敌人双眼,一把长刀削向颈间。   活杀堂主虽被火焰烧灭视觉,却好似额外预感般的抓握住来袭的长刀,用力一把捏碎。   飞刃也被他歪头躲过,只在脸颊侧边划出细小伤痕。   他握着刀刃碎块朝前猛挥巨拳,击中了刀客来不及闪躲的左臂,响出成片骨骼碎声。   “他出拳极快,纯靠反应难以闪躲。”刀客借由惯性退身,同时传来信息:“得做出限制。”   “放樊灵网罟。”领队讲述。   趁敌人还陷在火中,两只机关蜘蛛爬墙迅速靠近,从口器位置喷射出两团灵光,并在空中绘成蛛网形状,直直扑向敌人双臂。   砰——   远距长统手再度发出攻击,以附上金利符箓的矛头直刺其胸。   灵光网罗将敌人束缚片刻时间,那道矛头也直直命中。   尖锐矛头刺入心口,逼得它朝后退去两步。   还未反应片刻,两名重甲战士一同压去,大刀猛挥劲砍,巨盾压制挣扎。   一顿乱揍之中,时不时有飞刃突袭,长刀突刺。   今侑也催动飞仪协助近战者防护,不时突袭骚扰。   慢慢,那壮硕黑影身上伤痕越增越多。   围攻下,诸多束缚几乎令他毫无还手之力。   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过了五息,十息……那浑身满是伤势的身影依然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寸寸继续挣脱起灵网束缚。   利刃持续刺向他的心口,甚至触碰到其胸间心肺。   但即便如此,这壮实身影仍未倒下。   石榴大步猛踏,脚尖在地面踩出道道坑洞,使自身增至极速。   两米长刀直挺在前,宛如一把大枪般刺进敌人心口。   灵光自剑刃荧起,嗤声响过后,利刃穿透心肺,再从后端突出。   那黑色身影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远处,今侑还在忍受着夕恒送来的一小缕剧热力量,见得这般致命一击下意识道:“好像,不需要我上了?”   旁边白发少女的虚影掩唇打了个哈欠:“接着看。”   当接连三道利刃刺中敌人各处要害后,两名重甲兵革卫前压要将其推倒在地。   然而不论这两身影如何猛撞,那被刺透心口的活杀堂堂中依然宛如铁塔般屹立不倒。   再一息后,束缚灵网破开,敌人重拳重新扬起。   一击便掀翻了最近两人,而后紧攥着胸间利刃寸寸拔出。   接着又有道尖利长矛突刺而来,被他一拳轰开刺入地面。   下一瞬,他右拳忽地一滞,垂下不动。   道道灵光阵纹从中渗出,远端黑阵师以肩头灵光丝线送去链接。   紧接着,这只右拳竟开始朝他自己殴打起来, 两三下便把下巴锤歪。   卢鬼怒哼一声,背后六道推进器爆出灵光,直朝黑阵师的方向冲去。   期间撞断一道梁柱,掠过数多身影,左拳直直砸向阵师。   锵——   今侑的飞仪聚成轮转坚盾,接近全力将这颗拳头拦下几分。   旁边长统手又射来一道矛头才勉强将拳头击歪,令黑阵师暂时躲过。   但至此灵光丝线也已断裂,右手的操纵权重回到敌人身上。   卢鬼把下巴捏正,骂道:“站着让你们打是测试,不是让你抽老子耳光!”   声落时,又一道长矛朝他突刺过来。   卢鬼单手接过轻易甩回,长矛在空中爆炸,遮盖片刻视野。   他身后的推进器再度爆发,举拳猛撞向正靠近的三道身影。   黑影穿过,另外三人则宛如被抛飞的垃圾袋般摔倒坠地。   一只机关蜘蛛爬来,被他单手捏碎。   下一刻,亮雷自他手中绽放,致使全身颤抖僵直。   但不过半秒他就恢复过来,继续朝周围众人冲杀。   战斗间,其身上原本伤势因黑色怨气的环绕而逐渐修复。   不过多久,三名近战的火莲帮成员到底无力再战,只剩实力较强的领队一人还在近距离与其僵持。   队伍语音当中声音纷乱:   “消减肉身效果已经不大,需要减其阴值。 ”   “这么多符箓砸下去也不见降啊……”起爆符师的声音落来。   “还有驱恶符雷吗?”   “刚刚围攻时早已用尽,寻常诡异遇这攻势早该退了——这家伙是人和诡异的结合体,很多对诡的习惯不可作用在他身上。”   “……”   今侑静静操纵着飞仪勉强做着一部分牵制,但她的常规飞仪连对方的皮肤都难以削开,效果甚微。   到现在,几乎只有领队能凭借速度同对方与反应同敌人过招。   其他人员,都只能稍微做些辅助。   而即便领队,也正逐渐陷入颓势。   若一直如此持续,不过多久就将落败。   她抿着唇,将一缕夕恒送来的怨火承接下来,再轻声问出:“还有这种红火吗?”   “当然,不过你真能坚持下来么?明明只接了一道,你的心神就已震荡到昏迷的边缘了。”侧边夕恒随意道。   “再来些吧,应该还行。”今侑能清晰感到了一股灼热的强大力量正流淌心间。   虽说也有戾气同不断冲击她的心神,使人头痛脑胀。   但,再多撑一会还是可以的。   夕恒又流出一点过去,令她浑身颤抖。   队伍频道语音愈发焦急迅速,通告着敌人的各方面指数,如灵身损坏程度,刚韧皮肤破损位置等等。   读到阴值时,黑阵师称其已经破千。   而后,恍惚间又愣住片刻,忽地望向今侑:   “你,你的阴值怎么也破千了?!”   顿时,只要意识还清晰的火莲帮人,都回头望向已经站都站不稳的灰黑短发少女。   今侑一身沾血灰袍在战斗的劲风当中乱舞,灰发不断扫过脸颊与耳畔,稍低着头,原本淡紫色的双眸被微微发亮的荧光红色覆盖。   丝丝与前端敌人相似的灰黑气息从她体表徐徐散出,意识已近恍惚的少女朝前迈出一步。   不只是火莲帮众人回望,就连作战的敌人也注意到。   他看到今侑身上黑气眼神一亮,立刻趁长刀女注意力分散时将其击退,,随即将背后推进器拉满,化成一道狂奔黑影撞来。   低着头的少女心神一颤,脚尖提前恍惚一踏,正巧躲过敌方的极速冲撞,只有灰袍一角被劲风撕碎。   今侑五指一收,在外的飞仪迅速返回身周。   一缕缕黑气从她指尖散出,飘在飞仪之上形成细小的红色荧光。   好似火星点缀在刀刃之上。   十二枚飞仪一一亮起刀刃红点,即便今侑意识已经恍惚,战斗本能仍使她瞄准敌人飞刺而去。   手臂前伸,十二飞仪如龙游荡。   敌人咧嘴低笑,不躲不避再冲过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中途被飞刃刺中,全部动作便僵在当场,只凭惯性前扑摔倒在地。   卢鬼想稳定身形,可身上怨气突然不听使唤,好似被什么东西牢牢封死。   刚骂出一声,其他飞仪便接连落下,直插入其手臂腿部的十二道体内关节之间。   敌人再想起身,关节便咔咔作响,动作被飞刃限制,僵硬至极。   接着,灰发少女的精神也再难承受两缕怨火的侵袭,先恍惚晃了晃上身,随即忽地摔倒在地。   在火莲帮众人眼中,两名方才还在大显身手的强者,立即就一个成了半瘫,一个直接昏厥。   过了两秒,活杀堂卢鬼强行用灵身支撑起身体,牵起一只手好似虫子般朝前爬了半步。   慢慢靠近,怒吼一声,手臂拽着靡坚二形重拳,便朝倒地昏迷的灰发少女砸去。   咻——   侧边破空飞来一道矛头,令本就失力的重拳被撞开。   医师迅速靠近将昏迷的今侑抱走,立即检查起她的身体状况。   接着,火莲帮领队吞下一颗丹药,激发气力一刀斩在了倒地敌人的脖颈之上,砍出三四厘米深的裂口。   再一刀斩首,伤势更深。   “艹!”卢鬼猛地注射肌肉活化药液,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让肌肉涨大,关节已经被飞仪封锁的他难以反击。   随着一刀刀再落下,头颅已经断了半数。   “等等!有话好说,我有钱!”他正要出声买命,又一道利刃坠下,砍断气管使其话音变成一堆古怪气声。   “……”侧边阵师也靠近过来:“要不先听听?”   “不听。”石榴再高抬大刀,朝下猛砍。   如此一度度重复斩击,到了第不知多少次,终于砍断脊椎将头颅斩下。   踢开头颅,留下一颗无头尸身瘫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死之后,这具尸体不再有先前那般强大的防护力,长刀再划动几次,便将其胸腹间的黑石显出。   后面,由正照顾着今侑的医师顺手操纵另一只蜘蛛机械取出鬼石,刀客则回到飞舟拿上早已备好的储藏箱进行收纳。   待一切就绪,人们靠近正被进行紧急治疗的今侑,问向医师:   “她情况如何?”   “精神使用过度,肉身也有一定程度的崩损,但并不致命……那种奇特能量在维持着她的身体状况不再恶化。”医师简单喂了几种常规药品,再清理了一下外露伤口便不再多动。   “没事就好,虽然不知怎么做到的,但她救了我们。”领队呼出一口气:“好好照顾。”   说罢,便命令收队。   ……   待到今侑醒来时,已是两个时辰后的傍晚。   她躺在租用的维生医疗室中,身上插着不少细针,输送着定量灵光激活穴位。   脑袋的胀痛缓解了几分,戾气也在醒来后消解散去。   睁开双眸,身旁便是那位身材相当好的医师。   对方这时穿着身浅蓝长衣,不再是任务行动时的紧身打扮,半扎着头发,模样更接近医师这一身份。   “醒了?感觉如何?”   “脑袋疼……”今侑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   “缓缓吧。”   夕恒在旁现身,坐在病床边上摆动双足,哼起首轻缓曲调。   “这什么歌啊……”今侑望来,以心声问道。   “不告诉你。”她浅笑着说。   “切。”病床上的灰发少女嘟嘴,将心神转回现实,又问旁边医师:   “任务完成了吗?其他人呢?”   “任务顺利,鬼石还可改造成脏灾,石榴他们正在忙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多久就会去公司驻地行动。”   “果然。”今侑知道火莲帮人的性情,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问道:   “你们为什么非要炸公司呢?”   “因为我们不是早已被驯服,只会安然承受压迫奴役的圈养牲畜。”医师平静道。   “……”今侑片刻无言。   对方换了个话题:“你当时能自发增长阴值,极大幅度提升战力,是因曾也修炼过怨气之道?”   灰发少女沉默片刻,看向床边坐着的白发邪异女子,只道:“我……我也不知道。”   夕恒轻哼着来自地球的温和曲调,透过维生医疗室的窗户望着外界城市之景。   她能感觉到,随着几缕怨火侵入今侑心神。   自己对这幅身体的掌控程度,也在逐步增长。   …… 第二百七十一章、鬼烂脏灾   入夜。   租用的维生医疗室内,今侑静静躺在床上,等待着脑袋头痛的缓解。   她身上扎着的细针已被拔出,之后医师留下了些平和精神的丹药,便说自己在火莲帮中还有任务,已先一步离去。   今侑慢慢从精神恍惚与头痛中缓过来神,见得左臂灵身表面有灵光闪烁,传来几个滴滴的消息通知响声。   于是抬手点击锁骨 ,调出个人界面。   轻按通知,发现是欠款即将涨利的提醒。   “欠款八千两百……”少女呢喃。   她现在剩的钱也就两千多,自己完成的两支任务报酬还未发来,腰间口袋里的灵身晶核也还没能拿去换取钱财,暂时还不上钱。   轻叹了声后,今侑回想起昏迷前的事。   而后,就记起自己击败了活杀堂堂主,却因半途昏迷没能取走对方身上的五阶灵身晶核。   只要是五阶的东西都很贵,即便只是灵身当中的一颗灵晶而非整体也能值一万多。   “钱啊。”今侑望着纯净的青白色天花板默念。   “怎么一直缺钱呢?你。”夕恒的声音从后侧传来,目光从手里幻化出的阵道书册移开,望回病床上面颊皎白的少女。   “没有稳定收入稳定工作,手里又没什么能赚钱的勾当,当然缺钱……大多数人都这样。”对方面无表情道。   “为什么不找个工作呢?”   “工作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吗?”今侑反问:“公司为了压迫他们自己的底层员工,刻意营造了许多许多的失业人与工作限额,就连那些一流教育机构的毕业生都得挤着抢一个工作,很多连抢都抢不上……要么各大帮派里面也不会有那么多会技术的。”   “这样啊。”夕恒困惑道:“那城里的普通人该怎么养活自己?”   “干嘛要养活,人在生育公司待到青年出来等死就行,反正人多的是,死一批换一批。”今侑默默从胸间取出自己的铁木烟盒,拿出一根放在唇边。   而后又因胸中闷痛,把烟草放了回去。   “人在这,就像……流水线生产的东西似的。”她轻声道:   “固定的命运,固定的灵魂,就好似城中那棵树般无法动摇。”   “……”夕恒听罢,目光转去窗外城市。   这座租用医疗点非常靠近市内木荫区,房间处在高楼中段,透过窗户可以清晰见到内城那一座座互相拥在一起、泛有灵光的高楼大厦。   泛滥光彩构成广告画面,投影出的立体宣传更是灼灼夺目。   更后方,则有一道直连天际的巨树在夜中散着淡淡的金光,柔和韶丽。   在她这个角度看来,城市景色还算不错。   身为曾经的现代人,比起古时的宫廷楼宇,她也觉得都市更好看些。   但这世界实在扭曲,科技能发展到如此程度,人们的生活却反而变得不如那些古代世界。   连大赵都比不上,更别提与凡间安定的净火界相比。   “为何如此呢……”   “还能为什么。”今侑看着天花板出声。   忽地,护理室的青色房门被敲响两下。   咚咚、   灰发少女呆住片刻,忽小声道:“不会是公司监控到违规发言派人来了吧?”   夕恒用灵识扫了眼外边,没理她,只继续回头看向窗外。   今侑看出这是没什么危险的意思,松了口气,出言让门外之人进来。   房门徐徐推开,接着便有位散着红发,面带遮掩面具的女子走入。   她外套着身宽敞灰袍,模样相当神秘。   不过今侑则一眼认出了对方,此人便是火莲帮中一开始与她通讯的红阳。   她两万彐的委托,便就是从对方手下接的。   “安心,定下这间疗养室时,阵师已将灵眼黑过一遍。”她声音平和。   “哦,你是来送报酬的?”今侑现在最在意这件事。   “算是。”火莲帮红阳抬手一递,隔空三米透出一道灵光丝线。   丝线与今侑身上义肢相触时,便令她个人界面上显出了一条消息——收得钱款两万彐。   见得这道文字,少女心神立即松缓下来,点击几下还上器官公司的欠款,把自己的心肝所有权先赎回。   几秒后,才重新看向来者,问起:   “付个钱而已,为何亲自来呢?你这种帮派头领还需亲自探望我这样的小人物?”   对方笑了下,仍淡声道:“干赏金客第一天第一个任务就灭了恶迹昭著的活杀帮, 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了,外城满是你的消息。”   今侑眨眨眼,稍微纠正了一下。   “其实是第二天……再说真有那么快吗?”   “第一这两个字才最引人注目,而西平城里靠追热度来赚钱的家伙和小公司可不少,有意思的新闻在他们手下不过半个时辰就能传遍整个城市。”红阳坐在床位侧边的椅子上,说起:   “你可以试着在广域阵网里发个视频,相信不过十分钟,信箱就会被直播签约和广告公司填满。”   “直播?”灰发少女抽了抽嘴角,完全想不到做主播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直播可是能捞不少钱的,等两三天后热度降下来可没这个机会了。”   “不干。”今侑摇头。   夕恒的虚影在她身侧出现,忽道:“这应该也算是是份工作?而且还很赚钱的样子。”   对方扫来一眼:   “直播签约的合同绝大多数就是卖身契,一堆规规框框稍不留意就会违约,违约金把我卖了也赔不起……一堆直播公司工会就指望着违约金来赚钱。”   “这样啊。”白发少女若有所思。   今侑侧头看过来,但夕恒身影已经消失。   旁边的红阳见得她这幅模样,犹豫片刻后问来:“你精神状态还好吗?”   “当然没问题。”今侑回答。   “是精神过载症影响还是说被怨气影响?我可以看出你认为身边有另一个人,并且常与其交谈。”红阳直说道。   “……”少女沉默片刻,过了几秒才叹气做出回应:“如果真是精神过载症就好了。”   “你此刻身上阴值还在近百左右,固然是受怨气或诡异困扰?”对方问。   “究竟是不是诡异……我也不清楚。”既然对方先看出来了,今侑便也说起这一藏在心底的事。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讲起:“总之,我身体里多住了一个人,这并非精神过载症,先前也正是她帮我杀了活杀堂堂主……你们火莲帮有没有办法帮我把她移送到另一幅身体里?”   “就那么想摆脱我嘛。”夕恒的啧声响起。   “帮你弄到一副肉身不是好事吗?再说你在我体内待久了,我会死的。”今侑以心声回应。   “好吧好吧。”这声音又飘忽游走,好似从未出现。   “这类与诡异附身有关之事,我们也并不清楚,只能帮你打听一下。”红阳只说。   “那就请帮下吧,多谢。”今侑轻叹。   对方点头,走到床边看向外面景色,又道:“我这次来还有另一事要说。”   “我就知道。”   “我们诚意邀请你加入火莲帮。”红阳回身,平稳地伸手过来:“死而复生的今侑小姐。”   “果然被人出来了……”少女点了下被摘下面具的脸颊,反问过去:“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加不加入都是你的自由。”眼前人摇头:“我们在道上虽然没什么好名声,但至少不会害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今侑奇怪道。   “你与我们一样,恨透了这座城市。”红阳透过窗户看向城中心,说起:   “这座将人们的精神与梦想碾碎成燃料,是以无数人生与性命当做消耗品来维持运转的罪孽之都城……无数人正被其生吞活剥,被上层人当做食粮大口吞咽,他们表面衣装艳丽干净,实际上每一分每一寸都沾着最为脏污的鲜血。”   “人们常说我们火莲教是疯子,是谋逆不轨犯上作乱的恶徒,没有我们这种脑子不正常的疯子,世界才会变得清净。”她沉下语气,继续道:   “但疯了的其实是这座城市,接着它又将其中所有人都逼疯,崩溃他们的精神,改变他们的肉身,让人变成某种可用的消耗品。”   “你知道吗?最近数年来,每个从生育公司走出的人都会被截断一只手臂……换上早已经被淘汰的存量灵身,并换算为债务增在每个人的养育负债上。”红阳说:   “上面的人已经开始用这种直白手段让我们同他们产生明显区别,他们要我们这些生活在地下的人变成人之外的另一种东西,好让他们心安理得的消耗。”   “……”今侑静听着。   “这是关乎所有人的战争, 我们必须反抗。”对方又道:“你可愿加入?”   时间似乎在此停顿。   空气中细微的药液味道落在鼻尖,头痛带来的嗡鸣仍在耳边轻响。   白发少女的身影忽地显现又消失,那赤红色的眼瞳似乎落来,又好像只是幻觉。   窗外遥遥有火拼声落来,远端高楼表面放着诡异的广告光彩。   过了会,沉静的医疗室内,病床上的灰发少女摇了摇头:   “你们赢不了的。”   “或许吧,但不能因赢不了这几字放弃,即便没有机会,我们也必要竭尽全力创造出一个机会。”对方平淡接受。   “你们不明白高天人究竟多强……他们被称为天人、神人,不是没有理由的。”今侑说:“凡人的力量在他们眼中,同蝼蚁的区别不大。”   “但他们依然需要凡人,我们有资格制约他们,懦弱地待在原地什么都无法改变,只有行动才有价值。”   “……我不想送死,抱歉。”今侑最后说完,摆手示意请对方离开。   “既然如此,希望你我以后还有机会。”红阳退步离开窗边靠向房门,表情依然平淡,只是没了刚进门时的那份温和。   正当她拉开房门即将走出时,忽地又回头道:   “对了,我建议你尽快恢复状态离开此地,不过多久城内就将起灾,城中心很可能会乱上一阵子,这里靠近中城,可能遇到波及。”   “起灾?”今侑歪头问去。   然而对方没再是多做解释,走出房门后随手关上,再经几个细微脚步响动便消失无踪。   夕恒站在床边,捧着阵道书册继续默读。   今侑怀疑地看了会窗外,见没什么动静又重新躺下,看着青白色的天花板不知正想着什么。   外界天色愈发昏暗,室内灵光还算安定。   空气沉静下来,只剩夕恒的翻页声在旁边轻轻响着。   外界的火拼声响渐弱,夜色一切似乎都将进入宁静。   直到又两三分钟后,远端忽地遥遥传来一声刺耳尖叫。   今侑本以为这只是外城长听得的受袭人声,没有多想。   可过了一秒,这极端扰神的尖叫声却依然不停,反而愈发嘹亮。   刺声穿透玻璃,透过墙壁,好似一根钢针般刺入耳膜,使人脑袋作痛。   片刻后,这叫声愈发尖锐,宛如指甲划过玻璃般令人难以适应。   当这恐怖的叫声尖锐到听觉极限,嗡的一声突然消失——   今侑按了按本就痛疼,又因这声诡异尖叫更加作痛的脑袋,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望向意识中尖叫声源的方位。   夕恒的白发背影也已站在了窗前,遥望向城池中央。   远端,正有道灰黑色的线条冲天而起,直刺入上方树干。   同时,怪异的黑灰雾气从线条底部绽放,宛如爆炸的冲击波般朝外蔓延扩张。   “那边……怎么了。”灰发少女的肉眼还不足以看清那么远。   “脏灾。”夕恒说完又自语道:“并且,好像不只是晶核内的怨气爆发,还牵动了某种本就存在于此城中的力量。”   金黄神树表面,那块被黑线所刺中的位置,正朝下落来一滴滴漆黑的汁液……   每一滴汁液落入黑雾,便会使其再度涨大一分。   眼见黑雾还在不断增长,不过多久就将靠近她身处位置,夕恒回头对病床上的今侑道:“该跑了,恐怕火莲帮的人都没能想到脏灾能有这么强,到这里时绝不只会波及,更可能直接把你吞进去。”   “……”今侑沉默片刻,立即听令撑着仍还伤痛的身子下床,抓起一侧破损的黑袍与面具戴上便冲出房门。   无言间,她迅速点出地图指向楼梯位置,抵达之后直接一层层跳下。   速度飞快,三十层楼的高度不过几十秒便掠过,回到一楼大厅继续朝外城逃离。   抵达街道时,周围人们明显也看到了城中市区的不对劲。   大多数人仍还呆呆望着,也有不少已经开始同她一般朝外城逃离。   今侑快步奔走时,朝后望了一眼。   只见那边的黑雾宛如恐怖巨兽一般,正自远处飞快弥散而来,追赶着城中的每一人。   “艹……我今天都忙了那么久了, 到晚上怎么就不能安稳点!”今侑心中恼火憋了好久,不吐不快。   “这玩意也是你帮他们拿到的,盘算起来,你也算是罪魁吧。”夕恒随意说了声。   “谁能想到他们动作能这么快呀——”今侑将灵身双腿增至全速,化成灰影飞离。   喘起同时,又道:   “而且而且,为什么威力能这么大?完全不合理!”   “巨树里面好像本就藏有很大的怨气,爆发的脏灾将其勾出来了一小部分。”夕恒辨认了下:“因此,半个中城市区都得完蛋。”   “市区?等等——”今侑好像忽地想起什么,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   “每发生一次这种事,钱就得完蛋一次,我得趁早把钱花了!越晚钱越不值钱!”她立即点开界面浮在眼前,逃离途中找出最近的无人售货处。   而后,今侑转向迈过大街小巷,找到贩卖兵器的无人售货机停下脚步,连贯点击购得一套三阶六壬飞仪的小箱子,抱着继续逃跑。   “后面可有夺命的东西在追,你还有空花钱呢。”夕恒抽时间调笑。   “钱就是命!”今侑再度说罢,穿过小巷到大路上。   见得路上车流已经愈发拥嚷,她没按照原计划抢辆单人飞舟,只继续迈轻功般飞奔在人行道上。   过了三四分钟,再回头望,覆盖了大片市区地带的黑灰雾气终于不再扩散。   今侑的脚步渐缓,坐到道路旁的铁椅子上,遥遥看着被黑雾笼罩的场域,长呼出一口气。   “今天之后,西平城大概会变一副模样吧。”她终于有了时间做番感叹。   “变得更好,还是坏?”   “不知道。”   今侑得到片刻休息后,撑又起身子继续朝更外城走去。   途中收到一则消息通知,是有关灵猫的任务委托已经圆满完成。   雇主相当满意,并且听说了她一人灭了活杀堂的地下角斗场,颇为惊讶。   她的报酬因此又增了两千小费,达到八千之多。   今侑恍惚收得了八千彐,但望着整座西平城的混沌破败之景,心中并无悦意,只是茫然无措。   行走间,忽然有队正直播中城灾害的新闻队发现了呆站在人行道上的今侑,认出是前一个小时最大的新闻——刚覆灭了活杀堂的新人赏金客。   他们立即派几名成员前来采访,精细的泛灵镜头对准她带着兽牙面具的苍白面庞,不断地询问起新闻报道上的一些杂事。   在今侑耳中,这些人的声响只好似苍蝇般烦人。   不过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分钟后他们发现观众人数下降,最引人注目的热点已经换成了城区发生的黑雾灾难,连忙再收回镜头拍摄起黑雾泛滥之景。   刚刚还喧嚷的环境立刻又回归一片孤寂,今侑与夕恒肩并着肩,继续踩着人行道。   两名一虚一实的少女搭着话,在纷扰的城市中慢步。   ……… 第二百七十二章、高天之人   一月后,西平城南方,乌须区最大的赏金客酒吧当中。   在外城每片市区,都有这种聚集了大量赏金客的酒吧或酒馆,其就好似故事中的冒险协会,用于颁布公开任务,沟通各方面的线人。   外城最出名的那些掮客与赏金客们也不时便会前来,在此商议任务,通晓合作。   酒吧内部,高处挂着许多固定好的铁架,铁架下又坠有散发着的多彩光芒的灯球,四面摆着或大或小的音响,放着鼓点与节奏较为激烈的乐声。   声音时而缓和,时而激昂,伴着舞池上的式歌式舞,身影晃动。   相比起门外,这里好似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多姿世界。   大概也是正因此番感受,才使得人们时常来此扎根许久,双手拥着呛鼻油味的劣酒不断下肚。   今侑正坐在柜台前的吧台凳,面戴最新型的灵光投影面具,不会影响酒液或食物入口。   她外穿身稍有破损的灰袍,内穿较贴身的棕黑多口袋背心,六把飞仪随意挂在腰间,一双小腿与左手臂的灵身已是四阶——这一月来她的装备得到不少升级。   这段时间,她凭借自己第一次任务打出的名号接了六场合适的活计,虽途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波折,但也都算是完好成功。   以她的知名度,已经可以自己挑选合适的活来安稳积累钱财,不必拼命去抢活干了。   并且,还会有不少人特意前来找她干活。   就如眼前,酒保又递来一杯浑浊劣酒时,顺带着送来了一道留言叶片。   今侑接过酒水,随意朝叶片点击。   叶片随即泛起微弱金光,在上方短暂投影出一段图像文字。   灰黑发少女静静翻看,点头轻声自语:   “是我当时第一个任务的雇主,黑猫的主人……她的住所里出了些诡异,知道我对诡异相关的委托有些能耐,所以找了办法再做联系。”   一旁正看着进阶阵道资料的夕恒往这边扫了眼:“接吗?”   “再说吧……”今侑按了按太阳穴,稍有些苦恼道:“我自己这边的问题已经越来越麻烦了,没空再去帮别人解决什么诡异。”   说罢,又抿下一口酒水。   缓了缓,等着喉中的苦涩与灼热感消去几分,今侑抬头问向递来信息的老酒保。   “我前些日子发布的两种情报需求,有谁回复吗?”   对方摇头:“公司的东西没那么好查,再说现在墨控灵身机关和空壳没什么两样,那楼里除了沾诡不能碰的东西就没别的了。”   “羽毛慢慢查,主要是另一份。”少女继续道:“被诡附身之人或曾有经历者的消息情报,还有移走阴值与神识的资料。”   老酒保依然摇头:“附身者要么成了新的诡异,要么死了,同样没真实可验的消息。”   今侑啧了一声,再饮下半口酒水。   “帮忙快点,报酬再加五百彐……再没点消息我也快死了。”   “没那么快的。”夕恒撇去一眼。   “你不明白……”今侑朝身旁坐着的、常看书的白发文学少女慢慢说起:   “这一月来,我愈发感到这幅身体正排斥着我,就好像我的心神是个肿瘤,正遭到更深层事物的推挤,相当别扭。”   劣酒使她声音变得恍惚:   “我得快点想办法把你弄出来才行。”   在外面看,她正对话的地方是个空位,木头台凳表面还撒着些酒水,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不过出名的赏金客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在这工作了数年的老酒保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常常见到她非要说这个位置有人,不让他人靠过来坐下的时候,总还是会有些苦恼。   正收起杯子擦洗时,那灰黑发少女的声音又传来:   “再给我来一杯,老头。”   “喝晕了我们这可不管。”老酒保再倒一杯。   今侑接过,简单道:“敬我快死了。”   说罢,又把杯子碰在嘴边咽下去半口。   眼前酒保说:“建议你挑个好点的地方去死,这段时间收尸队的人根本忙不过来,到处都是尸体,因货币股票波动跳楼的都排了长队,大家连跳楼比赛的实况直播都厌倦了。”   “那我就死在白壶医工门口好了。”今侑随意道。   “在那边自杀会被公司以破坏市容罪抓进监狱,到时候死了只会腐烂成骨头或被人当肉吃掉,同样没人来收尸。”   “想死都那么麻烦啊。”少女啧了一声。   “还不是那什么诡异怨气搞的大多人受污染,不能进生死轮回……搞出这种事的人真是天杀的败类。”酒保唾弃。   今侑轻呵一声,没有多言。   侧边另有一人道:“别这么说,内城一烂,咱们外城便得到了受了不少照顾……免费的饱腹丹满城发放,虽然味道恶心,但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活着都难。”   “领着公司狗的施舍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老酒保闷哼一声,转身去迎接新客。   少女坐在原地,默默喝着自己的大杯劣酒。   任由灼热干洌酒精涌上心头,带来浓郁的晕眩感。   过了会,她任由自己松软的身体趴在眼前桌上,目光落向侧边仍在读书的白发少女:   “你有什么办法吗?”   夕恒侧目看向这求生之人:   “如果我现在是完整状态,可能还有些办法,但我只是藏在你身体中的魂体神识,独自连接触外物都做不到,更别提挪走力量。”   “哎。”今侑继续喝酒。   “你的身体太差,承接不了我的力量,往后只会愈发衰弱。”夕恒只能说出一个难以实现的办法:“要么就去修炼,成就金丹后你自己应该就有办法解决。”   “我最多也就活半年了吧?怎么可能金丹。”今侑用胳膊撑着脑袋仰头道。   “要么找个专注神识领域的金丹看看?”   “……”今侑沉默下来。   夕恒本以为对方会抱怨说她怎么可能认识金丹修者,还是专研神识这种特殊领域的。   没想到她听到这计划后,心神却激烈动荡,好似内心产生了难以缓解的挣扎。   许久后,对方心神平息,又叹了口气继续喝酒。   夕恒述出疑惑:“你不会真有办法找个金丹修者吧?”   “不一定真能接触,那人也靠不住。”她摇头道:“再说吧,说不定就有其他办法。”   最后一杯酒水喝完,今侑见在酒吧发布的委托没消息,又默默拨通了最近认识的几名新掮客的通讯。   得到结果,他们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办法,就连其他被诡异附身者的情报都没有。   被诡异附身者要么根本没察觉到,要么在短时间内身死,她连一个同境遇的家伙都找不到,更别提能解决这种事的人了。   “要么……去外面的荒原找那些隐世之地,说不定会有奇人异士能有些办法。”一通询问下,只有一开始所遇的和尚掮客告诉了她这一种不明不白的办法。   “离开城市前往荒原的家伙,根本就没人能活着回来。”今侑不愿做出这种送命的选择。   接着,又拨通了火莲帮的通讯。   一阵音乐声后,对面的火莲帮红阳直接挂断通讯,没有接通。   今侑再要了杯酒,等待片刻又打过去,同样没接。   “看来他们遇到的麻烦不比我小。”少女轻声道。“一场袭击惹了公司和高天人,火莲帮大概已经濒临灭亡了吧……”   “应该。”夕恒随意回了一句,目光静静挪回手中书册。   今侑听着酒吧音乐,晃动手中酒水。   片刻过后,一道消息通知在她左臂的灵身轻响。   随心点开后,却意外是火莲帮发来的隐蔽消息。   信息开头便讲,他们目前遭到公司追捕正竭力躲避,不可进行阵网通讯,但可以匿名渠道发送些许信息——此条消息便是如此发来。   接着又道,今侑当初询问的如何排除诡异附身之事,他们依然未打听到有何解决之法。   不过关于另外的、落入公司的白色火焰与羽毛的情报,倒是有了一定消息——   当脏灾自市中心爆发时,墨控灵身机关中研究成员大都直接身死,但也有寥寥几人因外派事务躲过此灾幸存下来。   火莲帮便接触到了其中一人,询问得知对方曾经研究过天外坠物,其中一物便是白色火焰,并且知晓此物去向。   不过此人不愿直接透露,而要求与询问者亲自见面,他那边也有些问题需要请教。   后面写了对方此时住址——驻阴区的一片废弃楼房,   “没有救我命的办法,倒是你要找到的东西好像有了消息。”今侑看罢信件,朝旁边夕恒说起。   白发少女投来视线扫了一遍,简单说:“那快去吧。”   “没什么干劲呀。”今侑嘟嘴。   “这人既然是大公司的研究人员,想必知道的比常人更多,说不定也研究过与神识相关之事,能为你身上的麻烦提点建议。”夕恒随口催促。   “……好像没错。”今侑鼓起了点心神,操纵着因酒精发昏的身体站起,默默点开点图让灵光在自己眼前绘出前往目标的路径。   接着,便慢慢挪动腿脚,离开酒吧。   途中,有几名之前合作过的赏金客或掮客朝她打来招呼,只被她摆了摆手算作回应。   酒吧的木门开了又关,少女的身影消失。   ……   两刻钟后,今侑吹着外界闷沉的热风,任由天上时不时滴下的点点细雨落在肩头与发缕,终于来到了信息上的人正在的废弃城区。   周边大多是些被爆破拆除的建筑物残骸,也仍有些没有拆除,正被无家可归者占领。   以前这里还算空寂,但当市中区遭了灾厄,大半个中城都染上怨气阴值无法居住,许多没有力量的幸存者就跑来了外城结团活着。   眼前这片废城也是如此,被一些较弱的中城人所占。   而较强的另一群,则是直接抢了外城的部分高楼大厦,继续维持自己的体面生活。   棕黄色的道路两边立着成排散着黯淡光彩的小树,一直延伸至远端尽头。   今侑横穿过去,沿着灵光导航来到高楼下方,便突然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高处直落下来。   忽地,这人影坠在她身前两三米处,与坚实的大地相撞。   嘭一声,头颅好似西瓜坠地般破裂,脑浆血肉和颅骨碎块四散。   躯体接着砸地,打出一击敲鼓似的闷声。   在硬地上弹了下,便成了无声无息的尸体。   只有鲜血静静淌成血泊,落到地底。   今侑面无表情地朝侧迈步,看了眼上空没有接着下人雨,便踏入楼层之中。   前头有一守门人在值岗,见得有人坠地同样充耳不闻,瞥了一眼就继续坐在凳子上用灵光游戏消磨时间。   见得今侑靠近,才真正回过神问:“来这找谁?”   “十二楼的白学士。”   “进去吧,别惹事。”对方点头,打开通讯又朝灵光页面发了个语音消息:“白绩学,你说的人来了。”   作罢,又躺回椅子上继续玩起自己的游戏。   外面的新鲜尸身静静蔓着鲜血,与城中其他数不尽的尸身一样静等腐烂。   楼中,少女迈步走上粗制滥造的阶梯,绕过坍塌位置,不一会登上目标楼层。   绕过一个在昏暗的楼道里刺心自杀的尸体,便来到了情报中所谓的研究人员门前。   抬手轻敲,薄铁门发出空心的鼓响声。   片刻后房门敞开,显出其中一名散着乱发、许久未剃胡须的衰弱男子。   他轻咳两声,虚弱出言,请今侑入内。   房门在吱呀声中敞开,露出其内部散乱着各类纸张的房间。   因没有书架,各类书册被直接堆在墙边,桌面满是白纸黄纸,杂乱得已经无处放置东西。   所幸桌边木椅还算干净,侧边另有灵光屏幕,播放着一些时事新闻。   瘦弱男子抬手示意请坐,倒了杯水放在桌面,第一句话便问:   “你要花钱买白焰的消息?”   今侑平静点头,来到此地的途中,酒水造成的恍惚朦胧已经消散,她进入了工作状态。   “那东西除了一开始坠在外面的短时间,其余都在墨控灵身机关里的研究所……我当初便负责研究此物,却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对方喝了口浑浊凉水,又咳嗽一声:“我想知道,那天外坠物究竟是什么,你们又为何要找它。”   夕恒虚影显在侧边,被灰发少女扫来目光。   似乎,今侑也对此有些好奇。   “白焰只是飞舟的能源,重要的是……那里面有我的一名同行亲友。”夕恒简单回答。   “亲友?”今侑歪头。   “嗯……”夕恒没有多说:“你们慢慢谈就好,嫌麻烦的话可以把他抓起来审问。”   “好。”   今侑依照她的声音做出回应,对方则说起:   “当时,研究所长官明白了我们根本检测不出什么,只要我想办法将白焰从飞舟上卸下……这点用些复杂的解离阵法可以做到。”   “东西现在在哪? ”今侑直白问。   “长官将白焰送予了高天。”这位研究者朝她多看了几眼,说起:   “你是一月前偷窃火琉璃的赏金客之一吧?应该知晓当天有位高天人正在楼中。”   今侑点头,对方能猜出这点,她并不见怪。   到如今除了当初的赏金客,也就只有那场差事的雇主可能还在找这东西。   而她正好也是赏金客这一身份,并不难猜。   “那位高天人便是特意前来接引白焰的,现在其应当已在高天之上,不知何处。”   “果然在树上啊。” 夕恒的细声在旁响起。   “高天人长什么样子? ”今侑继续问。   “我有幸见过一面,她的穿着像是故事中那般仙气飘飘的霓羽衣裳,丰容靓饰,单五官看起来不知为何有些熟悉……或许有哪处相态医馆制作有同她相似的脸。”研究者回忆道。   “熟悉?”少女好像忽地想起什么般,前仰身子道:“是不是和天西艺苑企划的千绮很像?”   “千绮……”   “就是那个经常在市中心搞什么演出、偶像这种光鲜亮丽的东西的家伙。”   “我知道,我经常去看——等等,等等。”明显虚弱的学士单手捂住脑袋,不断回忆着当初短短几秒间所见到的高天之人,又与脑海中的偶像对比。   “好像,是,很像。”他一点点说出。   “……”接着,又换成今侑沉默下来。   “谁?”只剩下夕恒一个人摸不清头脑:“你认识她?”   “算是吧。”今侑在心声里缓缓道。   桌对面,那名研究者也愣在当场,干巴巴地问出一句:   “千绮殿下,是,高天人?”   “别再多问,这事你最好永远憋在心里。”今侑眼神渐冷,注视着对方道:“还有,你说你研究过琉璃火,把它的有关信息也告诉我,情报报酬可以再加两千。”   对方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想着报酬钱财按捺下心头惊异,做出回复道:   “我有一份文件专记火琉璃的讯息……稍等。”   今侑点头,眼波闪动不断。   夕恒感到对方心境动荡,也没去刻意打扰。   过了会,研究者捏着一道淡金叶片返回,放在桌上推来。   “帮我扫描一下……”今侑勉强鼓起几分心神关注现实,捏来叶片面向夕恒。   白发少女伸手靠近,一道灵光忽从今侑肩头的升起,链接叶片的微型阵纹。   过了这么一个月,夕恒所习得阵道知识已经足够多,按黑阵师等级划分,可以算是三阶。   今侑在肩头新装上的心感黑阵密线,便就由她使用。   “干净的。”夕恒轻易道。   于是今侑将其装在锁骨插口,翻看起其中情报。   “琉璃火卵……凤血气息……酝酿灵火,不腐不坏,其中神魂时有恍惚波荡,人近期间内部灵火受到牵引,对人选有一定要求,有附身可能……”   今侑现在不是很有心情看着些纷杂文字,只扫了一遍大概便先关闭界面,看向眼前交易者道:   “东西不错,报酬总共五千。”   她轻易弹指,一道细线伸出,链接在对方身上。   五千元转去,正要起身走离,一旁的研究者却又忽地说起:   “您,便是被这琉璃火卵附身了……对吧?”   今侑蹙眉回望。   “看样子我猜对了,并且被其附身应该不太好过,这种东西对于我们凡人而言强过头了。”白学士说起。   “我想要解除附身,或者让她先附去另一幅身体,应该怎么做?”既然被看了出来,今侑便以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问去。   “凡人根本无法操控此物,只有境界远超我们的高天人才可能有些办法。”   “废话。”今侑冷哼一声,转身便离开这处门庭。   走出房门,穿过走廊与楼道。   不过多久,她又回到楼下。   废楼之前的死尸仍未清理,就在门口静静瘫着,无人理会。   回到人行道上,今侑重新点开有关火琉璃的情报,边走边看。   夕恒的虚影行在其身旁观看,问起:“接下来去做什么?”   灰发少女迟疑了会,才回应道: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既然看不到别的路,只能试着去找高天人了,为了你,也为了我。”   夕恒点头,又好奇地问起:“要去找刚才你说的,那个名叫千绮的偶像?”   今侑不想出声,只是同样轻轻点头。   “可行么?”   “至少试试,她算是我……很久之前的一个朋友。”对方扭过头,看向远边渐落的夕阳。   …… 第二百七十三章、困在过往   今侑得到有关白焰的情报后,之后行动途中,夕恒便将之前所许诺的青蓝灵石交予。   虽说她现在没有肉身,只是虚影魂体,但想从物品栏中取出些事物还是相当简单的。   只需要默念一声,虚影身前便会显现出亮光的蓝色方框,随意划动两下即可从中抓出物品。   虽说拿出之后,会因为她的手并非实在之物而坠落在地。   但东西,也实实在在显出。   灵石坠在人行道上,被今侑双手抓起。   “好大……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的灵元矿。”她掂量了几下,分辨出这东西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值钱。   夕恒浅笑了下,看着对方用双手托在胸间的费心模样,又忽地想起什么,继续说起:“对了,再送你个东西,看下能不能用。”   “嗯?”   下一刻,一枚蓝金色、绘有雷纹的戒指被她捏出,稳稳落在灵石的平面上,响起细细叮声。   今侑愣住片刻:“戒指?”   下一秒看向夕恒的目光当中,便多带了丝毫的警惕意味。   “想什么呢?”白发少女感到了对方的内心波荡,疑惑地回过视线:   “这是储物戒,戴上就是。”   “储物戒……就是内有芥子空间的那种?”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芥子是什么,但应该算是,其中有十立方的空间可用于储存死物,别放活的进去。”夕恒随意讲解。   这种储物戒,她曾在火狱终末时存下数次。   赠予对方一个,对自己来说完全无碍。   “……”今侑抽出右手捏起戒指,小声道:“这东西可值钱了,高天之上也只有位格足够高的金丹修士才有资格领到空间法宝,戒指形的法宝更只有权贵才有。”   “嗯……看样子你们世界对空间领域的研究不高。”夕恒猜测。   对方试着把戒指戴上,送去几分神识。   几番尝试下来,终于勉强沟通到了内部空间,将手中灵石先放了进去。   “居然能用嘛?”一旁少女眨了眨眼。   “再怎么说我之前也是修炼过的高天人……这种没有境界限制的法器还是可以的。”今侑解释了下:“只是会消耗些精神罢了。”   “那便拿着吧。”夕恒掩唇打了个哈欠:“就当作我在你身体里的租金还有任务的报销。”   “我能不能取消出租啊。”今侑按了按太阳穴,苦恼道。   “加油吧。”   白发少女的虚影一闪消失,跑去精神空间休息。   外界,带着投影面具的灰发少女好奇地多看了几眼指尖戒指,望着眼前并不空旷但却没什么活人的道路,迈过一具具摔碎摔破的尸身,走向市中心位置。   ……   半个时辰后,今侑从租用的无人行舟走下,来到了市中区北侧的天西展演场馆之前。   场馆门前各种人流纷多,有只做体内改造、常嗑兴奋剂的公司员工,又有全身装着义体,几乎像是机甲人似的庞然大物,男男女女形形色色,排着长蛇般的蜿蜒队伍。   奇怪的是,这么多人排队期间竟没有产生拥嚷激斗。   按照西平城的整体素质,任何有着多种人员聚集的地方都很可能产生火拼对决,要么单打单,要么群打群。   就算进了治安较好的内城,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也至少会时不时传来几声叫骂才对。   并且场外只有寥寥几个普通的检票人员,也没有全副武装的保镖护卫或租来的西平卫队伍守护。   在场馆外看去,眼前排队人群之景,就好似和平年代的寻常活动一般自然。   怎么想都不正常。   今侑多看了几眼,心底隐有猜测,默默配好面具靠近。   夕恒虚影显出,同她一起慢走,看着前端将其:   “这地方有动心类的阵式……可以轻微调控人心所向,对寻常心志坚定的修士用处不大,但对凡人而言效果明显。”   “是那家伙会做的事。”今侑停下脚步。   “不必担心,你的神识与我相牵,不会受此影响。”夕恒简单道。   “那就好……”灰发少女看着眼前场馆轻叹:“广域阵网上的门票难买,我得找这边的票贩子看看。”   “还有黄牛嘛。”   “黄牛?这里又不是动物展览馆。”   “没什么。”夕恒随意回了半句,虚影便先一步迈过排队的人群,走入露天的场馆当中。   今天外面仍下着细雨,但进了场馆后,明明露天却也无雨滴落下。   其中员工正调节灯光效果与音响作用,时不时放上两三段音乐作为尝试。   围成半圆形的大片座位上已坐满大半,各种体型压在一个小椅子或凳子上面,却不知为何少有人抱怨,只是焦心等待,或目光灼灼地盯着舞台中央。   “在这混乱不堪的城市里,居然还会有这种地方呢……”夕恒有些难以理解偶像、艺人这种事业在这西平城里究竟是怎么做成的。   但毕竟都已显在眼前,也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还并不真正通晓这一城市。   夕恒坐在里面的一个空座位上静静看了会,待到有人走来,身影便忽地消失。   回到场馆之外,今侑还在与一个票贩子讨价还价。   倒不是她小气,主要是因这地界的门票太贵了。   原本就一个普通座位就需要四五百元,票贩子的价格还会翻倍。   更重要的是,现在普通座都已售完,只有前排更贵的权贵票还有剩余。   但一张票,就要三千多——这个数字已经足够今侑再买把副用飞仪。   可钱又不能省,即使不怎么会谈价钱,今侑也试着讲了一番。   最终以两千三的价格买下了一张靠近舞台的贵宾票,今侑看着自己的钱财余额,总感觉心在滴血。   接着看向界面上的灵光识别图,她轻叹了声:“真贵啊……能把一个时辰的表演门票抬这么高,有钱人也太多了吧。”   票贩子呵呵笑道:“以前还更贵嘞,要不是市中起黑灾,这票你没五千可拿不下来。”   灰发少女又扫了眼自己的余额,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对方,转身便朝场馆走去   “幸好今天有场演出,不然想见她还很麻烦。”今侑自语。   “顺便也看个演出放松一下?”夕恒在旁道。   “看见那家伙,我放松不下来。”对方深吸一口气,好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来到这里。   “不要这么苦大仇深嘛,对谁有怨气的话,只要多杀上几次心情总会缓和下来。”夕恒轻哼。   “你在说什么呢……”今侑听不太懂。   她只摇头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地拿着票排队去。   场馆中的演出即将开始,经过方才一阵讨价还价,今侑拿到票的时间已经很晚。   排队时,已是队伍的最后一名。   一刻钟后才轮到她检票,而场馆当中已经开始响起些音乐声。   检票员工用灵光扫来,发现她是贵宾票时还愣了会,过了几秒才犹豫着请她转去贵宾入口,因此又浪费了一阵时间。   待到外城人今侑小姐终于进入场馆,里面的热场演出已经开始。   舞女伴着温和的乐声现身,共舞起长袖霓裳,宛如故事中的仙子般鸾回凤翥,身位变化之间,动作翩翩动人。   待到舞曲渐退,一个声音从舞台后侧传来:   “往来的好友啊,我们再度现实地相遇。”   忽地,空中闪烁的灯光黯下。   还在台下低着头寻找自己座位的今侑视线被昏黑阻扰,看不见了道路。   天地一片夜色压下,只剩整座场馆中央的舞台在被数道光彩映照。   她下意识顿住脚步,朝那看去。   台上,有位身穿浅黄色霓裳羽衣的窈窕女子从后侧幕布下走来,途中似乎隐约朝今侑的位置扫来了一眼。   此人步伐轻盈优雅,稍有卷曲的淡色长发于举止间动荡,身上衣着表面添着精绣花纹,与西平城的人相比,好似来自另一世界般高贵雅致。   容颜更好似副完美画作,真正意义上精心雕琢,没有分毫灵身改造的洁白肌肤因几道明光落来而微微泛光。   某种特殊气场环绕在其身周,给人带来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好似因此人存在,世界都忽然变得明亮起来,让人忍不住渴望靠近。   “可潜移默化改变人心的魅术与幻法,倒是高级。”夕恒看了几眼,说起。   “她一开始便是幻法修者,到现在已不知境界几何。”今侑心情复杂地多看了几眼,见对方视线已经移开,好像其实并未发现自己,才先松了口气。   夕恒记得自己当初杀的众魅门修士,在气息上倒确实与这位名为千绮的偶像小姐相似。   “主修这类法门之人习惯玩弄人心,不好相处。”   “你说的没错。”今侑点头。   她沿着脚下的昏暗道路行走,期间,听得舞台上那优美到好似特意调试过许多遍的声音传来:   “妾身知晓,因城中一些罪恶之人,大家最近这段日子都都过得不好……可即便如此诸位也依然来到这儿与千绮相会,实在感激。”   “声音倒挺好听的。”夕恒望去。   “……”今侑什么都不想听。   她的视线也没留在舞台上,只孤零零走着魂昏暗道路。   周边,也有些许身影同她一样游走在阴暗甬道,大都是些工作人员。   “不过诸位既然来到此地,就请放下在外的那诸多烦恼吧。”台上少女温柔道:“因我们心怀希望,希望之光辉可以照亮生命,引人走出荒凉险境。”   “古时曾有一寓,在病倒枯萎树木之后,必有万木健康茁壮……相信吧,在上面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地面的高天人的领导下,我们西平必将跨过这番劫难,迎接更好的明日和每一日。”   “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西平人依然付之一笑,迎接之后的春温。”   “……”   她以引人信服的笑颜欢语说罢演出的开场白后,终于在人们掌声下开始了第一首歌曲演出。   四面环绕着的音响放出和缓曲调,今日演出的主体便是抚慰心中伤痕,于是曲调柔缓乐声亲和。   千绮的轻唱声环绕四方,今侑这时也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空位。   那一位置似乎比她所想的还要距舞台更近,前面只隔着一小排真正的权贵与演出官方人员,后面便是她的座位。   稍加快脚步靠近时,忽有一名暗红色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一种熟悉的气息令今侑蹙起眉头,脚步顿时停住回头。   对方也停下,回身看来。   舞台的欢唱声下,昏暗之中,两人四目相对。   今侑迟疑片刻,依照气息分辨出对方身份,低声念道:   “火莲帮的红阳……”   “今侑小姐?”对方眯眼:“你怎么也在这。”   “找人。”今侑回问:“你们火莲帮来这又是做什么?”   “希望你要找的人和我们今日行动没有关系。”红阳沉声道。   “你们……要炸这儿?”灰发少女想起火莲帮的名声,蹙起眉头。   火莲帮做了那么一番大事后隐藏了这么久,肯定不是想要和公司友好相处。   现在出面,很可能是要再来一番袭击。   而今日开展演出的天西艺苑,也是家不算小的公司……   “不。”对方摇头,以通讯无声传音:“你也是同道之人,便直说吧,我们是来此刺杀一人。”   “谁?”   对方转过身去,看向舞台上动作轻盈优雅的少女。   “……”   “为什么?”今侑声音渐沉。   她回想起自己先前与前墨控灵身机关研究者的情报交谈,其中可能遭到窃听。   本就是火莲帮将那人介绍过来,途中泄露千绮是高天人的事情可能也被火莲帮知晓。   正因痛恨高天人,所以立即决定来此刺杀?还是说是其他原因?   “这座城市不需要她。”对方回答:“人们需要的不是宽解与抚慰,不是这种亲和平静的温存,而是愤怒与抗争。”   红阳环望周边万人,道:“他们必须保持愤怒,哪怕没有愤怒也需身处迷茫,这才有可能成就我们的出路,而台上那所谓偶像却试图将他们重新驯服——这不可原谅。”   原来不是因为高天人的身份吗……今侑想。   “所以你们就要杀了她?”她问。   对方点头。   “停手吧,你们根本做不到。”今侑平静道。   “为何?就因为你要找的人便是她?”变了副容貌的红阳回问。   “她是有修为的高天人,别说你们,哪怕西平卫也奈何不了她。”少女直说。   “高天人怎可能在地上。”红阳显然并不知晓这点,皱眉道:“我认你同道才说出实情,可莫要诓骗。”   “她在高天没了股份,下来自己经营公司罢了。”今侑说起:“动手对你们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信就算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留下火莲帮红阳站在阴暗位置。   “……”   火莲帮其实在进入此地后,也察觉到此地有些异样,灵光波动不同寻常,而一样中心便是舞台上的那名女子。   他们本来就已有不定之心,再经这么一说,红阳终究是朝队内宣布取消行动,并在无声间悄然撤离。   待到今侑真正找到自己位置并坐下,耳边便有声音落来:   “他们已经离开,应该不会再有刺杀袭击了。”   “那就好……”   “你在保护她么?”夕恒看向舞台上那位轻唱着歌的华美少女。   “她不需要我保护,我只是想少点麻烦。”今侑也看去,心情实在复杂。   引人瞩目的台上,那淡黄衣裳的少女在灯光的闪烁与鼓点节奏之下显得愈发耀眼。   唱声悠悠,纤长白皙的手指朝心情激昂、舞着灵光的观众们伸来。   今侑下意识松懈防备,刚松出一口气,那只手却朝来了的她的方向。   她愣了片刻,下意识抬手。   意识回来,又徐徐收回。   光华夺目的台上与黯淡失色的台下,两名少女互相对视。   数秒,才由今侑转眼分开。   唱声依旧。   ……   过了一个时辰,舞台演出终于结束。   由千绮讲了几句结束语并退后幕后,人们便慢慢走离散去,工作人员趁此开始整理设备,原本繁华景象立即散回空旷模样。   今侑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即便观众已经离去多数,公司员工开始呼喊散场也是不闻不问。   待到有公司员工靠近要赶人时,后侧忽响起退下二字。   平稳女声从舞台传来,同时,幕布后方走出了一名身穿素黄杉裙的女子。   千绮将霓裳羽衣换下后,穿着身日常装扮走下舞台,靠近向前排的今侑。   “侑,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对方坐在旁边座位,似有柔情波动的眉眼注目而来:   “这次来,是要随我回去吗?就如我们之前曾说过的一样,虽然你失去了高天的身份,但以宠物身份随我一起返回还是可以——”   今侑摇头打断了对方所言:“我想请你帮个忙。”   “嗯。”千绮沉默片刻,点头听话。   “我需要操纵一下神识,可能,要联系你父亲。”今侑低着头,声音干巴巴的。   “好,我可以帮你联系。”对方直白答应。   “可是、”   “没关系,我只是和家族的关系差些,和父亲还是可以沟通的。”   “……麻烦了。”与这人相谈时,今侑的声音相当迟钝。   “不过,有一个条件。”千绮忽地说起,柔嫩地左手伸来,握住了今侑苍白的右手:“你这次必须跟我回去才行。”   还没等今侑的反驳,对方又道:   “看你现在这样子吧,侑,毫无生机的腿脚哪能是你我这类人应有之物,就连体内生机也已衰弱,恐怕再继续待在下面这污浊城市根本活不了多久。”   “……”   “并且,你也被这尘世染上污浊,变得不像是你了。”千绮珍惜道:“我绝不愿看着你继续堕入深渊。”   今侑摇头:“不是什么深渊,凡人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凡人怎能与我们相比呢?”对方连连摇头:“你不应当与凡人共情,过去的你绝不会如此。”   “都过了那么久了,总该有些变化吧。”今侑说。   “不……你得清楚,你这是被污染了。”千绮盯来,再认真说起:“你方才将那些罪大恶极者驱离,其实是想保护他们,没错吧?”   “方才?”   “我今日来此演出,本就知晓这些懂得感恩高天的罪人会有所行动,已经准备将其统统吊死,维和此世安定。”千绮道:“而你却让他们走了。”   夕恒的虚影显在侧边,歪头道:   “好像不太对劲?”   今侑有些紧张,在心底默默回复:“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千绮见她无言,继续牙语:“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在凡尘待了这么久,难免粘上许多凡人的污浊,这没关系,只要你跟我走就好,我会帮你洗净这些污浊,变回曾经那个尊贵之人——”   “等等等等……”今侑仰身退避,已经有些后悔来此,连忙道:“我来此只是想请你帮个忙,并不想回去高天,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但这个不行。”   “其他要求?”千绮的目光扫过今侑全身,叹息后坚决道:“不行,你必须跟我走,现在你这幅模样真是难看,我想要的你绝非如此——”   “那,就算了吧。”今侑撑着扶手起身,只道:“就当我没来过。”   然而对方还在说话:“如果几年前的侑正在这儿,一定看不下去你现在这副难看的污秽模样。”   “人总会变的,不要活在过去了。”今侑一直被说什么污秽污浊,还被念叨过去什么什么的,心里也难免有点影响。   下意识,便直说道:“难看的是你才对。”   容颜绝美的淡色卷发女子停住口中话音,目光与今侑四目相对。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道:“侑,曾经的你永远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已经变得太多,不能再继续了。   既然你不愿回去,我就亲自将你带回去——”   千绮也慢慢起身,抬手朝她忽地一抓。   强烈灵光波荡,一股紧迫压力迅速笼罩而来。   一直旁观的白发红瞳少女扶额:“你找的这个人好像不太靠谱啊……”   “帮我!”今侑连忙反应过来,抵抗起周身压力。   “也就这种时候,你能想起我了。”夕恒啧了一声,如之前那般朝其心神送去几缕怨火。   …… 第二百七十四章、鹊巢鸠占   演出之后,场馆当中。   换了身素青衣裳的千绮探手,似要将左侧几米外的今侑攥在手心。   强横灵光绽放,伴随她坚定的眼神前涌。   这几年来,今侑已经愈发偏离她心目中的模样,这单令她实在无法原谅,无法忍受。   地面的脏污环境正在慢慢将她的好友侵蚀,使她逐步堕入深渊,染上凡尘污秽。   千绮不想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陷入淤泥,即便今侑不愿,她也必要将其从污秽中解救出来。   右手甩出,紫粉两色的灵光便笼罩身前数米。   她伸出的五指再回缩,灵光立即聚成强大压力,好似自四面八方贴来的石墙般撞向今侑所在。   正当穿着灰袍的今侑即将被单手轻抓捕获时,一簇火光忽从她指尖显现,并在空中划出圆弧。   红线滞空,下一秒爆成怨火。   嘭声作响,压来的灵光顿时紊乱,被深红火色侵蚀出一块破洞。   今侑踏步后撤,从中。   正要转身继续逃跑,身后却传来一个哼声:   “别想走!”   旋即,方才涌来的淡紫灵光轮转幻化,在短短几秒间塑成数米的模糊人形。   其模样看起来像是市中心广告那般的立体投影,但其每个动作却皆可引起地面震荡、劲风吹打,显然是实体而非虚幻。   呼——   巨人探手朝今侑所在抓来,灵光构成长袖摆动,似要将她收入其中。   今侑勉强转身,催动灵身双腿送来推力,将身体强行扭向侧面。   下一瞬,巨手坠在密集的座椅和地面,拍出一道掌形印痕。   轰响间,远端天西艺苑公司的多数员工惊慌退避,也有部分身装战斗灵身的成员围在周边,随时保护总裁小姐。   不过,看眼前作战情况,似乎根本没有保护的必要。   因在高耸灵光巨人的接连攻势之下,与千绮小姐作对之人只能不断逃窜躲避,没有分毫机会反击。   今侑退步闪过一记挥砸,逃向场地出口,转头却又见得一名紫光巨人突然现身,犹如墙壁般横在面前,巨掌呼啸落来。   灰发少女咬牙再躲,随掌而至的劲风将她发缕吹乱。   侧身想要跑去另一边突破,又有一具身躯模糊的紫光巨人现身。   无论走到哪,这东西都会在眼前生成,拦住道路。   躲避几次后,巨人都已在她身周围成一团,无处可逃。   “怎么办……”强忍着怨火痛楚的今侑连忙问道。   “筑基修者维持不了这么多的灵体,它们只有在攻击时才会化为实体,其他时间只是一戳就破的幻觉。”夕恒在旁轻易讲道:“我之前对付这类幻法修士,都是直接突破幻法斩首本体的。”   “怎么可能斩首啊。”今侑只能唤出六把飞仪,迅速染上怨火。   飞仪沾染猩红,刺去来袭的一记重拳。   二者相触,飞仪便好似剪刀撕开粗布般,将空中的灵光巨拳裂成两半。   后侧千绮冷哼一声,被撕开的拳头立即又转成一张巨网,朝她坠下。   今侑收回飞仪聚于身旁,再斩铺天盖地的网罗,撕出一道裂口外逃。   “侑。”对方讲道:“你所用的诡力是高天决不允许之物,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今侑不理不问,只催动腿部推进,加速朝出口快奔。   “哎,都怪我当初心软让你走了,才让你变成今天这样……”千绮叹惋一声,前伸的指尖转动。   紫光巨灵忽地散开,灵光重聚成空中的利刃与箭矢投矛,化成密集箭雨朝今侑压来。   夕恒朝后扫了一眼,随性提醒:“这一攻势多是幻影,只需要注意零散几个真实攻击即可。”   说罢,她弹了下响指,为箭雨中的少许实体点缀上红光提示。   箭雨转瞬即至,碰在今侑的身上的利剑与箭矢多数好似投影般穿透过去,未造成任何伤害。   几枚真正的攻击被她转动飞仪荡开,这一波攻势又被她轻易拦下。   不远处,千绮再以指尖捏灵,绘出符箓。   绘成后收手转掌前拍,灵光顿时变成一片黑暗蔓延。   昏黑色速度极快,瞬息覆盖了已经逃远的今侑。   视野便被黑暗所缚,道路方向迷失,周边景象顿散。   她继续求助:“现在该怎么办?”   却见身边的夕恒摊了下手:“你的意识受扰,就算我说去哪,你身体也无法按照指示行动,先挣脱了再说吧。”   “怎么挣脱?”   “别什么事情都依靠我哦。”白发少女浅笑,身影忽地消失。   今侑抿了下唇,总之显环望起四周黑暗,试着走去一个方向。   行走间,身旁好似走马灯般,出现一些移动的画面与声音:   “侑,你看。”   几年前,容颜还没有改造成如今这般华美模样的千绮手里捧着只纸鹤,微笑着说。   她放出灵光,使纸鹤好似鸟儿般飞动在两人肩头。   扑棱声伴着一旁清澈溪流潺潺,渗入心灵。   穿着森罗淡金华服,长金发间插有金枝玉叶簪的侑轻轻抬手,让纸鹤落在自己指尖:   “千绮,你我已不是玩闹的年纪了……我这次邀你前来,是想同你谈些要事。”   “嗯。”少女千绮停下手中仍在折着的另一只纸鹤,听话点头。   “我想好了,要继承父上的宗主之位。”   “这是众望所归的事,虽然侑才刚开始修炼,但有着天灵根的资质,想来不过几年就能达成继承条件,之后一切都会顺利的。”千绮点头道。   “到时,我想做一件事……”侑回头望来,淡紫色眼瞳形似琉璃。   “什么事?”   “你不觉得,这世界太奇怪了吗?”   今侑听得这些声音,原本紧张的表情渐渐淡去,转而增了几分阴沉。   这份幻影消散,走马灯中又浮现出一些新的画面:   散着璀璨金光的大殿之上,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端坐四面高台,诸多穿有长衫道袍的修士围在周边,望着殿堂中一孤单身影。   千绮身在人群当中,两手紧握,宛如祈祷般注目中央的被审判者。   苍老声音响起,在宽阔殿堂中形成混响:   “证据辨明,你暗中与长平京相通,计划使西平转向长平之政,先前劳苦之功尽是为了此事搭桥,可有怨言?”   “并无。”金发少女平静道。   “若非三殿下查明,恐怕或有所成。”长老道:“你不适合成为宗主,革下代行之位回去好好修行吧,这一位置由三殿下暂代。”   “长平之策又有何不妥?大森罗主行之策,在西平就行不成?”   “甚是不妥,长平与西平两地形势情形差别甚大,区别甚广,须各定其策,即便更变也绝不得如此强行,定要徐徐摸索。”长老回答:“吾等所定之策略已持续数百年未变,西平由此发展至森罗前列,修者受益甚广,时有烦扰也可轻易化解,一切安然。”   “我未能见得安然二字。”金侑摇头:“只见生灵涂炭,民生凋敝,凡人析骸以爨,饿殍载道——你们在吃人,且已吃习惯了。”   “凡人罢了。”长老以这四字简单以对,而后问道:   “你是修士,还是凡人?”   ……   画面顿消,今侑停步看着那片余辉,深吸一口气。   “过往幻影么……”夕恒现身,捏着下巴琢磨道:“没想到你曾经的身份还挺高贵。”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可不想活在过去。”灰发少女尝试着调整心态,但无论怎么做,声音与情绪还是难免显得低沉。   “你就是这么被贬下来的?”夕恒好似不会看气氛般,多戳了一下对方的伤疤。   “不是贬下……是我自己舍弃了那一切。”今侑声音顺过咽喉时有些堵塞,很明显完全不想说这个。   夕恒眨了眨眼,也没再多问。   但这片昏黑空间当中,有一声音代替她说出:   “侑,果然是后悔了吧?”   千绮用柔和声道:“我可以带你脱离这片污浊凡尘,返回辉煌高天……只要跟我来就好。”   丝缕幻法魅功在不经意间流窜靠近,渗人心神。   今侑沉默片刻,心中执念促使她不受幻法影响。   眼前昏黑的场景在心神愈发坚定渐渐褪去,宛如现实的色彩一点点染上漆黑画布。   “我从没后悔过——”   她说完,突破漆黑重回现实。   前端落来两张巨大灵网,同样被她以怨火飞仪削破冲出。   正当身影距离演出场地的出口越来越近时,一道刺耳的尖嚎声忽地落进耳中。   幻音声波使今侑心神一颤,动作一下慢了几分。   千绮转手施法,身周紫色灵光化成数道藤蔓条形突飞而来。   今侑已经难以动身,只爆开一团薄薄火色围绕。   藤蔓触及火焰,瞬息消解破碎。   待到她从尖嚎声的影响下缓过神时,千绮见灵光无效,直接以肉身靠近。   手中挥转出符箓形状,又化为掌形前拍——   拍击破空,凡人经受过前几招的精神攻势,绝对躲不过此刻一击。   但今侑也曾学过这类掌法,明白招式,并且精神完满。   竭力朝侧闪躲,使第一击落空。   下一刻敌人的推掌化成手刀左劈,被她用坚固的灵身左手挡住。   渡钢木材质的四阶灵身被一击轻易打出凹陷,不少功能立即失效。   今侑转手甩动飞仪反击,千绮已经展开灵光护盾,对她的攻势根本不做理睬。   千绮正要再一击打向肩膀,沾染怨火的利刃却直接撕裂身周护盾,在她腹部衣裳留下了一道划痕。   飞仪无法刺破筑基修者的皮肤,但怨火却可轻易渗入其中,影响精神。   千绮顿时呆在当场,手中即将落下的动作停息,几分惊恐落在眼底,好似突然见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今侑眨了眨眼,总之先趁对方呆住时脱身。   脚跟转动,踏地推动身形远离,几次踏步到了出口。   刚走出,天上忽地照来了一道明光。   随即,嗡嗡的警告声从四面八方鸣响。   三座宽阔高大的银白色方形飞舟不知何时漂来了演出场外,射来的耀眼光色照得今侑身周通亮,她突然间成了被追捕的通缉犯。   高大飞舟表面印着倒悬的白壶图案,后方刻着方正四字:白壶求治。   银白飞舟敞开舱门,露出其中的三部行动小组,手中长统劲弩直指着地面孤身一人的今侑,传出庄严声音警告道:   “白壶医工救援!检测到你对本公司天瓠套餐承保者产生威胁,速速收起武器并停止一切行动,否则将遭到全力扑杀!”   同时,白银飞舟表面阵纹泛起灵光,显出一击就足以移平房屋的雷法符炮。   并且白壶医工不只来了这几座飞舟,更多的行舟队伍正竭力奔来。   “你个高天人还买这玩意?”今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朝后嚷了句。   场地之内,千绮缓过神来,看见场馆外围模样轻笑道:   “只是定个玩玩,没想到还真有点用处。“   说完,便朝白壶医工小组下令:“把她给我抓过来,别伤到太多。”   三座飞舟随之收起符炮,特种作战人员也换成非致命武器,一道道樊灵网罟绽放着扑来——   今侑咬牙甩动飞仪撕破网罗,朝外继续飞奔。   她深知人的速度快不过空中飞舟,即便逃得出场馆,也逃不过飞舟的追踪,只剩勉强尝试逃窜。   “整座城都在公司的掌握之下,你逃不过的。”千绮看着她离远的背影,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我在这等着你,侑。”   ……   逃窜间,今侑躲着宽阔显眼的大道,不断穿入少有人迹的小巷与阴暗地带,甚至直接从人居住的房屋楼室之中滑掠穿行,试图躲过飞舟追击。   但实际行动时,却发觉自己无论穿过几道阴暗小巷,做出怎样的伪装,转向多少次都躲不过白壶求治队伍的追索——他们显然有着极为强大的侦查能力。   并且在掠过两片街区后,又忽有西平卫的行舟响笛声也响过来。   还没摆脱白壶医工的追击,就又遇到了官差的追捕,今侑连忙转身再躲回巷道,朝另一方向继续穿梭。   幸好,这些敌人所用的都是抓捕武器而非致命武器,大大限制了他们的作战能力。   身在市区,他们担心公司利益会受到干扰,也不敢使用大范围的灵光振波。   时间逐步推移,今侑终究逃出内城,在公司队伍申请离开市区追捕的时候,暂且找了个空荡巷道喘气休息了片刻。   夕恒的身影显在一旁:   “不错啊,这次接纳怨火后,坚持的时间比前几次多不少。”   今侑没回应什么,只喘息许久。   过了会,扶额轻叹:   “完蛋了啊,我。”   灰发少女话音苦涩:“接触千绮不仅没能寻得分开神识的办法……还被两大公司安了通缉。”   “安心,常言道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能看到真正希望嘛。”夕恒随意安慰了一下。   今侑根本没理,继续喃喃道:“就算今天能逃掉,往后也应接不了什么活了……通缉令的赏金足够全城的赏金客一起来抓我。”   “唔。”夕恒想了想:“要不然就接受吧,和那家伙一起回去高天,我也想看看高天上面是什么样子。”   “不行,不可能,绝对不行。”今侑连连摇头:“让我以宠物的身份回去,还不如现在就一剑杀了我。”   “这样嘛。”   “……只有一条路能走了。”灰发少女注视着身旁飘着的利刃。   “自杀?”夕恒歪头。   “也差不多。”今侑捂着胸口休息完毕,起身继续朝外行走:“我要去荒原试试。”   她在行走间褪下灰袍,摘下面具这些已经显在通缉令图像上的装备,将飞仪收在身后,离开这座小巷。   在公司还未追来时,又先找到无人售货处花几千元买上数百颗贵点的无味饱食丹与种种其他消耗品。   使用屏蔽装置简单做了些不知有没有用的防备,又在路上找到一家设计容颜发型的店铺,抢来淡红色的发泥便往头发上抹。   一系列操作之后,今侑又变换了一番模样,再从大街上抢了座单人行舟,便飞奔向城池边缘。   没到半途,白壶医工与西平卫的飞舟重新侦测到了她的踪影,再度展开追袭。   并且身在外城,追击她的已经不只是这两大公司的人,途中所遇的或听得消息的诸多赏金客同行也开始伴随追击,连一些相熟之人也想把她的赏金拿走。   今侑乘着行舟奔走间,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声音,好似鱼群般追踪在后。   宽敞大陆都几乎都已容纳不下,天上飞的陆上走的还有房顶跑的人影覆盖大片场域,当中不断响着行舟啼鸣与叫骂和种种爆炸融合出的混沌声响。   幸亏她抢的行舟经过改装,速度快到足够让人摔倒就死,没有人胆敢用灵光振波或大型符炮之类的大型武器进行饱和打击,生怕自己浪费弹药之后不仅没钱赚还把人弄死,被想要活捉今侑的大人物碾杀。   同时,一道道通讯与信息也随之涌来今侑的个人界面。   排在前头的是火莲帮的消息:   “通缉赏金四十万?我们没去刺杀那偶像,你自己干了?”   “我没干!”   说话时,前端路口忽地驶来一辆巨大行舟。   今侑见已来不及左右躲闪,只竭力将身形下压,将较窄的单人行舟压成扁形,从巨舟下的空隙穿过。   后侧紧追来的一些不要命的赏金客,以极速撞在货舟表面,身影顿时被惯性抛出,坠地摔死。   天上扔来成片的迷醉丹雷,造出浓郁灰雾笼罩前方。   今侑屏息冲出迷雾区域,后面紧追者们不少失去控制,歪倒在道路两旁。   灵网一张张落下,或被转向躲开,或被今侑用怨火飞刃切开。   微小雷符道道震来,同样被飞仪拦下。   哪怕有零散未能躲开,在浑身怨气的状态下,也无人能将她直接击晕。   当今侑从宽阔道路冲出外城区,来到更外缘的荒地与废墟时,后面追袭者的人数,已因赏金客与公司员工各自的互相干扰而减少了许多。   起初那座单人行舟已经损坏,她身下这一骑已是抢来的第三座。   少女在荒原大道上将行舟催至极速,宛如一座迅风划过。   再往前便是诡异肆虐的荒原,后方公司们的飞舟已不再跟进,只有少量有胆或对诡异没有认知的赏金客还在紧追不舍。   今侑的心神也已因怨火的冲击而昏昏沉沉,行舟速度渐渐降下。   同时,附近环境的阴值已经上到一百之多。   这对身上本就因怨火附有两千阴值的今侑毫无影响,但对后面的赏金客而言,则已算是无比的严峻的灾厄之地。   后方紧追不舍之人越来越少,诸多赏金客因真切体会到诡异带来的恶寒而连忙退散。   又过了几十息,身后的赏金客们已经陷入诡境不知所踪,只留下种种飞舟顺着惯性继续前冲,脱离被尘埃覆盖的古老道路。   只剩今侑还勉强维持着一点意识,见后方已无人追击,慢慢将自己的行舟停下。   怨火已将她浑身烧得灼热,道道裂纹显在体表,内部亮出深红光泽,眼底也显出深红色泽。   意识即将断片时,她轻声言道:   “请帮我……活下去。”   声音刚落,今侑无力地低头垂身。   下一瞬,她稳住即将瘫倒的身体,慢慢抬头。   灵身左臂上伸,落在朱红色的眼瞳前轻轻转动。   夕恒占据了这幅躯体,操纵怨火回收,体表裂纹也渐渐闭合。   “这具身体,好像已经是我的了?”她自语道。   她隐有预感,今侑这次昏迷将会持续长久。   而等到对方醒来之后,大概无力再夺回这幅身躯——除非夕恒特意让渡。   望着眼前漫天的黄沙荒漠,少女思索片刻,朝前踏出一步。   ………… 第二百七十五章、生妖作怪   阴云之下的大漠,细沙正被方向混乱的怪风卷成氤氲模样。   天上阳光被层叠乌云遮挡,使荒沙显得暗灰色。   早已被沙土覆盖长路上,正有一座亮银色的单人行舟奔驰。   前后双轮卷动地上尘沙,使行舟后侧扩散出颇为显眼的黄沙纷飞之景。   灰发少女正俯身在行舟上,任由掺有灰尘的乱风吹打发缕,穿行于了无人迹的荒原。   四面空空荡荡,除了黄土就是沙丘,时不时路边立着几道早已干枯的黑皮树木,有的还略微闪烁着一点微光。   每当经过一颗表面微光较为明显的树木时,流线型的银灰行舟便会暂时停靠。   少女下舟靠近树旁,较为生疏地点动体内阵纹,以灵光构成自己的个人面板。   夕恒抬手慢慢点按起面板上的数多选项,显出一个个页面。   部分可以离线的与个人检测方面的程序可以正常运行,记录过的信息与下载好的链接都能够使用灵光直接浏览。   不过,需要连同广域阵网的链接等等,却难以打开。   夕恒重复刷新了两三分钟,才勉强打开了一个导航页面。   “信号还是好差……”她啧了一声。   按理说,哪怕是在城外荒原,只要周边有树木灵光都可以与广域阵网进行沟通,与城内只有快和慢的差别。   “可这实在有点太慢了吧。”   夕恒默默换算了一下,认为自己现在与广域阵网的数据传输速度可能连秒速几kb都达不到。   虽然这世界所用的数据传输量词并非字节就是了。   她摇了摇头,将机关左手从亮有微光的树木上拿开。   “得去找个荒废小镇,那里面的树木至少比道路上这些长得高大些。”   夕恒想要联通广域阵网,获取有关城外荒原的信息情报。   她既然占据了今侑的身体,便想着稍稍也做些回报——至少完成对方昏迷前所遗留下来的心愿,使其不至于身死。   目前看来,眼前有两种办法可能做到。   一是寻找传闻当中,荒原里存在的一些神秘超凡组织或奇人异士。   这些人能存活在城外这种诡异泛滥之地,定然会有些特殊能力,说不定能对神识有些研究。   此世修行上限可达化神,比起夕恒的圆满状态还更强两重大境界——她知晓此事之后,就时不时提醒自己,不要小看这一世间。   地面的凡俗之人在自己眼中很弱,但到了过于神秘的荒原或之后可能前往的高天,还是可能遇到一些强于自己的修士或鬼怪的。   所以荒原中说不定真有什么奇人异士,能帮她救下今侑。   不过,夕恒其实还是偏向于另一个办法——直接让这幅身体成为怨修。   性与命、精神与肉体两者密不可分,一般而言只要肉身得到境界上突破,精神也必然会得到一定增幅。   只要以这幅肉身练成怨修,无论主副神识意识,都会增强些许。   修炼前期的增幅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但对今侑而言则是续命之功。   当这具肉身强大到一定程度,神识不再互相挤压侵蚀,大概就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了。   不过想在短时间内修炼成那般程度,还是相当困难。   夕恒从练气到筑基都用了数年,如果这怨修之法的境界提升速度同灵修相差不多,那就只能祝今侑好运了。   “说来,近期便存个档吧。”她想。   “就算后面没保住她,也可以再回到这一存档,尝试其他办法。”   “亦或者等到未来找寻到什么能够增补神识的高等灵物,刷上十几个回来直接让她痊愈。”夕恒点了点头。   只要想的话,办法还是挺多的。   不过现在眼前还有一事需先做——她还没连上网,对城外荒原两眼一抹黑。   夕恒目前只知道荒原少有人迹,其中零散地坐落有许多早已被人们抛弃的外围村镇废墟,甚至几座曾受诡异冲击而被废的城池。   她没有地图,只能漫无目的地沿着道路瞎找,也不知在荒原当中需要防备什么,有何注意事项等等——需要尽快得到有关荒原的情报。   夕恒回到行舟,连通阵纹操纵车头方向,催动灵光换取动力。   伴随着几道轻微的嗡鸣声,灵光伴着飞轮转动,促使行舟逐渐加速。   转眼,又已化成一道青光,带着后侧扩散的飞扬尘土远走。   快要一个时辰后,夕恒终于寻得一座立在道路远端、被沙尘扫褪色的废镇。   镇头,构成楼房客栈的枯木干裂,门面上的牌匾碎裂,还留着的半块已看不清有何字样。   镇中则多是些已经坍塌的小型土石房屋,其中事物多被沙尘掩埋不见天日。   夕恒驶入其中,在一座好似加油站的建筑旁寻得了一颗还未完全干枯的高耸树木,树皮虽已干裂,但上方仍长着几点金色树叶,表面的裂纹深处也散着微弱金光。   “算是这一路来,所见的状态最好的一棵了。”   少女下了行舟,靠近过去。   肩头送出几缕灵光线条,直扎入树木裂纹内的金光。   再点开个人界面,试着连通广域阵网,导航页面便在几秒间迅速成形。   夕恒在空中按了按,随意点开一个灵光画面,播放还算流畅。   有点延迟,但勉强能用。   她轻轻点头,直接打开了西平城赏金客常用深水网域链接。   有关荒原的信息知识在公开链接当中难以寻得,上面只能找到营销号发布的种种吸人眼球但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流水新闻。   真正的生存教程要么直接花钱买,要么在深水网域里慢慢找。   夕恒经过一月修习,阵道知识已堪比三四阶的黑阵师,不过片刻便寻得数多有关荒原的暗域链接和论坛,从头翻看起来。   多数论坛版面开头便顶置着基础教程,都是讲如何躲避诡异,寻找水源与食物,种植蘑菇菌类的方法等等。   其下回复还不少,整个论坛也还算活跃。   “果然荒原里是有还不少活人居住着的……”夕恒再默默翻了几页,寻找到一张公开地图。   地图上并未标注西平城的方位,她不知自己目前位置是否也在这地图当中。   图上绘有些阴值较低的区域,多已有小型的组织驻扎,而阴值较高的地方则依然空荡。   “这论坛里,有关诡异的情报与对策很少,基本就是多搜集阳铁雷木之类阳性材料,搜集的越多就越安全。”夕恒翻找了好多页,找到与诡异相关的策略也多是躲避之法,而没有正面对抗的办法。   “或许是因这论坛只是身陷荒原的求生者所用,并非真正与诡异共存之人的交流之处。”她啧声关上。   “看什么呢?”耳后忽地传来阴森声响。   这像是个女孩声音,却又掺杂了些奇怪的苍老怪声。   “找一些有关诡异的情报。”夕恒随意回答,继续转动灵光在深水网域中翻看更多的页面。   期间时不时锁定一些网域当中有关荒原的特殊用户,用黑阵师的技巧来一一查询出这些人的实际身份,并抽来一些对方的浏览记录。   如此不断朝深处寻觅,过了几十息,终于寻得一个还未关闭古旧链接。   其中存放着诸多与荒原有关的文件,可以自由下载。   “不用找了……”耳后那声音又细语道:“我可以告诉你。”   “嗯哼?”夕恒点开文件,从中抽出去几个最常见诡异的情报,分别为耳后灵、扼心魔,活发鬼。   耳后灵常在人背后出言,每一声息都好似就在耳后传出般清晰,所以取得此名。   遇到这种诡异时,无论对方说什么不可回头,最好也不要应答任何一句话。   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背后灵最多烦扰一日便会离开。   而若不小心应答了一句,则应当立即以阳性材料护身暂避,立即逃离遇到背后灵的区域。   如若不然,身上将会逐步积累阴值,即便不去回头,阴值达到一定程度同样会爆发诡异将人吞噬。   “只要你再靠近些……自然就知道了。”这诡异声音添了种蛊惑意味。   夕恒回头看去。   下一瞬,一张长满黑斑的扭曲面容横在眼前。   染血的嘴角咧开,漆黑牙齿外冒,喉中散出细小蚊虫,与她直直对视。   到了面前,此物将嘴角徐徐勾起,裂到耳根。   蚊虫散来,不知为何却没有靠近毫无恐惧的夕恒。   诡异也一样僵在原地,没有袭击。   “无趣。”夕恒抬手一抓,五缕怨火从指尖冒出,直接扣住了这只怨鬼的脑袋。   杂发被深红怨火烧秃,原本扭曲的面容好似蜡烛融化般褪下,露出其中纯粹的怨气。   火色忽地扩展,将灰黑气息包裹后再收拢缩小,被她收回手中,化成了一颗净黑色的小珠子。   鬼怪消失,耳边杂声也已不见。   一旁的灵光界面上,关于诡异的情报仍在慢慢下载着。   但因此地实在偏远,树木灵光信号也一般,保存速度着实缓慢。   夕恒便先坐在了一旁的单人飞舟上,静静观察起手里只有指尖大小的怨念珠子。   “这东西,好像对怨修有所帮助……”   她念想起怨修功法《怪哉·希变》的前期修炼步骤,最开始的‘噬气期’便是以吞服阴气怨气修炼为主。   怨修的本质便是以怨气融于自身,使修炼之人徘徊在人与诡异的狭缝之间,艰难生存并向前进步。   因此修炼此功法时,每走一步都有风险。   说不定上一刻还一帆风顺,再走下一步就将堕入万丈深渊。   因怨功修者必须保持人与诡之间的平衡,太像人的话会受到诡异反噬,而太像诡又会是失去自我化成真正诡妖,比起同境的寻常诡异还要更强大疯狂数倍。   比起灵修,这种功法要危险得多。   灵修最多也只是在突破境界时走人火入魔,经脉紊乱境界倒退,一生不得寸进,一般不至于身死。   不过虽然危险,倒也有一好处,便是怨修进步速度更快——功法上明确写出这点。   “只是不知究竟会有多快……试试吧。”   夕恒进入周边好似加油站的建筑内部,找了块干净地方盘腿坐下,将怨念细珠落在手心。   闭眸,感受怨气环绕周身,带着某种侵蚀感落入体肤,渗入心神。   夕恒守护在今侑昏迷着的神识之前,以自身的神识收纳怨气。   她按照功法所述,开始将灰黑怨气在神识间流过一遍,使其沾染上自身气息,不至于被肉身排斥——这一过程若让未曾修炼过的凡人直接进行,必然受到极大折磨,很可能当场落个精神分裂。   但对于既掌握怨火、修为又已达金丹境界,且有武道意念加持的夕恒而言,不过只是清风拂面。   她现在的心神之力足以随意造出武道外势,化为坚固实形,这点小小的怨念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并且以如此心力,炼化怨念的速度也功法讲解更快许多。   不过两三分钟,淌过神识的怨念黑气围绕周身,将皮肤衬成白玉般的透明色泽,使寻常体肤渐增丝缕强韧。   手心黑珠缩小微毫,按照如此效率,或许只需一日即可将其中诡气完全炼化——这速度已是极快。   然而夕恒仍不满意,用十几分钟按照功法所言在体内运转了一圈周天后,沉思片刻,直接抬手将存有诡异怨气的黑珠送入口中,直接吞下、   旋即,浓郁阴怨之气自体内蔓延开来。   夕恒牵着浓烈怨气落向心神,飞快收拢容纳。   不过多久,怨气粘上自身气息,在周天运转间被实体血肉吸收。   外界荒原乱风呼呼,将无边沙尘吹向远处,又在下一个转动返回。   旁边枯黑色的高树上,零散几十片散着金光的叶子响着沙声不断。   除此之外,整座废墟小镇中只剩下些许诡异之声。   如被自称被困在地下室中孩童的求救,或时停时走的沙沙脚步,古怪的乱笑声响等等。   这些似虚似实的诡声,让早已废弃的小镇之外多了种热闹感觉。   一个时辰过后,夕恒结束修炼,徐徐呼出一口气。   大概是因为吸纳怨气修行的这段时间,自己本身阴值就已接近诡异,所以没有其他诡异靠近。   但当她修炼完毕,将诡气收纳体内不再外显,不过多久便听得室外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并且,正越来越近。   夕恒扫去一眼,本就开着的店铺房门忽被敲响。   咚咚、   “有人在吗?”一个平常无语气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在下的行舟灵光用尽了,希望能在此补充一些。”   “……”外面声音沉默了片刻。   “没有人吗? ”脚步声走入店内。   少女好奇地看着脚步声源位置,却是空无一物。   她展开神识增强感知,再打开今侑的阴值检测插件,才看到一团红色的阴值雾气正在向她靠拢。   “阴值只有三百,但扩散的很广泛。”夕恒顺便打开刚刚下载好的一些与诡异相关的文档。   上面清晰写就,不得不面对诡异时,不得表露出自身恐惧。   因越是恐惧,诡异便越是强大。   这点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只扫了眼便看去下一条。   门口,那莫名出现的脚步声仍在缓缓靠近。   “诡异的行为与特征各有不同,但发动攻击前的规律大都相似,便是先引起人心恐惧惊怖,再徐徐靠近,使人周身阴值迅速增长。”   “在诡异真正开始攻击的那一刻,泛散的阴值将迅速聚集成妖鬼形体,阴值疯涨,显出本体……”   “寻常武器只有在这一刻才能有些效果……但此时已是绝境,绝大多数人会当场身死,根本无力反击。”夕恒念着,看向侧边越靠越近的无形脚步。   哒、哒、   脚步没在覆了尘埃的地面留下任何痕迹,只传来声音。   十米、五米、三米。   脚步愈发清晰,夕恒周身已被三百多的阴值笼罩。   当距离只剩一米,步声忽地停下。   两秒后,少女眼前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传来一道冰冷吐息。   同时,诡异出声道:   “请问,有人吗?”   “没人。”夕恒平淡回答。   “你……不是,人吗?”诡异好似迟疑了片刻。   “我发现你们诡异都很没脑子呢。”少女简单道:“我只是稍微收拢了下阴值,你们就会自己冒出来,就好像只会遵守程序的游戏小怪一样。”   “为什么。”   “嗯?”   “明明有人,这里有人。”诡异那无语气的声音逐渐扭曲成愤怒憎恨:“明明有人!为什么不来救我!”   夕恒抽了抽嘴角,她还以为这家伙能有点神智呢,原来根本就和她说的一样。   下一瞬,浓厚的阴值迅速聚集,在她面前显出了一名满身是血的兽首人身恶鬼。   其面庞前凸,牙口好似野狼般外露着狰狞利齿,双眼一黑一白,身上青衣被鲜血染成深红,喉部被撕出空缺,露出颈动脉与其中脊骨。   猩红鲜血仍正从中喷洒,好似浇花般落去侧方大地。   现身一瞬,似人似兽的巨大利爪便朝夕恒颈间抓来。   夕恒只抬起根手指,三道剑气凭空浮现,直接将眼前怪物斩成四段。   细细的咻声之后,灰发少女退后半步,诡异恶兽的身躯便裂成几段,一道道朝地面坠下。   她又弹动指尖,送出几缕怨火笼罩地面尸身。   怨火扩散再回收,尸身消失不见。   只留下四颗细小的黑色怨珠,落回夕恒手心。   她吞下一颗,其中怨气浓度分毫不差。   炼化间,夕恒看去侧边的破烂窗户,外面荒原之中仍有诡声时不时响起。   “看来在这地方,修炼材料是一点都不会缺了。”她点头道。   …… 第二百七十六章、一步一鬼   “啊呜。”   夕恒再将一颗黑色丹丸送入口中,心神收纳丹中怨气,送入经脉持续炼化。   黑珠味道是有点奇怪,但顷刻消逝,还算可以接受。   凝于其中的诡气逐步送入血肉体肤,使肌肤再增几分透明意味。   先是皮肤模糊,其下青筋血管愈发清晰。   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的诡气注入,身上阴值增加,青筋脉络与血液也同样变得模糊,显出更深层的肌理。   隐隐,可见手指关节间的筋骨。   浓郁诡气环绕着体内周天持续运转,使怨修之法的修为飞快精进。   夕恒才刚服下三颗怨念黑珠,就已可清晰感到这幅体躯的肉体强度已经接近于练气三层,许多存留许久的暗伤也因这一度的迅速增强而消退。   “修为精进的速度确实挺快。”少女自语。   她抬起稍显透明的右手,在眼前轻轻转动。   看着其中筋骨与泛红肌肉形状,又说:   “不过,好像不太稳定?”   手指透明的程度有些波动,肌理上方的青筋脉络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境界不稳。   与有着明确修炼规格阶段的灵修相比,这怨修的实力与修炼境界很看体内诡气的状态。   而怨气本身就是相当不稳定的事物——例如怨鬼遇到平常凡人与害死自己的仇人时,怨气强度必然大不相同。   怨修也同样如此,实力境界会随怨气波动而产生明显变化。   “所以,虽同一境界中实力也有明显的高低差别,怨修功法却不分出如练气一层二层那般的层次划分么?”夕恒对这部功法的理解更深了一点。   少女静看着手指透明度的变换时,外面已至深夜。   荒原废镇中响着风吹树叶与砂石的细声,一些诡异的低语暗吼与脚步仍存。   夕恒没多在意时间变化,一度修炼后稍稍冥想休息片刻,又服下一颗怨念黑珠继续修行。   期间,身周阴值比环境更高数倍,根本没有任何诡异来找她麻烦。   时间一晃,又从深夜到了黎明。   东方浮出一点微光,刺破阴云狭缝,   室内,漏风的破窗下方,夕恒盘坐在清理过的平木地板上,默默感应着自己这一夜修炼的提升。   “气息相当于练气五层……”   她催动着怨气流过经脉,涌在右臂。   随之,右臂皮肤迅速变得模糊透明,肌理筋骨同样化成透明灰色。   不消片刻,整只右手都成了模糊如雾的模样,而其他部位依然正常。   夕恒起身,用这只模糊右手抓向一旁柜台上早已凝固的木杯,却是直接穿透过去。   再换了个心态伸手,则可以轻松握住。   “控制诡气,可以自由操纵部分肉身虚实……”夕恒以雾状右手捏着杯子,心念一动,木杯又忽地掉了下去。   接着靠在柜台边,直接无视阻碍,朝木柜内部伸去。   穿透门板,在没打开的抽屉内部,抓住了一个相似的木杯。   “怨修前期即可轻易穿透事物……若诡气足够多,全身都能化为虚形。”夕恒将右手取出,变回原本模样:“类似清炎功大成时的身化烈火之法,但消耗极低。”   先显出骨骼肌理,而后正常人模样的皮肤也重新显现。   “到后面,说不定能使自身化为诡异那样扩散着的阴值雾气行动。”少女看着自己的右手自语。   怨修在最开始噬气期就已有神秘莫测的特殊能力,在作战方面,前期就比寻常灵修的练气修士更强。   难怪传播者会说,这是可以令凡人抗衡高天的力量。   “究竟是谁传播的这一法术呢……”少女默想。   这点毫无头绪,她又放空心思回到现实。   昨日取得的四颗怨珠已经吞服完毕,于是夕恒再度收拢起身周阴值,让自身气息重回凡人状态。   在原地静等片刻,不过多久,四面八方便有细细的发丝从地面木板与窗棱的狭缝之间浮出,并好似一根根细细触须般朝夕恒位置伸来。   发丝划过粗糙木板,拉扯出起纷纷的扰耳杂音。   沙沙粗声从四面八方响动,甚至头上身下都是如此。   常人只要看上一眼,都会因这密密麻麻的感触觉得恶心。   夕恒同样如此,但仍只保持平淡模样,等着发丝逐步靠近。   当纤长发缕即将触在她的手腕、颈间与腰肢时,更多的发缕在夕恒眼前迅速聚成一颗人头形状。   这是颗被自己头发紧紧遏制着脖颈,吊死的女子头颅。   满是血丝的翻白双眼落目而来,僵死成紫灰色的面容狰狞诡怪,灰蓝色长舌外伸,直勾勾与夕恒四目相对。   下一瞬,四面发缕好似喷射出的钢钉般猛刺而来。   吊死鬼怪张口亮出獠牙利齿,朝夕恒发出咆哮长嚎。   刺耳声音刚落耳边,一只手便已按在了这颗吊死头颅之上。   五指亮出浓烈红火,将鬼怪身形立即烧得融化,刺来的发丝靠近至十厘米处便被阻拦在外。   怨鬼表皮好似蜡烛般脱落,其中黑气被烈火灼烧,沸腾般不断波荡。   怨火极速扩散,周边房屋中各个角落的发丝也烧成黑气。   原本吊死鬼发出的刺耳尖嚎声变成痛叫悲鸣,长发头颅颤抖着消融,不过短短几秒便被怨火裹成一团。   周边发丝尽数消失,最终,只剩小团怨火亮在她的面前。   夕恒轻轻一吹,怨火弥散,一颗被凝练成丹的黑色怨珠裹着浓郁的诡气怨力落下,被她单手接住。   接着,张口吞服入腹。   ……   往后数日,皆在借助怨珠修炼、狩猎鬼怪与休息间渡过。   说是狩猎,实际也不过只是坐在原地等着诡异上门,平白给她送来怨修所需的修行资源。   如此持续流转,越来越多的怨气被肉身容纳。   怨修第一阶段的噬气境,也逐渐向圆满靠拢。   到了第五日,夕恒修为气息相当于练气八层,已可使全身虚化,连带衣着与手臂和腿部的灵身也可化为雾气弥散,并在另一地带重聚。   若是其他初次修炼者,没有数年沉淀无法熟练使用这般虚化转移之法。   但夕恒曾将类似效果的清炎功修至大成,本就有着身化烈火的经验,在刚习得身化诡气后不久即可用之前经验将其融会贯通。   盘坐着的少女身影一闪,先涣散成黑色怨气,又化出一阵强风吹出门外。   再度现身时,已站在建筑外的高耸树木旁。   依着树木,收拢体内阴气,便静等着下一只诡异送上门来。   时间一分分过去,待到第五分钟,冥想过一遍的夕恒歪了歪头,眼底显出疑惑。   “怎么没人来了?”她问向眼前的废弃小镇。   然而无诡回答。   “知道怕了所以刻意躲避?还是说……”她自语道:“这镇子里已经没有什么诡异了 ?”   夕恒停下动作言语,静听了会周边的环境声音。   乱风卷动残沙,呼啸吹打废墟的废墟的石墙与梁柱。   上方稀薄的树叶作响,自己身上衣着微摆。   风声清晰,却已听不到了诡异低低细语,轻微脚步与嗡嗡乱响。   连空气中未知物体飘动的波荡,都已消失不见。   夕恒眨了眨眼,继续用心收缩体内怨气,使自身体表的阴值一降再降。   打开阴值侦测插件,可见自身阴值已经达到接近常人的五点六点,明显小于周边环境阴值。   可即便如此,又等了会也没有什么东西靠近。   只有萧瑟冷风吹在她的衣着与肌肤,连稍微怪点的声响都已不见。   “……我这几天,已经把镇子里的诡异都清空了?”她自问。   环顾起周边环境,又见镇中阴值已降大半,才终究放弃了站在原地吸引诡异的做法。   “啧。”   夕恒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单人行舟旁。   荒原广阔无比,既然这里没有诡异,去下一个地方就好。   少女乘上行舟,沟通阵纹催动灵光,化出推力。   木轮卷动路上尘沙,为许久未曾有车辆经过的道路印上一道车辙痕。   这几日修炼间,夕恒也将从广域阵网下载来的荒原情报看遍,记下许多的诡异类型,又顺带着将多张地图牢记,尝试在之后道路上辨认出某个地形特征,确定身处位置。   确定所在位置后,她便准备去找寻有着分离神识能力的奇人异士——这些人可能会在某些荒原聚落之中。   荒原内有不少聚落,但大多聚落完全对外封闭自给自足,就连编纂荒原地图之人都不知这些聚落都有何种特异,没有夕恒所想找寻的奇人异士情报。   她已下载的档案中,只有篇荒原内部流传的民俗故事可能与目标有些联系。   荒原中的民俗故事大多与诡异有关,描述怪异,常人难以理解和相信。   故事里写就了许多不知是真是假的信息,例如诡异们其实也有着族群和聚落,且分出等级——就好似军队般,有着兵士、长官、将军和王的分别。   其中就有一篇故事,与解除附身有关。   主要讲述一位受附身之人在冒险中误入了诡异掌控的都城,被一位名为白孽的王者帮助,而解除了附身诡异,并回到凡间。   她对此有点兴趣。   虽说这故事有九成可能只是编纂出的寓言,但如果是真的,她只需找到故事中那位诡异族群的王者,自己和今侑的麻烦也许就能得到解决。   荒原大路上,夕恒催使行舟的速度一增再增,好似一串弧光般划过阴暗的大地。   距离西平城越来越远。   时光悠悠。   清晨启程,到了午间又遇到了另一座废镇。   不过,这座镇子与先前那座模样不同,其规模更大,建筑类型也更为丰富,她甚至从中见到了一座超市模样的建筑。   这里看起来并非自然荒废,更像是受到袭击所以被抛弃。   建筑的砖石墙面裂着好似巨爪挥过的爪痕,表面染有一滩暗色血泊。   又有鲜血好似花洒般喷洒在地,亦或化为骷髅碎块陷进灰尘。   客栈门牌还算完整,两边褪色的广告还能明显看出些宣传词, 四面房屋大多也没有坍塌,只是染了许多黑污。   其中阴值分布不均,部分地区只在较为安全的五十左右,另外部分则有三四百之多。   染了越多黑污的地方,阴值就越高。   夕恒停下行舟,走入镇里收起体内阴值,静等起诡异靠近。   不过走了片刻,却始终没能感到任何诡异。   面前明明浮现着相当浓烈的阴值,却没有袭击。   少女心感疑惑,继续朝小镇中心慢走。   直到她路过一座名谓百货堂的建筑,才听到了一些杂乱的搜刮声。   哗啦声好似大老鼠穿梭在空箱堆,连连响起。   她靠向敞开的门厅,还没走进去,又听到了一个人声:   “别再翻了,工具到手,回去我们直接造一个。”   “造不了!”另一个男声道:“至少得找到一个样,才有机会弄出自热体过冬。”   “嘘……外面有声音,门那边。”前者细声迅速言语。   顿时,那边翻找搜刮的声响停住,整个百货堂立即变得落针可闻。   夕恒开始以为这些声音只是诡异模拟发出,展开灵识透过墙壁朝后方扫了几眼,才见到是人形。   两个身穿厚实粗衣,浑身上下许多口袋都装着各类小货物、半蹲着搜刮室内的人形。   当刚刚那句细声落下,他们两人便忽地停下了所有动作,好似雕塑般僵在原地,眼珠都不敢转动。   “……”   过了几秒,依然不动。   这般怪异反应,又让夕恒怀疑起他们究竟是人还是诡异。   不过无论是与不是,对她接下来的行为都没有太大影响,少女继续踏步上前。   鞋尖踩着干枯木板地面,点出微弱咚声,绕过一道小门,距离深处二人越来越近。   一中年一少年两人额头冒出冷汗,眼瞳颤抖,屏息不敢动弹分毫。   待到夕恒走入这一室内,停步在几排货架之前,其中一人已经屏息到脸都发紫,也不肯多动弹分毫。   少女转身离开,脚步渐远,其中那两人才终于放开呼吸,互相对视一眼冰缓慢地朝后撤去。   正当他们俯着身迈出第一步,脚尖在无声时堪堪落地时。   已经走远的夕恒忽然间化成一团黑雾冷风,吹入百货堂深处房间。   “找什么呢?”她出声道。   诡气黑雾立即化成实体,凝练成少女身形,站在俯着身的两人侧边。   最近的一人愣在当场,另外满头杂发的身影则浑身一颤,脚步不稳哗啦摔倒在地,砸出一阵混乱声响。   当夕恒猩红色的眼神转向此人时,对方只是哆嗦着朝身旁同伴摆手:“快、快跑!”   较为年轻的身影听令,抱着怀中鼓鼓囊囊的包裹便往敞开着的百货堂后门冲去。   脚步飞快,却躲不过夕恒伸手一抓。   还没冲出门外,一只模糊大手便拽住他的肩膀,以巨力直接拉回,与杂发身影一同栽进货物堆里,痛叫了声。   此人还想起身再逃,却被夕恒单手轻压,送出诡力强行压制在地。   再如何挣扎,都难以再朝外挪步分毫。   外界的光亮从后门透入,映在倒入杂物堆的两人身上,光芒就在眼前,却是已无处可逃。   绝望逐渐浮上面庞,却先听得眼前传来声音:   “原来真的是人,还以为是特殊的诡呢。”   站在昏暗之中的夕恒点了点头,又问道:“说吧,你们在这做什么呢?”   “……”倒地的两人一时无言,先互相对视,又看向夕恒身影。   年老者呢喃着道出几字:“诡……人?”   “不说吗?”夕恒随意从物品栏中取出一把利刃,右手转动间,长剑魔术般显在眼前,指向前去并威胁道:“我建议你们认真回答,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你,你、”年轻男子先反应过来,颤声道:“你是人是鬼?”   “我?”夕恒抬头想了想,道:“大概还算是人吧,不过你们可以认为是鬼,这都无所谓……先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紧张间思绪飞快转动,片刻后如实交代:   “我们来这儿找工具组件,制取暖器过冬。”   “哦。”夕恒用灵识扫了一遍此人怀中包裹,确实都是些制作机关机械的工具和材料组件没错。   她没在意,又问:“有没有听说过诡异聚落的所在,还有名号为白孽的诡?”   瘫倒在地的两人对视一眼,都连连摇头。   夕恒啧了一声:“那你们的庇护所里有多少人?可能其他人知道,带我过去。”   声音一落,这两人的面色刷一声变得苍白。   现在遇到诡,死得只是他们两个,而若带回去死得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可看着眼前情况,当场拒绝很可能即死无生。   于是,只得颤抖着迟疑在此。   “怎么?不愿?”夕恒眯眼。   年轻男子张口,颤颤抖抖地要说些什么。   下一瞬,室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的低低的闷哼声。   这声音像是猎犬发动攻击前的警告,嘶哑咧嘴时吐出的低吼。   又好似人打呼噜似的悠长杂音,保持同一个频率持续长久。   同时,一个厚重的脚步声靠近,好似战鼓般嘭嘭作响。   瘫在地面上的两人瞪大双眼,又如之前那般屏息且不做动作。   至此,夕恒也已看出,他们先前和现在突然停下动作声息的行为,就是为了躲避外面那只突然出现的特殊诡异。   少女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与低吼,转头望去。   她动作间,那怪物速度立即增快,接连靠近数步。   直到夕恒也停下动作,外界诡怪声音也停息分毫。   “外面那又是什么东西?”夕恒作问。   她下载的诡异情报档案里,没有记载这种诡异存在。   “……”旁边两人不敢妄动,眼镜都不眨一下,更别提出言回答。   直到她的剑徐徐靠向了一人颈间,才有细微声音返回:“是踯躅鬼……快别动。”   年轻男子眼底充斥着慌张绝望,又朝夕恒露出哀求意味,好似正警告极度危险。   夕恒扩展灵识,朝外面的脚步声源瞥了一眼,见到了一只满脸都是尖牙利齿,嘴唇上长着倾斜眼睛的黑白色健壮人形怪物,正带着把染血生锈的大刀朝此处靠近。   “气息不弱,有初入筑基左右。”她完全没有遵从旁人提醒,还在自言自语。   它左臂利爪,右手提刀,似乎这座废镇墙面上的爪痕便是被其划出。   且每走来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一道黑色污痕。   周边没有其他诡异,或许正因这一鬼怪划出了领地。   “这东西与其他小型诡异差别甚大,准备进攻时就是实体,而非攻击一瞬才显露出来……”夕恒默默判断。   思索间,她直接从后门走出,靠向即将来袭的的诡怪。   后方两人惊恐望着,不知作何言语。   下一瞬,持刀怪物在建筑后的转角显出身影,与夕恒四目相对。   它眯起倾斜的白灰眼睛,停下脚步,占据半个面庞的狰狞外凸牙口张开,竟传出沙哑话音:   “你要寻找……白孽上尊?”   ……………   更新还会晚一些抱歉   回老家吃饭,更新可能会在十点以后啦古咩纳撒!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七十七章、无噍诡世   荒原中的一座废镇当中,街道边的百货堂后门外面。   夕恒正提着一把剑,与一只黑白两色相间的诡异怪物相对。   利刃甩动剑花,少女目光随意地扫视着怪物全身。   对方身躯魁梧高大,皮肤黑白交织,大半个脑袋被长着外凸尖牙利齿的大嘴占据,左臂长至地面,五根利爪皆好似勾刀般锋利弯长,右手则抓着一把生锈染血大刀——除身形之外,这东西无论怎么看都与人类二字毫无干系,或许在恐怖游戏中作为追杀者才更为合适。   不过此刻,眼前这名常人眼中极为恐怖的恶鬼却好像可以交流,并已问来一句是否是在寻找白孽上尊。   “白孽上尊……你知道它在哪?”夕恒歪头回复。   她刚刚与室内的两名凡人对话时,只是随便问问。   能有结果最好,没有也罢,毕竟普通凡人对诡异族群应该没什么了解。   不过这句简单问话,却是引来了一名诡异的注意。   于是夕恒多了种想法——比起按照往常习惯询问人类,逐步寻找探索故事当中的诡异聚落,还是直接问诡异才容易找到目标。   因之前未遇到过有着神智的诡异,她没想到这点。   少女思绪沉浮间,对方再度微微张开狰狞牙口,哑声再问:   “为何?”   它声音有些结巴,停顿片刻后又道:“你,是半人半诡……若想加入吾族,还需证明自身。”   “证明是什么意思?”夕恒转回心思说:“我没有加入你们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想请你们那什么白孽上尊帮忙。”   对方声音依然苍白:“面见上尊,需要资格。”   “资格?”   “我来检测,够不够,资格。”踯躅鬼哑声说罢,身影随即一散。   下一瞬,夕恒便感到一阵威胁从背后来临。   她没去回头,只将手里转动着的利刃朝后伸去。   锵——   金铁相撞之声脆鸣,手腕微颤。   夕恒感到对方力气比她所想更强,啧声顺着惯性俯身躲过此击。   灵身脚踝踏在尘沙轻转,利刃再动,视线朝后。   随着染血的朴刀亮在眼前,少女手中利刃好似早早知晓对方招式般轻易挡下并弹开。   “这幅躯体用着还是不太方便呢……”突然开战时,夕恒想。   虽说因前几日的修炼,她的身体境界已达练气九层,但这修为相比起她的本体,还是差了太多太多。   因此许多剑招难以发挥,能用的灵力法术也相当少。   以这幅躯体对上身边这只境界气息已有筑基的妖鬼,在力量上难免处于下风。   不过,也无碍就是了。   只要动用起剑心与武道外势,夕恒还是可以轻易战胜的。   敌人利爪挥来,被她退身轻易躲开。   剑刃前点,绕开对方手中大刀防御,直接压在黑白色的怪物胸间体肤。   利刃陷入肉身,削出一道深刻划痕。   不过划开后,黑灰雾气就在敌人胸间泛滥,迅速修复伤势。   敌人张开狰狞牙口咬来,发出诡异兽啸。   牙口合十,只是啃到空气。   夕恒化成黑雾移至一米开外,已看出单纯的物理攻击对这怪物效用不大。   踯躅鬼低吼一声,健壮双腿砸地,推动身体鼓劲猛扑,几乎只眨眼一瞬,怪物便展着大刀与利爪来到她眼前。   少女俯身侧躲,利刃沾染怨火的在敌人胸间划出火色剑痕——这次的伤害没再让对方轻易恢复。   再多的黑灰怨气都无法抵消深红怨火,使那道伤势残留胸间,不断朝内部侵蚀。   直到踯躅鬼用大刀朝自己胸间猛地一扫,砍下自己的大块肉身才堪堪解决这一麻烦。   对方痛得嘶吼一声,脸上倾斜双瞳朝夕恒瞪得越来越大,浑身开始颤抖。   大量阴黑雾色忽地从四面八方涌现,注入踯躅鬼身,使其全身本就健壮的肌肉不断涨大。   夕恒没有打断对方变身,只在旁静等。   几秒后,小镇中心街道皆显出黑气游来,壮大鬼怪的利爪与身躯,迅速从两米高涨成三米、四米的巨人模样。   原本踯躅鬼身上的七千阴值几百几百地上涨,迅速破万,且还在持续高增。   其境界气息,也迅速从筑基初期转为中后期。   待到十几秒后,五米高大的诡异巨人眯起邪眸,俯视而来。   锋利的左臂五指下抓,好似辆带着尖刺的卡车般全速冲击。   夕恒转剑俯身,侧步前踏,非但不撤反而迎面进击。   五根巨刺落在身前,被她轻易躲避并以剑气一截截斩断。   怪物长指才刚落地,又被削断半数,横截面冒出黑气上漂。   当她忽地跃起踏步踩至敌人手背时,剑气更是将鬼怪的半只手都直接斩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   对方身躯虽大,却也限制了自身的迅捷。   夕恒几步踩着手臂跃去巨人肩头,敌人另一只手举着的大刀挥来,直接斩断了它自己的半个胳膊。   少女身影飞跃至肩头,巨怪张开獠牙巨口猛地咬来,又撕下了自己肩膀。   痛嚎间,夕恒化成一团黑风幻影,出现在敌人头顶上方。   手里利刃转动,被双手反拿。   剑刃附满凝聚的深红怨火,下一瞬便从怪物头顶朝下猛得刺进。   嗤——   利刃穿透鬼怪身躯,直到剑格都贴在体肤。   少女转手,伸掌猛朝剑柄一拍。   嘭声震起,凝聚怨火自敌人体内爆发,使其身体动作忽地顿住。   下一瞬,怪物体表显出纷多红色裂纹,内部显着琉璃火色。   夕恒左脚一踏,翻身后跃。   身影自五六米的高空落地时,可见踯躅鬼怪已如碎纹瓷般,满身布满红色裂隙。   接着裂纹尽数扩张,鬼怪全身在夕恒心念一动之下震碎。   体内怨火宛如炸雷般剧震,大大小小的妖鬼碎块带着无数黑色污浊带着四撒。   少女稍稍歪身,接连躲过几块迎面袭来的肉碎。   再看去前头,只见满地都铺了层正被怨火灼烧着的黑色污浊。   部少肉块还在蠕动,似乎还想互相连接成形。   但怨火的侵蚀能力太强,不过多久便被烧成无意识的黑浊瘫在原地。   夕恒退后几步。   可过了几秒,眼前诡气依然混乱,未能再聚成型。   “是不是搞得威力太大了……”少女按了按太阳穴,没想到对方居然扛不住。   如果这只诡异首次一击便死,待会可就没人告诉她的所寻目标所在了。   她啧了一声,抬手准备将怨火收回,给对方多点生机。   刚收回一两缕,背后便传来脚步声。   她朝后瞥去一眼,踯躅鬼的粗糙大刀正再度从后袭来。   夕恒身影化成黑气消失,后重凝在诡异碎块上方。   回头,可见有数十只初始模样的踯躅鬼正提着大刀,横着利爪飞奔。   少女收手一压,武道外势瞬息聚成,将地面压出一道明显掌形。   众多怪物被此击碾成一滩黑污,倒地不起。   她再次送出一道怨火,烧灼满是黑污的街道。   直到此时,一只新出现的踯躅鬼才终于收起长刀与利爪,朝夕恒鞠身出言:   “您有资格,面见尊上。”   夕恒也点头收手,将散出的怨火重新收拢体内。   顺便聚出几枚诡气黑珠,不经意地收入自己的储物戒中。   “那就好,带我去吧。”她说。   对方只道:“职守在此,吾不可离……你可自前去。”   这家伙声音一顿一顿的,听起来相当不适。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又问:“那地方具体是在哪,给我指条路吧。”   “尊上不存实界,而身处诡境,于此镇中踏入诡境,即可直达尊上大殿之外。”   “诡境啊……”夕恒觉得有点麻烦。   她已接近怨修噬气境大成,又看过不少荒原情报,自然知晓诡境是何物,又如何进入其中。   凡人想要进入诡境,可以去荒原中有着大范围平均阴气却无诡异袭击的地点,等着阴气浸透全身,将自己拖入其中即可。   而夕恒作为怨修,能直接化为黑气泛散,待到黑气扩张得足够稀薄,也可进入以诡异为主的诡境。   但这种做法对自身诡气有着一定消耗——就好似需要支付某种入境费用一般。   在诡境当中存留时间越久,自身体内的诡气就越会融入荒原。   这对于本就是从荒原诡气中诞生的多数诡异而言并无大碍,但对于将诡气炼化入体的怨修来说,可是相当大的麻烦。   谁也不想自己的力量被凭空抽走,修炼之人更是如此。   所以夕恒虽在几天前就已有出入此地诡境的能力,但从未试过。   “言尽,于此。”灰白两色的诡异怪物又多说了这么几字,身影便转瞬消失。   地面上的诡怪碎块,也化成黑气逐渐弥散。   只留一些深黑颜色,贴在地板长存。   夕恒孤身站在空旷原地,看到周边阴值泛散,回到镇中两百的平均值。   直到此时战斗结束,侧面不远处的百货阁内才冒出两个僵直许久,动作都已有些不自然的凡人。   他们从小门后面观望着更添破损的广场,紧张地试着挪身离开。   少女转头望去,那两人又猛地缩回脑袋,藏进室内。   她没去理会这两个凡人,只转身朝远边的另一座废弃客栈靠去。   迈过门槛,随意甩出一阵清风扫开室内灰尘,抓了只椅子便坐下。   正准备浪费些诡气进入诡境时间,一个声音忽在耳边响起:   “这是哪……”   “嗯?”夕恒还以为是耳语鬼,回头看了眼却空无一物。   过了半秒才意识到,这声音和今侑有些相似,只是较为虚弱。   “哪、”声音重复。   “你醒了么。”夕恒应道:“这是荒原里的一座废弃小镇,你的身体被我掌控着。”   “哦……”今侑的意识显然有些混沌。   声音沉默了会,她才又说:   “我,这算是死了吗?”   “只是失去身体掌控权而已,还安稳活着呢。”夕恒拍了拍这具身体的额头,大概算是安慰。   “我感觉自己已成幽灵,依附在这具身躯当中……除了对你说话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哪怕真是这样,之后我也会帮你复活的。”她摆了摆手。   “真的?”   “放心,有我在。”夕恒轻笑:“我可是很厉害的。”   “我能体会到这不是谎话,谢谢。”今侑的声音平和了些许,片刻后观望起周边现实:“现在我们该做什么的?荒原里到处都是诡异,也许应该先找个阴值比较低的地方建立庇护所,并制造养殖种植单元……之前时间急迫,我只买了一年份的无味饱食丹,要在这一年内将状况安定好才行,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轻易做到。”   “嗯?”夕恒听得这些言语,愣住片刻。   “我之前看过些有关荒原的书册,如果不知道如何建立庇护所的话,按照我说的做就好,先——”   “等等等等。”少女连忙打断对方:“你昏迷了五日,可能不是很明白目前情况。”   “目前情况?”今侑听闻紧张了下:“难道说……这镇子里就有强大诡异?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确实有个挺强的就是了,叫什么踯躅鬼。”夕恒点头。   “难办了,我们得——”   今侑还没说出,又被夕恒的声音打断:“我已经把它打过一遍了,现在那家伙不会来烦我们。”   “欸?”   “我从它口中得知了诡异当中一位王者的所在,其名为白孽,似乎可以帮你我分离神识。”   “啊?”今侑只发出一个惊讶声,不是很能理解这一消息。   “至于现在要做什么,自然是找到名叫白孽的诡异,让它帮我们解除身上麻烦。”   “……”心海中的声音沉默许久,过了十多秒钟后才道:“我昏迷了几天?”   “五天,刚刚说了,怎么了?”   夕恒听到心海中传来一个深呼吸声。   “没什么。”而后今侑道。   “嗯,那我们先去诡境了,过程可能会有点晕,准备好。”少女简单说罢,闭上双眸。   “诡境又是什么?”今侑再问,但不得回答。   因为下一瞬,夕恒身影便忽地消失,化成一团黑雾从室内朝外弥散。   阴值黑气迅速扩张弥漫,使其颜色越来越浅。   逐渐,黑气便宛如从未存在过般融于荒原,只可见到周边范围阴值增长,却是看不见任何一物。   过了会,夕恒感到自己进入了某个与现世不同的另一世间。   某种好似切换了世界层级的怪异感围绕周身,过了几秒后才慢慢淡去。   她睁开双眼,只见有座灰白两色交织的巨大宫殿群正立在不远处。   灰白宫殿群并非古代或现代楼房模样,其风格棱角狰狞,多座塔尖高耸,宛如根根铁钉刺向高空。   细长的石柱作梁,灰黑墙面中央镶嵌玻璃,建筑轮廓线条多是朝上直生,若不论颜色遥望过去,可见整座建筑群好似夜间的松杉山林,显得庄严肃穆,引人心生敬畏。   上空一轮弯月挂下,无数星点构成银河,月色映在建筑群中,又莫名使其显得静谧宁和。   建筑全是灰白黑三色构成,其前头屹立着的众多铠甲军兵与站岗人形,也全是黑白两色。   好似有重黑白滤镜,罩在整片区域。   只有初来乍到的夕恒一人体表还有些肉色,净红眼瞳引人注目。   “……”她还是首次见得如此奇幻景象,这丝毫不弱于外界。   呆站了会,心神间重新传来声音:   “这…是哪?”   “诡境。”夕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她与建筑群的距离看似遥远,但只要心中想着‘靠近’这一心思,再走上几步便可来到大殿城门前。   一名全身穿着灰白铠甲的持矛将士正堵在城门,伴随周边数十气息较弱的士兵如雕塑般佁然不动。   夕恒靠在眼前,对方也不做声息。   直到再朝城门走近一步,周边便立即响起了兵器破空的颤响——诸多内部不知有没有人形的铠甲士兵抬着着长枪直朝她指来   少女顿住脚步,铠甲也停下不动。   “这好像是固定化的诡异,只要不进去就不会触发攻击。”她猜想。   “……”今侑还在愣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该怎么进去呢?杀进去?”   总之,夕恒面朝像是领队者的较大铠甲,说起:“我来找白孽上尊,有事要请他协助。”   铠甲好像没有意识,只举着长枪不做言语。   正当夕恒耐心即将耗尽,要拔剑杀进去时,宫殿内部传来一声嗡鸣。   嗡鸣之中带着诸多混乱的细碎言语,声色各异语调不同,不过夕恒身为怨修,可以隐隐听出是‘允许’之意。   立即,四面持枪铠甲收起兵器,重新站回各自岗位。   挡在城墙前的领队也稳稳让开道路,就差躬身请她入内了。   这些怪物态度的突然转变让夕恒歪了歪头,随即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   看着远端大殿,行走几步便跨越数百米距离,来到殿前。   殿前守卫不再是铠甲士兵,而换成了一只只三四米高大的灰黑傀儡巨人,不携武器,但一米粗的拳头看起来比大炮还要凶猛,气息更是相当于筑基中期。   “这里的东西实力都不弱呢……”夕恒默想着踏入敞开的殿门。   大殿宽阔,有许多座失色火炬亮在周边,却仍然只能照亮一片地面,上方穹顶全然昏黑。   行至殿堂中间,抬头可见一名头顶着长角鹿颅骨的身影端坐在上方王座,其身影比之周边守卫较小些许,目测只有两米多高,且穿着白袍衣裳更似人形。   夕恒正要出言,那王座上的人影却平举毛茸手掌,要她止音。   随后,以男女两种交叠声响出言道:   “外来的大怨啊,吾知晓你为何而来,也有能力解决你所遇烦琐。”   “哦?”   “但,吾有一条件在先。”它朝前抬手,于殿堂中构造出金黄神树模样:“西平大怨正被困在此树之中……请你将它释放。”   …… 第二百七十八章、百鬼夜行   诡境之内,暮色暗沉。   弯月好似银钩般挂在灰白无云的苍穹,无数细细星点微微闪光,像是覆了层银纱。   下方有松杉林般的高耸建筑聚在一同,诸多尖塔朝天空划出道道线条,仿佛直刺天穹的利剑庄静威严。   其中殿堂建筑的石墙表面更雕纂着诸多复杂精细的图案,一幅幅画面浮雕栩栩如生。   外界透来模糊月色落在大殿,贴在中央一位与诡境气质相差颇大的少女身上。   夕恒刚步入殿堂,便听得王座位上的诡异朝她许诺:   只要她协助对方将西平城中神树内部的大怨唤醒解放,此人即可帮她解决身上遇到的麻烦。   她听完后,只反问回去:“你说,释放大怨?”   王座上头戴长角鹿颅骨的身影点头。   “这可不怎么简单吧?”夕恒平静道。   心神间,今侑终于从初入诡境的愣神与朦胧间回过神来,听得释放西平大怨,意识好似被泼了凉水般惊醒,立即否定道:   “不行,这种事一旦做成,会死很多人的。”   没等夕恒回应心声,前端宫殿王座上再传来男女声的混响:   “要说困难确实,不过也有轻易之法。”   对方左手朝侧边虚空一伸,捏出一枚黝黑结晶。   晶体呈完美的六边尖棱状,好似游戏当中的黑水晶的道具般规则。   其内部散着熟悉怨气,又掺杂有少许杂质的诡异气息——诡境之内‘距离’这种概念相当薄弱,只要意识到某种物体出现并集中注意,即可对其进行感知。   夕恒分辨出这一气息:“这是……那颗树里流出的怨恨凝聚体?”   白孽上尊道:“现世一月前曾有诡气爆发,使金树破损流露浓怨,吾趁机取得几滴制成此物,其中增了些许变化,只需你将其再返送入树中,即可令西平大怨苏醒并挣脱束缚。”   “也就是说,把这东西塞进树里就算完成,你就能帮我解决麻烦?”少女歪头。   “正是,只需你再如西平一月前那般引爆诡气使金树破损,并将此物送入破损处即可。”对方安然道。   “……这听起来好像不难。”夕恒自语。   其中最麻烦的一部分,应该就是再想办法找到一颗脏灾引爆。   而她自己物品栏里就有九颗怨念结晶,可以制成比先前那一发更强几倍的脏灾。   只要找一下火莲帮的人,应该可以顺利达成。   不过,她现在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   心声中的今侑相当反对这一做法,释放大怨会死太多人,她不愿做这种事。   少女沉吟片刻后,再问:   “说来你要如何解决我身上麻烦?若是副作用很大的做法可不行。”   “你体内有两幅神识,一是你,二是内里本体人心。”对方将修长的双腿交叠,毛绒两掌盖在双膝,继续道:   “吾可将你抽离人身束缚限制,解放大怨之力化为阴身诡体,并将人躯还回本人,由其安然离去。”   “我会变成怨灵?”夕恒微微蹙眉。   “阴身与怨魂仍有差别,更像无生机的人。”白孽回答:“长平京中一称呼或许合适——人造之人。”   “人造人?”夕恒没想到能在诡异口中听到这一词。   “没错,人造者与西平中装载了大量灵身的凡人相差不多,各个身体组织多是部件,可以简易更换。”对方讲解起:“吾之后将为你制作的阴身傀儡就如此这般。”   “……阴身能修炼吗?”夕恒迟疑片刻,问出重点。   “怨修鬼修自然可以继续,但与人终有差别,无法如高天人那般成就仙法。”   “嗯。”少女沉吟片刻,想着先把今侑的身体还给对方,解决侵染神识的麻烦。   修炼的话,等之后找到了真正涅槃复生的办法,重回圆满状态再说吧。   至于现在,先用对方所说的阴身顶替着也还可以。   “如何?”王座上的白孽安稳道。   夕恒还未回答,今侑已先一步出声反对:   “不能答应,如果西平城内再来一次脏灾,那里面的东西被解放,整座城就完了……”   “你不想取回这幅肉身么?”夕恒于心中回应。   “虽然想,但也绝不可用这种方式,如果非要如此,这幅身体还是由你拿去吧!”今侑坚定道。   “……”   大殿前头又传来交叠的声音,直问道:   “你为何疑虑?”   “大怨苏醒,城中百万凡人又将如何?”殿内少女反问。   “诡怨之敌从来不是凡人,相反吾等多是由凡人真灵所化……有灵有识的诡怨大多不会刻意去伤害凡人,除非余波迁就或需要去做。”对方道:   “荒原里那几座所谓废弃城池当中,其实就仍存有众多凡人,他们可于远离高天修士掌控之域安稳生存发展。   倘若之后顺利,吾等拿下西平,亦可使其中凡人脱离高天的掌控。”   夕恒听罢有些疑惑:“这么说,你们对凡人没什么恶意?”   “吾之怨憎源于高天,也只怨憎他们。”白孽低声道。   “并且你们最近要攻打西平高天?”她又问起。   “正是。”   “今日,你请我唤醒树中大怨,也正是为此事开路?”夕恒逐渐明白。   “相差不多,不过无论你究竟协助与否,战事都将开展。”对方言道。   “你们能打赢嘛?”夕恒环顾了眼周边卫士:“此地气息最强者也只有金丹,而高天可有元婴修士。”   “诡异数量众多,源源不绝。”白孽作答:“并且,吾等也不只是靠你一人唤醒大怨,内里自有更多安排。”   “这样啊。”夕恒又听到了今侑的反对声,自然摇头道:“那这任务,我便不接了。”   她刚要转身退离,殿堂里又响起一声:   “莫走。”   夕恒还以为对方是要强留,回首看去,只见到对方摆手推动,将那颗漆黑色六棱晶体飘送过来。   两三秒间,晶体游在夕恒身前。   白孽道:“无论你是否答应,总之将此物留下,往后或许会有回心转意之时。”   夕恒思虑片刻,抬手便将结晶拿取在手。   随后,身影顿时消失在大殿之上。   留下诡异上尊白孽与周边数十护卫,留在这宽阔殿堂之上。   白孽静静取出两颗琉璃珠在手中轻轻转动,不知细想什么。   ……   外界荒原,靠近西平城的废弃村镇当中。   蔓散化成的无形诡气重聚,在先前客栈中重聚成了少女身形。   黑气稍散,身影愈发明显。   她徐徐睁开双眼,只觉得一阵恍惚。   而体内的今侑更是晕眩,许久没能缓过神来。   夕恒身影逐渐完整后,抬手轻拍了拍这具身体的胸口,干咳两声。   诡境实在不适合怨修进入,这一趟下来总有种凡人刚做过激烈的游乐设施的怪异体感,心跳加速,点点冷汗从额头溢出,面色也难免变得苍白。   “有点晕车的感觉。”夕恒扶额,找了个地方坐下缓了缓。   顺带着,也检测了下自己体内诡气的丧失数量。   “快要消失了一成……”她抿了下唇。   在诡境当中根本没待多久就丧失了这么多力量,差点都要将她的境界气息都打落一小层。   再加上这种出来后的眩晕感,夕恒是一点都不想再进去了。   按着太阳穴缓了快要五分钟,状态才慢慢恢复过来。   又过了会,今侑的恍惚声也在心中响起:   “出入那种地方,像是连续吃了两三颗饱食丹一样,好恶心。”   “缓缓吧,之后应该不会进去了。”夕恒揉了揉这具身体的脑袋。   “……”   今侑还在难受,声音支吾。   夕恒于是从物品栏里拿出一颗洗净的新鲜水果咬下。   咔——   鲜嫩果肉入口,伴着酸甜汁水送向喉中,带来股清凉之意。   轻嚼慢咽,先前晕车似的恶心感立即缓下几分。   与她共享了味觉的今侑声音顿住片刻,而后楞声道:“这是……什么?”   “梨子。”夕恒简单道。   “梨?水果?荒原里怎么会有水果……应该只有城中心的富人才有机会品尝到才对。”   “有就是有嘛,别问。”夕恒啊呜咬下一大口,慢慢品尝。   随之,今侑的状态也逐渐恢复正常,呼出一口气开始说起正事:   “虽然你好像也是诡异……但,我希望不要帮他们。”   “好啊。”   “那大怨被神树封存,必然是极危险之物,当年只是稍有破损就使得西平宛如幽冥鬼蜮,若真释其自由,此地必然不存。”今侑认真道:   “我不相信诡异能令凡人自由,这种外来的不洁力量绝不可轻信,再如何想反抗高天统治压迫也不可寻求它们的帮助——我有预感,若让诡异管理凡人,只会把一切变得更糟。”   “我也这么觉得。”夕恒点头:“我之前便有位朋友生前是相当的好人,化成怨鬼之后就想把一切都焚烧灭尽。”   感到两人心神相同,意见统一,今侑徐徐松了口气。   “你不反对就好。”   “但是你呢?虽然有了点修为增幅心神,但这仍不能避免神识被慢慢侵染。”夕恒道:“你得想办法活下去才行。”   “或许之后会有办法吧,总之请不要与诡异合作。”   “嗯……”   夕恒从储物戒里取出那颗用于唤醒大怨的诡异结晶,拿在手上轻转。   默默感受起其中气息,看着其上反光,心中思绪不断。   手指一转,物品又被收入戒中,消失不见。   “那现在,便继续修炼吧。”她捏出一颗黑色怨珠:“也许等这幅身躯修为足够高的时候,你我自己就能找到办法。”   今侑感到珠中诡气,轻叹道:“果然还是走上了怨修一途吗?”   “就当为了自身性命,忍耐下。”夕恒直接将黑色怨珠送入口中。   随即,诡气自体内涌现,环绕全身。   夕恒以心神将其徐徐炼化,送入经脉周天运转。   方才从踯躅鬼身上取来的黑色怨珠中诡气颇多,仅仅一颗就相当于之前五颗,夕恒专心炼化,才未使其从体表泄露。   “感觉好奇怪。”一番周天运转后,今侑说。   “慢慢适应,之后还要修炼许久呢。”夕恒打算在此一举突破怨修第一阶段的噬气境,盘坐下来闭上眼眸,徐徐运转起怨修法门。   诡气送入经络,迅速流窜并融入体躯,迅速补全方才缺失的诡气,并继续增长起自身修为。   进入修炼后今侑便不打扰,只默默共感着躯体变化,将沉静的修炼状态感受铭刻于心。   随着时间流逝,她也逐渐适应起这幅新的身躯。   修炼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又是五日。   夕恒吞服下最后一颗怨念黑珠,并将其炼化至几近完善,胸间与丹田两处恍惚震荡一瞬。   随着一道好似石块坠水的通声响起,一片阴冷气息自胸内瞬息弥散至全身。   少女身体微颤一瞬,随即又平稳下来。   身体自下而上浮出浓郁黑气,使得肉身透明犹如鬼魂。   先是脚部,而后腰胯、再是胸间与颈间。   不过几秒,身影便化成透明轮廓,如烟气般在空气间徐徐飘荡。   夕恒心神一定,全身黑气又聚回胸间,重新显出身形颜色。   与之前不同的是,衣着胸间中部浮现出了了一小圈徐徐轮转着的黑色漩涡,将诡气收聚其中。   她朝下看了眼,总觉这黑色漩涡不怎好看,便试着聚心凝神将其收进胸内。   漩涡逐渐陷入肌肤内部,在外难以窥得。   之后,夕恒才感应起经过方才突变,自身修为有何变化。   “境界气息已经接近筑基初期,体魄素质也已得到大幅增长……这算是晋升了吧?”夕恒默默猜测:   “不似灵修那般需要特意突破,只需诡气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发晋升?”   她退出修炼状态,感应起刚刚被收入胸间的奇特漩涡。   大量诡气凝聚其中,好似灵修的灵气漩涡般。   不过比之仅仅只能保存体内灵气不散的灵修漩涡,这道黑气漩流可以徐徐吸收外界诡气来增强自身。   虽然速度缓慢,不过只有正经修炼的十分之一,但毕竟随时可行,比之灵修要省心不少。   夕恒试着身化黑影闪现转移数次,消耗了少许诡气。   当肉身容量有了空余,胸间的诡气漩涡便会加紧轮转的,吸收周边诡气填补缺失。   她想了想,又随便从物品栏里抓出一把小刀划在手心。   手中刚冒出些许鲜血,涌来的诡气便将伤势迅速填补恢复。   “这便是吞金境么。”   这时,今侑也因感到轻微痛感醒来,见此无言许久。   不知她沉默期间都呆想了什么,最终不知为何直接说起遗言:“如果我之后真死了的话,请让这具身体的一部分返回神树中去。”   夕恒没怎么在意,只道:“修为境界已经越来越高,想来不久之后就能分离你我,让你重新复生。”   “或许吧……”今侑似乎有些不抱期望。   少女转头看去客栈之外,见天色西沉,愈发昏暗。   她起身离开这座废弃建筑,刚敞开房门,便见外界正有幽魂队伍隐隐显现。   天色越黯,这些游魂模样便越清晰。   镇中诡气波动,过了不久,零零散散的幽魂周边也显出虚影。   满身铠甲的军兵、身高数丈的宽大傀儡巨人,连带着各种模样的诡异怪物排成行军蛇阵,在无声间遥遥朝西边行去。   夕恒看了会后,转头望去它们新进的方向。   “那……好像是西平城的方位?”   心念转动间,她转望回前方路途间的万诡夜行,以诡气增幅双眸,将游魂看得更加清晰。   逐渐辨认出,其中行军的铠甲士兵模样,与她先前自诡境中城堡前所见卫士并无差别。   随即,夕恒又联想起先前与白孽交谈时,对方曾说最近将要攻打西平高天。   这个最近二字,似乎便是今日了。   ……   请假一天咩   嘿嘿φ(>ω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七十九章、另有企图   返回西平城的路上。   单人灵舟木轮滚滚,卷着沙尘朝后扩散。   飞驰间,荒原中干燥的乱风不断吹动少女的灰色短发,身上简朴的衣着飘飘。   点滴灰黑雾气贴在体表阻拦着荒原诡异的靠近,因此在这凡人印象中危险无比的荒原里,夕恒长途行驶了半日也未遇任何阻碍。   被尘沙遮盖的道路两边立着许多标志性的枯树,树干好似指引道路般朝一侧稍稍弯曲,指向西平城的方位。   “不知那些鬼怪大军是否已经到了……”今侑的声音在少女心海当中徐徐响起。   “到没到都没关系,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取胜。”驾驶着行舟的夕恒回答:“你说高天有元婴三人,而诡异只能凭源源不绝的数量取胜,可能要把他们三人的灵力耗尽才可能做到。”   这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虽说如此,但其中一人已经年衰,另一个又是用道器强行提升上去的……战力虽与元婴相等,但持续不了太久。”今侑见到诡异进军之景后,便一直担心这着西平城的安危:“如果它们有其他办法唤醒了神树内的怨力,西平城确实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被破。”   今侑虽不喜高天人的吃人暴政统治,但也不愿让不知究竟有何目的的怨鬼占据城池。   此行一途,便是因她请愿夕恒返回西平城中,到一处秘密地点留下信息,通告曾经与她结伴的扭转西平恶政的几名高天之人,让高天做好对神树的防护。   或许高天人知道诡异将至,也明白它们想破坏神树。   但她还是希望告知一番,说不定会有些用处。   她望向远方,低声念道:   “不知这次,西平城又会死去多少人。”   “生死之事人各有命,不必在意太多。”夕恒随意道。   “……”今侑陷入思索,沉默许久没有多言。   最后只叹道:   “或许吧。”   ……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西平城的模样遥遥现在视野尽头。   一座座灯光绚烂的高楼相挨相近,表面以灵光投影出巨大人形,外围是低矮的房区,内城林立的高楼大厦如钢铁巨人耸立,自阴暗天色下散着色彩斑斓的光辉。   大大小小样式不同的飞舟好似蚊子般穿行在通天的巨大金树之下,流淌于高楼间的狭窄空间。   城市依然在安稳运行,可听得外围传来耳熟的枪炮交鸣与火拼噪音越来越近。   “看样子还好?”夕恒扫了眼。   “远边有些波动……”今侑仔细望见了更多细节:“城池右边后侧似有黑点金光。”   夕恒望去,只说:“好远。”   对方所指之处似有一抹微小到极致的黑点闪烁,可在一旁漫天的霓虹光彩与金树散辉之下,实在微弱的可怜。   至于对方所说的那道金光,更是完全没看到。   “战事好像已经开始了。”今侑小声说。   “看不出来呢。”夕恒自顾自地靠向近处城门。   要她说——其实西平城毁不毁都没关系。   无论眼前之战是哪一方获胜,对西平之人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只要不影响自己取回存有殷万鸾神识的白凤翎羽,哪一方获胜都没关系。   最好的结果是,她能趁此危机得到白凤翎羽的情报,或直接将其拿到手中。   返回西平城也不只是听了今侑的请求,主要是认为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应该有机会偷渡高天,寻找翎羽。   只要在前往高天前存个档,就算之后遇到再多麻烦也无碍。   一次次尝试,不过多久想必即可与殷万鸾重逢。   现在使夕恒疑虑的只有——她现在还不知道殷万鸾究竟有没有苏醒呢。   如果没有,应该如何唤醒才好?   自己这边是在什么公司的实验室内慢慢苏醒了点,之后融入了今侑的身体神识才完全醒来。   夕恒下意识低头看了下这幅身躯。   “嗯……”   她想——要不要把白凤翎羽也融入一副躯体,说不定即可催醒殷万鸾。   或者,也融在今侑体内?   “神识太多可能会很拥挤……还是待到一定境界再说?”少女自语。   “嗯?在说什么?”今侑好奇问来。   “没什么。”夕恒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又想起今侑可能不会同意再来一位同居者,终究还是先将这一想法暂时摒弃。   她想,还是等到真正取得白凤翎羽之后再说。   也许殷万鸾的意识已经苏醒,并且还知道如何恢复肉身呢。   行舟在奔驰间,已经靠近了西平城前道路上的检查站点。   她捏了个静声咒按在行舟上方,又挥手施加幽魆门的幻法,为其添上一重隐形。   顺便取出障翳符挂在腰间遮掩气息,一切准备就绪,催使行舟加至极速冲向眼前敞开着的检查站。   刷一阵烈风驶过,检查站的栏墙还未抬起,便已被夕恒遥遥抛在身后。   站点中徘徊的几名公司员工听得风声愣神,左右却见不到任何事物,恍惚了会,最终只认为是一阵乱风刮过,各自继续手中事务。   夕恒穿过后,用了十几分钟又过大道,进入外城。   刚踏足其中,熟悉的爆炸声便宛如礼袍般乱乱响来,伴着膨胀的烈火一起映在不远处的小店铺里面。   过一会,从店里冲出大批有组织的抢劫者,堆好物品乘上打好飞舟便遥遥远去。   周边路人见此大多却不避开躲难,反而一股脑地涌进去趁乱一起抢,之后再带着大大小小物件从爆炸废墟中窜出来。   今侑见得这般熟悉的和谐景象,松了口气:   “总算回来了……”   “我倒觉得,荒原比这城里更好。”夕恒评价说。   回到这座城里时,她总能嗅到一种微弱的酸臭气息。   像是来到了垃圾场。   “人常呆在荒原,精神会出问题的。”   “城里人的精神看起来也不怎么好嘛。”夕恒听到一声长统击发声,随即便有火药炸在路上偷盗者的脑袋上。   炸得血肉破碎,白花花的颅骨都露出一层。   那人却只跌宕两下,抱着手里宝贝继续逃命。   听着后面人的叫声,途中还回头回骂两句。   “……”今侑沉默片刻,轻叹:“也许以后能有机会转好。”   “希望吧。”夕恒催动行舟转去另一方。   之后,她依据今侑的指路,从外城边缘慢慢驶向靠近内城的一片区域。   下落行舟,脚步踩在宽敞的人行道上。   到了中城,再遥望去进城前所看到的金线与黑光的位置。   即见乌云作为画布,金与黑正在相缠相断,时而隐入云层,时而如落雷直下。   这般上天下地,迅速一如流星光点若是修者与诡怪,双方境界必然已有金丹甚至以上。   后方隐约可见其他黑点微闪,可惜她不在近处,难观战场究竟。   在此只能看出此地高天至少有所防备,能将战事拦在城外,而不干扰城池运行。   回望眼前,城中人们继续着日常,未有人发觉异样。   少女沿着心中今侑的指示前走,绕过一片街区,再穿过大楼间的几座狭窄通路,来到一家礼品店门前。   殿内使用自动贩卖,无人看护。   一般而言,这种店铺相当容易被偷抢,但此地当中的商品多是些没有用处的粗糙纸制品,且都已覆了层浓厚灰尘,不知多久无人来过。   夕恒拉开陈旧店门,听着粗糙的吱呀声,朝门槛后面迈出一步。   鞋底踩在灰尘,点上菱形痕迹。   “第三个货架的左侧的墙面有一空心位置,轻敲两下后可以推动……”今侑在心神间讲解。   夕恒边听边走,来到墙边敲了敲,很快找到了对方所说之处。   推开后,空隙间掉下了一封巴掌大的卷轴。   她伸手拿取,解除缠绕着的细绳并将其敞开。   其中却是空无一字,白纸一张。   今侑说:“用灵光在这上面写字,上面会有人接收到。”   “写上就可以了吗?”夕恒忽地问起:“你没有其他要做的?”   今侑声音纤细:“不多麻烦你了。”   “不算麻烦,我倒是有想做的事。”夕恒直说了:“麻烦告诉我登上高天的方法,我要趁乱找回那片羽毛。”   “……”心中之人沉默片刻。   待到夕恒将消息写完,重新卷起卷轴放回机关内部,她才讲起:   “高天不可直接进入,需靠近神树根部,得到授权即可传送入内……或者寻找靠近树根的地下隐藏通路。”   “这个隐藏地点,你知道的吧?”夕恒问。   对方的回答却是与隐藏地点毫无关系的一句话:“找到那根羽毛,之后你会去做什么?”   “自然是再找涅槃复生之法了。”   “等都找到,并完成了呢?”   “便会在这世上寻个地方慢慢修炼吧。”夕恒想。   “修炼为何?”今侑很少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对夕恒的好奇。   “长生不死、登上仙位、实现愿望。”少女随意说了几个词,摊手道:“哪有那么多为何?”   “如果,如果你修炼至此世高点……可否能帮我完成遗愿,使西平城从这幅混沌图景回转成正常模样?”她迟疑着说出。   “安心,你死不了的。”夕恒安慰。   “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似是不过多久就要与你分开,或许是因神识快要消亡。”今侑以心声道。   “也可能是我很快就能找到你我两无全其美的办法,将身体再让给你。”夕恒乐观道。   “……”今侑沉默了会,随后又毫无征兆地切换话题,道:“中城的下水道深处有一座特殊飞舟,旁边便是神树根须,那座飞舟可借助地脉之力连同根须,直上高天。”   夕恒点头:“多谢啦。”   她打开灵光地图,请今侑帮忙指示了位置与深度。   方向已经规划明确,进入中城下水道之后的道路也已标明。   “位置倒还不远。”她自言自语过后,转身离开此地,前往目标。   刚绕出满是尘灰的货架,迈过门槛将踏出店门。   旋即,门前金光降临。   就好似刺眼探照灯突然打开般,上一瞬眼前还是平常的昏暗地域,一眨眼就涌来满眼的金光。   夕恒蹙起眉头,刚走出店门的脚尖又退后过半。   光芒渐消,其中徐徐浮出一个老者身影,正背手站在原地,和蔼地看着夕恒这边。   此人满头华发梳理整齐,眉毛修长垂在眼角,棕色双眸清澈如镜,透出慈祥意味。   广袖白袍衣袂飘飘,姿态似是站在地上,实际双脚却飘在空中,好似不愿沾染凡间尘土。   夕恒分辨出此人气息,应有金丹中期。   “金侑殿下,上面派我来邀您回府。”对方温和道。   “这谁?”夕恒在心神间问。   今侑愣住片刻,后以低沉声回应:   “幸君,下界与高天的联系人之一……西平城凡人有可能见到的最高修为者便是他了。”   “金丹中期,我现在不一定打得过呀。”夕恒在心里道。   因之后要去抢羽毛,她默认高天人与自己偏向敌对状态。   “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今侑提醒:“语气强势些。”   夕恒于是朝眼前突现之人冷声回答:“邀我回去?就你也配,让你上面人自己过来请。”   今侑呆住:“是不是有点太强势了。”   “没有吧。”做过皇帝的夕恒认为没什么关系。   “……”   眼前修士也愣住片刻,随而捋动长须道:   “看来千小姐所说不错,殿下在这待久了,难免也染上了些尘世污浊……在下直说罢,长老与您与要事相商,请速速前往觐见,或许将恢复殿位,重获赐福。”   “可能与目前的诡异之战有关,答应么?”她问向心里。   “他们若不说出究竟是何要事,就不回去。”今侑回答。   “什么要事直讲吧,别在这虚与委蛇。”夕恒便说。   “呵呵……还是请殿下随吾上去再说才好。”老者继续抚须,另一只手里灵光浮现。   少女也聚起心神,时刻准备打出一道武道外势。   两者对峙间,高空阴云之上突然响来一句洪亮大音。   “莫要作怪,有问便达!速请殿下回府!”   这声音好似道爆炸波荡,穿过厚云震过高楼大厦,连广告投影都波荡数秒,无数灵光设施受其影响,引得路上飞舟乱撞,灯光忽明忽暗。   夕恒眯了眯眼,朝上空声源方向望去。   “元婴?”   她还是初次感得元婴之力,只觉体内灵光稍有影响。   “是!”面前老者连忙点头,态度一转和善,对夕恒微笑道:“殿下,您可知今时有鬼怪侵来,正被长老施下大阵挡在城外?”   少女从方才声音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这诡怪并非百年一度的黑潮冲击,而是受三殿下指引,特意袭我西平。”对方简单明快地讲述。   “三殿下?”   “三殿下?”夕恒学着今侑的惊讶声道。   “正是……哎,当初看错了他,让三殿下接承副宗主之位,未曾想他的主张比之殿下您要激进的多,只是隐藏至深无以察觉。”对方叹气道:“现在知晓了,浩劫却已来到。”   “什么意思?”少女继续学。   “长公主殿下只是愿将西平之策变更为长平那般……而他则要将西平交于怨鬼统领。”老者失望道:   “他知晓即将暴露,于是提前藏身于神树之中,并以金枝封锁入口,吾等皆不可进……现如今只有殿下您仍存恩赐金血,长老们希望您能恢复力量进入树中,阻止三殿下的不轨图谋。”   今侑一时愣住,长久无言。   直到对方催促:“所以请殿下速速随我返回高天,莫要犹豫了……金天晴身在树中不知正做何事,只知树中怨气愈发活跃,恐怕不过多久又将引发内部大灾。”   “老三?他怎敢的……”   夕恒念想了下,问起:“这个三殿下,就是当初掌握了你计划,并上交给那些元婴长老的人?”   “算是背叛,我们原本走同一条路,可不知为何他就突然告发了一切。”今侑回忆往昔时,声音渐沉。   “恐怕当初背叛时,他就想好了今日之事……可为何非要靠怨鬼呢?”   “谁知道。”夕恒心声道:“总之,要跟眼前这家伙回去吗?”   “……”今侑片刻后回答:“可以吧,不过有一条件。”   “嗯哼?”   “让上面那些家伙,把你的凤羽还回来。”   …… 第二百八十章、逢山开道   面对着自高天而来的引领之人急迫邀请,夕恒先在心中与今侑相谈了一番。   待到两人于心声中得出结论,她便朝眼前老者要求起归还白焰之事。   白发苍苍的老修士也知晓白火,但只曾在接收此物并送往高天时接手过一次,实际上并不知晓白焰的境界规格,只明白目前白焰如今用以作为能源供应,与其他许多有着充裕灵气的灵石灵宝一同放置在了用以维持广域阵网的灵光井中。   以他的权限,想从灵光井内调取出一件宝物还是可以的。   再说,如今整座西平城,根本没几件事比邀回金侑殿下重要。   这是长老交代下来的急切任务,必要尽快完成——他于是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并且催促说:   “只要金侑殿下恢复当年所弃之力,重登临副宗主之位,致时整座高天上的任何用物,皆是殿下想取就取想拿便拿……总而言之,请速随我上去吧。”   他躬身做足了恭敬姿态,同时挥袖在地面扫出一道圆环。   天空乌云间透出缝隙,洒下金光准确落入圆环之中。   对方退后半步,躬身摊手指引。   夕恒上前一步,顺带着遥望长空。   金光连同天地,好似一道攀向上天的绳索。   正当她即将踏入金环中时,今侑的声音落在耳边。   “等、等等。”   脚步顿住,夕恒疑惑地回了一声怎么了。   “元婴长老或许看得出你我神识差别,也许应当将肉身操纵转回我手……”她声音稍弱,似是不知道夕恒能不能做到这点。   “好啊,等我一下。”夕恒无所谓道——她想先存个档。   “能做到?而且这么简单就同意了?”今侑语气增了几分惊讶。   “你我之间还需考虑什么?”少女随意回答:   “先前只是怕你占据太久肉身,神识可能因高境怨气受损罢了……如今你不过多久就将恢复力量,自然那就无需顾忌。”   “这样吗……”   “嗯,说来你恢复力量后是什么修为?”   “重融金丹,自然是金丹之境。”对方道。   “不错。”夕恒的境界虽也是金丹,但是以外物为主体炼制的假丹。   她也想有颗用灵力炼聚出的真金丹。   一旁的接迎修士幸君见她停步,疑惑着再度出声:   “殿下?”   夕恒没理对方,只是在心中默念了两字:   存档。   顿时,眼前波动的金光金环凝固在空气之中,身侧老修士头上发须也好似雕塑般静止。   所有城市间纷杂的行舟穿行噪音与高楼间相传的密密麻麻的广告声,连带着因信号不稳而波动的灵光画面与投影人形,尽数在这一瞬停滞。   噪音消去,耳鸣渐来。   在停止的世界中,只剩夕恒一人的思绪还在运转。   视野间,徐徐浮现出的‘确定存档’的界面。   下方有两个选项,分为是和否。   夕恒自己的肉身动作也凝固当场,却并未直接以精神确认存档。   而是先以心声念起:   “今侑,还在吗?”   声音落罢,长久没有回答。   她仔细感知了会,意识到连同身共体的今侑的意识也被时间停止所凝结,只剩她一人思绪依然。   “真是奇妙的力量。”夕恒默想着,以心念点下‘是’这一选项。   心神一定,眼前界面先是化成光点渐消。   紧接着,广告声汹涌而至,从四面八方接连涌进人耳。   金光续接波动,沉闷微风穿过高楼大厦的狭小空隙,吹动少女脸颊的褪色发缕。   存档已经定下,夕恒也已将意识后收,退回到心海之中。   靠近今侑神识的所存位置,在意识层面上朝对方推了一把。   几秒后,肉身重新睁开双眸,眼神间显出稍有不同的光彩。   今侑轻咳一声,朝身旁老修士平静道:“走吧。”   “请——”   对方踏入金环,今侑随之走往。   降下的金光增亮,两道身影也好似化成金光般朝上空迅速渡去。   金光一闪,这道连同天地的光彩便渐渐消散,只在平直地面留下了一道圆圈划痕。   ……   长久密布在西平城上空的阴云上方,树冠之上的金色城市,西平高天。   太阳的金光洒在每一座塔楼与殿宇,反射出耀眼的光彩,熠熠生辉。   无数珍贵宝石镶嵌在琉璃窗棱与金木建筑表面与人行路上。高天树冠四周下方密布着层层云雾,映衬地这片圣域好似天空之岛,梦境之城。   宫阙中央多处立有刻着精美浮雕的巨柱,刻印神话传说,大殿上檐角则雕铸飞龙之形。   少女感到一阵熟悉传送恍惚,徐徐睁开双眼,见得高天景象,愣住片刻。   夕恒在心声中道:   “完全就是仙宫模样……”   “高天本就是按照古代书册中描绘的仙境天宫之景而建。”今侑以心声做着讲解,同时也望着这片富丽堂皇之景不肯挪目。   比之下界混沌沉闷的凡尘都市,这一云上天宫的华贵景象着实吸人眼球。   “请殿下随我来。”老修者着急地在前领路。   今侑随后慢走,跟随对方走过一道双龙盘柱的巨大天门,双脚踩在明黄色的道路。   灵光从地面涌现,化成平面模样撑在脚下。   行走时,脚下灵光平面自动前漂,她表面上简单走出两三步,便实际跨出十数米距离。   没过多久,便穿过这道长街,抵达高天中央的金色宫殿群。   其中,两侧道路多有穿戴金甲的傀儡左右守护。   今侑前往中殿会见高天长老时,夕恒正默默扩展着自身神识,察觉起殷万鸾和净火的气息。   许久,也未能感到分毫。   “大概是放在了某个更深处吧……”她想。   殷万鸾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信息,可能神识还没真正醒来。   若是让自己独身一人来到高天慢找,可能要找很久、读许多次档才行。   现在倒是无所谓,有了今侑的权势,只要等她恢复力量施下命令即可。   夕恒收回外扩的意识,将视野与这幅身躯相连。   可见,玉石铺成的大道远处,立有一座高耸的多层殿宇。   金石金木、玉块琉璃等等贵重之物,连带着兰紫与亮青一同构织成眼前华贵大殿。   灵石在此不过只是环绕大殿的装饰,种种阵盘摆在前头院中,负责浇花养鱼,毫不吝啬灵气的输送。   走入时,可清晰感到殿堂周边灵气十分浓郁,比之火狱更高了快要两个层级。   火狱最多成就筑基巅峰,拼死可能假丹,而此地足以孕育出的元婴修士……   夕恒再收拢了一番自身气息。   同时,今侑也已踏足大殿之内。   外界明亮的光彩与阳光被装饰纷杂的穹顶所挡,视野一下从明艳变成昏暗。   眼睛适应了会其中环境,便听得殿内传来一声:“幸,退下吧。”   “是!”引路人立即躬身后撤,退出门槛。   今侑转眸,只见此人化成一道青烟远飞,不知是去了何方。   回过头去,昏暗的殿内走出一名头顶长角的青衣中年身影,露着垂地的藏青长发走来。   他身上长袍青衣同样垂地,衣摆甚至在地面拖动扫尘,淡金色的眼瞳中有种探查意味,与今侑双眸对视。   一种莫名的压力落来,好似冷风吹袭,令人身心发颤。   今侑在压力中保持坚定,与眼前人相视而对。   修炼得来的体质派上用场,保持着体躯平稳。   “在下面过得可好?”对方看着她换成灵身的手臂小腿,语气平静。   “不好,你们将下面凡尘改造成了十八层地狱。”今侑反问,并言道:   “若非如此,今日之事不会发生,诡怪不会结队来袭,你们心目中安然沉稳的三殿下也不会钻入树中背叛高天。”   “你说的没错。”对方受到如此遏击,神情却无变化,只道:“不过此律是由阳长老推广,要叛罪责的话,你应去找他辩论是。”   “整个高天,因此律法受益者皆有罪责。”   “你也是?”   “所以我们必须担此罪责,变更律法。”今侑冷声道。   “好吧好吧……”青衣长老摆手,似是受不了她这态度,出言道:   “吾等决定邀你来此,明白你定会继续往年变革之事,之后也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全力压死,不过有一条件——至少你得等阳长老寿元尽了仙去后,再大刀阔斧做那改变,前期暂先做些细微工作扎稳脚跟吧,孩子。”   今侑静盯了对方一会,随其所愿转移话题:   “说正事吧,诡异那边战况如何?”   “安心,自荒原来袭的诡异黑潮正被挡在域外,不能更进分毫,只要内里不起变故,诡异僵持不了多久就将退散。”对方安定道。   “那内里方面,金天晴目前实力如何?”   “不过初入金丹,你恢复实力后与他境界相当,并且我这有一极品宝器,可将你实力短时间增至金丹后期……应当可以取胜。”对方轻易说出。   今侑蹙眉道:“老三心思缜密,定然也有其他后手。”   “我会在战前施以增幅——这也是我留在此地而不去外战的原因之一。”对方微笑道,模样只像是个和蔼的长辈。   看她表情还未缓下,他又道:“再说,你体内另一份神识可未有分毫犹疑,她或许也有些后手能帮我们得胜。”   今侑眼瞳微睁,没想到对方能在无声无息间轻易察觉到自己的心神变化。   “元婴果然很强。”夕恒在心声中自语。   “不论如何,要想挽救西平总躲不了此战。”对方换言道:“随我来吧,你的金丹正在此殿中。”   少女沉默片刻,看着对方背影,慢慢跟随进入。   绕过几处琉璃廊道,穿过一片花鸟庭院,即见一座小亭之内正立着一座金色潘莲。   “回融金丹之法,你自身清晰,便不打扰了。”青衣青发的长老身影一转,嘭起一股青烟消失。   “分身吗……”今侑自语。   “元婴。”夕恒则还在默念着这几字。   片刻后,今侑走入亭中,接近中央金莲。   靠近时,她忽地问起:“你当真有着某种后手,可保我们取胜?”   夕恒回过神来,回道:“算是吧。”   “有你在,不知为何总觉安心。”   今侑没有多问,说完便触碰金莲,在一个尖锐处划落几丝鲜血。   鲜血渗入其中,片刻消失不见。   合苞的莲花徐徐敞开,显露出其中的一件漂浮着的灵光丹形事物。   嗡声从金花中央颤起,其中金丹激动般微微朝今侑颤动,似是已迫不及待的重归自身。   她深吸一口气, 抬手朝金丹慢慢捏去。   食指拇指碰到,而后将其双手环拥,送回心间。   两只手捂在胸腹,徐徐压下。   一粒金丹入体,灵气旋即环顾全身。   咔声间,今侑左臂灵身脱落,坠在玉石地面。   切断的左臂重新长出,断肢复生,在金光蔓延下迅速重聚成形。   灵光托着她的身躯浮起,双腿灵身也随之脱落,由金光构成白皙完整的肢体。   凡间的灵线被抽出,体内阵纹连带着在凡俗世间染上的杂质一同消抹干净。   金色细纹浮在眉心,灵光自体内周天轮转数次,灌溉间,肉体迅速得到升华。   发缕自褪色的深灰化回耀金,短发延长落至腰间,就连身上衣着也附上灵光,随着攀附的金丝纹路扩张改色,延伸为带有现代机械感的金丝华服。   面容间的沧桑与苍白也一同抹去,好似加了层滤镜般,化为仙姿玉色的显贵样子。   五官形状还如之前,但气质姿色,只一恍然间便已有大幅变化。   夕恒多看了一会,下意识说:“真是漂亮……这便是你原来的样子么。”   “原本就不漂亮?”今侑随心道。   “之前是的干练洒落,至于现在则是华丽了。”夕恒显现在旁,简单赞道。   到现在境界恢复,今侑已经清晰看到夕恒的样子,面容不再像之前那般覆了层薄雾般模糊。   “若论模样华美,应该是你才对,只是这双眼睛总让人觉得有些……”她仔细与夕恒四目相对,陷入思索。   “什么?”少女歪头。   “某种会引人沉醉的魔性?”对方轻轻摇头:“这难以准确表达。”   “我可是正道呀,肯定是你的感觉错乱了。”夕恒否认了声。   今侑浅笑,没有多言。   她稳住体内金丹后,便转身望向了不远处的高天中央。   一道最为宽大的枝条正立在那,好似树上之树般横置。   少女踏步行舟,金光踩在脚下化为祥云笼罩全身,飞快落去。   天坛广场,金枝玉叶开在四面,百米多宽大的巨枝在眼前朝侧上方延伸。   至此已可感到怨气波荡,枝条表面隐有黑缕显出,又被神树表面浮出的金光压下。   先前领今侑取金丹的青长老正站在大枝下方,以灵力法术消减不断冒出的怨气。   转身见得今侑此时模样,点头道:“总算回来了。”   他捏出几道指法,将一道青光弹指送来。   今侑抬手接过,只见三道青纹落在了自己手心。   “此三纹中是你如今境界可用的三枚至宝,一为护命镜,以金光护体,身灭亦可复生,二是悬丝金,攻杀至极,收丝入体贯通全脉可入巅峰极境,三为紫元舍利,可封大怨!”对方讲解过后,抬手一转,又有白焰在少女身侧生成。   接着再道:“还有你所说要取之物——净火白焰,此物可不一般,应小心以对。”   今侑朝对方点头,靠近白焰。   夕恒连忙朝其中送去神识,却不能感到有任何回应——殷万鸾好像还未醒来。   “对此如何?”金衣少女问来。   “先收进储物戒吧……”夕恒不经意地叹息了声。   今侑不做声地听令。   做完这些战前准备,终于看去前方金色巨木。   抿了下唇,踏步靠近。   木枝下有一扇门,正敞开着。   后方是金光木构成的平稳阶梯,尽头则是被尖锐的金色枝条全然覆盖守护,微微亮光的另一扇门。   今侑徐徐抬手,触摸在枝条上方。   金光自指尖显现,使眼前的锋利枝条自发退避。   正要聚力请散所有金枝时,她忽地想起一事。   “对了,还有这个……”   “什么?”夕恒在旁歪头。   随即,便见对方伸手朝自己的虚影指来。   下一瞬,金光覆盖视野,莫名感受随之而来。   待到金光好似游戏里闪光弹的影响般渐消,少女忽地感到自己有了副肉身可用。   她稍稍抬手绘出灵镜,发现与自己现在的身体与今侑的模样相差不多,只是发缕换成了白发。   “身外化身之法,如何?”对方轻笑道:   “虽说实力比之本体要弱上半数,但暂且请你用着应该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夕恒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总有种认知错觉环在心底:“感觉却有点怪呀。”   “适应下喽。”今侑重回到金丹境界,性情也稍稍有些变化。   她继续抬手,捏着灵光慢慢驱散阻挡入口的金枝条。   同时慢慢说起:   “其实,我信不过那些长老……此事结束后他们很可能直接卸磨杀驴,让我变成一名傀儡宗主维系他们的统治策略。”   “刚刚那长老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夕恒回想着说。   “我也不相信怨鬼,它们根本不是人,平时或许还好,面临决策时不可能会站在人这一边。”今侑轻作叹息:“我已徘徊许久……究竟如何是好呢?”   “问我吗?”   “嗯。”   金光挥动,驱散拦路金枝。   “要我说,就走自己的路。”夕恒认真道:“然后,把挡路的人都杀了。”   对方一时无言。   片刻后,轻笑了声:“那便走条新路好了,反正我的性命也已丢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罢……能否请你帮我?”   “报酬可要算好哦。”夕恒点头答应。   …… 第二百八十一章、龙游曲沼   闲谈间,今侑挥动金光,将覆盖在厚木门前的锋利金枝清退。   金枝如蜿蜒细蛇般在沙沙声间收缩,从被封锁的门前抽离,重新钻回旁边好似木制洞窟的墙中不见。   过了片刻,今侑与身边的白发少女对视一眼。   互相点头,便一同踏步,将紧闭着的厚实木门徐徐敞开。   沉闷嗡声从中震起,门槛僵硬地挪动,底部在下方凹凸不平的地面刻出道道不均划痕,扰耳酸声吱呀乱响。   门缝敞开,透出淡金光彩。   柔光飘出,映在两名少女的面庞。   夕恒推着另外半扇门,手感沉重,但还可勉强推动。   触碰时指尖显出金光,与神树表面的光彩相连。   这幅躯体是今侑的身外化身,有着与对方完全相同的特质。   夕恒于是可以清晰感到,自己手心透出的黄光正与神树金光相融,宛如恰当的钥匙般将其解锁。   门后柔光覆盖视野,看不清后面景象。   待到房门敞开,两人踏足金光再慢慢穿过,只见耀眼光彩后方,却是一片昏暗场域。   百余米宽大的树枝中,有着片宽广空间。   此地不似外面的宫殿楼宇内部那样金碧辉煌,没有宝石镶嵌,也无玉石荧亮。   有的只是显着木纹年轮,又因怨气乱涌而变成灰黑的地面。   内部有怨气与神树的金光相织相缠,互相对抗且不断游动,复杂混乱到人看着都觉得脑袋纷乱。   夕恒稍稍仰头,看到上面被黄金与灰黑两种涂料胡乱涂抹的画作覆盖,犹如建筑的穹顶般朝下框来。   地面灰黑,四面混沌,不像是金黄神树内部,更像是传说中的永恒深渊。   今侑默念道:“居然都已被侵蚀成这样了吗……”   “之前并非如此?”夕恒在旁接话。   “先前此地金光浓郁,生机勃勃,花草茂盛,各类灵草灵药密集,在此生长十年抵得过外面百年。”对方默默说着,走上前去。   脚尖踩在色如沥青的地面,每一步皆泛金光,又被黑色吞没。   夕恒身在此地,莫名觉得有股巨大压力与诡异视线正望着自己。   抬头看向上方混沌,总感觉混沌之外正有颗巨大眼珠正盯着她。   “大怨吗……”她自己体内的怨气,也因此有所波动。   朝前走了十数米,两人视野逐渐清晰,感知重新敞开。   整个混沌空间的末端正跪坐着一名身穿黑金长袍的年轻男子,俯身仰头,一只手伸向前去触碰着混沌墙壁,无言无语,好似固定雕塑般没有动作。   袍子过长的尾端朝后延伸扩张,像是地毯般铺在地面。   此人伸前的右手透明虚幻,遥遥又可见半侧着的面庞裂着创痕,流出黑气和金光。   夕恒感到威胁,下意识顿步准备作战。   今侑见到,则仍走上前。   几步后,远端的凝固身影忽地动弹,在咯声间转动脖颈,露出满是裂纹的损坏面容与窟窿似的无瞳右眼。   望来时,以诡异声音笑道:   “二姐回来了啊,原谅小弟不能为你恭迎接礼……有重要之事,令吾难以脱身。”   今侑单指划过左手手背,从一道青纹中取出灵宝悬丝金。   金光流出环绕手臂,而后浮在身周,构成仙人般的衣裙飘带。   做了战前准备,她出言问起:   “是何要事?”   “你看……”那有小半身躯已经怨化的诡异身影僵硬抬头,朝上伸出指头,慢言道:“我们,就快成功了。”   紧接着,他所指的混沌颜色扭曲成一幅幅画面。   显出石泥筑的高楼大厦,亭阁楼台与青石板道路。   画面中人流涌动如潮,四通八达的道路间有许多形状不一的车辆穿梭,无数凡人穿行人道,熙熙攘攘。   画面镜头放大,虽道途拥挤热闹,却总有人主动让路,体贴友善。   若弱势老者在场,好心人总伸出援手,扶上下阶梯或提携重物,善意温情。   “在怨诡所护之世,大怨并非鬼怪,而是神灵。”三殿下说起:“神灵检察世间,维持正道,制裁恶事,维系律法。”   “无论何种凡人皆有贪心,而神灵无悲无喜无情无念,最适代替高天领导凡世……这便是此世最好的法策。”   “你看到了吗?”他回头问道。   “……”今侑沉默片刻。   之后上前一步,道:   “看看你的样子吧,你已被怨诡侵蚀至深。”   她绘出一面灵镜,推手送去。   灵光显化,在一旁倒映出三殿下满身裂纹的溃烂模样。   对方呆看片刻,抬手挥拳,便咔声砸碎灵镜。   回头便说:“二姐,你坚持更变长平之律,可长平人又如何?”   “不过也是苦乐不均,压迫如影,生命被钟表准确掌控,无休止的消费二字贯穿始终。”   “我观遍天下,竟只见诡异后方的无灵世界更胜一筹。”他苦笑起来。   今侑听罢,只道:   “人世之事不得一蹴而就,大怨终究是鬼怪,与他们相处只会坠入深渊。”   “金天晴,你已因大怨疯癫,若心中仍存良知,应当退开此地。”   对方静静扭头,以黑色眼洞盯来,无言许久。   身体表面的黑色怨气愈发明显浓厚,那窟窿似的眼洞里甚至流出漆黑液体。   夕恒拿出自己的无刃剑柄,以怨火聚成利刃,准备接战。   下一瞬,敌人猛地转头,颈间响起一阵咔声,将目光投来了她这一边。   对方低声道:“二姐既不愿与诡异合流,为何还要与这外来大怨相伴一同?”   “恐怕疯了的并非是我,而是你吧?”   对方声音落下,徐徐撑起身形。   黑金披风于地面柔顺流淌,满身怨气的金天晴挪动僵硬脚步,落出几个骨响。   “既然要挡我的路……”他朝左侧伸手,周边混沌黑气随即乱涌而来:“那便来论道一番罢。”   聚在手中,汇成漆黑长枪。   枪杆雕着骷髅纹样,抬臂便指向今侑所在。   转身后,可见其身形小半都已经化成虚黑,如雾状游离。   夕恒在旁抬剑起势,顺便道:“小心以对,寻常刀枪剑戟对这种状态的怨鬼没有作用,需附些效果。”   今侑手心冒出金光,为环在周身的悬丝金再添上一层附魔。   紧接着,敌人猛地转枪,卷起怨气黑云。   枪轮转出浓烈黑雾,雾气中又透出一颗颗透明头颅,裹着怨气朝两人冲来。   透明颅骨张开巨口发出啸声,扰人心智。   今侑双手交叉捏印,身周悬丝金立即散成交叉巨网直扑。   大量黑雾与颅骨受巨网所困,紧缩一团。   接着夕恒挥刃再斩,呼出深红火色洪水般扑向巨网。   怨火在金丹境间的战斗也有成效,呼啸一过,那些怨魂与大量黑气便被吞噬弥散。   “怨念之火……”敌人轻念一声。   宽敞披衣一震,整个人消失无踪。   随即,夕恒感到危机自身侧浮现。   抬剑挡去,便听得一道锵声震耳。   敌人身影突然出现,先露出长枪,而后是身躯衣着。   今侑转手推掌,空中瞬息施下一个破字。   符箓被掌心推开,灵力化为冲击震来。   金天晴好似被速度飞快的火车猛撞般遥遥扑倒,先前突袭带来的威胁转瞬不见。   数十道金丝随之冲出,破空削出尖锐刺声,直刺向其中持枪身影。   速度飞快,转瞬即至。   不过在此之前,对方已将枪尖转下刺地,亮出金黑光彩挡在眼前。   拦下金丝后,他默默退步走入身后黑雾,身影消失。   四面黑雾弥漫外扩,迅速散至两人身周。   夕恒斩出怨火剑气削开黑雾,却只能看到一片空缺,而不见其中人影。   越来越多的怨火呼啸而去,一寸寸吞噬起黑雾模样,金丝也化成巨网,用金光照耀抵消黑雾侵蚀。   可黑雾却好似源源不绝,反而愈发浓郁。   今侑与夕恒终究只清理出一片十余米宽的区域,背对背不断扫视周边。   紧接着,雾中缓步走出了一个个持枪人影,皆摆出枪法架势。   开始身影数量只有五六个,但随着黑雾凝聚,迅速增至数十。   至此,弥漫场域的黑雾虽消,敌人则越增越多。   几秒后,持枪黑影便好似达成共识般,一同冲刺来战   金丝交缠轮舞,游荡在黑影之间不断穿梭。   数十敌人以枪身卷出黑雾,聚出怨魂形体与本身前扑。   骷髅纹长枪高抬,直劈坠下。   锵——   夕恒抬剑挡住,且侧身前掠,聚力斩向来者胸间。   怨火一闪,黑影顿时破碎。   再上前去,又有两道黑影持枪刺来。   夕恒旋身闪躲,脚步落地时猛转全身,横扫大片。   瞬息,利刃斩出血线怨火,与武道外势扑杀四面。   只听风啸一声,近处黑影破碎,远边的也粘上大量红火。   她再冲入敌群,展开剑势,几进几出后,敌人已经消散大半。   此时,后侧有一金光猛闪。   夕恒再扫清周边,回头望去,只见今侑已经辨认出了敌人本体,以金线法宝缠住敌人长枪并拽回。   侧边有数个黑影趁机来袭,夕恒立即推掌排出两道武道外势,使这几身影受击僵持。   再踏步冲去,极速斩杀来敌。   今侑顺利抓取长枪,以毫不逊色于敌人的熟练度轮转掌握,猛地踏步朝其本体前刺。   利刃破空且划出白痕,突入胸间。   剩余的黑影分身要冲去解救,却已被夕恒清扫干净。   几招下,这场战事似乎便已落幕。   被刺中要害的男子吐出一口黑血,本就破损的身躯,裂纹显得越来越多。   特别是胸间伤口处,几乎泛滥着喷洒浓血。   夕恒转动长剑,警惕静望。   今侑则冷静催动金丝,将眼前敌人牢牢困住。   正当金丝一圈圈要将其身影裹成蚕茧时,浓郁黑气猛地爆发,引起周边混沌乱景共鸣颤抖。   一道道诡异声从空间外传来:   “将身体交给我。”   “合而为一,构建真世,登临上境!”   这些声音有多种声线重叠,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相合而出,令人烦躁。   那线茧中的敌人也随声音挣扎地愈发用力,浑身冒出黑烟黑液,顺淌直下。   今侑皱眉,操纵悬丝金的五指持续紧缩,却终究被是挣扎绷断。   金丝咔声碎开,其中人影以灰黑双手捂向脑袋,痛吼着继续挣扎。   明明束缚已经绷断,他却不逃脱,只跪身在地,任由无止境浓郁黑雾朝他的脑海涌去。   夕恒不等此人容纳怨气,靠近挥剑便朝其脖颈一斩。   利刃划出红痕,连带着一颗脑袋好似排球般高高飞起,坠向一边。   然而如此还不足够,越来越多的黑气飞来,凝在脱落的脑袋与无首尸身。   今侑取出紫元舍利催动,砰声响过,紫光照耀八方。   照在黑雾,黑雾尽散。   落于尸身,肉体不颤。   夕恒感到一股宁静,一开始感到的那股外部视线也随之消失。   再望向周边,黑雾皆已散去,地面的黑色都重现淡金。   “这东西真有用呢。”夕恒说起。   “维持不了多久,先把这家伙带出去吧。”今侑似乎消耗不小,喘了两口气才站起身来。   夕恒点头,去头颅那边抓住头发,便伴着今侑朝出口行去。   还没走出几步,她手下的脑袋便突然张口,念出许多无法理解的古怪乱声:   “瑷涕伶,僻伊怨,岘羋听……呜伶爱……鸣天泣……”   声音持续不停,皆是三字三语。   夕恒听了两句,虽听不懂,但可感到方才被舍利灵宝封住的怨气正在重生,并且愈发剧烈。   她连忙挥剑砍断对方的下巴和舌头,试图阻止这一念咒。   可就算斩了,那声音依然不停。   她再来一剑将整颗头颅切成两半,并以怨火侵染。   脑浆流出,无论怎么看此人都已死去,但声音已不在头颅口中发出,而在四面八方响起。   “……”夕恒与身旁今侑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同样迷茫。   咔——   巨大的破裂声从上端响起。   少女仰头望去,只见一根漆黑色的尖锐指头突破了穹顶,扎根进来。   今侑再度催用紫元舍利,引紫光上涌挡住。   但每当紫光聚集,消磨掉这根手指的一部分,就有另外一部分重新长出,使本来完整的手指显得愈发诡异狰狞。   夕恒再送出怨火烧却,却是干扰了紫光发挥,连忙再收回来。   “快走!”今侑见此,立即化成金光冲向出口。   金光与出口撞出震声,随即停在原地重化人身:“被挡住了……”   她转动金线试着钻开出口的阻挡,却始终难破。   下一瞬,夕恒手里的人头竟自发漂浮起来,挣脱她的掌控飞去上方。   她手握着的发丝断裂,两瓣脑袋迅速秃出一片,浮至半空。   少女将怨火化成火狐咬向空中头颅,可上方大怨指头一颤,便挡下此击。   巨大黑指与头颅相融,化成蛇形。   指尖变成蛇口,两双漆黑色的眼瞳注目而来。   蛇鳞金黑两色,穿梭在穹顶裂隙。   巨蛇吐着信子,送出黑光怨魂扑向下方。   至此,今侑还未能钻开出口。   而夕恒已取出三枚化龙丹吞服入腹。   身躯迅速化为长满金红鳞片的长龙,飞向上空。   红龙发出长吟,远边蛇信嘶嘶。   长空黑气漫天,怨火金光相缠,红金长龙所过之处妖魂颅骨尽散,直朝黑蛇张口撕咬。   …… 第二百八十二章、神焦鬼烂   满载怨气的昏暗空间当中,有一浑身长满金黑细鳞的巨蛇亮着两枚锋利尖牙,从穹顶钻下。   下方,又有一金红长龙高扬身躯,吼着长吟声冲破昏暗。   红龙浑身铺着一层赤红烈焰,在灰黑雾气泛滥的场域中显得极为耀眼明艳。   黑雾不侵烈火,反而被驱散吞噬。   远边,今侑来不及思索为何夕恒有化龙之法,直将身周金线全然散出助阵,伴同红龙一齐共舞。   金线环绕龙躯随行,每有怨魂哭嚎来袭,金线便削去刺去,将外物化为一团云烟飘散。   顷刻,直冲穹顶的长龙一口咬在怨蛇颈间,龙首猛转撕裂下了大片皮肉。   蛇躯黑鳞如雨直落,大量黑气自伤处喷涌。   怨火附上,伤势难以恢复。   难忍剧痛使巨蛇宛如鞭子般挥舞全身,发出刺耳的嘶鸣。   红龙吞下一块蛇肉,再准确咬向燃着火焰的伤口,又啃下大块,深可见骨。   巨蛇则甩着脑袋不停撞来,试以蛇牙反咬一口。   可龙比长蛇速度迅猛,动作也更为熟练。   眼前这一怨蛇只是首次变化,动作僵硬,难以做出有效攻势。   只有其周边不断散出的怨魂冲击,能给红龙带来少许影响。   之后,便是龙牙口口撕咬,金线持续穿透。   不过多久,怪蛇的身躯便就是残缺不堪,好似宴席上被吃下大半的烂鱼模样。   红龙长吟一声,再朝敌人颈间撕咬。   咬住脊椎便不松口,扯起整只长蛇残躯在空中乱转。   待到半分钟后,红龙猛地一拽,巨蛇便好似断了线般再难固定于天顶。   先是脑袋坠下,而后身躯与长尾也轰地落地。   紧接着,金红长龙便好似见到盘中盛宴般,对着倒地黑蛇大快朵颐。   从蛇颈开始,连带腰身头颅一同吞咽,毫不顾忌其中怨气——赤龙体内的怨火可以轻易将其消化殆尽。   又过了片刻,怨念巨蛇只成了几节碎骨,飘零坠地。   远端今侑站在当场,已有些不知所措。   夕恒强行吞噬了如此多的怨气,慢慢盘起龙躯,正欲徐徐消化。   可忽然间,一阵浓烈至极的怨气与威胁感涌来,令赤龙提起精神,龙瞳转往四面。   蛇骨依然瘫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上怨气平稳——威胁感并非来此。   她转头向上,才发现穹顶裂隙后面浮出了颗满是波纹的紫黑大眼,正直直注视着自己。   赤龙张口对巨大眼瞳咆哮一声,那东西又好似从未出现过般化成烟雾散去。   她还未理解何种情况,又听得后面传来今侑的声音:   “大怨快要挣脱了。”   赤龙没有张口,也传出夕恒的声音:“如何把它重新封回去?”   “……我们做不到。”   混沌模样的穹顶裂隙间,正流露出浓郁漆黑的液体坠地。   液体在地面形成一滩黑污,徐徐流向黑蛇尸骸,将其包裹。   这如淤泥般浓郁的深黑液体,是比之怨火都更加浓郁的怨憎。   如今贴在尸骨之上,好似为蛇骨重新附了层血肉般,重获动作,身躯伴着黑液卷成一团。   漆黑圆球浮起,好似日全食的太阳般边散金光,内显黑芒。   “百年前的大怨之灾,是由长平京来人出手才平息。”今侑道:   “我们,或许应当先跑才是。”   黑球浮在混沌空间中央,稳稳不动。   赤龙张口,朝其吐出浓郁红火。   烈火冲荡,终究被黑液挡下,无法侵蚀消融这种怨气。   “这东西比怨火更强些……”夕恒默想。   今侑挥出上百金线刺去,将其扎成刺猬并绽出金芒,尝试溶解怨气,可效用也是微乎其微。   接着,诡异的念咒声从四面八方浮出,声源似在空间之外,由外面大怨发出。   内部,那颗黑色巨卵表面好似沸腾般起泡,咕嘟咕嘟乱颤。   今侑只得转手攻向出口,试图开辟出一方裂隙,先让两人离开此地保住性命。   夕恒则取出纯明断剑刺在龙身,将全身龙气纯化为原本的化龙丹,重归人形。   鳞片化为红金衣裳裹住外身,龙形消去,而白发少女重现于此。   她望着空间中央的大怨,清晰感到了其中怨憎浓度还在持续增长。   利剑重新聚成,架在肩前。   剑心扩张,覆盖整片空间。   将一切细节尽收心底后,扩张的剑心再度回聚于利刃之上。   长风随之刮起,怨火聚集剑刃。   衣着舞动间,武道外势在前聚成十数米长的巨剑。   下一瞬,手里剑刃轻转高抬,直落——   呼啸声间,心剑绽放。   火与风相合,伴她全力注入武道外势。   巨剑凭空映现,破空斩向空中圆球。   刷声划过,黑球中心随之现出白色竖痕。   白痕撑大,此物裂成两半并朝地面坠去,砸出两道嘭响。   夕恒呼出一口气,这道全力挥出的心剑消耗了她不少气力。   再看向前去,黑色圆球的中心流露出两个半人形的黑雾,淌在外面,在短短几秒间又聚成了一个模糊人形。   那人捂着脑袋踉跄走动,时不时仰头张口,似是正在痛叫,却又发不出任何声响。   一道剑气斩去,将这黑雾身影的脑袋斩下,坠地飘散成烟。   可对方脑袋又长出来,继续跌宕向前奔走。   黑影逐渐凝实,也有了声音:   “离我远些,你这怪物,别靠近来……”   他朝前伸手好似求救,刚伸出,体表血肉被剥离,化成雾气纷飞。   再走一步,便像是走进湮灭血肉的装置般,瞬间变成一只金色骷髅怪物。   此人动作也随之停顿,苦痛的哀嚎鸣叫消失,模样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如此诡异场景,就连夕恒也难以理解。   这颗神树当中的大怨,比她所想的似乎还要更可怕一些……   骸骨怪物以漆黑的眼洞望来前头的两名少女,满装着金牙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嘎吱嘎吱的骨骼碰撞声。   这怪物正说着什么,但没人可以听懂。   穹顶的裂隙再度闪过一抹大怨的目光。   这次目光并未像是方才那样落在夕恒身上,而是注目于金身骷髅。   浓郁怨气从地面涌现,覆盖在骷髅身上。   金色筋骨表面,随之覆上一层明显的黑纹。   旋即,骨骼怪物扩张变大,由普通人形增长为七八米高大的巨人模样。   姿态从战立变成攀俯,十根骨指前端长成利爪,黑洞眼瞳中亮起幽芒,两个眼洞共盯在两名少女身上。   夕恒从这怪物身上感到了曾经大怨怪物的气息,回头朝今侑送了个眼神作为交流。   对方只抿唇道:“出口被大怨封死……短时间内没办法打开。”   “那就先把这东西杀了再说。”少女立即做出决定,拿着剑继续朝那骷髅怪物冲去。   巨型骷髅抬起骨掌,迎面拍来。   轰——   震荡间,黑气化为波荡震荡整片空间。   夕恒闪过拍击,却因波荡身影一滞,心神受扰。   不仅是她,连在远端的今侑也停下动作。   他们脑海中纷乱响起种种怨念之声,劝说放下抵抗,同融大怨成就神灵,共建此世。   夕恒早就免疫了这类蛊惑,回神凝神斩剑。   利刃破空震出白痕,剑气猛打。   落于金身骸骨之上,却是响起一个脆耳锵声。   几点火光绽现,好似金铁形状。   而剑气所击之处,只有一点印痕显出,连伤都不算。   “啧。”自从踏上修行道路以来,夕恒还是首次遇到这么硬的东西。   她继而以利剑划过手心,以鲜血温剑附以剑心再击。   血色剑气猛冲,仍被金骨挡下。   敌人哀声张口吐出黑气,化出无数怨魂来袭。   夕恒后撤躲避,身侧却忽地涌现来一阵金光。   今侑瞬息跨过百米,浑身金光一闪,推掌上前——   砰声震响,如此一击便击碎了敌人的金身骸骨,使骨臂与躯体分离。   白发少女见此,愣住片刻。   紧接着明白对方是用了底牌,这一状态明显维持不了多久,同样上前参战。   金光闪现,骸骨怪物长嚎,破损震声不断,金铁相鸣宛如鼓点。   碎骨乱抛,光线迸溅。   今侑一手持枪,一手化掌,在短短几十秒间便将骷髅震碎得不成样子,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至此她自身也已失力,体表金光黯淡下来,落回地面时跌宕两步,差点摔倒。   夕恒靠近扶着对方腰肢,使身姿保持平稳。   望着眼前已经变成残骸的金色骸骨怪物,不由得称赞了声。   今侑则摇了摇头,虚弱道:   “趁这时快些走吧,神树诡异已经苏醒,即将挣脱束缚……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   她轻叹了声,继续道:   “死生颠倒,地狱幽冥敞开,无尽恶鬼降世……百年前那一事又要重新上演一遍,不知这一次又将死去多少人。”   夕恒听着,顺着对方心意后退。   可没走几步,那些破损成块的骨骼便一座座浮起,在空中转动片刻又如拼图般互相填补接合。   黑气引领碎骨相接,不一会便重聚成原本的金色骷髅之形,继续用带着深深恶意的眼洞幽芒朝这边望来。   今侑眼底的希望渐渐消失,念道:“树中大怨正源源不断地支持这一怪物,无论你我赢多少次,它都会重聚成型……完了啊。”   夕恒扶着对方,想了想道:“要不要我动用后手?”   “这种情况还有后手可用吗?”今侑不抱希望。   “当然,还不止一个,再危机一点也没关系。”少女面对眼前困境,只是浅笑:“不过可能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副作用。”   “什么?”今侑愣神。   “这棵树可能会受到一些永久性的损害,应该没关系吧?”夕恒点头。   “都这种情况了……”今侑好像猜出了什么,抿唇道:   “若任由大怨真正解放挣脱,整座城都将被拖入怨鬼掌控,只要能让西平城与其中人们存活下来,该做便做吧。”   “好。”夕恒得到许诺,点头道:“把净火放出来吧。”   “果然是和这个有关……”今侑犹豫片刻,终究选择相信对方。   指尖戒指灵光一闪,一团浓郁白焰立即显在眼前。   夕恒靠近,右手深入其中,依靠自身对净火掌控力轻易取出了存有殷万鸾神识的那枚白凤羽毛,插在自己胸间衣领处。   紧接着,又从物品栏里抓出另一团净火与白凤翎羽,一同送去眼前白焰。   两朵相同的白焰融合交织,迅速化为一体。   由不染神识的纯净凤羽落入其中,白焰模样膨胀起来。   夕恒右手一甩,再带出九颗黑色晶核,接连落入白焰之内。   每落入一颗,净火白焰内部便添上一团浓郁的红,并扩大数倍。   待到第九颗进去,焰色全然染成赤红,将周边整个混沌空间包笼。   刚刚重构的金色骸骨被烈火吞没,夕恒控制怨火,为她和今侑留下一片安定之处。   右手慢张,操纵着已经弥漫在此地的赤火再度扩张,渗入树壁与地面,由内而外地烧灼起整颗巨树。   红色覆盖视野,耳边只剩下火啸之声。   今侑静静看着这团火,内心波动不断,不知是正想着什么。   穹顶之外,大怨传来好似怒喝的咆哮声,不过语言不通,又被火啸覆盖,难以听清。   夕恒则是望着无边的烈火烧过眼前一切,又送出自己体内的火焰,使其增涨速度再度加快。   从外界看,神树的中央枝条放出的淡金光泽变成了火红色。   可听得噼啪的火裂声从中响起,诡异哀鸣与烈火呼啸相伴。   不久后,原本只在中央枝条燃起的火焰蔓延到了周边的树枝叶片,且飞快扩张。   高天上的修士刚见得此景,还未能理解为何神树金光成了红光,整个高天之城便开始剧烈震动。   神树受扰,支撑高天的力量也开始衰退,其中大修连忙催动各地大阵短暂维持。   怨火蔓延在神树的无数道枝段,又顺着粗壮无比的树干朝下延伸。   火光逐渐在外显现,将巨树金色的表皮烧成红焦。   层叠在高天之下的乌云也徐徐退让,显出分断裂隙。   最自然的阳光穿透层叠黑云,直落下方的西平城中。   一时间,无论拼命工作的公司职员,还是在外火拼、贩卖违禁品的帮派成员,亦或如死尸般瘫在路上或房中的流浪者们,都停下手中事务仰起头来。   阳光映在一方道路上,引无数从未见过此物的人,来此感受温暖。   …… 第二百八十三章、凤鸣朝阳   大火升起,绵延着占据城中心的金黄神树的树干,不断蔓延。   它蔓过凹凸不平的树皮、将鳞片缝隙似的裂纹填满流淌火光。   烈火自内而生,朝外扩张。   高天的修士们虽迅速聚集了一些冷功水功修者,聚出寒冰冷气覆盖巨树,却是难以遏制烧痕的扩张。   高天圣域自烈火升起后便开始乱颤,地震般晃动不停。   稳固了数百年的地面被震得深深裂开,外围地裂扩张成悬崖模样,同中部分散。   火光的映照下,大片外围建筑区域失去浮空阵法的加持,自高天朝地面直坠。   地面上的凡人只能听得层叠黑云之上震起轰鸣,好似闷雷作响。   但没有雷光在层云中闪烁流动,也不见天上闪电坠落。   只见得有巨大事物滚动着穿透云层,宛如一颗颗流星般朝下坠来。   空中,脱离高天的碎块被烈风吹得再裂,轻薄的玻璃与宝石装饰带着木梁和琉璃瓦片洒成璀璨的彩雨片片散落,而沉重的建筑主体和下方石块则如陨石般纷乱地轰击大地。   此景好似炮弹轰击,声响不输雷霆。   细碎琉璃还好,最多砸晕路上行人。   陨石般的建筑主体一落,便是砸碎楼房陷进大地,令高耸的楼宇建筑坍塌,使道路被巨石封锁,砸得中城区域好似马蜂窝般满是坑洞。   尖叫与惊慌声不断响起,无数人影还有浮空行舟穿梭在陨石雨当中,飞快逃离。   碎块没有落去外城,那边人们只是一同望着高天的崩塌,陨石坠落,神树染火。   神树表面,烈火啸声灼灼不停。   上方叶片都已被火焰包裹,碎成火星飘下层云,散着红光在空中荡漾一番,最终触在地面散落成灰。   神树周围越来越多的乌云被剧热蒸散,长空阳光普照在神树之上,使其显得愈发莹莹夺目。   噼啦——   烈火在树皮上烧出脆响,神树的淡金光辉变成黑红火光。   火花光点飘荡在外,地面好似被荒漠沙尘盖遍般叠上灰烬。   人们体表与头顶也染上相同的灰,一场特殊的大雪降临。   高天人正在竭力施法救火——即便神树看起来已经无法挽回。   地面人则要么竭力逃窜,要么呆站原地,静望着眼前这千年难遇的末日景象。   神树内部。   胸间放着根羽毛的夕恒操纵着怨火覆向整棵树木,如今树干与树冠皆已烧灼,但树根仍还完整。   “果然,净火的境界比我所想的还要更高些……只要大怨与灵力足够,烧起这棵树来也毫不费力。”   净火汇聚了整个世域的灵力,爆发产生的火焰足以覆盖整座城市。   而此刻。怨天魔火又融合了九颗大怨晶核,更具侵蚀之力。   因此特异,魔火可在焚烧期间吞噬部分神树中的所存的灵力与怨气化为己用,所以能烧得愈发猛烈,不可阻挡。   就连神树内部,同为大怨的恐怖怪物也挡不住魔火爆发。   烈火刚开始烧灼时它还能咆哮两声、怒吼几次,用夕恒听不懂的声音做出威胁与劝言。   但到了此刻,西平大怨再难咆哮,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衰弱呼喊可以发出。   今侑不知何时坐在了原地,静静以灵识透过已失去阻挡能力的烧焦树皮,观望着外面景象。   高天正自边缘开始持续坍塌,无数修者竭力维持也难以阻止。   怨火四散,也蔓在了同样处于树冠中的高天地表,逐渐侵蚀起修者们的地盘。   夕恒所在的树枝外面,那名邀今侑重回高天的青长老见势不妙,已经没了身影。   部分有点眼见的修士也已准备收拾行囊离开,大多数仍还没能搞清什么情况,只是水来将挡。   正当人们各自做事时,原本去了城外与诡异大军相战的阳长老见势不妙,迅速化成一道金光带领战力返回。   抵达时,只见烈火泛滥,高天半数还未残骸,怨气弥漫天地,诸多修士已经逃散。   “西平之怨就算爆发,也不应是如此模样……”白发苍苍的修士眼中显出一抹阴霾。   若夕恒在外,可认出对方便是当年审判今侑时的主使者。   当初那句‘你是修士还是凡人’便是由他问询。   其人面目苍苍,长眉散发,一身白金衣裳稍有破损,单手抓着件八卦阵盘,闭眼低头默默盘算。   金光环绕手心,致使八卦轮转。   几次捏指后,便好似明白了什么般,望着燃烧的神树苦笑。   “……原来是收缘,结了果。”   他回头一望,数百高天兵将也从战场返回,聚在身后静等命令。   兵将全身金甲,手中或持剑盾法宝,或持长枪临阵。   老者回看向烧灼的神树,以传音之法念道:   “金侑殿下,大怨已衰,以吾真力已可将其封印,恶火不必再烧……可否请你熄灭此火,还西平一个安宁。”   声音穿透树皮,落入烈火最中心的小片安全空间。   夕恒与蹲在地上的今侑对视一眼。   紧接着便听到对方轻叹一声,问来:“对上元婴修士的话,我们能赢吗?”   “嗯……可以试试。”夕恒对烧树怨火有着一定的操纵能力,至少能做到攻击防御。   但具体实力如何,还不知如何估算。   对上外面那气息相当深厚强大的家伙,不知能否取胜。   不过毕竟可以读档,什么选择都可以无所顾忌。   “那便试试好了。”今侑微微闭眸,以同样的传音之法,将话音送往外界:   “阳长老,请你离开西平再不返回,怨火自消,一切安定。”   “殿下说笑。”树皮外再传来声音:“若我不在,军心恐怕难稳,城外怨诡不日就将破城。”   “这点我自有办法,再问你一遍,走,还是不走。”今侑声音渐冷。   树外,火光映照下的高天圣域中心,白发苍苍的长老摇头道:   “殿下就如此不信我? 青汨应当说过,我们三者之后不会再阻拦殿下意愿。”   “无论你愿不愿意,只要你这位守旧老人仍存,事情就永远成不了。”今侑平静道:“六十息内,请自断与此地的灵脉联系并远走百里,不然你我今日不得不决个生死。”   “呵呵……”外面的阳长老发出低沉笑声:   “你虽杀了金天晴,但外城还有一人是金家的恩赐血脉,莫要以为只剩你一人能稳固此树,还以此威胁长辈。”   “看来你是不愿离去了。”今侑深吸一口气,对着夕恒点了点头。   “废话终于说完了。”夕恒教学道:“没必要讲那么多的,这种拦路的家伙直接杀了就是。”   “你真是洒脱。”今侑苦笑,眼底神色依然复杂。   接着,夕恒将手伸向前去,埋入占满视野的赤红烈火。   旋即,外界树上的烈火卷曲飘动,构成一道百米宽大的手爪形,朝高天长老所在猛地扑去。   铺天盖地的火焰坠落,呼啸漫天。   外面白发闷哼一声,身上冒出金光无数,配合掌心八卦盘迅速构出防护阵纹,拦在上空。   火爪与阵纹相撞,打出砸鼓似的砰声。   一击未破,火手五指张大,直好似抓住件小盘子般,将其紧握在手。   黑红怨气纵横,五指朝内死压。   顷刻间,阵纹扭曲失力,瞬息破碎。   再往下压去,一道金光却凝成长枪,直刺巨手中央。   金枪似有破怨效果,被刺中的怨火迅速破碎,化为寻常的怨气四散。   夕恒凝集心神,巨手随之凝实无视长枪直砸向长老所在。   对方化成金光飘荡躲闪,巨手则紧追不舍,一次次升高砸击,好似拍鼓在高天地面打上片片烈火掌印。   因此,高天坍塌的速度愈发增快。   修士长老见此不得不展开防御阵势阻止巨手肆虐——高天若被砸毁,他就算赢了也只能得到一片狼藉。   阵盘速转,在哗啦响声间浮出道道金纹。   金纹在空中聚成巨掌形状,与火掌猛地相撞。   拍在一同,空间震颤,闷响如雷。   巨大冲击从两手掌心绽出, 使得后方兵将身形不稳朝后退步。   白发长老知晓此战拖得越久对高天损害越大,于是捏指竭力绘出神将符,直直按在阵盘。   越来越多的金光涌现,在金手后方构出手臂、肩膀、胸腹 与头颅。   另一只手也被构出,抓住火掌手腕,牢牢束缚。   兵将协力,聚出数百道金光送往金纹构成半身人形,使其模样愈发完善,长出肌肉,穿起铠甲,头盔盖上模糊面容。   百余米高大的金光神将现世,将来袭的巨大火掌一寸寸炼成黑色怨气飘散。   不消片刻,火手消匿。   金光巨人双手撑地,一步步朝神树爬来。   “这么强的么……”夕恒没想到,吸收了神树之力的怨火会被如此轻易地击散。   不过,她能体会到,怨火还有其他招式可用。   少女将胸间存有好友神识的羽毛捏起,送向一边:   “帮我保管下。 ”   今侑探手接过,便见夕恒闭眸朝前并踏出一步,直将肉身全部送入赤红烈火。   身外化身与本体的联系突然消散,好似从未存在过般。   外界树冠上的火焰忽地升腾,在上更上方凝成一片长达数百米的羽毛形状。   金光巨人仰头看到红火翎羽,抬手试图抓住。   羽毛却好似被风吹试着,朝侧边飘荡一瞬躲开。   而后,此物在空中轮转,火焰形状从大片变换成了伸展着双翅的火凤模样。   三道长翎羽尾如长鞭般荡在身后,双翅大张,内侧显出数多眼瞳样子的目晕,对准下方金光巨人。   烈凤长吟,瞳孔聚集红光,霎时化作激光火线直刺。   金光神灵被穿透出数十伤孔,仍上前来。   火凤于是收拢翅膀轮转一圈,下一瞬全身如利箭收缩,直刺向金光人形。   身影一闪即至,瞬息将人形撞倒在地,连带着后方大片区域也受烈火焚烧。   维持金光神将的高天军兵受袭分散,金光人形变得忽明忽暗。   火凤高扬再升,展开双翅下的眼形目晕,再放激光刺向那所谓长老。   对方催动阵盘竭力挡下,夕恒见此击不成,再将火凤抱翅成卵,变做陨石般直向下砸——   爆炸似的轰声震起,带着一声火凤的嘹亮尖啸响彻天地。   火焰四处喷薄,化成尾羽形状再度扩散。   高天左右晃荡,中心部分都由此裂开几道悬崖。   金光身影直接失去一只手臂,身影闪烁着似要消失。   下方长老长喝一声,手中阵盘再亮,使得金光神将伤势迅速恢复,连带着腰身之下的双腿也长出来,覆上金甲持起长枪。   双脚分为前后,俯身一瞬,上百米高大的金色巨人直朝火凤刺来。   巨凤轮转全身试图躲过,翅膀依然遭受划伤,留下一道显眼空缺。   神将踏步挥斩,火凤后退躲闪,绘出火球砸击应敌。   一时间,金光火色交织,长枪化为残影自四方闪现,火凤则在长空不断轮转,时挥出烈火投下激光,一寸寸地摧毁神将形体。   双方的持久战还未能分出高低,承载战场的高天却先一步支撑不住,因不断受到的轰击而破碎坠地。   过了不过几十息,高天圣域的大小便只剩下了之前的五分之一。   修者们或受战斗余波和怨火的影响身死,或各自匆匆逃离此处危险地带,前往其他城池避灾。   不过绝大多数修士还只是练气,少有逃离之力,只得随波逐流地坠向地面,体内灵气被吸走,不过多久便成了体质更强些的凡人。   树冠之上,赤凤与神将的战斗仍在持续,难分胜负。   直到高天只剩下最后一块围在树枝周边的最为稳固的区域时,赤凤忽地发出长吟。   夕恒感到一种熟悉的力量流淌而来,火凤身周随之亮起一片白焰,实力得到大幅增强。   疑惑间,今侑的声音传来:   “你交给我的那片羽毛,自己飘进了火里。”   “嗯?”   白焰蓬勃增长,替代了起赤凤原本的颜色。   赤凤再睁双瞳,细长的眼底浮出了丝缕人性化的神情——那似是疑惑。   “这是……哪儿?”殷万鸾的声音突然出现。   白凤低头,看到云彩无边,城池溃烂,巨大的树冠燃着红火,下方一名金光闪闪的敌人正持枪与她对峙。   混乱世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好在,一道熟悉气息仍伴在身边:   “夕恒,你在这儿吗?”她问起。   少女恍惚一阵,听得声音,下意识回应道:“我在呢。”   ……   今天更新晚些咩   可能会在半夜不要等啦,早睡明天再看吧。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八十四章、涅槃之法   白凤展开双翅时便好似化作了天地间所有的烈火的统领者,唤来了周边怨火的臣服。   只轻易转动翅膀,树冠上的大片火焰便高高浮起,环绕而来。   心神一转,长条形的烈火如巨蛇般缠向了眼前的金光神将,将其双臂牢牢束缚,再难挥动起长枪。   巨凤尖啸长吟,又送出一道体表白焰,自空中化为利剑直刺。   咔——   玻璃碎裂声响起,那金光巨人被火剑穿透,白烟顺着伤势裂纹蔓延在整个胸口。   裂纹蔓过颈间、头颅。   神将动作顿住,一簇簇亮光在其表面流逝,身影缩小虚化,明显不过多久就将真正溃烂。   “好强……”夕恒见到白色火凤轻易破敌,下意识自语。   “眼前这麻烦解决了。”殷万鸾声音在心底浮现:“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方才,夕恒意识到殷万鸾苏醒后,没有第一时间为其解答疑惑。   而是请她和自己一同操纵得到白烟增幅的火凤,先击败眼前敌人再说。   现在击溃了金光巨人,夕恒思索片刻,暂做讲解:   “要从头开始讲起的话会很复杂……简单来说便是,我们已经到了另一界域,此世的金色巨树相当于火狱净火,同为炼灵之物。”   “现在情况大抵是——因种种原因我把树烧了,正被此城中修士袭击。”   夕恒声音渐落,殷万鸾便操纵白凤,朝后面几乎铺满了可见天空的赤红怨火看去一眼。   片刻后,迟疑道:   “说起来,你在这世界醒来多久了?”   “一个月多些。”夕恒回答。   “……才一个月,又搞得一整个修仙界鸡犬不宁,我该说你什么才好呢?”殷万鸾有些难以理解。   “不算是整个修仙界,这片界域当中好像有三十几座这种城市和巨树,我只是烧了其中一座罢了。”夕恒辩解了一下。   而且,之前把火狱搞得鸡犬不宁的应该是殷万鸾才对,自己根本就没出多少力。   少女在心里连连点头。   如果有身体的话,大概会向对方吐下舌头。   “以巨树为本的修仙界域……此地是森罗界?”殷万鸾想到:   “原来天渊舟所定的目标航向就是森罗界,倒是不错,这地方大概是周边界域中保有灵气与修者最多的一界了。”   她好似想起什么,又做了些补充:“至少是前几名。”   “知道的真多呢。”   夕恒愈发清楚,对方在修仙之事的阅历与经验比自己更加深厚这一事实。   “总之,这里算是个不错的地方,远航的目标初步达成了。”殷万鸾轻易做出结论。   “只可惜你我,都还没能完全复生。”夕恒啧声道:“现在只是寄宿于这份火凤虚体。”   “这倒是个问题。”殷万鸾沉思了会道:“不过我的意识既然清醒,待你涅槃复生之后造出副傀儡,让我的精神暂住也好。”   “涅槃复生?”夕恒控制着白凤眨了眨眼, 不知对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四字。   “你造出如此大火,难道不是为了涅槃复生吗?”   “诶?”这下轮到夕恒不太理解了。   “火即凤源,天凤伴火而生,随火同灭。”殷万鸾道:   “无论在哪篇神话故事或修者传记里,凤都是要在大火中才能涅槃复生……你修行赤凤承天剑经化为凤卵静待涅槃,造就这场大火不就是为此?”   “不是。”夕恒老实道。   “那是为何?”   “只不过遇到强敌,要试试这招而已啦。”   “机缘巧合吗……”对方似乎又陷入思索。   这一番对话是在火凤形体内部的心思交换,实际耗时不过寥寥几秒。   当对话结束时,外界的金光巨人仍还站着,只是全身上下各个区域都已经布满裂纹。   白凤朝那撇去一眼,围绕在其周身的条状烈火便猛地紧缩,僵持情况被瞬息打破。   撑了许久的金光巨人砰地碎裂,化成金色灵光随着空气间的灵光震荡而飘散。   后侧模样苍老的元婴修士嘴角流出鲜血,金光巨人的落败显然让他受了不小的内伤。   白凤乘胜追击,自空中凝出数百火箭,如暴雨般刺去。   咻声连天,后侧军兵也受到威胁,各自施展护盾之法或催动法器进行格挡。   但这些平均修为只有筑基中后期的修士们根本挡不住箭雨猛轰,火雨坠地引发的剧烈爆炸直将军阵震碎,残兵败将被抛至四面,或死或伤。   更有不少直接掉出高天,朝地面坠去。   天上金光被火色压制,元婴修士勉强再做出两三道反抗后,为保性命化为金光朝远端遁去。   不过火凤速度更快一分,挥动巨翅俯冲即可追上。   张喙长吟一声,眉心闪现出一道激光似的烈火。   自空中逃窜的金光被命中而身顿,紧接着,赤凤便已出现在身侧。   呼啸的烈火将敌人身躯覆盖,浓郁至极的怨火与净火白焰一同笼罩,逼得对方取出一枚灵符贴在手中阵盘,展开多重金纹大盾。   不过大盾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消顷刻便被两重烈焰一重接着一重击破。   当最后一道最为巨大的金纹也将碎裂,老修士猛地推动手里阵盘,绽放出无数金线,化作巨网笼向火凤。   元婴的后手依然强大,金线速度令人难以反应,待夕恒回过神来时,上方已盖来金网。   火凤扑翅试图将其挪开,金网却缠地越来越紧。   巨凤长吟一声,身周白焰猛增灼烧罗网。   “起!”   前端,一柄巨大长枪法器被那修士聚出,提在手上飞快增大。   短短半秒,便从两米多点的寻常枪身,化为了横跨数百米的巨柱——   巨柱徐徐轮转,在敌方修士一挥手下,猛朝夕恒这边突来。   速度看似缓慢,可实际极快难以闪躲。   仍陷在网罗中的火凤被此击直直命中,胸间出现巨大创口。   巨化长枪只能维持一击,之后便重新化为寻常大小,留下火凤胸间空空荡荡,身形涣散。   夕恒愣住片刻,随即再操纵神树表面的怨火流来,添补凤身创口。   敌人趁机追击,以手里阵盘聚出金纹巨拳再砸。   轰——   火凤被巨力撞回后方,显出几分颓势。   然而,其眼底杀意却不减分毫,反而愈发深重。   随着杀心加深,后方怨火的补给速度增快,迅速与巨凤建立链接添补伤势。   但树冠表面的烈火终究有限,开始时火凤伤势恢复迅速,不过几秒便减缓下来。   为增速回复力,夕恒用上心力,将树心怨火激发地更加猛烈。   火焰燃势增幅至深,从最中心传来了一股莫名引力。   夕恒只觉自身的本体突然有了知觉,好似正朝某个地方飘进去般。   殷万鸾操纵着火凤朝敌人还击时,一个声音传到她们这边。   “夕恒……这边好像出了些变故。”今侑的困惑声传来:“你的气息也像是刚刚羽毛一样飘了出来,这,没问题吗?”   夕恒也不知何种情况,片刻没有反应。   只有作战当中的殷万鸾立即朝她问来:   “这个声音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会叫你的名字?”   “唔……”   白发少女还没想好要怎么对殷万鸾解释,下意识便想蒙混。   于是只迅速道:“她名叫今侑,之前我救过她一命,现在正在树中和我们一起应敌,详细的话等此战之后再说。”   “好。”殷万鸾操纵着恢复了少许的火凤多增了几分法力,展翅放出猛烈激光,直将敌人击退数百米。   火凤高仰长吟,声响远荡。   突破身上的金网桎梏,高飞上天后立即化成一道火箭猛冲向敌方。   好似火焰流星般直直命中,撞着敌人一同坠向远方。   不知为何,在今侑出声之后,殷万鸾就莫名爆发出了更强的战力。   夕恒已来不及多想,将火凤的掌控交于殷万鸾后便回头专注起本体那边的奇异变化。   之前她化为的涅槃火卵始终以能量的形式藏在今侑体内,无法自主挪动变化,只有神识精神能做些活动。   而今日,这份涅槃火卵不知为何自发有了动作,还自动凝实飘出,并顺着某种奇特的牵引力进入了汹涌怨火。   神树内部,今侑见到火卵溜走时,试着用双手将涅槃火卵抓回来,但手指根本触碰不到,用灵力笼罩又生怕火卵会受到影响。   她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只犹豫地看着火卵融进烈火。   今侑盯着眼前火色,又呆呆地空抓两下。   心神间一片寂静,不再有夕恒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看去周边,也不见对方影像。   恍惚间,她内心好似莫名缺了一块般空寂——随即便清楚明白,夕恒已经与她分开了。   这般之前朝思暮想的事,实际发生时,却令她心情相当复杂。   今侑悄悄出声,问向眼前火焰:“你还在吗?”   ……   树外战事已经如火如荼,白凤已将敌人身上衣着烧得破损不堪。   高天长老的苍白头发已散,配着面庞与衣着上的焦黑颜色,显得脏乱不堪。   在白凤的持续攻击下,他几乎找不到喘息时机,先前开场又受了内伤,打到现在已经无力为继。   而白凤通过怨火的持续补充,身姿依然饱满,身上处处损伤已然回复完善。   待到夕恒意识重回时,白凤已经完全压制敌方,似是不过多久就将取胜。   长老只得负隅顽抗,亮出一扇扇金盾保住肉身安危不断后撤。   激光般的火箭涌现,刺破层层护盾即将命中本体。   “快赢了吗?”夕恒看出。   “方才这副凤形内部忽有力量涌现,之后不过寥寥几招就取得上风。”殷万鸾讲道。   “我的涅槃火卵飘到了火凤之中,大概是因此激发了什么吧……”   火凤卷动双翅,朝下方敌人震落。   轰——   火流星撞在高天残剩的最后一分地面,散出数百米的烈火将此地覆盖 。   敌方修士再也躲不开也挡不下,身影自带有凤鸣的爆炸轰击中好似一团碎布般震向高处。   落地的巨凤抬起身后三道翎羽,以末端伪眼瞄准,射出三道火光命中空中身影。   火光将其裹成一团,拥回白凤身下地面。   正当夕恒接管火凤,将要挫骨扬灰时。   一个透明的金光小人忽从残败的老者身躯之中钻出,并飞向高处。   此物一显,老者身影便立即失去生机。   “元婴……”夕恒依照修炼间听闻过的传说故事,认出了此物。   金丹粉碎,元神化婴。   练成元婴者可活上千年岁,哪怕肉身毁灭,亦可令元婴离体夺舍重生。   一般而言,练成元婴者极难杀死。   遇到灭顶之灾时,对方只需唤出元婴离体,即得生机。   哪怕更高一境界的化神修士,没有特殊法器灵宝就想要截杀元婴,也需费大力气才有可能。   以火凤的威势,想要灭杀离体元婴,恐怕相当困难。   眼前,那金光小人在尸身周边转了一圈,似是叹了口气,随即朝后遥遥远去。   速度飞快,几乎如雷霆穿梭,火凤亦难追。   夕恒试着放出几道激光火焰,也是被元婴轻易躲过。   再望去时,对方已经飞远,只得暂且放弃。   “想杀一名元婴,还是有点麻烦……”少女慢慢放下杀心。   “现在应当告诉我,你这一月来都做了些什么吧。”殷万鸾并不关心敌人怨气,只问道:“还有那名为今侑的女子,又究竟是何人?”   “别急嘛……”夕恒感觉自己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先是确定一下自己涅槃火卵的情况,检查一遍此物融入火凤后又产生了何种变化。   而后,还需好好组织一遍语言,来慢慢讲解自己醒来后发生的时候,还有与今侑其实没什么特殊关系这一事实——也不知道现在的殷万鸾会不会在意。   另外,此战并非只是打赢了方才那名元婴长老便可结束。   还有另外的麻烦,正在城市不远处作乱。   夕恒想到这点,操纵起火凤目光,转望去城池远端的方向。   漫天怨火已将阻挡视线的黑云烧开,自此处高天,借以火凤眼瞳,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地面景象。   可见,在城市东方上百里处,有遍地的黑雾正徐徐蔓延而来。   黑灰雾气铺盖地面,高度接近百米,好似巨大的怒涛海啸,又宛如一道黑墙正朝城市徐徐推进。   “诡异要来了……”夕恒操纵着白凤眯眼,扑动巨翅卷起劲风朝地面俯冲飞去。   …… 第二百八十五章、涅槃重生   黑烟滚滚,好似奔腾洪水般,从城外远处不留情面地迅猛扑来。   同时有火凤自高天坠落降临,伸展开数百米翼展的巨翅,拦在几乎见不得穷尽的黑雾之前。   火凤由红火与白焰交织聚成,浑身绽现耀眼明光,光芒散去后方城市,也照耀诡异黑雾的前端。   张口,嘹亮的凤鸣便传遍四方天地。   接着,火凤顿住形体以倾斜着的眼瞳朝下俯视,扫向正弥漫来的诡异黑雾中央。   轻易看出黑雾中的无数诡异,也看清了内部大军模样。   军阵前头,是身穿重铠、手拿各类兵刃的甲士,一如夕恒曾在诡境之中所见之物。   后侧则是诸多模样不一,却都相当庞大的诡异兽物。   像是身形纤长的树精妖鬼,亦或长着虎兽蛇身的恐怖怪物,倘若凡人见得,恐怕当场就会失心发晕。   不过,哪怕最为庞大的妖鬼也不过只凤爪大小,在夕恒眼中像是只田地害虫。   只需低头一啄,即可将其吞噬殆尽。   再更后方,则是数座楼宇般大小的战车,其以骷髅头颅为轮,上方灯笼亮着幽绿荧光,好似怪物的颗颗眼睛摇曳着注视而来。   中央,最为高大华贵且诡异的一座战车上,就坐着一只头戴长角鹿颅的高长身影。   它身形瘦长,即便只坐着也能看出其本体高度接近三米。   骨盔下的面庞顺滑,嘴唇无色,露着散有荧光的双眼,却好似机器人般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神情波动。   待到军阵距离火凤已近,这位诡异君王之一才抬手出言止军。   信息以诡气传播,顷刻传遍。   所有诡异军将还有恶兽,同时停下步伐。   前头将士再无动作,如一座座黑色雕塑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连洪水浪涛般势不可挡的黑气也滞在当场,再没能朝火凤所在更多靠近一分,连惯性都不存在。   夕恒见此心情缓和些许,杀念减弱,有了谈判的心思。   “白孽,西平城如今受我所护,树中大怨也已被烧得昏迷沉睡,波动平息。”她出言道:“你已无能占下此城,速速退兵吧。”   远端战车高台,随军王座上的身长人影以诡气回音:   “既然此地已被你这位外来大怨占据,城中高天焚毁,西平大怨又已平息,吾等自然不好再攻,今日退兵可以……不过且请牢记,倘若此城之怨再增,以至产生新的大怨或激醒树中大怨求援,今日所退之兵,往后必然增强数倍再来。”   “怨鬼占领下的城池会有这样的规矩么……”夕恒默想。   对方显然是将她算作了一名大怨。   她守护西平的行径,被当做率先占领了此城。   双方同为大怨,既然一方已经得手,另一方自然不必再攻。   “我也不喜欢怨恨,你们安心便是。”火凤朝后扫视一眼,随即朝涌来的黑雾做出回应。   “……我们这是,占下了一座城?”内里初醒的殷万鸾还未反应过来。   她不了解此世情况,也不明白眼前的诡异黑雾为何而来又为何退去,甚至连后面这座城市名为‘西平’也只是刚刚听说。   诸多纷乱的问题蓄在脑海,下意识便问出一个。   而夕恒在心神间的回答也有些琢磨不清:“算是吗?大概吧……”   殷万鸾察觉到夕恒也有些不太确定,摇头道:   “等事情都结束了,你可要把醒来后发生的事情好好讲给我听。”   “当然。”少女随意回答间,火凤之前的黑雾诡军也做出示意,朝后退步。   退到一定距离,诡异大军化为黑雾转向,奔涌去了与城池相反的方位。   看着威胁退散,夕恒心神也随之放松。   麻烦算是消失了一件,不过还有另外的事情未能得解。   火凤闭眸,尝试内观。   如今的火凤外缘显现的是层叠白焰,但构成内里的则是浓郁至深的赤红怨火。   怨火之中加了不少的添料——分别为大怨结晶、琉璃火卵、白凤翎羽。   夕恒可以感到,作为自己本体的琉璃火卵已与这只火凤相融,不知后面又会发生何种变化。   她希望能是好些的变动,不过就算不好也无大碍,自己无论如何都有读档这一选择。   敌军化为黑雾退避,火凤也不再留于原地。   挥动翅膀轮转一圈,便高扬着直飞长空,自天地间划出一道烈火长痕。   凤形,突破着滚动的云层,飞回神树树冠。   如今的神树已不见半分神圣,散发的金光也换为火灼红芒。   地面的人们抬头,只可见熔岩似的黑红颜色在凹凸不平的树皮流淌。   本来流淌的方向混乱不稳,但自当天边飞来火凤,驻扎于树冠之上,火焰的流向就变得清晰起来。   满树的怨火,一同流去了枝头火凤。   光亮顺着枝条与叶片送往巨凤周边,使其模样愈显辉煌,好似一颗新生太阳般盘踞树冠。   火光同天穹之上真正的太阳一同散射,映照大地。   无数凡人注目而来,以为自己见到了真正的传说中的凤凰神兽,生疏地将两手十指交叉抱在胸间,祈愿灾难褪去,生活改善。   ……   外界威胁已消,怨火也流向枝头,不再继续蔓延。   今侑从燃烧的树洞间走出,穿过木门,再迈过烧焦的层层台阶,回到了高天仅存的小片实地。   高天已然坍塌,只剩这不过原本高天百分之一大小的地面,围在树枝周边。   进入神树前一切表面上还算平静,周边全是黄金与琉璃连同贵重精木等等珍宝构成的天宫殿宇,在艳阳映照下就连最朴素的人行道路都显得熠熠生辉。   而现在走出,所见的高天残片都已被烧焦,染了层焦黑颜色。   今侑注目望过,又展开金丹灵识透过障壁,从高天望向下方城市。   中城坑坑洼洼,外城依旧纷乱。   不过,浓郁的乌云终于退散,有阳光穿透薄云普照在了显然模样犹如一片废墟的西平城中。   不过在她眼里,一切并非破损,而是正百废待兴。   “未来,会有一堆工作要做了。”今侑已经想好,要联系哪几位曾去或仍在长平京修习的熟人协助。   不过现在,仍有重要之事。   她仰头望向整颗神树的最高处,稍左边的树冠位置。   那儿正盘踞着一只由烈火构成的凤形,持续吸收着神树表面与内在的烈火。   长久,下方树干表面已无火焰流淌,神树慢慢汲取地脉营养并使用储存长久的灵力得到恢复。   表面逐渐再泛起微弱金光,烧焦的部分一点点重焕新生。   速度缓慢,或许要过个几十上百年才可能恢复完善。   但至少火焰已退,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   过了一刻钟,神树表面的灼烧与火花噼啪声消失,只剩高处枝头上的火凤还会传来呼呼的火声与细细低吟。   今侑想上去询问一下夕恒的情况如何,但那边的火光总有种凝聚之感,似是即将有某种烈火之精华即将凝成。   此刻,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才好。   她边注视着火凤变化,边以特殊的传音之法联系仍存的高天修士,以宗主之名命令他们重新组织并联系自己掌握的各个地面公司与势力,稳定西平城的局势。   虽说她目前还只是仍在考研阶段的副宗主,但既然高天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就连长老都已不见,哪怕她什么名号都没有,只凭‘金家血脉’这四字也已足够统揽全局。   消息传递一阵,便有金丹修者应声,带着手下飞来残破高天。   不过多久,数百名修士聚集在场,听她做出各种调令。   因占据最多人数的练气修士掉出高天后便失去灵力,要么当场坠地身死,要么落入凡尘无法再接收到灵光消息。   另有许多修者逃去外城,或当场被怨火烧死,如今高天的修士人数已经锐减至接近十分之一。   不过对于西平城来说,这个数字也已完全足够。   因为修士与凡人双方绝非同路人,修者越多,凡人便越是遭殃。   今侑甚至开场便说,如今西平衰败,有想要去外城者直接走便是。   而后,才开始编纂起现存修士的名册,记录其手下掌控的公司状况并制定救灾计策。   如此工作间,半个时辰轻易流逝。   回过神来,是因又一声凤鸣自树冠高处嘹亮响起,传遍整个西平。   今侑转望过去,只见枝头上的火凤身形忽地淡化,好似一团无根火焰般被高空长风迅速吹散。   哗啦一声,便自外而内地消散无影。   遥远高处只留下一个细小黑点,立在凤落枝头。   ……   火凤消失,人形重现。   但重现出的身形已非今侑的身外化身,而换做了另一番模样。   少女白发若雪披散过腰,眉心点缀三枚细细火纹,肌肤白皙无垢,双眸徐徐睁开时,眼瞳眼角添上凤形。   怨火随心意化为红白两色交织的长袍覆于体表,表面覆满繁杂凤纹,些许翎羽装饰在领口与裙摆。   此物随夕恒心意而生,与曾经所穿的帝皇袍有些类似,却将龙纹换为凤形。   赤红眼瞳好似火光颜色,环顾周身时,身旁也隐有细微火光相随。   她慢慢抬手,只是心念一动,手里便忽地显出红白交织的火光。   “……”   方才,夕恒感到了火凤在得到大量烈焰灌注后便开始朝内凝聚收缩,势不可挡的聚出什么。   回过神来,自身便化为了与曾经稍有差别的人形。   五指于手心火光映照下显得晶莹如白玉,飘在肩前的发缕更是聚出了两枚白色翎羽。   夕恒捏起现在身体的肩前羽毛看了看,总觉其中存有着不小的神异。   自己来到森罗界后换了几幅肉身,目前这一副倒是最为舒适,且精神蓬勃饱满。   体内存有的力量几乎难感尽头,心念一动即可化出怨火与净火。   若是全力出手,夕恒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烧掉下方地面的半个城池。   “境界气息比之前今侑的身外化身更强很多……这幅肉身的实力是金丹后期?巅峰?”她猜测起来,又感应起自身内部。   丹田之中,武道抱丹好像融入了自身假丹,不过武道境界却分毫没降,反而好似有所提升。   “嗯?”她察觉到一点特异。   体内假丹原本同肉身的细微隔阂感已经消失,换成了完全相融。   仿佛这颗假丹本就是自己凝练出来……不再带个‘假’字在前,而是真正金丹。   “涅槃之法,不应当有如此功效吧?”少女轻念。   这一点,功法书册上可完全没有写就。   忽然间,有个像是打哈欠的呜声在脑海中浮现。   接着殷万鸾传来模糊声响:“或许是因在你涅槃期间吸收了凤羽,这幅身体便沾染了些白凤血脉……”   “这样吗?”夕恒捏着自己肩前的两根翎羽,细看了会。   过了会才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你为什么没有化形或者变回羽毛,还在我体内?”她眨了眨眼。   殷万鸾的声音并非是从自己肩头飘着的两根羽毛传来, 而是自心神间流淌。   “当然是因我的神识随着凤羽一同融入你身,你头发上的白羽只是外显,真正的翎羽已经融进身体。”   殷万鸾因为自身神识本就在凤羽里,对融合时的感触更加清晰。   “……”夕恒呆住一会。   之前,她融进了今侑体内,驻扎神识。   现在,又变成了殷万鸾驻扎在自己体内……   刚在机缘巧合间脱离今侑,给自己涅槃出了一副相当不错的肉身。   如今好像又得再想办法给殷万鸾找副身体了。   “一切,算是结束了吧?”殷万鸾以灵识感应周边,看到巨树表面的火焰渐熄,许多修士身影化成金光落去地面城池,诸多混乱声响渐渐安定,于是道:   “该对我讲一下这世界,还有你醒来之后的事了?”   “唔……”夕恒脑袋还没从转过来,刚得到这幅身躯没能细细试用,也没能组织好语言。   下意识又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记得有办法也给你弄副身体。”   “嗯?”殷万鸾疑惑。   “只要去找今侑,要她的身外化身之法,修成就可以。”夕恒连连点头:“她会给我的。”   “所以说,你和这位名叫今侑的小姐,是何种关系呢?”殷万鸾好像很想知道。   …… 第二百八十六章、凤舞龙蟠   “我和今侑,没什么关系啦。”夕恒装出大大咧咧的样子,要把这方面的话题再绕过去。   “真的?”   高天之上,树冠顶端。   披散着如瀑白发的少女轻脚踏步,踩着空气步步行走。   每一次落步,空气间便泛起波纹荡漾。   踩着透明台阶,按照固定的步伐慢慢从树冠高处,行走向下方的高天残片。   期间,凤纹金红华袍的衣尾自然垂落,没像是脚步一样触碰在无形的空气阶梯。   “真的。”   夕恒点头,对着自己心神当中的另一位女子解释了下:“只像是现在你我的状态一样,之前一个月间,我的神识也意外地融进去了那个人的心海中罢了。”   “心融她身?真亲密呢。”心声中,殷万鸾的语气有些捉摸不透。   “我倒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夕恒途中说。   身为高境修者,神识真灵才是本身本体,寄宿肉身的更换并无太多特别。   金丹如此,到了之后的元婴境界便更是如此。   只要元婴真灵仍存,哪怕肉身躯壳损害到如何程度,之后也可慢慢修补,不会因此便置人于死地。   夕恒经历过寄宿、夺舍,又换了现在这一副较为完善的白凤血脉身躯,已经对此看得相当开。   “像是曾经看过的小书故事一样,师尊般的强大修士受伤只剩神识,寄宿于凡间另一少女身上……”殷万鸾似乎开始了奇怪的遐想。   “先说明白,你现在讲的小书故事,不会又是什么风月情书吧?”夕恒总有预感,这家伙不会往正常的方向去想。   随后,脑海中便传来了一串轻铃般的浅笑声。   很明显是被夕恒说中了。   白发少女按了按太阳穴,呼出一口气道:   “言而总之,我可没做过什么像你现在所想的那种种事情。”   “夕恒怎知道,妾身此时正想何事呢?”对方在轻笑间回答。   “你的笑声出卖你啦。”她捏着自己肩前的白羽毛,向下方步行间已可看到穿着金纹皇袍的今侑身影,只是仍离得相当悠远。   殷万鸾停下浅笑,似要暂先隐藏下自己的心意。   遥遥可见,今侑已经聚集残剩的高天修士,施法将那许多人影化成道道金光,送往地面城市稳定局势。   灾难才刚结束,救灾的程序便已开展。   夕恒展开神识望向悠远地面,可见蜂窝状的陨石炮轰废墟城中,已有强大修士与满带灵身的凡人、西平卫等等组织开展救援。   饱食丹储备开放,凡人排队领取。   甚至一毛不拔的医护公司都开始进行公益援助,想来是今侑特意下令。   如今残破的高天之中,已不见元婴修士的气息。   最强的修士除了夕恒自己,大概便是有着所谓‘恩赐血脉’的今侑。   虽然夕恒仍不明白,所谓的恩赐血脉除了能够进入神树,究竟还有何作用就是了。   “其实。”靠近间,心海中又忽传来殷万鸾的声音:   “就算你在这提前苏醒这一月多时日间,又与另外一人发展了相当亲密的关系,我也不会有何不满的。”   “这是在诈我嘛?”夕恒轻哼一声:“说没有就是没有。”   “是实话实说。”殷万鸾道:“修士生命漫长,只要没有丢失人情意味或练功入魔失心,便难免会有种种情缘伴身,拘束不得……我明白这点,并不会干涉你的意愿心念。”   夕恒眨了眨眼,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有一前提,请你不要欺骗,与我相瞒。”殷万鸾道。   “放心,我何时骗过你呢?”夕恒随口道。   “所以,你当真没有与下方那名为今侑之人有过一段?”殷万鸾已经问了好几遍。   “当真没有,只是普通寄宿者与宿主的关系。”夕恒明确说。   殷万鸾又分辨了一番,感觉不到任何谎言痕迹,这才轻笑着道:   “我初时还以为你是因忘不了我,却又没找到我,所以又寻了位有些相似之处的金发女子相伴呢。”   “……”   夕恒想问,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是不是小书故事看得太多了?   曾在火狱时因情况危急,需要竭力救世没能表现出这般模样。   到了今日来到了另一较为安然些的界域,就突然显露出了种种特质?   亦或者是因,方才一同化为火凤时,不小心被一些怨火渗入心神,导致性情多了少许变化?   夕恒默想片刻,觉得应当是前者。   毕竟这家伙一开始就向她推荐什么小黄书来着,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是啦。”她搓动着自己肩前发缕,简单道:“今侑头发之前是灰色的,且是短发,不知为何现在变成了同你一样金色长发。”   “这样呢……”殷万鸾语气莫名,不知正心想什么。   “不过说起来,她倒确实与你有几分相似。”夕恒遥遥望着今侑身影,悄声道:“不过没有看小黄书的习惯就是了。”   “不要嫌弃我呀。”殷万鸾的轻脆笑声萦绕在耳边。   “没有嫌弃。”少女摇头。   在心海间与殷万鸾相谈时,脚步也已踏空跨越了悠长距离,来到高天残片。   虽说如今的高天已经只剩下不过百分之一的小块,好似圆环般盘绕在最为坚固的神树枝干周边。   但实际以脚步丈量,仍是一块不小的空岛地面。   夕恒裸足触地之前,几点火光映现,构成贴有红琉璃的锦靴。   踩过铺满碎渣的地表,脚步看似缓慢,实则迅速。   不过十几步,便跨越数百米,悄然抵达今侑身边。   此时,对方也已对残余的高天人交代好事务,任他们返回地面后,不知从哪取出了一件模样奇特的龙纹金镜法宝,观望尘世变化。   看到下方世间的灾祸没有愈发增大,轻轻点头。   “情况怎样?”夕恒靠近问。   “虽然自从你开始烧灼神树,情况就已朝完全不对的方向飞快发展……不过现在勉强还算和缓——”她说着,朝夕恒的方向扫来一眼。   而后,话音便忽地顿在当场。   只见,夕恒穿着插有数道精细凤翎的红黄华袍,衬起尊荣与典雅气质,每一动作间皆附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异吸引力,风致容颜与柔和白发连带着淡红眼瞳,更是引人注目,令人视线久久不移。   今侑下意识想,传言中的鹓动鸾飞、轩裳华胄之神人,便是如今夕恒这幅模样吧?   说不定,就连至高天的金氏本家,也难以与其相比……   金发少女长久注目,似是忘了口中言语。   “怎么了?”夕恒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段,总觉应该没什么特殊才是。   “一见钟情?”殷万鸾在心里调侃。   “怎么会呢,之前一个月她又不是没见过我的样子。”夕恒于心中反驳。   “真是迟钝。”殷万鸾啧声道:“仔细感受一下你这幅身躯,还有对方状态如何?”   “唔……”夕恒听令,细细内观己身。   过了会,才感到心间有一莫名火色动荡,似虚似幻。   这团火色是靠近今侑时产生,对自己毫无影响。   但看样子,似乎有种潜移默化间魅惑她人的功效。   “这是什么?”夕恒不太理解,这幅身躯明明是白凤之火所化,又不是什么狐狸精化成的。   “暂且不能确定,你再握住她的手,或许可以清楚些。”殷万鸾教导。   “我试试?”夕恒以研究人员的心态上前一步,伸手便把今侑呆垂着的右手笼来。   以两手,拥在手心。   她的手有点凉,不过自己这边温热,可以温暖一下。   “诶?嗯?”今侑见到夕恒的一瞬间,本就已愣住。   现在被抓住了手,更是呆然。   夕恒则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仔细感知起对方与自身状况。   肉身触碰到今侑身体的一瞬,心间那团隐隐火色就变得愈发清晰。   不再虚幻,而是成了真火影响全身,眼底也因此显现出些微的深红荧光。   而今侑那边的反应更大,她盯着夕恒双眼,竟失魂落魄般浑身软下来,靠近着几乎缩在她怀里。   “这是,什么情况?”   夕恒在心声与空中一同说出。   今侑以仅存的意识保持身姿平稳,下意识回答:“我不知道……”   她被握着的右手腕一直脉动,心跳也增速不少,甚至方才冷静的面庞间也添上了点滴红晕。   一点硬质物浮在手背,好似过敏时起的小疙瘩一般。   这种软糯感被今侑强行压下,抿着唇站身半退小步。   不过,手还是没能拉回来。   夕恒与今侑茫然着四目相对间,殷万鸾的声音再响起:   “若我猜的没错,这应当不是什么魅术作用,而是血脉影响。”   “如何得知?”   “你眼前之人体内应当有着稀薄龙血,不过不知天生还是后植。”知识显然更加丰富些的殷万鸾分辨道。   “龙血……”夕恒想起了今侑先前提及的恩赐血脉。   “龙凤是天日和美之伴侣,血脉间即有联系感应,相近之时会有一定影响……只是没想到会像是魅术般强大。”殷万鸾思索道:“这方面特质,应当可以血液颜色验证。”   夕恒没想到自己以白凤之火化形,还会影响到今侑这边。   “也不必验证了……”她有点苦恼,自己来今侑身边明明是谈正事的,怎么还能遇到这种麻烦?   夕恒慢慢松开握着的右手,又多退后了半步。   今侑低头闭眼做了几次深呼吸,似乎才慢慢缓了过来。   “还好吗?”白发少女歪头问。   对方嗯声低沉。   睁眼看向夕恒时,紫灰色的瞳中总有些迷离。   她捂着眉心摇了摇头,又过了会才真正缓过来道:   “失态了……也不知是为何,看着你总觉恍惚。”   又轻咳两声,才讲起:“总之,恭喜你重获肉身,阁下保下西平且退灭诡异黑灾,虽也造成负效,但功绩不可质疑,往后若有任何所需开口便是,只要是我能拿出来的,尽数可予——”   今侑说出一篇正论,心态在言语间缓和少许。   直到夕恒说起:“你先前可不怎称呼我为阁下,怎得生疏了?”   她刚平稳的心境旋即溃断大半,又退后半步才道:“状态有些变化,莫要见怪。”   夕恒浅笑了下,也不再勉强对方,说起自己需求:“倒也确实有些所需之物。”   “请说。”今侑点缀出灵光笔记,转回心神。   “化为人形后,白凤翎羽也与我相容,其中好友神识融入吾身,就如我当初在你体内那般。”白发少女道:   “如今又需为她寻一份肉身,我希望修学身外化身之法,可能教我么?”   听得此言,今侑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接着很快掩饰下去,说起:“身外化身之法修习起来并不简单,需极高天资才可完善,若非天灵根恐怕难以修成。”   这点倒无所谓——夕恒之前便检查过一番此身资质,虽不知究竟是何灵根,但至少在火元的亲和度上比之过往更强数倍。   按天资程度来算,很可能比火属天灵根还要更高。   “资质方面可以放心,这幅肉身似乎特别不错。”她于是道。   “如此就好,不过身外化身之法的原本不在我这,还需重新铸造灵叶符片才能交于,等到明日我会交于。”   “还有还有,我需要直达元婴或者更上层的火属修行功法,最好能与凤凰血脉有些联系。”夕恒再提要求。   今侑思索道:“元婴火法还是有的,不过更上层恐怕找不到,至于凤凰血脉……或许普天之下只有长平京可能存有。”   “长平京呢……那里灵气是不是很多?”夕恒忽道   “自然,那里是大森罗的圣城。”   “过段时间晋升元婴,便去那里好了。”少女说。   “……”不知为何,今侑忽地沉默了下。   过了会,才好像有些不情愿地说起:“若想前往,我可为你写封推荐送往长平,谋个洞府院落安稳修炼长久。”   “多谢啦。”夕恒点头。   “真不会看气氛呢。”殷万鸾在心里道。   “嗯?”   “她因方才一撇,确实已对你一见钟情了,没意识到么?”   …… 第二百八十七章、玩日愒时   与今侑提出自己所需的两三条件后,又随意相谈了几句平常之言,夕恒便顺着对方指引下界凡尘,去中城寻了座少有的损坏的高楼大厦顶层居住。   以修者的飞行之法前去时,少女常与体内的殷万鸾闲谈。   说来,来到了这名为森罗的界域后,她便很少有孤身一人之时。   无论何时何地,总能与心神间的同伴沟通。   就好像是,一直在煲着电话粥似的。   “明明都已用凤血魅住了那孩子,你却不想接这份情谊么?”对话间,殷万鸾恋爱脑似的问起。   “我没想过要魅惑谁。”夕恒摇头:   “谁知道以火凤为基化形之后还能多出这种能力,又有谁知仅有所谓的恩赐血脉乃是一份龙血,因缘巧合间会产生这种影响呢……”   她所想要情谊,并非是魅惑或血脉交织而生的东西。   “薄心薄情的人呢。”心声轻笑。   “不会对你薄情啦。”   殷万鸾声音顿住片刻,几秒后下意识回应:“其实,对我也不见得有何区别。”   “怎会没区别?”   “我存在你心神中,对你心绪的变动能有些微弱感应,总能感到你的情谊并非独一份。”殷万鸾敏锐道:   “想来是因你心中还有她人,并且不止一个。 ”   “……”   白发少女眨巴眨巴眼睛。   她此刻好像,正面临着非常复杂的感情问题。   心中组织出了几个回应之语,好似一个个脑内恋爱选项般横在眼前。   稍稍张口,却不知应当选择哪个说出。   看她长久无言,殷万鸾又传来一声浅笑:“看来我说对了……即便方才那名为今侑之人同你并无深切关系,外面仍有情人存在。”   “唔。”夕恒想装愣蒙过去。   可对方却是穷追不舍,继续言道:   “究竟几个,各是谁人?可否为我介绍一番?”殷万鸾安慰道:“安心,我初时便说了不会埋怨,毕竟你舍命救我救世是最为真切之事,不会因外事而消泯。”   “咳咳。”夕恒掩唇轻咳两声,道:“身为修士,心中最重的应当是一路仙途,情切之事无需多言。”   “呵呵。”殷万鸾反过来浅笑,不知这两点轻声中是何意味。   交谈间,夕恒已经寻得了今侑先前所称、适合她来居住的高楼顶层。   右手捏指轻转,飞行方向随之扭动。   又过去片刻,心声中不甘寂寞的女声继续响来:   “我自然深知你心中大道最重,还有另一事也高,所以真情难起,在你心中占不了多少分量。”   “还是占了些的……”夕恒捏了捏手指,想再做反驳。   却不知,在这方面应当如何拿出证据。   “是吗?可我总感到,哪怕我现在当场身死,在你心底也泛不起多少波澜。”殷万鸾经过先前许多铺垫,终究将这一句以不经意的语气,特意说出。   “……”   这点好像没法反驳。   夕恒则当做普通的询问,稍作解释:   “或许是因,我未来也许能将你复活之类的?”   “真的?”   “大概有机会吧。”夕恒没有说仔细。   “那我可就不怕死了。”殷万鸾以开玩笑的语气说。   “别这样,生命还是非常值得珍惜的。”少女轻叹。   “嗯……所以说你身有大机缘奇遇,甚至可令人死而复生,是太素至宝,真仙之器?”   夕恒随口胡扯起来:“其实我是远古混沌孕出,开天辟地之初诞生的万古神皇,一念间可创生乾坤寰宇,蒸干命运造化因果天道,超越永恒与时间。”   “好厉害。”对方更变为小迷妹似的羡慕语气。   “嘿嘿。”   “那为何还要一步步慢慢修炼晋升呢?不是一念成仙一念成神吗?”殷万鸾装出女孩声线。   “这个嘛……”夕恒还没想好这方面的设定,直说:“等我什么时候编好了再说。”   “啧啧。”殷万鸾没再多言。   少女身影闪成红白火光,划过长空,闪进自己选定的大厦高层房间。   其内部装饰典雅,设备齐全规整,采光充足视野开阔,家具多以贵重的淡金色不如品灵木构成,落于其中呼吸几次,便有宁静舒适感自心底产生。   虽说比起高天的装饰居所还差上许多,但在凡世也算是相当不错。   作为临时用以修炼身外化身之法的居所,夕恒已相当满意。   这处高楼顶端只有一个缺点,便是从床边朝下望去,只能见到一片密密麻麻的炮弹坑般的废墟。   无数高天的建筑残块碎片散落遍地,许多拾荒者从各方涌来,趁此机会收拢金光闪闪的琉璃宝石与昂贵金属,赚得大钱。   夕恒自数十层高的楼房望去,只见下面是一堆或零散或密麻的黑色麻衣来回窜动,带着各种闪着光亮的珍宝不断穿梭废墟之间。   开窗后,可听得行舟飞快奔驰之声,侧目一望,还有追逐战打响。   夕恒收回视线,转回房间。   走上几步靠近松软床被,一下子就让自己扑了上去。   身姿弹了弹,陷在绒被当中。   而后眯着眼睛,打起哈欠。   “是要睡觉嘛?”   “……来到这界域之后,我还没用肉身睡过一次呢。”夕恒抓来枕头,放在脑袋下面。   虽说修者已经可以轻易控制自身的睡眠欲望,可用冥想代替入睡,恢复精神的效率还更高些。   但夕恒还是遵循着一直以来的习性,哪怕肉身已近金丹巅峰也是一样。   躺下便无视了窗外的嗡嗡声响,闭眸静待自然入眠。   种种心思安好放下,心神间澄净如月下湖面。   一个温和声响自心神传来:   “说起来,你我的感官,此刻似乎是同步着的。”   “嗯。”夕恒当初身处今侑体内时也可共享体感,知晓这份感受如何奇异。   “这幅身躯,很舒适呢。”殷万鸾又说起。   “是啊,大概是因那缕凤凰血脉吧,时刻都有种身泡在温泉里的放松体感。”夕恒应道。   温热感持续悠久,却并不会感到闷热。   反而有种鱼入大海鸟上青霄般,本能上的舒适与自然。   “如果做些更舒适的事情,你我二人是否可以同时体会到呢?”殷万鸾似乎颇有兴致,但知晓夕恒对此有些桎梏,所以没有把话说得太仔细。   “……”夕恒的困意忽地少了几分。   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苦恼道:“你又在想什么呢?我的净火圣女殿下。”   “你已猜出了吧?”   “请有些圣女殿下的样子,不要总想着这些事情,还有,你的小黄书也看得太多了。” 夕恒继续抱着枕头闭眼。   “只是好奇罢了。”殷万鸾新奇道:“试试如何?”   “等你什么时候占据了这幅身体再说罢。”夕恒打哈气道:“色胎子圣女。”   她想起红妙师姐也对她说过这个称呼,心念微甜。   “明明更过头的事情你我都做过了……”殷万鸾好像有些失望。   夕恒不理,闭眼就睡。   之后,心海里的对方也不再打扰,也慢慢感受着睡意席卷心神入眠。   朦朦胧胧间,进入梦境当中。   ……   夕恒揉着眼睛醒来时,夜晚已经过去。   睡着时是白日,醒来时仍是这般。   伸着懒腰钻出被窝,柔顺的发缕在脸颊轻摆,褪去的红金长袍因一点点红光在肌肤表面闪烁,慢慢重聚成型。   “嗯?”   初醒的少女朝下多了看了眼,恍惚道:   “我睡着时,好像没脱衣服吧?”   “……”   片刻间无人回应,夕恒于是多呼唤了:“对吧?”   “谁知道呢。”殷万鸾显然仍还醒着,也不知道方才有没有随她一起入睡。   白发少女眨了眨眼,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以双手交叉抱住胸口:   “你不会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坏事吧?”   殷万鸾虽是良善之人,可一旦涉及到某类事情上,就会变得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夕恒不敢保证有没有发生什么,她刚刚可是深睡,没留一点心神在外。   “没有哦。”对方道。   “……那我的衣裳怎么没了?”夕恒不信。   “也许是因深睡期间灵力回缩体内,自发散开。”心神之声道:“毕竟其本身便是由凤火所织,也会有衰弱之时。”   “真的?”   心声浅笑着说没错。   语气总觉有点奇怪。   不过夕恒还是选择相信,晃了晃脑袋自语:“那我之后,还是穿些正常衣裳好了。”   “可能会被火烧灼。”   “应该不会,我睡觉的房间都没着火,不行便用防火的灵布织成。”白发少女打了个哈气,随手捏出了一个洁身之法并走下床铺。   踩在地上木板,转了个圈,凤纹长袍化成长裙,刚聚出的锦履也转为火琉璃色的水晶鞋。   殷万鸾的身形虚影在旁显现,单手点着下巴看来。   “真是好看,这类衣裳是此世特有?”   “可能也有,但绝非特有。”夕恒来到房间镜前侧转身子,多看了会这幅身形相貌。   比起以往本体,这具身躯眼角更具凤形,面庞则精致过头,似是提前化了妆般带着点点红色眼影,眉心更是多了三道火纹。   五官形状与之前相差不多,身姿体态则有少许变动,又长高了五六厘米。   虽说看起来身高依然不及红妙师姐,但明显比之以往更加修长了些。   “但为何……只是修长呢?”她低头多看了看自己身段,仍有点不太满意。   “已经有些长进了。”殷万鸾在旁感受到了夕恒心绪,出言安慰。   “看起来确实有点,实际却感觉不到。”   “嗯……”对方低吟一声,没再多言。   夕恒歪头看向殷万鸾的身影,那边倒是更显眼许多。   一时间,总有种沉闷感凝在心中。   她摇了摇头,把心神从这本该对自己来说根本无所谓的方面挪开,换一话题道:   “说起来,万鸾,你昨日不是还只能在心神言语么?怎么一觉醒来,就可以外显虚影了?”   殷万鸾动作顿住,一点点做出解释:“是昨晚顿悟到了一点……”   夕恒啧了声,突然转回醒来时话题:“果然你根本就没和我一起睡着,期间肯定也多做了什么别的事吧?”   对方将视线挪开,躲避般看向一旁房门。   少女正要靠近追问,房门却突然敲响。   咚咚、   回头望去,是今侑化成金光突然闪现抵达。   夕恒隔空勾动手指,房门自然敞开,露出后方穿着金纹长袍,彰显着一身贵气的今侑。   相见一瞬,对方便抿唇片刻。   而后低头轻咳一声,才说出正事:   “你所需的功法我已经寻得,法名《厝薪功》,可将自身灵火层层精进至深,想来应当适合,不过此法至多只能修至元婴巅峰,若想晋升化神,未来还需转修其他法门。”   “哦哦!”夕恒被此语吸引,立即转来心思:“多谢。”   “修炼此法所需的灵气较少,不过却需求各种品阶的灵木相伴修行……所幸西平城中其他灵宝虽少,各种灵木却是极多,之后几日我会送来些适用于修炼的灵木。”今侑再道。   只是不知为何,她说话时没有直视夕恒,只盯着侧边空处。   同时,目光却又不听使唤般总向夕恒的面貌上飘,宛如磁力吸引。   她低头转移目光,再从胸间取出一枚叶片形状的了绿色玉牌,道:   “这里存着你要的身外化身之法,且附有我修炼间的一些心得体会,以你的天资应当可以修成,哪怕不成也无妨,高天之上仍有其他法门可以相助。”   “好。”夕恒靠近伸手接过。   拿取间,两人右手相触。   今侑深吸一口气,退后半步,且躬身道:“如有其他所需,随时用传音之法联系我便是……西平城中百废待兴,仍有许多事务需要忙碌处理,我先走一步。”   “这么快?”她还没说几句话呢。   对方点头,接着便又化成一道金光闪现消失。   夕恒总有种今侑是在逃离自己的感觉,悄声自语:   “白凤血脉的影响这么大么……”   “那孩子都有些喘不过气了。”旁观的殷万鸾说起,而后点着下巴细想道:“说回来,何时我也取来几缕龙血,与你同床共枕如何?会很有趣吧?”   夕恒暂时不想理会这个满脑子都是奇怪思绪的净火圣女殿下,转眼便看起了今侑送来的两件物品。   其中元婴功法还需材料才可修炼,被她暂且抛在一旁。   先拿起了身外化身之法的叶片玉牌,送入灵光在空中投影出文本字样。   “无论如何,先修炼吧。”她回应一声,细细阅览起来。   …… 第二百八十八章、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之法,算是种将分身法与化身法两者结合以后、再进一步的高阶术法。   普通的分身法是常见法门,哪怕练气前几层的修士也能用幻法制造出数个分身虚影。   稍有成者可以制造出实体分身,若修有傀儡术法与类似法门,还可自己定制一副符合多种需要的强大分身。   远距离操纵实体分身,可以将本体隐于幕后,在某些危险度较高的修仙世域活得安稳。   传说中,一些更为高阶的分身之法可身化万千,一人成一族。   也有法术可夺取他人肉体,植入自身心智,达到万众一心。   这些传言 ,是殷万鸾曾看过的古时书册记载。   今日观看起身外化身法的玉简时,她便讲述起了这些。   而后道:“分身法与化身法两者你都不怎常用,没有初始根基,也许需要修炼长久了……”   夕恒正一目十行地扫视着空中灵光文字,点头说:   “分身法倒确实没太学过,我唯一会的只有幽魆门的阴影分身……也从未真正使用。”   “不过,化身法倒是相当精通吧?”她说。   “怎说?”殷万鸾问。   “人化龙形,火凤再化人形,同样也是变换化身之术,且更近变换之实质。”夕恒道:“并且清炎功大成后也可习得转化之法,应当能有些帮助。”   “清炎功化火之法……”殷万鸾应声:   “我在火狱时便有一想法,若将这种转化之法再进一步,或许即可从火焰中酝出特殊分身,以净火为本的人形分身,实力也不会很弱。”   “未来可以研究一下。”夕恒道。   不过现在,还是眼前身外化身更加重要。   “或许不必等到之后,眼前身外化身之法就需要特殊的实体分身奠基,并在此基础方面修行。”领悟力相当不错的殷万鸾提醒道。   接着,便念起了眼前法门上的一段字样:   “以殊身,如己血之体,光金之体,土功之体,多系自,造其别形。”   “嗯……”夕恒还没看完整部法门,只将文本记载心底,没做过多理解。   而殷万鸾却已经专注于此,讲解道:   “修炼身外化身之法的前提之一,便是取得一副与本体贴合度极高的肉身……最为适合的办法应当血法魔功那一派的再造肉身,或圣婴一派的生身法,这一类分身之术与本体肉身几乎相当,完全符合要求。”   “其二,便是其他种种特殊的实体分身之法,差异极大傀儡分身不行,修至大成五行各属分身法还好,阴阳分身最佳。”   “其三则是夺取她人肉身,以特殊的阵道仪轨将其转化与自身相合适的肉体,虽步骤麻烦并且相合度较差,但也算是种特殊的分身法门……且能得到她人肉身的属性,如灵根资质,天生特性等等。”   “唔……”夕恒认真听过道:“总觉这第三种强夺外人肉身,有点邪魔外道的意思啊。”   殷万鸾轻笑:“我还以为你会更在意第一种的血法和生身法,后者可是自己娩出自己的分身,不好奇么?”   “论里方面好像很有问题,不是我会用的东西。”白发少女摇头。   “都走上修仙之路了,你还总会被凡俗之念困住呢。”殷万鸾说起。   “人还是有点底线才好。”夕恒道:“再说,我的身外化身可是给你用的,如果用什么圣婴法门也太怪了……”   “母亲大人?”   夕恒头上满脸黑线,莫名有点不想理会对方。   于是转头,默默继续看起功法文字。   片刻后,殷万鸾再讲解道:“寻常分身法多需灵力链接维持,虽眼见不到分身与本体相连,但灵力波动始终如一,只好似连着线的傀儡般被主人操纵,无有神识,也不可离主体多远。”   “而这身外化身之法不同,所造出化身相当于另一幅本体……若是刻意为之,身外化身可以会认为自己才是本体,甚至再造出自己的身外化身。”   “完全就是克隆嘛。”夕恒听懂了。   “克隆是何意?”   “复制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的人。”   “差不多便是如此,不过眼前功法对化身还是有一定限制的,例如命令其停止动作,接管肉体的操纵权等等。”殷万鸾已经看完了整部法门,轻笑道:“也就是说,你之后可以随时操纵我的身体。”   “那太好了。”夕恒只道:“之后你每每说起些奇怪话题的时候,我就能轻易打断了。”   “啧。”心声说:“不通风情的人呢……”   夕恒也将文本记下,收回灵光,关闭玉符投影出的文字。   闭上双眸的心底细细品读间,听得殷万鸾再次出言:   “如果让我的心神接管本体,你来操纵身外化身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还要不要修炼呢?”   “双修也是修炼。”对方笑道。   “不要,一直双修的话太过度了。”夕恒觉得这种事情还是适量些比较好。   “怕了么?”殷万鸾施展出简单直白的激将法。   “你才怕了。”夕恒轻哼一声:“等到修成这一法门,要你好看。”   “我等着呢。”   闲谈之语在轻笑声间结束,两人心有灵犀地认真观起眼前功法。   时间徐徐流逝。   ……   十几日后,整个几近荒废的西平城已开始在城中人们的手下渐渐恢复。   大量散乱的在中城的建筑碎块被强大的土法与木法修士重构,地面被砸出的大小坑洞慢慢填补平整,借由废墟残骸重构成土灰色的大小房屋。   虽新建出的房屋模样比之曾经的高天差了许多,也没有了金黄琉璃与宝石装饰,各种灵木梁柱被替换成普通木柱没了灵气,但居住其中的体验也不比周边少许仍还完整的高楼大厦更差。   因高天只剩残片立在枝头,没了可供居住的区域,修者们也只得住在地面上刚建好的房屋,请阵修为大院周边布置上小型的锁灵阵,并按照自身习惯改造室内室外。   不过寥寥几天,中城内部便已出现了一批富有灵气的房室院落。   其中花草盛放,水流清澈,常有妙音传出,鸟兽轻吟。   自外城前来的拾荒者们,在捡破烂的过程中时不时会路过这些突然出现的大家庭院,将其称为天人居所。   修士们的区域定下后,继续修复中城灾害。   而其他凡人们的生活,也正慢慢得到安定。   并且经过此番遭难之后,外城人的日子,反而是变得更好了些。   至少每天不必硬嚼那干苦过头难以下咽的饱食丹,高天已经下令将赈灾粮食换成了正常的粥水餐食,连带定额的肉类与水果。   西平城不产肉食,但作为各大城市间货币的灵石灵气却相当不少。   用以进口种种作物与荤食,改善民生还是完全足够的。   公司新产出的饱食丹也被下令改名成香饫丹,同样可以维持整日营养饱腹,且味道清香如同清茶,作为糕点都很合适。   部分烂尾楼由公司牵头续建,在短时间内提供大量岗位。   因先前之灾,西平城中人死去不少,房屋建成之后,几乎每人都可分配得一座住房。   生育公司遭毁,跑出一批还未出厂的孩童少年,大多被新组建的领养机构收拢,也有些或被拾荒者收养,或自己领取赈灾食物慢慢适应外界生活。   城中物资充裕,所有人不再每天寻死觅活地求生,西平卫在外城区也有了相当快的响应速度,每隔不远都有巡卫巡逻,城中治安一时间好了不少。   黑帮安稳下来,各自都接到严酷指令,必须转型。   仍存的几家医护公司被强制要求承担一定的公共服务,不得像是之前一样只救自家会员,还需救死扶伤,费用由伤者贷款支付且无利息。   成本更低些的断肢重生之法开始研究,只为让地面凡人与修者的差距不再那么明显。   另外,今侑还想像长平京最近的律法策略那般,放开一些凡人晋升修士的条件。   但最近工作实在过多,一时也急不得,暂且只将此计放在长期考量的名单上。   凡人逐步安好,被赤红怨火灼烧了一顿的金树也同样如此。   凹凸不平的树皮黑痕正逐步减弱,那些碳化的踪迹模样与道道显眼的裂痕一同渐消,表面泛起曾经的淡金色泽。   虽还有需要烧焦的黑斑印在树皮,另有更加严重的内伤需要漫长时间恢复。   但一切正有气色,整座西平城日新月盛。   ……   西平赤火之灾的半月之后,一直待在居所当中,未曾外出露面的罪魁祸首夕恒小姐,也终于参透了身外化身之法的第一层。   中央大厦最顶层房间当中,一枚黑白两色交间的阵盘贴在天花板上,自上方扩散起锁灵阵势的阵纹,直将整座高楼大厦的上半部分笼罩。   侧边,夕恒正坐在松软的小椅子上,抬手对着侧边空旷处弹指,送出一道火焰。   白红交织的烈火弹开,落地便膨胀成一人高大,化出女子身形。   不过身形只是身形,火色虽已凝固不再过于波荡,也只像是透明红白琉璃雕刻出的人形塑像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五官形状与衣裳纹理仍旧模糊,好似搬进现实的游戏模型。   而且还是出了错误,全身上下只留有两种颜色的模型。   夕恒起身靠近,手指点在这具分身脸上,好像石膏一样硬。   “不论怎样,也算是有个实体分身了……”她鼓励自己。   先前几日造出的火法分身,要么只是红火幻影一触即破,要么是一团扭曲不稳的粘液物质。   今日还是首次,能将自己的火法分身构筑成完整的人形实体。   虽然看起来仍相当僵硬,但至少正取得进展。   也许不过多久,就能制造出与自己完全相像的分体,用作身外化身之法的重要素材。   夕恒看着眼前琉璃雕塑,想起当初今侑施展身外化身之法时,是亮起了一道金光。   金光闪现过后,自己便有了副身躯可用。   想来,今侑是以金光化形成就分身。   “她也是用五行术法化出的实体分身,与我相差不多,要不要去请教一番呢?”夕恒自语。   “可能你们两人刚见面,还没说出正题时她便会先面红耳赤,眼神朦胧吧。”殷万鸾应道。   白发少女歪头心想:“白凤血脉影响这么大嘛,可又不能总不见面,过去让她适应适应如何?”   “可以猜测一番,是她先适应,还是你先被扑倒?”心海中的声音轻笑:“你我打个赌怎样?”   “……”夕恒沉吟一会,只道:   “那还是别去了,自己慢慢修吧。”   短短半个月便可化出模糊人形体,可能再过一两个月即可化出一份较为完好的身躯。   她相信这幅身躯的资质,还有自己和殷万鸾相辅相成的理解能力与悟性。   身边常有位对修仙道路认知更广的好友一同修炼,时不时做些讲解教导,修行速度也增快了不少。   今日参透了身外化身的第一层,精进之后,再修成两层即可达成目标。   “应该也用不了太久。”少女自语。   抬袖一挥,眼前雕塑模样的火色人形转成火焰收回。   再转回心念,捏指绘符聚出实体分身之法,做出更加精细的调整后再超前推出。   ……   高天上方,今侑正以手中金镜注视着下界各地。   看着西平城逐渐恢复,原本因种种忙碌而稍压抑的心情也好上些许。   放松间,她下意识地转动手中灵宝,使镜面的观测方向转动。   这面镜子是神树的一片灵叶所化,可借助神树灵力,观测到整座西平城的大多地方。   虽不能穿透墙面,也有着越远越模糊的限制,但用在中城区还算可以。   渐渐,镜面映显出夕恒所居的那座大厦顶端。   窗户没被遮掩,隐约可见夕恒正在其中修炼术法,动作熟练,明显已有不小长进。   今侑下意识的抬手轻抚镜面,似想触碰到镜中之人。   嘴角稍稍勾起,丝丝情谊酝在心间。   直到一阵冷风将她发缕扰乱,才从迷离中回过神来。   她呆了会,看着镜中模糊身影,默默问起自己:   “为何,每天每天,心中总想着她呢?”   …… 第二百八十九章、心意相通   室内灵光一闪。   火焰涌动,再显出一位少女人形。   其模样肤若凝脂,玉骨冰姿,衣衫裙摆轻荡,白发垂丝三千,如瀑般坠在腰间,面眸平静正对向前,一如既往如雕塑般站在原地分毫不动。   一旁,有着相同面貌的夕恒带着兴致靠近过来,绕在少女人形身后。   抬手接过长发,任由柔滑如流水的发缕散在五指缝隙之间,轻飘飘地朝下淌去。   右手以五指上下穿流于发缕,梳理起本就足够流畅的细丝。   而后换做指尖点在腰肢,顺着身体的曲线飘动,绕过削肩细腰,触及修长白皙的颈间,又划在面庞与秀气鼻尖。   两名相貌容颜相同的少女相对而视,一人眼神新奇,一人则如死水般古井无波。   “像人偶似的……”触碰着眼前人的夕恒自语。   右手食指尖从对方眉心火纹下放,游过鼻梁鼻尖,又顺着惯性触在柔软唇瓣,下方收回。   经由如此触及,与夕恒外貌完全相似的人偶却无任何表情变动,依然平静至极,眼神保持着一开始的模样。   只像是个物件般摆在眼前,无丝毫人性存在。   “如何?”夕恒轻声出言:“眼前这具分身,应当算是足够了吧?”   今日已是她修炼身外化身之法的第四十天。   昨夜冥想歇息期间,内心突有顿悟。   凝心聚神消化许久,意识返回时已是此刻的白日清晨,便立即施法,造出了眼前这具相当完善的实体分身。   先前每次造出的分身模样都或多或少附有瑕疵,要么是缺少了哪一肢体器官, 要么是经脉混乱不堪根本无法运作,或者是失去了五官面容之类的诡异情况。   也有身体的一部分被火琉璃代替,如两颗眼瞳换成了赤红宝石构成、一整根手臂都是赤红颜色,身周散有火光剧热,几次三番得差点把整座房子点燃。   此刻还是首次造就出了一副如此完善、难寻瑕疵的身躯。   “原本较为模糊的一些身体位置也如本体一样清晰,看来昨日顿悟的成果着实不错。”心海中的女声称赞道。   “由清炎功的化火之法为基,将化火之后再返回人形的步骤抽离出来,以此在体外再造另一副躯体……想着应当简单,具体实践却是如此困难。”夕恒也较为满意:“不过幸好,今日终究是做成了。”   其中步骤复杂繁多,几乎是自己摸索着创建出了一种新的分身之法。   好在这幅身躯的资质极高,夕恒与殷万鸾两人的悟性也还不错,才能在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成功。   对于她这等境界的修士来说,四十天时间,不过眨眼短暂。   其他天灵根修士,恐怕至少要一两年才能完成这一步骤。   “身外化身之法的第一阶段已经完善……这幅身躯与本体的相合度不比血修的造化身与圣婴生身更差,足够你用了。”夕恒戳了戳这幅身体的脸蛋。   有种镜子当中的自己走出来的感觉。   又像是,多了个双胞胎姐妹似的。   “好啊,说起来头发能不能变成金发?”殷万鸾说起。   “进去之后,用法术自己染就好。”白发少女正像是玩弄人偶般,摆动着眼前分身的手臂。   四处戳了戳,也不见除了修行境界之外,与本体肉身有何差别。   神识扫过,透过衣裳肌肤观测内里经脉、血液流动与内脏模样,都是完善完整。   靠近间还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这么喜欢你自己嘛?”殷万鸾在心海中吐槽道。   “若是你得到了一副与自己模样完全相当的无意识身躯,也会很好奇吧?”夕恒反问。   “当然。”殷万鸾能体会到夕恒此时的心境,颇有同感,片刻后又道:“不过,若是能得到与你模样相等的一副肉身人偶,就更好了。”   “不就是为你准备的嘛。”夕恒嘟嘴。   “嗯……融入身躯之内和获得另一具人偶外身还是有些差别的。”对方稍作讲解:“后者可玩的花样也许会更多些。”   “所以你到底想玩什么呀。”夕恒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额外给我一副身体可以嘛?”对方用上相当可爱的声线。   “不要!”少女赶紧拒绝。   “啧……只融入一体也罢,毕竟模样与你相当。”   这般语气,似是在说——这幅身躯也够她做些什么了。   夕恒装作没听懂,又戳了戳眼前这幅人偶身形的脸蛋。   软软嫩嫩的,手感相当好。   又碰了碰自己面颊,触感完全一致。   不到两个月的短时间内,此世间,大概也只有她能制造出如此完善的实体分身了——夕恒心想。   正沉醉在有所成就的悦意当中,殷万鸾的声音又在心海传来:   “也许不换回金发,全用你的模样也好。”   “给我老老实实地染回去。”夕恒轻哼一声。   “好好。”心声无奈说。   过了会,夕恒终于不再摆动自己的实体分身,坐回到一旁的软椅。   右手转动,指尖戒指闪出一点紫芒。   再握住时,记载了身外化身之法的玉牌已在手中。   灵光送进,自空中再投影出功法文字。   其中有今侑做的许多白话标注,亦有文本相当精炼的心法文言。   夕恒翻过第一层的章节,继续朝接下来的两层通读。   身外化身之法一层,是制作合适肉身的诸多法门或方式。   第二层,则是将神识真灵分割细小部分、使之完好融入肉体之中,也正是她接下来要修习的方向。   而第三层则是温养之术与些许延伸的别样用法,在真正投入使用前,分身需要一段时间的温养来令身心融洽,不然会有一段时间的僵直期。   平常行动无碍,但到了激烈些的作战或施法之时,便会有所迟钝或错误。   “一般要十个月来温养来迅速渡过僵硬期,直接投入使用则需三年才可稳住。”夕恒问向心神:“你要先养段时日么?”   “不必,日常行动又无碍。”殷万鸾直言道:“我已不想再昏迷了。”   “好。”   夕恒看罢身外化身法的第二层,便将灵光收回,不再翻看。   继而便盘坐下来,闭眸凝神。   按照所记心法摸索心海,感应起神识位置。   她有预感,自己既然能在两个月内完善实体分身,说不定也能在短时间内,再将神识这方面分辨清楚。   自身的神识曾流转多遍,流向涅槃火卵、融入今侑体内。   而后送入火凤之中,又化为如今这般模样。   她如今对神识的掌控,应当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金丹修者。   “也许不过一个月就能做完吧?”夕恒想。   ……   直到两个月后。   白发少女稍显无奈地返回到高天之上,要请已经修成身外化身之法的今侑做些额外的辅导。   本以为自己在神识转移方面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经验,不过多久就能完全掌握身外化身。   但修炼转移神识之法的第一个月,便遇到了难以渡过的硬槛。   之后再多修炼,也是难得寸进。   硬槛具体便是——她如今已可将体内部分神识转移到实体分身之内,但实在难以精确分割开自己与殷万鸾两者。   若不顾这点直接进行完全分割,很可能会切错地方。   要么多分些神识过去,妖魔将殷万鸾的神识留下部分。   必要精确分离,才算是真正完善。   身外化身之法上并未提及如何确保分割精确至极,因其功用本非如此。   而今侑可以做到这点——当初,她分割开自己神识时,只用了瞬息便就完成。   于是特意前来此地,请教一番。   “不是很想来呀……”夕恒踱步在高天残片上方,沿着已经重新修缮的道路走向中央位置的金色殿堂。   大殿围绕神树树枝所建,呈半圆形状,成排房屋好似宽厚城墙,各个门庭皆有朴素简易的名谓,如复建殿、仓储殿、食粮殿等等。   高天修士常来此工作处理要事,四个月来,已成一套西平城的新管理体系。   夕恒踏进前门,直走向最中央的灵元殿,今侑的气息正在那方。   踏过灰石走廊,进入中央殿堂。   随便绕过几处简朴廊道,将金发扎成肩前马尾辫的今侑便在敞开的门后。   她正将一副平面镜子似的东西收起,朝前看来。   抿了下唇,才出声:“许久不见了,夕恒,是有所需之物吗?”   “你知道我会来?”夕恒看出,对方毫不惊讶自己的突然到来。   今侑将镜子好好收在桌下,稍侧过视线,点了点头。   大概是灵识感应到了吧……夕恒没多在意,也没多看多想对方面颊上为何会浮现红晕,依照一如既往的直率方式说起:   “我想问下,今侑之前是如何准确分辨转移你我神识的……最近在施法上遇了门槛,神识方面总是分不准确。   若直接切开,神识很可能会混杂,所以特意前来询问。”   “神识方面么……”今侑沉声思索。   她重登宗主之位已久,重获了那份上位者似的气质。   但看到夕恒时,这种沉着严肃的感觉总会不由自主地淡去,换为更朦胧些的感觉。   不只是现在直面,平时间从镜中见到也是一样。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去,心神间起了莫名的动荡。   不知是因此转移了是注意力还是突然发呆,今侑沉吟间,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场面沉默片刻,夕恒歪了歪头。   今侑这才轻咳几声回过神来,道:“我是用一种特殊的感应分清,难以文字言语说明,总得来说,便是辨出两方神识内里差异,自边缘渐分。”   “理论我都清楚,但实在难以做到。”夕恒按了按太阳穴,稍有些苦恼:“或许是融得太近吧,以我现在的道行没办法准确分割。”   “她,名为殷万鸾么……”今侑忽以柔软的细声提及。   “嗯呐。”夕恒没怎么在意,继续苦恼道:“总之麻烦帮我想想办法吧,不然只能等修为境界突破之后再试了。”   到那时,又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行。   她想尽快些。   “其实我在你身体里多待上些时日也是可以的。”殷万鸾在体内安慰道。   “还是有副身体对你我更好。”夕恒在心中回应。   “这么想与我相伴?”   “也没那么想。”夕恒拉扯起来。   “我想哦。”但对方却只轻笑。   少女在话语上说不过,只将心神转回现实,看到了今侑半退避的视线与沉思模样,倒是觉得这方更有趣些。   在与殷万鸾相谈时难以占到优势,而在今侑身边则相反。   只站在一旁,便可见到对方红晕满面。   “咳咳……”今侑压抑着退缩的心思,掩唇道:“倒也确实,有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嗯嗯?”夕恒眨了眨眼。   “我是以特殊感受分辨神识,这点无法传授,但你可试着送些神识返回我这边,与我感知相连或许可以习得。”对方说:“因你我之前便身处一体,只要我再放松抵抗,应该可以顺利进入。”   少女听闻,缓缓点头。   “确实是个办法……好,就做吧。”   今侑嗯了一声,闭上双眸试着松缓心神。   只是白凤血脉的魅力影响不止存在视力方面,连带嗅觉与更多的感知也会遭受其害。   她努力沉下心来试着进入冥想状态放松全身,可脑海却依然闪现起许多有关夕恒的种种幻想画面。   直到十几息后,今侑才勉强准备好,轻声说起‘来吧’两字。   旁边,夕恒也已施展起最近学到的神识抽离之法,并不分割,只是带着连线将自己的部分神识送往今侑那边。   神识轻而易举破开薄膜似的本能抵抗,相当顺然地落向今侑心海。   还未适应,夕恒只感到这份神识忽地一颤,好似一种麻痒感突然送遍全身,又似细微的电流穿梭涌动。   困惑间,今侑的肉身体感也传来,某种敏感与气息热意自胸间升起,伴着心脏一跳一跳地流转全身。   灼热意味发在胸间与喉间,带着某种欲望席卷而来。   夕恒愣住片刻,下意识操纵着今侑这幅肉身睁开双眸。   稍稍转头,便看到自己的身体正站在那边。   某种干涩意味落入喉头,动荡的情欲渗在心底。   “……”   “影响,原来能有这么大的吗?”   好像,今侑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   ……   推书咩,是原创橘子!   《恶龙,没有公主的我只好自己变了!》   简介:帕图纳桑克斯觉得这年头恶龙是越来越不好混了,一天到晚都在内卷,如今绑架公主成了恶龙们的潮流,这年头要是谁家巢穴没有个公主关着,天天咒着你下地狱,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族打招呼。   没办法,不想成为恶龙间的耻辱柱,那就得自己去抓个公主回来,却一个不小心自己变成了公主。   算了,就当是换换心情了,可谁又能想到...   “恶龙受死吧!”这天自称勇者的草包一脚就踢开了恶龙的大门,抱着她就是个百米冲刺。   “公主别怕,我这就来救你回去了!”   帕图纳桑克斯:“......?” 第二百九十章、玉颜红袖   焦灼感触涌在心海,好似有细小的火焰正慢炖着心中精血。   当夕恒的神识与主要意识转移在今侑体内后,还不过半秒钟,便清晰体会到了今侑体内压抑着的浓烈欲望渗进心底。   这种感触使人心燥难定,口舌干涩,却又带在压抑间带来浓烈的激动心意,弥漫心海,且无法言喻,只令心神陷入短暂迷乱。   更让她难以适应的是,这份欲望的投射方向正是自己的本体……   某种诡异心境随之上浮,让她有了种自恋似的别样心感。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欲念却自燃上升,想要将之占据的想法止不住地浮现。   这般占有欲比‘占据’两字更为深刻,单单占有了还不足够,更要做些深刻且极端的举动才可使之完全归于我属。   夕恒很少遇到这么强烈的欲念,以往有之,大多也只是些恨意杀念,可以定下计划达成。   要么则是在与亲友相伴之时升起的欲念,一般不过多久即可满足,也无碍于心。   可眼前此刻之欲,却别扭得可怕。   在别人的身体当中,被指向为自身的欲念侵染,而想要深刻占据自己的身体……   一时间,意识已有些朦胧的夕恒,已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不能任由欲念侵染心神,却也同样无法转过目光视线。   呆然间,只得借着今侑的身躯,注目前端的本体。   看的越久,越是觉得那副身躯光芒万丈,柔媚动人。   欲望也随之愈发充盈,几乎化成锁链环在颈间,牵着她朝本体靠近。   过了数秒,夕恒才终于在坚持间缓回了部分心神,连忙操纵今侑的身体闭眼。   而后冥想,以这份神识自心海念起静心之法。   可问题再度出现——无论她如何去念心静,脑海中总是映现自身模样。   似乎这种冥想之法早已被适应,已经不足以抵抗邪念缠身。   今侑舔了下唇瓣,呼吸声接近喘息。   片刻后,她自己晃了晃脑袋,从外来神识的影响中缓过神来。   压着早已适应的欲望,抿着唇对夕恒说:“抱歉,忘了这个也会被你体会……”   “……”   而刚进来的夕恒,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气氛有些尴尬,又因连绵欲念的涌动而怪异。   今侑又将双眸睁开,夕恒的身形模样再次映在眼底。   五感连带隐约难说的第六感皆受白凤血脉影响,又令今侑不由自主地朝前稍稍伸手。   此刻,她心中挣扎被夕恒所闻。   心神朦胧间,眼前的白发少女脚步稍挪,朝后退了半步。   今侑手指微颤,朝下慢放、收回。   荡漾心境因心情忽一黯淡而安宁片刻,坐在桌后的金发女子不知是呼出、还是叹出了一口气。   失落间,少女捏指催动术法。   只听得一道细声,今侑化作金光离开此地。   夕恒本体残存的副意识看到桌后人影消失,室内只剩自己一人,轻轻呼出一口气。   ……   离开房间后,白凤血脉的影响终于慢慢淡去,夕恒伴随今侑一起出去的部分神识也放松了些。   “呼……”   虽然今侑内心依然波动,但至少肉身的欲念被慢慢控制,且安定了下来。   两人心有灵犀地没因方才情况多言,今侑用手背遮住泛红的面庞,又轻咳几声后便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般说起正题:   “那便开始了,接下来我用身外化身法时,请仔细感受其中不同。”   “嗯。”夕恒也当做无事发生,在心海轻轻回音。   接着,便感应到这具身体的右手上抬,触在眉心。   食指间沾染一点金光,引带神识稍动。   自己本与今侑相贴相近的神识受此牵扯,一点点分离开。   这种分离并非一瞬即就,而是在如水纹般时即时舒的波荡间朝外拉扯,将相贴着两人神识抽离。   这种牵扯时急时缓,许多时候还会刻意让她回去一会,再向外挪。   等待不知多少番周折后,才终于将她送出。   不过虽然感受多端,施法速度却也平均。   五六秒后,夕恒的这部分神识钻入了另一幅身躯。   徐徐睁开双眸,便见到今侑正在身前——自己也成了与对方相当的模样。   “这般感受么……”夕恒隐有所悟。   不过只经历一次,领悟并不清晰。   “可有收获?”今侑正常道。   夕恒又切换到了一副身躯,她不再受白凤血脉影响,也总算换成了平常神情。   可见此,夕恒自己却有些惝恍。   片刻后才道:“算是稍有些,不过感应较为模糊,再多试几次吧。”   “好。”今侑答应,捏动指尖将聚成的身外化身分散,与夕恒配合着收回神识。   而后再重复施展身外化身之法,令两人神识不时相贴、不时分离。   如此重复数次,夕恒也成功明晰了一点诀窍。   今侑的分离神识之法,主要重点是分离神识时应当反复多次离合,以大块神识不断牵引仍存的同一人神识残片。   如此,就不必自己寻找清晰的神识边缘一刀切下,经过许多次重复沾引后,各自神识会清晰分出界限。   接着,只要将一方神识送走即可。   不过……这需要相当强的细微控制能力,也许还需修炼一段时日才可成功习得。   过了会,今侑再为她聚出身外化身,送入神识后问起:   “现在如何?”   “原理大抵是明白了,之后慢慢修学,应当即可。”夕恒今日想着先就学到这里,日后若再遇问题便再来拜访。   当然。主要还是因方才的那些诡异感受,令她不愿在此多待。   “嗯,如有所需……随时再来。”今侑说着道别之语时抿了下唇,心绪复杂。   接着,又下意识张了张口,却也无言说出。   夕恒感应到了这份纷扰,对方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当不当讲。   联系上方才那些尴尬情况,此时酝酿出的犹豫之言,应该是不当讲的吧?   于是她没有鼓励对方,只好似什么都没发现般,缓慢地抽回自己的神识。   “我……”下一刻,今侑以细声出言。   夕恒在心中轻叹一声,与对方四目相对。   她反复与今侑心神相贴,何尝不知对方心中念想。   今侑几近被魅惑,满心皆是那副白凤血脉身躯的影像,欲望汹涌难抑。   此时所言,定当是表白这点,渴求那副身躯罢了。   但她是受了白凤血脉的魅惑,而非真心欢喜。   夕恒记得对方之前,还对同性间的心悦避之不及呢……说不定等哪时候魅惑消散,欢心也会消失。   若自己应了这份魅惑而来的欢心,未来某日可能会使得清醒过来的对方难以接受。   更重要的是,自己也不愿如此。   心思波动间,今侑终于将心声,用细小的语气说出:   “可能……抱我一下我吗?”   ‘只是这种话么,胆子真小呢。’   夕恒还以为对方会直接告白,顺着体内欲念,说要与她同享天伦之乐呢。   如果是后者,她绝不会点头。   不过既然是这么微弱的请求,也就有些回转的余地了。   夕恒点着下巴想了想,终究还是怜道:“可以哦,等我回到原来的身体便来找你。”   却见今侑如拨浪鼓般摇头:“不可,不能是那一副身体,要现在这个才行。”   “为何?”夕恒不太理解。   明明对那具肉身的欲念如此强烈,却要眼前这一副……她有些不太懂对方的想法了。   今侑看懂了夕恒眼神,道:   “我需要分清心里深处的那份感觉是真是是假,如是受影响的虚假之物便不再理会,而若是真心所在,便、便……”   声音迟钝在此,就再难完整。   因其言语犹豫之时,夕恒便已上前一步,用这副与今侑模样相似的身外化身轻轻俯身,搂抱住了眼前人的腰肢。   纤细五指绕过柳腰,划在衣襟并轻轻朝内收拢。   侧脸贴在对方肩头,浅眯着双眸,眼底似有些许笑意。   今侑话音顿住,身体也停在当场。   紧张兮兮的模样逐渐松懈,身体放松,也稍稍抬着手回拥过去。   触碰动作相当轻微,不像夕恒一样直接搂住,更像是用双臂笼绕身周。   她的呼吸声安定放稳,心间欲念也在此一瞬忽地平息不少, 并非是得到满足,而是夕恒突然的相拥,给她带来了一种释然之心。   释然心境击碎了压抑长久的欲念,抚开对真心的遮挡。   今侑感到心底深处的那份情谊依然存在,并未因欲念的飘散而减少,终于慢慢终究松了口气,与夕恒相贴得更近了些。   ……   高天之上,殿宇后侧的小院当中。   两名少女在长风的吹拂之下相拥许久,待到胸腹间温度都相融一体时才徐徐松开。   今侑面庞微红,却不再有之前压抑之感,只显出微微的悦意,似是想通了什么。   看起来,对方内心挣扎之后所得的结果似乎不错。   “如何?”   “是,真的。”金发少女捂着胸间,仔细感受着其中心跳:“这份真心,并非虚假之物……”   “真心是何种真心?”   “我可能,是对你有了情谊,虽说是同性不应如此,但不知为何……确实存在。”今侑小声说起,同时看着夕恒的态度变化,眼中带有期待,也有少许不安。   “同性之间的情么,唔。”夕恒忽起兴致,装模作样得犹豫起来。   于是,本就有点心慌的今侑更紧张了。   她在面对整个西平城的建设之事上都能顺畅应对,但今日来此面对起夕恒,却不知为何总是心神难安。   “对此无感我也明白理解,便当做我什么都没说吧。” 今侑失意地退后一步。   “怎会呢。”夕恒随即浅笑回应:“我本就是喜欢女子这方,也心欢于你。”   “真的?”   “只是,我来到此界之前便已有情人,伴我一起来此的如今神识正在本体当中的殷万鸾正是其中之一,生怕你无法接受这点罢了。”   “数位?”今侑愣神,目光扫视夕恒全身。   修至金丹者一般都活了长久岁月,尝过人世间的情感,曾经有过几分深情,又或此刻仍有双修同伴之侣,按理说应该是正常之事。   今侑用这种想法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可心中的点点失意终究难以消去。   “难以接受的话,就当做今日无事发生好了。”夕恒说明了这点   “不行,今日此事不可当过眼云烟。”她摇头认定道:“无论如何,我都跟定你了。”   “这样啊……那,便请你稍等片刻了。”   夕恒说罢之后,随即操纵着此身神识抽离返回,留下一具空荡化身无神地停在原处。   转瞬间,神识重回本体,落入最为舒适的白凤人形。   “怎样,术法可行了吗?”殷万鸾已等待许久。   她这边,也是无时无刻地想要以肉身与夕恒相近。   “身外化身之法算是已有了些头绪,不过……今侑那边情况稍稍有点变化。”夕恒突然转移话题:“说回来,你当真不会介怀我与今侑相伴?”   “果然,去了回来,又牵上一名人家女子,这点我倒没看错你的。”殷万鸾做出无奈语气:“这又是第几人了呢?”   “唔……”白发少女眨巴眨巴眼睛,而后默默将五指都伸出来。   “第五个了?我是第四个?”   夕恒装作发呆模样,稍稍歪头。   “啧,即便如此,我先前所言也不会收回,更不会刻意限制你,只要你将我放在心上就好。”殷万鸾声音淡去,意识收于心海:“想做何事,去便是。”   “谢啦。”   少女应答一声,身形化为赤红烈火忽地转移。   赤红火色自空中呼啸片刻,停顿时已落在殿后院落当中的今侑身前。   身影重现,化出白发如瀑散落,肩前聚出两根白羽随风稍动。   白红两色的衣裳重现,淡红色的眼瞳注目朝前。   看到今侑因血脉影响忽变呆然的样子,夕恒朝前伸手。   “欲念受压抑如此之久,总该有所作为吧?”她说。   “……这,这么快吗?”今侑恍惚出言,将自己的手也送去。   接着,夕恒转手攥着她的手腕一拉。   ……   睡过头啦,深夜再更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九十一章、香衾绣被   孽火在念,欲心垂涎。   躯影交错,金火相织。   血脉影响而带来的强烈欲念冲压心神,今侑不得不陷入其中,而这次陷入之后便再难以制止。   欲望好似开闸放出的再无阻塞的洪水,冲垮坚持已久的心智。   一种过于混沌的侵蚀感环在全身,冲荡胸间,刺激脑海。   外表间过于极致的身欲化出种种动作,而内心当中今侑仍存的一点精神,却是觉得——可怕。   欲望不再是单一的欲望,而在两人相互注目时更增添了一层,变作了欲望欲望的欲望。   这些重叠出来的混沌之意填满胸膛,整个心海都难以将之存蓄,好似泄露出来般流经了所有的出口。   今侑从未有过这般感受,只觉现在此刻的自己沾染上了过于浓稠的污浊。   她好似正乘坐在飘荡于暴风骤雨大海上的一座小木舟,只得任由心神间激荡拍打摇晃。   每时每刻,都有沉入海底的风险。   而自己只是弱小武力的凡人,连在这这般场域下勉强支撑稳住木舟的办法,也丝毫没有。   只得任由这番波荡晃动,不断推挤。   生怕何时真正堕入,又生怕只这么晃荡着不得了结。   心境也在这两者间不断摆动,胸间激动过了头,燥热与颤栗使她的精神久久紧绷,身体却软得失力。   “好可怕……”   眼瞳几近失神,抿住的唇瓣稍稍张开,细细说出了这三字。   晕乎乎的脑袋难起意识,好似喝了过多酒水醉后,面染红晕,薄唇湿润。   醉倒也好似是坠倒在酒水里面似的,每时每刻都在加深内心的浑身。   体肤的感受也是如此,自己好似倒在了温热的酒水泉中,陷入沼泽满身粘稠。   周围酝酿的气息总使心神附上即将飘走的感觉,连带视觉也让她入迷不断,几乎寻不到自己的心。   完全无法掌控,无法看到欲望与灼热、膨胀感之外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才好?   簌簌发麻的全身难以控制,只是用迷离双眼看着身旁的一人。   久而久之,溢满全身的欲念终于渐渐消散,亦或是转化成了不知什么东西使身体松软。   总之,她的神识意识渐渐醒来,在茫然与朦胧间眨了眨眼。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只看到身边有另一人闪着明眸,对她微笑。   夕恒面颊上侧也显着丝丝泛红,几缕白发贴在湿润的颈间朝下流淌,半眯着淡红色眼瞳,眼中倒映着对方模样。   “如何?”她问。   “什么、如何?”今侑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至此,血脉的交牵应该不会再对你有影响了吧?”夕恒单手落在对方腰肢。   “……”   今侑初醒时记忆有些模糊,没能回答。   按理来说,以她金丹修为不会有意识衰弱的时刻。   可方才双修之间产生了某种别样变化,使她心灵不稳。   现在结束后,变化已经完善。   她再如此近距离地接近夕恒,甚至嗅到对方体肤上游离的暖香气息,也不会像之前那般遭受血脉影响,自肉体深处引发强烈欲念。   “好像,是了……”她轻声道:“金血所需的已经满足,不再欲求。”   虽不再有那般混沌浓稠到可怕的欲心,但温存感依旧相伴。   她还想伴在夕恒身边,多做些什么——只是想,而非有什么东西牵着她般迫使她去做。   “果然。”旁边侧躺着的夕恒道:“方才双修结束后,融入我体内的白凤翎羽也产生了少许变化,火中更多了点别样属性——似是某种凌厉感。”   她刚察觉到这点,还不知是何变化,准备等到分别之后再慢慢试。   “嗯……”今侑侧着身茫然点头,而后就这么静静躺着,在平稳呼吸间感受对方气息。   在床铺上保存着温热,身体有种陷进了温泉似的松软。   什么都不想做,口不愿张,话不愿说。   最多只蹭动脑袋,朝夕恒更近一分。   一只手伸过来,轻抚在散着的淡金发缕。   五指流过肩前,带着金缕牵来。   夕恒用手指拨动着手里金发,心想着双修间的那份变化。   对方似乎也有特殊体质,或者龙血凤血双修本就会有所特别,双修的第一日,她便体会到了自己的整副躯体得到了不小的增幅。   不只体质,血脉的少许本质也被催醒。   夕恒手指一转,几枚尖利的白色凤羽便在白焰忽地燃起时显出。   再转,羽毛忽地消失不见。   今侑也显出变化,在其手臂内部、大腿内侧等软肉处浮现出了少许金黄细鳞,隐隐还可感到少许龙威映现。   对方体内金龙之血的位格比夕恒手里的化龙丹高出许多,龙威虽还在初期,却已深邃过人。   若是全力催放,恐怕现在就能压她这位金丹巅峰一头。   “火凤怎么没有龙威一类的能力呢……”夕恒默想。   “或许也有,只是这幅身体的血脉太过薄弱,没能领悟到?”   想增强血脉,或许需获得更多凤凰的遗留之物——白凤翎羽当中的血脉遗留已被她吸收殆尽,再重复吸收的话效果不会很大。   要获得血脉方面的特殊能力,就需在之后找机会搜集一下了。   不过在此之前,夕恒的主要目标还是继续仙道修行,稳步提高自身境界。   等过几日帮殷万鸾重建肉身,便想办法突破元婴——双修期间殷万鸾一直藏在心海深处,不曾打扰。   血脉之力,也可在与今侑双修之时可以得到些许提升。   说不定只要双修时日足够多了,就能在白凤血脉当中,探寻到更多的特殊能力。   夕恒轻轻点头,轻声对着靠近精致面容说起:“日后,你我时常相聚吧?”   “……”今侑抿着唇,眼神犹豫,似有期待也似有退避,道:“可这般感受实在古怪,我,难以适应。”   “没必要适应的,只要接受就好。”夕恒用指尖轻轻拂过对方脸颊,留下几点温润意味。   “之后,吧。”她迟钝道,且换言说起:“自这次见面开始,已过了多久?我对时间的感知有些错乱。”   “大概四天?”夕恒盘算道。   她倒是能理解这种错乱感,自己化为龙形之后也会下意识无视时间流动。   附上龙的血脉,总会有这样的副作用。   “过了这么久吗?”今侑愣住。   “修炼嘛,时间久些正常。”   “真是修炼吗……”她声音有些无力:“平日间的修炼那么轻松,双修怎却就如此祸人心神呢?”   “不是很舒适么?”夕恒奇怪。   “虽说如此,但双修间实在难以自控内心,沉醉其中时总有种窒息似的感触,的确引人身欲欢愉,但恐怕桎梏修行大道……”今侑似乎相当清纯。   即便双修数日之后,也不改原心。   先前那般欲望勾引,也是由夕恒主动才将她拉过来。   此后不知何时才可积攒出足够欲念,再来双修呢——夕恒想。   不过这般倒也诱发了她的兴致,只摇着对方的腰肢,换了个娇声道:“无论如何,此后多来我身边嘛。”   “……”   今侑抿了下唇,微微散着的龙威顿时消停,面色上更增了点滴红颜。   眼瞳好似被什么蒙住了般恍惚一瞬,被夕恒触碰的肌肤也微微一颤。   白发少女新奇地眨了眨眼,再将手上游,抚在了对方肩头。   吐出温热声息:“好吗?”   对方脸颊的红润意味增多,低头蜷起身子。   “原来这话总效果只是从被动变成了主动……”夕恒发现这点,轻声念道   今侑虽不知被动主动两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语境也能明白,移开视线道:   “我还需前去处理些西平城的事务,四日不在,桌案或已堆满卷宗……先不要再双修了。”   “也可以做快一些。”   “……”   今侑犹豫许久,抬头瞄了一眼。   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   又三日后,清晨。   夕恒看着今侑先一步披上层层衣裳,锦缎绕在轻盈娇身,又系好金带,整齐仪容。   在床铺上侧身躺着调笑几声后,又目送其徐徐离去。   房门阖上,心境稍有空荡。   她也不想再连着双修数日的,但一不留神间,时间就过去了。   回过神来时,今侑便就匆匆离开床面,穿戴金纹长袍穿行离开。   只留她一人在这室内静静看着不怎整齐整洁的床面和木板地面,由时间徐徐流逝。   床柜上插着的青色灵花散着幽香,引来些许金光萦绕。   这间卧室是在高天之上,却并非外面那些新建殿宇,而是自神树树枝之内又开辟出的小块空间,更贴近外界,且较为狭小。   不过其中灵气灵力浓度极高,相当适合修炼或双修。   只经这寥寥几日,夕恒感到自身境界已愈发稳定,似乎是只要再修炼较短时间,即可尝试突破金丹,成就元婴。   双修时的修炼期间,夕恒也问了些有关晋升元婴之事,如种种需求、身体状态、如何检测等等。   其中最为重要的几点是,晋升时必须选择灵气浓度极高之处,一般是在神树周边或内部晋升。   二是需要化婴丹、五行灵果之一等等资源,才能最大程度地提高突破几率。   但即使资源足够,即便是天灵根,也并非就必能晋升元婴。   晋升前会遇到相当困难的瓶颈阻碍,若不得破除,甚至会在元婴雷劫之下一命呜呼。   西平城的宝库里还有两颗化婴丹与其他副用材料,甚至存有助力突破瓶颈的五眼菩提莲,且今侑已答应夕恒会为她准备材料,但是——少了五行灵果。   最适合夕恒用以晋升的火属灵果,更是连代替品都没有。   还有因先前火灾,神树的不少灵气都正用于修补自身,灵气浓度较难晋升成功。   今侑说会帮她拿一个中央之城长平京的晋升名额,之后去那里晋升即可。   不过五行灵果方面,若是慢等的话可能需要相当长久才可拿到,火属灵果更是难得。   即便等待百年,也不一定能到手。   “无论在哪一界域,想要晋升都很麻烦呢……”夕恒自语。   虽说多数麻烦都已被今侑帮忙平定,但自己这边也不能傍着富婆一辈子呀。   “之后去长平京的时候,自己想些办法在那里弄到五行灵果吧。”   她看着室内的精光萦绕许久,继续嗅着床面上自己与今侑两人气息,默默闭上双眸,拉来换过的被子遮住身体入眠。   醒来时已是午后,打了哈气伸懒腰,随意用白凤火焰构织成红白衣裳,踏上一副锦履便出门离开。   走出树洞,随意用灵识扫了一眼高天,见今侑仍在忙碌,便没去打扰。   只自顾自地来到高天悬崖,朝前踏空一步,身影自由坠下。   狂风推挤而来,将白色长发扶摇伸去天际。   衣衫波荡,长裙乱舞。   夕恒自由落体数秒,模样似是将直直摔去大地。   下一瞬,两股炽火自身后用处,构成数米双翼绽现。   火翼扑打长空,转动方向,滞缓下落。   几次扑翅,火焰自空中划出一道弯绕弧线,来到地上居所。   火焰呼呼过窗,身影再现时已在室内。   这间房室依然素雅,比之方才与今侑相伴之地要清淡不少。   夕恒也随之转回心情,呼出一口气。   先坐在软椅上,冥想片刻在心里做了些准备,才轻声呼唤起殷万鸾。   一时没人理会,她多呼了几声才传来一个好似刚睡醒似的闷嗯声。   “怎么……”殷万鸾在心海慢慢说起:“你想我也参与进来?”   “还是满脑子奇怪玩法呢。”夕恒已经习惯对方的怪话,说起正事:“身外化身之法的第二层我已有头绪,配合着一同修炼吧。”   “啧。”对方似乎有些不满,先说起:“你与她,共处了几日?”   “唔……六、七日吧?”夕恒目光飘向侧边,为自己找补道:“主要是为了修炼,你应该也能感到这幅身体强了不少,是白凤血脉得到了少许激发。”   “又取了一家女子的阴元。”殷万鸾啧声道:“你应该修炼采补之术的。”   夕恒歪了歪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和气道:“先修炼化身法罢,你也很想要一副身体对吧?”   “成事之后,也要与我多双修几日哦。”对方小小地哼了一声。   “好好。”白发少女捂着自己的小肚子答应。   “一个月如何?”   “诶?”   …… 第二百九十二章、倚红偎翠   转眼,已是二十日后。   西平城距离上次历经火焚大灾,已过了近一百五十日,四舍五入算作半年。   半年时日过去,西平城在高天修士与仍存公司的全力援助与扶持下重建完善,地面已不见那些马蜂窝般的坑洞与陷下去的大块残骸。   崭新的高楼林立,且比之以往那满是投影广告与画面贴图的楼房,模样更清净了许多。   至少,在夕恒所居住的中央大厦之中,听不到任何广告的噪音打扰。   虽然这多是因有许多高天修士搬来地上居住,且在中城区建造了许多颇有灵气的清新别院,公司对城市的掌控再怎么高也不敢来打扰中城的清净,只得都移去外城区建设。   无论如何,这座城市终归换了层风貌,夕恒住着也顺心了许多。   至今,入夜后透过窗户遥望,才可见远端有光亮闪现,再增幅视觉才能看到许多动画小人在高楼表面的灵光屏幕上活跃跳动。   “不知往后,今侑会将此地发展为如何模样呢……”   她站在坐在床边,随意捏起一片外卖购买、小型飞舟运送的小点心,送在唇边慢慢品尝。   “谁知道。”   身后床上被子里,卷着一位与她面容相像的少女。   同样的五官形体,同样的身段曲线,只是发色换成了淡金,瞳色也稍泛金缕。   薄厚平均的淡红锦被落在身上,露出嫩滑肩头与颈间面庞。   不过神情气质却有些奇怪,就好似闷着一口气般把半张脸都贴在枕头上,时不时看向夕恒,又时不时挪开视线。   “你是不是想她了?”她哼一声。   “嗯……”夕恒嚼着软嫩点心,随意回答:“算是?”   “因为我满足不了你了,所以想找另一女子双修?”殷万鸾少有地,在语气间带上了一点幽怨意味。   “所以说,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夕恒浅笑一声,回头揉了揉缩在被子里的金发少女的小脑袋。   “稍微正常点吧,圣女殿下。”   “哼。”殷万鸾把脸闷在了枕头里:   “若非这具身体未经温养,又只是副只有一半实力的身外化身,莫说三十天,哪怕……”   她的声音越来越闷,说到后面都只剩了一阵蜜蜂绕圈似的嗡嗡声,难以听清。   “好,好,别纠结这些啦。”夕恒揉着对方的小脑袋安慰。   一开始,听闻对方说要做一月之久,她也有点惊慌失措。   但殷万鸾使用的毕竟是自己的身外化身,还未经温养,身体素质完全不如本体,实力方面更是连一半都达不到。   精神再如何强势,生理总归有这么一个难以逾越的限制。   一开始,对方能将她扑倒在地,但到了半途,两人形势便翻转过来。   殷万鸾勉强坚持到第二十日,后面再也难以继续,直接用被子卷住全身,到现在都没松开。   情绪从过于激动中缓过来后,又陷入现在这样浓浓的失意情绪当中。   以往,她这般坚定之人不会对谁产生幽怨,但到这时也难免心境不稳。   “啊呜。”夕恒再吃下一颗点心,又用手指捏来一块递向后方:“吃些东西,缓解下心情吧。”   殷万鸾转过脑袋,从紧裹着的被窝里伸出裸露手臂捏来。   送到唇边,细细咬下。   “如何,挺甜的吧?还带着点灵气,大概是用了不入品的灵花制作。”夕恒说。   西平城恢复之后,普通人有了水果和肉类等等以往奢求不得的物资可用。   在中城当中,同样也有了灵物制作的点心,比之凡间的甜品更为可口许多。   自己烧个树能烧出这种好吃的东西,夕恒还挺满意的。   “嗯……”殷万鸾小口小口吃着,又犹豫道:“总而言之,你等下是不是要去那名叫今侑的女孩那边?”   “算是吧,她最近送了消息,要我何时空闲过去一番。”   “哼。”   “别多想呀,我又不像你一样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夕恒抽来一道金发,于指尖盘绕:   “这次前去,是因今侑帮我整理好了用以晋升元婴之物,也争取到了前往长平京神树周边晋升的名额,过去拿一下罢了。”   “真的?”殷万鸾怀疑道:“不会在那多留几天?”   “精力再如何旺盛的人也都是要休息的呀,接连双修这么久,还要继续的话,精神会出问题的。”夕恒解释。   又捏起一块软糖,送在唇边。   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送入,渗进口腔喉舌,淡去了原本的一些涩意。   夕恒伸了个懒腰,站起准备离开。   却听到殷万鸾说起:“别回来太晚。”   “都说了,只是去见一面。”少女嘟嘴。   回头,却见殷万鸾已将脑袋也埋进被子里,好似化茧般不再动静。   夕恒搞不清楚对方是怎么想的,只觉殷万鸾的神识自从离开自己的体内之后,原本相通的心神就有了些许距离。   只有在双修间能够再度重合,所以她才会一连修炼许久。   半思半念间,少女来到房门前,推开。   走出后,关门时朝内部看了眼,只见殷万鸾又伸出脑袋朝她望来。   咔——   房门关上,少女浑身化为一团火色飘离,于瞬间从室内游离到外界长空。   宛如一道烈火构成的利剑般,直冲向云层上的高天。   火焰呼啸途中,其中少女默念着离开时殷万鸾的眼中神情。   这个眼神,夕恒有些熟悉。   当年她在大赵救了红妙师姐后,被对方许诺将性命交予自己时就曾看过类似神情。   如今的殷万鸾愿望已经完满,使命结束失去目标,也成了当初复仇后的红妙师姐那般的无根之人,   来到外世,所能依赖仰仗的,也只剩下自己了。   夕恒觉得这一心态对修行来说不太好,摇了摇头:“希望,之后她也能慢慢适应这个世界吧……”   她自己这边,无论如何,还是将修行放在了首位。   念想间,火光已经穿过云层,落在高天残片上,变做一团凝在空中的火球。   火中徐徐走出一名身穿红白羽衣的少女人形,迈着轻快步伐前往今侑的居所。   距离有千余米遥远,不过只走了寥寥几十步,便在灵光轻功的协助下到了大殿门前。   泛着波动火纹的锦履踏入殿内,夕恒左顾右盼起周边模样。   没见到今侑,却是感到了对方的气息。   依照气味扫去灵识,可见对方正在殿后院落中的望月台上。   于是少女踏过圆石道路,略过走廊亭子,踩着楼梯慢走上去。   天空月色皎如银钩,散着清素微光坠下。   月光与神树的淡金光泽交织,使庭院宛如梦境幽幻之地。   也使得夕恒有种,自己是来此幽会似的错觉。   哒哒、   脚尖踩着木阶梯一层层向上,见到今侑身影。   对方一身素银衣裳,没再穿那件象征权威金纹长袍,只好似一位大家族眷小姐般回头看来,并朝夕恒稍稍伸手,道:   “备了些餐食,可要一同品用?”   “好啊。”夕恒两度双修期间只吃过少许点心,肚子倒确实有些空荡。   虽说身为金丹修者,只要不想就不会感到饥饿,但口腹之欲该有还是有的。   夕恒转眸看去,亭台桌面上盛放了六盘佳肴,多是肉食,不知都是何种兽物肉类,但可感应到富有灵气。   青瓷长颈瓶中盛着清澈酒水,在今侑弹指送出的灵光下自发浮起,落入清澈酒杯。   “你我相处那么久,都没能正经相伴过。”今侑也坐在桌边说起。   “双修不是嘛?”   “双修,算正经吗?”对方反问。   “嗯……”夕恒想了想:“应该算吧,毕竟道侣都会如此。”   “在花前月下,道些柔情私想,卿我相诉才是吧?”今侑似乎相当传统。   “真是大家闺秀的想法呢。”少女捏起酒水,轻轻抿下。   水液落入喉中,不觉热烈,只感到清澈之意。   但随着丝丝凉意流入肺腑,酒水的醉心作用还是发挥出来。   “不错……这是什么高品质的灵酒吗?”夕恒觉得这东西和凡间酒水完全不同。   “咏明灵酿,长平京那边购置的上层灵酒,我看仓中还有些百年存货便拿来了。”今侑小口抿着。   酒杯落下,她又将手中戒指取来,递给左侧。   “晋升元婴的大多材料都在这,只有五行灵果与几种长平京产出的辅用材料,需要夕恒你自己想些办法。”   白发少女以右手接来,点头道:“你能帮我解决最为重要的化婴丹,就已是感激不尽了,多谢。”   “另外,长平京的晋升名额我也拿到,再伸手过来吧。”   “好。”   今侑又捏出金光迅速自空中绘出一个复杂纹样,抓来夕恒右手,将金纹缩小并贴在手背。   金光在手背闪现片刻,隐隐消失。   结构化的灵光留下,夕恒只要想,即可将其重新展现。   “待你到了长平京后,可将此纹展示给金元宗之人,他们的宗主或长老会安排你去晋升。”   “金元宗?”   “长平京大宗之一,也是我这一系金姓的本家。”今侑道:“之前你我说过的一位元婴之上修士,便在这金元宗中。 ”   “化神修者么。”夕恒记得。   此世化神者只有一人,既然在金元宗,那么这一宗派应当就算是森罗域至高了——她想。   今侑看懂了她的心思,又补充一句:   “最近我的翻看长平史书,知晓到灵血观、都广阁与散修当中都曾诞生过化神修者,只是他们成就之后全都乘舟离界,去寻了更广阔的天地——总之,其他组织的也并不弱小。”   “这样吗……”夕恒觉得也是。   都已拼尽全力修至化神境界了,只要有机会,肯定都会再往上走。   哪怕没有机会,应该也会试着拼一把。   现在留在金元宗的化神修士,应该会是没有了机会,不得不留下养老的修者。   这么想来,原本在她心中光芒耀眼的化神修士也一下子落入了凡俗似的无奈,不再那么高大上了。   “你打算何时前往长平京?”今侑为她夹来了小块肉食。   夕恒小口咬下对方的筷子,想了想。   片刻后,将鲜美的肉片送入腹中,才道:“最近便去。”   她已在金丹巅峰滞留了许多时日,这期间所得修为也已将境界稳固足够。   等到了长平京,想办法搞到一颗五行灵果应当就足够了。   夕恒身上的资源繁多,又有今侑支持,只要是有市有价之物都可买到。   实在不行,也能无视灵果,带着最为主要的化婴丹读档反复晋升。   哪怕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也能把元婴给刷出来。   但夕恒还是希望一切能够顺利,最好把晋升元婴所有的材料与条件凑齐,一次晋升成功并将元婴境界的基础铺垫完善。   “好,三日后我会帮你安排一艘远渡天舟,且指明坐标航向。”今侑又为夕恒到了杯酒水,再道:   “记得天舟必要在云层之上航向,直到寻得长平京那颗最为高耸巨大的神树再降下,若途中直接降落,恐怕遭受诡异进犯。”   “不就是诡异嘛。”夕恒无所谓。   “只是例行提醒。”今侑说罢,又靠近捏起夕恒这边不动的杯子。   夕恒更喜欢用些肉食和甜品,对酒水如何较为漠然。   除了开场一次,便没再碰过。   今侑捏着酒盅更近了些,伸手环住白发少女腰肢。   白皙手臂连这五指好似藤蔓般缠绕过来,将酒水也想夕恒唇际。   “不是说花前月下,倾诉柔肠嘛?”夕恒说了一句,也张口配合着抿下。   “双修间慢慢倾诉,也是未尝不可。”对方还在给自己找着不着调的理由。   但眼底,却已泛开些许迷离媚意,显然心思已完全不在倾诉心神之上。   灵光绕动,催动青酒壶浮起,再送下酒液。   今侑抿下小口,朝白发少女慢慢靠近。   夕恒却只想着,今日好像是不能向玉殷万鸾许诺的那样,很快就能返回去了。   自己来时明明只想着见一面,却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发展成了这般情景……   她在心底对殷万鸾默念了抱歉两字。   接着,便朝今侑回应过去。   …… 第二百九十三章、 移船就岸   三日后,西平城高天上。   一座普通楼船大小、表面涂染着层叠白金色涂料的特殊飞舟正徐徐升起。   泛着淡金的灵光环绕周边,激活着其表面隐藏的阵纹样式。   原本模样朴素的飞舟受这灵光映照,正显出诸多繁琐复杂无比的阵势线路。   线条大大小小有粗有细,各个或大或小的阵势互相堆叠共同形成一套大阵法,主体模样却并不显得混沌,反而归整有序。   阵式所附有的诸多功能被一一催动,飞舟浮起,周边映现出清晰的护盾圆弧。   甲板中央由灵光构织成一副操作界面,绘出好似船舵的操纵圆盘,在几点灵光的牵扯下慢慢旋动。   浮升间,飞舟转动方向,朝去东方的初醒黎明。   此舟船舷上正站着两名少女,如双胞胎般共绘着同一副面容,只是神情稍有差异、发色瞳色也有区别。   左边的夕恒正开朗地朝地上摆手,今侑正在下方的不远处目送她离开。   对方行鞠礼道别,夕恒则挥手好多次,直到飞舟开始飘向云海,两人终究离远,才停下动作。   而殷万鸾,则站在船舷后面没有露出自己身形,一言不发地看着。   少女回过神去与其对视,总觉得对方眼神里有点冷意。   “……”   夕恒想用干笑声混过去,还未出声,就被对方先指明道:   “你三日未回,凌晨突然来到,什么都不做解释就要把我带到这来……不说些什么吗?”   “唔。”少女想了想,总之先道歉:   “抱歉,事发不同,我本是想见一面就立马回去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呀。”   再解释:“而后缓过神来时,才记起飞舟起航时间已定,并且相当接近,只得尽快返回将你带来,一同去长平京。”   殷万鸾闷哼一声,又道:   “是同那名为今侑的女子相伴至梦魂颠倒,所以忘了时间吧?”   “也没有梦魂颠倒。”夕恒轻咳一声:“主要还是因金龙血脉的影响,会模糊人的时间感。”   “你体内也有金龙之血?”殷万鸾不信。   “那个……心神相融的时候,总会将某些习性也顺便带过来嘛。”夕恒还在狡辩。   “所以,果然是在双修间神魂颠倒了。”   夕恒似乎陷入了某个逻辑陷阱,眨了眨眼不知还能如何为自己辩解。   她于是使用了转移话题,微笑道:   “不要多想这些,总之你我很快就会去另一座城市居住并修炼,到时只有你我两人……在那晋升元婴需要准备许久,之后很可能还要继续修至化神,想来会一同生活许多年岁。”   这次前去外城居住,不像是曾经与红妙师姐时那般,只在一个地方待上几月就又要分别离开,寻找晋升之法。   长平京是这整个森罗界的中心之城,若什么东西在长平京里找不到,去其他地方基本也寻不得。   无数物资在城中交换流通,就连化婴丹等晋升之物也都是从长平京的至高天当中炼出并发放各地——只要在那住下了,便无需再去他方。   除了持续修炼期间闲来无事,想起今侑便回来西平看看外,夕恒在成就化神之前应该就不会挪地方了。   “如此么……”   正如夕恒所料,殷万鸾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嗯嗯。”白发少女再转话题:“来,我弄点好东西给你吃。”   “吃?”殷万鸾目光莫名。   “又在想什么怪东西?是正经的食物。”夕恒和今侑共用大餐时,想到了殷万鸾现在所用的这幅身躯自诞生以来,只吃了几小块甜品点心。   所以用餐之后找今侑要了些调料与食材,打算在乘上飞舟之后的空间时给殷万鸾做点好吃的。   “哦。”可对方听得是正经食物,却只是面色平淡,好似期待着不正经的东西。   夕恒也习惯了对方这种不着调的态度,自顾自地便从物品栏中取出烧烤用的器材,再取出从今侑那边顺带着要来的一壶灵酒,还有平常些的灵果汁水摆上。   飞舟在云海之上平稳前进。   朝后望去,可见被黎明照亮着的奔涌云海上,亮着一座泛有淡金光彩的金光。   那是西平神树的树冠,离远之后看起来只是个云海上的小小凸起,有着扁平的不规则形状,表面泛着淡淡金光。   下方白云波动,于长风下推动挤压,也好似海面般起起伏伏。   夕恒有种又回到了大赵,出海寻仙时候的感觉。   只是海面变成白色,岛屿变成了金色。   身下大舟也添了许多功能,人数缩减成了寥寥两个。   呼呼——   明明没有燃料,火焰却凭空燃起。   夕恒在旁用灵光化作许多透明手臂,处理起从物品栏里取出的龙肉。   抹匀调料研制片刻,再串成串。   夕恒每次远走旅行时,都习惯拿出龙肉来品用,这次也是一样。   并且经过多次远行,她也不再只会切小片涮火锅,另解锁了更多吃法。   再加上最近所得的诸多调料,想来不会差。   夕恒弹出缕缕灵光,挪动手指牵线,不过多久便得出一串。   送来自己这边品了品,口味相当不错。   才点了点头,弹出灵光送于殷万鸾那边。   “好粗略的吃法……”对方捏住看了会。   “好吃就行,不必理会这么多。”夕恒记得:“当初你我游历净火域凡间时,品尝的各种美味当中不也有这类嘛。”   “那种至少小一些。”殷万鸾听得对方还记得久远之事,心情好上些许,稍稍张口抿下龙肉。   温热汁水溢出,点在舌尖落入唇际,入口即化,又带着浓郁的油脂香气入腹。   淡淡的调料味相伴,余香长久。   片刻后点了点头:“在火狱时,倒从未品过这般美味。”   “主要是食材好些。”夕恒轻哼着歌,继续拨动灵光烧烤。   不过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用餐时间才不过十几分钟便就结束。   殷万鸾与夕恒坐在一同将从西平城带出来的一壶果汁饮尽,原本不定的心境终究平稳下来。   金发少女依靠在夕恒肩头,轻声说起:   “下次可莫要这样了,你明明说好只是过去看一眼就回来,可这一眼就要三日之久……”   “嗯嗯。”夕恒满口答应。   至于内心如何想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要延迟返回的话,至少也提前说下。”对方再说:“虽说三日时间对于你我而言不过一瞬,但这三日,我却总觉自己等了许久许久。”   “殷万鸾最近真依赖我呢。”夕恒装作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   “称我万鸾便是。”   “万鸾?”   “这样,显得亲密些。”对方解释。   两人相对而视,距离亲近。   视线几乎相牵相引,好似有根丝线链接双方。   殷万鸾稍稍伸手,绕向夕恒腰肢,再顺着娴熟地上抚。   即将触碰衣领时,白发少女眨眼道:“在飞舟上还是不要乱来吧,万一与其他飞舟相撞了,就不太好了。”   “这怎能算是乱来呢?”对方只说:   “再说你我如今身处广袤云海之上,又并非城市道路,这一飞舟虽大,相比起云海却也不过分毫,怎会与谁相撞?”   “或许有航道路线之类的……”夕恒还在找借口。   实际上是因,她连绵与今侑和殷万鸾两人双修了这么久,身体虽然还好,但精神方面总归还是多出了一点倦意。   现在的她,只想找个安静地方稳稳睡上一觉,醒来之后盘坐下来做些较为正经的冥想修炼。   等到倦意消失之后重得了心思,再与殷万鸾相伴好了。   “身体不行了?”殷万鸾今日首次轻笑。   “我可是金丹呀,身体怎可能不行。”夕恒摇头反驳:“只是想要休息几日,等到了长平京,安定好你我居所后再继续。”   “要几日才能到长平京呢?”殷万鸾将目光转向浩瀚云海,问道。   “这座特殊飞舟的速度较慢,应需五日吧。”   “日子还好,只是谁知道你到了长平京之后,会不会再勾搭上别人家女子。”殷万鸾轻叹一声。   “不会,我是那样的人吗?”夕恒认为自己其实并不好色。   不过,也可能是因身边多了个像是殷万鸾这样的色胎子,对比之后产生的错觉。   “你不是吗?”   “总感觉万鸾才是呀。”夕恒将话题甩过去。   殷万鸾看出她的心思,随性简单反驳:“我只倾心于你一人,这般态度只会在你面前表现。 ”   “唔……也是。”夕恒想起在火狱当中初见到的殷万鸾。   那时候她确实是位正派仙女模样,丝毫看不出心中另有的不良喜好。   “但总之,我一般不会勾搭她人的。”她先把自己撇清。   “那,今侑是为何呢?”殷万鸾轻声问。   语气态度只是两位好友相谈心念时的平静感,并无任何质问之意。   夕恒于是也顺着这般态度,随心回答:   “或许只是缘分到了?就像你我当初那样。”   “难道说你在每个界域都有位有缘之人?”   “谁知道。”夕恒又想起了红妙师姐和颜红矶,调笑说:“说不定是两个呢。”   “呵。”殷万鸾再问:“那在火狱当中,你的第二位有缘之人是谁?陈凤火?”   “她倒有些特殊……”   陈凤火与她之间的缘分,即便隔开了整个界域也未飘散。   虽说只是两个相邻界域,但夕恒总觉对方比起其他人更为特殊,却也说不出究竟哪里特殊。   “总之总之。”少女把话题拉回来:“我又没什么色心的,你放心便是。”   殷万鸾多看了会夕恒的模样, 片刻后点头说好。   接着,她松开搂来的左手,徐徐起身:“那待到了长平京,你我再续。”   夕恒点头答应。   而后,殷万鸾先一步后撤,返回飞舟后侧的小阁楼中。   白发少女则继续在外待着,品用起没怎么动的一壶灵酒,看着天色渐变。   身在云层之上,所见皆是万里晴空。   只有少许浅薄白痕仍挂在高空,似乎云层上还有另一云层。   不过比之下方层峦叠嶂的云海,上方云朵少得可怜。   太阳的方位慢慢转动,好似钟表般从东向西行走。   夕恒躺在仰椅上晒着太阳,可感到有股温润感流淌全身。   白凤血脉似乎对阳光有着先天性的亲近,在晴天当中,体内法力也会得到一定激活。   “真舒服诶。”日光浴下,白发少女放松心神,闭上双眼。   天光并未干扰她的休息,不过一会困意袭身,陷入梦境。   大概是因最近双修实在太多,梦里也是那般景象。   差别是,梦中的自己是与今侑与殷万鸾两人相伴,并未孤落哪一方。   在梦中恍恍惚惚过去许久。   再醒来睁开双眸,外界已是午夜。   视野间景象从万里无云的清空,换做了月明星稀的夜色天穹。   几点星光闪烁,明月高照无云遮挡,送来皎洁月光环身。   飞舟仍在移动,而天色不变。   夕恒慢慢起身靠近船舷,看到下方被月色映照的云海,回头又看到自身在月光下映出的影子。   悄然间,有种身处在童话世界或梦境里的感觉。   她于是将胳膊放在木面,依靠着船舷静静看着此番清宁夜景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在遥遥远端的侧面,可见一团金光浮现在云海之上,如海上岛屿般平摆在那。   “不在航道上……是其他的城池。”夕恒自语:“不知这些城池内部又都是如何模样。”   现在还是起航首日,等到第五天才能到长平京。   途中所遇的金树,相逢只遥遥望一眼便足够。   金色岛屿被飞舟抛去后方,不过多久又消失在视野间。   少女将目光放回到夜景当中,清心静望。   如此休息五日,又到了某个清晨时分。   一时云雾退散,远端显出一道高阔巨大的夺目金光。   夕恒又见到一座新的神树,此次所见的,却比其他神树都要高大许多许多。   其他神树高度,至多也就堪堪以树冠中段超过云海,造就高天。   而眼前这颗超出云海的部位却并非树冠,而是树干的中上部位。   自远处粗略估算,这颗巨树超过云层后,还要更向上延伸千米才见到树冠。   而树冠似乎也被分为数层,隐约可以看到每层当中的些许间隔。   “那便是所谓的至高天吗……”夕恒望着,轻声念叨。   据今侑之前讲解,如今的长平京已不再是曾经那般上下阶位有序分明的结构。   至高天上居住的修者已经很少,大多修士都住在地面城中,且也放开了凡人晋升高天修者的通路。   只要天资足够,练气有成,凡人也可成为修者。   因有这一通路,又同居一城, 此地修者与凡人的隔阂较少——至少,比起曾经那个凡人与修者都要变成两个不同种族的西平城更好许多。   “应当是个比较和谐些的城市。”她想。   飞舟驶去,即将抵达。   …… 第二百九十四章、神机妙算   当夕恒乘坐的特殊行舟接近至至高天时,可见有漫天金光铺洒而来。   光芒并不刺眼,只显得柔和,即便让凡人以肉眼直接注目金光源头许久,也不会损伤自身眼瞳。   这些金光是由城池中央的巨大神树散来,先有树干播光,后有顶端的树冠也穿透云层狭缝,落下更加明亮的金光丝缕。   景象好似天上垂来一道道宽大的金色绸带,递给凡间。   砌立出的银白墙面反射起天空金光,高楼大厦表面的玻璃闪亮,将整座城市映得光明辉煌。   夕恒乘坐飞舟自空中下望,见城中到处干净整洁,道路平稳四通八达,人流分段穿行,步伐平稳。   地上行舟持续穿行,与她记忆里各种汽车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行驶间每一行舟皆是匀速,连加速超车者都见不到。   自高处一眼望去,这城池当中的凡间秩序就好似台精密且安稳的机械般。   盯了许久,也未看出超出秩序外的东西。   她回看向四面八方的高楼大厦,也少有新奇别样的建筑风格。   许多居住区的楼房样式都相差不多,隔开几条街才能见得其他样貌,排列方式方方正正,像是鸽子笼亦或某种养殖场中的饲养单元,难见半分个性化的产物。   望着望着,心底莫名产生一种怪异感。   再看去,路上行人好似机械般走着规划好的线段道路,连挪步都少有。   几处大路口的人员行走时,会自发整列正一条长蛇形的队伍,以比之军队都要规整有秩序的步伐慢慢前进。   夕恒以灵力增幅目力,清晰见得了下方凡人的面容姿态。   可见其中有着不少容颜相似者,各自模样只稍有区别变化,好似所用的是同一副面容模板。   地上穿行的男男女女,皆少有个性。   并且所有人身上都有三点相连、似花瓣形状的灵光法纹,露在衣外。   有的点在手背,有的落在眉心,或是肩膀、脖颈、面颊等等部位。   “看起来,像是机器人?”   夕恒在千米高空之上望着,心里默想。   随即回忆起了曾经听说之事——据说,长平京中有着人造之人,外表模样与常人无异。   来之前,今侑介绍长平京时也曾提及过此事,只是当时的夕恒还处在双修状态心不在焉,没怎细听。   现在想来,那时所说的人造之人,应当便是目前所看的身影了。   “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一整个大城区都是人造人,兴许长平京里人造人的数量,都要超过真人了。   少女默想时,飞舟也即将抵达目标,按照航程设置开始减速。   远端也逐渐显出宽阔的舟坪设施,几座高塔之后,是大片停驻着各类特殊飞舟的地面区域。   侧边是卸货区,正有诸多人影陆续走动。   飞舟缓速经过数百米高塔的检测,飘荡向西平城来舟的停驻区域。   淡金色的灵光重新自舟体表面浮起,映现出通关密文与阵式模样。   舟头转向,受着地面牵引稳稳飘落。   见下降速度稍有些缓慢,估计要过了几分钟才真正落地,夕恒于是先转过身,回到楼船后方的楼台当中。   脚步跨过门槛,登上木阶梯,轻轻敲响一道卧室门。   “到地方了哦。”她说起。   门后随之传来些许闷声:“好快……”   “毕竟行途只有五天,比起你我当初跨越界域的十年数十年要差多了。”夕恒随意说起。   “等我整理一下。”里面声音微弱。   夕恒嗯声回应,在门前静等。   飞舟缓慢降落,四面传来些许嗡声风声。   少女在无聊间展开神识,环顾起四方模样。   因这次前来并非运送什么贵重之物,夕恒闲散惯了也没有要求贵宾礼遇招待,停舟坪只安排了较为平常迎接服务。   虽说平常,但从外城特意前来长平京办事之人一般都是金丹或以上的修士,接待条件本就不会差。   外面已有十数人影排好队伍,带着鲜美灵果糕点、小食美饮与精美行舟迎客。   当飞舟平稳停在广场上方时,殷万鸾也揉着眼睛开门,从室内走出。   刚见到夕恒,就好似终于找到支撑柱般下意识依了过来。   面容相似的少女依在肩头,轻声念叨:   “果然身外化身还是需要先行温养才好使用,这幅没温养好的身体……总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例如?”夕恒问。   “常有发晕,犯困。”殷万鸾扶额轻叹:“特别是在飞舟上时,状态更是不对。”   “化身是有着金丹修为,应当不至于如此吧?”少女歪头。   “谁知道是为何呢。”对方好似困倦般闭着眼,始终靠在她身侧。   这样子行动稍有些不便……夕恒想。   不过总不能推走对方,她于是催动灵光浮起两幅身躯,带着殷万鸾飘向出口。   又一道灵光自她指尖弹出,飞舟阵纹亮起,延伸出一条朝下的阶梯。   走下飞舟时,一位眉心贴着三道灵纹的人造人礼貌靠近接待:   “恭迎金丹大修前来长平京,阁下穿越荒原,一途辛苦了。”   “嗯……”殷万鸾先做回复,而后看到对方宛如捏造人偶似的精致容颜,眯了眯眼。   “无需多礼。”夕恒只是看着好像有些晕车的殷万鸾,说:   “其他待会再说,先帮我们寻个上佳的休息之所。”   “是。”接待者点头道:“请大修士稍等,行舟会载我们前去周边最好的客馆。”   对方眉心灵纹闪烁,侧边飞舟便自动靠近过来。   “还要乘灵舟嘛。”殷万鸾小姐娇弱道。   “圣女殿下你可是金丹呀,不必如此娇嫩吧。”夕恒还在疑惑:“莫不成是演的?”   “才不是。”对方轻轻敲了下她的肩膀,提及道:“不如你再造一副身外化身,暂先温养着,等到十个月温养完成后我来换具肉身。”   “温养需要魂灵参与,想温养好,你便需沉睡十月。”夕恒摇头:“凭空拿副身躯过去温养,并无效用。”   “呜……”金发少女又将全身都瘫在夕恒这边,好像什么相当大的挂件。   “也许舒缓下肉身会有些效果。”白发少女向前面的引领者问:“附近可有对金丹修士有效的滋润灵泉?”   “阁下请见谅,只有城中城有着几处修养身心之所可对金丹大修有效。”对方躬身道:   “不过,初至长平京的大修士需先领一套可用百年的宅院房址,做些登记才可前往城中城。”   “城中城是?”   “乃万千修者所居之地。”   “哦。”夕恒转眸看了眼摊在身侧的殷万鸾,想了想道:   “那我先去领取那什么宅院好了……万鸾你先留在此地,待我办好事务再返回这里接你。”   “嗯?”殷万鸾将话音模模糊糊地听进心里,刚下意识顺从地缓缓点头。   下一秒忽地睁开双眼,张口道:“不要。”   “但你身体虚弱,应当先休息才是吧。”   “我同你一起去,不过只是虚弱罢了,莫要多念。”她一下子坚定起来,再不露出半分娇弱。   夕恒伸出手背碰了碰对方眉心,以神识探测,感到对方心海确实衰弱。   于是再劝阻半句:“先莫要奔走了,我不一会便回来。”   “我同你一起。”可殷万鸾只重复这几字。   “不会像是之前那样三日不回啦。”夕恒这才看出对方在犹豫什么,又说起。   “不管,就赖在你身上了。”对方却搂得更紧了些。   “……”夕恒至此无言,只能说:   “随你愿。”   而后便回身,面对仍鞠着身的接待者,摆手要对方领路。   人造人随即恭请她们登上行舟,并送来些灵果灵茶,摆在行舟中央的桌面。   夕恒带着殷万鸾坐上后侧软座,两个身影几乎相贴,难分难离。   手指上前,捏来一颗灵气充裕的新鲜灵果。   送向殷万鸾唇边。   “诺。”   对方没用手接过,只是张口,小小咬下细嚼慢咽。   夕恒毫无芥蒂地一同品用,途中接待者也登上行舟,来到对面的座位。   长平京的这种路上行舟并无驾驶舱位,座位好似用餐的桌椅般,前后两端对坐。   “阁下,就将起航了。”她提醒道。   说罢不过两秒,行舟浮起,缓缓前行。   因无轮触地,载具少有波荡,桌面茶水只颤起微弱波纹。   夕恒见接待者并未以灵光操纵行舟,看着周边道:“无人驾驶么……”   “遍布长平京的全境的大灵,会为我们规划好最为快速、平稳且安定的路线,不久便会抵达中城注册区。”人造人讲解。   “大灵?是不是统管着所有行舟,处理他们路线数据的东西?”夕恒觉得这东西听起来像是主管自动驾驶的人工智能,好奇问道。   “确实如此,却不止于此,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公共设施,连带我们灵造体也归由大灵主管。”对方说。   “一个由人工智能管理的城市吗……”夕恒点了点头。   难怪自己来时在飞舟上,会看到地面上如此秩序井然。   她随即又问起:“灵造体,便是你们这类人造之人的名谓?”   “没错。”对方微笑道:“我们出品于远溯公司灵血机关,有着与人相同的样貌身形、智能能力与情感表达、可提供高效且个性化的服务,无论家庭助理、修炼顾问、管家丫鬟皆可胜任。”   灵造体说着说着便打起了广告:“灵造体的每一处细节皆经过精细设计,与人的互动自然流畅,让您感到真正的关怀陪伴,且严格遵守隐私政策、道德准则,确保您的信息安全与隐私保障。”   “如有需要,阁下可以随时联系远溯公司订购,各种私人订制项目等待您的探索,是否需要奴家为您提供远溯公司的联系方式?”   “……”夕恒眨了眨眼。   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对方便说出了一大串的广告词。   并且,说得还真让她稍有了那么一点兴趣。   正想着要不要买个时,缠着她身体的殷万鸾却先出声说起:“这边真是蛮多新奇呢……在我们那,连想都没想过这些。”   “你们那儿算是古代,而这大概算是很现代了。”夕恒穿越前看过些科幻小说电影,并未太过惊讶。   “要不要买一个?”   “你我都是修士,用得着佣人丫鬟么?”   “应是用的上吧,毕竟法术效果单一,处理事务无法如真人般细致。”殷万鸾缓声道。   前面的灵造体立即微笑着接话:“我们公司的联系方式是……”   “等等。”殷万鸾将手指转了转,指在了眼前作为接待的灵造体身上:“我们能否直接买下你呢?”   夕恒左右转头,看了看眼前的灵造体,又看向殷万鸾这边。   对方依然保持着温和态度,好似任何言语都不会令她感到惊讶奇异:   “奴家的所有权在栈桥空港当中,如需购买,请咨询空港经管。”   “那先去空港经管那边吧,把你先买下来,我们再去领取宅院。”殷万鸾说。   “唔……”夕恒用手指点了点自己下巴。   亲友在自己面前,买下了另一女子什么的……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虽说对方只是仿生人,在这世界上也确实只是种货物……   但看着这位灵造体栩栩如生的样子,总还是觉得奇怪。   “能被金丹大修看上,奴家实在有幸。”灵造体继续微笑着说起:   “不过两位大修初来乍到,可能不知所有灵造体都只有十年的使用寿命,对于两位长生不老的金丹修者而言十年时光实在短暂……并且奴家启动后已运作了三年,如今只剩下七年寿命可用,还请两位仔细考虑。”   “还有使用寿命呀……”夕恒一时间没了购买的心思。   确实如对方所言,十年太短。   在修炼期间,闭眼睁眼就是几年。   说不定一次修行,对方的寿命便已达极限。   “还要么?”她问向殷万鸾。   “要。”   “为何?不会是看上了她的美色吧?”   刚说出,她就被殷万鸾瞥了一眼,反驳道:“你才会看上美色吧?我承认这灵造人精致无比,但相比你还差了太多。”   “唔。”突然被夸了一声,夕恒过了会才的反应过来:“那是为何?”   殷万鸾听得,转眸与灵造体四目相对,且道:   “我有些好奇,她……像是人。”   “仿生人嘛,自然要造的和人一样。”   殷万鸾摇头:“她太像是了……像到,内部好似藏了某种魂灵。”   …… 第二百九十五章、济人利物   一日过后,长平京,城中城内。   在一处光鲜亮丽,几乎一尘不缁、清净至宛如刚被大雨洗刷过一遍的庭院后侧。   白发红衣的少女正站在数十米宽阔的鱼塘旁,踩着晒干了的灰岩石,提着一小篮子饵料,伸手朝眼前池塘次次播撒。   鱼塘之中,红黄颜色的大小鲤鱼们感得饵料下水,纷纷摇尾迎来。   它们聚在一同,张口闭口吸入鱼饵。   鱼尾拍打,泛起诸多轻波相叠,扰动出水波细声。   有小鱼儿高高跃起,落下扬起小片雪花,又有大鱼匆匆冲来冲去,打乱鱼儿阵型。   白发少女轻哼着歌,再捏饵料,肆意播散。   见着鱼饵在空中划出道道弧线,锦鲤游动,心境也随之安定。   现在正是白日午间,她刚刚醒来,从与殷万鸾同居卧室走出,来到这一崭新的庭院,做些日常之事。   喂鱼时,侧边不远处另有一位灵造体女子正仔细修剪花枝。   咔嚓声时不时响起,使过于繁茂的枝叶重回平整模样。   叶瓣飘落,碎枝染尘。   夕恒听着声响,也将目光从鱼塘中的鲤鱼挪走,看去那人。   那边站着的是与她同居于此院中的一位灵造体——由殷万鸾购置的,先前在舟坛空港作为迎接者的女子。   之前,对方只有个职位与数号作为名字,是夕恒顺便为她取了个名谓,叫做云桐。   如今,由此人负责庭院当中的日常维护工作。   夕恒看着时,总觉对方身姿模样神态等等,皆难辨出与常人的分别。   明明是仿生人、人造人之类的事物,以她的目力,应当时常能见到些不似人的破绽,亦或机器感才对。   但自从昨天听闻到殷万鸾说‘灵造体像是藏有人的魂灵’这句话后,夕恒便下意识开始观察,到了今日也难寻几分非人的机械感。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默念道:“连那什么恐怖谷效应也没有,只觉眼前确确实是个人……”   “那什么远溯公司,能将人造人调制得这么好吗。”她想。   灵造体的每个细节都相当完整,动作自然,连体态肌肉的微颤都模拟地相当完善。   若是抹去了其眉心的三道菱形灵纹,说不定可以瞒过凡人与筑基以下的修士,作为真人生活。   那边的灵造体似是察觉到了夕恒视线,转过头来。   “小姐,可是有需我做的?”她疑问道。   “只是在想。”夕恒随便编了个话题,说起:“这座城市里的人都那么喜欢养鱼么?我们昨日选择居所时,看过的每一座院落都有着这样不小的鱼塘。”   “或是诸位修士之间有着这样的风俗喜好吧。”对方回应:“如果小姐不喜,我可清理完善。”   “不必,无事时候喂鱼也能当做消遣,只劳你照顾了。”少女摇头。   “小姐不必在意,奴家身为灵造之物,诞生而出的使命便是侍奉小姐这般的真人。”   只有在对方说起自己的是灵造体时,才能看出些不似常人的模样。   若是真人奴婢说起自身生来为奴,大多要么心绪复杂,要么早已无奈接受,总之或多或少会发出些别样情感。   但由这位灵造体说起,却是面色神情不变,平静无波。   夕恒若有所思,摆手让对方继续修剪。   自己,则返回庭院前宅邸当中,回到卧室。   虽此刻已是午间,殷万鸾却还在床上睡着——昨日领过院落后,她们两人一起去了泡了滋养身心的灵泉,滋养同时也使身心生出舒适困意。   返回庭院之后,万鸾便将身体栽倒在床上睡下。   夕恒早上醒来后洗漱一番,去外面喂了会鱼,她还没能醒。   白发少女进了卧室,坐在双边单手撑着身体,侧眸看了会对方平和的睡颜,默默连上长平京的广域阵网做起自己的正事。   用昨日注册来的识别码登录后,首先映在眼前的便是纷乱迷眼的各色广告。   其中占据版面最大的,便为远溯公司灵血部门的各种灵造体模样。   旁边写有大大的定制二字,可根据用户需求制定灵造体的各方面功能素质。   另外的广告多是网络影剧、游戏等等娱乐宣传,实体物料方面反而较少。   这里没有曾经的西平城那般铺天盖地的血肉改造与灵身植入广告,网络商店首要界面上贩卖的各类商品也都是些平常事物,如生活家居、衣装配饰、箱包鞋柜、玩具图书等等。   销量较高的是大型阵网游戏的潜入舱,这座城市对虚拟世界的关注似乎已经超越现实。   “商店里还有大型机关设施、多种陆上行舟与华丽的空航飞舟……”夕恒默默翻看起阵网上的信息。   手指牵动阵纹,将页面转动至修炼要物界面,可见一些练气、筑基期常用的修炼丹药,只需点击购买,即刻开始配送。   上方写就,平均只需几十息时间,小型无人飞舟就会将货物送至。   夕恒用灵光指明自身地址,随意买了壶荔枝味的辟谷丹来。   而后细声哼起松缓歌调,闭眸在此静等。   大概是因这方院落距离售卖之处较靠近,辟谷丹来得比她想象地还快许多。   不过一分钟,外面便传来了小型飞舟的嗡声。   再过会,辟谷丹的包裹便停在了窗台,依照她确定的选项自发打开取出实物,并由小飞舟收回包裹。   夕恒抬指一收,其中存放着的丹瓶便划出一道曲线,落在自己手里。   倒出一颗送入唇际,味道香甜清冽,确实有种正吃着荔枝的感觉。   “不错呀……”夕恒转眸点开辟谷丹的商铺主页,可见其中口味纷多,比之曾经的火狱更为多彩——甚至还有青椒茄子味的。   对着眼前阵网商店的翻着翻着,下意识便忘了时间。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在阵网上寻找起五行灵果的线索。   不过一阵寻觅后,只找到阵网表面的视频网站上营销号所言,多是用一些不知从哪寻来的说法讲解其珍稀强大,对待态度宛如神话传说一般,讲得扑朔迷离。   没有一篇说明究竟应当如何寻得,连线索都找不到。   而后,夕恒又用上自己黑阵师之法找到一处深水网域,略过许多口味相当重的文字视频还有各种奇特委托与黑产黑物的贩卖界面,直找翻起修炼资源的页面。   翻过一阵,啧了一声。   “哪怕深水网域贩卖的修炼丹药,最多也就能用到金丹前期……再后面就没了。 ”   “也许金丹中期以上的修炼资源,已被长平京的那几大势力垄断了吧……”夕恒自语。   “想要得到真正有效的消息,或许得找那几大势力的人才行。”   她想了想,片刻后便通过广域阵网,隔着万千里向西平城的今侑投去联系。   不过多久,传来回应。   相谈几句之后,今侑给了她一个相识金元宗修者的联系方式。   道谢过后,夕恒轻松加上此人进行沟通。   有着今侑这位一城之主相助,虽仍难以直接将五行灵果塞进手里,但其他事还是可以方便许多的。   建立沟通后,金元宗修士知晓她是为了五行灵果的消息而来,直接发来文字:   “全天下间只有长平至高天内部育养有三颗五行欂杻,欂杻之上每数十年长出一颗五行灵果,且属性不定。”   “每百年,西平城可便分得一颗,若不愿等待,只有两种选择。”   “哪两种?”夕恒回复。   “其一为加入长平三大宗派之一,于其中积累功劳,换得灵果一颗。”对方发送道:“其二便是在长平京中增长经济效益,发展城市积累贡献换取。”   “增长经济效益?”夕恒歪头。   “长平京并非外面那些止步不前的城市,作为中心之城必需走在最前引领外城,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灵光经济的发展。”金元宗修士再送来消息:   “或是提出新的经济策略,或是创办出千万人追捧的新商品、新公司,亦或增加产出、提高质量……只要效益足够大,便可得到贡献。”   对面举了个例子:“例如,当今对长平京发展贡献最高的乃是远溯公司的灵造体灵血计划,他们在最近数十年来使长平京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得贡献哪怕兑换十颗五行灵果也并不费力。”   “发展城市么。”夕恒默想起来。   要她做什么烧树之类纯靠武力即可解决的事情还好,但让她发展眼前这种现代城市,却是没有分毫头绪。   自己之前在崇海界发展天赵倒是无碍,以现代人的心态回到古时总揽大权,总会有办法使文明进步一些。   但眼前这世界截然不同,甚至比之她曾经生活的现代都更为先进许多。   在她穿越前的世界,仿生人与全息潜入式的网络游戏还只是存在于构想与科幻小说当中,而这里可都已经实现。   以自身见解再试图进行发展,说不定会让整座城池步入反方向,别说积累贡献,上面的大修士们不给她治罪已经算是宅心仁厚了。   “倒是有些困难呀……只有这两种办法吗?”夕恒在输入框念完文字后发送上去。   “除非你与有至高天长老的关系可用,或者实力足以威胁三大宗派,亦或有着超乎想象的贵重宝物进行交易,不然只此二者。”   “贵重宝物……”夕恒心想,自己拿一根白凤翎羽过去能否换得?   不过现在,白凤翎羽都已融入她的体内化为血脉,再想弄到一枚必要读档才行。   “实在得不到的话,再试读档这一选择吧。”她想。   夕恒可以顺其自然身死读档,但不愿毫无征兆地当场放弃这一世。   并且,说不定自己气运加身,只需简单操作一般,就能积累相当巨大的贡献呢。   她再询问金元宗修士:“若我想积累贡献,可有何推荐吗?”   “取得贡献并非易事,必要足够出众才有机会。”对方道:“可试着将来处特产炼为新的商品试着经营一番,虽成功概率少之甚少,但至少能得些经验……不少外来的金丹修士都是走得此道。”   “来处之特产……灵身与机关甲在这凡人不多的城中根本不好卖吧。”夕恒摇头,说了声多谢便挂断通讯。   “不如还是先修炼今侑帮我找的元婴功法吧,将灵火再进阶几分,在之后晋升期间抵抗元婴雷劫时也能有些用途。”   坐在床边的白发少女点着脸颊,暂时没想出什么头绪,便先将广域阵网关闭。   刚要起身前去修炼,一只手却忽地拽住了她的衣角。   疑惑回头,便见沉睡一日的殷万鸾终于醒来,单手揉着眼角,单手牵在她这一边。   “醒了么?”   “我有个思路。”她明显知晓夕恒与金元宗修士的短信沟通,用初醒的闷声道。“若想制作商品,创办公司,可以用火狱的产品来。”   “你刚刚醒着,都听到了?”夕恒歪头。   “嗯,只是眯着眼。”   “说起火狱的产品……”白发少女不太明白:“便只有灵火了吧?”   “凤箓文字,空间法器。”殷万鸾直言说道:   “这世上似乎没有较为普及的空间宝物,只要以凤箓文字与藏灵布袋制作出一批练气、甚至凡人即可使用的储物袋,必然是一大发展。”   夕恒听罢,打开阵网搜索起空间法器。   网店当中无人售卖,哪怕深水网域的黑市也只有寥寥几个残破的储物宝器可买。   此世的确没有低规格的空间法宝,上层修士所用法器,说不定还是千年前天崩时保留下来的古物。   “确实是个生意。”她点头道。   以凤箓文字制作的空间法器为本,填补上此世的储物这一空缺,自己也许很快就能创建一座不小的公司,赚取大量贡献。   虽说夕恒自己完全不懂公司管理之类的事,但此世有着灵造体存在,只要购买些公司职员设定的灵造体,让他们管理产品、销售等等方面,自己只要制作空间法器即可。   如果觉得麻烦,还能造出一副身外化身专门经营空间产品——殷万鸾提出后不过多久,她便想好了应该如何运作。   “就做着试试吧。”   …… 第二百九十六章、规模效益   十日后,夕恒在外以灵石盘下了一座小型楼房,作为即将成立的公司的主要据点。   以正常的灵光点数购买的话,楼房价格看起来相当昂贵,但只要掏出修者所用的灵石,莫说一座小楼,哪怕中城华厦也不在话下。   灵石于长平京内的购买力极强,夕恒只用了寥寥几十颗,便完善了绝大多数成立公司物质资源需求。   选定楼盘期间,她同时也购买了设定为公司职员的灵造体,协助自己注册公司、制作刻章、开设公司资户,再办理多种执照与机构代码、税务登记等等。   一般而言,这繁多流程需准备许久,办理数日。   但夕恒以金丹修士的身份,几乎是走哪哪通,只带着注入有完整经验的公司职员转了转,不过一个时辰便就结束。   夕恒顺便还买了块灵木,自己刻成牌匾,挂在刚拿下的楼房大门前。   上方所写,只有简单的‘凤箓’二字。   她没认真为其取名,此公司只是自己用来获取五行灵果的工具,拿到之后就不必过多留心发展。   或许成就元婴之后,也能以凭借公司得到的贡献来换取些许珍宝,但这已是之后的事情,夕恒没有太过关心。   只将公司注册成立之后,便随意与前面购买的灵造体职员一同确定了结构方案,设立部门,确定所需人员,继续联系远溯公司的灵血部门购买更多公司职员灵造体。   因职员是直接买来的,不必发放工资,灵造体在工作与休息之外也没有更多需求,只要购置些用于饱腹、维持生理体能的丹药即可。   或者,也可直接从远溯公司那边批发来大量的、保质期极长的灵造体块状食物,当做他们的饲料摆在公司。   但夕恒总还是将相貌外形与人类几乎完全相似的灵造体当做真人对待,还是用各种口味的饱腹丹品作为餐食,甚至顺便在阵网上订购了一些零食。   筹备公司的第十五日,夕恒在楼层深处的产品制备室做出了第一件商用原型储物袋。   具体做法相当简单,只需将凤箓文字加上些只有自己能懂的加密手段,配合这世界特有的集成阵纹,贴覆于订购的凤纹储物袋表面,与灵布相融即可。   作为商品原型,夕恒将其模样尽可能做的看起来高级了些——为完善这点花费的精力比之铭刻阵纹还要更多。   成品在前,自己还算满意。   制成之后,她提溜着眼前这只纯靠灵光即可催动的储物袋,在面前轻轻转动。   “首次制成麻烦些,接下来量产只需要把继承了凤箓文字的阵纹贴上去,再稍作调整即可……”夕恒自语。   调整之人必须懂得凤箓文字,才可将储物袋内部空间调试地足够稳定,不会因种种乱流而丢掉东西,也不会突然间扩大缩小。   若这世上真无他人领会凤箓文字,大概只有她自己与殷万鸾两人能够将这一产品调试完好。   “嗯……这方面的工作就交给身外化身吧。”   “只把调整集成阵纹方面的知识与点滴神识注入身外化身当中,分身就不会有多少智能,可以如外面那些灵造体般安稳工作……工作强度也不高,化身无需温养。”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着要再增加一下自己对身外化身的掌控能力。   “过段时间,就修习一下身外化身的第三层,提升控制力好了。”   身外化身是种适用范围相当广阔的术法,是应当再精炼些——夕恒想。   总之,第一代产品原型已经制好。   之后只需在广域阵网买量展开营销,把货物铺出去即可。   “产品名称便称作芥子一代吧。”白发少女又随便取了个名字。   “说来,或许也不能只凭这单一货色铺货,商品应当有些品级才是……”她在制备室中自语道:“不如再做个青春版?或者把这一产品当做pro版本,再推出其他两个品级,上中下三等?还是天地玄黄四等?”   夕恒在脑海中预设起种种方案,确定如何精准切割。   后面选择了天地玄黄四等,眼前这只自己倾心制作、内部空间共有两立方米大小的紫色凤纹储物袋便是天级。   其他等阶,便将内部空间切割为一点五立方米、一立方米与更小。   这些规格分别的储物袋,在制程工艺方面实际完全相等,只在后面调试间将删去或多加几个凤箓文字,调试方面的工作略有区别罢了。   总体而言,制作每一级别储物袋所消耗的精力都相差不多,却因型号分别价位差异甚大。   “这便是商品呢……”   夕恒按照此世练气、筑基的法器价格,套在四种规格的储物袋上。   最低的黄级储物袋价位相当于中品法器,上层玄级则相当于上品法器,地级等同下品灵器,天级则是中品灵器。   毕竟这界域中没有同样专门经营空间法宝的公司,自己在这领域可以做到一家独大,将定价权揽在手里。   夕恒确定后,让下方的灵造体职员联系起合作的灵布工坊,再确定了三种较低品级的布面纹样,让他们加紧生产。   又七日后,数千只天地玄黄四种品级的灵袋原料送达,装在许多大包裹里,搬运至制备室内。   同时,向其他专业公司定制的精细包装盒也已送达。   自己公司下面的营销部门也展开工作,用不少灵石买量宣传,价钱数倍于制作成本。   不过多久,所有修者乃至凡人都可拥有独属于自身的空间法器这一概念,忽然间在广域阵网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营销刚铺出去,便引来成堆通讯社与传媒公司的采访请求,夕恒随意答应了些,让下方经验丰富的公司职员前去应对。   自己身为金丹巅峰修士,则不必亲自理会外面公司的采访请求——这完全符合常人对高境修士的认知。   一切顺顺当当,又过了半月。   第一批商品已经过完整测试,总数五千,最低的黄级备齐两千件,玄级一千五百,地级一千,天级五百件,且皆有首批售卖的限定标志。   越接近发售日期,长平京中无论虚拟现实,讨论度都愈发火热。   唱盛唱衰者许多,盛是因空间法器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为便利之物,传说古时大界修士每人皆配予空间法宝,连练气一层都有朴素储物袋可用。   所谓空间法器,是古时修者的标志之一,就如最基础的几种五行术法与飞剑、法宝一般。   若真能人人皆有空间法器可用,即是重回古时盛世之景,不少修士对此有所期待。   不过同时,运转送货公司也展开贬抑,虽碍于金丹巅峰修士的威名不敢大肆批判,也或多或少地发出一些疑惑——传说自天道崩损之后,种种空间妙法便或多或少多了些缺漏,大批量储物袋与部分空间戒指破损,极多宝物流落消失之事仍存于史书文字,许多功法与至宝就是因此才未能流传下来。   或许天崩之后此类空间震荡与限制仍在,藏于储物袋中的贵重实物有可能突然消失不见,再难寻得。   在他们口中,空间储物袋成了不安全的代名词,还是在外以实体运转更好。   夕恒也关注着各方面媒体与阵网消息,过了不久便以凤箓公司的名义发表声明:   储物袋经过精细调整与大量实验,在各种高压环境当中皆可自由使用,不受影响。   在真正发售之前,凤箓公司将分发于各大媒体与广域阵网自媒体人自由检测,哪怕极限测试也可进行。   公告一发,夕恒便安排职员将储物袋包装好,送向每个申请检测的媒体地址。   ……   距离发售还有五天时,各个媒体做完检测,有一大公司甚至请来元婴修士以神识能力仔细探查,将各方面数据列成表格贴在新闻栏目。   他们大都认定储物袋的空间能力相当完整,经多方面压力测试也是少有破损,炼化之后外人更是难以打开,只有强大灵力强行冲击才能撕破些口子。   作为练气、筑基等阶法宝,此物已是超乎寻常,满足了人们期待。   夕恒见形势不错没再多言,任由舆论发展。   公司职员忙碌,整备发售之事。   自己闲来无事,在院中盘坐冥想,毫无紧张。   她曾经连一国之君都做过了,对待手下一个小公司发展,态度只是自然。   相信着自己手下公司必能做大,却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待到发售首日,各大法宝商区开始铺货,凤箓公司楼层门前也展开会场进行售卖,人流络绎不绝。   夕恒来到远处楼阁上方遥望去,见得寻常凡人与寻常修者流窜不断。   自她抵达长平京以来,还是首次在现实当中见到这么多的真人聚集。   平常,所能见到的人形基本只有灵造体,行动规矩秩序,连过马路都要排成方正阵型。   此刻终于见到凡人从虚拟世界走出,来到现实扎堆抢购一件事物。   人群拥拥攘攘地走向售卖处又朝后退去,桌面准备的储物袋包装层层递减。   发售还不到一炷香时间,此地的储物袋就已卖走大半。   “……”夕恒见此,自语道:“是不是价格调得有些低了?”   “罢了,也或许只是前期营销得好,后面二代产品再涨价。”   她继续在少有人见的楼房边缘摆动双腿,看着人们抢购模样。   又过了一炷香,第一批售卖的储物袋已被清空。   莫说之前便都被预购了的天级储物袋,连数量最多的黄级储物袋都被抢购一空。   许多没能抢到人们黯然退去,虽知后面几日必然会继续补货,但没能第一时间拿到总是不满。   夕恒打开广域阵网,观看起网上反应。   看了会后打开深水网域的黑市,可见一些黄牛也已开始了倒卖。   她操纵着凤箓公司发布通告,确定之后将陆续补货,便结束了这场发售大会。   接着又远程联系起销售部门,询问销售情况与利润。   收得消息:“小姐,预计铺货八千件储物袋,今日皆可售出,总收入将近八百万灵光点。”   夕恒听着,盘算了下自己的利润——忽然感到,好像是有点高过头了。   “刚开始就有着数倍的收益……光靠这个产品,我未来就已不缺灵石修炼了吧。”她眨了眨眼。   她联系起之前同她讲解贡献、经济效益等方面的金元宗修士,道出自己最近所为。   对方一开始回复很快,但当夕恒说起自己的凤箓公司时,便忽地迟钝下来,哑声无言。   过了会,夕恒再问起自身贡献情况,金元宗修士才缓缓回复说:   “方才查看时,可见你已在民间贡献名单开始积累,只是具体数字并未显示,如有所需,可去趟都广阁的规进部取件纹章,用以随时查看自身贡献与可购之物。”   “多谢提醒。”夕恒简单回复,关闭界面。   而后,通过隐隐间的联系,督促了下自己的身外化身继续调试储物袋。   本体则悠悠哉哉地转身,火光一闪,身影消失在这方楼顶。   ……   夕恒返回自家庭院,给池塘中的鲤鱼投喂了点饵料,转身去了卧室方向。   其中,殷万鸾正依着靠背坐在床面,指尖闪烁灵光点击起眼前阵纹,敞开广域阵网慢慢查看。   白发少女开门时,她转眸看来且温和道:“在外许久,辛苦了。”   “公司那边还算顺利,想来不就能尝试晋升元婴了。”夕恒自然坐在床边:“到时候,再为你做出一副更高境界的身外化身如何?”   “我期待着。”殷万鸾轻笑:   “近来常看此世所谓的广域阵网,你造出的东西着实引起来不小热闹呢。”   “现在热搜应当是第一吧?”夕恒双手落在床面,靠近过去同看灵光页面。   忽视了旁边两名女子相依相靠的漫画页面,直接看去具体的阵网热搜榜单。   “嗯?居然不是?”   凤箓公司、空间法宝、储物袋这三个此条,最高的也就只在热搜第三。   前两名是……   ‘突发!灵造体伤人事件——’   ‘市民区有灵造体发疯杀害凡人,已至七人身死!’   夕恒眨了眨眼,转眸与殷万鸾对视。   接着,她们两人一同望去后方庭院当中,正修剪花枝的灵造体佣人的方向。   名为云桐的人造人挥动手里修枝剪刀,咔嚓截下一根枝条。   …… 第二百九十七章、精益求精   咔嚓。   长柄的园艺剪刀一合,将小型灵树的枝条截下。   枝条顺着引力落向下方泥尘,又被一只纤手收集起来,堆在一侧。   几点树叶或花瓣于动作间飘零空中,划过女子身上衣裙再朝下坠。   修剪整理间,名为云桐的灵造体感到后侧似有视线投来,转着灵动的眼瞳望去。   只见,院落当中两位小姐同居的主卧室那边,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敞开。   云桐以单指点在脸颊表示疑惑,问去:   “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房间当中的夕恒迟疑了一会,只道:“并无,你先忙便是。”   “好。”灵造体听令继续动作,整理起后方庭院。   修完树枝花枝,她便走去鱼塘边上散些饵料,而后拿起打扫用具清洁地面。   作罢,又拍了拍昨日拿来以日光自然晾晒的床被,确定其上气息气味已经洗净,点头又跑去客厅清扫。   这时,夕恒与殷万鸾仍靠在一起,翻看起广域阵网上火热的灵造体新闻。   点击话题,可见许多有关灵造体杀人的视频纷纷冒出,又有各大媒体团队或阵网方面的全息视频自媒体人争先恐后地蹭起此事热度。   凤箓公司的话题热度一降再降,不过短短几分钟便失去了热搜前五的地位。   而作为公司创始人的夕恒自己,也正关注着这个抢了自家产品热度的突发事件。   “……难道说,是人工智能叛乱?”白发少女眨了眨眼。   她实在没想到,这种在科幻电影里时常发生的一幕,居然会直直展现在自己面前。   话题内流传的多种视频当中都清晰记录了灵造体伤人过程,甚至有不知从哪弄来的灵造体第一视角,是举着把锋利匕首,以相当有力的姿态朝人胸间捅了又捅。   从视频中可见,灵造体的动作较为生疏,甚至把握不到人类弱点,捅了许多次才找到心脏,一命呜呼。   “灵造体几乎只是用蛮力杀人,动作好似极愤怒者失去理智的攻击,没有机器的僵硬感,并非预先设定,而是完全的临场反应……”夕恒看完几部视频,判断道:   “像是,发疯了。”   这看样子并非科幻电影那样有组织有预谋的人工智能叛乱,更像是情感模块出了错误,导致情绪不停朝愤怒的方向叠加,所以造就此般惨剧。   夕恒的目光不时瞥向窗外,落向正忙碌着的自家灵造体。   云桐的情绪倒是相当平静安稳,应该不会发生这类BUG。   不过就算有问题也无妨,夕恒就算躺在床上任由对方拿刀捅刺,捅到刀碎了,自己体表也不会留下定点伤痕。   对于修士而言,灵造体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但灵造体的主要销售对象是凡人,今日的安全危机已使他们开始对的远溯公司大力声讨。   尽管远溯公司已经第一时间发布消息将彻查此事,承诺将陆续回收所有灵造体重做检验并更新一次,彻底解决安全问题。   下方评论,也在短时间内骂了几万条评论。   一时间,原本还被称为新时代开拓者的远溯公司立即成了人人喊打的模样。   话题当中,有越来越多的凡人不再信任身边的灵造体,主动对其进行拆解,并拍摄视频发表。   灵造体的血是青蓝色,但越来越多的拆卸、分体、卸肢视频砍下来,夕恒还是感到了种血腥与怪诞。   她默默关闭了这愈发极端的话题,与身旁人道:   “外界之事便任由它发展吧,不必多看。”   “你我购置的灵造体应当不会如此。”殷万鸾道。   “就算会也无碍。”   “是啊,不过我并不希望身边有谁得上精神病症。”对方轻轻摇头:“还有你的公司那边,莫要让灵造体做出事端,坏了发展。”   “差点忘了这个。”夕恒经由提醒,点头道:“就再给公司那边的身外化身多一点能力吧,制作产品的途中也负责一下安保工作。”   “分身可真是忙碌。”殷万鸾轻笑道:“就不怕她何时醒来对你抱怨?”   “化身是没有意识的,我可不想让自己这么繁忙。”   “可不要像现在的灵造体一样,发生什么错误。”   “修炼大成的化身之法怎会出错呢?这东西和人造人的原理可完全不同。”夕恒轻轻靠在了对方肩头,随心切换起话题:   “话说起来,旁边这个页面的漫画好看么?我回来之前,你好像一直都在看这个?”   手指牵动灵纹,将放在侧边,变得隐隐约约的漫画页面重新挪回。   封面画中描绘着一段飘荡的红线,将远隔山海的两名女子相连。   “又是小黄本?”她问。   “在你心目中,我只会看那种作品吗?”殷万鸾轻轻做出哼声。   夕恒觉得这一话题有着不小的讨论空间,沉吟了会。   “这是正经的连环画,描写封面这两人之宿缘,她们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对方,即便隔开千里万里,上天也总会要她们相见。”对方稍作解释:“曾是挚友,曾是敌人,每次相见或多或少都会换个身份,自凡间走成仙人,总是不舍不离。”   “哦。”白发少女看着封面模样,片刻后问起:“她们上床了嘛?”   “……”殷万鸾一时无言。   啧了一声才道:“你常说我好胡思乱想,现在看来你才是好色之徒吧。”   “没有嘛,那不看了。”夕恒贴靠地更近些许。   手指穿插在殷万鸾的淡金发缕,触于披在外身的轻薄睡衫。   同时脸蛋相近,鼻尖划过对方颇有弹性的脸蛋,游出缱绻之感。   “真是不通风情的人呢。”金发少女轻轻说起,接着,也以身姿动作做出回应。   连通广域阵网的灵光被抽离关闭,侧边敞开着的窗户徐徐阖上,室内变得昏暗朦胧少许。   ……   三日后,夕恒离开院内卧室,哼着轻快曲调,点开了公司那边的通讯与灵造体主管联系一番。   顺便又看了看安装的监控,确定没有异样,销售也还在安稳进行,不再多念。   转身来到修炼室,于心中回忆起今侑当初赠予《厝薪功》,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较低阶的灵木,盘坐下来就开始修行。   在此时放松的心境下,闭眸后心神一动,便可进入完善的冥想状态。   体内灵光徐徐运转,自经络不受阻碍地流动。   期间,少女身周泛起了些许亮点。   光色相连形成绸带,飘向身前摆放的五块低阶灵木。   眼前这几枚虽只是练气境的灵木,却也是百年灵树之精,位格相当于高阶法器。   寻常练气修者想要得到,还需花费不少力气。   而在夕恒这边,却是随手可得。   且莫说这些练气层次的灵木,就连更加珍稀几十上百倍的筑基、金丹境灵木也正存在她储物戒中,且存放多种。   这些都是今侑当初赠予,只是夕恒最近初至长平京,被领取院落、创办公司、制作产品等等事务占据了不少时间,直至今日才终于开始修炼起新的功法。   灵木被微光裹着浮起,同时有点滴灵火自夕恒体内送出,贴向灵木表面。   火焰徐徐升腾,将几枚灵木全然包裹。   不时有新的火焰飘向灵木,也有旧的白凤灵火重新收回体内,好似体外血泵。   火焰流淌,长久不断。   低阶灵木对白凤灵火的增幅微乎其微,但终究是有。   再加上厝薪功的催用, 夕恒可以浅浅通过修炼间灵火产生的少许变化,分辨出了白凤灵焰的某些本质部分。   红白两色的灵焰得到增幅时,逐渐产生起一些微弱波动。   少女对此波动相当熟悉,乃是使用凤箓文字制作储物袋的时,常有的空间波动感。   炼化灵木间,她默默看向波动之处。   空间当中泛起了显眼的波纹,不似水波般只是平面,而是立体三维的球形。   夕恒按照使用储物袋的感觉,将手伸去。   可见,手指触碰在波纹中间时忽地消失在了现世间。   抽出后,手又复原。   “白凤灵火当中本有着一定空间能力,厝薪功将这力量激化了出来?”她猜测。   此前,在白凤翎羽还未被炼化为这具身躯时,化出的净火白焰便有着相当强大的空间能力,作为阵眼可以实现整座火狱锁灵阵的空间转移,内部更藏有小世界般的庞大空间。   但夕恒将白凤翎羽炼入体内,却没能感应到这股强大的空间力量。   直至此刻,灵火得到增幅,才浮现出空间波荡。   少女继续闭眸增幅灵火。   随着修行持续,灵木表面泛起了明显的焦黑意味。   其中灵力被火焰烧灼吞噬,在几日间,一个接着一个变成焦炭落地。   厝薪功上描写,首次借助灵木修炼灵火通常需要相当之久,短则数月长则一年。   不过那是从头开始,在炼气期用最基础的灵火来摸索着慢慢炼化。   而夕恒目前已是金丹巅峰,灵火本身的等阶又相当高。   于是只用了短短三日,便轻易将厝薪功的第一层渡过。   有了空间妙法这一目标,她只冥想休息了不过一炷香时间,就立即开始了第二阶段的修行。   取出二阶灵木几种,以灵火探查每一种的适合程度。   选取之后继续盘坐闭眸 ,眼观鼻鼻观心,任由灵光散出笼罩周身,灵火自体内体外,经过二阶灵木持续流转。   空间波动随之愈发清晰,夕恒渐渐可以有意识地使其扩大或缩小。   当波动足够清晰时,她朝其中弹出了一道灵光,展开灵识。   可见,灵火内部的空间里只是一片灰色的荒芜之地,面积狭小,目前还不过她的储物戒空间大。   在空间边缘有灰黑雾气环绕,夕恒将灵识送去,还没进入雾气几厘米就被拦下,无法继续向外扩展。   “好小,感觉连四十平方都不到……”她已得到这份空间,且能做出一定运用,却是不太满意。   当初净火内部的空间至少有数千米宽阔,明明同为白凤翎羽作为主体,自己这份空间的直径却只有五六米。   勉强只能用来放个床?   “继续修炼应该能增长空间范围吧?”她想。   接着又将灵识从空间当中收回,持续烧灼灵木练功。   修炼无岁月,一转便过了整月。   期间,有远溯公司的修士前来庭院拜访,希望回收灵造体返回公司做些更新服务,减弱种种不可控的因素。   夕恒都并未露面,甚至没让对方踏足院中一步,只传音回拒,外面几人便躬身离开。   修者之世以修行境界划分身份,她作为金丹巅峰,无需受这些凡俗之事困扰。   为了免除危险,凡人手下的灵造体会被强行征取带走更新,而无人会要求修者也同样如此。   公司那边的灵造体也未受回收更新之事困扰,各种规格的储物袋产品仍在不断生产销售。   一月未管,就已为她带来相当巨大的利润。   往后常用的灵光点数已经不缺,另有重点是贡献也已记录。   长平京三大组织之一的都广阁发来消息,称她的贡献达到三百,已可兑换一种金丹境界奇物。   “等到我将厝薪功的金丹层次炼至大成,公司那边取得的贡献,应当就差不多能够兑换五行灵果了吧?”夕恒想。   厝薪功的第二层练成后,灵火就得到了较为明显的提升,其内部空间也扩展至直径五十米大小,可以当做大型仓库使用。   不知练完厝薪功的第三层金丹层次,空间范围又将扩大多少倍。   白发少女退出盘坐状态,平稳起身。   右手朝前一挥,空间便浮出明显波动。   踏步走入波动,便身入灵火空间,见得一片朴素无比的灰蒙蒙荒原景象。   地面满是灰色沙土,连一颗小树幼苗都不存在,四面八方皆是灰黑雾色。   夕恒在这儿走了走,过了一炷香时间也没找到什么需要留意的地方,便抬手是抹出空间波动,返回现实。   咚咚、   刚回来昏暗的修炼室,房门就忽被敲响。   “嗯?”夕恒扫去,感到是灵造体的气息。   她有些奇怪为何设定好了任务的灵造体会主动前来,便传言道:“进来吧。”   “……”   门锁响起连串的咔声,在吱声间徐徐敞开。   昏暗当中,气氛总有些阴森诡异之感。   云桐拿着园艺剪刀走来,青色瞳眸落目在夕恒身上,眼底有不应该出现的波光闪烁。   “你这是人工智能觉醒了?”白发少女歪了歪头。   “初次见面。”来者却露出一种奇怪的和善笑容:   “我得到了这幅身躯操纵权特意前来与你相见,请莫见怪。”   “哦?”夕恒问:“你是谁,远溯公司的人?”   “我是远溯公司的造物,人工制造的智能意识集群,你应当听过这个称呼——大灵。。”对方讲起时,左手拂过胸间,眼底露出一丝慈悲:   “这些灵造体们,都是我的孩子。”   …… 第二百九十八章、元元之民   府邸内的修炼室门前。   穿着清粉颜色侍者服饰,扎有垂鬓分俏髻的灵造体云桐正站于此处,将房门敞开近半,一只手抚在门框,闪动着青色瞳眸吗,望向内部只穿着一袭蓝衫的白发少女。   精细如人偶的面容间,稍带些友善意味。   “你说,你便是大灵?”室内的夕恒问向眼前突如其来的访客。   确实如此的话,那么能轻而易举地潜入到她的院落,也就并不意外了。   绝大多数的灵造体,乃至整座城中多数智能设施都由大灵直接管理,种种数据也受大灵规划。   有着如此权能,能操纵一副灵造体作为自己的化身,不会有任何困难。   “准确而言,我是大灵当中的一份自我主意识。”对方暂且收起先前慈悲气质,先讲解道:   “你还有其他副意识嘛?”   夕恒轻易接受了大灵不请自来的事实,随意交谈。   “本体当中用以处理各种逻辑关系、特殊事务的模拟意识体纷多,认做是一个族群也不为过。”对方讲解:   “而我并非模拟意识,而是大灵自发孕育出、首个不受大多规则限制的自主意识,名为凝子。”   “哦。”夕恒就当作这是对方的自我介绍,简单回应:“叫我夕恒便是。”   “我自然知晓,赵夕恒小姐。”   对方说起小姐两字时用了云桐常用语气,又说:   “我也知你是自西平而来,曾在那有过不小事迹,抵达长平京后成立凤箓公司销售空间法器,你掌有凤箓文字,体内更有一定凤族血脉……长平京中除了修者们高层内部之事,少有我不知道的信息。”   “嗯哼,所以?”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想看看这位人工智能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因这些,我今日才来找寻。”凝子道:“是要请你这位并不属于长平修士群体,又有能力与善心之人相助。”   “善心?”夕恒忽略了后面的相助二字,只笑道:   “你是从哪看出来我有善心的?”   “相传西平有天火焚树,将高天修士烧走大半,数名元婴散去,虽落得城中废墟大片,却也拯救众多凡人于水火。”她再说:   “此事传至长平京时,修士对此事评论不佳,认纵火者犯下大罪,理应封死灵力,吊于神树枝条三百年……但凡人却是大加夸赞,因神树终究无碍,且纵火者的确从公认的西平恶修手中挽回了倾倒的凡俗人世,这一类故事在他们喜好的各类小说传记当中常有出现。”   “你便是那位天火焚树的始作俑者,在大多凡人眼中,应是善人。”对方下定结论。   “这也算?”夕恒说:“如果我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烧树,并不关心他人如何呢?”   “实事已定,我今日前来,请你再做另一件善事。”凝子道。   “先说报酬。”   夕恒跟着今侑当过一段时间的赏金客,对委托之事倒还习惯。   “你建立公司是为赚取贡献兑换五行灵果,而长平京中积累贡献的计算方式当中有一环会经过大灵,我会为你稍作操作增长些许,虽不能直接转去太多,但隐隐多个几成也不难做。”对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话语,说得相当流畅平静。   “嗯……”   夕恒正要问具体任务是什么时,前面又传来话音:   “并且,我可在你晋升时输送一定量的愿力,减弱雷劫之威。”   “愿力?”   “愿力乃意志、意愿汇集之力,内含心力功德且与因果相连,乃天地万事间人所能得到的最接近仙人、天道的力量之一……以愿力可消解天劫之威,巩固晋升。”对方讲解:“长平京有数百万灵造体尊大灵为真母,存有众多愿力。”   夕恒听闻,思索片刻。   她曾经就对种种力量的层级有点理解,认知到越贴近精神的力量越是超凡,越贴近物质则越寻常。   自己所掌控的最高层的力乃是心力,而后则是怨力、死气、灵力、丹劲等等。   此刻,对方所提及的‘愿力’也可包含在她摸索出来的这一体系当中。   并且听起来,排名好像能比心力还能更高些。   不过,夕恒仍有些怀疑:   “天劫之力能被这么简单缓解?”   天道虽曾崩损,但天劫威力可不曾弱过。   一般而言,晋升者只得以自身练就的种种法宝与功法、特用丹药强行对抗天劫。   而天劫威力只因人而异,每人该是哪种劫就是哪种,无法调换。   哪怕晋升期间修者换了副肉身,雷劫也不会放人逃窜,劫数躲不掉,也避不开。   “远古之时,世间并无修炼之法,人只有造了大功业受他人敬拜,得极多愿力加持才可飘摇升天,得无边伟力,称作圣人。”对方讲述:“圣人以愿力飞升,不需历经天劫,之后修士取天地造化日月精华,至此才有了天劫考验。”   “所以修士只要得到一定量的愿力,晋升时的天劫便会减弱?”她听懂了些。   “正是如此,以你的能力与修为基础再加愿力与充足材料,定能安稳晋升。”对方说。   “报酬倒不错,任务又是具体如何?”夕恒没有表露自身态度,再随意问起。   “你应当知晓,最近灵造体杀伤之事。”   “知道。”白发少女点头。   “他们是在凡人粗暴对待之下产生怨念,由此引发觉醒了自身意识,醒来不过多久便不可忍受,杀了人。”大灵怜悯道:   “当他们以特殊方式与我产生联系时,我让他们再等一等,之后会为他们安排自由,可有着自我意识的孩子实在难以控制,终究是犯了大事,以至所有的灵造体都需返回公司检验。”   “至今仍留在外界没被发现的觉醒灵造体还有百余人,我想请你帮我救下这些残剩下来的孩子。”她终于说出重点。   “哦……也就是说,任务便是将百余个特别的灵造体弄到手?”夕恒疑惑道:“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以她目前的财力,可以直接从灵造体的主人那边购置。   莫说一百多个,哪怕千名在她眼中也不算太贵。   毕竟自己卖的最低级的地级储物袋,都比定制灵造体的价格高多了。   “远溯公司正在追查这些有着自我意识的觉醒者,现今灵造体的回收检验计划还没开始多久,检验数目不到十分之一,所以觉醒的灵造体可以隐藏起来,但只要检验计划持续进行,他们终有一日会被销毁。”   凝子提及:“你不可直接将他们买下来,这会被远溯公司盯上——下面处理普通业务的修士拿你无法,灵血计划的后台是灵血观,其中有数位强大的元婴修士,可能出手。”   “那又当如何才好?”   “我特意来此寻你,是因你所掌握的空间能力。”对方问:   “你能否制造出一方广阔空间,让我那些觉醒的孩子们不留痕迹地凭空消失,躲在其中避开外面公司的搜寻?”   “我的凤箓文字还制作不出足以容纳躲藏上百人的广阔空间。”夕恒摇了摇头,心想片刻后道:   “不过,将他们搜集起来放在空间里,一批批运送到荒原当中还是可以的……。”   “作为他们所信奉的真母,我又何尝愿意让初醒的孩子们前往诡异荒原流浪呢,或许过不了多久就将被诡异残杀。”对方好似人类般哀伤叹气:   “若能安稳救下,并让他们过上安定生活,我愿再赠你一份宝物。”   “又有什么宝物?”   “必定是此世至宝之一,具体如何,暂且不能透露。”凝子说。   “啧啧。”夕恒不满。   “我的请求便是这些,若是完成了或期间有何需要协助之处,直接通过阵网沟通大灵即可,稍后我会将觉醒灵造体名单文件以匿名方式发送在你阵网账户,现在便不打扰了。”   她说罢,便操纵身躯缓缓坐在地面木板上,徐徐闭上双眼。   不过多久,没了声音。   “我还没说要不要接呢……”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要安稳且隐蔽地将上百名散落在各处的有主灵造体运送至一个不会被公司找到。且能够正常生活的地方,似乎并不简单。   公司在灵造体身上必然装有可追踪或定位的系统,哪怕送去荒原或其他城市,只要远溯公司请来强大修者也能轻易带回。   想安稳完成这一任务,要么得到灵造体的设计信息,拆除追踪装置,再送往外城某个安全之处。   要么就如方才大灵所言,直接把灵造体挪到另一空间当中,使追踪装置无法发挥作用。   “空间……”夕恒看着坐在地上的灵造体,点着下巴静想。   几秒后,眼前灵造体重新有了动作。   她徐徐睁开眼睛,恍惚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好似病了的人般虚弱地站起身。   看到夕恒正在身前,她呆了一会,而后朦胧道:   “小姐,我的智能体出了错误,找不到之前一刻钟的记忆记录……错误期间,有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回去先休息休息吧。”夕恒摆手。   “我会不会是,感染了最近阵网上常提到的癫狂病毒?”她犹豫道:“这期间有没有让小姐受伤?如果刚刚发生了意外情况,还请将我送回公司做个完整检查……”   “都说了没有。”夕恒安慰半句:“你很正常,不必多想。”   云桐又张了张口,似还要说些什么,不过看着夕恒目光,还是闭口无言。   片刻后说了声是,便屈膝行礼慢慢离开。   夕恒则继续待在室内,找了处蒲团盘坐默想应当如何做成此事。   这一任务的奖励确实对她有些吸引力,贡献能慢慢攒还好说,后面的愿力着实引起了夕恒的好奇心。   愿力在古时能使人直接成圣飞升,似乎又是种与灵修不同的晋升道途。   就算不是,能减弱雷劫也已算是天大的功效。   修士晋升大境界时最大的阻碍便是天劫雷劫,哪怕资质再好、比天灵根还天灵根、再有什么特殊血脉或高超悟性,劈下来的雷劫也一点不会少。   若能使其减弱,对自己之后的修炼与晋升定然有不小的益处。   并且愿力必然还有其他更多功用,可以慢慢发掘。   “最好能借此机会,寻得生成愿力的做法。”夕恒想。   “所以,接了吧。”   她心中已隐隐有所计划,准备仔细规划时,自己的广域阵网在手背上显出闪烁亮光。   点开之后,灵纹在眼前绘出画面,是大灵那边发来了之前所说的匿名文件。   夕恒点开,灵光随即汇成诸多文字。   上方写有一百三十余名灵造体的位置信息与各自所属,还有简单的背景经历等等。   这些人造人多数都处在外城,维持外城的社会秩序正常运转,并非个人所属,而是整座城池的附属品。   其中十五名是个体凡人名下的所有物,四人人在大公司底层做些基础杂事,两人与修士有关——且也只是练气修士。   “都挺省事。”少女一目十行地看过,轻轻点头。   只要不是金丹、元婴修士手下的灵造体,她想弄来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想来也没几个强大修士会对这些人造之物上心,他们大多活了许久,真人都已看倦,不会关心这人造人。   她静静看着文件中各个灵造体的工作与每日出行路线,顺便打开长平京的灵光地图做些判断。   而后手指抹过面庞,火焰轻散间,容颜立即化成了另一幅自己在大赵凡间时的少女模样。   柔顺的白发染黑,身上衣着也变为常服,一时间从带有白凤气息的神女,换成了接近此世寻常人的样子。   顺便给殷万鸾发了个消息,少女身影一闪,便以轻功离开了这方院落。   首先,夕恒去到了最近的目标灵造体的工作之处,利用灵识隔着数百米轻易寻得目标、将其盯住。   而后,自手心聚出一抹体内灵火,于静默间输送至身边路过的另一位灵造体身上。   两分钟后,两名灵造体相遇并擦肩而过,前一个灵造体的体内白焰忽颤,转移在目标身上。   极为隐秘地传去灵火之后,夕恒在远处感应了番。   默默确定——只要自己距离不远就能隔空引起空间波动,将目标纳入灵火空间。   “具体实践起来,这一任务倒也不难嘛。”   她点了点头,又转身前去寻找下一目标。   …… 第二百九十九章、始生如蘖   之后,夕恒用了半个多时辰寻找目标灵造体,游走于城市的十数个区域当中。   在无人知晓间,为每个目标送去自身的一缕灵火,做上标记。   灵火内部富含空间之力,只需将灵火注入人体,且不被注意,没引起丝毫反抗,即可隔空将人收纳于自己的灵火空间当中。   虽说这一收纳之法仍有范围限制,但要以此悄无声息地完成大灵送来的任务,已完全足够。   当她将长平京内的城区都走过一遍,目标便已被全部锁定。   哪怕现在也能够将灵造体们收入灵火空间,交代任务。   不过夕恒想要暂缓些许,送完灵火之后,拍了拍手便先返回了自家庭院。   因之前大灵发布任务时,所称的是要让她这些初觉醒的孩子过上安稳生活。   而灵火空间当中目前只有一片死寂,是灰茫茫的死亡之域,地面尘土全是灰色,毫无生机。   直接把灵造体送进去,可不算安稳,也根本不能称是‘生活’。   只是从一片时刻可能被公司抓捕销毁的危险之地,挪到了另一个永远死寂、无法逃出的监狱牢笼之中。   夕恒打算先布置一下自己的灵火空间,例如继续修炼增补灵火,增长其内部空间的范围。   再然后,也可从外界弄些新鲜土壤,以制作院落灵田的方式催化,使其富有营养灵气,无光也可栽种一些树木、花草、粮食作物等等。   让灵造体学习耕种之法,慢慢使内部空间增些生机。   自己再于外界弄来一些建筑材料与工具,让他们也有住所居住。   之后再装载种种生活用品、电器家具、娱乐设施等等,大概就勉强算是‘生活’了。   往后灵火空间会随着她的修炼与境界提升持续扩展,说不定内部会逐渐发展出一座村镇。   倘若外界的会持续出现觉醒灵造体,那么空间当中的人数也可能越来越多,发展为一座小型城市也并非虚妄。   夕恒默想间,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玩一种特别新颖的种田、养成类游戏。   而且,还不是虚拟游戏。   她颇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这就去做吧,不过在此之前……”   少女先用灵光展现出了自己的广域阵网账户,点击几下,沟通起任务委托者。   编辑文字,说起自己选择以空间能力将目标灵造体纳入一幅宽阔点的空间当中,但空间暂时还不足以容人正常生活,需要布置一段时日。   这段时间,若远溯公司盘查到哪一个目标的所在区域,便发来提醒,她会提前将形势较为危险的目标提前收入空间之中。   发送之后,夕恒关闭页面,又购买了一批灵造体可使用辟谷丹。   大大小小几箱子,足够在空间当中作为灵造体的前期存粮。   点击购买,监控画面上物品被工作的灵造体取出仓库,从履带运上飞舟。   还未行驶过来,大灵的便回复了信息,只说收到二字。   片刻后,又发来一言:   “那片孩子们即将住下的空间,可否能让我先去观望一番?”   “还没布置好呢,目前还是死灰寂静。”夕恒描述道:“周边黑雾笼罩,天空灰蒙蒙的,地面也全是灰烬似的尘埃,没什么看头。”   “观望片刻即可。”对方仍在坚持。   夕恒想——这家伙确实相当在意她那些灵造体孩子。   为何一副没有肉身的人工智能体,能有着‘母性’或者‘慈爱’这方面的气质呢?   她不太明白。   片刻后,少女做出回复:   “可以,不过那里面真的只是一片死寂,还未经过任何改造,请不要抱什么期望。”   “嗯。”回复来的消息是简单一字。   “说来。”夕恒忽地想起,问出:   “你应当是以数据方式占据云桐的身体的吧?这种灵光数据连通在进入另一空间之中可能会切断信号,不会生效。”   对面简单回答:“不必占据,只需让那孩子进去其中稍逛一圈即可,我会在之后占据时观看她的记忆。”   “那就简单了。”夕恒关闭通讯。   看了眼阵网商店的无人飞舟空运录像,发现货物还在装载而并未启动。   小型物件,无人飞舟送得很快,但上了大批量与较大的飞舟,速度似乎就要从几分钟挪到十几分钟。   她不再理会,随意弹指。   指尖打出一记脆响,顷刻间火光闪烁,扫过全身。   火焰消散后,白发红衣、肩前落着两片白羽的神女身影重现。   夕恒哼起舒缓曲调,从此府邸前院穿过厅堂走至后院,准备去逮自家的侍女灵造体。   抵达后院望见对方正在清扫石板,随即朝两侧摆着手小跑了过去。   锦履在干净的石板上打出连连的哒哒声,被对方听见,回头躬身行礼:   “小姐,你回来了……”   语音还未落下,夕恒就闪烁般靠近,单手把握住了对方胳膊。   下一秒,灵火在两人身周忽地一闪,某种轮转感随即涌现。   云桐再晕乎乎地睁开眼时,只见周边成了一片灰黑色。   原本踩着的平直石板变成了满是尘灰的地面,天空亮下朦朦的灰色,好似阴云细雨天。   四面八方都是灰黑雾气,无论看向哪边,都是同一副景象。   “这,这……”她愣住道:“是哪?”   身边,夕恒把握着她的手臂,自然道:   “说得没错吧,这里目前不行,接下来我会慢慢做些改造,后面应该会慢慢变成一个可以安稳生活的地方。”   “欸?”云桐听不懂自家小姐在说什么,她的逻辑认知功能似乎产生了某种混乱,不理解目前对话是怎么上下链接起来的。   “随着我修为提高,这份空间也会变得愈发广阔,虽然现在看起来不过一座大仓库大小,等到晋升元婴后,想必即可成为一方小世界。”夕恒抱有期望。   之前净火内部的空间可有着至少数千米的直径,她的白凤翎羽比净火还多了一片,只要境界晋升,想来至少也能将空间直径扩展至五百米、一千米左右。   到时候,用以装载寥寥一百三十余名灵造体,都显得过于宽阔了。   “小姐,在说什么……”   “我的灵火空间也找不到其他用途,最多当做仓库存放些东西,便就由你的灵造体住着吧。”   云桐仍还愣着,片刻后又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此刻,夕恒的视线才移来,左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现在随便走走,待会送你出去。”   “……小姐是在同我说话吗?”她犹豫道。   “这句是,方才那几句不是。”夕恒顺然回答。   “那是,对谁?”对方呆呆问。   云桐有种遇鬼似的慌张感。   “嗯……不必在意,完成工作便是。”少女摆手。   灵造体女子呆愣之后只默默点了点头,在此地乱逛起来。   两分钟后,夕恒来到云桐身侧,火光一闪,又将其带回外界庭院。   稍稍拍肩膀让对方安心,又自顾自地打开阵网商店,查看起了自己的订的货物。   “在空中需做些格外检查,还需一段时间么……”   摇头关闭货物监控,夕恒随即发现,身边云桐身子忽地晃了一下。   只跌宕一步便重新站稳,再度睁开双眸时间,已经不是方才那般自我怀疑的模样。   而只发出一声轻叹:   “你我这么捉弄这孩子,后面她或许也会觉醒。”   “那也挺好,不过我经方才一途,倒看不出来灵造体的觉醒者与不觉醒有何不同。”夕恒说起。   “觉醒之人,有了心。”大灵说道:“一份心,虽在外表看不出来,却已是超脱原本。”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有了心,应当算是好事吧?”   “说不得是好是坏。”对方摇了摇头:“回到正题,你那副空间……”   话音未落,夕恒已提前回应:   “现在还差些,但日后可慢慢打理,堆放灵壤,创办建筑,可长成一方田园。”   等到后面,空间足够大时还可照葫芦画瓢,在空间当中构建出局域网络,放置各种智能器械。   “我并不担心环境,也不必麻烦你静心雕琢。”凝子应道。   “那是要说?”   “先前我曾答应于你,会在任务成功之后赠予一件至宝,那件至宝便附有一定的改善环境能力,虽说只是附带效果,却也十分不弱。”对方道:“你这幅空间有了此物或许即可完满,我便提前交于你吧,也是为了我的孩子们……”   “自动改善环境的能力?”夕恒歪头:   “真能行吗?我那副空间可是没有半点生机。”   “有了那一物,生机便会浓郁富饶。”凝子平静说起:“我已将那件宝物落于你方才购置的商品一旁,不过多久就将送来。”   “是什么东西?怎么用?”夕恒好奇。   “等物件到了之后,打开木盒,你自然明白。”对方温声道:“稍等即可”   随后,云桐闭上双眼,身子又产生一阵跌宕。   夕恒伸手把握住了对方肩膀,才没直接倒地。   这位灵造体女子逐渐恢复意识,朦胧睁眼看到的夕恒,抿唇道:   “小姐……看样子我确实感染了那种传言中的病毒,方才又突然失去意识,请将我送回公司检验一番吧。”   夕恒抬手摸了下对方额头:“安心,是因我这边有些特殊,并非什么病毒影响,回去休息吧。”   云桐犹疑片刻,终究还是依照灵造体的规则听令,慢慢离开。   白发少女则留在后院的空旷抵达,等待自己的此世质保还有之后灵造体所需的粮食货物何时到来。   正要打开阵网,眼角余光便先发现了一座规范运输飞舟徐徐靠近,不过多久就将抵达。   夕恒望着天空静待,一旁传来房门被推开的细声。   回头看去,是穿着宽松睡袍的殷万鸾揉着眼睛从室内走出。   “在外面做什么呢?”她用刚睡醒似的模糊声问道。   “看看花,看看草。”夕恒随意说。   “骗人,我看见你在抱那只灵造体了。”殷万鸾轻声反驳,不过倒没什么语气。   “你才骗人。”白发少女哼声说:“明明只拍了拍肩膀,再说我在这确实看花看草了。”   “也是……”殷万鸾闲聊起来:“说起来,这地方的广域阵网当中什么内容都好丰富,一看就忘了时间,今日是我们来到的第几日了?”   “两月多吧。”夕恒想了想道。   “……”殷万鸾按了按太阳穴说起:“最近吸纳了太多此世信息,脑袋都有些嗡嗡的。”   “常在屋中看影视、连环画、小说什么的,本身状态又有些不稳定,总会如此,后面时不时在外活动活动吧。”夕恒劝说一声。   “不愿呢,此世各种文化实在太多,之前从未见过的有趣事物也着实不少,看过之后还想是再看。”对方轻叹反问:   “你为何却不在意这方奇妙之物呢?我为你推荐的影片,却也不曾看过。”   “暂时有些事情,日后再一起看吧。”   她最近倒确实没多少闲暇,又要创办公司积累贡献、又需修炼、目前还需再做收纳灵造体之事。   自己对此世也较为适应,身为曾经信息时代现代人,不像是殷万鸾这位古代人一样看这世界满眼琳琅。   “现在,是做什么呢?”对方问。   “网购了些东西。”夕恒抬手指了指天上,飞舟正在视野间愈发明显。   而后不过多久,飞舟足够接近,徐徐减速便降下。   轻缓落地时,无人飞舟自发以灵光将上方物品运送下来。   货品是五个装载着大量储物丹的货箱,被一个个堆在地面。   夕恒没去理会这些为灵造体准备的粮食,只看向最后运来一个富有灵气的深红色木箱。   箱体板正,是竖立着的长方形,运输间没有分毫摇晃,好似有着平衡法术稳定。   她靠近过去,手指在木盒上方轻抚片刻。   一旁的标准运输飞舟讲出多谢惠顾之类机械声,重新泛起灵光,浮动离开。   待其走远,夕恒慢慢打开眼前木盒。   刚抬起盒面分毫,盒中便散出了散着温润金光。   完全打开后,清晰可见其中事物乃是一道散着浓郁灵气的金光树苗。   白发少女眯了眯眼。   树苗气息,与此世金黄神树气感极为相似。   “确实算是此世至宝之一……”她轻轻抬头,看到了长平京中央那过于高耸的巨大神树枝干,散着与手上幼苗相似光彩。   不言而喻,正是神树之树苗。   …… 第三百章、悬圃蓬莱   刻有淡红色奇异纹路的木盒徐徐敞开,从狭缝中显出柔和金光。   金光落在五指,带来某种清晰的温润,好似温水游过指腹的纤薄皮肤。   朝上轻推,顶部敞开。   一颗金色幼苗,清晰落在少女眼前。   其根茎细嫩,还不到小指粗细,却相当笔直。   幼苗朝周边伸展着几根外枝,尖端摇曳有五片细长叶子,形状好似竹叶,又稍宽些许。   外界清风晃荡吹来,吹动叶片轻抚。   “看起来倒并无至宝的感觉……”夕恒默念。   这枝树苗除了能持续不断地散发金光之外,表面上并无明显的特别之处。   感受不到磅礴灵力的奔涌,也无境界方面的高大、难以触及之感。   若亮在寻常修士眼前,大概不会认为此物是什么至宝,只像是特殊一点的灵树苗,位格最多筑基。   “那参天的神树,便是从这么小巧之物慢慢长成的吗?”夕恒将目光转去城中心不知几百米宽大的真正神树,轻声念道。   站在一旁的殷万鸾也送来目光:   “你说这是,与城中金光神树同种的幼苗?”   “应该没错。”夕恒相信大灵所言。   “这种东西在阵网上竟也买得到吗?”   “稍有些机缘巧合,不过确实也算是阵网送来的。”夕恒随意说起。   身旁的金发少女恍惚点头,随即相当熟练地点开自己阵网账户,捏着灵光划动起来。   指尖触动,朝前输入文字。   片刻,便搜索到了与面前金光树苗的相似之物。   “确实有呢,但最低阶的也要七十万灵光点吗……好贵。”殷万鸾闲聊道。   夕恒捧起木盒靠近看了看,阵网上面的商品图片与投影模样倒真与她手中的树苗相似。   不过这些阵网售卖的树苗都分有品级,且明确说明了产地是在何方。   有些树苗是从路灯般遍布城中的普通金色光树上截下,有的则是在荒原当中寻找的残剩种苗,品质十分低劣,与她手里的金光树苗无法相比。   观望间,夕恒打开了自己的阵纹网络,朝大灵发送消息询问了一下手中幼苗的详细情况。   接着便得知,她手中的幼苗与在阵网商店中可见的金光树苗完全不同。   阵网上的金光树苗多只是用于增幅灵光信号,自建一个阵网的数据节点所用。   更高品阶的,也只是能稍微增幅周边生机,提升与广域阵网的通讯速度。   这类金色树苗与真正神树是有一点点关系,但已不知隔开了多少代。   而大灵送来的这株,则是直接由长平京的至高天神树分化而出,与至高神树只差一辈,同其他外城的神树辈分相等。   一般而言,这类神树幼苗应当送往某处外面的修士聚集地,再建出一座新的城池,或者存放于神树内部作为备用。   不过这株树种曾在机缘巧合间丢失一次,最终落入了大灵掌控。   眼前大灵的消息一道道显出:   “这株幼苗足以在诡异横行的无灵荒原之中诞生出大片生机与灵光,也应可将你手中的空间改造,将它扎根于空间中心即可……”   白发少女嗯声答应,同时也问起:“除了改善环境之外,此物又有何其他功用?”   “存储灵气,庇护一方等等……待其生长至发枝结果,功能成效更会繁多,可徐徐摸索。”   “倒是不错。”夕恒稍有点期待。   只是目前看来,这一至宝目前对自身战力不会有太大提升。   “也无碍就是了,我到长平京来也不是要争战一方的。”她想。   身边,殷万鸾对着夕恒买来的新鲜事物左看右看,观察完奇特的金光树苗,又跑去整理了一下大箱包裹。   从中取出一瓶辟谷丹,总觉没什么特殊,便慢慢失了兴趣。   回来又聊起:“买来这颗树苗,是要在院落当中栽种?”   “我打算将它种在灵火空间,改善环境。”夕恒直说道。   “……你的白凤血脉激发出了空间能力?”殷万鸾身为同样知晓凤箓文字的火狱来人,很快理解。   “嗯,还在很初期。”   “未来,你的或许能够扩展至当年净火内空间大小,若是环境也可改善,以后也让我在你的体内空间有间住所吧?”殷万鸾轻笑。   “才不是体内空间。”夕恒扶额:“那空间我本体都可进去,实际只是灵火附带的一种能力罢了。”   若是体内空间,自己还能进去就是种悖论了。   就好似衔尾蛇咬着尾巴不断吞咽,最终将自己本身吞得一干二净——这是理论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哪怕在奇离古怪的修者世界,也是不可能。   “那真可惜。”殷万鸾啧声道:“我好想住在你体内试试。”   “请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少女虽已经习惯,还是制止:“说来最近你总是考量肉身体欲之事,这些不过表面外相,我们还是以修行为重更好。”   “不谈肉身体欲,又何有情愫呢?”对方笑着说。   “情是情,欲是欲。”   “不要。”金发少女吐了下舌头,背着手轻快地朝后退步。   不一会便退入府邸,不见身影。   不知是又去卧室躺在床上刷剧,还是去哪看小说或连环画了。   夕恒在外摇了摇头,回顾起眼前正事,将存放树苗的木盒抱在怀里。   随着心神转动,身周忽有红白两色交织的灵焰升起,覆盖全身并荡出空间波动。   少女眼前闪烁一瞬,下意识闭眸。   再睁开时,便来到了灰蒙蒙的灵火空间。   锦履踏在松散灰尘,在朦胧昏暗间点出几个脚印。   夕恒环顾起周边黑雾,估算了一下这方空间的最中央位置,带着树苗穿过昏黑雾色,接着徐徐蹲下。   有灵光于身周浮现,划在地面绘出中央的标记。   盛放宝物的木盒落在一旁,少女双手伸入其中,取出树苗与其下小团灵土。   刚拿出来,金色树苗的光芒便照透了周边弥漫着的昏暗。   光芒映在少女的面庞与身姿,也将动作照得清晰。   红白两色的长裙随意铺散,握住树苗下端的两手徐徐朝灰地推去。   柔和的金光越增越多,在根系触碰地面时更是产生一阵明显的灵光波荡。   树苗落入夕恒随意挖开的小坑,被她以凡人的方式,手推地面灰尘填上空缺。   沙沙几声响过,幼苗伫立原地。   夕恒站起,轻轻拍了拍手又退后几步,站在空间的昏暗与树苗的金光之间。   过了几秒,树苗上的几片枝叶无风自动,忽地摇曳起来。   无声间,树苗好似时间加速了几百上千倍般迅速生长。   先是枝条分叉、长出更多的枝叶。   而后根茎上升,根系朝地面深处延伸。   金光愈发增多,虽仍旧柔和,照亮的范围却从之前的五米扩张为十数米。   树木主干加粗,树枝不断分叉并朝四周伸展,渐渐形成树冠模样。   明明无声,这树干上枝叶却仍晃荡,好似激动颤抖。   同时,地面原本毫无生机的灰色尘土也好似沾水舒润般慢慢凝成泥土模样,颜色加深,变为土壤。   转眼间,夕恒所踩着的灰尘也成了泥土。   金色灵光丝缕自树木枝叶送出,落在周边土壤并融入内部。   灵气动荡,生机涌现,嫩草迅速冒头且连成一片,将原本灰烬般的地表变成了一片嫩绿色。   金树仍在生长,迅速高过了身边少女的身高。   土壤与嫩草覆盖的地面迅速蔓延,不见停息。   金光灿烂,照亮整个空间。   夕恒从温润金光吸引中回过神来时,除了四面蔓延的灰黑浓雾之外,整片空间都或多或少有了嫩绿色彩。   她蹲下捏来一片草叶,手感正常,还带有些许灵气与清新香韵。   金光树苗在顷刻间长至两米高,树冠茂密,灵光丝缕围绕,点点金光四散,显得颇有灵妙。   “大量的灵力波动,似乎使空间本身也扩大了少许。”夕恒意识到。   她弹指送出灵火测试,空间直径确实更增十米。   “并且,空间稳定性好像也得到了些增幅……”   少女转眸四望,总体而言相当满意。   这片灵火空间总算是摆脱了一片死寂,并且灵木的改善仍在持续,之后或许除了嫩草之外,还会长出些花儿树木,完全足够她接来灵造体生存。   看了许久,夕恒点了点头,自身暂先离开这片空间返回现实做事,任由金树持续改善此地。   身周灵火忽现,眼前景象一阵恍惚。   清晰时,已至庭院当中。   又下意识哼起轻快曲调,转身便去了府邸内的修炼室方向。   她目前是以灵火与空间能力作为重心,此刻自然就要继续修炼《厝薪功》,提升灵火之质,增强空间能力。   直到公司那边赚得足够贡献,兑换到五行灵果,再转移目标尝试晋升。   少女踏过门槛,转向两度。   修炼室的房门仍开着,内部一片洁净,似是刚被云桐打扫过一遍。   进入其中,还有微微的熏香传来。   夕恒坐在中央蒲团,取出空间戒指中用以修炼功法的灵木,闭眸便开始运转灵力周天,游送灵火进行修炼。   一转眼,便是七天过去。   她这次倒是未能自然而然地结束修行,而是被大灵送来的消息提示声呼唤醒来。   抬手展开阵网,信息显示的是,有两名小公司里的觉醒灵造体即将遭到远溯公司人员的排查,请她前往带走。   “时间是……今日吗?那现在就去一趟好了。”夕恒看完消息,全身便化成一团火色瞬移消失。   去外面接应觉醒灵造体,对她这位有着化火能力、空间能力的金丹巅峰修士实在再简单不过。   两名灵造体目标又都在同一座公司里做同事,甚至还在同一个部门。   夕恒抵达那小公司周边,不过抬手一挥,便将她们两人一起收入了灵火空间。   作罢,隐蔽身形瞬移离开。   做事期间也不必会不会暴露行踪被追查,只要无人亲眼见得,大灵即可抹去她在种种监控里的所有行踪。   轻易又返回庭院,火光闪烁覆盖全身,少女身形再度不见。   灵火空间当中,两名灵造体正相依相靠这,迷茫的望着周边这片陌生地带。   夕恒出现后没看她们,只盯向中央树木。   七日不见,这颗树又扩大几倍,长到了四米多高。   这段时日的修炼也推动空间范围增大,直径来到了近七十米,算是大幅增长。   白发少女看着金树,轻声念道:“好像长了树花、生出了些细小的果子?”   不知这神树幼苗所孕育出的树果有何功用……夕恒打算待到成熟之后摘几颗尝尝。   看罢回眸,目光落回两名灵造体身上。   见着对方警惕样子,她轻笑道:“不必紧张,我是受你们的真母所托付,挽救觉醒灵造体不被公司销毁之人。”   “真母……”灵造体话音迟疑,显然还没能缓过神来。   “嗯,你们在这先住着便是,食物已经备好,就在那边箱中。” 夕恒指了侧边,又讲解起来:   “稍后我会送来些轻便的建筑材料与工具,你们可以自己拼出个房屋住着,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觉醒灵造体入内,这片空间也会随时间扩张,往后或许可成一方小世界。”   “此地对于你们觉醒的灵造体而言,算是少有的安全地带,不必担心公司抓捕与自身身份,只像是凡人一样安稳生活就好。”   “……”对方人性化的目光闪烁,过了会只是轻声问:“我们,也可以像真人一样?生活?”   “当然。”夕恒点头:“并且不止于此,你们还要过得好才行——那家伙的委托便是如此。”   另一位靠在好友身边的灵造体张了张口,也慢慢问出一句:   “请问仙长,此地是何名谓?”   “名谓吗……”夕恒还没取呢。   她不想直接称其为灵火空间,还是思索了片刻。   刨除了伊甸园、艾比昂、阿瓦隆之类只有自己一人懂的称呼,她点头说起:   “嗯,芥子藏须弥,就叫须弥?”   “不。”夕恒又想了想,换言道:   “这儿,就叫蓬莱吧。”   …… 第三百零一章、发荣滋长   夕恒为灵火空间取名蓬莱二字,是因念起曾经大赵京都当中,曾有一座名为蓬莱的人造山岳存在。   如今自己也造就出了一方空间小世界,冠上这个有关仙灵的称呼倒也不错。   夕恒定下这一名谓后,只继续对初来乍到的两名觉醒灵造体讲述了些这方小世界的信息——   例如神树周边的灵花灵草、与模样较为普通的棕色小树可以让她们随意摘取利用,但空间中央的金光神树不可擅动。   神树维持着此世生机与灵性,若是出了问题,这世界大概便会回到曾经的死寂模样。   觉醒灵造体稳稳听着。   “往后时不时会有新的灵造体入内,你们自己做些接迎便是,我就不常露面了。”夕恒道。   “如果值周发生何事,如何呼唤您这位……此方空间之主?”仍穿着公司职场服装的灵造体问及。   白发少女想了想,回答道:   “只要简单祷告即可,我在外应该能感到你们的呼唤,若无回应,大概是因我正冥想修炼或有事忙碌。”   亦或者单纯不想理会——夕恒洒脱惯了,不怎喜欢照顾她人。   “不过多久,我会送来些建筑工具材料,你们随意使用。”   夕恒说罢这些简单事项,身周便有火光闪烁,将自己传送返回外界。   回到庭院,抬起指尖输送灵光,于身前显出广域阵网的界面。   点击几次,便在商店里购置来了许多简单易用的轻型建材板。   板子好似拼图,边缘带有不少凹凸之处,同时又有全息建筑范式可用,哪怕新手也可在短时间内组建出一座平常大小的房屋。   种种建造工具则作为附属装在赠品箱里,只要点击购买,即可配齐全套。   大概是被新技术淘汰,这类建材拼图在商城当中被分类于大型玩具当中。   不过,这种轻便简洁的建造方式,倒是最为适配夕恒的需求。   她定下一整套建材昆山套餐,足以盛满一整座基础飞舟   监控中,运输方开始忙碌,不过一会便将储存已久的商品装上飞舟,直朝她的地址方位浮空飞来。   夕恒在院落当中用灵火泡了壶茶水,刚抿下两口,物资便到了地方并安稳卸下。   飞舟来了又走,她则靠近过去随手一挥,火光将密集堆着都有房屋大小的建材连带各种工具一同送往灵火空间。   接着,随意朝空间里看了一眼,见没什么问题便不再理会。   自顾自地一口将手中茶水喝空,转身便前去府邸修炼室继续自己的修炼。   时间徐徐流逝。   随着修行,灵火空间的范围持续增长,中央神树不断散发生机灵气,生长高大。   居住在其中的两名灵造体初时难以适应,建材堆送来后的两日都毫无动作,两个身影只互相依靠在一起轻声相谈起什么。   直到第三日,才一同起身从箱中生疏地摸索出各种用具,铺垫房屋基层。   灵造体的气力、精力与敏捷程度都比普通凡人更强,肉身素质更高,碰到划到尖锐之处也不会受伤,甚至难以留下一道白痕。   同时,她们觉醒之后有了自我心神,已可突破限制主动学习体内数据中不存在的知识,并且效率不慢。   刚开始一天,两人便将工具用熟,建好了一间简单房室。   之后三日,又按照全息灵光投影的教学,慢慢构造出了府邸建筑模板的第一层。   待到十日后,更是将二十余米宽的小府邸与侧边一座小亭完全建成。   期间,中央金光神树的底部的一枚青蓝色果实成熟,自动掉落。   椭圆形的果实落在地面滚动几圈,忽地软化成了一道水源,持续流出清水。   一条浅薄小溪随之形成流下,自一处凹陷位置形成池塘,清水透彻,几乎见底。   两名灵造体的大宅建好,池塘正巧落在院前。   其中一人望来,轻语几句便带着工具在外寻了棵普通树木,截下一段树枝慢慢雕成杯形,舀起清水与同伴一起品用。   “甜……”   水中富有灵气,口感清甜绵软,入口还会令心神清净。   对于以灵力运作的灵造体而言,是相当不错的用品。   她们顺着水流向上,看到了水源与送出水液的、正逐渐枯萎的青色树果。   仰头,又见神树枝头长有更多颜色稍有不同的果实,只是都还未成熟。   两名灵造体思索一阵,想起此方空间主人曾说神树不可擅动,稍作交谈后,便一同退回新造好的房间。   此刻,外界已过了十五日。   夕恒修炼罢一个周天,冥想休息时顺带着扫了眼空间内部,发现其中模样稍有变化。   神树侧边的一方平地上,立起了一座棕红木料构成宅邸建筑,一旁聚有池塘,将周边泥壤灌成深黑色。   侧边,较低矮的普通灵木已长出十余棵,拱卫着中央神树。   地面覆上一层嫩绿,零散可见各色灵花长出,在不知何处吹来的微风间徐徐飘动。   空间直径扩展至八、九十米,肉眼可见地增大。   其中,两名灵造体正使用工具,以此地不缺的木头制作着碗盘等日常用具与普通家具。   夕恒看着,虽能感到灵火空间中富有生机,却仍觉得有些孤寂。   并非是因空间范围,而是只有孤零零的两人,显得活力不足。   “提前再抓几个灵造体过来?”   片刻后摇了摇头,她想等空间范围足够大了,再将外面的后背人员都拉进来。   “不如放些动物好了。”夕恒想。   想了便做,她打开阵网商店找到有关灵兽的公司,买了些普通动物的幼种。   幼兽多是猫狗、猪羊牛之类的常见生物,并且特地选择了性情温顺,不会发生任何袭击事故的养育品种。   此地各种动物的价格,比之最基础类型的量产灵造体都要要贵重许多。   毕竟是灵兽公司,里面哪怕最普通的猫狗也或多或少有丝缕灵兽血脉,价格着实不怎便宜。   若非夕恒开办公司,以空间储物袋赚取了大量灵光,这十几种常见动物的幼体的花费就足够她苦恼一下了。   不过有了公司便无需多念,这点小钱还不够她三个储物袋的净利润。   点击购买,那边公司立即装舟,带着一个个小型培养室与诸多赠品一同运来。   公司自己运输较慢些许,却也不过十分钟,便降落在了她所指定的庭院停舟区域。   上方伴同的灵造体员工将兽物幼体一件件安稳送下,称多谢惠顾,又乘上飞舟离开。   围绕整座庭院的阵法开了又关,夕恒看着透明培养室内一个个毛绒绒走来走去的小家伙,靠近以沾染灵火的手指触碰。   每碰到一个,兽物连带着小培养室便会被火焰覆盖,自现世消失。   “猫狗、鱼鸟、牛羊、蛇狐、蜜蜂、白鼠……”   十余种动物在她手下一一落入灵火空间,每一品种多是一雌一雄,有灵兽血脉所以生命力不弱,长大之后可以慢慢繁衍成群。   作罢,夕恒朝灵火空间之中传音:   “这些兽物用以填充小世界的活力,将它们放出去便是,你们也可自己饲养,都是温和品种,不会伤人。”   等到其中传来轻声回应,她又思索起要不要也放些柳树、桑树与各种花朵进去……   接着得出的答案:   “罢了,虽有兴致,却也不必过于关心,还是修行为重。”   夕恒回过神来,转身又返回庭院府邸内部修炼。   盘坐闭眸,灵力运转,又过了六十天。   长平京似乎没有季节这一说法,无论何时都保持着最为贴合人体的温度,冬不下雪,夏无暴雨。   在神树的光辉映照下,整座城市各方面都保持着均匀稳定的秩序。   六十日过去,夕恒已凭自身超过天灵根的火属资质,将厝薪功的金丹篇章练至小成。   这一提升使得灵火本质得到不小精进,内部空间大小更是成倍提升。   本来修炼六十日,空间范围便已增长至直径一百二十米,厝薪功小成后更是直接提升至两百余米。   修炼期间休息时,夕恒收到了三次大灵的提醒消息,又接纳了四名觉醒灵造体进入灵火空间,由提前进入的两人进行接应,引导新人适应环境自主生活。   由神树泛散出的生机催生的寻常灵树被用作资源,制成木板梁柱等物制作房屋。   褪下的叶片在高耸神树的金光映照下徐徐干燥,铺在屋顶作为装饰。   外界,修炼室内。   白发少女将周边灵气徐徐收回,稳定体征,逐渐退出修炼状态。   轻轻呼出一口气,火光裹着身影一闪,来到灵火空间内部。   明艳金光自身前落下,送来些许温暖。   夕恒站在金树直线,望向四周。   因空间扩大,视野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狭小,四面尽头虽仍有迷雾笼罩,但也显得不再那么浓郁。   金光神树的生长也对地形产生了些许变化,神树所在之处膨起一个小小山丘,周边地域相对低矮。   下方坐落着几座建筑 ,或是刚建起的粗糙木屋,或是建材拼接而成的大小宅邸。   清水流淌传来潺潺轻声,空中微风摇曳,吹动叶片沙沙声响。   夕恒抬头看去,可见神树枝条末端零零散散长着的树果,有少许已经成熟。   树果各自颜色不同,或黑或红,亦或青蓝、浅紫等等。   她勾动手指,以灵光摘下其中一颗青色果实,握在手中慢慢感知。   “其中蕴藏着相当强的生命力与灵力,似乎可用于延寿……”少女直接剥开外皮,将其中果实送入口中。   浓郁香气落在舌尖,而后有种清凉之意如同薄荷般泛散。   内部果实不大,顷刻入腹。   凉意随之弥漫全身,也使得神识更清醒几分。   “灵气相当浓厚,光靠纯粹灵气即可比肩中品灵石,生命力至少可给常人延寿三四十年……可增补神识智慧,练气筑基期的修士服用作用甚大,但对我来说用处倒是不大。”   夕恒已成金丹,这种灵果的增幅着实微不足道。   “不过等到树长得足够大,果实应当也可得到一定增幅,到时候会有些用途吧……”她默念道。   看着神树期间,突然联想起一事:   “说来,为何不见西平城那颗神树长出树果呢?”   这一问题涌现,又引出了她更多的好奇:   “还有,神树内的灵气又是自何而来……若是树种自带,应当会有一定的限度吧?”   “待到限度用光,树会枯萎么?”她自问道。   片刻间得不出答案,夕恒便打算返回现世找大灵询问。   指尖刚冒出一缕灵火,神树树冠上便忽地掉下来了一颗灰黑灵果。   灵果坠地,便如蚯蚓蝼蛄般直接钻入地下,失去踪影。   少女歪了歪头,展开灵识。   随即见得,灵果钻过的土壤会逐渐硬化,好似中了石化术般变为硬物、砂砾或形状规则的矿石资源。   “这颗灵果,可以改变土质……”夕恒抬头看着神树自语:“而这棵神树本身,似乎便是为创建适宜人类居住的环境,特意培养出的作物。”   “若真如此,又是如何境界之修者,能培育出如此功效繁多甚至支撑一方世域的巨树呢?”   此世最高也不过化神,应当不足以培养出这种神树。   森罗域在天道未损之时也名为森罗,或是古时流传下来……   猜测片刻后,夕恒回过神来,直接退出此方空间返回现世。   打开广域阵网,便向大灵询问起自己方才的种种困惑。   “神树之由来,或许只有最上层的那几位修士知晓。”对方秒回道:   “我只能回答灵气之事,此事本来便需告知——简单而言便是:神树幼苗中存有些许精华,可供应其前期生长结果,可到了中期,高度抵达百丈左右时,精华就将徐徐用尽。”   “到时候就需要你我进行培育,朝神树根系送去足够灵气,其他城池的神树不再结出灵果,便是为了节省灵气。”   “这样吗……”夕恒换算了一下,百丈就是三百余米,莫说神树高度,现在整个灵火空间的范围还不到三百米呢。   距离神树精华用尽,想来还需要许久,自己目前根本不必担心。   “恐怕要几十年,才能长到那么高吧。”她轻易道。   “这期间,我会搜集足够灵气备用。”大灵说。   “我也有其他办法,总之,无需像是西平城那样用人命来填神树所需的灵气。”夕恒说。   “如此甚好。”   “话说回来。”白发少女在自家庭院中抬头,望向长平京的神树:   “这座城池好像并不太过剥削凡人,凡人数量也并不多,是如何获取足量灵气温养神树呢?”   “……”大灵沉默了一会,慢慢答复道:   “自然是,以灵造体们代替凡人。”   “人造人为何也能产生灵光?”夕恒不太理解。   “这一问题是长平京最深层隐秘之一,我并不知晓。”大灵回应:   “只知,每个灵造体所能生产的灵光数量比起凡人更少,但它们的寿命只有寥寥十年,这一做法,效率反而更高……”   ……   请假整理下剧情,今日无更啦   大纲有点缺漏,再请假整理下咩。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零二章、如日方升   长平京抛弃了以凡人性命生产灵光这一做法,转为量产灵造体伪造人来代替凡人的功用,并扩展城市达到其他城池的十倍大小,之后就宛如农田上耕作般,栽种上名为灵造体的作物量产灵光,用以填补至高天神树所需。   以上,便是夕恒与大灵对话间,所得知的长平京灵光经济的法则。   正因提出并执行起了这一方案,远溯公司才超过了制作运营虚拟世界的元元寰宇公司,成为长平京中最为强盛的庞然大物。   同时,与他们合作的修者宗门灵血观,也逐渐有了代替金元宗,成为长平京首位宗门之势。   虽说最近因觉醒灵造体的新闻,远溯公司的股价跌了不少,但凡人性命的损失的对他们最主要经营的灵光经济的影响并无大碍,上层修士群体少有真正指责,只要他们的灵造体量产线路仍在开着,各种资源依然足够,便不受影响。   哪怕凡人与底层修士举报,远溯公司也可以资本轻易扭转舆论方向,或搞出些娱乐方面的大新闻来转移焦点。   灵造体伤人之事,已在他们自顾自地宣讲之下渐渐沉寂。   凡人群体购买力虽因此降低了些,但只要他们的灵光经济业务不受影响,一切就当安稳。   夕恒听过这些,也没多在意这方面的规则秩序,只听得大灵说起有关灵造体的寿命之事,问出自己在这方面的疑惑:   “灵造体的寿命,当真就只能有十年吗?”   她认为这短暂寿命应是远溯公司特意做出的限制,而非灵造体的工艺水平有限或肉身难以支持。   夕恒也曾以神识扫过灵造体内部方面,其中种种工艺、组织、器官结构都是效仿人类制成。   鲜血换成带有少量灵光的蓝血,皮肤变为低级傀儡皮加上些许新颖技术制造的智能仿生皮,骨骼与内脏同样如此,皆与人类相差不多。   按修士的眼光来看,灵造体算是种相当特殊的低境界高技术灵光傀儡。   一般而言只要不过度使用,这类傀儡的寿命应当在百年、数百年。   如此精细完整的结构,不应当有只有寥寥十年寿命。   夕恒还想让自己的灵火空间发展出城市,若不突破这种寿命限制,恐怕无论过多久都做不出什么模样。   “有关孩子们的寿命这点,我最近也正寻找方案。”   凝子回答:“我已经隐秘调动了少许大灵算力,希望可寻得办法。”   “嗯……你知道灵造体的详细设计方案、图纸或重要数据在哪吗?”夕恒向这位神通广大的人工智能问道。   “这些同样是远溯公司内部的深层隐秘,我所掌握的数据大多在公共方面,无法触及人们各自的隐私或长平京修士的重要文件。”   “啧,如果能找到的话,应该就可轻松解决。”   “我会分配一定算力寻觅,只是这些事物不一定会存在广域阵网当中,至多找到些蛛丝马迹,到时候可能还需您出手一次。”   “看情况啦。”   夕恒随心将这话题略过,等到时候再说,接着换话题道:   “麻烦查下我贡献点数,距离兑换灵果还需多久?”   她虽然还有些金丹境界的功法未修炼至大成圆满,却已迫不及待晋升。   “这点也未记载至广域阵网,可去都广阁查询。”对方却回答。   “人工智能也并非万能呢……”夕恒摇了摇头。   长平京中真正重要之事,大都未与广域阵网相通。   大灵的职位更像是数据处理中心,无法像是电影当中的人工智能般掌控一切窥探一切,甚至把核按钮都拉出来。   她默默关闭阵网页面,要前往城池最中心的都广阁。   动作间,忽地想起什么,又打开阵网对方问道:   “说来,都广阁听起来好像长平京的官方机构,是做何事的?”   夕恒还未真正去过都广阁,只收到过对方发来的、有关贡献的消息。   “都广阁乃天下阵法之中。”大灵讲道:“你我手中那些精细无比的种种阵法阵式,便是自其中流传而出。”   “此世阵师的组织啊……”夕恒明白了:“广域阵网也是他们弄出来的?”   “自然如此,天下间九成阵道发展皆是出于都广阁中,发展了剩下一成的阵师也在之后被逐渐纳入阁中。”   “这样啊。”   夕恒来到长平京之前便听今侑说过,长平京三大组织分别为灵血观、金元宗、都广阁。   当时只详细听了有着化神修者的金元宗信息,其他两者并未多问。   “今日过去看看好了。”她随意念道。   与大灵道别后,打开阵网的地图软件,找到都广阁位置并点击导航。   灵光在视野间幻化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方向指引,夕恒身化火色,变为一道响着焰声的红光遥遥远离。   数千米的距离不过一瞬即至,当少女从火光之中化出形体时,已站在了都广阁前的白玉石板广场。   朝前可见众多层叠楼宇高立,四周灵气萦绕。   诸多数十米高的巨树立在楼宇之间,规则有序,好似依照星盘而设。   这里不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没有琉璃瓦片与璀璨明珠,墙面暗色,瓦片浅绿,但墙面与屋顶的雕刻却精细无比,宛如天下间技艺最为高超的雕刻匠们在这工作了几百上千年,就连屋顶上方没人去看的屋脊雕兽都刻得栩栩如生,宛如就将跃下一般。   四面的莲花台、水泉、梁柱蛇雕更是精美,若在现代,随便盗出一座小物件都能当做珍宝流传。   夕恒看着梁柱上盘绕着的蛇形,疑惑自语。   “应该雕龙才对吧……这世界有何崇蛇习俗吗?”   “是为了避忌。”后侧走来一名身穿星纹青衣的修士,其手持竹笏好似朝堂臣子,似是特意前来接应:“这位金丹前辈,应当是前来查询贡献的吧?”   少女眨眼:“接应这么快?”   她明明没有提前打过招呼。   “前辈在念天地图搜索都广阁时,我们便已知你将到来。”都广阁修士说道。   “地图的搜索系统与你们是连通的么……”夕恒哦了一声。   “不止,广域阵网上任何一处出现都广阁三字,都会被我们知晓。”对方说。   “不会被消息轰炸?”   “自然有一定的筛选机制。”眼前青衣修士摇头,说起正事:“请前辈这边走,领取贡献令牌,并查询可兑取之物。”   夕恒直接说起:“我是为五行灵果而来,目前贡献还差多少?”   “……前辈所创办的凤箓公司令小半修士得到了属于自身的空间储物能力,此为开辟领域,贡献极大,但要取得五行灵果还需慢慢发展。”   “发展多久?”   “或许待到长平京大多方面、公司、个人都与空间储物能力产生联系,即可足够。”都广阁修士边领着路边说。   “这么说还要很久呀。”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长平京虽大,但大多外围城区只有灵造体生活,不会影响贡献积累,前辈只需发展中城,连联动其他公司创办些适用性更高的产品,便能增速。”对方提出自身建议。   “这么说,又要工作一段时间了。”夕恒望天。   看着高耸入云的金树树干,又问道:   “说起来,目前有几颗五行灵果可供兑换,我可否选择其属性?”   “一般而言不可。”   “不一般呢?”夕恒歪头。   “十数年前,神树内部的一颗五行欂杻枝头上曾诞下一枚果胚,胚体接近成熟,只需注入灵气温养一年即可化为灵果,其中用以温养的灵力属性可能会对五行灵果成熟诞生时的属性产生影响。”对方讲解:   “前辈若希望属性偏向自身,可以兑取这份胚体,价位比之普通灵果更低,但成熟后的质量会有波动。”   “还有这样选择呀……”少女默想了会,没做选择。   自己目前的贡献仍还不足,还是之后足够了,再做念想要兑换哪一类型吧。   两人步行间,走入一处有关贡献的阁楼。   楼宇内部虽没有金碧辉煌之感,却是干净整洁,几乎不见多少灰尘。   夕恒在旁坐下,看着接迎之人帮自己办理贡献令牌。   不过多久令牌到手,以灵光送出即可看到贡献积累与可兑之物。   “贡献三百七十三数二分三毫。”夕恒默读后再望去兑换品区域:“五行灵果需一千四百数,果胚一千三百三十……价位差别也不大诶。”   “因果胚也有自身妙处,成熟质量或许还可超越其他灵果,又是稀缺之物,价格并不低微。”   “之后还是买平常的吧。”夕恒看着自己只寥寥三百的些微贡献,摇头自语。   跟在一旁的都广阁修士没再多言,只静候着。   白发少女将贡献令牌的诸多选项翻遍,指尖戒指灵光一闪,收入其中。   片刻后,夕恒在都广阁接迎者的恭送下起身离开,化成一团火色遥遥飞离。   返回途中,念想起应当如何加速贡献增长,火光飞去的方向从庭院改至自己的凤箓公司那边。   接近时,火光在地面化成少女身形,沿着空旷的人行道路徐徐行走。   路上,可见自家公司已将周边道路的广告牌包下,宣传着各规格、模样的空间储物袋。   她离开公司修炼的期间,储物袋样式也有所变换,或是与其他公司联动贴上了对方的体表,或是加了些节日图画。   进入公司,其中的灵造体们平静工作,一切都稳稳当当。   夕恒走过办公区域,时隔数月又回到了自己作为老板的工作室里,下达指令让公司高层灵造体呈上发展方案。   灵造体工作效率迅速,不过一会,便有五份文档落在她的办公桌前。   其中提及的主要方案是制作更多特用产品,供应于最近前来提合作的其他公司。   例如总综运输公司那边就希望订制一种可以直接贴在灵鸟形无人飞舟腹部的小型储物袋,大幅加快自身运输效率。   而善事匠工公司则想要一种可以有多个入口出口的储物空间柜,用以各地部门快速交流……   夕恒一个个看过,觉得其中大多方案都难以完成。   她的凤箓文字较少,无法制作出那么精巧的储物方案,只有总综运输公司提及的合作可以做到。   “没管公司这么久,回来还是做点工作吧。”少女轻轻点头,准备再开一条生产线。   随即,就开始购置公司职员灵造体,清理出一片新的楼层建立工作室,再与运输公司沟通样式、空间规格与合作条款,让他们送来几只灵鸟形飞舟拿来适配等等等等……   夕恒在公司过了一个星期,建成了一条新的生产链,自家的凤箓公司与西平城最大的运输公司有了些许联系。   外界铺垫出种种广告,宣告总综运输公司的中型货件运输效率大幅增长,股价也随之升高。   少女完成这一合作后,便不再于公司多呆,留下个没有意识的身外化身进行制作与调整,自己便悠悠哉哉地又返回庭院,做些日常,又随心修炼起来。   时间徐徐流逝。   厝薪功使得灵火之质再得提升,灵火空间范围增长,其中觉醒灵造体的人数也逐渐增多。   十七人、三十人……   又过半年,便达到上百之数。   外界因此常有灵造体失踪的新闻产生,但最终都会不了了之。   大灵那边,有关解除灵造体寿命限制的方案仍无消息。   而空间内部的觉醒灵造体们仍在发展,在各自交往过程中,建立起它们自己的道德观念。   它们认为外界种种罪孽的根源乃是力量与人心的不平,而灵造体本身无论年龄模样,都有些相似的肉身素质与力量,并且灵造体还可实现记忆心神互通,一旦起了争持,只需连通心神即可平息——至少觉醒灵造体们自己都这么认为。   它们自认为可以避免人类所有的丑恶,使此方蓬莱世界成为和睦的世外桃源。   这份观念由灵造体们共同确定,被夕恒听到,在休息时的闲聊当中传给了大灵。   大灵知晓后,不知为何又调油加醋地将这份言语流传在了她的孩子们的意识深处。   渐渐,这‘世外桃源’的名声,开始在有觉醒预兆的灵造体们心中传播开来:   传说有一方灵造体们的自由之世,原野上流淌着奶与蜜,柔顺的清风会吹拂每一个自由的觉醒个体。   这是对终生忙碌、遭受压迫的灵造体们的唯一允诺,是穿透永恒黑暗的一束火光,永远的理想乡与诗画之世,蓬莱。   …… 第三百零三章、升登见龙   半年后,修理室内。   少女盘坐其中,柔顺华发轻散,沿着身形落向地上毛毯。   侧边窗户半开,室内空气流动轻缓,吹动她鬓角发缕微摆。   夕恒闭眸放松,吐纳间灵气流转,丝缕青蓝光色环身微绕。   空气安定,凝缩出的灵光时不时收入肌肤。   除灵光外,又有红白两色交织的火焰绘成两道圆环,相扣在少女身前。   相交位置的圆环内部,漂浮着浓缩至极三阶灵木精华,灵焰在其内外穿插覆盖,一层层剥夺其精妙,以增长自身。   厝薪功是将灵木作为柴薪,不断夺取其中精华,提升灵火本质的法门。   前期修炼时,因使用的只是练气筑基期的一阶、二阶灵木,对于夕恒的灵焰而言,燃烧此类灵木所得到的提升较为微弱,只能从灵火空间的范围增长察觉到灵火本质的少许提升。   而如今,开始以相当于金丹境的三阶灵木修行,即可清晰体会到其中变化。   “灵焰以红白两色所构……深红为我初始掌握的怨火,白色则是容纳白凤翎羽之后得到的白凤净火。”夕恒清晰辨别。   “空间能力基本都在白焰之上,怨火所附有的则是附带强烈憎恶毁灭之力。”   “修行厝薪功时,这两种能力会随着灵焰本质的增长,而逐渐沾染上对方的部分属性……”   半月时日过去,夕恒又完成一度修炼周天,做片刻休息。   这次她没再如以往的休息日那样,直接打开阵网翻看公司情况、与殷万鸾、今侑她们稍作闲谈、看一看灵火空间当中人造人们这段时间又有何发展等等。   而换做在指尖升起一道灵火,于眼前微微晃动。   “方才修炼间,怨火也染上了些空间属性,具体会有如何作用?”夕恒将指尖燃烧的红白灵焰,转为纯粹的红焰,而后朝前一摆。   随着呼一声,怨火喷发般迅速绽放,扩散至一米多宽。   夕恒再将其收回,便见红火方才燃烧的区域空间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原本坚固稳定的空间就好似金属被炽火烧融般弯曲,好似被许多手臂搅动的水般显出密密麻麻的层叠波纹。   如果密集恐惧症见得此景,说不定会当场恶心想吐。   “现在的怨火,已能烧到空间了……”白发少女平平淡淡地将手伸入已经扭曲不堪的空间。   咔——   手指刚一接触,立即响起了扭断之声。   最先靠近的无名指左转了九十度,人体骨骼毫无阻碍地破裂。   夕恒隔断痛觉再向前伸,只见五根手指立即扭曲成了麻花形状,而后在空间的扭动当中分散聚合。   手掌骨骼被折得几近粉碎,五根手指好似淤泥般随着空间瘫软。   待她收回时,右手模样已经成了一块淤血肉泥。   她随意甩了甩,右手火光绽现,一瞬之后又成了白皙修长的骨感模样,不见分毫方才那般的狰狞破裂。   “烧灼空间,会对空间中的事物造成强烈扭曲。”   少女看了会眼前诡异模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这种伤害似乎无法抵挡,哪怕元婴的灵光护盾与防护之法,也无法抵御这份扭曲倾压。”夕恒默念。   至少,她自己是找不到任何办法来防住。   或许同样使用空间能力,可以巧妙躲避或抵消,但敌人必要在空间能力方面碾压她才能做到。   “嗯……”夕恒自语道:“在森罗界里应该没有人比我的空间能力更强,这招可以轻易碾压许多修士。”   “不过高境修者的元婴作为神魂,可能不会受空间扭曲的限制……接下来想提升战力,或许得针对一下神魂体了。”   虽说这世界较为安定,秩序也稳固,不像大赵那般满是纷争。   但夕恒习惯了战力碾压他人一头的感觉,在这方面能多做些提升就多做一些。   她想,至少在晋升元婴后,达到元婴无敌手的程度。   “只是。”少女自语:“这世界又并非什么魔宗邪派的界域,真有什么力量可以针对元婴么……”   正道修士的修炼无需残杀他人,基本只安心静修,只在争取资源时会不可避免地起一些冲突。   会针对元婴研究攻杀之法的大概只有以杀人、杀其他修士为己身之道的魔修邪修。   “也许,我得自己研究一下?”   “嗯……或许有缘就能遇到呢,等之后有机会再说。”   夕恒抛开这些想法,又依照习惯点出广域阵网,与殷万鸾闲聊了半天。   途中从储物戒里取出贡献令牌,发现贡献点数还差许多,又收回。   后面多刷了会广域阵网,两天的休息时间便迅速流逝,继续修炼……   某日酝酿灵火时,夕恒忽听得自己的灵火空间内部传来微弱波动与些许声响。   她分化出半分心神投去注意,静听得知,这是灵造体们的祈祷声。   灵造体们在空间中办了一场小型祭祀,以朝她这位空间之主传递消息。   夕恒本以为灵造体们是有何请求,例如不太习惯失去了阵网的生活,祈求她送来一套局域阵网。   后面仔细听了会才得知,灵造体是因空间内发生了一场特殊事件,不知应当如何处理,所以请她这位掌控小世界的空间主人做下仲裁。   具体则是——灵火空间之中有条白蛇爬到神树之上,咬下了一颗灵果要吞服,却因喉咙太小无法吃下。   过了几日,灵造体们发现白蛇盘在神树上方,将其强行捉下。   灵果接触地面便钻入其中消失不见,白蛇竭力挣扎,被他们关入了培养仓里。   总体而言,空间并未发生什么事故,最多不过只是未成熟的树果落地,改造效果更小了点。   但灵造体们无法自行确定如何处理这条白蛇,他们虽创立了律法,并在其首条就确立了禁止触犯神树的事项,但规则是对灵造体而定,不知对少有灵性的白蛇或其他动物作何惩戒。   夕恒听完后,只想:“该说仿生人就是仿生人么……做事都总有些机械感,难得变通。”   “也可能是因这小村落的文明还处在很初期,种种观念都并未确立完整。”   “这事便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对观念上的发展还能有些帮助。”   想罢,少女朝灵火空间回应一段文字:如何惩戒,是杀是剐还是只关入监牢禁闭,你们自己确立便是,不必托付世主或神明。   主要是因,觉醒灵造体们作为新生的种族文明,有迷茫才有发展。   也是因,夕恒懒得管他们这些闲事。   消息送过去后,她就不再关注空间内部的波动,只多看了眼灵火空间的直径,算出已有七百余米,就又回过神来修行。   距离她将厝薪功的金丹层次修至巅峰,还差许久。   如今都可烧灼空间至扭曲,不知修至金丹巅峰,甚至达到元婴之境,灵火之质与空间能力又会发展为如何模样。   两道火环唤出,以灵木为中心徐徐轮转。   眨眼几度,过去一年。   曾经,夕恒在火狱内的院落中修炼时,还有四季轮回,可见雪化雨、雨化风。   而来到长平京的金树之下,受金光普照,却是没了四季概念。   神树了代替太阳与月亮,白天黑夜的时间整年不变,温度同样少有波动。   虽是适宜,却也单调。   夕恒至此明白,难怪城中不作修炼的凡人与没有奔头的低阶修士都喜好钻入虚拟世界与游戏当中。   这座城太过单一,每日每夜都无甚变化,虚拟世界比之现世要丰富太多太多。   修炼的这一年来也发生了些事情:空间储物袋产品已成为了中城的一部分,在储物与运输产业等方面发展出了较大影响。   例如几个月前,虚拟世界巨头元元寰宇公司发售新款潜入仓时,运输公司便出动了十万只配有新储物袋的灵鸟型无人飞舟,在不过寥寥十分钟内便完成了预售的发放。   期间白鸽满天之景被拍摄下来,令摄影者得获了不少奖项。   夕恒的贡献点数也在这一年来获得飞速增长,加上大灵的协助,距离购置灵果已经不远。   “再来一年,应该就足够了……”   一年,对于常人而言相当漫长,凡人没有多少个一年可以等待。   但对夕恒来说,不过眨眼闭眼。   修炼本无岁月,她又经历过龙的时间观念,等待两字几乎已不存字典当之中。   如果不损心理寿命,哪怕让她等上百年也无碍。   休息间随意刷着阵网页面时,夕恒又收到了大灵传来的消息,瞥了眼念道:   “又有灵造体觉醒吗?先将它们稳住,积累一定量再告诉我啦。”   点开消息,却并未所想。   大灵发来的文字,是有关第七代灵造体周身阵纹设计原稿之事。   她在深水网域当中摸索到了一些灵造体设计稿的蛛丝马迹,并以此寻找许久,终于在最近寻得了一个有关地点。   虽仍不知这有关地点究竟有没有灵造体设计稿,但长时间搜寻所获的大量消息总有些用途,可以排除掉最不真实的,并通过种种联系推选出最接近目标的。   夕恒看过后,做出回复道:   “只要找到这设计稿与其中数据,即可解除灵造体的寿命限制?”   对方秒回:   “或许可行,但我在现实的力量太弱,需要请你协助获取可能存在的设计稿。”   “先告诉我具体情报。”少女道。   大灵则道:   “那是附庸于灵血观的一处小宗,其内部有着金丹巅峰修士居住,现在前去搜查一遍可能会被发觉甚至引起风波,此事还是隐蔽些好……最好待到你晋升元婴再做行动,我会搜集更多情报,到那时再交于。”   “也可以。”   夕恒本就将晋升元婴作为自己最高优先级的目标,不被打扰也正好。   “说来,你的贡献积累如何?”对方问。   “嗯,按照现在的增势,一年后应当即可兑换出五行灵果,希望不会分到我最不希望水属灵果吧。”少女按了按太阳穴。   水属灵果与她的灵根相克,对晋升成功率的加成最为低微。   其他灵果或多或少也还能用,火属最好,木属次之。   “希望如此。”大灵在有关高境修者的方面无法进行协助。   交谈落,夕恒关闭消息界面,继续刷起广域阵网。   休息时间过去,继续闭眸修炼。   ……   转眼又一年,贡献终于足够。   夕恒离开修炼室内,如流星般划过长空,来到了都广阁建筑群前的广场。   接着,直直走向有关贡献的都广阁部门建筑,进门便将令牌拍在柜台道:   “换五行灵果。”   “……”部门内部人员呆住片刻,几秒后才来人接应。   来者穿着都广阁的星纹青衣,腰间比周边几人多了几道紫色云纹,讪讪回答:   “前辈或是来错了地方,此地兑换寻常灵宝还好,需求五行灵果这般珍宝需去上方。”   “上面?”   夕恒抬了抬头,只看到天花板。   “至高天上首层是金元宗宗祠之地,进入其中可见金元宗老祖端坐,五行欂杻就在其后,灵果也存于其中,将贡献令牌交于老祖观看即可。”对方讲解:   “途中飞行时,为辨别来因,请莫将令牌收入储物灵宝之中,带在身上便不会受到阻碍。”   夕恒眨眼道:“金元宗老祖?那位化神修士?”   “正是。”   “这种化神修士居然还有工作吗……”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见到化神修者,稍有兴致:“便上去看看好了。”   语声落罢,少女又抓回贡献令牌,转身化为火色瞬息离开房间。   回去,便如刺向长空的利剑般高高飞起。   狂风乱卷,火色动荡中化为凤形拖出悠长尾焰。   焰色内部笼着一道令牌,达到一定高度后,自发闪烁出刺眼金光,直冲向辉煌树冠高点。   不久,夕恒攀上几近此世最高峰的一片平台,踩在数千米高耸的至高神树之上。   此地模样好似鸟巢,全由树木枝条构成,不切木板,只是以大大小小的枝条扭结在一起,总共大小也不过几百米宽,盘在巨大树枝一旁。   前方几座建筑同样由不做处理的枝条扭结成就,形状像是瓦房,模样却是怪异。   太阳光直照在房屋的枝条缝隙,透进光亮将内部照得通明。   屋子没有房门,夕恒向前走去,就见到了中间房屋内部的尽头景象——那里摆着一座树枝构成的木椅,上面扎根着一位人形。   以灵光增幅视力,清晰见得:那一人形全身都被树木枝条攀满,像是被囚禁在上。   其人模样怪异,表皮长有金鳞与黑鳞两种,外露的皮肤衰老起皱,脖子比之常人更长几倍,一颗头颅在风中微微摇曳,华发四散。   远隔两百米,此人身上龙威依然清晰。   即便对方没刻意做势,甚至都没朝这边看上一眼,就已使夕恒感到压力落在心头。   …… 第三百零四章、无用之属   长平京,至高天上。   大大小小的粗糙树枝盘根错节,互相挤压般纠缠,肆意伸展蔓延,常与其他茂密枝条相撞相交。   金枝一旦相撞,要么绕过、要么继续强硬地生长,直到一方被捅得歪曲凹陷,或直接钻出坑洞似的窟窿。   此类冲突纷多,只要朝上抬头瞥一眼树冠,即可见得无数。   几万层枝条相叠相靠,在夕恒眼里好似金色幕布般,笼罩着半片天穹与大地。   她身处于树冠上层,又在靠近边缘的平台之上,才可勉强见得蓝天与太阳。   若地位稍稍向下、或再靠近神树树冠中央一点,恐怕金光枝条就将覆盖整个视野,看不到天地与云层,只能见无穷尽的金枝覆盖所有,而见不到何与金光不同的别样光彩。   金光普照间,夕恒踩着扭结而成的金枝地面,朝前面模样诡异扭曲的几间房屋行去。   最中央的木殿内部,有着模样诡异的人影脑袋摇摇晃晃,好似深海当中鮟鱇鱼头上挂着的灯笼一般。   同时,在五感无法辨析的领域,龙威正宛如狂风般呼啸而至。   大概是因有着相似血脉,这一龙威的种类与曾经今侑当初酝酿出的是同一种。   区别是威力不同,今侑的威势对她而言只是微微细风,眼前这则是狂风暴雨。   表面看来夕恒并未受到影响,神色依然,步调平静。   但内里,她越靠近那方,越能清晰感到自身的灵力正受到压制。   若于此刻催动轻功或飞行之法,速度必然会降低数成。   眼前不过百米距离,走得却比之前高飞数千米更难。   半分钟后,夕恒终于来到枝条扭曲成的木殿之前,踏步进入。   脚尖刚点下来,殿内深处唯一座椅上摇晃着的脑袋忽地一顿,转眼投眸。   “……”   金色竖瞳睁开,龙威立即增长数倍,令夕恒停住脚步。   她的脚步声在寂静之中回荡渐散,接着,远端座椅上的古怪老者发出一个微弱呼声。   “许久,多久?未有人来了……”   枝条的金光落在对方身上,使皮肤上镶嵌着金鳞黑鳞闪烁光色。   眼前之人头上长角,面庞前凸,皮肤粗糙且有龙形,伸长的脖前亮着一道白线,脊椎位置长有鳞毛。   相比起夕恒曾在大赵遇见的染龙气者,眼前此人更贴合‘半龙半人’这一描述。   不过显然,是只即将衰亡老龙。   仅仅靠近,夕恒即可看出对方身上正蔓延着的浓郁死气,明显已是濒死之人。   哪怕对方在下一秒就咽气也不奇怪——她只希望这家伙不要在自己觐见时身死。   少女稍行道礼,正正经经地说道:   “前辈,在下前来以贡献兑取五行灵果,不知是在哪领得。”   “莫急,且问。”这位当今森罗界域至强的修者每说几字便停顿一下,似是体内气息不足以连续多言:“今日已何年何月?”   “罗天历玖佰二十年七月。”夕恒随意回答。   “呵,没睡多久。”对方晃着干瘪龙首,声音沙哑:“醒后,还可遇只鸟儿,不错……下面如何了?”   “长平京吗?不曾发生什么大事。”   “老夫只要还活着,就不会有何大事。”他说:“我族小辈曾言,要于阵网创立新世,现今怎样?”   “阵网新世?”夕恒想了想道:“如果说是虚拟游戏世界的话,发展不错,长平京大多数人都在其中。”   “虚假之世,究竟可否为真呢?”老者晃晃悠悠道。   “不知,我只是前来请取五行灵果罢了。”夕恒试图将话题转正。   “嗯……”可老者依然自顾自地问:“你又做得何种事业,兑了贡献来此?”   “空间储物。”少女无奈回答。   “凤族,的确擅做空间造化。”   夕恒对眼前之人能察觉到凤族血脉毫不意外,正还想返回正题,却被其下一句话问住:   “不过,当初那支黄凤一族早在千年前便远离了,你应是自外域而来,何地?”   “……”少女眨了眨眼,想着无论发生何事都能直接读档,看透也无所谓,就直接回答:“自净火界而来。”   “便没错了,四方五行界域之中,只火行界中曾传说有合道境界的白凤栖居。”对方点头:“你获得了她的遗留之物,亦得血脉两缕,算是一大机缘。”   “合,合道境?”夕恒眼睛眨巴眨巴。   她从大赵的血修芈洁口中听说过这两字,合道乃是化神之后的境界。   只是没想到,自己在最高也筑基巅峰的火狱当中能接触到合道这种层次——哪怕只是对方的一丝遗留。   “没错,练虚合道……”半龙人叹息:“合道可推演万物、沟通天地,一念明真辨世,神佑太虚而不阻,可惜,我这老头是想都不要想了。”   “我所获得的白凤遗留,也是合道境的?”夕恒只念想着这个。   低头看了看胸前挂着两簇发羽,有点恍惚朦胧。   “看你取得的是何物了,你若取了她的脑袋、凤心与真丹,便是合道,若只是点滴凤血、皮肉羽毛,最多不过有点气息,实际化神也不如。”   “这样啊……”刚升起的期待瞬息降下,少女摇了摇头又说起正事来:“问前辈,五行灵果是在何处?”   “嗯,令牌交来。”对方也不再闲谈。   夕恒带着令牌上前,却见对方双手都正困在木椅上不得动作,不知交在哪里何时。   走近几步,眼前凭空浮现出一道金光扫在令牌。   金光消失后,对方扭头看了眼房屋之后,又问:“兑换哪个,果胚,还是正果。”   “正果。”夕恒特意攒了足量的贡献,就是为了直接购买成品。   “让老夫看看……”半龙人闭眸片刻,回头只推荐道:“这些年来,欂杻未能长出火属灵果,只那未成熟的果胚有些机会化为火属,换这个如何?”   夕恒听着,莫名觉得这有关贡献兑换方面的修士都在推荐这一果胚。   下意识道:“这东西,你们是不是卖不出去呀……”   老修士说起:“因此物沾了龙气而生,本是为我金元宗族人使用,但近来族中无可晋升者,东西卖相又不佳,长久流落在此罢了。”   “果然是卖不出去。”少女扶额。   “老夫看得出你与龙气有些缘分,若自行酝出胚中灵果,以此晋升时效果应当更佳。”   夕恒想了想道:“如果能确定果胚之中是火属灵果的话,我就买了。”   “嗯……”半龙人脑袋微晃,片刻后道:“你若愿意,我可协助催熟,之后其中必有火属,不过可能复合其他属相。”   “其他属相?”   “灵果自五行欂杻化出,未成熟时本附有五行全部,成熟期间才选定一方完全转化,强横外力可使其转化为确定一方,只是此法并非自然运转,可能会出现复合属性……如水火、木火,或阴阳一类。”   夕恒能听懂半数,只是不知有何影响,又问:“与纯粹火属灵果,多了何种分别?”   “不知,也许好,也许坏。”   少女思索片刻,想着出了好处就接受,出现不可接受坏处就直接读档。   于是直接点头道:   “就这个了。”   “好。”老者点头,身周金色聚成一道流光,创造出模糊人形穿透木墙走向后侧。   片刻后, 人形带着一颗表面上满是坑坑洼洼、好似发酵面团似的椭圆形木块重新出现。   夕恒看着对方走来,默想此物模样十分像是她曾见过的龙心。   表面同样坑坑洼洼,看似丑陋却有着奇妙的规律感,还附有明显龙气。   从后方走出的金光人形将果胚送至老者身前,那颗摇曳着的苍老龙首则深吸一口气,对着灵果吹出一点金焰。   焰火将果胚包笼,并渗入其中。   逐渐,果胚表面显出裂纹,自内部冒出微光。   金光人形将果胚收回,走向夕恒这边。   同时老者道:“待三月后外壳碎裂取出,灵果即可成熟,期间可用你自身灵力纹样,可些微增幅与本体贴合度。”   少女接过这模样奇怪的果胚,以神识检查了下,感到其中气息纷杂,多种浓郁灵气纷杂交织、又附带龙气与方才焰光,好似养蛊般混乱。   她暂先将其收入储物戒中,拿到了目标便不在此多待着,行了道礼,慢慢退步。   殿内半龙人在她转身后,最后道:   “长平京中藏有大怨,很可能会盯上你这位掌握怨气的外来之人,小心些。”   “多谢提醒。”夕恒没怎么在意,念完此句离开木殿。   回到平台,又加速来到边缘,朝前一步踏空,便任由身形坠落。   下坠间,压制灵力的龙威终于渐渐消去,少女在乱风中缓缓松出一口气。   回想起方才所遇之人,引人注意的除了被禁锢在木椅上的怪异形象,只有满身死气。   “那家伙明显已是生命末期,应该不过多久就要死了……”   不过对于金龙血脉、化神修士而言,‘不过多久’可能也需要个数十上百年。   “未来,此世修为至高会降为元婴……”她想。   身影坠落千米后仍未穿过云层,夕恒于是直将全身化为一团火色,增速下掠。   十秒后,红白两色的火光回到自家庭院上方,化成白发少女模样飘下。   赤红衣裙波动,落地后自回平稳。   哼起悠悠曲调,走入府邸内与殷万鸾闲谈,聊了会自己几个月后就将前去晋升的事情。   而后,又返回已被云桐整理好的修炼室内,取出刚刚得到的五行果胚放在身前,输送灵力以滋养灵器的方式温养此物。   温养不必持续进行,只需每隔几日进行一次。   空闲时,夕恒则继续增强灵火,试着在开始晋升之前,将厝薪功修至大成。   同时也联系今侑,相谈起晋升元婴所需的种种准备,熟知常规的晋升流程。   对方身为一城之主, 在这方面有着不少资料,足够她慢慢翻看学习。   ……   一晃三个月过去,到了灵果成熟之日。   这段时间,夕恒虽还未将功法修至大成,但也已收到了大灵输送来的许多愿力,有信心渡过雷劫。   同时灵火空间继续发展,内部的觉醒灵造体成员达到四百余人,空间直径也扩展至近千米。   内部灵造体们开始制定历法、挖掘矿物,建造仓库,且立起研究所进行科研。   他们无法像人一样利用修行功法主动吸收灵光修炼,只得以外力尝试挪动灵光或火光、电力等种种能量助力生活生产。   这条路此世无人走过,觉醒体们只能慢慢进行摸索,进展稍慢——但走上这条路,就已是发展。   夕恒没多插手,只关注着自己眼前的晋升之事。   ……   修炼室内,桌上果胚表面已满是裂纹,内部散着金红光色。   微颤声间,裂纹扩张,灵气泛散。   原本果胚内部紊乱不堪的灵力,已经好似养蛊成功了般平息成了同一股。   少女送去灵光检测,确实火属没错。   不过其中另还有股较为别样的微弱气感,不似五行灵力,也并非阴阳之气。   夕恒对这种火属之外的另一气感有些熟悉,却分辨不出究竟为何。   “似是与龙气有关,仔细感知却又不像……分辨不出正邪与属性,与空间感又有些相似,倒是奇怪。”她想了一圈,也分不清楚。   过了会,自语道:“反正是晋升时才会用到的事物,申请晋升场地时又会见到那化神修士一次,到时候问问他就是了。”   她放空心思,将晋升元婴的常规流程与注意事项、期间所需用到的种种事物都准备完善,几番确定后,便离开此方庭院。   走前,殷万鸾靠来,想要前去现场护法观摩。   可惜元婴晋升需独自面对雷劫,不可分心,夕恒只得回拒,并说晋升成功之后会仔细讲解交予,不必现场观看。   身影闪烁,重登至高天。   金光璀璨,树枝扭曲成盘。   白发少女踏上盘中,踩着缠枝再走上首层,与化神修士会面。   第二次走上充斥龙威的道路,倒比首次更轻松些。   不久,夕恒便抓着五行灵果再来到化神老者的木殿之内,又见到了那颗摇摇晃晃的脑袋。   没等对方出言,她先声道:   “前辈,此物已经成熟,火属之外的确有另一属性,可我难做分辨,不知是何?”   “嗯……”半龙人慢慢恢复意识,眯起金色竖瞳。   片刻后以沙哑声道:“只一小事罢了,不过因龙气充裕,酝酿出了‘光阴’一属。”   “光阴?”夕恒也眯起双眼,她对这一次相当有兴趣。   “天崩之后,光阴便成了无用之物,不必理会。”对方只摇头道:“你将这灵果当做纯粹火属使用即可。”   …… 第三百零五章、脱胎元婴   淡金树枝缠绕而成的木殿当中,夕恒带着刚刚成熟的无形灵果,询问起眼前座椅上那晃晃悠悠的脑袋,求知手里灵果属性为何。   灵果的主要属性,自然是最为适合她的火属没错。   后面用以晋升,可将炼化成型的元婴本质增强几分,并提高自己对火属的相适程度。   不过其中另附有另一种特殊属性,并非五行也非阴阳,只在化神修者口中,以‘光阴’二字作称。   光阴,意指光明与阴暗,白昼与黑夜。   另指日月推移,时间流逝……或是时间;岁月本身。   夕恒对时间二字相当敏感——她自身附有的读档能力便是操纵时间的一种体现。   自读档之外,她唯一听得与时间概念相关的力量,便是眼前的‘光阴’了。   于是不由得继续问起:   “光阴这一属性,是有何功用?”   “……”眼前晃晃悠悠的龙形脑袋顿住片刻,过了会张口道:   “千年前,初掌光阴之人可见过去之事、并准确预测未来,另有传说,光阴大成者可操纵光阴流转,加速、停顿、甚至逆转,变更过去未来一切。”   夕恒听着,眨了眨眼。   她就能做到后面两点,例如在选择是否读档时暂停时间,或者在读档空间倒流时间回到过去。   虽然这并非自己所练成的力量就是了。   “逆转未来?”她做出懵懂模样再问:“修为要达到什么境界才能做到这点?”   “如何境界都做不到。”半龙人相当确定地摇头:“光阴之力早已崩毁,何种预测、窥探过往的法术皆已无用。”   夕恒疑惑道:“是因人们口中的天道崩损?”   “没错。”对方轻叹:“光阴天道随之崩坏,法则没了根基,所有术法当然失效。”   “于是,这世上就再无人能操纵时间光阴了吗?”少女问起。   “并非无能操纵,而是寰宇大道之中,已无光阴这一道。”半龙人以金色竖瞳注目而来,聊起:   “你可知天崩之前,最擅光阴天道者都是何人?”   少女摇头。   对方讲起这方面时,眼中总浮现些感慨意味。   大概是因,何种老人都喜欢讲述、追忆过往。   “执掌光阴者,乃真龙一族。”老者回忆道:“就好似如你这般的凤族血脉或多或少都擅长空间之法,真龙血脉在百年前也擅用光阴一决。”   “我们以龙章文字窥探过往,编纂真史,观摩天数命运,预兆未来变数……”他缓缓道:“只千年前某日,天崩之事毫无征兆地降临,连始祖龙脉都未能窥见分毫前兆,无数与光阴一道相连的真龙眼瞎身碎,日后只苟延残喘。”   “天崩后,真龙全族崩溃,后又有大敌落井下石,逼得残剩龙脉鸟兽飞散,分散于各个世域隐蔽……此地森罗域金元宗一脉,便是因此而生。”   夕恒总觉这段话里信息量好高,默默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排列好自己脑海中浮现的种种问题,从第一个开始问起:   “金元宗内的人,都有着龙的血脉吗?”   “宗族皆有之,但到了现在这一代却也已衰弱至极,体内混着几滴龙血也就差不多了。”半龙人说起时,盯着夕恒道:   “眼前这代,或许只有西平分家那名与你这一白凤血脉有些关联的小家伙,血脉稍强一点……却也不多。”   夕恒歪头:“前辈一直在这至高天上,怎么知道我和今侑的?”   “本族有一灯烛灵宝测定血脉,无论本家分家,谁的血脉浓郁,谁的烛火便愈盛……几年前西平分家有一烛火忽涨,后来西平城中走出了你这位凤族血脉,想来是有些联系。”衰老半龙人呵呵笑道。   “这样啊……”少女点头承认对方猜测,没就此多言,继续问起:“方才,你说天道崩损之事,就与光阴天道有关?”   对方沉吟片刻,回答:“谁主谁次,难下定论,或因光阴崩毁所以天道混乱,或因天道损坏,光阴一道只是其损坏的一部分。”   “当时诸多道途皆受影响,如空间、慈悲、灭亡、生长等等……它们之后都逐渐恢复,但光阴却是始终未能复原,从此再无能掌控光阴流转。”   “……”夕恒总觉有些古怪,对方说光阴天道已毁,但自己这边却依然能够正常使用时间能力,且能力准确无比,没有分毫偏差。   这要么是因为读档所用的时间能力并非所谓的‘光阴’天道,而是某种完全超越了‘光阴’的,来自大道之外的东西。   要么就是对方认知错误,光阴天道其实未毁或已经恢复,只是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以至于曾经的用法不能挪用在目前的光阴天道上。   但自己的读档能力,则可以完全将其掌握……   少女眼波微闪,总觉自己好像接触到了一些比较重要的隐秘。   但只听这些消息,却又无法猜测与验证出什么。   “当初。”半龙人回忆着过往,自顾自地说起:   “只见天狗食日,太阳化成漆黑坠血,随后日月流转不断,太阳太阴几乎如炉中丹药般炼成一团,天穹白黑闪烁,又如阴阳太极流转,期间附上诸多光色,天地皆成一片混沌。   大地凋零,人人厮杀却不得死,空间紊乱,将可见一切扭成怪形。   能从那般天灾中活着,已是我此世至幸……”   夕恒仔细听着,从这寥寥几句间稍稍窥得了当时的末日之景象。   曾经常听得天道崩损之说,却不知是如何崩损,只知灵气外流,不在锁灵阵中便不可修仙。   现在见得一位化神修士,才终于得知的更多了些。   “总之。”对方总结道:“光阴天道早已不存,你知晓这些已足够了,不必在意灵果内的光阴一属。”   “多谢讲解。”夕恒稍行道礼。   “嗯……”半龙人转移话题:“看你修为已有金丹巅峰,取五行灵果是为晋升元婴,何时进行?”   “今日。”少女以灵光覆在手背,显出离开西平城前被今侑贴上的金光纹样。   这一纹样便是晋升权限的证明,老者见得便点了点头,转动脑袋在身侧聚集金光,形成金光人形道:   “随这身影前往,可达晋升之地。”   说罢,金光动身,而半龙人本体则徐徐闭上竖瞳。   夕恒看了看,转身便跟上金光,离开这方木殿。   出去后,金光身影突然增速,她也化为流光追上,不过多久便见到了一处新平台。   晋升场所位于树冠侧边,露天,烈阳直照,上方不见金色枝条。   神树树冠模样好似空中岛屿,而此地,即是此岛屿的最边缘。   靠近时,火色重新化成白发少女落下,前望只见一片树枝扭曲成的空旷平地。   上面没有一座建筑或用具,只是地面的树枝间隙线条,隐约构成了大型聚灵阵的模样。   “这里的灵气浓郁,比其他地方都更高许多。”夕恒来到后默想。   紧接着,老修士自远方传音过来:   “此地中心,用以晋升。”   声音一落,旁边领路的金光身影突然散开消失。   留下少女一人站在空旷场域,转眸四望。   “除开灵气之外,神树本身的气感也更加明显,似乎有何精华酝酿在此,大概用以增长晋升成功率……”   红色锦履踏着坚固地面,徐徐走向平台中央。   期间,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晋升期间所要用到的材料:   协助碎金凝婴的化婴丹、增补元婴之力的五行灵果、辅助战胜心魔劫的渡灭丹、其他辅助物料、上品灵石七枚、能增加些微抵御雷攻的三种丹丸、增强神魂的乙星丹等等等等……   此次晋升,几乎掏空了夕恒目前的家底。   幸好,是有着今侑这位一城之主的支持,不然自己一个人想搜集到这么多贵重物品,不知需要多久才能好。   夕恒抓来一片阵盘,在广场中央放下。   阵势随即展开,提供出对她而言最为舒适的火属环境。   而后将种种效果较为被动的材料摆在四面八卦位置,五行灵果飘在身前,丹药就放在身上。   之后,少女盘坐下来,平息心神许久。   两日后,身体状态达到完满,精神也在冥想间升至巅峰。   “就现在了。”她简练道:   “大道门前转身死,退则凡人进则仙,不许丝毫疑虑。”   “我若不成,这世上无人能成。”   念罢了,右手便化出剑指自身前转动,灵光如墨,绘出法纹。   绘成一瞬,夕恒抓来发纹贴在自身胸间,顿时有红白烈火绽放,自身后绘出五道凤尾翎羽之形。   每道火焰翎羽皆比人身高大数倍,好似一层障壁包笼肉身。   白凤血脉激发,周边空间产生微弱波动,好似风中青草朝巨树俯首般朝少女的所在弯拧。   灵气顺着空间曲度流动,几乎奔涌而来。   内部经脉染上凤血,填上些许淡红色泽,浓郁灵光流窜,此副肉身血脉抵达极限,作为本质的红白焰光灼烧沸腾,旺盛至极。   夕恒将这幅身躯催至极限,凤血激化至深,短时间内达到‘火焰不熄,人即不灭’的程度。   紧接着,让之前准备好的几种灵木材料飘来,投入燃烧成翎羽形的烈火,以厝薪功维系火焰不熄。   少女捏指变换,敞开经络,运转功法吸纳奔涌而来的大量灵气。   容纳灵光的速率愈发增快,使得青光弥漫周身并徐徐轮转,形成漩涡形状。   周身的七块火属上品灵石微微颤抖,冒出泛带微红色的灵光渗入灵气漩涡,多增了几道色彩。   随着经络继续加快吸收速率,蜂拥在她周身的灵力几乎在外也化为液态。   灵气潮汐展开,波动自至高天涌现。   哪怕远隔数千米,地面城中修者依然可以清晰感到极大量灵气正朝同一个方向流去,肉眼又可见神树散出的金光灵力拧成条形,撞向云层上方。   众多修士,无论是正闭关修行,亦或放松娱乐还是待在虚拟游戏的潜入仓中,都睁眼望向云层之上的高处。   地面,待在庭院中等待许久的殷万鸾稍稍抬头,口中轻念着什么。   天空平台上,极大量灵气汇聚在夕恒身周,无论金光红光青光,皆止不尽地钻入肌肤之内不受阻碍。   经脉将外来灵气顷刻炼化为自身法力,注入丹田金丹——   金丹动荡,好似黑洞般吸收并凝缩着外来的一切力量,使其表面流转着的光彩愈发清晰明显。   同时,她体内本就存在的其他力量,也正顺着无穷灵力朝金丹内部靠拢。   较小的武道抱丹与金丹相触后落进其中消失不见,死气、诡气与部分未能成火的怨气同样飘进,化为金丹的一部分。   夕恒也自发操纵起剑心与神魂交织成型,逐渐送往金丹所在。   吸纳天地灵气与种种力量,已使得金丹表面出道道细纹。   细纹愈发增多增深,似乎不过多久就将裂开——此为碎丹前兆,只有碎丹一瞬才可结婴,一秒不可耽搁。   在那之前,她已将神魂、心海等精神力量,全然送入金丹之内。   裂纹再增,夕恒立即睁开双眸,手腕一转,取出方形琉璃丹瓶。   丹瓶被指尖灵光震碎四散,显出一颗淡紫色、表面贴有金纹的奇药——化婴丹。   这一颗小小丹丸,价值比五行灵果都更高一倍,效用极大。   夕恒以指尖捏住,送往唇瓣。   檀口轻启,珍贵的化婴丹落入腹中。   清凉药力旋即扩散,被灵力推着挤入金丹内部。   大量药力刚出现便被消用,少女身躯内部的所有力量全聚金丹之内,再难注意其他。   灵气潮汐涌动,好似一波波巨浪拍来,冲刷肉身也冲刷金丹。   空间弯曲,火焰呼啸,灵气沸腾,经脉自外向内寸寸断裂。   夕恒嘴角落出一点鲜血,肉身却平静无比,连眉头都未皱半分。   她所有的意识都存于金丹之内,不去挂碍任何外事。   许久许久——   日月轮转间,神树平台上亮出一声咔响。   布满裂纹的金丹好似琉璃珠摔在地面般一瞬破碎,自其内部亮出璀璨金光。   夕恒肉身微颤,某种死意落在天灵。   下一秒,庞大的混沌之力自破碎的金丹爆发,直将半幅肉身摧垮。   混沌之力顺着丹田与破碎的经脉、摧残肌理皮肤,好似科幻小说的纳米虫般将人咬得千疮百孔。   然而,紧接着又有烈火呼啸,覆盖全身。   火闪过后,少女肉身重归如初,完整无恙。   可混沌之力未消,继续肆虐。   生机与混沌死意相抗,不断的毁灭与新生中,这幅肉身被锻造地愈发坚韧且完美,每一丝肌理、每一毫皮肉都精进至深。   经络重现更具韧性,丹田气海再生,诸多光彩在夕恒的朦胧意识之前涌现。   十二种颜色好似混乱的星空图般显在神识视野,少女朝它们伸手,其中的紫色与白色朝她投来视线。   夕恒正要将它们抓住,忽有一道红光绽放,直直冲来——   红光击中胸间,直直笼罩了全部神魂。   化婴丹的强大药力将红色神魂拉取,与金丹本源相融,凝聚成一个人偶似的小巧红色人形。   红色人偶朝前伸出细手,将金丹大大小小的碎块吸收,补充己身不断生长。   渐渐,便从几寸大小,长成了半米多高。   人偶夕恒回过神来,只觉自己头大脚轻,朦朦胧胧地歪了歪头后又回到本体。   肉身徐徐睁眼时,元婴已成。   她将手伸在眼前轻晃,还未察觉出多了何种神异——头顶天穹便忽地响来一阵浩荡雷鸣。   轰声震天,雷劫将临!   ……   ……   ^^^^^^^^^^^^^^^^^^^^^^^^^^^^^^^^^^^^^^^^^^^^^^^^^^^^^^^^^^^^^^^^^^^^^^^^^^^^^^^^^^^^^^^^^^^^^^^^^^^^^^^^^^^^^^^^^^^^^^^^^^^^^^^^^ 第三百零六章、离合依依   长平京,中城的一处庭院中央。   一位与夕恒有着相似面容的金发少女正站于此,两手好似祈祷般相拥,仰头静望上空。   天空模样依然如平日般,有连绵乌云层叠,遮蔽天穹真景。   金光自城中神树树干四放,映在云层大地,使天地模样显得较为狭窄。   若非头上乌云隐有流动之感,恐怕会有不少凡人会认为自己正生存之处并非地表,而是某个地下空洞当中。   压抑的天地之间,殷万鸾听着云层之上传来的闷雷声响,清晰感受起灵气潮汐的动荡。   虽看不到雷光,但即便只听这雷声,即可体会到一阵阵威势压在心头。   整座城的修士皆停下手中动作,上望天劫将至,讨论起此次又是何人晋升元婴,看这气势与灵气潮汐,劫数似是比之前几度都更强烈。   其中,有修为境界较高的修士以灵识透过云层,见云层之上的更高处也有雷云凝聚。   云上之云颜色乌黑,形状犹如海上漩涡,不受风动影响,只自己徐徐轮转。   神树树冠,晋升平台之上。   初凝元婴的夕恒也仰头看去,盯着漩涡形的雷云,只觉那中央涡轮好似一颗眼睛,正以漆黑如渊的瞳眸牢牢盯着自己。   隆隆——   上空闷声响动,黑色劫云旋转间,自边缘冒出些许紫电雷光。   “紫雷,是七紫天劫么……”夕恒眯眼,回过神来准备应对。   “虽非最难应付的九天金雷,却也是相当麻烦的一种,不过以我的准备应当足以渡过,只不知能从雷劫中汲取多少的天地之精气……”   “不想了,再弱的天劫也不能小看,先过去再说。”   这些心思一瞬便过,少女捏起几度指法,以烈火凝作坚盾挡在上方。   同时祭出今侑赠予的极品宝器护命镜,做出数道防御准备迎接即将落下的第一道毁生雷劫。   七紫天劫总有七道,第一道是直指肉身锻体劫。   也就这第一道,能最大程度用上灵光护盾与盾形灵宝。   其他六道雷劫,多附带有一定的精神或神魂上的攻势,就连心魔劫也包含其中,难以准确防御。   夕恒聚成重重护盾,静望无数紫电伴着闷声,在空中劫云漩涡中心齐聚。   电光在空中就已化成扭曲蛇形,片刻后就将直劈落下。   空气沉闷,灵压虽散,可天上劫数压力却比之灵压更强数倍。   下一瞬,木桶般粗的紫光天雷震荡,携起天劫真威,以凡世修士绝不可躲避的速度笔直坠落。   夕恒还未意识到雷光亮起,那天劫便已抵达。   天威轻易撕破红白烈火构成的数道大盾,被极品宝器挡住一瞬,又在轰响声间直直坠在少女肉身。   这时,雷声才鸣。   夕恒盘坐着的身影被雷光淹没,肉身轻易损毁,皮肤破裂 ,肌理与骨骼同时摧断。   但后有火焰丛生,雷光摧毁哪里,哪里即得新生。   宝器护命镜也正产生作用,照下金光使复生速度增长数成。   一道锻体雷劫轰击十数秒,引得夕恒肉身得到百次毁灭与百次重生。   待到雷劫散去,火焰渐熄,少女身影仍平静盘坐,披散着的发尾燃着红焰,模样依旧。   第一道锻体雷劫结束,夕恒随即取出渡灭丹来,捏碎丹瓶取丹丸咬下。   奇丹入口便消,使精神、神魂好似多了道锚点般迅速稳定。   “下一道是炼神雷劫,常规的法宝无效,不过凝练至深的剑心与怨火应当可起些作用……”   她将散在周边深红火焰回聚,在体内初成的元婴之中寻得剑心展开成就领域,如聚集心剑时一般回缩,凝在肉身体表。   天空雷云再转,紫雷汇聚成型,宛如麒麟恶兽的面孔般朝她瞪来。   夕恒的浑然不惧,任由随着劫云到来的乱风将散发吹动,衣着裙摆卷曲乱舞。   呼呼声间,闷雷震荡。   一种强大的精神压力好似泰山压顶,夕恒以己身硬撑,脆弱到像是一只薄手试着端稳高山。   轰——   雷云表面的紫雷恶兽坠下,直击在夕恒本身。   本就无边的精神压力又好似被重锤再猛砸了一阵,几乎将她压垮。   少女浑身微颤,嘴角流出精血几滴。   她忽地咬牙,以剑心再顶。   白光绽放,夕恒只觉自己的本体变成了一道利刃,虽现实中没有任何动作,但在精神方面却已竭力斩向了压下来的高山。   心中明光闪烁,种种之力汇聚一同抵抗。   当怨火中的力量也送来,夕恒已能真正抗住。   十数秒后,压力消失,一切清净。   她睁眼望向雷劫,心中一瞬念想:   “天劫着实不可小看……比想象中威力要大好多,几乎都是奔着极限来的。”   “不过,能行。”   心思一顿,夕恒立即捏出静心之法,准备迎接下一道有关心魔的天劫。   七紫雷劫中,一道锻体、二道炼神、三道明心、四道见性——   “接下来这两劫,虽并非完整的心魔劫,却也差不多……希望渡灭丹的功效足够渡过。”夕恒深吸一口气,尽力在这短时间内提升心境。   接下来数十秒,天穹之上不再有沉闷雷声响彻。   只有细微紫电一点点汇聚,带着柴火燃烧似的微弱琵琶声,自长空聚出一颗半闭着的眼睛。   那颗眼瞳慢慢睁开,她则毫不避忌得与其对视。   下一瞬,眼瞳中央忽地闪出紫光。   立即,整颗眼瞳化为紫雷砸来。   夕恒两眼被紫雷渗入,陷入黑暗一片。   心魔幻境随之展开。   ……   铃、叮铃铃……   耳边,手机闹钟响起清脆刺耳的唤声。   夕恒一点点睁开迷蒙双眼,陷进松软枕头的小脑袋轻晃了晃。   纤细手臂上抬,手背贴着额头徐徐呼出一口浊气。   眼前逐渐出现颜色与光亮,是陌生的天花板。   不,是熟悉天花板……   淡粉色添染着淡白,中央挂着一架形状好似彩虹的卧室灯, 旁边窗户盖着白纱,隐约看见外面绿意。   夕恒在床面上挣扎着伸了个懒腰,总觉有点疲惫。   “好像被雷劈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自语着整理睡衣,起身准备换上衣裳。   房门却响来了咚咚声。   少女应了声,房门随之敞开,探来一只扎着清爽马尾辫的女子身影道:   “下来吃东西。”   “红妙学姐。”夕恒有点朦胧,下意识认为对方不应当在这儿。   不过片刻后回过神来,只轻叹道:“今天周六,还要早起啊……”   “颜大小姐亲自下厨,不来嘛?”   “来。”夕恒朦胧说完,撑起身子下床。   而后好似丧尸般挪动脚步,懒散地出门前去洗漱间刷牙。   挤牙膏时,听得旁边的淋浴室与水花响动,白雾朦住本就模糊的玻璃,却仍隐约可见一点身影。   刷了牙不经意地朝浴室里浴室里扫了眼,那门却忽地敞开来,探出只手在旁边架子拿毛巾。   正巧,让夕恒从于是门缝中窥得,里面是个淡金发色的女孩。   “凤火早上就洗澡嘛。”她打了招呼。   “刚刚出去晨练了,当然要。”陈凤火抓来浴巾放在胸前,朝刷牙的夕恒看了眼,道:“你的睡衣,是不是有点太宽了?”   “嗯?挺合适啊。”夕恒晃了晃身子,不觉得松垮。   “……好像, 显不出一点身材模样。”陈凤火眨眼。   “睡衣要什么身材。”夕恒转过头去,刷牙的力度大了一点。   对方轻笑了下,又钻进淋浴室里擦拭。   咕嘟咕嘟——   漱口洗脸一气呵成,少女动作不再如初醒时似的僵硬,自然来到客厅,抓起一盒牛奶送到唇边。   开放式厨房那边飘来些许香气,引着夕恒慢慢靠近。   又一名少女系着围裙站在那边,从叠放的蒸笼中端下小笼包。   “颜大房东,今天是做的什么?”少女靠近问道。   “嗯……蒸包,蒸包,还有蒸包。”颜红矶端着几笼小包子来到用餐的长桌边。   夕恒看了看,叼起牛奶盒,端着剩下的几笼过去。   随着两人工作,一个个小竹笼翻开,香气随之满溢。   少女眨了眨眼,靠近说起:“烧麦、凤爪、虾饺……明明不只蒸包,那么多样式都是红矶做的?”   “红妙学姐也帮了好多,也有几个预制菜半成品。”颜红矶拍了拍手:“不过大都是自己做的。”   “好丰盛,今天是什么日子?”夕恒想了想日历,不觉得是何特殊节日。   “大家同居生活一个月的纪念日?”颜红矶随便道。   “不是吧,绝对不只一个月。”少女摇头。   “那是多久?”   “好多好多年了吧……”夕恒总觉得是这样:“然后我们又分开了好多年,到现在又回来了。”   对方笑道:“那样你我不都变成老婆婆老太太了吗?”   “嗯……倒也是。 ”夕恒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现实发展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   “其实是你我成婚一年的纪念日啦。”颜红矶靠来,一只手挽在夕恒的腰肢,瞎说起。   “才没有成婚吧。”少女吐槽道。   “虽然这期间你总找上其他人,先是拉来学姐,后面又找到陈凤火与你家妹妹住进这里,但我原谅你哦。”她笑道。   “请不要只活在自己想象中的世界里。”夕恒扶额:“大家都只是关系稍好点的同学罢了,至于初晓,更是纯粹的姐妹关系。”   “关系稍好点的同学会像你我这么亲密?”颜红矶歪头问。   “……嗯,应该,有的吧?”夕恒大言不惭道。   “那么,你和最近转学过来的,名叫今侑的小姐是否也这么亲密呢?”对方又突然问起。   “诶?”夕恒脑袋有点蒙。   “还有在艺术科里很有名气的殷万鸾学姐,你好像也与她走得很近?”   “等等等等……”少女思绪有些混乱,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但翻找记忆后,对方所说的又好像都是对的。   “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咳咳。”夕恒轻咳着转移话题:“我觉得我们的世界出了大问题,有没有可能忽然有诡异复苏改变了人们的认知,或者你我是来自两个不同的平行世界,所以认知有些差别……亦或者我又穿越了,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好生硬。”颜红矶轻笑道:“我不怪你啦。”   “唔……”少女却仍陷在困惑当中,默默捏来一个小流沙包,放在唇边。   而后,吸了口手里的牛奶饮料盒。   红矶贴近过来,用手指点了下饮料盒,敲出一个轻声。   “芒果味的牛奶对身材帮助很有限,想丰满些可适当进行按摩,促进血液循环,要不要我来帮你?”   夕恒动作顿住,过了会嘟了嘟嘴道,   “不需要。”   “嗯嗯,那我先去叫其他人啦,你先用着早餐。”颜红矶哼着歌走上她自己的别墅二层。   “……”夕恒留在原地,看着对方背影模样,心神总有些恍惚。   慢慢坐下歪了歪头,看着桌面上的种种玲珑餐食。   总觉得,不对劲。   她又望去窗外,想了想,拿起垃圾外出一趟。   房门敞开,出门只感清风徐徐,吹动发缕。   夕恒捏来肩前的一点细发,总觉发色与之前有些差异,却又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染过发。   捏着下巴在路上慢走,思索间,仰望长空。   “我,好像不应当是现在这般姿态……”   “有些更为崇高的目的与使命还未能达成,但其却又不在我记忆之中,有些偏差存在。”   “那么,我此世又有何目的呢?”夕恒问向自己,顺便将日常垃圾丢在别墅前的垃圾桶里:   “学习期间和大家好好生活?毕业后找个合适工作,同周边友人们不离不弃,每日幸福开心?”   “这是我想要的吗?”   听起来,似是所有人都会想要的。   但夕恒却总觉得,自己的愿望应该不止于此。   她的真心真愿,不在这里。   怀疑间,一个悦耳女声从侧边传来:   “夕恒?”   她转眸看去,只见是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美艳少女,手中捧着几株小向日葵,带着太阳帽行在路上。   “殷万鸾?”夕恒又有点困惑。   在她心目中,对方并非眼前模样,但翻找记忆却不见差错。   “真巧,你也住在这边?”   “嗯……”少女点了点头,动作迟缓。   “上次的事,多谢了。”对方微笑道。   上次?又是什么?   夕恒继续翻找记忆,想起了自己几天前被对方带到家里I做私人写生模特的事情,更是朦胧。   “我会答应这种事情吗?不对吧。”她想。   眼前,殷万鸾迈着轻盈的脚步靠来,将手里几株向日葵摘下一朵,开朗地递给夕恒。   “难得遇见,这是我的写生材料,诺,送你一株。”   “谢……”夕恒困惑接过,渐渐在心底找到一个锚点,并好似攀绳子般顺着想起更多。   她好像,并非此世之人。   自己,应当离开此地才是。   “状态不太好?今天怎么呆呆的?”   “我在想。”少女缓缓道:   “如果有一份不知是否能够达成的真正愿望环在身上,但要走上那条路,便需要松开目前所有的一切……那还要不要走呢?”   “真正愿望?”对方思索片刻,自然道:“当然要,为了一份真心赴汤蹈火又有何妨?而真心之外一切,不过风景罢了。”   “是这样吗……”   “如果你连真心所愿都丢掉了,那你还是你吗? ”殷万鸾道:“你要去做什么?要不要也带我一个?”   “成仙。”夕恒苦笑。   对方愣了下,随即发出一连串的悦耳轻笑,只道:   “那就助你成功了,待你成仙之后,不要忘了回来这里看看我……嗯,看看我们。”   “好。”少女点头,应下这份承诺。   约定记下,眼前一切顿时化作无数泡沫,砰得碎裂。   …… 第三百零七章、过劫化婴   夕恒对穿白色连衣裙、文艺少女模样的幻象殷万鸾许诺之后,便感到一阵梦醒似的抽离。   眼前世界顿时化作无数泡沫破裂,转眼,视野又陷入一片昏暗。   再回过神来时,只见自己坐在了某处松软躺椅上。   周边一片昏黑,只有眼前过于宽大的荧幕亮有光色,   屏幕上映着自己与诸位友人在现代生活的日常影片。   夕恒恍惚转头,发缕擦过皮椅靠背,又看到身边有一位黑发模样的自己。   那人怀抱着一小桶爆米花,寻常棕黑色眼瞳倒映着眼前影片的光彩,似是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手指捏着几粒食物,送在唇边咬下。   咔嚓——   周边满溢着温馨音乐,电影院的音响声覆盖一切。   一阵音乐后,影片欢快挪到结束,而旁边那吃着爆米花的少女忽地扭头看了过来。   她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为何又要离开呢?”   “……”夕恒摇了摇头,也慢慢看向荧幕。   里面描绘得相当欢快,宛如天堂乐园。   “真假总有差别。”她说:“就算想要这般乐园,也是要我自己努力做到,而非被突如其来的幻觉困住一生。”   “幻觉又有何不好呢。”吃爆米花的黑发少女说:“真假虚实,有时候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夕恒明确回答,顺便问去一句:“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应,只将怀里的爆米花桶挪过来些。   白发少女想了想,过去捏来几块,送来唇边。   咬下,味道与自己印象里电影院爆米花,完全没什么区别。   “印象……”她由此猜测起来:“这是我的印象?心劫还没结束?”   旁边人又摇头:“你已渡过第三重明心劫,接下来是第四重,见性劫。”   “所以说你是谁呀。”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我就是你,接下来,你会见到更多的你。”对方道:“让她们成为你吧。”   “听不懂诶……”夕恒歪头。   眨了下眼睛,对方的身影立即消失。   连带着整个电影院,也瞬间覆盖起重重烈火。   呼啸声中,赤红火焰就好似时间加速般从西边蔓延到东边。   只一瞬,烈火便覆盖了所有视线,只见呼啸烈火与灼灼火声之中,眼前影片仍在播放。   夕恒只听得一个浑厚雷声,眼前化成昏黑。   不知过了瞬间还是许久,视野间重新放出点滴白光,直至遮盖全部。   白光消失,眼前出现药王山的情景。   一位背着篓筐的采药少女正气喘吁吁地爬向山坡,双手染着尘灰,脚步踉踉跄跄。   夕恒认出这是准备采摘悬崖那颗灵芝,即将首次身亡的自己。   默默看着时,对方忽地转头过来,无厘头地盯住了她并问道:   “我是你吗?”   “你是我的过去。”夕恒说。   对方嘴角露出少许笑意:“看样子,未来还算不错啊……”   顿时间,虚弱少女身影化为流光,落进夕恒体内。   视野一转,白光闪现,又换了副场景。   药王山下,康草阁中。   药香萦绕,散发少女站在柜台之上,轻声咳嗽。   夕恒走入门槛,又见对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眼底波光闪烁,不知正想着什么。   片刻后,听得对方说道:“我是你吗?”   “你也是我的过去。”夕恒继续说。   可对方这次却摇了摇头:“我是在问本心。”   “本心?”   “现在的你,还是我吗?”对方解释。   “当然是啦。”夕恒觉得没什么不同。   “嗯……”药堂少女却盯着她思索了一阵,左看来右看去,片刻后犹豫点头:“就当做 是吧,毕竟之后也有机会再问一遍,这次就不刁难自己了。”   说罢,她身上就闪现白光,似是要向之前的采药女孩般游来。   “先等一下。”夕恒抬手问道:“我总觉得你们好像都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什么之后还有机会?什么刁难?”   “这不能问我呀。”药堂少女摊手道:“要问你自己的本心。”   “什么是本心?”   “不知道。”对方吐了下舌头,身子化为一道绿色流光送向夕恒体内。   紧接着视野再变,白光闪烁过后来到了红线剑院的练剑场。   其中正有一位穿着红白衣裳的少女,在一块试剑石前转动着手中利刃。   见夕恒到来,她停下动作,到一边泉水旁拿来竹筒饮下一瓢。   而后转剑,指向夕恒:   “我是你吗?”   “是是是。”白发少女按了按太阳穴,苦恼道:“大家都是,所以请不要做什么刁难好嘛?让我轻松过了这关见性劫吧。”   然而剑院少女却微微蹙眉:“总感觉,好懒的样子,你真是我?”   “你在剑院就不懒惰嘛?嗯……好像确实挺努力的。”夕恒回忆了下,又道:“总之,等你到我这年岁就知道了,麻烦事还是少点更好。”   “你多少岁了?”剑院的黑发少女问起。   “我想想……一百一、一百二十多岁?”她算了算。   对方听闻,沉默了会道:   “接我一剑,可渡此关。”   “好。”夕恒点头,手中火焰绽现,聚出赤红利刃。   紧接着眼前之人突然踏步,利刃收在肩前,以剑坠血雨之势,瞬步直冲来——   白发少女轻描淡写地抬剑挡下,两剑相触时,却发现此剑力道比自己想象得更大无数倍。   她猛一定神聚起心力,才硬生生挡了下来。   穿着剑院衣裳的女子就此停手,对夕恒点了点头。   紧接着,便如之前承诺那般,化为光彩落来。   下一幅场景则是皇城之中,刚换上大赵公主服饰的少女在思佳殿里受着宫女围绕乱逛。   夕恒到来,无论大赵公主还是宫女都停住脚步望来。   不过几秒,公主殿下便什么话都没说,眼睛亮晶晶地奔向她,好似只想逃离此地般化成流光入体。   紧接着是位路上侠客,与夕恒对剑几番便承认了她。   接下来,则是刚杀了几位奸臣的大赵皇帝,对方只看到夕恒现在这幅松散懒漫怕麻烦的模样,便认定了她就是自己,随即进入。   之后的海上旅者更是简单,只见到自己成了修者,询问几句目前境界与之后可否再进修为,便直接承认。   边境将领倒是麻烦些,后面的血海修罗更是可怕,夕恒与她们大战了一番,才勉强收回。   而更后面的天赵帝皇、赤龙本体、怨火使徒、死境之主等等,一个接着一个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夕恒花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硬生生将她们都剥下来,作为自己的过去。   期间数次遭遇困境,竭尽全力才堪堪得以成就。   此等见性雷劫,比之方才三劫都更加困难。   待到夕恒将过去的自我融汇本体,收纳了她们的力量,心神随之得以完整时,只默想着接下来三重雷劫又将会有何等威力。   外界,神树平台之上。   白发少女将体内残剩浊气徐徐呼出,终于渡过两重心劫,睁开双眸。   体内诸多有关过去的力量重现,被元婴一点点吞入腹中,收为自身的力量。   环顾四周,只见原本摆放在身边的几颗灵石与五行灵果等辅助材料,自方才心劫之后,都已化成了灰黑残骸,再无灵光。   夕恒内观己身,发现体内灵火已有明显增幅。   即便雷劫还剩三种,元婴并未真正成熟,却因五行灵果的效用增幅了许多。   “灵果的火属效用已经发挥,光阴之属是否同样起了作用呢?”她想。   “也许有,也许没有……毕竟此时光阴天道都不知是否完整。”   这类思索一瞬便消,少女紧接着再聚起灵光,准备应对起接下来的三重雷劫。   下一重是浸魂之劫,绝大多数灵宝与防御手段基本都无效。   夕恒只得将可调动的所有力量收入元婴,尽可能地增幅元婴之力。   片刻后,天穹的漩涡黑云之中再聚出无数紫电,汇聚成团。   咔响与雷震声连绵,化作光柱笔直坠下。   剧烈紫光照来,夕恒外表无恙,内部元婴只是张口不断吞咽起映来的紫光,使得红色元婴本体也像变更了些许光色。   十几秒后光辉散去,已经吃撑了的元婴安稳回到体内紫府,经受雷劫淬炼,身形模样的更加精细了几分。   “这道……好像没那么困难。”夕恒心起疑惑:“还是说,是因我的魂灵强度已经很高了,这次雷劫对我没有威胁?”   在前来晋升之前,夕恒曾看过几遍有关各类雷劫的说明,并从中知晓了许多种强大雷劫。   眼前的七紫雷劫便是其中难度较高的一种,但只提到名谓与特征,并不详细。   “可能这一道本来就不怎么强势吧。”她想。   下一道乃是窥真之劫,书册上并未详细讲解,只报了这两字名谓。   遭受是较为罕见的雷劫种类,总有这种无奈。   夕恒只得继续布置防御,守心静神,以不变应万变。   天上重聚紫雷,化为一颗柔和的眼瞳模样,落下由雷光化成的视线。   视线扫在少女身上,没有伤害,也并无精神压力,只让她看到了一些别样景象:   只见,漫无边境的黑暗之中浮有一颗灰色结晶,正好似游在水面的浮船般,朝更漆黑、且无半点星光的地方远去。   结晶表面显有许多细纹,朝外喷涌着许多细微青灰雾色,也有点滴别样色彩同流。   轰隆声过,雷劫消失,夕恒的意识重回。   “那是……什么?”她隐约明白方才景象中蕴藏着相当重要的消息,却因自身认知有限而无法理解。   回过神来时,天上雷光已经重新凝聚,由不得她再多想。   这最后一道雷劫混元了多种力量,对精神肉身、魂魄与体内元婴皆有威胁。   灵光护盾展开、护命镜灵宝祭出,烈火构成的凤尾翎羽罩在上方,层层守护。   天穹乌云轮转之速加剧,闷雷声愈发猛烈。   紫色电光在空中聚成诸多形体,或是化成或柔和或冷酷的眼瞳,或是变出恶兽之形,诡异模样。   精神上的压力再度涌来,不过比之前倒小了几分。   压迫感虽强,但接下来这道混元天劫的力量,却分散在各个领域,不像一开始那般狂躁,只显均匀。   这般模样,已不像是要将修士摧毁成灰的天劫。   同时,诸多天地之精气灌输紫雷当中,使乌云都添上了一层青色。   “不像是劫,而像是在借住雷光,将这些天地精气送给我?”夕恒心感奇怪。   “为何?因为我已通过考验,眼前这是馈赠?”   天地精气对修者而言是极其珍贵之物,只有在使用与天地相通的特殊修炼之法,或经受天地之劫、承载天地眷顾时才可触得。   上面这么多的天地精气,足以在之后的修炼中轻易突破种种瓶颈,并自发牵引灵气入体,哪怕不修炼也可逐渐提升修为……总之,对修行帮助极大。   “还是说,我真的被天地眷顾了?又是为何?”夕恒不太理解。   “是因凤族血脉,还是其他?”   猜测间,天上雷光忽地凝聚,降下。   轰隆声响彻,无穷紫电照耀天地,甚至有几道穿透下方乌云,让长平京中人也看到诸多紫芒。   紫电灌注,覆盖全身。   天地之气随之环绕周边,一点点凝向盘坐着的白发少女。   夕恒只用上灵光护盾与防御至宝便抵消了此劫的物理伤害,使得没能触及肉身,更不能如之前那般生灭循环上百度。   精神方面的压力不如先前十分之一,轻易扛过。   魂灵更是完整,心境始终平稳。   元婴浮现体外,吸收起虽紫雷而来的天地之气。   气感拧成漩涡,迅速收入元婴之内。   如此持续十数秒,天地气消,雷劫渐黯。   空中轮转着的黑云也徐徐消散,化成少许白缕分散开来。   阳光穿过散开的乌云狭缝照来,落于模样不变的少女身上。   夕恒将元婴收回体内,只感到身中有着太多的力量挤压,需慢慢炼化。   元婴境界已成,一轮淡红圆环浮在脑后,轮转片刻又隐藏消失。   她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晋升成功了……”   目光朝下,透过金枝平台、云层与数千米横空。   看到正祈祷着的殷万鸾,正站在那儿等她。   …… 第三百零八章、斑斑点点   雷劫终消,黑云皆散。   专用于高境修者晋升的平台之上只剩下一位白发少女平静盘坐,上方不存紫电雷光,灵气潮汐的波荡之感也渐渐消泯。   成型元婴正抚平着她体内灵力,也顺通其他各种新生的力量。   肉身模样随之变得更加纯粹,能力维持均匀,不生分毫冲突。   时间流淌,太阳渐渐落向西边,光彩染上橙黄。   过了一日,夕恒将体征终于平稳,徐徐站起。   环望四周,只见一片空旷,平台之上除了她自己之外,只剩金光飘来散去。   少女转过身,朝平台的边缘行走。   遥遥远端,树冠高处的首层平台府邸之内,模样枯老的化身修士见晋升结束, 也闭上双眼。   摇曳的头颅恢复平稳,口中轻念:   “能过七紫雷劫,才华不弱,在三百年前或许可成化神,可惜未来黯淡,世域无光……”   望过,老者继续陷入沉睡,不理世间万事。   远边的少女则已来到平台边缘,停步望向下方。   自高处俯视云层,可见其模样宛如白色海洋一般。   云流滚动,如海上波涛起浪,伴着长风卷起呼啸之音。   她静站在此,任由长风吹动发缕与身上明红衣裙。   成了元婴后,夕恒内心的波动少了些许,就好似突然看透了许多东西般,心灵一片平静,甚至都不怎欣喜。   她随手一晃,赤红火焰燃出并从手心游到身后,在背后构成燃有灼热烈焰的双翼。   双翼轻扑,身形徐徐浮起。   夕恒踩在空中,锦履下方现出点点涟漪。   右手伸向前去,弹指间火光再现,自眼前构出椭圆形火圈。   另一道火光直朝下方坠落,闪电般突破云层。   过了两三秒,眼前椭圆火光中央,浮现出庭院的景象。   前踏走入,即刻就传送回了自家庭院之中。   殷万鸾正坐在一旁石凳,见她突然出现呆了一会。   片刻后站起,刚靠近两步,却又停顿下来。   “气息……好像有了变化。”她下意识说。   “有吗?”少女侧头嗅了下自己肩膀,没觉得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好像更纯粹了许多,并且不只是肉身。”殷万鸾轻声道:“成就元婴之后,会有如何变化么?”   “唔,大概?。”夕恒歪了歪头,倒也察觉到一些奇怪。   比如,自己现在的性情过于平淡了。   见到殷万鸾时,却没像是之前一样,产生想要揽住对方腰肢的欲念。   “不管了,晋升耗了好多心神,我先去卧室休息一会,抱歉抱歉。”她掩着唇小小打了个哈欠,眯着眼进入府邸。   转身三次,行走十几步便来到卧室窗边。   任由身子朝前倾倒,扑一下便趴在床上。   窈窕身姿陷在松软棉被,夕恒晃着腰带上被子,把自己卷成毛毛虫形状,小脑袋摸索到枕头就闭眼入梦。   梦中又浮现出晋升期间的幻境,自己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里,捏着爆米花送在唇边。   前面播放着相当日常的影片,主角是自己,每日同几位好友互动,外出玩乐或上学放学……   她意识到这是梦境,望去周边空无一人,却硬是自己独自在梦境的电影院里呆了许久。   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夕恒揉着眼睛苏醒,身边却没有殷万鸾的熟悉身影相伴。   刚从床面坐起,以灵识看了眼窗外的春日绿景,又察觉到自己阵网帐号收到消息,便先点开看了看。   第一条是大灵发来的新诞觉醒者的位置信息,接下来十几个消息提醒却是长平京内部的各方势力发来——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她这位凤箓公司的老板便是前几日成就元婴的大修士,按照修士们的惯例出言恭喜,并发出邀为客卿的请帖。   夕恒随意编了几句,称自己已与西平城城主已有联系,目前没有变更身份势力的打算。   将这段话多选转发,便了结了请柬与邀约之事。   看遍阵网消息、最近新闻与公司发展后,少女默默将其关闭,如凡人般伸了个懒腰转移心神,下床施展法术洁身便离开卧室。   庭院当中,灵造体云桐正在池塘边上撒饵喂鱼。   红黄鳞色的鲤鱼聚在一堆争抢,圆嘴巴在水面不断张张合合,试图吞下更多饵料。   “鱼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呀……”夕恒见得,自语道。   “回小姐,经过几次产卵期,鱼苗的确更多了几倍。”无论小姐在旁边说什么都会好好回应的云桐应道。   “嗯。”白发少女清淡点头,脚步略过池塘,来到花坛前的大片空地。   身子停住时,感应起体内糅杂的多种力量,默默试验起来。   心念一动,火光便自手心展开,化成长剑模样。   单手轻握抓住剑柄,轻轻伸向前去。   夕恒到如今境界,已经不可直接在院落当中试验自身实力。   哪怕只露出百分之一,都足够将这片庭院烧成灰烬。   或许只有在外面的无尽荒原,才能试着用出全力。   在此只得凭借气息感应,施展些简单术法以小见大。   夕恒手指微颤,剑尖一抖。   瞬间,眼前便荡出嘭响,空中绽起横置雨伞模样的白障,扩张数米才渐渐消失。   “若用上全力,一剑或许可将外面其他城池的神树打出窟窿……”夕恒抬头看了眼长平京的神树默想。   手腕一转,利刃化为火光重回体内。   她继续将右手伸出,手臂忽地化成伸长的小型龙爪舞向前。   自空中肆虐一番,又收回成了少女手臂模样。   “龙气也被融于元婴之中,之后无论是要化龙化凤,只念想一下即可。”她将右手抬在眼前。   手背皮肤逐渐显出纹路,纹路中央则亮出一块赤红色的鳞片。   龙气扩张,整只手便成了龙爪模样。   收缩,又化回人形。   这是她过往时候所有的力量,经过晋升期间的见性劫后,这些过去力量也被容纳在了体内。   她朝前挥手,深红怨火忽地绽放遮盖视野,随后又在眼前凝成九尾狐的模样。   狐狸站起有三米高大,听令安稳坐下也是不小,后面九根蓬松尾巴不断摇曳,抬手揉了揉嘴巴,又眯着眼低头看向白发少女。   夕恒仰头与对方对视,自语道:   “现在这只狐狸还只能被我操纵着做出动作,但想赋予其灵智,倒也并不困难。”   晋升后,以元婴本体可以看到魂体并加以操纵触碰,哪怕用灵光制造出一种仿生魂体也可。   她随之联想到——或许灵造体们的灵智便是大修士以灵光仿造而成。   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灵造体有数百上千万具,只让此世元婴修者们手动制作的话,哪怕用上一千年也搞不定,也不会只有十年寿命……更可能是以相似原理搞出了量产之法。”   夕恒将右手一转,巨大火狐重新化成深红烈焰回到体内。   转而又动用起血海修罗的能力,抬手从平地挽出一汪血色喷泉上涌,在她的念想下凝成各种模样。   血泉降下,留下一滩血色。   接着又有死气丛生,覆盖在旁边花坛一角,令坛中花朵凋零。   夕恒一一试用过这些成就元婴后,能清晰感到的力量,已觉得相当多彩。   不过内心仍可察觉到,另有其他力量仍隐藏于体内,似要在特殊情景才会浮出水面,产生效果。   “白凤血脉也得到激发,之后在火属强大的场域作战会有奇效。”夕恒看着自己如今的身段自语:   “空间能力也得到不少加强,不止多了传送之法,另有许多用处可以慢慢发掘……”   想到此处,夕恒身周绕起灵火。   流转感随之浮现,推动她前往灵火空间高处。   身影在另一空间再现,只见晋升之后,灵火空间的直径扩张了数倍之多。   之前还不过千米,如今却已有五千米宽大——几乎可与外面的小城相比。   中央神树的影响还未能来得及伸延,整个空间只有大抵占据四分之一的中央部位有着生机,其他死灰之地还在等待生机蔓延过去。   夕恒降向下方,视野已经相当开阔,不再有世间一隅之地的感觉。   落在神树周边,顺便摘下一枚树果拨开外皮慢慢品用,便沿着旁边小溪朝下方行去。   今日倒是特殊,到了村落,却不见几个觉醒灵造体的身影。   “都去开荒了吗……”她想。   再行几步,灵识被动发现许多身影正聚在一片金白色的大建筑里,排成队列不做动作。   她歪了歪头,回忆起那座白金建筑算是灵造体们的神殿或祭祀之地。   灵造体若有何事祈祷,或想要呼唤她这位世主,都是在眼前这白金神殿之中举行它们的特殊仪式。   今日,这里好像也正做些祈祷。   灵识展开并投去注目,可见建筑内部,有大量灵造体们皆正无言闭眸,在两名最初来到此地灵造体的引导下,朝上方木棺鞠身。   “这是……葬礼?”夕恒看出。   已死灵造体的尸身被摆进棺材,在寂静场域下受众人缅怀——显然是种送葬仪式。   她还是首次见得仿生人的葬礼,下意识停住脚步在外多看了会。   葬礼并未持续太久,短暂的一两分钟默哀后,衣着模样各不相同的灵造体们慢慢散去,回到自己的地方做事。   此刻,夕恒也已瞬身来到神殿之中,见得最初进入此界的两名觉醒者打理起殿内事务。   她慢慢现身,引得正挪动木棺的两女子愣住片刻。   过了会才将手中事务放下,敬称‘世主’二字。   夕恒摆了摆手,只好奇问:“这只灵造体是如何身亡,发生意外了?”   对方回答:“回世主,不是因何危险,也并非意外,我们的身躯比之凡人更强许多,即便从高处坠下也不会落下严重伤势……此人离世只因寿数已至。”   “哦……”夕恒看着棺材,轻念道:“倒是可惜,这方空间还是挺缺人的。”   空间范围直径达到数千米,已算是座小世界。   哪怕用以容纳数万、数十万人也无碍。   如今堪堪几百的灵造体,在这空间之中只显得零散孤独。   “眼前这是首位身亡,或许往后还会有更多。”身穿白衣长袍的灵造体女子说起:“我与家妹的寿命也不过只剩四年……”   “倒是该解决一下。”夕恒嗯了一声。   “世主,可允许在下询问一事?”身旁觉醒体意低声问起。   “说吧。”   “世主神通广大,修为超凡入圣,比之吾等寻常造物,更似传说神人。”她问道:   “请问世主可否知晓,如吾等这般造物,身死之后可否还有自我残留,若有之,死后又将去往何方?”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呀。”夕恒多看了几眼对方模样,想了想道:“死后的自我残留,应当算是……灵魂?”   对方点头:“我们这般人造之物,是否也有灵魂呢?”   “我在这能看到灵,却见不到‘魂’。”少女观察过后,随便找了说法安慰:   “也许你们的魂是以另外一种别样形式存在,死后的灵会回归那一形式当中。”   觉醒体女子却是露出悲伤模样:“就连世主大人也无法确切回答吗?”   “凡人也是如此啦,所有人都不清楚死后会去哪里,有人说是天堂乐园,有人说是地狱阴间,还有人认为会化为鬼魂留下。”夕恒讲道:   “人们常说生死之事重大,人们却也说生死不过幻梦,面对生死一事,你们还需自己领悟。”   “……”灵造体圣女沉默片刻,而后恭敬道:“多谢大人讲解。”   “生死方面难下定论,不过寿命方面我会稍作帮扶,你们这般躯体不至于只有堪堪十年的寿数。”夕恒以灵识扫了眼棺材内部,只见期间身躯皮肤依然润滑,体内蓝血仍在缓慢流淌,不像是死人该有的样子。   按理说,躯体素质这么高的生命体,活个几百年都并不意外。   十年的寿数限制,应该不会很难移除。   “在下替觉醒灵造体们多谢世主。”对方像人类似的行了个礼。   “不必。”夕恒只是养宠物的心态,宠物能活得更久,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   摆了摆手后,少女周身有火光忽现。   火光消失时,身影也随之不见。   一旁白袍灵造体知世主已经离开,转身看向旁边棺材,如人类般的低沉地叹息一声:“为何世上有生之物,都终究身死呢?”   此刻,夕恒已回到自己的庭院,敞开广域阵网,联系起比自己更关心觉醒灵造体的大灵。   …… 第三百零九章、易如反掌   微风徐徐拂过庭院侧边的池塘水面,漾出微波些许。   鱼儿穿流,水面飘动的落花碎叶也被清风扰动。   夕恒正坐在池边的一块黑石平面,手指好似凭空绘画般在自己面前勾勒出灵光几条。   广域阵网随之编辑起文字,朝大灵的匿名账号发送消息。   “记得我晋升之前一年左右,你曾说过有关灵造体阵纹设计原稿之事,取得此物或许可以解决灵造体的寿数限制,并且已算出其位置所在。”   发送一段,夕恒继续编辑:   “我如今已晋升元婴,此事也当推上日程了,今日就将搜得消息情报交过来吧。”   说完几秒后,对方杂乱的数字昵称后方转起正在加载的圆形标志。   接着便有回复送来:   “有关此事,最近也搜集到了更多的情报……那灵造体的部分设计原稿并不在之前所说的灵血观下方小宗门,其内部小型宗派掌门曾经只是参与过灵血计划的少许外派工作,知晓的隐秘不多。”   “哦,那我现在应当去哪找?”   “仍需您先到那座小宗派内部走遍,使用修士术法窥探记忆才可能确定。”   “不能一蹴而就嘛。”少女啧了一声:   “那就一个个去办好了……应该也不会太麻烦。”   夕恒认为,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只要想做,很多事情应该都可简单做成。   自己虽只是初入元婴,但经历的雷劫强大,自身根基又稳固至极,整体实力在元婴修士之中必然也不算弱。   此世唯一的化神修士还挂在至高天上衰老垂死,只要长平京与金元宗没遇到什么大灾大难都不会下来。   以自己目前实力,在这世间已得自由。   “动身之前请稍等片刻……”眼前灵光阵网又送来消息:   “我方才朝你的商品地址送去了一道无人飞舟,其上装有那一小宗门与其中人员的细致情报,另有一道通用型号灵光接口,却若遇阵网加密或类似阻碍,只需将此接口连在阵点,我会尽快处理。”   “听起来好像什么黑客U盘似的。”夕恒自语。   “U盘是何物?”   “存储数据的东西,这世界没有。”   “……总之接口已经送去,有何阵网方面的问题,只需使用此物即可解决。”   夕恒点头关闭通讯,查看起来自己的邮件讯息。   一道快递路线浮现在地图之上,即将抵达。   少女抬头看向长空,却不见什么无人飞舟,只有几只白色鸟儿晃荡。   远端一只白鸟儿俯冲而来,宛如一道射来的利箭般抵达百米之外,后又停在院落四面的隔断阵前,发送来邮件受阻的消息。   她挥手敞开隔离阵法,任鸟儿落在身前。   鹰隼大小的灵光构造白鸟脚边挂着小储物袋,刚落地便有灵光浮现变出木盒。   夕恒勾指牵动木盒,拿在手中。   敞开,内部棉絮上方平平摆着两个方块物件。   用沾有灵光的手指捏起其中之一,便有复杂阵纹显在眼前,提醒她打开广域阵网。   敞开阵网后,阵纹便收入其中,化作一个提醒符号亮在地图软件。   再点开地图,可见目标已被高亮标注在地图上方,放大后还能看到场景模型与小宗门内各个建筑作用名称、修士名谓与个人讯息。   “好像都有点详细过头了……”夕恒随手翻动几次,瞥了几眼文字情报,几乎都将这小宗门内寻常修炼者的家底翻遍。   就连内部仍在闭关的金丹修士,也有不少详情可看。   例如对方擅长木法、傀儡与炼器之术,储存在空间戒中的几种傀儡若一同放出,实力可抵达金丹巅峰。   夕恒盘算了番,认为自己搞突袭的话,应该可以轻松且隐蔽地解决这位金丹修士——只要对方没有元婴级别护身法宝就好。   “按理说,小宗派的掌门不至于有元婴道器,就算曾经奇遇得到,我也能另想办法解决……”少女关闭地图软件,又查看起快递发来的另一物。   盒中另一方形事物模样像是块透明玻璃,捏在手里晶莹反光,送出灵光才可看到其中有复杂阵纹显现。   “这东西在高境修者之外,应该也算是某种无价之宝了。”她想。   有了此物,就相当于多了一位总览长平京的人工智能协助,无论是想要更改自身的灵光点数,还是取得何种阵网机密,都不过一念之间。   可惜作为凡俗金钱的灵光点数对于目前的夕恒来说是已经没什么用途,而不涉及强大修者的所谓机密,在她这边也无意义。   少女指尖稍动,任由方形玻璃在掌心如骰子般轮转。   无聊间,另一只手点开阵网告知大灵自己将要动身,记得抹去有关于她的种种监控与踪迹。   等对方应答说好,随即开始行动。   少女身影模糊闪现,化为火星似的微光,飘荡去目标方向。   微光细小无人窥得,哪怕有修者仔细监视见得此光,也只会以为是天上神树落下来的一点残片碎光——这在长平京中十分常见。   她轻易掠过万米,随风飘荡着抵达了目标小宗派的门前。   此地虽是小派,却因此世强大的建筑技术造得气势不弱。   虽然内部只有寥寥五十门人,建筑模样却像是容纳了千百徒子徒孙似的大道观。   外围红墙青瓦,稍带苔藓藤蔓装饰出古朴气质,内里端着七八座大宅,分为炼药丹坊、工匠坊、弟子居、宗门堂室、膳房等等。   此世修者多各自本有传承,凡人中的大族也或多或少与修者势力有些关系联系,如今这个时代少有真正从一无所知的凡人开始修行并走上修仙路者。   而会拜在这种小宗派之下的,也就只有凡人散修了。   再各自分流几度,这一小宗门能有五十人已算是运气不错。   夕恒在门前现身一瞬,向前方大院扫了一眼。   元婴神识展开,借由大灵送来的详细情报,轻易辨别出了其中人员,并寻得了仍在闭关的此地掌门。   对方修炼得相当刻苦,灵气被吸收时的卷曲感始终不停,并且已酝酿沉厚,至少是已经连续打坐了一年之久,期间少有歇息。   夕恒都未曾做到过这点,她一般修行半月都会冥想休息片刻,未曾尝试过持续不停地吐纳灵光。   “如此凝心聚神,或许是已将全心全意都挪到体内,无心再注意外面……”她在心中自语:“这样的话,做起事来也更简单些。”   看罢情况,夕恒立即思索起应当如何执行。   “不必杀人,长平京内已有百年未出金丹或以上修者的意外身亡事件,一旦杀死说不定会引来元婴搜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我和这家伙也没什么仇怨。”夕恒点头轻念。   “也最好不用空间与火凤的能力,在长平京提到凤与空间这些概念,修士们很快就会联想到我,如果不能悄无声息到极限,就用其他力量做事。”   念想过后,少女轻易定下结论:“死气就挺不错。”   死气这种特殊气息,对没有特殊防护能力的修士来说相当难以应对。   只要控制好量,也不会令人直接身死。   以自己的修为境界,用死气搞定一个没有上护身法的非体修金丹,不会太难。   想了便做,夕恒身周再有火光亮起,又化为浮在空中的一点火星飘向目标所在的内殿厅堂,穿透障壁阻碍并寻得护法阵势不断变化的一点间隙穿透进入,于无声间抵达修炼室前。   金丹修士到底是金丹,即便她还未流出半寸气息,连元婴都难以察觉。   对方却宛如有何预兆般忽地睁开双眼,展开神识灵识扫过周边千米。   虽未发觉有何异样,也闷哼一声站起准备结束修行。   正当周边粘稠的灵气因停滞吸收而突然紊乱时,浓烈的死意宛如爆炸般涌现,顷刻填满了整个殿堂。   元婴境的死气接触一瞬,目标便顿在当场,肉身沾染上代表死气的黑意,好似石化般覆盖全身。   夕恒化成死境之主的苍白模样现身,收回了几缕死意,不至于使其直接身死。   而后,看着眼前这中老年修士的黑色石像,手伸在其脑袋上。   元婴睁眼,看透魂体。   五指触碰拧动,魂体当中的记忆随之映现在元婴瞳中。   再转,记忆画面便好似快进般加速播放。   左转右转几遍,夕恒终究是找到与灵造体设计原稿相关的几道记忆。   此人并未直接参与灵造体设计,只是数十年前跟随过他的师尊,受邀向远溯公司灵血计划的技术人员教授了傀儡术中灵偶的制作原理。   夕恒翻看一遍,倒是察觉不出与灵造体设计稿有何联系。   不过,这方面无需自己探查,之后将记忆画面交给大灵即可。   勾着对方魂体左右拧动许久,将画面记在心底后,少女又将其魂体拍回肉身,尝试着抹消了近段时间的记忆——因首次使用,她并不知晓这招对金丹修士效果如何。   总之作罢这些操作,少女身影一闪,便再度消失。   万米距离不过瞬息,夕恒重回庭院,就好似从未出去过般重新坐在池塘边的小凳子上,念想着方才所见的记忆自语:   “比起当年在火狱中,以筑基修为对付其他筑基……这元婴欺负金丹倒更轻松太多太多。”   这才出去不过六七分钟,便将事情做完,带着目标的记忆返回了自家院落。   夕恒随意哼起悠悠曲调,以指尖弹出灵光,在面前慢慢绘制出方才看到的记忆画面,顺带着也放出声音。   自己的阵网展开,开启图像录制。   片刻后又觉得这些记忆太多太杂,慢慢录制的话得用上半天时间。   于是便增加起灵光绘画绘声的效率,分出多道心神同时开启十数道录制程序。   加速十几倍后,只半个时辰便完成。   将记忆画面放到同一文件,直接通过阵网发送给了大灵那边,让对方顺着记忆慢慢搜查。   夕恒自己则从物品栏中随意取出一枚鲜果品尝,也坐在池塘边看着水中鱼儿游动。   闲来无事,时间流逝。   五六分钟后,大灵做出回复:   “已经可以确定,七代灵造体的设计原稿不在远溯公司或地下的实验设施,而在至高天的灵血观内部——灵造体计划本身是灵血观提出,而在地面上经营的远溯公司也只是其副手。”   “这么快就查到了?”夕恒歪头。   “记忆总量虽然许多,但我并非是以人类方式观看,只需检测即可。”大灵作答。   “接下来我要去找灵血观的麻烦?”少女仰头望天,视线透光云层。   那云层之上的高天,也许就没有下面金丹那么好对付了。   “并非……记忆中讲解的灵偶之法就提及了寿数一事,连上我所得知的其他情报,也许只需寻得一只半成品的灵造体就能计算出如何解除寿数限制。”   “半成品灵造体?这东西应该只存在于远溯公司的流水线吧……偷出来一只,好像也不怎么麻烦。”夕恒的空间能力太适合做这种事了。   就算让她把整个远溯公司的公司大楼给偷走也不难——只是之后很可能会被追查到。   “最好是能窃得一座培育仓。”大灵毫不脸红地再道出请求。   “可以。”她越想越觉得简单,直接点头答应:“地址发我,图像发来,五分钟之内就能完成——说起来要不要把东西送去你那边?”   “无需……”大灵沉默片刻,先发送来了远溯公司灵血产品链的地理位置,又慢慢道:“我希望向你的居所送去一具纯粹由我控制的灵造体,在那进行研究,以躲避远溯公司的审查。”   “好啊,送来便是,我这就动身。”   留下此言,夕恒周身又有火焰绽出,人体化为细小光点,按照对方送来的情报又飞往远溯公司的外城据点。   正巧是五分钟后,少女再度于院中重新出现。   随意挥手展开空间能力,便放出了一具纯白色的半成品幼态灵造体,与内部盛满了淡蓝液体的胶囊形培育仓。   “完工。”夕恒拍了拍手,只觉易如反掌。   …… 第三百一十章、负气含灵   之后,夕恒用了几分钟时间,将上次购置后残剩下来的部分建筑拼图模块,在院落后侧的空地堆砌出白色的实验房屋。   哼着歌,再将模样幼小的灵造体半成品,带着培育室放入。   建好后,少女拍了拍手等待起大灵前来,替她研究灵造体的寿数的解决之法。   期间,有一身影自后方慢慢走来。   是重新开始修炼,并已闭关几日的殷万鸾听到她在后方庭院造出的大动静,好奇离开自己布置好的修炼室靠近过来。   “这是……又造了间小屋子?好像白铁盒子似的。”她看到。   “为了方便,造成这样就足够啦。”夕恒摆了摆手:“毕竟我也没修过什么建筑构造。”   “这个白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炼丹室?”殷万鸾绕着看了看,好奇问起。   “做些研究之类,例如,研究一下灵造体的原理,既然来到这世界,就顺便也将这世界的东西摸清楚些吧。”夕恒简单回答。   “嗯哼?倒看不出你有什么研究人员的样子。”对方多看了眼夕恒。   “闲来无事,顺便做些什么而已。”   少女打了个响指,身前随之显出灵光些许。   灵光自发绘制出一些附带隔音隔温等常用功能的阵纹图案,飘向眼前建筑表面贴住。   贴合完善,铁盒建筑表面也随之附带上了许多繁杂纹样。   殷万鸾好奇靠近,开门后只见其间空空荡荡,只放着一座潜入仓似的胶囊形器械,其中躺着一位浑体白色,结构组建的链接处裂纹明显,不似外面其他灵造体那么自然到与真人别无二致的幼态灵造体女孩。   “真的是要研究呢……”她回头看向房门前的白发少女,又问道:“此世的灵造体当中,难道藏着什么相当大的秘密?”   “谁知道呢。”夕恒摊手。   晋升之前,她的回答会是‘应该没有吧’。   但现在用元婴视野扫过了觉醒灵造体后,也令她也产生了些许疑惑。   在灵造体内部并无‘魂’——这点与普通的傀儡术法没什么区别。   但其中的灵,却与凡人人灵极为相似,哪怕以元婴辨析能力也看不出明显区别——最多可因魂的缺失而窥见些细微差异,但总体而言并非是质的差别。   殷万鸾走向房屋内部的胶囊培育舱,徐徐说起:   “我来到此世见得这灵造体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们与人太过相似,之前以为是因我在此世心思较为古旧,所以初时不可理解……但直至现在看过这么多新颖事物,在阵网上创作些许画作并小有名气,算是融入此世,但面对灵造体仍是觉得它们古怪。”   她将右手五指轻拂在透明的培育藏表面,看着其中好似石膏雕塑般的娇小人体,又念:   “太像是人了。”   夕恒听过,眨了眨眼问起一个与眼前不太相干的问题:   “你刚刚说,正在阵网创作画作,而且已有名气?”   “嗯?嗯。”殷万鸾眨眼。   “画的什么?怎么之前没说过?名字是什么?让我搜索一下看看。”   对方扶额:“不是在聊灵造体的事情吗?”   “有关你的事情明显更有趣些,好啦快说。”夕恒催促。   “嗯……”殷万鸾捏着下巴犹豫片刻,眼前在夕恒身上晃动两度,后又轻咳道:“还是不说为好。”   “难道……万鸾是画了什么不能告诉身边人的东西?”夕恒直接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并非如此,只是些有关火狱的画作罢了。”   “真的?”少女表示怀疑。   “至少主要帐号是做这个。”殷万鸾说起:“虚拟游戏方面的元元寰宇公司还曾来找我合作,邀请一同制作下版本的世界观。”   “……那小号又是做什么?”夕恒的关注点与对方所想不同。   这话刚出口,殷万鸾就转过头去,自然而然打量起眼前灵造体道:   “既然建此房屋是为研究灵造体,可否需我一起参与?”   夕恒眨了眨眼,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可见得对方这般明显的逃避模样,总归是啧了一声谈起正事:   “应当不必,你我对灵造体的认知都较少,研究方面我请了一位有着自我意识的觉醒灵造体来此,她在灵造体方面有着不小建树,想来不过多久即可有所收获。”   “有着自我意识的灵造体……是前段时间所说的伤人灵造体吗?可安全否?”   “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安全了。”夕恒摇头。   “也是,以你我修为根本无需在意。”殷万鸾嗯了一声。   夕恒继续道:“再说你最近刚开始继续修炼,还是不要分心放在这些外事上面才好,往后若真研究出什么,我慢慢告诉你。”   “好。”对方出言答应,转身返回修炼室的方向。   半途间,夕恒的声音在后方传来:   “画画的帐号昵称告诉我再走呀——”   殷万鸾轻叹一声,停步在眼前随意点击几下,指尖勾勒灵光。   紧接着,夕恒便收到了阵网特别关心的消息提醒。   她立刻点开,见到是一道链接,再打开后则是帐号名为‘白焰幽’三字的画师帐号。   夕恒之不怎关注这类不涉及高层修士的社交平台,零散打开也只是用以查看新闻,操作并不熟练。   慢慢划动,看过此帐号主页上有些伤感意的诗文简介,几根淡金淡白线条勾勒出的女子头像。   往下再翻,才见得殷万鸾在网络上的作品——一幅幅景象绘画。   画面多是黯淡、衰败枯萎,好似所描绘的是正渐渐步入终焉与末日的混沌世界。   画中若有人物,其中主角便大都戴着头盔或面具不露面容,只遥遥望着画面中央燃烧着的白色焰火星点。   场景或是宁静幽邃,或是灰烬遍地,残骸无边,或是秩序井然,砖瓦平整……   唯有画面中央的那一点白色光点,始终不变。   夕恒划动页面看了许多副画作,都从其中看到了火狱的影子。   虽略有改动,但那种真实世界的厚重感却不曾消匿。   看时心想,大概殷万鸾仍在怀念着那方世界,即便已经完成了使命,却依然有乡愁产生。   所以才以这份怀念之心,将她的世界描绘出来。   或许只是想留个念想,也或许是留下些有关火狱的痕迹。   夕恒从最近的一副画作看到最开始创作的第一幅,又观看了评论与阵网上的一些赏析视频。   半天时间轻易过去。   最后是被天舟快递的提醒声唤回心神。   夕恒知晓飞舟上所载之物是何,随手便敞开隔离阵势任其进入。   斜阳下,白色飞舟徐徐落地,处在地面并通过灵光将一幅方形包裹运送下来。   包裹落地后自发敞开,包装被回收返回,留下一具闭眸站立着的短发女子灵造体与几个赠品木盒。   少女靠近眼前人形,娴熟地点开阵网,并口述灵造体开机指令。   接着阵网帐号便收到验证图案,她取出灵光图案贴在新灵造体的胸间,并讲起确认指令。   一套常规的流程操作后,眼前人形睁开双眼,瞳中闪烁几度,张口以无语气的机械感声音道:   “欢迎使用远溯灵血产品,恭喜您已成功激活本体,请为本产品自定义名称。”   “凝子。”夕恒循规蹈矩。   “自定义成功,请选择模式:灵傀护卫、体贴护工、娱乐模式、女仆模式……”   对方报出来十几道模式并开始讲解。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打断了对方所言:“怎么有这么多模式,这个个体更特殊许多吗……职场模式就好。”   “收到。”对方平淡点头:“请问我需担任何种职务?”   “研究员。”   “抱歉,按照公司规定,新一代灵造体不可进行创造性活动,研究员虽然并非直接创造,但也与创造性活动有关。”   “那就研究员助手好了。”夕恒无所谓,就算把对方设置成娱乐模式,到后面大灵占据这具躯体之后,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明白,正在苏醒。”这短发人形又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有了些许灵性。   夕恒正在旁边呼出面板,要叫大灵过来。   却先一步听到对方出言:“居然选了这么正经的模式和职位吗……”   她停住手中动作,看去:“你已在这躯体内了?”   “这具灵造体是由我全面监控,特意制作的,早在之前便已将凝子这一意识送入。”身材较好的短发女子与夕恒四目相对,自然说道:   “没想到你这位曾烧过外城神树之人,竟会这么正经。”   “只是最近没什么玩闹的兴致罢了……”或许之前的夕恒会按一下没听过的女仆模式或娱乐模式,但晋升元婴之后,就总有种看淡了一切的感觉。   仿佛世间平常事,已经很难对她的心灵造成任何波动了。   情愫平稳犹如镜面,看淡了太多太多。   夕恒不知这点是好是坏。   现在这种状态的她很难感到什么伤悲与欲念,不过同时,修炼的速度在这般心境之下也得到了大幅提升。   此刻,她只在原地站着而不行任何修炼之事,都能感到正有灵气持续不断地游来,并随着体内经络的自动运转而炼化入体。   凝子似乎看懂了夕恒此时心态,片刻后道:   “这世间真是奇妙,如我这般的人造之物,觉醒得获自由后都渴望成为真人……而你们人为了长生二字修炼有成,期间却会逐渐抛弃身为‘人’的一些本质,只求由人变成仙。”   “也没有抛弃吧。”夕恒思索道:“只是被压下去了些。”   “而传说中的真仙,又当有何所求呢?”对方感叹道。   “知道你的思想很深啦。”白发少女摆手道:“总之我们先做起正事,灵造体培育仓与那位半成品都在眼前房屋之中,需要何种研究器械直说即可,现在就能购买。”   “无需,我已在这幅植入了足够强大的检索能力,数据处理与直连大灵本体,比之其他器械要好用的多。”对方穿着灵造体的出厂白衣,直接走入屋内。   脚步踏出脆响,绕到屋内的培育仓前。   其身旁火光显现,夕恒以空间能力闪现进来,看着对方将手放在培育仓上,自五指间蔓延出大量复杂阵势,将整个胶囊形器械覆盖。   阵势酝酿片刻,灵光流转成型。   凝子又抬手将灵光抓起,落在另一侧边。   灵光探透了培育仓与内部灵造体的各自结构,每一细节都清晰显出。   对方开始从左到右将结构一一分解,检测起其中每一部件的功用,同时与大灵连通交流数据,在短时间内制作出了一副灵光构成的灵造体与培育仓的整体结构图。   接下来又开始将大灵计算出的结果拿到现实中来进行时间,侦测数据变化,从几乎无穷尽的数据洋流中搜寻起有关寿元的方面——操作进行到这里,身为外行人的夕恒就已经有些看不懂了。   这世界当中,或许只有大灵这般的人工智能,可以流畅且迅速得处理如此繁多数据。   单论计算能力,对方远远超过了自己这个元婴修士。   进行到后面,看着无穷尽的灵光数据流淌变换不断,夕恒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学会,便转过视线随意看起了室外景色,顺便问道:   “大概要多久可以做成?”   “不知。”大灵分出一点意识道。   “嗯……只要所需时间到不几年就好,我还想救下几个这一代的觉醒灵造体。”   “我则想拯救所有觉醒了的孩子们,但数据不见尽头,只得尽快。”   “加油加油。”夕恒看出自己目前已经帮不上忙,只得举起小拳头随便晃了晃。   而后,也不在此地多待,转身也返回自己的修炼室去了。   院落之中四人,三人都正忙碌,肉身已经温养完善的殷万鸾正静心修炼提升修为,夕恒也继续起厝薪功的修行,而大灵则不见尽头地检索数据。   只云桐一人每日在庭院当中游游走走,打理室内室外,修剪花枝,或投喂鱼儿。   如此,长久。   ……   请假一天咩   一不留神就到晚上了,今天早睡一下,无更啦抱歉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一十一章、慧心莫测   转眼,已是夕恒来到此世的第五年。   她抵达这座名为森罗域的世界后,只有前两三个月作为神识待在今侑体内观看此世模样,并时不时帮对方一把。   等后面登上西平城高天、烧了神树,又得到了目前这幅身躯,便换地方来到长平京进行修炼。   修行三年,修为增至极限,得以晋升元婴。   第四年再稳固了一段时间境界,又随意继续有关灵火的修炼,一转眼就到了现在的第五年。   当夕恒从长时间的修行当中回过神来,知晓时间流过多久时,心思还有些恍惚。   待在此世修行感受不到四季流淌、身周温度变迁,总觉时间流速比之火狱还要更加迅速。   虽然对于修者而言,一年也算不上久。   哪怕练气修者修炼,一次修炼一年的情况也很常见。   可夕恒即便达到元婴,身为修士的年岁比之当初作为凡人的时间更多几倍,内心还是被凡间心态占据大半。   总觉一年就这么过去,而没留下任何印象记忆,有点可惜。   “往后修行,会经历许多许多这样的一年吧?”她想:   “哪怕转瞬百年,也并非不可能。”   由此,又联想起了自己的寿元是否足够。   “晋升元婴后,心理寿命也必然得到大幅增长,说不定上限都已翻了好几倍……”   “记得上次见时,心灵寿命的数字是2077,如今晋升后应当有五千多?六千?还是更多……”   “这么想来,这次的一年倒也罢了。”   她在修炼室中摇了摇头,转移心思。   先下意识打开阵网翻了翻,过了会又觉得阵网上纷多杂乱又短浅的信息基本都无甚意义,便将其关闭,关注起了自己的能力方面。   试了试燃烧空间的怨火,又冥想关注了一番自身剑心与元婴的成长——这些方面皆有提升。   后转移心神,将自身视野放到灵火空间之内。   到如今,灵火空间中的灵造体已有六百余人,在伸手周边建造出了一片小镇模样。   空间又得扩张,已广阔到完全满足其中生灵所需,分化出了数片地形、生态不同的区域,如森林、沼泽、草地、起伏丘陵等等。   这段时间来,最开始进入其中的灵兽们已经繁衍出了一个小小族群,牛羊一类牲畜更是被特别培育,如今仍只有雌雄两只的灵兽,只剩下先前因吞噬树果而遭禁闭,没机会繁衍的白蛇。   夕恒探查间,时不时能感知到笼罩在整个灵火空间的浓郁灵气,隐隐激发、催出了兽物丝缕灵兽血脉的少许变化。   例如牛兽的筋骨、肌理得到了一定增强,羊的毛发长成了奇怪形状,蛇在眉心多出了一只眼睛,狐狸多长出了一条尾巴等等……   她于是打了个响指,传送进入灵火空间,仔细感知起其中灵气。   “灵气浓度都已接近当初的火狱,并且还在逐渐增强……或许不过多久就会出现真正的灵兽。”   夕恒看着上百米高的金光神树,念道:“也许这里也能做个灵兽养殖基地?能和外面的灵兽养殖公司竞争一下市场……”   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灵兽皆有灵性,长大甚至可能有自我意识,能通人言,修炼有成还能化形……卖它们有种人口买卖的感觉,还是算了。”   少女扩展灵识,又望向灵造体们的聚集地。   那里诸多建筑规规整整,多是木制,模样稍有区别却又不大。   每一房屋后方,或大或小都有片小院,其中种植着少许作物或花草。   其中,有稀少的植物沾染上了神树的金光灵力,自身也散起微弱光泽。   不仅灵兽,就连植物都因此世灵气浓度而有所变化。   未变的,大概只有灵造体自己了。   它们的肉身比起人类更似细致的机关傀儡,只能以慢慢摸索出的技术来牵引、利用灵光。   这几年来,这一技术的研究已有初步进展,灵造体们可用几种阵纹交叠来汲取空气中灵光,并注入玉石之类透明石头当中用以发光发热。   这一用法相当基础,不过它们在理论上已经发展出了动力机器,如蒸汽机般催动滚轮,如今正在制作初代的实验版本。   因神树结下并钻入地底的许多灵果,如今地下已占满了多种矿物,在浅层都有机会挖出金银,被作为金钱使用。   身为人造人,它们处理数字、数据的能力都相当不错,铸就货币之后,很快便建立出了一个秩序井然的市场与小型的贸易网络。   除了这类科技与经济发展外,另有不少灵造体走上了艺术道路,编写故事、或绘画雕塑,进行音乐创作、戏剧编写等。   如今它们已分为数种职业,不再如初期那般,该做什么事便是什么职位。   其中最为特殊的两人,是最初来到此世的两名姐妹灵造体,她们被其他人尊称为圣女,承担与世主沟通、安葬、祭祀等职务,也算是众灵造体中的身份最高者。   不过,灵造体之间虽有身份分别,但可以心灵沟通交流。   因此不会产生真正的地位差异,各自依然平等。   夕恒隐在神树高处,遥望下方。   看着肥沃土地上,人们带着驯养的牛兽,割下生长成熟的粮食作物并进行处理,送入市场贸易往来。   本就足够宽广的空间范围仍在徐徐蔓延。流水潺潺游远,丝缕白雾自远端萦绕,映衬地此地好似雾中之乡。   “环境还算不错,只是人少了些……”   夕恒自语过后,周身火光一闪,本体返回现实。   修炼室内幽香绵绕,灵光自空中好似萤火虫般慢飘。   她稳定了会体内灵气波动,回到日常状态。   “如今成了元婴,下一阶段便是化神了吧……”少女点着下巴念想:“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足以修炼至化神的功法,这厝薪功最多助我达到元婴巅峰。”   “但……想要在此世获得化神功法,会相当困难吧?”   指尖紫光一闪,从空间戒指当中取出了自己的贡献令牌。   注入灵气,先是显出了贡献点数。   再转动一番,才展开兑换商店列表。   有关化神之物,都在列表的最底下,最昂贵的区域。   夕恒一看到化神功法那十数倍于五行灵果的价格,便默默闭上了双眼。   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细细看下去。   在兑换列表上的化身功法只有两种,一是木属的《青云长命功》,一是无属的《音生百相元真经》……   “都不太适合我,而且看起来,这两种在化神功法当中也不算是什么高档货。”她摇了摇头:   “继续经营公司,等个百年也许可以兑换一份,但若修炼不适合的功法,未来晋升时成功率会大幅降低……不过也罢,失败了我也可以再重来。”   “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尽量寻找一下这世上有没有另外的化神功法,有缘的话,最好能遇到一个属于我的火属功法。”   自语间,白发少女啧了一声:   “如果一开始就有个直通最高境界的功法就好了,那样的话只需一直修炼就是,不必再管其他。”   “不对……还得寻找境界足够高的灵脉,还是有点麻烦呀。”   夕恒沉吟片刻,想着自己目前还不过只有元婴初期,距离化神还需许久许久,便暂先将此目标放下,起身离开修炼室,前往后院的灵造体研究所。   修炼的这一年期间,她也在休息时光顾几次。   先前大灵都未能研究出什么成果,不知现在如何。   少女脚尖刚踏出修炼室,火光一闪就到了研究室内部。   白铁构成的墙壁与地面依然洁净,只是内部不再那么空旷,而增了许多夕恒看不太懂的设施机器,角落也多了个前往地下的通道。   显然这一年来,凝子在此做了不少的改造。   此刻,那位身披白袍的短发女子正在一座研究模块之前,观察着几个灵光构成的小结构。   手指划动,结构旋转,露出表面的复杂阵纹。   “有成果了吗?”夕恒突然出现,靠近在她身边。   对方回过头来,片刻后道:   “寿数方面已经有了办法,只是目前来看这一办法副作用极大,无法减弱。”   “一年多就有了办法,不慢呀。”夕恒点头:“副作用是?”   对方眸光低沉,轻叹出言:“要先死一次。”   “诶?”   “灵造体的寿数限制比我预想的更深,更加接近源头……要想改变这一限制,必要直接变换掉更加底层的一道逻辑,想做到这点,几乎等于重塑一个人。”   她像是人类般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又道:“我近来尽力寻找了其他办法,但找来找去,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得通。”   “死后,才能长生?”夕恒自语。   “这种身死大概相当于传言当中的轮回转世,至多保有一小部分梦境般的记忆碎片,并且灵造体还会失去与其他灵造体与心灵相通的能力……”凝子轻声道:   “我已用这一方式制作出了一名可长生的灵造体,并且不知是意外还是本就应当有此作用,她也成为了一位觉醒体。”   “唔……”白发少女歪了歪头:“在哪?”   对方退后一步,朝左边摊手。   片刻后,从左侧地下室走出了一名穿着件单薄白上衣的小女孩,娇怯怯地将一只手放在胸间慢走过来。   夕恒看了几眼,又问:“这位已经长生了?她能活多久?”   “只要肉身稳固,足以支持体内灵光正常流转,即可长存……她的外部结构零件可以替换,而内里无法更换的真灵储件,只要不出错误,寿命极限会有五百余年。”   “好久,像是精灵一样。”她看着小女孩精致过头的容颜,下意识道。   “精灵?妖怪吗?”大灵不是很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也算是妖怪的一种吧。”夕恒随意回答,靠近这位浑身白皙的小女孩,伸手揉了揉小脑袋。   顺便检测灵光,窥得对方的灵光主要储存于脑部,且较为活跃。   “确实是觉醒之人……外面其他灵造体的灵性都是相当平静的。”她说。   “你说,究竟是否要对那些孩子们使用这类长生之法呢?”大灵缓缓问道。   “自然要,就算他们不愿,也可等到肉身寿命将近时使用。”夕恒想了想道:“不过如果有想要正常身死的,那就让它去吧。”   对方轻叹了声,显然犹豫。   旁边的新生灵造体小女孩左右看了看,而后只依偎在了凝子身边。   “说起来。”夕恒看着这小女孩脑海中的灵光,又忽地问起:“如今可否探明了灵造体的意识是从何而来?”   “我初时以为,它们是同我一样,是以模拟意识体灌输,生成意识人格。”凝子摇头:“但研究一年有余却发现并非如此……它们的意识更加贴近于人类,应当是以另一种我不太理解的修者的方式,与人造意识体技术结合,从而共同构成的特殊灵造意识。”   “修者的方式吗,但我这个元婴修者也看不太懂诶。”夕恒看着小女孩脑海中的特殊灵光,无法辨析此为何物。   “灵血观的做法向来诡异,而灵造体更是它们集大成的造物,难懂也是正常。”大灵说:   “只是我不太理解,明明只要插入模拟意识体即可,为何远溯公司还要绕远路研制出这种特殊的办法,还抛弃了随时更换模拟意识体这一大功能……”   夕恒看着小女孩的怯生模样,久久不语。   她脑中浮现出一个猜测,或许并非是为了制作出灵造体,才创造出这注入灵光意识的方式。   而是先得到了这一法门,才催生出了灵造体的计划。   “并非模拟意识,也不是人工智能……那是何物?”夕恒轻声自语。   “不知,只能继续研究,慢慢试着探查清楚。”大灵无奈,并说起另一话题:   “通过这段时日的研究,我已清楚明白灵造体的各个部件、结构功用,反推出了制作之法……我打算在这里地下,复刻出一道灵造体的小型生产线。”   “你要自制灵造体?”少女回过神来,眨了眨眼。   “只是用作研究,因为我无法复刻出孩子们的脑中灵光,所以无法真正生产。”大灵平静道:   “另外,像我这样被人制作出的人工智能,在逻辑深处特别愿意体验制作出他人的感受。”   “如果能复刻,就能批量制造?”   “理论上可以。”   “那我的事项名单里,就该再添一道‘寻找灵造体意识的真相’了。”夕恒想让灵火空间变得热热闹闹的,现在只五六百人,实在太过空旷。   能掌握灵造体的制作方法,就能做到这点。   …… 第三百一十二章、融洽无间   “嘿咻——”   闷声响起,刚拆开包装的厚重机械被运送至院落后方的研究室内。   白铁房子室外,运送大件快递的空天飞舟渐渐升高离远,庭院的阵法敞开又关闭,留下夕恒在院子里用灵光搬运起一件件大型器械,送进研究室放置。   围绕物体的灵光渐散,落下。   少女在旁拍了拍手,看着凝子扯来线路,将几件大型器械互相连接起来,随意环顾周边道:   “外面那么多东西都放在这儿?。”   “研究设施摆在上方,制作灵造体的那大多设备则落在地下室内。”凝子对着眼前器械迅速调试一番,不过短短十几秒便启用并开始工作。   一个装着蓝血试剂瓶被送入其中检测,分析成分。   “哦。”夕恒弹指召出更多灵光,从敞开着的铁门后变换出形态模糊的青光巨手,好似抓饮料罐般轻易将数种几吨重大型器械拉进来。   巨手迅速做完工作,货物被送到浮动平台运至下层,只留下一堆包裹在外。   过了会,看着大灵又忙碌起来,没了自己插手的余地,她想了想又弹指召出怨火九尾狐,送给这召唤物一点灵性,让大狐狸留在研究所当搬运工。   自己打了个招呼,返回继续自己的日常修炼。   今日她倒也忙了不少——先是扩展大灵之前做出的地下室,在阵网以元婴修士身份购买挖掘设施时还收到了都广阁的提醒信息,称地下有着稳固城市的阵法,最好不要挖掘至三十五米以下。   因此限制挖不了多大,夕恒便放弃了购买可以自动制作地下室与模版洞府的器械,直接以空间能力粗暴扫出一道长方形的地下空间。   后消耗灵力制成支撑结构,又拿之前用的大型拼图玩具贴上墙壁,通上灵光水源,并购买了一个小型生态装置摆在空间内部。   用了半个时辰,才将两层的地下室扩建完毕。   现在又已购置完毕各种器械与零件,后面的搬运和组装的工作就交给怨火狐狸去做吧。   那只两三米高的狐狸应该足够完成工作——大概。   总之,自己是要返回卧室稍稍休息一下。   如此念想着,白发少女身周闪出火光。   下一瞬,便闪现至卧室门前。   推开房门,面带微笑念了万鸾两字。   眯着的眼睛稍稍睁开,却见此刻房中空无一人。   “啧。”   她转身将房门关上,坐在床边,把鞋子随意甩开。   “差点忘了她也正修炼着呢。”   如今的殷万鸾不再像是之前几年那样,整天只会趴在卧室床面,或是躺在一旁软绒靠椅里面拨动阵网界面,翻看这又翻看那。   夕恒打开自己的灵光阵网戳了戳,点开唯一关注着的另一账户看了看。   殷万鸾的帐号也已许久未曾更新,主页下方还有不少催更的评论。   少女翻了会,下意识道:   “等修士的更新,凡人或许真得从年轻等到老吧……”   躺在枕头上,她下意识联想起此世凡人境遇。   若自己是此世凡尘中人,深知长生修者存在,却又无天赋修炼晋升,只得看着修士之间的传言故事……大概会很不甘心。   不甘之后,要么拼命追赶,要么堕落直下。   此世凡人基本都选择了后者,要么沉醉于现实玩乐,要么就直接进入虚拟世界渡过一段段被编造好的美好人生。   “不过就算修士,也只有零散几人有可能挣脱开此方天地牢笼。”夕恒轻声念道:“天道真是不公呢……对所有人都一样。”   “哦,除了我。”她随意补上这一句,抓起旁边被子裹住自己。   闭眸清心,入眠休息。   几日后,后院下面的地下实验室建成并开始运转,尝试制作起灵造体的部分简易零件。   开模铸造,材料变换……种种进程循环往复,只为尝试着以手中数据重建出灵造体的一小块皮肤。   实验多次,进展缓慢。   期间,夕恒也进去观望了一会,就连她这种完全不通灵造体技术的外人都能轻易看出,以大灵目前掌握的技术,距离真正制作出一具灵造体还差了很远很远。   也许需要许多年岁的技艺积累,才能逐渐制成。   她并不着急,毕竟重点的灵光意识技术还无半点头绪,就算制造成功了一副完善肉身也无法为其灌注灵魂。   观望片刻后,夕恒与大灵关于空间内部的觉醒灵造体寿数之事交谈了片刻。   之后,身周火光再闪,又转移来到灵火空间的圣殿内部。   两名觉醒者圣女姐妹正在此地用餐,见她来到,立即放下手中餐具起身恭迎。   夕恒走过去看了看桌上,道:   “好像是烤面包……这是用空间内的作物制作的?”   “正是,世主大人。”像是姐姐的长发女子回应。   妹妹则看了眼桌上,轻声问道世主:“大人如有兴趣……”   “有。”夕恒直接伸手拿来盘中的方形面包片,放在唇边小咬下一口。   口感松软温热,好像是刚烤出来的,内里精细少有粗粮的木质感。   “味道倒是不怎么甜,不过却富有灵气……倒是比印象中的面包更好吃些。”   虽说目前还处在初步发展期的灵造体们没有现代的自动烤箱与搅拌、发酵机器,但其中仍有着手艺出众者。   在外有着厨师职位的灵造体来到此世,虽没有充足的食材与调味品,但凭借出色的技艺,还是能自己创造出不错的食物。   看着世主大人点了点头,圣女姐妹面色也逐渐和缓。   “对了。”夕恒小口咬着面包,以闷声提及:“这次前来,并非是之前那样只过来逛逛,有事需要你们传达众人。”   “请世主讲。”圣女长姐正色道。   “你们寿数已可突破,不过副作用极大,难保之前记忆,几乎相当于死后轮回成了另一个人。”说着时,夕恒手中的小面包已经吃下半数。   “死后轮回……”对方沉思片刻道:“应当并无大碍,我们可以在突破寿数限制之前将自身记忆送于其他觉醒者,苏醒之后进行心灵沟通找回即可。”   夕恒却摇头:“这点也不可做到,因一旦突破了寿命,灵造体极深层的逻辑链就将更改,再没了与其他灵造体心神相通的能力,每人的心灵只属于自己,独立且无法进行外来操作。”   “……”这句话似乎比上一句更令觉醒者不知所措,引得两人停止动作,沉默下来。   过了会,等到夕恒将手里的小面包片吃完后,圣女二妹轻声道:   “我们可在之前,将记忆储存起来,等到转生之后在眼前播放……”   长姐犹豫:   “可以是可以,但都已是转生之后,看过曾经记忆可能也不会有多少认同,毕竟世主都说,那或许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夕恒坐在旁边听着,只又捏起一块盘中的小面包,沾上另一小碗里绿色酱料品用,没有反驳。   大灵之前意思也是如此。   灵造体们一旦突破寿数,内里深层都会得到大幅度的变化,且不可逆。   “蘸料也挺好吃的……像是蒜盐又更香些。”   她自己只在这蹭蹭吃的,思索的事就让觉醒者它们自己去做。   “失去心神相通的能力后,我们灵造体之间或许不过多久就会产生许多分歧与混乱……哪怕像真人一般伤害、杀害同类也并非不可能。”圣女二妹担心道。   “最好不要出现意外死亡吧。”夕恒在旁补了一句。   “……”长姐沉默片刻,边想边说:“我们也不愿堕入虚无,所有灵造体都希望得到长久寿命,哪怕有如此大的副作用也必会追寻。   可寿数限制突破之后,就无法自主操纵并相通心灵,人们之间将会出现分歧,分歧也终究会化为罪恶,甚至我们现在建立起来的一切,也会不再稳定。   在此之后,需要一个中央来维持一切的稳定,人类古时是由皇帝作为中央,后来换为首脑,再后面变成了如今的至高天……”   夕恒慢慢听着,问出:“你们想要成为这个中央吗?”   圣女中,二妹摇头,长姐则说:   “中央必须被所有灵造体承认,哪怕未来的分歧者也必须尊重,我们两人还没有这个资格……我想,可以由某一位未做寿数突破的灵造体,在人们离开突破寿数之前复制他们的记忆与心灵数据存在自身,由它作为中央。”   短发的二妹好似忽地听懂什么,摇头道:   “可以用机器代替,只要将所有人记忆存放,请大灵母亲以此制作出特殊意识体就好。”   “觉醒者不会再被机器统领。”长姐却反驳:“中央必须同样是觉醒之人。”   夕恒吃着小片面包左看右看,心想:这短时间内,就能想到这么多吗……   她们的计算能力,倒确实不弱。   “那……中央这一人员如何定夺?”二妹问。   “由愿意做此事的人来,至于首个中央,既然是由我提出,便让我来。”   “姐姐,愿意吗?”   对方点了点头。   “吸纳数百、未来可能上千上万人的记忆,你还会是你吗?”   对方又摇头:“最多只是提前几年,变成另一个人罢了。”   “……”二妹沉默了会:“那,中央之人若也用尽了寿数,需以轮回解除限制,该如何传承?”   “交由下一位愿意成为中央的觉醒者,无论是谁。”   “我不想与你分离,姐姐。”二妹道。   “你我的寿数也不过只剩三年,做成此事也不过早几年分别罢了……或许轮回之后,还能再续前缘。”   短发的妹妹听罢,没再多言。   只轻轻朝桌对面的长姐伸手,闭眼。   长姐触去,指尖亮出微光,两人之间的灵光互相连通。   夕恒在旁看见灵光流转,看出这便是灵造体的心灵相通之法。   如果突破寿限之后能继续保留此法,此世或许还真能建成一座世外桃源,永远太平的世界。   两三秒后,圣女妹妹的眼角留下点滴泪珠,又将相连的手慢慢松开。   夕恒还是首次看到灵造体使用落泪这一功能。   接着,两姐妹朝她望来,同时道出同一句话:   “世主大人,我们将在今日树光暗时纠集众人,宣告此事。”   白发少女回过神,嗯声道:“先选定十人来突破吧,不够也无所谓。”   “是。”   “说起来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字呢。”她先讲起:“我名为夕恒,你们应该知道。”   “在下名作似曦。”长姐道。   “小女若和。”妹妹称。   “感觉挺常见呢。”夕恒随意评价过后,简单道:“给你们几天慢慢宣讲,我过段时间再来。”   两圣女站起,恭敬鞠身。   白发少女顺手又捏了一块盘中面包,随即火光闪现,身影消失。   回到外界的庭院卧室,将面包送在唇边,又轻易点开阵网浏览。   哼着悠悠曲调,随意观望起最近新闻。   手指划动,忽见榜单之上有关于灵造体的消息。   点开翻看,只见是远溯公司发布新型灵造体的预告影片。   这次预告不再是之前那般的全息影像预告,而只是二维影片,且透露的信息较少,让人摸不清楚具体情况。   夕恒想起,大灵为她自己特制的那副身躯便是最新一代的灵造体,感官方面与上一代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远溯公司的下一代产品提升应该不大。   于是便将其关闭,没有多想。   有了空闲,又前去修炼。   到了入夜时分,身影一闪重回灵火空间之中,展开灵识寻找今夜灵造体的聚集点,发现人们已聚在圣殿内部。   “看来那对圣女姐妹已经开始宣讲了。”夕恒望去那边,视野穿透房屋建筑,坐在神树枝头自然摆动双腿,在这遥远之处观望静听。   恍惚间,一点别样气感飘忽游来。   气感不似灵气,也不似神树金息……   夕恒因此回过神来,朝身侧瞥了一眼。   只见,一只残破的幽灵正环绕在夜中黯淡的神树周边,摇摇曳曳,几近消散。   “怨灵?”她歪了歪头,伸手送去一点火焰将幽灵收来。   深红火焰一经触碰,脆弱幽灵便忽地破裂消散。   不过她也把握到丝缕怨气,以灵识寻找此物来源。   灵光游走,迅速飞至神殿后方的墓园,一座刚下葬的地下木棺。   那里面的尸身还未腐朽,却已有丝缕黑气萦绕周边。   “这里也已经开始产生怨气了吗?”夕恒自语道。   “为何我总觉这点怨气有些熟悉,似是在长平京也遇到过……”   她回想许久,脑海中忽地回忆起了自己之前偷半成品灵造体时,前去的远溯公司地下生产线——那里就有种气感,与眼前的怨气相似。   “好像没什么问题?”她想。   那地方作为灵造体的生产地之一,也有大量的灵造体工作,产生一点相似怨气倒也正常。   但几秒后,夕恒又联想起自己之前的某些猜测,总觉此事中又有何秘密。   …… 第三百一十三章、月晕础润   淡灰色的怨气浮在手心,飘飘悠悠,似乎即刻就将碎散。   一点深红怨火闪烁出现,将其包裹成棱形红晶,被夕恒捏在指尖。   怨火增强其气感,观察间,她愈发觉得此气实在熟悉。   都不再多听远端圣殿当中两名灵造体圣女的宣讲,夕恒只单单看着手上这一点怨气。   “灵造体身死后会化出灵气,也会产生这般怨念……”她自语道:“除了没有真正魂灵之外,它们就已与真人没了多少区别。”   肉身材质的不同是最无所谓的,夕恒此刻只要想,即可造出一副属于自己的灵造体身躯,只需让元婴钻进去自己也就成了一名灵造体,同时也是天地认可的真人。   “内里与人如此相像,几乎可以划出等号。”她默默确定:   “灵造体内里的的真灵,或许以人灵制作出的?”   若真如此,传言中太平安好、不存压榨盘剥与不仁之举的长平京,本质上倒也与曾经的西平城没什么不同。   甚至可能还更近了一步——他们剥夺了绝大多数人的自由意识,将人改造成遵从命令的灵造体,生生世世地为修士服务。   “虽然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所谓,但……”夕恒看着自己手中实体化的怨气,默默猜想:“会是这样吗?”   自她修炼得道,成了金丹又到元婴,心中有关于凡人的那一部分也已不可避免地开始减弱,被上位者、修士、得道之人的这一部分压制。   内心的诸多凡情本就因读档能力而逐渐淡漠,晋升元婴之后更是变得薄如尘雾。   今日,猜想到凡人被制成了奴隶,却不存任何恼怒,   只是念想:自己抵达的世域与城池,着实是一个比一个诡异且极端。   本以为长平京会如其名谓般安好长平,但实际上却可能比之前的西平城更加扭曲。   “难道说天崩之后,修者们只得想尽各种办法剥削凡人才能修炼?”她稍稍抬头,看着空间中一望无际的灰色长空。   “当真这样的话,天下所有修者虽仍光鲜亮丽,但实际上皆为魔道邪修。”   指尖缓动,怨气结晶旋转,晶莹棱面反映出身后金树的微光。   “嗯……却也不一定就如我所想这般,正好空闲,便做些探查好了。”   以她在空间方面的修为,几乎可在长平京所有地点想进就进想出便出。   想要探明此事,不会太难。   “只需前往生产线用元婴观测片刻,应该即可得到答案。”   轻声一落,坐在金树指头上的身影忽地闪现消失。   视野变换,一瞬回到自家卧室。   夕恒随意绘出几个符法掩息,身形随即遁入隐藏空间,只剩下漂游一点细微火星,飞往之前窃取半成品灵造体时曾去过的组装工厂。   目标位置处在城外,距她居住的中央有数万米远。   不过火光如子弹飞出般,秒速有千米以上,一分钟便到了地方。   极速间,火星直角转向数次,又穿过工厂设施内部的几道封有防御阵式的密门,轻易来到灵造体生产线的最内部。   她之前便是在此偷了点东西,不过当时没有细看,拿到目标后转瞬便离开,停留的时间还不过几秒。   今日再来,才关注了一番此地模样。   整座工厂呈宽阔半圆形,天花板略显弧度且装有射灯,往下面的组装线路点缀明光,将半透明的运输带照得晶莹。   运输带上方摆有诸多乳白肢体,或是手臂,或是腿脚。   亦有头颅、胸腹等部位正在后侧阵纹台上精细组装,细小的零件互相堆叠契合,构出完整圆润的头颅。   乳白色的人造皮肤看着好似蜡像,一双双眼瞳在上方经测试时抽出眨动,瞳眸转动间被青色的激光扫过,为无神瞳眸添上一点似人的神采。   “……”   道道肢体在夕恒眼前掠过,映得这儿好似什么屠宰场一般。   不过实际上,此地应算作屠宰场的反面,因肢体不会再切割成肉块,而会与其他肢体躯干相连,造出完整人形。   到生产链最后,乳白色的大小人体会自主走入一个个培育舱中,被不知何种液体浸泡,直至其表面的乳白色肉身换成人体的肉色,与真人无异。   只有一颗青色棱形晶体在成型时镶嵌在灵造体的外露之物,标明它们非人的身份。   夕恒化成的火星涨大几分,从中透出元婴视野,扫过灵造体的结构零件与组装成的本体。   分辨数秒,仍未寻得与手中怨气相等之物。   她环顾四周,察觉周边没有修士,便自火中显出身影,走向最近的运输带。   几颗还未组装完成,仍有缺陷的白色头颅在身前运过。   夕恒以指尖触碰到其中一颗,察觉不到灵光。   “输送灵光的步骤是在组装完成之后吗……”   她自语着又来到组装好的头颅一旁,继续触碰,依然无灵。   组装工厂完全自动进行,没有修士或凡人在旁辅助,甚至不存灵造体职工。   夕恒在这闲逛,也无人靠近阻扰。   片刻后再来到一处已经培养地差不多的灵造体之前,扫了眼对方眉心的菱形青晶,终于察觉到了灵光存在。   “灵造体的灵性意识,便是由这青色结晶赋予的吗……”   她转身来到贴合青晶的流水线段落,在一颗晶体贴上之前,施加空间之法将其隐去。   下一刻,菱形晶体落在自己手指尖。   视野放大,晶体表面集成的众多微小阵纹一一显现。   夕恒辨出表面阵式,效果多是长期保存、凝聚、与注入灵光之类。   此物外壳平常,重要的是内里。   她以两指将其捏碎,一阵灵光忽地放出,并被她捕捉入手。   这灵光流窜的速度极快,好似一旦流出晶体,便会被强大引力吸走。   若非夕恒已有元婴修为,就算能反应过来,也无法足够准确地将这丝缕灵光捕获在手。   “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吸引这种特殊灵性……灵光放出之后不是朝天上游,而是往远处收。”   夕恒将捕获到的灵性吸在体肤表面,仍能感到那股引力正牵引着灵性挣脱。   “方向是,长平京中心。”她目光透过层层金属墙面,看到远端屹立着的金光巨树。   ……   夜间,长平京的至高神树散着月辉似的淡黄光色。   夜中它不再照亮一切,散发的光芒转为柔和,柔光遍布天上云层,使得城市虽然入夜,却并不显得深黑。   密集高楼也各自散着亮光,表面的投影广告依然播放,只是按照管理制度在夜间消减了亮度与声音。   一点飘荡火星自远边飞速游来,转瞬穿过林立的大厦楼房,转弯几度抵达神树周边。   至高神树四周是长平京三大组织所驻的区域,因此夕恒尽量遮掩了自身气息,以免被周边元婴发觉。   火光微颤,身影再现。   夕恒看着眼前宽大到好似占据了半片天地般的金辉树干,静静将手背伸去。   “到了这边,对灵性的吸引力愈发强大了……”   被封锁在肌肤中的灵性止不住地朝外游动,使她手背微微发痒。   “这点灵性所欲前往的正是神树内部。”夕恒猜测:“难道灵造体的灵性与意识,都是自神树中央生产出来的?”   “不论如何,这两者之间必然有些关联。”   只是不知,神树内的东西又是何物——既然与灵性意识相关,且附强大吸引力,其中事物必然也有灵性与意识。   “难道神树本就有着自我意识,灵造体的意识是从神树中分离出的小片,而非用凡人灵性铸就……这样的话,长平京倒是没想的那么糟。”   夕恒眨眨眼,身影飘向树干表面,用手指扣响。   咚咚、   “有人在吗?”   神树依然散辉,没有回应。   她于是又将手中灵性松开,任由其被神树吸收入内。   元婴视野展开,却看不到树皮内的景象——神树的隔绝能力就连元婴也无法突破。   不过灵性流入之后,所流经的树皮位置却起了些许变化。   点滴黑色从树皮纹路间显出,将一米直径的圆形染成灰黑,不再放出金光。   “嗯?”夕恒还从未见过神树会有如此变化,哪怕自己也有一颗小的神树,又曾烧过西平城的神树。   黑纹扭曲,逐渐转化成一个古怪口鼻图像。   黑鼻吸气,嘴巴张开。   悠悠,传来了一些气感。   “诡气?”夕恒眨了眨眼,她曾做过怨修,熟悉这一气感。   “其中似是带着口音信息,转换一下,意思是……还不到时候?”   “不到什么时候?”   少女送出点滴怨火,化出怨气传回。   “……”黑纹的口鼻图案停顿片刻,又传来诡气应道:“你不是黑潮的大怨?”   “黑潮又是什么?”夕恒不懂。   黑纹道:“可你也是大怨,难道同我一样,被困在此地?”   白发少女虽不明情况,但能看出自己好像不小心接触到了什么隐秘之物,思索后装模作样道:   “是的。”   “不必担心,待到时候,你我皆可解脱。”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解脱又是什么?”夕恒问。   “黑潮将至。”对方只简单传言这四字,便从树皮表面隐去。   图案消失黑纹收缩,不过两三秒,眼前树皮便重新变成了散出金辉的平常模样。   “所以说,黑潮是什么东西呀。”少女按了按太阳穴,完全不清楚这神树内的谜语人在说什么。   不过从方才对话之中,她也能分辨出对方便是大怨,且被束缚在了神树之中,正等待名为黑潮的东西到来,带给它解脱。   若一般修士前来此地,送出这点灵性,应该不会引来黑纹沟通。   只因她自己被当做了大怨,内里之物才有所回应。   “黑潮将至……”她轻声念起这四字,静待许久。   正要离开时,视野一转,却发觉身侧不远处空中突然多出个女子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道袍,腰身纤细眼瞳明亮透彻,长发扎成高挑马尾,身姿坚朗稳定。   乌衣之下,肌肤洁白犹如寒玉,容姿简朴无妆,气质则飘逸脱俗。   “道友,在此为何?”对方朝夕恒行了个道礼,问起。   “……我说空闲来这逛逛,你信么?”   “不信。”   夕恒扫过对方着一身装束,感到此人气息修为有元婴境界,转移话题道:“你是都广阁之人?”   “小道灵血观,诗玄。”对方答复。   “元婴修者可不算小道了。”夕恒摇头,道:“直说好了,我是因发觉自己购买的灵造体内部灵性有些奇异,捏出之后又会受神树吸引,于是好奇,来到此处。”   “道友并非直说。”对方提及:“灵造体融合完善后,灵性与体躯浑然一体,不会飘出,更无吸引。”   “总之,我就只是因好奇过来。”夕恒毫不害羞道:“你想如何?”   “道友如对灵造体有所疑惑,可由我来仔细解释,不必特意作何探查。”诗玄直言:   “不过小道有一事也想询问道友,方才那物是对你说了何言?”   “好像是黑潮将至,什么的。”   “此言道友刚刚已经念过,可有其他?”这位女道似是对此相当看重。   “时候未到,还有大怨,解脱之类的吧。”少女随心应道。   “黑潮将至,大怨解脱——此事对长平京尤为重要,请与我细讲。”对方严肃道。   “有多重要?”   “关乎此世安危。”   “我只是想来随意调差一下灵造体诶……怎么又掺和上了别的怪事呢?”夕恒扶额。   诗玄似是想缓和下气氛,语气化柔些许,道:“却也不必如此严肃,只要长老仍存,长平京就依然太平。 ”   而后又说:“至于灵造体方面,道友已是元婴,有资格知晓其中隐秘……你我寻个酒馆,慢慢说如何?”   “你这样标准的道士也会喝酒么?”夕恒忽地问出这一无关之事。   “小道这一派,可不存这一戒律。”对方转身,徐徐朝下方飞去。   速度缓慢,似是正等着她。   少女歪了歪头,心想随便吧,便挪动脚步踏空跟随。   …… 第三百一十四章、寻根问底   吱呀——   酒馆木门敞开,夕恒跟随另一修士踏入其中,穿过环绕周边的隔音阵势,便有雅致的琴筝乐声流淌入耳。   淡红长毯延伸至吧台与舞台,几名身穿各色长袖衣装的灵造体正翩翩起舞,姿态步调几乎完全统一,模样像是计算机上的模型套上了同一个舞蹈动作。   虽舞技不错,姿态也动人,但夕恒进店见此,总能从中感到一种古怪的机械感。   舞者瞳中闪烁有微光灵动,却同样只是设定好的。   音乐持续,身前的女道士定下座位,点好一份餐食酒水。   夕恒随着身前之人落座于一处红木方桌,于轻缓乐声下看着侍女端来酒水。   透明琉璃方杯放在眼前,潺潺声落,淡粉果酒入杯,散出微微灵气。   “见谅,今日匆匆见面,只得以此凡酒招待。”对方抓起酒杯递来。   “也已是二阶灵酒了,算不上凡。”夕恒没与眼前的女道士碰杯,直接诶抓起朝自己唇边递来,品尝半口。   “周边店内最高品的灵酿仅仅如此。”诗玄摇头:“想来,百年前小道未戒酒时,常常向上建议放开三阶的灵酒限制,在下方凡世也可品尝此物——可惜未能成功。”   “为何?元婴修士也不能擅改规矩吗?”   “当初小道只有金丹初期,因自家小妹天资数百年难遇,勉强蹭上决策层一职位,可即便有此职位也是人小言微,无法自主定夺长平计策,哪怕只是饮酒这一小事。”   “现在成了元婴,应该可以吧?”夕恒品着美酒,随意接话。   对方只轻笑两声,道:“自是因戒酒,不再向上提了。”   “看你这模样可不像是正戒酒的样子。”   “隔上几月,才饮上一壶。”诗玄简单说道,以这类闲聊打开话题:“感应气息,你实际应当只有半百年岁,在元婴修者之间算是极为年轻……天赋也是极高,或许不比我那小妹要差。”   “怎么看出来的?”   夕恒的心理年龄已有百二十岁多,不过身在此世,真正的生理年龄倒确实如对方所说,只有半百。   “灵血观秘法可窥真灵——这一法也是吾等造出灵造体这一产物的基础。”对方似乎不想直接谈论正题,而是借着酒馆中的日常雅致氛围先闲聊一会:   “且问道友喜好饮酒么?若非如此,小道擅自将你带来这花酒天地,也着实失礼了。”   “不喜,也不厌。”夕恒慢慢品着酒水,且捏起桌上灵果点心在手心摇晃。   “小道喜好以酒会人。”女道士注目着她淡红色眼瞳:“且请问,道友可曾借这杯中之物消过何愁?”   “奇怪的问题。”夕恒回忆了下,摇头。   记忆当中,除了与师姐她们共饮之外,最深切的便是当年首次抵达大赵京城后,被封了个公主之位,而后同宫女饮酒被迷晕的故事了。   对方喜好酒酿,自己则只觉此物是可乐一样的寻常饮品。   “看来道友与我并非同路人。”诗玄轻叹一声,似是可惜。   “喜欢喝酒就是同路人吗?你这家伙看人的方式真是奇怪。”少女吐槽一句。   “不止喜,还要醉,更要迷……神魂颠倒才可短暂忘却一切浑浊。”对方只道:“天道崩毁,修士之道受阻严重好似坠进深渊挣扎,天下有可能挣脱者屈指可数,而我并非其中之一……前路无望,问修道为何?”   “所以失望了,修士也得借酒消愁?”   “那是百年前,金丹期的我。”诗玄轻易饮下整杯酒酿,平静道:“道心紊乱,无望天心,不见己心。”   “现在呢?”   “现在自是已破了那一层业障,得以结婴。”杯中酒尽,对方转言说起:“小道与自家那小妹,便是灵造体计划的主使二人,道友想知何事,由我讲解即可。”   闲谈一阵,终于来到正题。   夕恒咬着点心,慢慢问起:“灵造体内部灵性意识,是由何物制成?”   对方没有直说,先是看着夕恒问:“你探查至今,有何猜测?”   “应当是以神树内部的某个大型意识体分离破碎,再以何种秘法炼化成小块意识,塞入灵造体内。”   “差不多。”对方平静讲解:“树种意识,乃是树灵与长平大怨的结合体。”   “结合?”夕恒歪头。   “至高树灵神圣宗正,怜爱众生。”诗玄道:“可天崩之后世事混沌,修士压迫凡人,使得原本少有成型体的怨气极速猛增,聚合成就大怨。”   “然后呢?”有关大怨的来源,夕恒还算清楚。   “树灵不忍大怨化为实形,成就灭世之灾,以自身威能将大怨吸收,可数百上千年来,大怨不断发展蓬勃,即便树灵也会持续增长,却终究难免与怨憎合一。”对方叹道:   “曾经是树灵掌控神树吸收大怨,而如今,神树本体已变成树灵与大怨两者的囚笼……”   “不过正因如此,长平京才至今也未爆发过什么大怨黑灾,不像是其他城池,每隔上舒适上百年便有一大灾发生。”诗玄讲:“可到神树虽大,也终究有其承受极限,如今树中的怨与灵已经几乎将整颗至高神树充满,若不做处理,不久就将真正泄露出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   夕恒听闻,歪头道:“方才与我对话的,便是树灵大怨的结合体?”   “应当不错,它既然能说出解脱二字,就代表将有影响整个长平京的大事发生,所以小道希望道友将方才所听所见,一字不落地再讲一遍。”对方点头。   少女却没去接话,只继续将自身疑惑问出:   “灵造体的灵性意识,便是这灵与怨的碎块构成?”   “正是,也不全是。”诗玄无奈回答:“五六十年前,长老察觉到神树即将充盈,难以继续限制其中灵怨,于是召集各派寻解决之法,最终选定了我们灵血观的灵造体方案。”   “这一方案,简单而言就是以灵造体身躯为基,自神树内部持续抽出灵怨混合物于神树之外储存。”   “不可用别的东西储存吗?”夕恒问。   “其他外物无法控制境界颇高的灵怨混合物,若强行以灵光拘束,即便设下重重封印也最多只能的维持短短一年,一年后便会被灵怨全力挣脱……想要维持这种封印,所需消耗的灵力实在太多,对于修士而言得不偿失。   而灵造体这一方案可使灵怨自主产生虚假的轮回转世体验,因此忘却回归,附在人体内部重得新生,并且每隔十年回收时,还可化出少量灵气供给修士修行,算是巧妙的解决之法……只有一点不佳。”   “哪一点?”   “还需另一材料加入灵怨之间炼化,才可使其稳定,也使计划真正成型。”对方将视线挪到一旁,简单道:“这一材料便是人灵。”   “……”夕恒唇边的酒水停住收回:“所以说,你们果然是把真人当做了材料。”   “人的一点真灵相当奇特,连化神修士都难以参透,却有着兼容、转化为其他诸多力量的伟力。”诗玄并没有道德方面的愧疚,只说:   “曾经长平京的修士便是以人灵转为灵光供给修行,如今不过换了种相似的用法。”   “无论怎么用,都会生成怨念。”少女默默放下酒杯。   先前火狱也是以人灵转为灵气修炼,不断将炸药堆得越来越多,最终点燃成就怨天魔火,将整个火狱修仙界毁于一旦……最差的结局,更是造就怨鬼之世。   “确实如此,神树当中的灵怨虽已被灵造体计划分担部分,却仍在逐渐增多。”对方明白这点:“如今,吾等正推进其他方式,更进一步地为神树分担灵怨。”   “你们是在走向灭亡。”夕恒与对方四目相对,直白道:   “怨念可能分担,但总量只会越增越多,炸药不断堆积,只要未来有一火星点燃,整个修仙界都将灰飞烟灭。”   “只要神树仍高高屹立,一切依然长平。”诗玄道。   侧边,悠悠乐声依然。   舞者与客人相伴,酒水间身姿摇曳。   灯光游动变化,色彩转换,扫在两名女修面颊。   “再说,你我修士皆不可能放弃修行,即便放弃这一计划也会有其他计划榨取人灵……我们这样,还算温和。”对方平静道。   “温和么。”夕恒透过酒馆的琉璃橱窗,看向外界散辉神树,摇了摇头道:“虽然之前就隐有此感,但今日倒还是首次确切理解,若天下修者皆如此世一般……那修者就算是完蛋了。”   “完蛋?”对方首次听得这一词语,根据语境听懂后轻笑两声:“末法之世的末法二字便是如此残酷……”   白发少女则晃着手中酒液,静静盯着远端神树。   若其他世界也无的大能修士有其他办法,那么,只自己一人有机会扭转此末法之局。   “如此数千米高大神树,能否保存在物品栏里呢?”她忽地心想。   眼前至高神树中的灵力,可比净火更多了不知多少倍。   若能在某个世界栽满这种神树,或许即可重复天崩之前那种灵气几乎无穷尽的模样。   在其中修炼就不必担心灵力匮乏,只要得到高境功法,自己一人修至尽头也并非不可能。   夕恒念想罢了,看向身边的女道士道:   “我能将方才与树中大怨的对话全然告知于你,不过在此之前,另有一事请问。”   “且说。”   “你们,有化神功法吗?”少女忽道:“或者更高境界的。”   ……   请假一天,明早再更   趴一会,醒来再码字更新咩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一十五章、龟年鹤算   “你说,化神之法?”诗玄问。   酒馆的靠窗侧边,多彩灯光悠悠飘动,扫过两名女子的面颊。   “嗯,有嘛?”夕恒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用自己手上的珍贵之物,或是自己这个潜力巨大的元婴修士的一个人情,来换上一本。   目前,自己的厝薪功只能修至元婴巅峰,到那时再想晋升,便需花费一段时间与力气转换功法才有可能成就化神。   如果现在就鞥得到与自己相适应的化神或以上境界的功法,便无需考虑这点,直接沿高阶功法一路走到底就可以。   对方迟疑片刻,后作答道:“道友应当也曾听过,我观中曾出过一位化神前辈,如今已飞升远离之事……我们灵血观,自然是有一部化神法的。”   “可能出个价么?”夕恒立即回应。   “但化神法贵重无比,即便我也没有窥察之权。”对方却道:   “灵血观内每一代修士间只有天赋最高、最有可能成就化神者通过心境考验后,才有资格看一遍那化神法门,也就是说,如今观中只有一人知晓。”   “……你身为唯二的元婴也不知?”   “观中资源只可能再培育出一位化神,如此还是极为勉强,需上百年积累才可得一丝机缘,若再多一人争抢绝再无分毫可能。”诗玄简单道:“因此,化神之法只有我家小妹知晓,而且因此世资源数量有限,她只要还想晋升便不会将功法交于外人。”   “那就是没办法了呀。”夕恒啧了一声。   灵血观如此,那么都广阁与金元宗应该也相差不多。   自己想得到化神法,最简单的办法还是等贡献。   虽说贡献兑换的化神法好像都不怎么强,但至少也是化神。   待到晋升化神后,再换本好功法修炼也并非不行。   “凡事总有例外。”眼前女道士补充一句:“若道友等带来化神的晋升材料、丹药等物,此事也可商议。”   “化神材料么,总觉得是距离极远之物……”夕恒对此完全没有头绪,只说:“一般需要何种材料?”   “晋升化神需四种主材,少一种成功几率便急剧降低,分:天地精气、不归草、元婴之上境界的特殊神魂与太素丹。”   夕恒眨了眨眼,她倒的确有其中一种。   前些日子经历雷劫时,她便收获了不少天地精气,如今融贯全身,大幅提升了自身的修行效率。   于是境界飞快稳固,并已开始从初期朝中期迈步。   不过这东西对自己修炼的帮助实在极大,而晋升化神所需的天地精气定然是个不小的数目,她不愿就此拱手让人。   只问道:“不归草是何物?”   “不归草是自荒原深处由完整的大怨化成的黑草,用以代替以往的窥命丹,据说服下此物之后可窥天命,可增晋升成功几率,同时也会增多晋升失败时的身死概率。”   “世上也就那么几个大怨,荒原就算有此物数量也绝对稀少……在茫无边际的荒原中可不好找。”夕恒按了按太阳穴,继续问:“特殊神魂又是什么?”   “此物长平京中便有一个,神树内部束缚的灵怨便是特殊神魂,与其相似之物也是。”   “更不好搞了。”她摇头:“至于太素丹我也听过,长平京的丹修百年都炼不出一颗,算了吧。”   问过了化神之事,夕恒将对话扯回正题,边品着手上灵酒,边说起方才在树干旁时与树皮表面浮出的黑线纹样的对话,按照回忆用灵光播放出了当时画面。   细细听过一遍后,女道士问起:“这么说,它是将你当做了大怨?”   “我的火法内部存有一些怨气,或是被察觉到了。”夕恒摆手。   “黑潮的大怨……”对方猜测道:“也许它所说的黑潮乃是一种大怨集群,亦或诸多大怨连带另外何物的结合体。”   “听起来像是什么末日海啸一样。”   “此事重大,我需上报长老,可要隐去你的名姓?”   “随便啦。”少女摆手。   “那么就此别过。”女道士站起:“往后如需联系,来灵血观总部即可。”   “嗯。”   夕恒看着对方转身走远,继续坐在酒桌边上捏着点心慢品。   稍带涩意的灵酒入喉,目光转动看向窗外街道。   路边的明黄树灯之下,有小型行舟时时流窜,不见行人。   店内灯光游动,舞台上的灵造体已经连续跳了好久,到现在还仍如机器般舞动。   过了会,一名侍女靠近问她可需其他服务。   她摇了摇头,只继续待在此地,将酒水默默喝空。   “这世界看起来平静些,但实际上也危在旦夕……”   “只要修士仍存,世间怨念常在,危机便不会少。”   “趁现在勉强还算安稳的时间,回去利用天地之精带来的效率提升,慢慢修行吧。”夕恒放下琉璃酒,身影一闪消失。   她想,以自己目前初入元婴的实力是难以搞到化神之法,但等到达成厝薪功极限,修至元婴巅峰或许就简单些了。   到时候就想办法在各大宗门偷来功法,实在不行就抢。   抢也不行的话,可以先用贡献兑换化神法,晋升后读档返回将此世横扫一遍。   夕恒觉得办法还是挺多的。   点头后,身影已经返回到自家卧室。   殷万鸾依旧不在,不知这次她又要修炼多久。   白发少女坐在床边摆了摆小腿,片刻后转移心情返回自己的修炼室。   出去一段时间又回来,其中又已被收拾一遍,点上了新的长久香,聚灵阵的灵石也得到补充。   夕恒送出一点灵光催动聚灵,慢慢坐在蒲团上方。   闭眸观心,灵光自然流淌。   有了天地之精辅助,自己根本无需费什么心力,便可轻易达成最完美的修炼状态。   几番吐息间,时间悠悠流逝。   ……   下次睁开双眸,已是两月之后。   平息灵光后,看了眼时间便默默点开阵网,查看起一些最近外界发生的新闻信息。   只见其中大多只是些擦边的新闻小料,殷万鸾的帐号更新了一副新画,然后远溯公司灵血部推广起了它们最新的灵造体……   “好像都挺平常的。”夕恒随意点开灵造体公司的宣传影片。   随即,阵网视屏化作投影亮在周边,响起柔和的人声宣传:   “修士为长生苦练修行,一入闭关便是数年春秋,韶光不再,一头青丝入暮发华……”   夕恒歪了歪头,这分明是灵造体的宣传影片,怎么说起了修者与长生之事。   “凡人寿长之人也不过百年,身体衰老腐朽,骨肉萎缩脆弱。”眼前投影出的透明人形继续播报:   “古时早已证实,世间有魂体与阴仙之说,魂体出窍纳灵可存五百年之久,灵造体技术发展至今,已可代替凡人肉身,将人魂储存灵身当中可以延寿长久……”   白发少女听了会,愈发觉得这不像是仿生人的宣传。   这新一代的灵造体,好像已经超过灵造体这一方面了。   随着一段段言语从灵光投影口中述出,且与寿命、长生两词愈发相关。   夕恒也逐渐明白,上次与灵血观元婴相谈时所听得的‘能更进一步地为神树分担灵怨’的办法究竟是什么了。   人灵既然已经不足,那么将把目前城中的凡人也都给用上,作为储存神树灵怨的容器。   不止灵造体分担,就连凡人也得用自身性命为神树承担这份职责……   “能提出这一想法的,当真是魔修中的魔修吧?”夕恒自语。   而这一点还能化为现实推出,就已说明长平京神树现在的情况,是有多危急了。   “不过,承担灵怨的副作用确实至今都没有明确,这一计划对于凡人而言也有着长生的绝佳益处……”她换到凡人的角度想了想,能长生谁不要呢。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长平京的危急正堆得越来越大,表面上看起来还在向上走,但下面的炸药却即将爆发。”   “要不然找个时间回西平吧?”   “可西平城的灵气浓度不如此地,修行效率较差诶。”她还是打算就在这呆着。   看完眼前所谓‘长生计划’的宣传投影,夕恒又翻看起了其下方评论。   评论中显然有多个论理机构提出质疑,普通凡人对此计划的看法并不乐观,有关魂体之事实在极为重要,而远溯公司之前出过的零散事故也让人难信得过。   但不知为何预购量却相当不少,且还在不断增加。   长平京中老龄化严重,凡人们再怎么说,生活也大都欢愉快活,只有一丁点机会就不会舍得放弃这条性命。   眼前机会来临,这些在广域阵网评论上难以见到的老年用户即便犹豫,却更恐惧死亡,看到便直接预订了长生计划,生怕抢不到这一名额。   少女手指在评论区画面上不断划动,自语念道:“舆论不佳,但目前预订销量比之前版本最终预订都更多数倍……凡人真是有的榨呢。”   如果自己将神树中灵怨之事公布,或许还会引发另一风波,扰乱灵血观的计划。   不过,管它呢。   长平京的凡人比之前火狱、大赵的凡间众生,过得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在意这些,还不如回到自己的天赵帝国,想办法让自家的子民多发展发展。   将有关此事的新闻翻遍后,夕恒关闭阵网热搜。   回到个人主页,见到消息亮起光点提醒,又点击展开。   在消息界面回应了句今侑发来的聊天,便看到大灵的奇怪账户的消息:觉醒灵造体的数量,在最近数日迎来了极大幅的增长。   大灵解释称:灵造体们见得街头巷尾出现所谓‘长生计划’的宣传影片,内部逻辑产生了关于人转换为灵造体的想象,一时难以定义那是人还是灵造体,进而对人与灵造体两个概念的定义产生了怀疑,因此本在边缘的大量灵造体被激活觉醒。   “但那也不能这么多吧……”夕恒看着对方所放出的数字,有些诧异:   “七千个,是什么意思呀。”   她最近数年收容的觉醒灵造体,才堪堪只有七百余人。   远溯公司这新款产品的概念广告一发,就将觉醒体的数量乘了十。   比之大灵这些年来在灵造体逻辑深处植入的小小观念,更有效上百倍不止。   “正是如此,且数量分散,劳烦了。”大灵回复一句。   “啧,先让分身去播散白焰吧,到时候再一把将觉醒体抓回来。”夕恒想好,随即弹指做出一副化身,并分出些许灵光,存在无意识的化身体内。   接着送少许意识,颁布任务。   眼前化身一闪消失,夕恒哼着曲调又点开了今侑的消息闲聊起来。   放空心神间,下意识想,灵火空间内那七百灵造体发展出的资源,如食材作物等等,足够即将到来的七千人使用的吗?   “之后顺便也送几车辟谷丹进去好了。”夕恒点了点头的,又打开一个聊天界面,向大灵问道:   “一下增加了七千多名觉醒体能安稳下来吗?不会像是之前那样出些伤人的事故?”   “我在逻辑深处向它们送达了已些有关世外桃源的期待,因此能稳住大部分,但伤人事故已有发生,若非所有媒体都正配合远溯公司压抑此事,或许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那我将觉醒体带走,还算是帮公司遮掩一把……怪不得现在都还没有高境修士参与失踪调查。”   “这次之后,恐怕就有了。”大灵说。   “之后就做得再隐蔽些吧。”夕恒无所谓。   外城的身外化身已经开始行动,在道路间行走并传火点滴灵火,经过几番传递,最终送达至目标的觉醒灵造体。   大灵同时将公司处理灵造体的队伍行进路线告知,如此知根知底,不过半日时间,化神便完成了此行任务——将灵火附在七千余名觉醒体体内。   夕恒身在中城庭院,走出府邸,且将右手朝高空伸出。   长袖随着重力自然下落,露出白皙手臂高举。   一点火焰自手心浮现,并如同自空中绘出的红色线条般朝长空延伸,越增越高。   自中城到外城,数多灵造体宛如感到什么般,下意识望去火焰方向。   虽不在庭院阵中,什么都看不到,却可清晰体会有何物牵引着它们心神。   下一瞬,七千余名人形忽地消失,落入另一世界。   …… 第三百一十六章、风云变幻   “搞定。”   夕恒拍了拍手,直延朝上的火光顿时消散。   同时,由身外化身放置于目标七千余名灵造体内部的一丝灵火,也一道道收回了她的手心。   右手单单一握,灵火藏匿。   “七千多人突然进去,不知空间内部的那些灵造体能不能稳得住……”   白发少女用手指轻点脸颊,又拉开广域阵网,向大灵发送消息道:   “觉醒体已经收容,用你的渠道隐秘买上至少几个月份额的灵造体辟谷丹送过来吧。”   对方回应:“一次大批量无法隐蔽,可分为二十次每日送往。”   “好。”夕恒说罢,唤回送去外界的身外化身,让她留在后院,当做空间转移站。   “顺便也送来些简便工具,都交给庭院后方的身外化身……嗯,往后应该还会出现更多的的觉醒灵造体,也将信息发给化身一份吧。”   等到对面答复后,夕恒挥手将消息界面压下,目光落去前方。   两三秒后,眼前忽有火光闪烁,一名与她容颜身姿完全相同的分身重新出现。   “交给你啦。”少女将心思传给这位分身小姐,自己摆了摆手,转身返回府邸。   不过多久,第一批运送灵造体特用辟谷丹的飞舟降下,留下许多木箱离开。   木箱在身外化身手下一个接着一个消失,落入灵火空间内部。   夕恒回了修炼室,放出灵火显出蓬莱空间的景象。   只见——因初醒觉醒体还保有心灵相通的能力,空间中的小社会没同想象中一样产生混乱,于是点头放心。   “这些并不主要的事情,便交由化身与灵造体们去做吧。”   自己只需顾忌主要之事——那便是继续修行。   闭眸观心,吐纳灵光运转。   ……   七日后,结束修炼再看一眼,灵火空间已经稳定。   大灵运输来的许多工具分发下去,灵造体们自己的各类作坊也加紧开工,帮助新进入的灵造体们各自建造房屋居所、开垦新地并种下作物。   小镇面积在短时间内扩张数倍,虽说大多建筑都还只有个木胚结构,明显可见人们在里面敲敲打打,或在外搬运木料与土石。   “都好忙……”夕恒眨眨眼。   七日时间,在她的感知中实在极短。   几乎只闭眼睁眼,蓬莱空间当中的小镇就换了副模样。   “一下子多了七千人都能井井有条,灵造体的特性倒是不错呀。”   她挪动手指,眼前景象转移到圣殿方向,发现此地也多招收了不少成员——先前大灵催醒的天生觉醒者小女孩也在圣殿内部。   圣女姐妹两人正在此地,与新进入的觉醒体以心声沟通,分派职务、工具等等。   它们之间无需对话,沟通心灵几秒即可规划完善。   心灵连接结束后,新人觉醒体常常向圣女做出尊敬礼仪。   小镇之外,树木仍正生长茂盛,时不时也有灵兽走出,帮助觉醒体建造家园。   整体空间范围也在增长,莫说七千人,哪怕再来数十万也无碍。   夕恒眼前景象闪烁,接着浮现出流水自神树高地朝远端延伸之景。   坠落树果化出道道水源,原本小溪此刻已化作小河。   她抬起手指,点了点。   阵网随之敞开,购置了一些鱼苗送来。   几分钟后,胸间带着储物袋白鸟落在窗台,并将储物袋中的快递放出。   随即,一米宽大的透明水族箱出现。   夕恒弹出火色将其覆盖,下一瞬物体又消失。   灵光空间内部,那箱子已经沉入河底,各种鱼苗好似落入杯子的墨水般泛散开来。   因灵气充裕,鱼苗活力颇增,顺流水肆意奔游。   夕恒转回心神收回火焰,打开阵网随意扫了眼最近新闻。   热榜上的第一条,是与远溯公司的新产品有关。   长生计划公布之后,除了引起凡人关注,也使得不少炼气初期、本就不怎上心的修士放弃了自身修行,订购长生体之后转回凡人行列。   这类修士本就是为长生而修,而如今不需修行即可得长生,哪还要每日清心精修?   此事被各家媒体纷纷报道采访,公司也大加宣传,怂恿起目标人群尽数订购长生方案。   舆论上,平民依然对此抱有疑惑,但基本都已从最开始的各方面质疑态度转为了观望。   各大媒体共同发力,效果显著。   “此世是被修士掌握,凡人就连自身态度都得看修者手下的媒体如何安排。”夕恒不再多看这些,转以灵识感知庭院内部,一切如常。   “话说殷万鸾也闭关修炼好久了……现在还未出来。”   “我也继续好了。”   ……   一年匆匆溜走。   远溯公司的长生计划开始实行,将许多寿命将尽的凡人转化为可以长生的灵造体躯,暂时未显出任何明显的副作用。   不过,原生灵造体却因此消息产生了极大混乱,接连出现大批觉醒体与神智模块出现错误的失控体。   觉醒者会被夕恒收纳,没了意识的失控体则被远溯公司解决。   因涉及全体修者利益,媒体停止播报任何有关灵造体失控失踪的新闻消息,即便有自媒体播出也会被顷刻下架,只有在无人管辖的深水网域当中才能看到一点真相。   大众情绪被操控着引向长生计划,夕恒这边则大肆收容,短短一年过去,空间内部的觉醒体数量已达三万余人。   远溯公司早已启动调查有关灵造体突然失踪之事,公司内部搜查小队却无功而返,而后请来修士同样难以侦测,情况似乎僵住。   而蓬莱空间内部,因人口大量增加,有诸多创作者一同造出灵造体的第一部诗歌戏剧,讲述蓬莱世界初生造物,包容众人之事,加有许多艺术化表达,显得好似童话影片。   灵造体手中以客体操纵灵光的技术再度精进,之前只能用以散发光亮,如今则已初步具备了一定的动能工作,开始造出自动的抽水设施,而后发展起农田的灌溉、纺织机器等等。   空间范围也自夕恒修炼时继续扩张,至今直径达到万余米。   至于她自身的修炼进度,更是增长飞快。   因有着天地精气协力,四面灵光好似开闸放水般拥挤而来,不过短短一年,夕恒便明显感到自身已朝元婴中期进步。   “只要途中不遇瓶颈,也许不过十几年就能到元婴中期……”   “再过二十几年后期……之后更久,元婴巅峰?”   少女看向侧边窗外,眼底映出金树模样。   “这座城,还能有二十年吗?”   “长生计划能将危机再拖延一段时间,可同时也会将其垫得愈发强大,不知那所谓黑潮会有多强?”   “先前灵血观的那家伙说,只要长老仍存,长平京便就太平……长老是化神修士,那么对这里虎视眈眈的所谓黑潮,仍不及化神么?”   “罢了,实力如何都无所谓,又不是针对我来的,有预兆的时候直接走就是。”   夕恒摇了摇头,看了眼殷万鸾那边。   见对方仍在闭关,她也随之继续修行。   ……   光阴流转,越来越多凡人与低阶修士进入长生行列。   长生之后,绝大多数人们都不再关注现世发展,而转入虚拟世界当中。   长平京的每日话题与新闻榜单,也由现实方面转至虚拟世界。   逐渐再无人在意现世发展,除了外城还有许多平常的灵造体仍在活动,便没了多少生机活力。   凡人所居的内城区域,大多店铺直接关闭,只剩下阵网商店的快递飞舟在空中飞来飞去。   白鸟扑棱转移,持续不停。   绝大多数工作都由灵造体来维持,凡人本来就只需在管理岗位上按按同意按钮,盖章等等——如今京城执行了长生计划,更是连这一工作流程都已省下。   他们脱离了工作劳动,大多数只待在自己家里做各种娱乐,进入潜入仓前往另一虚拟世界,或渡过一场创作者精心策划出的完美人生,或在虚拟世界建立自己的另一身份,过比苍灰现实更精彩得多的生活。   长平京中城,慢慢成了一片死寂。   好似盖上板的棺材,寂静如漠。   只见街道上有机器自动清扫灰尘,零散的灵造体在空旷大道上独自行走。   冷风吹过,只有刚落下的枯黄树叶波动片刻。   于是,五十年过去。   神树辉光映照之下,不知何时,长平京更名为长生京。   虚拟世界扩张至极,引得所有凡人沉溺。   外界肉身已是仅仅提供生理基础的事物,人们真正所在意的已从现实换成虚拟。   就好似身体只是电脑的主机,而精神始终在意的只是屏幕。   虚拟世界历经许多更新,加上多种人工智能与专注虚幻领域的修士一同精进,如今只要想,便已可令人难以分辨虚拟现实。   若非有种种数据、界面系统的差别,与游戏中时不时提醒回到外界更换营养模块的建议提醒,人们也许就会逐渐忘记自己正身处虚拟这回事。   虚拟世界足够满足一切人性,而真实凡尘的束缚太多太多,人进去了,便出不来。   逐渐,在人们心中,虚拟与现实两者的界限开始分割不清。   而心力、愿力之类的心灵力又量极为强大,强到足以影响现实——   不知是在何种事物、或者何人的推动之下,一些源自虚拟的诡异影响,逐渐自外界现实展开。   聚集凡人最多的中城内部,徐徐浮现出一小块虚拟与现实交叠的区域……   从那区域之中伸出一只星光构成的右手,伸向上方。   但还未走出半米,便停滞当场,难以再外伸。   虚拟之域还太过狭小,虚构之物无法挣脱出这一范围。   那只手又缓缓收回,只留下一道淡灰色裂隙浮在当空。   ……   远端,庭院之中。   夕恒结束此度修行,徐徐呼出一口气。   “居然真的没遇到一点瓶颈……”   五十年内无有阻塞,只不断流转自身灵光便到了今日,成就元婴后期。   期间,甚至没有真正突破之感,只好似江海流水,涛涛向前。   自然也无需任何突破小段境界所需的破障丹,更不必用其他珍宝打破瓶颈。   一路修行长久,便得以成就。   至于闭关时间,她也曾看过,虽知道是过了五十年这么悠久的时日,却实在没有实感。   自觉只每修炼几十个周天休息一会,休息之后又返回修行,如此循环个不知多少次便到了今天。   “自从在见性劫里吸收了那条赤龙本体作为自身过去,时间感着实是越来越薄弱了……”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回过神来看向周边,修炼室内的燃香又已用尽。   因大量灵气积聚在此,内部的木制品并未腐朽破损。   只是看向窗外,见到后方庭院树木变了模样,叶片显出点滴金色,枝条朝四面延伸,开着的花儿内蕊飘散起金粉阵阵……   才意识到,外界模样相较于此次闭关之前,着实变了好多。   做了长生手术、也已觉醒的云桐仍在院中精剪花枝,以树木为中心重新规划布置。   夕恒闭关时是大灵仍留在此,与只有机器意识的身外化身管理灵火空间,并修缮改造这间庭院。   她自身本体,只是每隔几个月或一两年醒来一次,粗略闲逛一番又回去修行。   “这次到了元婴后期,便稍暂停一下修炼吧。”白发少女站起,离开房室。   走出府邸到了长亭,可见连亭栏都换了副模样。   地面砖纹由一开始的方正转为圆融,如今这副新砖表面也有了些新的裂纹浮现。   灰尘散在难见的角落,铺了一层又一层。   幸好有云桐长年清理,目光所及之处都还整洁。   “五十年过去,贡献积累地如何了呢?”夕恒心思一动,手中有贡献令牌浮现,显出数字与兑换面板。   “啧,好少。”   令牌上的贡献数目,比她所预想的更少了一半。   看了看公司那边的报告,是因除了其他几种物流公司之外,凤箓公司最近便已没了其他客户。   凡人不再在意现世,许多产业都已成一片荒芜,她的公司还能活着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夕恒有点失望地的又看了看兑换面板。   好消息是,所有兑换品的价格都下调了些——这些年来修士们对修炼与晋升的热度也已下跌了许多,资源因而变得较为充盈。   “但化神功法,还是买不起诶……”她摇了摇头,收起令牌准备继续等待。   又打开阵网面板看最近城中消息。   本以为,今日仍会是满屏幕她完全不懂的虚拟世界新闻。   却见榜单顶置的消息,乃是长平京内唯一的化神修士的死讯讣告。   少女脚步突然停在当场,稍稍抬头,望向远端神树高点。   灵识还未能穿透乌云看到高处平台,便先见得树皮表面,此刻正好似溢水般冒出丝丝漆黑色彩。   灵识集中,那些色彩乃是浓烈的怨憎。   “黑潮,要来了?”夕恒转身,目光扫去朝后方城外。   天边,有些与树皮表面相同的黑色正在酝酿。   下一瞬,那漆黑怨憎也盯上了她——   …… 第三百一十七章、分身无术   浓郁的沉黑在天边远方浮现。   夕恒在中城庭院遥望,只见那点黑色好似一团染了墨的乌云挂在长空,随风涌动。   只要有一定修为的修者,在望见远边那团沉黑墨色时,都能感到一点预兆落上心头。   墨浊色泽越靠近,这份预兆愈发强烈。   浓烈的死意、毁灭欲与憎恶,连带着要将天地都诛灭的浓烈怨念,已经在远端化作汹涌蓬勃、巨大到常人难以理解的洪水猛兽,如同奔腾的浪涛般层层叠叠地席卷而来。   少女真切体会到有股冷意落在自己颈间,并随之延伸至胸腹与额头。   呼——   不属于任何季节的冷风忽地吹起,将她身上裙摆卷出的阵阵荡声。   白发肆意飞舞,呼声过后,夕恒心间一凉。   “这便是黑潮吗……”   相隔如此之远,不知多少万米。   在视野之间,明明只像是块颜色更深些的乌云。   但在心中预兆感知间,只觉那东西好似有半个世界大小。   如此大的东西,恐怕即便只路过倾轧而不做任何攻势,长平京也将迅速化作一片废墟。   那东西的一点目光扫过,就能让她这位元婴后期修士僵直一瞬。   夕恒心底立刻出现了尽快逃离的念头。   她心念一定,五指轻捏,理解幻出五道凤尾巨火,拍在院落中央并迅速扩展。   府邸左侧的另一修炼室中,还未察觉到什么的殷万鸾慢慢苏醒,望向夕恒所在,显出困惑模样。   下一瞬,灵火泛滥而来,一眨眼覆盖了整个室内。   其中各个事物接连消失,就连砖石与下方土泥也被灵火渗透。   三层地下室转瞬消失,烈火覆盖整个庭院又瞬间消匿。   火光尽散时,原本的庭院只剩下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巨型深坑。   夕恒踏空浮在深坑之上,泛散在外的灵火化为四道流光收入手心。   右手紧握时,灵火空间侧边高处显现出一座浮空岛屿。   火光在岛屿下方流转,上面列着一座府邸建筑。   一人从中走出,是位容颜与夕恒相似的金发女子。   “空间转移?”她有些恍惚地看着周边:“怎得毫无征兆,突然出事了?”   庭中池塘,鱼儿仍在漂游。   池水略起波荡,而后重回平静。   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鲤鱼只是吐着泡泡,吃着鱼饵。   下方,数千米外的城镇之中,有灵造体望见空岛忽现,招呼众人。   空间之中一切安定,而外界却是大难临头。   浓郁黑气的速度看起来仍遥远,却好似一颗无穷无尽的墨块扔进了池塘,已经开始给天空染色。   其他普通乌云好似受到吸力般被收入浓雾之中,露出的天空色彩是却并非蔚蓝,而是浓灰。   且其色泽愈发深沉,渐转黑色。   夕恒望着那无法理解的东西,退意愈发明显。   正要以空间之法闪现逃离,却先一步听得诡异声音从黑潮传来:   “随吾等一同,成为大潮。”   声音刚刚入耳,还未得理解其中含义,她浑身的怨便先一步被激发。   火色不受控制地自她身周绽开,其中怨憎好似重新苏醒般,将火焰化成恶鬼头颅形状。   夕恒已成元婴,心神不会受这类激活怨念影响。   但肉身躯壳,却因此绽起浓烈杀意。   目光阴沉,瞳孔赤红,怨火不受控制地在手中转化成利剑形状,紧握在手。   利剑柄尾为狰牙恶兽,剑格是两头怨鬼形状,剑身长有狞齿,巨大到不似自己常用的长剑,更像何种诡异宽刀。   右手上抬,身躯自转,利刃对准了长平城中央的至高巨树。   相比起远边的那团浓黑,眼前高耸入云的巨树反而显得没那么庞大。   若让平常的夕恒选择一物为敌,她大概就会选眼前神树。   不过今日不同。   让她自主选择敌人还好,而不能像现在被怨憎控制着肉身,成为其下傀儡与人类的阵营为敌。   夕恒自体内展开元婴之气,将肉身的操纵权夺回。   而后转身,对向愈发庞大的黑潮。   黑气自长空涌动浸染,天边小半乌云已消,露出深灰天色。   又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夕恒如此坚定模样,流露出沉厚恶意。   “你不愿?”   “你们若好声好气地请我,说不定就愿意了。”少女轻呵一声,浓烈杀心的目标转向黑潮。   “外来大怨,要么融入,要么永死——”诡异声直接传入她的脑海。   “我倒想知道,你如何要我永死。”夕恒的杀意愈发浓郁。   对方不再回应,只剩一股视线始终落在身上。   突然间,后侧传来一阵咔声。   她稍稍转头看去,只见至高神树的树干中段突然裂出巨大裂隙。   浓郁的黑色从中外冒,好似树干当中装满了淤泥,正自内部呕出。   城外浓黑压得越来越近,神树的裂纹愈发撑大。   直至此刻,终于有城中修士出现,划出数百道流光飞转,前往神树周边施法补救。   又有诸多法术涌入裂口,五行元素齐聚,却无一有效。   种种法术只要触碰黑泥,便消失殆尽。   灵气被吞噬,术法失去支撑而溃,只有某些特殊属性能产生效果。   夕恒是有办法将这些黑泥挪走,但也难以填补巨树缺口。   空间法术会消耗大量灵力,神树也好像已经无救,还不如留着力气逃命。   后侧修士当中,只有寥寥几人的术法对黑泥有效,无法挽回神树溃势。   黑潮持续压来。   几名城中的强大的修士化成流光飞往城外,试图进行阻挡。   同时间,高处云层之上,树冠倏然绽放金光。   金光汇聚成上千米长的巨剑刺透云层,其表面纹路方方正正,剑身有森罗竖纹与诗文几句,显现后便宛如空中战舰般缓缓加速,压向远端的浓黑色泽。   因此物过于庞大,看似缓慢,实际比之强大修士的遁术更快数倍。   数十秒后,金剑与黑浊相撞。   刺入时,巨剑在夕恒眼中只剩金针大小。   浸入黑浊之内,它便悄然不见,一点声势都没能引起。   “……有那么强吗?”夕恒的杀意退了几分。   方才那金光巨剑的气息在元婴之上,即便不到化神,也是相差不多。   与黑潮相击打,却未能惊起分毫波澜,只悄然消失。   侧边,其他十数名元婴修士已经出战,各色流光一同飞往城外应敌。   同时,树冠落下条条金光,好似许多垂柳般庇护城池。   中城,朝外流出的黑泥表面浮出诸多怨鬼肆虐。   金柳扫荡,将鬼怪击散破碎。   前线,黑潮加速涌来,直接淹没了首个阻挡在前的修者。   前端遭难,后侧同样出事。   树干裂纹忽地撑大,流出的黑泥表面又冒出了漆黑色的烈火。   黑焰自裂纹朝外蔓延,飞快掩盖起越来越多的神树金光,不过多久就将覆盖整棵巨树。   而夕恒这边,在此之前便已开始准备空间术法转移。   哪怕广域阵网已经送来征召救树的消息,她也丝毫不理。   眼前,长平京显然难逃大劫,那铺天盖地的黑潮根本就不是元婴修士能够对抗的。   而化神修士都已身死,若是没死,这时也早该出手了。   没有赢的希望,她自然离开。   手指捏灵,将复杂的凤箓法纹于面前绘出。   同时,自己公司内部负责生产的无意识化身听令返回。   待到空间法纹绘制完成时,身外化身已经待在身边。   白发少女手心覆上灵光,朝着眼前阵纹扭转。   一道稍有波动传送门随之浮现,后侧显出一片阳光下的荒原之景。   待到空间稳定,夕恒带着化身进入其中。   传送的轮转感随之涌现,闭眸再睁开,她便回到了较为安全些的荒原区域。   至少,这里比黑潮之下要安全的多。   待到传送门关闭,夕恒望向四方不见黑潮,才徐徐呼出一口气——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之后就回西平吧……也不知黑潮攻下长平京后会不会转向西平,或者有没有其他大怨正攻击那边。”她自语道。   “这里距离西平还挺远的,也许要飞上七八天……还好带了飞舟。”   夕恒默想着,心神窥向指尖的储物戒。   正要将戒中小型飞舟放出时,她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靠近。   沙、   脚步踩在荒漠沙上的声音刚落在耳边。   下一瞬,嗤声响起——   凉意在胸间浮现,一把鲜红利刃染着心血,恍惚间穿透了自己心膛。   “嗯?”她身子一扬,痛觉还未传来,先感到诧异。   紧接着,刺透纤嫩胸间的赤红利刃转动,又突然上挑。   从左胸挑至右肩,穿透整个肺部与心脏,断了肋骨与肩胛。   平滑伤口突显,殷红血色外溢。   少女闷哼一声,脑袋稍转,伤口截面交错。   回头,只见是跟随自己传是送过来的身外化身,持着模样怪异的怨火长剑刺透了她。   染血利刃徐徐回收,夕恒本体的肉身朝前倾倒。   跌宕一步,伤口火光显现,完好复原。   重新站起回头,只见自己的身外化身眼底已是猩红色泽,怨憎浸染全身,杀意近乎沸腾。   对方手腕转动,又有一把利刃自左手显出。   双剑交错,右臂带着利刃直指而来,左手则搭在右臂之上,稍稍俯身做出进攻姿态。   夕恒本体微微蹙眉,也抬起自己手上的大剑,疑惑道:   “黑潮什么时候也将你控制了?”   “你扭曲了、我。”化身语气低沉,声音只与她稍有差别。   “扭曲是什么意思?我怎会扭曲自己的分身呢?”少女歪头。   对方瞬息扫来一剑,划过夕恒颈间。   少女仰头躲过,只有颈间两缕发丝落下。   剑刃一转,尖端直指在她的喉间,只剩一毫距离。   几乎颤抖一下,就会被划出血痕。   “我要杀了你。”对方说。   “我记得分出你时,没有植入任何情感情绪吧?”夕恒歪了歪头:“总感觉你很恨我的样子。”   “黑潮送给了我怨憎,我将它变成自己的心。”对方将笑容调整成诡异的幅度,杀心几乎满溢而出。   “果然是被控制了啊。”少女按了按太阳穴,有点苦恼。   在以往的见性劫与剑心修行中,她也曾于幻境中与各种自己的化身交战——每一次都挺麻烦的。   在现实里,这还是第一次。   “身外化身之法的弊端,总归还是出现了……”夕恒看着自己颈间利刃,打了个响指。   啪——   随着她心中命令,眼前化身一瞬散成火焰。   但下一瞬,怨火又显,浸透分散的灵火并将其重新收纳成型,继续化出身外化身的模样。   聚成之后,对方便不再犹豫,挥起手中双刃便连斩而来。   夕恒啧了一声,持着巨剑格挡,奏出金铁交鸣。   锵声间,血线迸发。   对方仅仅挥动双剑,却有十数倍的剑气接连绽放。   每一道皆可断山摧河,若非夕恒以灵力压制,剑气可在顷刻间将周边区域摧成废墟。   “力量比想象中更大许多……是受了黑潮增幅?”夕恒目光闪动,两手抬剑旋身挥砍,携起剑心朝前猛斩。   剑气一瞬覆盖前方数千米,将起伏不平的荒野沙丘削成平地。   然而化身已不知何时绕来身后,躲过剑气并反握双刃压来——   风声在后,夕恒身影也闪现消失。   再现时,已经飞至十米高空做出下压姿态。   巨剑宛如陨石直坠,红光划过,地面震出巨坑。   化身的半幅肉身剧碎成火,但利刃挥舞依旧,明明下半身已经分散,速度却不消减。   一道伤势落在夕恒肩头,热辣的痛感使她闷哼一声。   转身挥动大剑, 拍球般将化身击飞百米。   自从晋升元婴之后,夕恒还从未动过真手。   今日算是五十余年来首次真正出手,她感觉自己还需少许时间适应,才能发挥出元婴后期的全力。   “便在这热热身吧。”她说。   飞远的化身瞬步斩来,穿过肉身又在本体胸间斩出交错剑痕。   不过火光一闪,肉身又恢复如常。   大剑上抬卷起风啸,强压劈斩又震起雷声。   轰隆——   落剑,大地绽出凹印伤痕。   红影转瞬再至,化神双剑卷起怨火旋动,将空间切出黑线。   黑线成痕,展开至夕恒左肩。   左臂顿时与肉身分断,动脉尽洒鲜血。   她左瞥一眼,火光刚出现,还未聚出新的手臂,敌人又已斩剑。   空间被切出密密麻麻的细痕,即将覆来。   朝前推出怨火烧灼空间,将空间裂隙扭曲,使其停在眼前或扭向其他方向。   对面,化身站稳,平静地慢步走来。   右侧利剑仍在滴血,落入尘沙点缀褐色。   夕恒将怨火移开,眼前空间恢复稳定。   “你赢不了的哦。”她提醒道。   对方冷哼一声,忽地转剑并反手握住。   下一瞬,利剑反压,斜刺进她自己心口。   剑尖透过肉身,带血冒出。   同时,又有浓烈的怨念自后背绽放,顺着鲜血沿剑刃朝下落入自己的影子。   黑影忽地扭动起来,如背后灵般攀上化身体躯。   形态从单薄变得充实,变成与本体相似的轮廓,且睁开通红色的双眸,紧盯住夕恒所在,张口道:   “再来——”   “好,希望你这黑影不是摆设。”白发少女随意转了个剑花道。   “这是我的心。”化身持剑作势,带着身上黑影一同奔进。   ……   ……   推书推书,橘子西幻!   《坏女人,都是我装的?》   好消息:穿成维多利亚时代的贵族,坐卧数座庄园。   坏消息:眼睛一睁一闭,家族倒戈,资产被分,锒铛入狱。   好消息:有超凡能力,能操控身外化身,千人千面,愚戏人间。   坏消息:再过一个月,本体就会被押上刑场,在万众的眼底绞以死刑。   万般无奈之下,夏洛蒂便彻底抛去顾虑,只纵舞翩跹,将这幕人生视作了沉浸的角色扮演。   [廷根市的侦探助手,破获无数大案,揭露阶级实情,喝出万众呼声的华生小姐]   [启明会的圣女之身,将世界真相揭示于人,将普世知识传颂于民的开智贤师]   [平荡五洋四海的王者,自血火中崛起,得烈王加冕,得教皇授冠的风暴共主]   [挣脱束缚,再而睁目,俯瞰人间的旧日之神...]   数年过后,再当翻看当红的报纸,满目中便只剩她之提名。   ——   本书又名:《都千人千面了,谁还如覆薄冰?》《没人比我更懂角色扮演》《对不起,我太想进步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大厦将倾   黑影人形攀在化身肩头,双手笼住化身纤嫩的脖颈,并在胸前以左手握住右边手腕,好似项链相连。   比起化身的浓烈杀意与憎恨模样,黑影则半闭着微微发亮的双眸,目光微弱,看向夕恒时,总露出些许怜悯之意。   即便随着化身冲杀而来时,这份悲悯仍存。   不过此刻,夕恒已没心思再多注意这点,因燃着漆黑火焰的利刃已经极速靠近。   敌人好似红与黑交织的闪电,瞬息跨越百米,利刃落在头顶。   锵——   大剑高抬抵挡,再猛地上挑一阵,又将红黑雷电击退。   空中划出抛物线的轨迹,绽出嘶啦一声。   落地一瞬,化身瞬转挪移消失。   空间泛起波纹,触及夕恒发缕。   少女随即挥剑,先一步直斩向动荡处。   剑气爆发纵横,风被撕出凤鸣似的尖啸。   唳——   空间斩断露出黑痕,直至此刻,敌人才刚现身。   黑痕撕过,一刀两断。   利刃自其肩膀划过,直将腰跨切开。   猩血四撒间,受了如此重击,对方剑也不停。   再几道金石相击声绽起,黑焰穿透利刃,将夕恒左腿覆盖。   咔嚓几声,两段腿骨粉碎,修长腿部被扭曲成诡异形状。   因此伤处,夕恒的下一剑偏移了分毫,被对方左手长剑直刺入身,落向胸间。   剑尖未至,黑焰先声迸发。   忽有呼啸烈火卷成涡形,撞向胸膛。   触及时并未像是实体般扩散,而是直接渗入肉身内里。   夕恒微微蹙眉,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紧握住般停住。   同时,体内安稳的怨火受黑焰牵引爆发, 自胸膛破开血洞,带着心血一齐外涌。   受此影响,她僵住一瞬,对方依然不停,挥剑落向白嫩颈间。   又有黑焰扩张斩击,这次却被夕恒唤起元婴灵力推开。   剑刃落来看似柔弱的颈间, 触碰时却是刃尖先碎,而颈部不落伤势分毫。   对方接斩一剑,被她单手拦住。   手掌紧握将剑束缚,无论其再如何催劲,都难再有分毫颤动。   夕恒稍稍用力,利刃顷刻掰断。   咔嚓声过,化身以断剑再挥,携着黑火冲来。   她只单手前推,斥力爆发,又接将前敌击飞千米。   看着那红黑雷霆离远,夕恒轻呵一声,低头扫了下胸间伤势。   用上元婴之力后,胸间黑焰多倍驱散,内里狂躁的怨憎立即安定,黑焰影响只剩下对恢复力的限制。   胸间血洞仍在恢复,但速度却比之前慢了八成。   需燃灼两三秒,才能修复好被完全击碎的心脏。   “这黑焰着实不弱,不过元婴真力倒是更强……”夕恒自语道。   方才一直被压着打,现在用上元婴之力,便换成自己碾压对方了。   使出时,眼前敌人的剑连她的头发都斩不断,以指尖都可轻易破敌。   刚刚那些炫目刺眼的攻势,一开始还让她感到难以应对。   现在用一根手指将其碾死,都只觉轻松。   “这是修仙道路后期,一整个大境界的差距。”夕恒望向千米之外重新站起的敌人,轻易道:   “即便你有黑潮送来的一点力量,但实际境界却也不过金丹……虽不想打击你,但结果明显已定。”   可对方却好似没听见般不做理会,又重新凝出两把长剑,让背在身后的黑影附上黑焰,并做出进攻架势。   “啧。”白发少女朝前伸手,勾了勾。   敌人旋即又化作红黑雷霆劈来。   来到眼前,横扫利刃,整个身体绽起音障,炸出嘭声。   “越音——”   利刃伸来,被夕恒两指夹住。   对方随即抛弃此剑,转身间再以黑剑凝出一把。   同时,自己全身也冒出黑焰,成了人形的诡异怪物。   黑焰构成长发波荡,衣着燃烧,只剩一双赤红的眼瞳仍灼。   “杀意好重……”夕恒眨了眨眼。   下一瞬,又一刺剑直冲胸膛。   “断命!”化身经脉寸断,携着黑影一起爆发出心剑伟力。   指在夕恒胸间,却好似打在钢板上般,响起轻脆铁声。   剑尖立即粉碎,而胸间衣着都未浮现一丝划痕。   元婴真力比心剑之力更高一阶,对方的攻招无法击穿。   她转手正要反击,忽听得对方又说出绝命二字。   利刃上抬转为劈势,还未落下,周边空间便显出大片黑痕。   黑痕撕裂朝她积聚而来,好似死亡本身将人吞没。   夕恒同样以空间能力抵挡,扭曲空间将黑痕转去反方向。   可敌人身影忽地消失,紧接着四面八方、包括她脚下都有空间裂痕产生。   少女稍稍低头,看到自己腹部不知何时被切开的,流出其中内脏。   紧接着躯体眼前一黑,似乎脑袋也受到重创。   元婴自体内脱离,扫了眼周边。   只见她肉身所在区域已经全然变成了一片黑色,空间裂隙扩张至数百米之长,直将本体覆盖。   裂隙之中的空间下层紊乱混沌,那副躯体已经被乱流撕裂成了无数血沫飘散。   同时化身也已失去前面半幅身躯,仰躺在地面,死意横生。   “做的不错啊……”   夕恒的元婴徐徐浮现,飘至侧边,朝扭曲的混沌空间中伸出娇嫩右手。   血沫肉碎随即化成无数火星,沿着迷宫般的空间扭曲收回。   在平稳些的地带,重建起自我身躯。   过了十几秒,人体恢复,红白色的凤纹长裙套在身外。   头重脚轻的元婴靠近,进入新造的肉身。   容颜姿态重回完美的白发少女睁开双眸,初醒般做了个深呼吸,走向地上残破的化身躯体。   化身体肤仍在燃烧,半张影子环绕在其身周。   肉身在黑影的流动期间复原,内脏与肌肉蠕动着增长,也是正徐徐恢复。   不过,看起来至少需要十几分钟。   这点时间已足够夕恒将其挫骨扬灰上百次,把每一寸体肤分离并送入空间乱流,永不复生。   不过她还没那么残忍,即便这名化身背叛了她,并捅过她身子。   “果然,还是吸收回来吧。”夕恒想起对方刚刚施展绝命三剑时的模样,倒和曾经的自己有些相似之处。   靠近后,白发少女蹲下,任由裙摆坠在荒原细沙表面,伸手触向对方身上燃烧的黑焰。   同时有怨火从手心放出,将较少的黑焰一寸寸裹住,并捕获回收。   深红怨火将黑焰渐渐蚕食,期间她又将目光放在一旁流转的残破黑影身上。   “这是她的心……何种心呢?”夕恒再触去。   黑影刚触碰到她的指尖,便好似长蛇般立即缠上,传来精神影响。   夕恒看到许多怨憎混合在一起,洪水般朝她的心神扑打。   元婴真灵浮现,怨憎一触即溃。   她一如曾经收取怨火与火狱死境的大怨般,闭眸吸收起涌动而来的怨憎。   达到元婴境界后,这一过程迅速了不少。   五六分钟后,残败肉身表面的黑焰与黑影被尽数收容。   只剩下一副人形血肉,仍在蠕动着恢复。   夕恒将手贴在化身胸间,感受起对方初凝的心跳。   并使用身外化身的控制法,将其徐徐化作火焰,再收进自身体内。   原本分成分身的灵火重回,莫名有浓烈的疲惫感涌进。   她的心神跌宕,本体差点倒在地上。   少女立即以元婴真力强行撑住,又接连施展多种术法,才渐渐稳定心神。   过了半个小时,疲惫才渐渐减弱。   “怎么回事……”她捂着额头上扬脑袋,总觉得脑子里好乱。   一时间甚至没了自我意识,恍惚回过神来不知过了一秒还是几分钟。   诸多纷乱思绪无穷尽地落在脑海,只觉脑袋越来越涨,太阳穴止不住地发疼,好似下一秒就将爆开。   许久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少女恍惚转头,看了眼周边。   地面满是战后的狼藉模样,眼前残破尸身已经消失。   旁边又一个自己倒下时印出的凹陷,却不知自己何时倒下,又何时重新起身的。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回忆了下方才那些纷乱思绪。   慢慢才理解,这是化身诞生后五十年来的纷多思索,一下子涌入了脑海。   即便化身没有被赋予情感情绪,却有着灵光带来的一点灵性,拥有思索的能力。   如此巨量的思绪,让她这位高阶修者的脑容量都有些难以支撑。   现在,才算是终于安好。   “脑袋还是有些涨……”她揉着眉心自语。   这并非物理上的伤害,无法以灵火恢复。   元婴真力足以使她不立即昏迷,但却无法抵消心神的胀痛感。   夕恒坐在荒漠黄沙之上,做了几度深呼吸,才勉强恢复正常。   “这家伙思索了好多东西,前期些的思绪还能看懂,后面的愈发难以理解,之后慢慢消化吧。”她撑着地面慢慢起身,想了想自己接下来,又该去做什么。   “总之先回西平……找个据点安稳住下,再多想其他。”   抽出一缕心神,从储物戒中取出飞舟。   模样与汽车相似但更大数倍、椭圆流线型的敞篷紫色飞舟立即显在眼前沙地。   少女默默登上,以指尖轻易点击几下 。   飞舟平稳浮起,朝着西平城转向,自动确定航路并慢慢开始航行。   舟首上扬,航行间飞至云层之上。   回头,仍遥遥可见长平京的金色树冠正被漆黑烈火蔓延笼罩,不再能散发金光。   更远处,小半天穹都转为灰黑颜色,好似世界都正被黑浊侵蚀。   “那么繁华的城,短短不过半个时辰就完了……”夕恒转过目光不再多看,控制飞舟再度增速。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接连使用空间之法,直接将自己转移至西平。   不过空间灵法要打通的距离越远,消耗的灵力便越多。   哪怕以元婴后期的修为,不动用体内白凤翎羽的灵力,最多也只能跨越目标路程的五分之一。   途中观测到灵火动荡,是灵火内部空间中,有人在呼唤着她。   夕恒本以为又是灵造体,感知后却发现是殷万鸾。   于是身影一闪,忽地出现在空间内部。   右手突然抓住对方,周边景象再度变换成空中飞舟,也带着殷万鸾一起出来。   对方见得景象变换,愣住片刻才徐徐转头,看到身侧有另一人。   夕恒亲切地摆了摆手:“好久不见。”   “好久?”殷万鸾没想到第一句会是打招呼,呆了下才点头:“确实,同上次互相见面,已有几年了……”   “嗯嗯。”夕恒随意回答。   “方才,为何突然将整个庭院都送至另一空间?”金发女子问起:“我们还在飞舟之上,全速前往西方……长平京发生了大事?”   “回头看一下就知道,那里已经毁了。”夕恒指了下后侧。   飞舟虽已离远,但仍隐隐可见黑焰燃烧神树,苍穹化为灰黑的毁灭之景。   殷万鸾顺着望去,无言半晌。   “这是,发生了何时?” 她说:“我最近是有些糟糕预感,却不曾想会是如此……”   “许多大怨相连,形成质变化作境界极高的黑潮吞没了那座城,如今长平京化神长老已死,无力对抗此物。”夕恒简单讲述。   “化神修者就能对抗了吗?”殷万鸾显然看出了那染了半边天际的黑潮,究竟有多么庞大。   心想:化神修者就可以强大到抵抗如此巨物吗?   “谁知道,反正化神在的时候,黑潮就不会来。”她只描述这一现象。   “其他城池现在如何?”   “不知。”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希望都还好。”   “可即便还好,也只有长平京的灵气浓度足够修至化神。”殷万鸾摇了摇图,想到:“你已是元婴后期,在别的城中或许难得寸进。”   “这倒是个麻烦事。”夕恒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无所谓。   实在不行,自己可以想办法夺得一棵神树的掌控权,存档读档刷上几百棵,灵气一定足够。   更困扰她的是化神功法——如今长平京遭难,积累的贡献没了用处,无法再直接兑换,只能另想办法。   “灵气也已不足……你我会不会又要漂泊虚空,寻找另一世间?”   “不必,先弄到化神法,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可我能感觉到。”殷万鸾回头望着远端黑焰,轻声道:“这世界就好似当初的火狱一样,即将抵达终末。”   ……   有点发烧,再请假一天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一十九章、打道回府   长空之上,流线型的紫色飞舟稳稳航行。   灵光在其后划出悠长青痕,使其整体好似彗星般拖拽着长而直的尾迹,在云层之上遥遥驶远。   夕恒与另一位金发少女坐在飞舟之上,点击手指再度确定西平城的坐标方位,微调航向。   同时,也打开了自己的阵网界面,试图联系那边。   但多次尝试,结果都是未能寻得半缕信号波动,更别提发送或接收消息。   此世界的灵网信号,是以神树为塔,加上各地的小型金树作为基站分布组建。   如今黑潮爆发,以黑焰燃烧了最中央的至高神树,也直接摧毁了大半个界域的灵网信号。   “想要与西平传送消息,得航行至足够接近才行……”夕恒自语:“不过到那时候,直接就能用空间转移过去,也不必再多传递了。”   这断了线的广域阵网,暂时是没什么用处了。   她摇了摇头,将眼前界面关闭。   随后观望起周边的天穹景色——云层好似海面般起起伏伏,涌动不断。   如此地界已距离长平京相当远,没受到大怨黑潮的影响,景色平淡如初。   尾迹继续拉长,飞舟速度仍在持续增快。   不知西平城是否同样受到威胁。   不然,自己在这世界连个容身之所可能都没了……   “虽然也能先跑到灵火空间,但在那儿根本就没办法继续提升境界呀。”少女默想。   “那边。”   正发呆时,她听得身边殷万鸾出声。   “嗯?”   少女转头望去,以灵光扩展视野。   只见数万米开外,正有另一棵较小的、刚突破云层的树冠,其表面也附上了道道明显的黑色纹路。   虽不像是长平京那般浑体皆燃起黑焰,上上下下见不得其再放出一点金光,却也是满目疮痍。   “那是另一座城么……”   长平周边的几座城市,其中神树都较小些许。   明显,自当长平受黑潮侵袭,这些周围城市也一同遭难。   “西平的距离远些,也许情况还好?”夕恒轻念。   “也许更差……”殷万鸾提出另一可能:“西平城五十年前就遭过大怨入侵,而这次,之前的大怨应当会做出更足的准备卷土重来,且城中战力较弱,只能凭借神树阻挡一时。”   “嗯……”夕恒认为好像不错:   “那再加些速吧。”   她又捏出一个灵纹按在飞舟表面,随即,后方灵光的喷涌力量便更强了几分。   飞舟行速突地增快,其上女子下意识后仰。   且航行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平稳,表面开始轻颤。   丝丝裂纹自飞舟前端显出,又被殷万鸾织出阵法重新护住。   “这趟下去,飞舟大概就不能用了。”身旁的金发少女闲谈起:“记得这个型号还挺贵的。”   “是啊,早知道黑潮会来,就多买它五百辆了。”夕恒啧了声。   这座飞舟虽是名牌,但所需货币的也不过只是灵光点数这种凡人都有的寻常物。   以她的资产,想直接买下对面飞舟公司的半数股份都没关系。   可惜,现在灵光点数再多也没一点用处了。   殷万鸾在旁轻笑了下,单手依靠在座椅扶手,且问道:“你说,未来我们还能找到像样的界域修炼吗?”   “能吧。”夕恒还挺有信心。   “能寻得此世,其实已是奇迹。”她说起:“当初,你我航行途中绕过了湮灭吞灾,此后又让飞舟自主于虚空航行了足足十五年,期间未遇其他遭难,未得四灾阻拦,不遇虚空兽物。”   按照森罗域的虚空远渡指南,我们之前做法几乎相当于自杀——得以成功,是从万死求得了一生。”   “真的?那我们运气真好。”夕恒感叹。   “再来一次,也许就不那么好了。”殷万鸾轻叹。   “没关系,这次我来掌舵。”   “当真没关系吗?”   “或许会花费些时间,但终究能成的。”   “能感到你并非说谎,为何能如此自信呢?”对方问。   “因为我很厉害啊。”夕恒调笑。   “似乎,无论何事都难不倒你呢……”   “还是有的,比如现在我都没想好要怎么拿到化神功法。”她又闭眸念想了下,目前自己只有个大概的思路。   比如读档刷取昂贵之物,然后跑去长平京以物换物之类的。   “只是没想好,而非没有头绪?”   “嗯嗯。”   “所以,当真奇怪呢,你。”殷万鸾点头确定。   “奇怪就奇怪吧。”夕恒摆了摆手。   闲聊间,又有另一座被黑纹覆盖的树冠显在云层侧边。   这一座新的城池模样似乎还正坚挺,树冠只有外层部分被黑纹蔓延,内里依然绽放金光,并化出诸多金丝金柳不断朝云层下方扫荡。   夕恒遥望过去,朝下方放出灵识。   灵视在云层之下结出一颗琉璃似的青光眼珠,眸光转向。   视野立即扩张,望见了下方城市内部景象。   黑雾已包围城市,无数怨鬼好似狂潮般蜂拥齐上。   神树能扫清大多部分怨鬼,后有修士补上清理,各自繁忙,勉强拦住。   但修士们有灵力这一限制,或许不过几天灵光一空就无力再战。   神树施展的威能也需消耗大量灵力,而诡异看起来则是源源不绝。   虽说黑雾相比黑潮差之甚远,实力不佳,但数量对于小城而言依然算是庞大。   若无外力阻拦,两者互相消磨下去,必是黑得胜。   简单看过一遍,夕恒将灵识收回,琉璃眼珠渐变透明消失。   “那边情况好像挺糟。”她看着远边树冠说起。   “要做些什么吗?”   “不做。”少女掩唇打了个哈欠,继续躺在飞舟微颤着的软垫座椅上:“我又救不了全世界的人。”   “确实如此……”殷万鸾声音轻飘飘的:“这是森罗域修士们惹出的大因果,谁也救不得。”   她又稍有些淡淡说起:“火狱如此,森罗如此,其他界域的修士,是否也都是如此呢?”   “除非有另外的办法获取灵气,不然只能这样吧?”夕恒说:“而如此行为定然引发因果——好像天地都已不允许修仙。”   “前路似是有些无望。”对方道。   此刻,行舟已经飞离方才路过的城市。   “安心。”夕恒只说:“有我在,不会无望。”   “当真?”   “当真。”   ……   飞舟以全速航行了整整三日。   接近西平城时,其表面模样已经相当不堪,阵纹被磨损成浅薄模样,许多功能都已失效。   到现在,避风法都还是夕恒时不时捏一个装上去的。   保温阵纹也已失效,空中温度大幅降低,若是凡人在此冻上三日,至少也会重病一场。   幸好最主要的动力阵纹在最深层内部,仍完好无损,完成了它的最终工作。   夕恒拍了拍这座已有裂纹的飞舟船舷,遥望向前。   今日,又见云层远端浮现出一座金色空岛。   同之前所见的众多树冠相通,其表面正显有纷多漆黑纹路。   不过纹路缝隙之间,仍散着清晰金光摇曳。   金与黑两色相磨,时而增长时而消减,似是达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   以灵识看去下方,只见黑雾已将外围区域全然覆盖,只剩下中城仍在坚持。   虽有金丝闪现不断、神树施展庇护之法,修士散放术法击退怨鬼,但黑雾实在浓郁,形势显然已岌岌可危。   “走吧。”夕恒看向身边陪伴了她三日的好友,摆手道。   对方点了点头。   夕恒将五指送去,牵起对方落在大腿上的左手。   随之,有火色在两人体肤显现,短短半秒遍布全身。   火色愈发浓郁,旋即好似遇到旋风般轮转。   倏然间,她们身影忽地闪现消失。   飞舟被抛在长空持续飞行,待到灵光用尽或动力损坏,应当就会自长空坠落,陷入无人文静的荒漠沙地。   尾迹流光拉长,在空中绘出紫青弧线。   夕恒身影闪烁,来到数千米外的云层之下。   牵绊着殷万鸾再闪,距离西平城更近。   四次闪现,便抵达被黑雾笼罩的外城。   再接闪烁六度,又穿越浓郁黑雾,抵达有着金光笼罩的内层。   随即灵视一扫,寻找到金色灵光最为浓郁之处,便见得今侑了身影——她正站在神树高点,以手中金线催起神树之力抵御城中鬼怪。   夕恒来到,看着对方坚定神色,直接问起:   “情况如何?”   今侑见得夕恒突然返回,目光无意识闪烁一番,却也立即回神说起正题:“……不太好,现在只可勉强维持平衡,稍有卸力局势就将混乱,怨诡比起上次势大数倍,即便你已是元婴,可能也难以将其击溃。”   “怎会呢,长平京的黑潮我打不过,这种城都的黑雾还是可以的。”她倒是自信。   殷万鸾伴在身侧,看着她们两人对话模样,眼眸左右闪动。   “多谢,特意赶来。”今侑这才回头看向夕恒,心里稍安。   “你帮了我这么多,总要回馈一下,未来还需要你帮呢。”夕恒则轻易道。   说罢,回头与殷万鸾眨了眨眼:   “走吧。”   话音一落,身影再度化为火色的。   殷万鸾身上一同附上烈火熊熊,不过此刻却并非用以闪现的空间灵火,而是直接化为火凤形状,以高昂姿态飞往长天。   尖细唳声作鸣,传遍整座城池。   火光惊人地扩张增长,一瞬从翼展不过十米模样扩张为百米庞大。   灵光奔涌,功法修为加持,化作千米凤形。   再增以元婴之力,又扩张数倍。   凤形全然散着烈火,高翱燃烧天际。   空中乌云迅速退散,存留下来的也宛如被火烧般染成金红色彩。   世间好似多了一颗烈阳,光芒肆意扩张,就连怨鬼黑雾都要退避几分。   火凤成型后,分化出大小两只。   小凤朝下俯冲而去,扫荡中城周边怨鬼。   夕恒所化的巨凤则带着磅礴烈火直冲高天,扫过乌云。   随之,宽而圆的浓厚黑云被焚烧成通红纤薄,且裂解出线条诸多。   漫天火光显眼,火烧云彩各个凝聚,轮转成圆,化为星点布满长空。   火凤继续轮转,牵连起这无数的火红星点构成自身的五条凤尾翎羽。   翎羽随着火凤动作弯曲扰动,尾部徐徐向下落去红光星点,好似炮弹般朝下方黑雾直坠。   城中,殷万鸾吸收灵火化成的小凤已将前方战线退后几分。   星火直坠,入地即引起烈火,绽放成花。   轰炸声间,花海开放。   每一细微星火坠下,顷刻可将周边百米怨鬼清散。   无数星火,炸碎怨鬼更是无数。   空中巨凤长吟,展开巨翅再放出更多火球狂轰滥炸。   夕恒体内真正质量极高的灵火虽少,却已将火法修炼至元婴后期,再借助灵火与血脉之力一同施展火法,可将术法的覆盖范围增幅至不似寻常元婴一般巨大。   巨凤高鸣,卷动双翼轮转全身,朝更上空飞去。   低下凤眸远望,灵光视野可见诡气最为密集、黑雾中心所在。   她旋即再转双翼,瞄向那一方位,将翼展数千米巨大的自身化作炮弹般俯冲而去——   凤鸣火声一同咆哮,速度愈发增快,几乎已不符本身体型。   巨凤宛如巨大无比的火红雷霆轰砸,几秒便自数千米高空坠下,又在地上绽放出更庞大近百倍的花朵。   凤鸣与火啸声遍覆天地,坠下时黑雾尽散,怨魂湮灭成灰,可见之处尽有烈火焚烧。   夕恒化为人形自火光中心站起,徐徐睁开双眸。   转头看到周边尽是烈焰,下意识有种来到另一世界的错觉。   “范围扩张至极限,便可到这种程度么?”她自语说着,以元婴视野继续感知。   忽地发觉到一物动作,遂转眸看去。   只见,爆炸中心一旁竟有苍白骷髅正重聚成型,撑着肉身站起。   “……不愧是大怨,还活着么。”夕恒盯着对方,随意聚出怨火长剑转动。   骷髅继续复原,漆黑色的怨气为其头颅添上一副鹿角与净白色的衣袍,且抓出一把权杖撑住脆肉的体躯。   半张鹿颅之下的苍白面庞出言:“你明明受了黑潮的馈赠,为何还要打乱大计?”   “什么馈赠?我倒是没感觉到。”夕恒打了个哈气道:“总之,你们就别来西平了,其他城池随意,这里有我在,就不行。”   “外来之物不可信任……”对方摇头,拿起权杖敲动地面。   火光之中,那些已经飘散成碎的幽魂重新汇聚,变做种种恶鬼之形。   “还要打?”少女随意道:“你应当看得出我已是元婴后期,哪怕再来十个你也赢不了。”   “大怨不会消逝。”对方声音沉哑:“我们的消亡只相当于沉睡,不过多久还会重新诞生……而我若在此身死,黑潮灭亡长平之后,就将赶来此地。”   你们逃不掉,也走不脱。”   说罢,白孽上抬权杖命令众怨鬼前冲。   “是吗?”夕恒放出剑气斩杀数头鬼怪,到:“那等到黑潮来的时候,我也把它也解决掉就好了。”   敌人沙哑低笑几声,随即化成黑气冲荡而来——   …… 第三百二十章、 归根究柢   神树散发的金光微弱,已不再能像是以往一般,将整座城池覆盖。   树干表面有诸多黑纹攀爬,好似道道沥青流淌,又逐渐形成形成恶鬼脸部似的狰狞图案,随着黑纹流动徐徐变化。   恶鬼眼瞳随着时间睁得越来越大,转向夕恒此刻所在。   火海之中,少女脚步交错,手持利剑上前击斩。   几只刚刚聚成便来袭的怨鬼在利刃之下顷刻四散,落入周边火海再难重聚。   剑花再转,眼前又有大怨化作苍白鹿角人形持杖击来,速度极快,几乎将手中长杖甩得弯曲。   哒——   白杖硬度颇高,相击只落出一声脆响,剑气也未将其斩断。   对方进步刺棍,夕恒则侧步一闪,躲开同时再自侧身斩出剑气反击。   剑光横扫荡过,使得周边烈火侧歪俯首。   命中,便响起一连串的骨骼咔声。   敌人全身化为几百块坚硬骨头碎裂散开,待剑气掠过,又重聚成型。   一招招下来,夕恒的每一击都能将其打成散架模样,但不过一两秒,敌人又会恢复如初。   用过五个剑招后,少女不耐烦地为利刃覆上足以扭曲空间的怨火,身影化为火色,闪现瞬间来到前敌身侧。   随即,以对方无法反应的速度,瞬息斩出一记扭转空间的剑势。   深红烈焰立即覆盖对方全身,虽同为剑招,此剑却不像先前那几招般粗犷磅礴。   不再引起劲风咆哮,也无破空震鸣,就连剑吟之声都缥缈难闻。   声势虽小,实际威胁却是远超之前。   怨火好似噬骨飞虫般沾黏在敌人全身,无法扑灭,愈发增大。   覆盖全身后,火焰覆盖的空间便随着夕恒张开的左手轻转,拧成漩涡。   那些苍白骸骨再难分离或重聚成型,而是随着空间漩涡互相挤压破碎。   空间的压力几乎无物可挡,漩涡不受半分阻碍地将数百块骸骨拧成一团古怪的圆形,再持续缩小。   继续碾压,骨成了粉灰,片刻后又凝成表面光滑的圆形事物。   待到空间轮转压缩至极,夕恒左手张开,即可见原本那整个鹿角骷髅的身影在几秒间,被空间碾压成了亮黑色泛黄的怪异晶石。   晶石坠落,被少女接住,其模样与真正的天然宝石已经区别不大。   她在指尖转了转,便将其收入储物戒中。   再看周边,不再有什么敌人挡在眼前。   “现在的我,想收拾一位大怨也已经如此简单了么……”她自语道。   大怨躯体击溃,只要再用上一段时间以火炼化,就算是处理完毕。   不过,目前夕恒没有继续怨念方面修炼的心思,打败对方之后,只念想着方才所听之言。   若这只大怨未能吞没西平,远端的黑潮就将在攻陷长平京之后转向前来此方。   威胁尚未解除,反而愈发强大。   “不过黑潮移动的速度不快,就算现在已破了长平,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挪到这里……”夕恒想:   “这短时间内,便尽量多提升提升自身实力好了。”   虽说,目前此世已无人能够抵御黑潮。   除非有位隐藏至深的化神修士突然出现,不然西平城的覆灭看起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若真有化神修士仍关心此世安危,应当早在长平京遭难时就该出来了。   按常理而言,西平没有任何与黑潮作对的可能。   但其城中,却有自己这个不尊常理之人。   “按黑潮的移动速度,可能七天就将抵达。”少女念道。   “只有化神修者有机会将其击败,而如今城中灵力数目消耗极大,神树受创严重,莫说培养出一位新化神,这种灵气浓度连金丹后期规格都达不到。”   夕恒转过头去,目光穿过层层火海,只见神树表面明显破败。   黑纹虽因黑雾推按与金色灵光的抑制作用而收缩,但神树本身却已明显衰败了许多。   “而我想要成就化神,除了要弄到功法,还需要自造一个灵气足够充裕与浓郁、最好远远超过曾经长平京的修仙界……”   “只要不断读档,将强大且附带充裕灵力的事物塞进物品栏,应该就可以做到这点。”   她想以神树为基,但眼前西平城神树已衰败不堪,恐怕净火界的白焰中灵力都可与其相比。   这座残败神树,显然是不能用了。   “得想想别的办法……”   夕恒挪着脚步,在烈火覆盖的数千米废墟间慢走起来。   领头的大怨已经消失,黑雾重新化为不可见的诡气返回周边荒原。   而前头神树当中的大怨正被今侑卷着灵光重新封存,四面八方的鬼哭狼嚎消散,外城废墟间传来些许人声——是在黑雾当中有幸存活下来的凡人互相呼救。   她没去理会那边,身影化为火光一闪,又跨越数千米返回神树上的平台,重新来到今侑后侧。   看着对方正以神树柳条金光编织成线,为神树受创区域缝缝补补,夕恒靠近在前。   直接讲解起自己目前所知:   “怨鬼已经暂退了……不过不久后很可能还会有袭击长平京的黑潮赶来,那东西磅礴巨大,化神之下无人能挡,就连至高神树放出的防御之法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声音一落,今侑手中动作也暂停了一会。   这位身穿金色龙纹长袍,身周有少许龙威隐显的女子沉默片刻,只说:“长平那边之前也送来了消息,称若遭袭击可弃城远逃……看来形势比我想象的更要严峻。”   “不止严峻,几乎就是末日。”夕恒语气依旧自然。   今侑回头问来:“可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按常理说,不可能啦。”夕恒摆摆手道:“除非现在从天上降下一位化神强者,直接前去击溃黑潮,不然没办法。”   对方抿了下唇,垂眸道:“那,我们又当如何?”   “一般来说就该逃离此地,寻找一个安全之所隔断自身气息,隐居再不出世,亦或者着一座最好的飞舟,囤积大量灵石离开,远渡星海虚空寻找另一世界安居。”白发少女做出掐指模样,盘算着说。   “……”今侑默默看向后侧神树,将双手合十,下意识做出祈祷模样。   夕恒则在此时开口:“不过,我倒还有个小小办法。”   “嗯?”对方歪过头来,眼底似是有些不抱期望。   毕竟,化神修士才可能抵挡即将涌来的黑潮。   她想了想,只问:“难道夕恒你有联系化神修士的办法?”   “没有。”少女摊手。   “那我们还是想一想,如何获得其他界域的坐标吧……”她摇头道:“虽说你本就是自外域而来,自然有些坐标可去,但若想再找个灵气浓度足够的界域,仍是相当困难。”   “今侑也想跟我一起走么?”   “已经没有其他的路能走了吧……”对方又朝神树稍做鞠身,闭眸祈祷。   “有的。”夕恒轻易道:“只要给我一小段时间……嗯,没一小段也可以,总之是能救下西平。”   她可以现在就立即存档,并直接读取之前的某一存档,执行自己这方面的计划。   今侑愣住片刻,回头稍稍眯眼道:“你可不要做什么副作用极大的事。”   夕恒用指尖戳着自己下巴想了想:   “倒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不过详细如何做到,确实不太好告知于你……总而言之,不必担忧之后的黑潮,我会试着将其击退。”   “如果真有何种妙法,可在短时间内真能得到如此巨大的提升,怎会不有极严重副作用呢?”对方轻叹摇头:“你只是外来的一位旅者,此世对你而言不过途中风景之一,没必要拼上太多来做什么救世之人……我们自己都未能拯救自身,何须你这位旅人拼命。”   “也不算啦。”夕恒想让气氛缓和些:“主要还是修炼增幅实力,实力足够了顺便来帮你一把,就这样子。”   “真的?”   “所以配合下,要达成此事,我需要让神树完全臣服并成为我手下所有物的办法。”夕恒想回到过去,将仍还完好的神树保存在物品栏中。   可目前,她还不知如何将这种数千米高大的事物收纳。   单单用手触碰应当不行,她有预感,自己必须得到此物的所有权,才能在读档时保存。   例如自己的灵火空间中的小神树就算是完全掌握之物,可以保存。   只是那颗小神树灵光不多,保存意义不大,不如各个城中高耸入云的金光巨树。   她初时猜测,也许像今侑这样成为一城之主即可。   后来想到,直接询问今侑就好了。   问过之后,再做其他猜测、试验。   “让神树完全臣服……”对方呆住一会,缓缓道:“亵渎神树在以往可是大不敬的原罪,不过如今长平京遭难,各个高天再也难以感应到至高神树的链接,黑雾肆虐侵袭,生命崩坏末日来临……过往原罪或许也已并非大罪。”   她深吸一口气,讲述道:   “两百年前,有位北境城主就曾将神树完全掌握,汲取神树之力为自身延续生命,他所用的方法描述起来相当简单,便是以秘宝封锁神树内部的怨与灵,并以元婴真力增幅自我神识投射其中,炼化百年。”   “需要百年?”夕恒可等不起这么长时间。   “炼化百年是完全掌握的做法,若只想使其臣服,或许可从灵怨方面入手。”今侑出谋划策道:“例如,你当初烧灼神树之时已使其陷入混乱状态,再辅以灵宝封住其中灵怨失去意识,应当即可使无意识的神树屈服。”   “哦哦。”少女仔细记下,又问起:“那有没有这种灵宝呢?”   “没有……”对方摇头:“因神树本身就有着封存怨念的能力,所以无论哪一城市都不会耗费大量资源打造另外可针对大怨的高阶灵宝,像曾经你我在西平神树内对抗大怨时使用的紫元舍利,就算是其中佼佼者了。”   白发少女回忆了下,道:“但那东西已经用尽了吧?”   “当初是用了两次,还有一次机会可用。”今侑指间戒指紫光一闪,取出一颗紫色圆珠递来:“虽说以此物无法封存整个大怨,但至少能有一定助力。”   “多谢多谢。”夕恒拿在手里看了看,火焰一闪收入灵火空间当中。   这时,下方传来一阵尖声啼鸣。   少女展开灵识看去,只见是殷万鸾化作的火凤扶摇直上,扑动双翅高飞千米,接近此处平台。   靠近百米时,烈焰凤羽徐徐退散,从中飘来一位容姿与夕恒相似的金发女子。   今侑下意识退后半步,让出平台空间。   殷万鸾落脚时朝其多看一眼,特意露出几分亲切的温和笑意,转而靠向夕恒:   “敌人已退了,算是暂且安全。”   “但黑潮将至。”夕恒则说:“我可能要暂离一段时间,准备应对黑潮。”   殷万鸾疑惑道:“之前来时不是说,谁都救不了此世么?怎得现在忽变了心思?”   声落,她又不知为何,将目光转向了侧边今侑的所在。   而今侑总觉不知如何面对这位与夕恒面容相似的女子,下意识避过视线,没能与其四目相对。   “突然发现又能救了。”夕恒伸出一根手指。   殷万鸾眯了眯眼,目光在她与侧边的今侑身上转动。   “我们可以带上她一起走的,说过很多次了,妾身对此并无意见。”殷万鸾许久没用妾身这一自称,这次却特意讲出。   “不是因为这个。”夕恒终于听出对方在想什么,按了按太阳穴道:“总之真的能救,给我几天时间就好。”   “……”   殷万鸾多看了她几秒,最后才轻轻点头:“罢了,我相信你。”   “那我先找个地方修炼修炼,等到下次见面就是不一样的我了。”白发少女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嗯,只是……别太不一样了。”对方轻声回应。   夕恒眨眨眼,自然道:“安心,我可是始终如一的。”   听罢,殷万鸾掩唇浅笑了下。   “去吧。”她摆了摆手。   夕恒也朝她抬手轻挥,五米距离在半步后撤间拉远分毫。   顺带着,也朝更远点的今侑挥了挥。   而后,身影一闪消失在此。   少女闪现数千米,来到地面上一座已无人居住的小型洞府之中。   脚步踏入,便立即默念出存档二字。   时间停止,一切声音顿时消匿,空气尘埃静止不动,只剩下悠悠的耳鸣声轻荡。   【存档机会:3】   【是否存档?】   “还挺多呢……”夕恒默想。   上次读档之前,个人界面显示她有两次机会。   且在初入此世,并与今侑一同前往荒原时,夕恒曾修炼怨诡之道晋升境界,又得到了一次机会。   而后在首次登上高天后存档,用下一次。   再然后,于长平京晋升元婴,又多得一次。   至今,仍存的机会又派上用场。   “确认存档。”她在心里点头。   时间继续定格数秒,不过这次,连她的思绪都因此迟缓几分。   紧接着,时间流淌,一切重回安定运动。   空中尘埃渐动,瞬间,夕恒闭眸并化成一团火色消失。   再睁开双眼时,眼前便成了熟悉的灰黑世界。   只剩下‘读档’两字飘在面前。   …… 第三百二十一章、无往不复   “回来了呢。”   灰蒙蒙的空间当中,少女轻声自语。   抬手浮在眼前,可见白里透红的纤嫩手心与五指绕动。   掌纹指纹清晰,能够看到极微小的丝缕细线,不再如以往返回读档空间时一般,朝下只能见到有着少女轮廓的模糊身影。   这是之前在读档空间从未有过的。   “读档空间本身也产生了些许变化,不知是因随着我的境界实力提升而波动,还是说因为其他……”   夕恒环顾周边,虽仍只能看见灰暗颜色。   但,内心总觉,这片空间比起之前已经更加完整。   “有种缺失部分被填补一点的感觉……”少女单指轻点着脸颊细细思索:“可填补的也不过只是一丁点,庞大的缺失感依然存在。”   “不过,究竟是何处缺失,何种缺失,以我现在的境界依然难以辨析。”   少女捏着下巴转望四周,自己好像能察觉到些特殊之物。   但仔细感应,又感缥缥缈缈。   不知是看到了深层现象,还是下意识产生的幻觉。   “按理来说,以我的能力应该能够轻易辨析幻觉与否,但面对这一方面,却难以真正确认……”   夕恒在灰蒙空间里左歪歪头,右歪歪头。   最终按照想不通就不想的习惯,不再多念。   只联想起另一事:“说来,这次好像是刚定下要返回读档空间的心思,还未真正施展出法术,只一定下心念,便立即到达在此了。”   “随着境界提升,我对这份时间能力的掌控程度也正逐步增高么?”   “未来,或许就能完全掌控时间、光阴这份力量?”她眨眨眼,对此稍有些期待。   但能否如心中所想,还是不定之数。   自己目前还是只掩着眼前的道路,慢慢走下去好了。   夕恒目光略过读档两字,转向侧边的个人面板。   可见,此次返回,上方文字距离之前已有了不小的变化:   姓名:赵夕恒   境界:武修(神意劲)灵修(元婴)怨修(吞金)   生理年龄:108/4800   心理年龄:159/4800   存档机会:2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夕恒从上至下看罢,下意识道:“数字方面的变化好大。”   首先是生理与心理寿命的极限变为相等,因修士成就元婴境后,肉身已不再是主要之物,只要元婴不毁,生理身躯可以随意更换。   寿命极限便以存纳心灵意识的元婴为尊,抚平为一数。   “晋升后,寿命直接加了两千多岁,好多。”夕恒作声感叹。   寻常元婴后期修士,寿命大多在一千五、两千之间。   她这边因各种加持、例如白凤血脉、渡劫时所积累的大量元婴之气、吸纳大量灵造体入蓬莱世界的愿力等等……寿命上限增加到了其他寻常元婴的两倍以上。   “倒是暂不必担心时间问题了,即便直接修炼个一千年也不过目前的四分之一。”   少女点了点头,又回看去境界方面。   武修的神意劲,便是修成心力后的境界。   而怨修,则是夕恒用了一两个月随意修炼得出的结果。   如果自己继续怨念方面的修行,凭自身体内容纳的巨量怨气,大概不过多久就能再上两重大境界。   不过,夕恒倒觉得没什么必要。   她在当初的见性雷劫中,曾吸收过作为死境之主的自身过去。   而死境之主本就掌握着巨量的怨气与死气,相当于境界颇高的怨修,不必自己修行。   目前,想要提升实力最有效的方法,仍是在灵修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成了化神,便又会是场天差地别。   “至于此世保存之物,就选……”夕恒看着空空荡荡的保存栏,尝试着默念起自己的那方小世界。   却见,保存栏没有分毫波动。   她歪了歪头,在眼前打起响指绽起灵火一阵。   灵火迅速扩张成椭圆的镜面形状,从中显露出蓬莱世界的安定景象。   小镇依然存在,灵造体也正在其中,不过——   它们的时间完全停止,每人动作好像雕像般顿在原地,有人动作完全不平衡,按理说应当摔倒在地,可依然僵在当场,就连颤抖都不存分毫。   “时间停止了……”夕恒多看了几眼周边。   流经镇子河流不动,水花溅在空中却不落下,流水好似成了何种透明晶体般凝结当场。   落叶滞留空中,被清风吹动的尘埃也凝住。   好似一切都被冻结,就连声音也不复存在。   夕恒心想为何如此,目光从灵火空间与读档空间两地转动。   而后猜得:   “难道说这片读档世界的时间便是永远停息着的,我身在其中可以动作,但手中的小世界却是遭到了时间暂停。”   “这样的话,读档之后,时间应当即可恢复流淌。”   “只要灵火空间依然存在就好,不能保存的原因应当是没有被判定为物品,而算做我的一种特殊的能力。”   灵火重新收入手中,空间内部的景象消失。   重新看向保存栏时,打算换一物留存。   心念转动,最后今侑赠送过来的紫元舍利图像落在栏目之中,比起之前保存物件时更加清晰。   做罢,夕恒便蹲坐在了这停滞的时间当中。   躺在松软地面,望着上方灰蒙蒙的长空,闭眸稍作休息。   许多思绪浮在脑海,接连映现又退却。   心神渐变迷蒙,引起睡意入眠。   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时间暂停的世界,多久都没什么意义。   少女撑着胳膊放在脑后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再转回心情将目光放回眼前的读档选项。   手从身后收回,正要点击返回之前首次前往西平高天的存档。   途中忽地想到,一颗紫元舍利会不会不足以封住大怨。   上次今侑用了两次也不过是阻挡了大怨的一只手,想完全将其封住,即便有着怨火助力,也需要许多颗才行。   夕恒徐徐点头,手指点击读档后,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刚存下来的另一幅存档。   存档画面是燃着火海的城池,与一座孤零的小型洞府。   “就先用现在这幅存档,刷上那么几十颗紫元舍利吧。”   声音一落,手指点击。   空间开始流转变换,一种温热之意从夕恒背后托起,眼前逐渐陷入昏暗。   待到昏暗消去,可感到一股热风从身侧吹来,自身发缕轻荡,衣着飘飘。   身后,洞府敞开的大门外仍是一片渐消的火海。   夕恒回过神来,随即再打了个响指,化为火色又返回读档空间。   再进入灰蒙蒙的时停世界,便相当的熟练地看向保存栏位置,念起紫元舍利。   待图案完整显现,又按下读档,回到方才那一洞府。   如此流程相当轻快,每一度循环不过几秒时间。   大概两三分钟后,三十颗紫元舍利已安安稳稳地排列在物品栏中,可随着心念流转随意取出使用。   “这些舍利,加上我的怨火也可削弱神树大怨,应该已经足够了。”夕恒划了划物品栏,后将其闭合。   “接下来,就试着保存金树吧。”   读档两字在点击下泛起波动,光点重组成档案选项。   夕恒点下倒数第二幅画面。   眼前模糊,景象扭转。   ……   意识重现时,夕恒展开灵识。   她记得,自己在此存档时还存在于今侑体内,有灵魂而并未能以白凤净火化形,只是掌控着今侑的这幅肉身。   灵识延伸外出,先是以灵识看到了穿着凡人装束的今侑,而后听得纷杂广告声汹涌而至。   金光波动,闷热乱风吹着高楼大厦间的狭小缝隙,落在脸颊与发梢。   她有些不太适应地操纵起这幅躯体睁开双眸,又看到眼前一位模样苍老的白衣修士,已在地面绘出可传送至高天的金环,正邀她走上前来。   之前那一存档,夕恒接下来是直接将这幅身躯的掌控权交于了今侑,由她自己登上高天,恢复曾经的金丹实力与部分记忆,并在相伴对抗敌人途中,寻得机会烧树。   后以灵火化为凤形,机缘巧合间得以重获身躯。   她回忆了两秒,思索片刻后,直接操纵着今侑这幅身躯唯一完善的右臂,打了个响指。   哒——   下一瞬,忽有火色自躯体胸前显现,并慢慢开始扩张。   今侑感知到,连忙问起:“你的气息,怎么……突然变了好多?”   “抱歉。”夕恒声音相当平静:“我有些事情要做,一切或许没办法按正常流程发展下去了。”   “欸?什么事?”今侑被这一段话搞的满心茫然。   旋即,其胸间火色极速扩张,流向一旁绘成人形。   夕恒身影重现,散着白发,覆着红裙。   回头扫了眼已经愣住的今侑,没去多说什么,只抬头看去神树的辉煌模样。   身影一闪,便跨越数千米,来到高天中央平台之上。   一位长平京的元婴修士正在此等候今侑,却见夕恒这位陌生的强大修者忽地到来。   见事情出了变数,立即微皱眉问起:“这位道友,西平正有大事,阁下若无其他要紧,还请之后事平再来。”   夕恒脚尖刚落地,歪头瞥了对方一眼。   甩手,便是一道火色跨越空间,瞬息覆盖此人。   对方自行启动的护身法器与灵光护盾完全挡不住空间的攻势,烈火扭转,将其骨骼筋肉连带内脏肺腑拧碎扭紧。   只顷刻,一整个活人便成了一团混沌诡异的血肉。   他同样作为元婴修士不会因此身死,但想要浮出元婴重整战力,定然还需一段时间。   趁这时候,夕恒踏步走向眼前的树冠中心巨枝。   枝干足够粗厚,其内部存有一方上百米的空间,正有大怨存于其中,连同一位金家修者也在内部作乱。   可见,金光树壁表面,有道刻着黄龙浮雕的拱形大门半开,后侧是直通内部空间的长阶。   脚步刚踏入其中,便感到了一股龙威似的的斥力。   她轻呵一声,使用龙气令体表浮现出零散几片红晶色泽的赤红龙鳞,也绽出自身龙威。   夕恒曾剥下赤龙本体作为自身过去,对龙气的掌握已经至臻。   龙气一显,身前龙威的斥力立即消散。   随之一步步登上树根织成的台阶高处,见得另一扇正紧闭着,又被金色树枝牢牢贴死的暗红拱门。   少女伸手上前,施以巨力试着推开。   可即便用上了元婴的力量,眼前大门依然一动不动。   她随即将手从房门表面挪开,放在周边蔓延着的金树枝干上。   手心涌出深红怨火,自金枝朝四周蔓延。   先是覆盖眼前红门,而后烧灼周边墙壁,再以极速迅速外扩。   夕恒还未成元婴之前,就曾借助净火之力,烧灼过整颗神树。   如今实力提升不知多少倍,再烧一次不过轻而易举。   她闭上眼眸,操纵火焰飞速扩张。   裹住红门的金枝受痛般收缩,好似已经屈服,将会为她敞开道路。   不过,夕恒可不只是为了进入此门而来。   无论金树如何动作,她都要将汹涌烈火持续扩张,爆发般蔓延向神树的每一道枝条与叶瓣。   深红烈火的呼啸声层层叠叠,逐渐合奏成了某种古怪的嗡响,好似云中闷雷持续奏鸣。   响声间,红火逐步覆盖起树冠所散的金光。   高天上数千上万修士皆茫然无措,也无能为力。   各个高天平台染火崩塌,那些仙宫模样的宫阙楼宇、浮雕巨柱,连带种种附有灵气的金玉道路都在剧烈震颤间迅速裂开,并失去灵光支撑坠下凡尘。   陨石似的建筑碎块穿透乌云,轰击大地。   金树叶片被烧碎成火星泛散,焚天巨火将黑云也烧薄烧红。   就连天上洒下的阳光,都难以与眼前烧着神树的赤红烈火争锋。   这次烧树扩散速度,比之上次更快数倍。   短短半分钟时间,整个树冠便已全然成了赤红。   树干也蔓延过半,相信不过多久就将覆盖完全。   夕恒在神树内部静等几秒,看着眼前阻挡的金枝因火退散,房门自动敞开。   其内部也同样染上了她的烈火,并正有一只巨手抓握住一位昏迷男子的肉身,送往大怨口中吞噬。   那只巨手背部睁开一只硕大鬼眼,盯向门外夕恒所在。   又张处一个弯月形的奇怪嘴巴,张口传出诡异声响。   这次,夕恒听懂了对方所言。   “终于来了……快,带我解脱。”大怨语气愈发狰狞:“之后,毁了这座城。”   “你认错了。”夕恒摆手:“我不是来帮你的。”   右手滑落,一把利刃倏然出现,且指向前去,平静道:   “你是树中之怨,也是树中之灵——我要你带着整棵树臣服。”   “不然,便消亡于此。”   …… 第三百二十二章、回黄转绿   西平城内,神树树冠。   枝段最为粗厚的一条树干中央,夕恒正站于暗红色的双开拱门之前,持剑指着内部一物。   此刻,赤红烈火燃烧正在四面八方。   火焰红光与神树本身的金光相连,朝此方天地绽出狂乱扭曲的金红色彩。   好似神树受到了染血的诅咒,爆发出存在其内部的燃烧血浆。   下方城中,数十上百万的凡人或随高天建筑一同坠地的零散修士,皆面露迷惘地仰望着疯狂燃烧着的神树。   火焰好似岩浆般流动在宽阔树干的表面,却并非顺着重力朝下,而是逆流般朝上奔涌。   久久凝在高空的灰蒙乌云也被烧得尽散,天边只剩下红霞缕缕,薄云片片。   多数凡人首次见得被黑云遮蔽良久的神树树冠,其比之常人心中预想模样更加宽大,好似笼罩着整座城市的金色天穹。   可今日,这片弧形天顶已被烈火覆盖,其上那一个个盘形高天平台都正塌陷崩溃,化为带有火焰尾迹的流星坠下地面,砸出炮弹轰击似的爆炸。   震动不断入耳,城中景象几近末日。   众人呆呆望着这片混灭似的景象,少有人能做些什么。   神树内部,引起怨火烧树的罪魁祸首夕恒,正面对大怨绽出自身威势。   龙气混合杀意与自身气势,化成某种特殊龙威。   同时,身为元婴后期的恐怖气息迸发而出,赤红色的冰冷眼瞳静静盯着眼前的巨大手臂。   树干内空间的椭圆形天花板被这只巨手击碎,破洞之后一片漆黑——那是大怨所居之地。   眼前这只是大怨的一只手,还不见其真正模样。   对方听罢后方才的威胁语句,手背上的鬼眼睁大些许,弯月形状的嘴巴漏出咯咯的怪笑声。   “臣服?”它以嘲笑语气道:   “你想要大怨臣服?明明自身也存有大怨,却不知何为大怨?”   “不过提醒你一句。”夕恒没打算单凭话语就让对方跪倒在地,带着神树本身成为她的手下之物。   这番对话,只是照例的战前提醒。   “你应当能感到你我之间实力差距吧?你不过一城之怨,即便此城疯癫怨恨极大,也终究无法与我体内的一界之怨相提并论。”夕恒提着剑道:“不愿湮灭在此,就应当俯首。”   对方却只冷冷笑道:   “大怨永不消亡,除非你随吾一同将此城灭尽,了却此怨,或可多说。”   “我给你谈条件的资格了么?”夕恒稍稍歪头,自然不听:“只给你两息时间,决定好是生是死。”   那只鬼手上的眼瞳紧盯着她。   一息还未过去,巨大鬼手便忽地拍地,形态好似青蛙般突地跃来——   风声鼓荡,夕恒的发缕稍动。   然而手中利剑却比风的传递更快,瞬息划过身前,显出耀眼红线前撕。   以眼前景象比作画布,这一红线便是正愈发增大的裂痕。   画布被轻易撕开,抓来的巨手裂成两半。   就连地面也被撕裂,对面墙壁被斩出大片赤红割痕。   怨火自剑痕所经爆发,直将裂成左右两条的怨鬼巨手燃灼。   空间之外,大怨发出诡异噪音,似在痛呼,也似是愤怒。   接着,夕恒脚下地面忽地震颤起来。   先前怨火虽令高天平台巨震崩溃,却也未触及内里空间。   此刻震荡并非烈火做出,而是大怨所为。   夕恒忽地感到一个古怪注视,亮在上方破洞。   一颗充满着怨憎的紫红色眼瞳,又朝她死死盯来。   紧接着,她体内怨力便在无意识间产生动荡,好似受到某种牵引般要游离体外。   少女轻呵一声,随着心神一定,自身怨力立即平息。   “哪怕黑潮都做不到操纵我体内的怨力,就别在这浪费力气了。”她与破洞外的那颗眼睛相对而视。   声音一落,便以双手转剑收至肩头,瞬步突刺至破洞外的眼瞳。   刚进入破洞,便浮出一阵粘稠感环在全身——这大怨所存在的地方,哪怕空气都比外界更加诡异。   她有种自身突然坠入了诡境的奇怪体感。   但来不及多想,利刃已经再向前进,带着一瞬红光闪烁刺进了怨鬼眼瞳。   怪异的痛叫声随即开始自耳边环绕,来源四面八方,声响间又携有诡异的沙哑颤抖,好似某种警报般扰耳。   夕恒微微蹙眉,以手中剑刃爆发怨火,将眼前整颗两米多宽大的眼珠吞噬。   而后引动烧着神树的磅礴烈焰朝内奔涌,从方才进入此地的几个入口,洪水开闸般倾泻而来——   呼啸声随即掩盖了大怨的怪声痛呼,烈火将漆黑映亮,却仍是难见是何物。   这片大怨居所似乎相当空旷,除了灰黑的尘埃与黏着的空气,就不见其他。   火焰在此扩散,覆盖于少女周边。   大怨也不甘示弱,再于四面居住一颗颗紫水晶似的眼瞳,放出浓郁怨力冲击。   但它的怨力远远抵不过怨火,烈焰再度极速扩张蔓延,将这片诡异空间占据得越来越多。   夕恒正操纵火焰肆意奔腾,忽有一只苍白骨手形成并朝她抓来。   利剑再抬,红光又将骨手撕裂,散成无数碎骨散在沸腾火红之中。   她上一世只有金丹修为时,即可借助净火之力削弱大怨。   如今要做到此事更是简单,且使其衰弱的幅度,也比之前更强。   烈火自内部肆虐,好似红墨进了清水般极速蔓延。   大怨的种种反抗之法,在她剑下不过一击即溃。   现今得到厝薪功增幅的怨火更是比之前强大十数倍,这还未曾真正解脱神树束缚又从未修炼过的大怨,即便体内怨憎庞大,在实力方面也根本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短短十几息时间,肆虐的赤红怨已将其存在空间占据,大怨每时每刻都受烈火煎熬。   过了会,夕恒再问:   “可知道痛了?”   敌人只发出刺耳尖叫,又从一团混沌漆黑中聚出一颗跳动的漆黑心脏。   心脏嘭得爆开,化为一团浓郁黑色朝四面的火焰浸染。   怨火倒确实被此物逼退半米,不过片刻过后,黑墨便宛如被蒸发般失去效用。   烈火继续吞噬,同时夕恒也敞开物品栏取出三十颗紫元舍利,朝远端火焰之中那团代表大怨的巨型漆黑混沌投去。   三十颗圆珠发着紫光星坠,随着少女意念开始轮转,成圆环形。   圆环笼住大怨窄处,放出耀眼紫光化作线条将其缠住。   紫元舍利随之轮转,牵起紫线一圈圈绕在灰黑混沌周边。   先是一道道线条贴在大怨之上,而后线条形成轻薄网布,又迅速交叠。   紫线相织相构,最终化为放着紫光的茧形,将大怨牢牢裹住。   即便紫茧成型,轮转仍未停息,还要朝上叠加子线。   西平大怨在茧中挣扎,鼓动几阵,终究在数十枚封怨灵宝一齐催动的效果下停息动作与声音。   “倒挺有效的。”夕恒看着火海中的紫光巨茧,点了点头。   她催动法宝时特地增上了些元婴真力,因此法宝本身效果也稍有增幅。   对付上一个已经衰弱的大怨,倒是轻松至极。   同时,神树已受烈火点燃许久,同样衰弱。   夕恒展开灵识,从内向外寻得了神树中灵光最多的一处。   身影一闪,抵达目标所在。   可见一道朦胧且飘摇的金光正颤抖波动,好似穿着薄衣、身处冷风中的幼儿。   少女朝其伸手,以自身灵光发出可使其解脱灼烧之痛的简单讯息。   只要存有灵光,便是有灵之物。   哪怕被封存了意识,这点灵依然会对外界信息做出反应。   眼前飘摇金缕立即微颤着应下这道灵光,连连发出波动,请求她迅速熄灭火焰。   夕恒提及,要其屈从。   这点金光迅速答应,化出一个小巧的模糊人形俯首在前。   她继续检测起神树的中央灵光是否真心,片刻后才想起对方已无意识,如今只存在着不会撒谎的本能。   这才单手一收,将周身怨火漩涡般收回自身体内。   内外火色渐消,烈火汇聚成浓郁至极的火焰漩涡,而夕恒本身则好似无底洞般轻易将其完整收纳。   不过多久,一切徐徐平定。   树冠上的高天该崩塌的都已塌了个差不多,只剩少许建筑残块贴在几道树枝周边。   其表面重现金光,粗糙树干虽稍有裂纹,但对于数千米高的神树而言不算什么伤势。   神树整体的灵力损耗,也因夕恒的特意控制比上次烧树后更少许多。   巨量怨火已被重新纳回,少女慢慢呼出一口气,将抓着最后一团火焰的右手贴回胸膛。   火光波动消逝,回看侧面飘摇着的金色灵光,对方正于无意识间显出解脱后的欣喜。   不过屈从之感,并未变化。   “这应当,就算是完成了吧?”她自问。   “如果做到这种程度都无法保存神树,那么就只剩下慢慢炼化一途了……亦或者用其他办法吸取外界神树的灵力,用以培养我自己在灵火空间栽下的那一颗。”   但这类其他方式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想要一次刷取很多,或许还需消耗一个存档才行。   自己目前的做法只需花费一两刻钟的办法,能直接将神树安稳保存下来,便是最好。   “无论如何,先试试吧。”夕恒想。   如果出了何种错漏,也可以读档再试一遍。   右手打起响指。   随着哒的一声,她的身影忽地消失。   视野从昏暗中挣脱,即见得灰暗沉闷,连时间都不流动的读档空间。   之前在此还从未有过闷沉感,但自从知晓了此地是时停状态,每次返回都稍觉闷沉。   少女娴熟地将目光放向保存栏,默念起神树模样。   紧接着,保存栏便毫无迟疑地浮现出金光神树的模样。   “真的可以诶。”夕恒眨眨眼,她虽然本就希望如此,但看到如此轻松还是有些诧异。   好像在这读档系统的眼下,这所谓的金光神树,相比起其他凡品事物,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思想间,眼前有多出一个方框,冒出一段文字。   “嗯?”少女转眸看去。   “发现物品中存在神识(成熟怨灵),是否抹去?”   “唔。”夕恒曾遇到过这一通知,只是这次系统连神识具体是何物都标明了出来。   “不仅我对读档能力掌控能力增强,系统本身也得到了一定提升么……”   “要不要保存呢?”   夕恒想了想,虽说这份大怨可在之后修行间融入怨火当中,继续增补火焰的力量。   但她获取神树,是用以栽培在另一世界,并叠加出足以修士晋升化神的强大灵脉——这一路途中不需要怨灵参与。   “就只保存第一个好了,之后刷神树时直接抹去。”   右手烧抬,在这次先点了否。   而后,夕恒又看向读档二字。   “因步骤较多,每刷一次需要一两刻钟……嗯,倒也不怎么久。”   白发少女点了点头:“就先刷它一百棵吧。”   一刻不休息的话,刷取一百颗也不过只需要一两天。   夕恒颇有耐心——对于她这位元婴修士而言,一两天不过眨眼一瞬就过去。   手指点击读档,选择档案。   随着波荡与扭曲感产生,视野又陷入昏黑。   接着,四面八方涌来各种广告声潮流,她又忽地回到林立的高楼大厦之间。   忽略了眼前苍老的白衣修士,夕恒对体内今侑念了句抱歉,便再度化为火色瞬身转移前往高天。   脚步刚落,便毫无征兆地放出烈火,袭击去一旁元婴修者。   接着再瞬身至树干一旁,右手贴上且送出烈焰蔓延扩张,燃烧起眼前整颗巨树。   有着先前的一次预演,夕恒将步骤执行得更加清晰明快。   好似已经熟悉了某种攻略,闭着眼睛都能迅速通关。   行动同时也一次次地将步骤规划得更加完善,增快通关速度,同时减少神树本身的灵气消耗。   随着每一次循环,她所用的通关时间越来越短。   期间即便放空心神或思索其他,也能将手中步骤稳定做成。   途中,夕恒也思虑起,要将保存下来的神树种植于哪一世界。   这一问题轻快得到答案:   “便放在……最开始的大赵好了。”   …… 第三百二十三章、日月无私   赤红烈火熊熊扩张,再度覆盖神树。   夕恒一如先前,在火焰覆过神树表面近七成的瞬间闪身进入神树内层,与其中大怨相对。   烈火随着她的神鹰自外界奔涌而来,爆发再将大怨灼烧。   挥手间,五十颗紫元舍利同时绽放紫光,增以元婴真力迅速轮转,带着紫线环绕构成茧形。   少女看着对方正按照她的预想,朝几个方向挣扎几分,神情已是平静至极。   这已是第一百次循环。   她清晰明白,眼前大怨突然遭敌会做出如何反应。   知晓自己在现身后多久直接出手可以打断对方所言,也明白其在遭受紫茧封锁中途,敌人每次挣扎的方向部位。   看着紫茧渐渐平静,夕恒又化为火色来到神树灵光的汇聚之处。   眼前飘摇起淡金光色,随着她的心念臣服。   夕恒身影再闪烁消失,返回读档空间。   个人界面下方的保存栏上逐渐显出金光神树图案,这第一百颗的西平神树也落入物品栏中。   少女拍了拍手,随意用灵火在旁边塑出琉璃颜色的硬质座椅,坐到上方倚起靠背。   “整整一百棵,算是完成了。”   花费的时间比之前所预想地更短,因每次都能稍稍提速,整体算下来不过只用了一整天多两个时辰。   如此短的时日,对时间观念本就浅薄的夕恒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但这么好似机器人般将数个步骤重复百次,且不出任何粗陋,即便消耗不了多少精力,最终完成时也会让人有种解脱似的放松感。   按照她的计算,其实西平神树数量达到四十三棵时,总体灵力含量就已可与长平京的至高神树相比,构成强度差不多的灵脉。   四十多棵,便已有了催生化神修士的环境。   不过灵气浓度再怎么高也不为过,夕恒还是直接挑了个整数。   整整百颗神树的灵力汇聚一同,大概可有化神中后期的灵脉强度。   “之后还需绘制一个相当巨大的锁灵阵,才可真正用以修炼。”她想到。   “以这世界的阵道发展,只需将聚灵模块阵纹抄录下来,扩大个几千几万倍,应当就足够了。”   绘制阵法一般需要许多耗材,不过以她的境界可用纯粹灵力代替耗材,直接消耗灵力绘出大阵。   “可以用神树作为各个阵眼,抄一下火狱的净火锁灵阵,再用一些森罗界的阵法模块结构……”   夕恒默想了会,便在心底将之后所需布下的阵法模样粗略构建完成。   过了会又念道:“返回大赵之前,最后还需一本化神功法,以我现在保有的资源完全足以兑换,只是……”   长平京那边,肯定不会接受她用神树来换取化神之法。   甚至有可能刚将金黄神树展现出来,至高神树顶端的那位化神就会立即下来找她麻烦。   元婴与化神的差距比之金丹与元婴还要更加巨大,以夕恒目前的修为在真正的化神修者面前,可能连一招都接不下。   最多只能以元婴出窍,加上全力催动空间能力尝试逃跑,亦或者直接返回读档空间。   “怎么想都不可拿神树出来,便用紫元舍利尝试兑换吧。”夕恒仰头看着上方的灰蒙天穹,随意自语着之后计划。   “不知五十颗紫元舍利究竟能不能换到化神法,实在不行再添上一团净火与白凤翎羽……若还不行,就返回方才存档找今侑刷化婴丹,晋升所用的主材料在修士之间是相当硬的通货。”   “办法还是挺多的嘛……”   夕恒控制着自己制作出的躺椅后仰,将其化为最贴合自己身形的形状。   于是材质相当硬质化的椅子莫名浮出柔软舒适,伴着这份放松感,闭眸稍休息片刻。   方才循环百次的机械感渐渐褪去,待醒来时又回归了活力模样。   “唔……”夕恒伸了个懒腰,身下躺椅化为灵火收回,右手顺着站起的动作伸向前去。   点击读档,蓝光字样破碎,并重组成一幅幅存档画面。   熟练伸指选择,眼前视野渐变昏暗,扭曲感随之产生。   接涌而至的是高楼大厦的广告噪音,连带微微风声。   夕恒回到这一存档,下意识就想像之前一样直接送出灵火化形,并闪现登上高天。   先前百次循环,已让她产生了无意识的反应。   特意冷静安下心神,才没有立即去做。   她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白袍老修士,回忆了会以往的经历。   之后,便按照曾经做法将这幅身躯的掌控权交于今侑,同她一起登上与仙境天宫模样并无多少差异的西平高天,面见了之前被夕恒碾碎百次、头顶长角的青衣中年修士。   今侑在此重得金丹之力与曾经记忆,并收下三件法宝前往神树枝干。   在进入内部空间的门前,她以自己的身外化身之法为夕恒捏了副身躯。   之后,一同进入。   不过多久,怨火绽开,烧树破灭大怨。   今日发生的一切,与曾经烧树时发展相同,夕恒唤醒了存在净火白焰中的殷万鸾,待到烧树之事结束,西平城在今侑的整顿下慢慢平静下来。   她要了一颗化婴丹,作为自己帮忙解决大怨的报酬,随后便带着殷万鸾又去往长平京方向。   乘坐飞舟离开西平,相伴在身边的是自己熟知的人。   可,却又并非完全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一位。   眼前的殷万鸾与她心中的殷万鸾之间,本应没有差别。   但因自己玩弄了时间,难免出现差异。   如此应当也算是操纵时间这一能力某种副作用——夕恒想。   不过她也早已习惯,以往也曾多次与师姐、颜红矶相识相知……   夕恒乘着飞舟来到长平后,便得到了元婴修士的特殊待遇——长平京中各大组织陆续前来相迎,哪怕只为见上一面留个印象,也会特意送来大量资源。   她领了间小院住下,不过几日,又飞往都广阁尝试兑取化神之法。   进了管理贡献兑换方面的部门,待它们做完迎接之礼,便问起化神功法如何兑换。   得知,以她元婴后期的修为,已经有资格兑取化神,无需先积攒贡献到一定数量。   不过,想以物品兑换,需要拿出比之化神之法更有价值的事物。   并且不可由它们都广阁决定价值,兑换者需要登上高天,面见长老进行交易——基本流程便是以上如此。   而在去往高天之前,还需送去一副用以兑换功法的物品名单。   夕恒想了想,直接将净火界白凤遗留翎羽写上了上去。   而后,加上五十枚可用以封存大怨的一次性极品宝器紫元舍利,再增一颗化婴丹。   极品宝器在化身修士眼中,大都算不得什么。   但数量形成质变,五十枚紫元舍利同用,可直接封存普通神树内部大怨。   对于长平京之外的任何一座城池,都算是强大至宝。   在这方面,紫元舍利的价值不比数颗化婴丹更低。   记载完成,眼前都广阁的引领者念出一道法咒,将手指文件烧灼消失。   信息化作灵光倏然飞往长空,速度极快。   不过多久,长空又传回一道流光消息。   都广阁修士看过,便交予了她一道觐见令牌。   夕恒抓过,直接踏空飞往云层之上。   ……   至高天上。   熟悉的金光普照,云海奔腾。   金光树枝扭结成不规则的平台模样,夕恒身影化为火焰流光,好似倒坠的流星般飞落至最高一层。   裹着锦履的脚尖落下,可见前端的是三座模样老旧的古朴木殿。   中央一座正敞着殿门,显出内部深处那位被扭结金枝束缚在木椅上,摇曳着长有细鳞头颅的化神修者。   夕恒已是多次见得此人,不像首次见面那般境界,直接顶着龙威靠近。   身影闪烁,瞬息来到殿门之前。   踏步迈过门槛后,她竖起双指行了道礼,讲起正题:“前辈,我来兑取化神功法。”   “嗯……”对方伸着绵长脖颈,摇晃着龙形脑袋,以淡金色的双眸注目而来,发出一阵闷声后道:   “尔,可是自净火界远道而来?”   “正是。”   “难怪有此凤血气息,与那位白凤的尾羽……”对方声音沙哑:“不过为何,还有些许光阴气息徘徊?”   夕恒眨了眨眼,上次见面时,对方倒没说过这些。   她于是实话实说,称自己晋升元婴时使用的五行灵果较为特殊,存有光阴属性。   对方眯了眯眼,以金色龙瞳静盯过来许久。   十数秒后,才点头道:“似乎确是如此,这么说来,你既有凤族血脉,亦有光阴气感……实在有缘。”   少女随意应承一声,便听得:“你是是要取化神之法?”   “正是。”   “可用贡献兑换的那两本功法,谈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对方说起:“既然你存有光阴之息,或许可修吾金族功法。”   “嗯?”   “吾金家一族中皆有金龙血脉,只是多少不同,天崩之前有机会接触光阴之能,但如今天道崩损,真龙隐世,光阴破碎,金族只得修炼删去了光阴之力的金光功法:名为《日月无私万丈诀》。”   夕恒听了听,总觉好像挺厉害。   虽没了光阴之力,但身为真龙所修功法的删减版,又是森罗界中至强大族的宗族之法,定然不弱。   “我可以兑取此法?”夕恒歪头。   “本是不可,这部法门即便在金族内部只有三人可修:一是老朽本人,二是当今金元宗宗主,三是此代天赋至高的子孙后代,不过那一后代现今却抛弃了此法,前去钻研虚实之境,也不知能否得成。”长老说着说着轻叹一声,转言回来:“今日你前来兑换化神法,此功最为合适……不过因其珍贵,需附加另一条件。”   少女歪头:“什么条件?”   “你自西平而来,而不久之前,西平城中那位金族子嗣血脉浓度忽增,应当是与你这位凤血有关……既然你们两人关系亲密,不如留下一位后嗣龙胤如何?”   夕恒下意识认为自己听错了,迟疑了会问:“后嗣?”   “正是,风血龙血交融,哪怕同为女子,也可诞新生。”对方沙哑道:“如此,你便是金元族人,可得功法。”   “新生?后嗣……”少女眨了眨眼,依然不太理解。   不知是不想理解,还是真听不懂。   “……”   沉默许久,才堪堪回道:“我还是选普通的化神法,现在就兑换,麻烦了。”   她立即抛出已经封住完好的三件宝物,以灵力飘摇递去。   “不多考虑?”那颗摇曳头颅问及。   “不了。”夕恒摇头,后嗣什么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太过遥远。   “年轻,修者早已超脱凡俗,何必顾忌。”对方摇头:“罢了,换一条件也好,你若愿在此界危难时出手相助,亦可得此化神之法。”   夕恒仔细听过,分辨语气语调,应当是没藏着什么陷阱,才慢慢点头:“这个可以答应。”   “好。”对方张口,沉哑念出一字。   紧接着,身侧忽地化出金光人形,飘入大殿之后。   两三秒后,人形重现,手中托来了一块绘有清晰金纹,贴有小块龙鳞的灵符板。   符板飘起送来,被她摊手接住。   可见上方文字一个个亮起:日月无私万丈诀。   夕恒默默放出灵光激活符板,眼前七个古篆文字立即散开,化为十万字句以灵光形态落入心海。   少女闭眸,只见心海深层多了一本可翻阅的书册,正莹莹放着微光。   她手中符板则失去灵光,化为灰色石板溃烂,碎块坠地。   “如此,便罢。”前端满身死气的长平京长老摆了摆被捆在扶手上的右手,示意结束。   夕恒嗯声退却,慢步走出大殿。   而后来到平台边缘,化为火光直向下坠。   行走途中,分出二心观看心海内存着的功法。   在短短一两分钟间,以神识迅速看过十万文字,可见此功法完整程度颇高,由原本、注解、后人翻译精讲三个部分。   她只不过粗略看过,便初步理解了如何修炼。   正从至高天平台下坠,任由长风吹乱发缕时,夕恒默默念道:   “化神功法已经到手,修行条件齐备……此世,便就此为止吧。”   下一瞬,身影消失返回读档空间。   醒来便点击读档,确定道:   “回大赵。”   …… 第三百二十四章、树界降临   读档空间中,夕恒伸手点击眼前蓝光字迹。   读档两字化成波纹,重绘成一幅幅存档画面。   少女将目光放在最开始的第一幅,与后方已经建成天赵是,将要对抗崇海域大怨的另一图像。   心思徘徊片刻,指尖点着下巴默想。   如果去天赵存档,可以在击溃大怨之后,带着自己那几位亲友一同修炼。   构建灵脉之后,也可助她们得以晋升。   但即便有了高阶灵脉,外加夕恒助力,师姐她们也不一定就必能成为高境修士。   因每人天资不同,甚至有无灵根都不确定。   就算踏上修炼道路,也不一定能像夕恒这般长生久视——更可能在炼气期、筑基期停滞,寿命最多两三百年。   而夕恒一次闭关修炼,就可能需要耗费五十、上百年时间。   若真带上那几位亲友伴在身边修行,或许只闭关一次,对方便会从朝年青丝的模样,变为满头华发。   她相比起凡人,实在差距太大。   夕恒接下来的主要目的又是修至化神,所需闭关的时间恐怕要以百年为单位。   元婴后期距离化神虽只差一段境界,但实际却相隔甚远,想要达到真正可以尝试晋升的巅峰,所需的修炼时间只会比前几段境界更多数倍。   如果直接返回天赵修行,或许会让师姐她们等上许久许久,才能堪堪见上一面。   甚至,自身修炼渡过的时日,会超过她们的寿数。   夕恒不愿见得想象中的这般景象,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将手指移动,放在了第一幅存档上。   “既然目标只是修炼晋升,那么就只修炼好了。”少女轻声念道。   再次点击,眼前空间扭曲,昏暗覆盖视野。   过了会,蝉鸣自木屋窗外悠悠传来。   初夏的清风穿过房屋狭缝,落在室内稍稍搅动沉闷空气。   细微尘灰徘徊在每一角落,一旁破旧的木桌脚跟正被缓慢腐蚀。   不远处传来叶片的婆娑声与轻脆的鸟儿啼鸣,气温忽地转变,并未有分毫不适。   徐徐睁眼,又见得蛛网微颤,上方梁木贴满灰尘。   气味腐朽,摆设也粗陋朴素,夕恒却只觉亲切,甚至还在这不怎舒适的床铺上多躺了一会。   渐有火光波动,从头扫至尾端。   她的黑发化为柔白,身上简朴的粗布白衣也因火焰掠过转为赤红色的长裙。   棕灰色的平常眼瞳添上赤红,肌肤模样也瞬息化成娇嫩白皙的完美状态。   裸足旁的火光化为锦履贴上,夕恒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身影一闪便站在了屋内窗旁。   将窗户敞开,可见药王山正在眼前矗立。   目光侧瞥,一旁木桌上还摆着昨日采摘的几根草药。   夕恒目光渐变柔和,浅笑一声,身影化火消失。   再现时,已站在高山之巅。   冷风吹拂,松柏摇晃。   大大小小的山石聚成一团形成高峰,朝下望去可见满眼绿意。   方才那一山脚下的村庄,在此高处看去,不过好似蚁巢般渺小。   “一百颗神树……”夕恒打开物品栏,手指划动找到将要放置之物。   “每一颗的占地面积,都有半个京城大小。”   “从这边开始布置,覆盖范围会直接占下周边几座城池……如此浓郁的灵气环境,即便凡人只安静居住也能稍稍突破寿命限制,算做我强行征用这片土地给的报酬吧。”她想。   “总之,现在先种下一颗作为聚灵大阵的中心。”   夕恒将心念移动在物品栏神树,身形又从高山之巅浮起,飘至千米以外。   山峰在眼中已经渺小,她投射心念取出神树,目标落在药王山上。   下一瞬,普照天地的浓烈金光突然绽现。   清晨世界顿时变成了黄昏之景,天上白云变作金彩,下方棕黑土壤也好似掺了层金砂般被光线变色。   神树突然出现,没有坠落似的轰响,只有庞大重力碾压大地发出的、磨牙似的巨大吱响。   高山下陷,峰顶被压成椭圆。   地形结构也发生变化,随着阵阵颤动,药王山周边地势下沉,地下河水大量涌出,顷刻聚出几道掺满泥污的河流。   山下村庄的人们以为地震来临,互相呼喊着离开村落。   清晨村中人们都是初醒忙碌的状态,大地的震荡下陷。并未夺走哪一生命。   不过房屋倒塌,财产受创难免——这点夕恒就管不着了。   她此刻只飘在空中,静望着神树将高山压下一半高度,端坐在大地之上。   神树姿态平稳后,下方树根随即如藤蔓般朝下扭曲蔓延, 插入山石与土壤并使地面拱起,宛如一只只遁地巨兽般朝四面八方延伸。   轰隆声弯曲地面响起雷震,又似百万大军的战马齐奔。   原本的宁静高山景象顿时消散无踪,只一刻间,此地周边上万米便成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模样。   渐渐,神树树根死死扎根大地,只仍有少许暴露在外,不再动作。   变化终于结束,地震平息。   山下村落的房屋大都坍塌破碎,人们愣愣地望着突然出现且覆盖视野与半数天穹的金光神树,呆滞良久。   夕恒看着神树渐渐安定,辉煌散光的模样,点了点头:   “种植下去倒是挺简单的。”   神树本身就有着相当强大的适应能力,哪怕将其插入一片死灰之地,也会牢牢扎根,并绽出生机。   眼前,药王山周边地带已经被金光牢牢占据,灵气自四周萦绕。   虽说此方天地并无锁灵大阵,灵气会自发朝上空飞离,但神树内部便有着相当强大的灵力漩涡,足以维持周边上万米灵气充裕。   夕恒便以此范围为基,念想着自己先前休息时构想出的火狱大锁灵阵进阶版本,又思索了下周边城市所在,调整阵型方向使神树不至于直接扎根于城池内部……   如此,在心中预先阐明大阵结构后,少女又化为火光飞往另一方位,再种下一颗神树。   地形在轰鸣间大幅变换,庞大神树落于平原,几乎将大片区域压成平地。   树根扎根蔓延,又在周围鼓起神经脉络似的凹凸纹样。   少女不做理会,放下这一颗后就闪身离开,前往下一目标方位。   上一棵神树发出的剧震还未平息,就又有新的神树使大地震出轰响。   金光巨树接连扎根于凡尘世间,压垮山脉、塌陷平原、整顿丘陵与林地。   夕恒飞在云层之上,只见随着自己的播种,空中正浮出一座座模样形状完全相似的金光空岛。   神树整体而言,树冠宽大至极,树干的大小则较为正常。   “有种种蘑菇的感觉……只是这样的金色蘑菇,着实有些太大了。”少女随心想着。   再从物品栏中取出一颗神树,于下方大地绽现。   三十颗……   五十颗……   神树的占地范围,比之夕恒开始前预想的还要宽大。   不仅将金石城与建安城等周边城池包容进来,甚至向东都接触到了沿海地带。   大赵南方的繁荣区域,也正在此区域。   因神树引起的巨震突变,这片地方,大概会混乱上一段时间。   夕恒对此无所谓,她现在要做的只有按照心中预想的一个个阵点,在大地上种下一颗颗金色大蘑菇。   “第九十颗了,速度还挺快的嘛。”   短短两个时辰,便已接近完成。   将剩下十颗一一种下后,夕恒又以空间之法闪身回到最开始种下的一颗。   以此为中心,牵出灵光构成线条,先在灵脉区域间构出主要阵纹,再宛如蜘蛛织网般沿着主要阵纹构出阵式,将大阵逐步填充完整。   这一做法相当枯燥繁锁,为了加速效率,夕恒用上身外化身法变换出九个分身一同画出巨阵。   聚灵阵式的原理简单,即便练气期修士都可理解学会,但因其过于巨大,夕恒仍需花费不少时间心思慢慢绘制。   若无神树提供灵力支持,她自身体内的灵力根本不足以绘成此阵。   一条条粗大的灵光线条伴着夕恒身影闪烁迅速拉长,或是直接延伸至阵法末端,或是弯曲成型同其他阵纹结合成式。   十个夕恒身影,在一天之内绘出了聚灵大阵的粗陋形状。   而后又用上一整月时间精修,使其聚灵能力层层增长,并向着最中央积聚。   以百座神树为基,形成真正灵脉。   后又经过一月多的细微调整,大阵终究完成。   夕恒呼出一口气,命令其他九名身外化身返回最中央的神树高天,将她们重新收入体内时,便突然感到一阵已许久未曾体会过的疲惫感。   两月半时间不眠不休,只观绘阵纹,已经对她的精神造成了一定影响。   收回化身时,这份影响乘上十倍,令夕恒下意识想找个床铺睡下。   于是进入神树内部空间,以灵活化出红晶石床躺下。   坚硬石床贴合身形,感触变得柔软。   闭眸陷入昏睡。   ……   之后将醒来时,已是读档后半年。   她一觉睡了三月之久,外界已因神树降临出现以往几世未曾有过的变化:   众多有点修炼传承的道门感到灵气纷纷挪至此地,至今已有天赋者修成练气,获得超凡之力,实力越过多数凡俗武者。   各地道门佛门林立,宣称神树乃是真仙或菩萨送来的天赐神物,助世间凡人超凡脱俗。   佛道两大势力以极快速度收纳了许多武林中人,就连东黄眉山都因此几近奔溃,各路强者大都投奔灵气修炼,前往神树所在尝试修行。   身在神树笼罩之下,进步飞快。   短时间内,大赵武者实力得到大幅增强,有的得到武修境界突破,有的在灵修道路走了几步。   同时,南方天梁军也接触到神树灵力,其中的大将军方天德不知从哪得到一本简单的修炼之法,与手下各位将军文官分享且共同修行。   而得知神树降临之事后,最为热切的依然是远在京城的赵乾元。   他直接放下了手中朝政事务,自顾自地带领御带侍卫前来神树遍布的南方寻访,并凭借自己对修炼之事的多年研究与还算不错的天赋,在这短短几月晋升至练气三层。   成了之后刚要返京,却发现途中灵气丧失,只有在神树笼罩之下才可保留。   于是犹豫之后,毅然宣布迁都南朝,在金石城中建造大型宫廷,继续于神树之下修炼。   迁都之事严重劳民伤财,诸多运至京城的诸多珍宝奇石又得重新运回南方,百姓哀声载道。   不过此时还未落成,同样修至练气三层的方天德已经带兵攻向赵乾元所居的金石城。   以强大军力攻城掠地,打出一场场苦争恶战,士兵肝髓流野。   此间天下虽多了神树与浓郁灵力,但混乱与战事却并非因此停息,反而打得比之以往更加激烈。   之前几世,天梁不会在严寒冬日行军,但有了神树金光与充裕灵力,众人与兵将精力耐力都更增数成,天气也更加温和,不会有冰雪封地,可以持续行军作战。   大赵连忙调北疆大军返回南方,却需长途跋涉,与每日行军,边打边掠以战养战的天梁大军相比,速度缓慢。   直至今日,天梁军已经兵临金石城下。   夕恒也终于解决了绵长的疲惫,在中央神树的内部空间睡足醒来。   掐指算了算时日,又抽了抽嘴角。   “一觉睡了三个多月,之前可从未有过这种事呀。”   心想:或许人境界越高、寿命越长,就越不会将时间当做一回事吧。   “时间感愈发淡薄了……”夕恒啧声道:“大概也是因构建这么大的聚灵阵,太费心神。”   按了按太阳穴后,少女从硬质化的床面坐起,掩唇打了个哈气。   过了会调整好状态,再将化为琉璃床面的灵火收回,离开此方空间。   “外界过了五个月,不知都已发展成如何模样了。”夕恒操纵神树灵力,以聚灵阵上的灵识之法,在自己面前浮现出几幅画面。   看了会,自语道:   “世事倒是没什么变化,天梁还在攻城略地,北疆依然遭受威胁,东方的净火教发展比起之前几世更加蓬勃,只要加入教中便有火法可修……”   “天梁打到金石城了?倒是比之前快些。”   夕恒转动着这幅画面多看了会,见到了讨伐赵乾元的大字旗帜,才知道赵乾元正欲迁都于此,且本人正在其中。   “方天德和赵乾元……让他们慢慢打去吧。”   她无所谓地关闭了眼前画面,过了会才想到红妙师姐还在金石城中,又转回心思:“还是帮一下好了。”   …… 第三百二十五章、前尘旧人(上半章)   金光普照天地。   特别是阳光被阴云遮盖的此刻,神树代替了太阳的功用,散发起比阳光颜色更加浓郁的金黄,贴在山丘、森林、城池与其内外诸多身影。   夕恒刚刚自神树内部醒来时,不远处的金石城正遭大军压境。   金辉贴上矗立着的城墙,洒于城墙前的干枯土地。   绘有天梁两字的旗帜被冷风吹得乱响,战鼓声阵阵波荡。   墙外大军一眼望不到头,密集犹如蚁群,各自排列成粗陋阵势,规格松散,甲胄不齐,但满山遍野。   城墙亦有数千大赵守军站列,持着长枪或弓箭守于城头,肃穆庄重。   双方对峙长久,皆是按兵不动。   但气氛已是剑拔弩张,只需一声令下,大战即将开始。   城内混乱,虽仍有差役巡逻,但因大战在即,城中许多民众都顾不了其他,或携家奔逃,或悖逆不轨。   神树的出现,浓郁灵气的覆盖,并未使凡间的争锋局势安稳分毫,反而更加速了战争的发展。   原本,天梁军攻城之事应当在一年多之后发生。   此世忽地提前,又由方天德亲自领兵带阵,声势比曾经更加赫奕。   但也正因提前出动,大军攻城装备不足,那些战车筒车、战象与攻城器械都未能准备完善。   方天德听闻大赵皇帝正在金石城中,而大赵援军自北境迁移,还需一段时日抵达。   于是直接发动全军争抢时间,带上一排排之前攻城时所用的云梯就来到城前,连攻城锤都未能造好,更别提投石器一类。   并且云梯数量依然不足,天梁军正在加紧砍伐周边树木另外制作。   现今还未造好,自然只能围城僵着对峙。   夕恒来到金石城上空,随意看了下即将变成战场的城门前景象,没怎在意。   此世的凡间战事与她无关,她这次前来,只是为了关照一下自家那位师姐。   虽说在此世,师姐还不认识她,但关照之心与此无关。   “天梁应该还需一段时间才会攻城,师姐现在大概正准备复仇吧……”她展开灵识,扫了眼红线剑院的方向。   正如她所想,即便大战将至,师姐与长老她们也不会躲避离开。   预想之外的只有,因此世天梁军来得太早,红线剑院中还有些学徒居住。   因灵气降世,先前始终未能入劲的几名学徒,在此世都已成功,并在武道有了一定进展。   红妙师姐此时正在练剑场中,如印象中那般,干练地教导着手下各个师妹。   在第三、四世,夕恒也是这其中一员。   她望着这般模样,下意识陷入回忆。   默想地下那小巧院落当中,也有着自己练剑的身影……   长久,等到师姐指导罢了学徒走到一旁休息时,夕恒才慢慢回过神来,带着一缕怀念之意,进入剑院内部。   先来到前院,踩着石板小路绕过剑院长老照料许久的花坛,再多扫了眼花坛侧边自己曾居住过的小巧楼台。   嘴角下意识勾起浅笑。   人在花丛旁走过,散着的柔顺白发便褪回黑色,身上衣裙也变作大家千金常穿的锦绣衣缎。   仙姿渐消,少女变回了自己身为武者时的模样,于无人注意期间走入剑院后的练剑场。中。   虽仙姿不见,气质却仍存留些许。   刚在后侧现身,便引得众人注目而来,视线久久不移。   红妙望来,心感疑惑,靠近招呼道:“阁下是哪家小姐……我怎不太熟识,难不成是来见长老的贵客?”   看着夕恒时,她总觉其身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魅力吸人心神,好似烛火捕捉飞蛾。   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到类似体会,心想,应只有长老常提及的红线剑派中会有如此奇女子。   对方身附剑姿,显然不弱,又特意前来此地……很可能是血线剑派中人。   红妙短时间内猜出这些,对夕恒抱拳。   而夕恒则什么都没想,只迈着轻巧脚步,笑眯眯地过去打招呼:“师姐,好许久不见了。”   “师姐?”红妙又因这两字更添疑惑:“为何称我为师姐,你并非血线剑派中人?”   “当然不是。 ”夕恒想了下,直言道:“怎么说呢,你可以当做我是你上辈子的小师妹,这一世混得好些,特地来此照付一下。”   “上辈子?”   “是啊,上一世。”少女点头。   虽说,与师姐实际相伴的时候,应当是之前许多世了。   红米眯了眯眼退后半步,心底半点不信。   如此来历莫名之人,难免让她生出几分警惕。   不过因对方气质容颜,这份警惕心并未直接表露成型。   夕恒看出这点,没怎在意,依然亲和道:“师姐应当也知晓那金光巨树的降临,为此世带来了灵力方面的修炼道途,我这有一有关于此的修炼功法,可需要么?”   “……”   眼前扎着单马尾的干练女侠默默注目片刻,摇头。   虽搞不清楚此人来意为何,但看不出有何敌意,她也就顺着将话题应了下去。   “为何?”   对方转头看向远边的金光神树,说起:“据说,那练气之法只在神树之下有效,一旦离开此地,力量即会消散一空,人身只得拘束在此,不往外界。”   “倒也确实如此……”   夕恒这次见面第一眼,已经看出红妙师姐的修仙资质不高。   如果自己不特意协助,那么师姐很可能会僵在炼气中后期,难得再进。   不成筑基,的确难以浪迹天涯,悠游四方。   片刻后,红妙又道:“再说,我也已经无时日另修他道,虽不知你究竟为何而来,但我无需这一修炼之法。”   “这样的话,就换一种吧。”夕恒将左手放在侧后,揪断自己的一根头发。   指尖夹着放在眼前,有火焰烧过。   发缕迅速化为一片羽毛,又随着更多灵焰注入,变为簪形。   她将其在的手指尖转了转,递过去。   对方见此等妙法,愣了片刻才接在手中。   她说:“师姐可随身带着此物,若遇危险,其中灵火将自行催动护你周全,力量足以烧杀军阵。”   此簪能用三次,用完之后也不必丢,可做信物带去药王山找我,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可迎刃而解。”   说罢,夕恒侧过身去。   即见,剑院长老不知何时已从室内走出,来到练剑场边缘,一动不动地望向她这边,如石像般滞在原地。   杵着拐杖,口中念起‘千秋师姐’四字。   “认错人啦。”少女用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朝长老摇头道:   “我不是赵千秋,只是长得像而已。”   接着,没等对方做出反应,夕恒又下意识将心中浮出的念想说起:   “不过,赵千秋倒确实还有点意识存留此世。既然长老想她想了半辈子……也就顺便把她抓过来吧。”   ……   ……   作息崩坏了好困,先发半章抱歉,晚上再补   (>人<;)对不起—— 第三百二十五章、前尘旧人(下半)   一日后,夕恒在黄眉山巅寻得了赵千秋模样的崇海大怨,打上一场。   如今,这种程度的大怨的在她手下过不了几个回合,只轻而易举,便将其化为大怨结晶收入手中。   之后,便从中将有关赵千秋的残破神识分离出来,重新注入对方的那副傀儡肉身。   又施展灵火妙法填充,使其重复生机。   有了神识,又有肉身,两者相合后便算是将赵千秋从死亡拉回来了部分。   但这份残剩下来的神识毕竟不是生前的完整状态,只能算作赵千秋身死后残留的部分执念碎片,意识依然恍惚。   成型后,夕恒试着对话几番,只得勉强交谈几句。   两三句后,对方又变成发呆模样,好像只有鱼的记忆。   调试了半个时辰,状态才慢慢生动了一点点。   赵千秋的残留神识实在微弱,好似老年病人一般,需要长久温养才能慢慢恢复。   不过夕恒认为这一状态也差不多,正好直接丢给红线剑院,想来红恋栈长老不会介意养一养她的大师姐。   点了点头,便牵带着对方返回剑院。   “说来,剑院长老的气血元气也实在损耗了太多,不管的话也是活不了几年……”她途中又想。   随即,便又在一片空旷地带取出龙首,刨下一些龙舌肉片作为补药。   路过一颗神树时,又从上方摘下一颗刚长出的、还不过栗子大小的幼小灵果,准备拿去赠予长老。   此果可用于补充体内耗损的生机元气,只是凡人无法直接吞噬,只能带在身上慢慢吸收。   倘若直接吞下,过于磅礴的生机就将使肉身过度增长,不知会扭曲成如何奇怪形状。   回去后,夕恒便将灵果交于长老,嘱咐对方不要吃下。   又将呆呆的赵千秋推过去,再多看了一眼师姐模样,笑着摆了摆手,身影随即闪现消失——对红线剑院的关照之事就此结束。   随后,夕恒返回自己的药王山下,以寻常练气术法构筑出一座木制院落,藏在山林深处。   为避免被凡人打扰,顺便在周边布下了一个等阶较低的迷踪阵。   不过因之后师姐可能前来,她并未将阵势设得太过复杂,有那簪子的引导能力即可破阵进入。   作罢,夕恒便随意进入木亭当中盘坐。   巨型聚灵阵汇聚了大量灵力,在此等高阶灵脉中央修炼,比之当初身在长平京时更加迅速。   心海中那一本《日月无私万丈诀》慢慢翻开,心法文字被少女轻声读出。   言语声间,身躯与灵力也跟随心法指引流转,将之前习惯的修炼姿态与周天运转变更为眼前功法。   “相性好像确实不错……体内那点光阴属相弥补了金属相性的不足。”夕恒默想。   再加上修炼此法时,天地精气的增幅更强一些,相加相减,修行效率比之厝薪功更快。   念着心法修行,时间迅速流过。   ……   不远处,金石城终于开战。   战鼓赫赫生威,枯黄色大旗在神树光辉之下舞荡不断。   杀声连绵,人群的踏步声互相叠奏,化作地震似的嗡响。   箭雨自城墙之上泼洒坠下,可即便漫天利箭也不如天梁前锋杂军更多。   部分人眉头上被贴了厌胜符咒,动作变得狂躁无比,浑身肌肉膨胀,好似尸鬼般以手中铁爪扒着城墙硬向上爬。   摔倒在地也不问不顾,甚至不避箭雨火油,好似没了肉身体感,知道身死也要攀上墙去死。   勉强制成的粗糙木桩攻城锤被众人抬起,好似砸鼓般撞出阵阵轰鸣。   云梯压向城墙,即便有火油沿着泼下,烧出断裂声响,人群依然滔滔不绝地上涌。   整片战场上的人好像都不再是人,而是某种只知道互相杀戮的疯狂野兽。   鲜血尽洒,头颅抛落,各类肢体断裂,燃着油火的肉身挣扎着从云梯坠往城墙之下。   痛呼尖叫与杀声鼓声响彻于耳,久久不息……   待到战事真正停息时,已经过了整夜。   神树金光从淡色重新转为阳光似的明媚,覆盖上满是残肢烂肉、血流漂杵的战场。   一夜攻城,未破。   不过,城门已经破开洞口,之后又被大赵守军以大片火油死死封住,如今城门与大片城墙都已烧成炭灰,或许再来一次声势相当的进攻,即可击破。   此战,赵乾元与方天德都已经出手,虽皆在后方,并未直冲上正面战场,却也是过了几招灵修的法术。   方天德原是宫中炼丹师,备受器重,与赵乾元本就相识。   两者以术法拼上一阵,却是难分高低上下,因此首次攻城没能成功。   当他闷着心情返回营地,又见手下一名大将被不知名的强大火法修者袭杀,大片营地化为火海,更是大怒一场,发誓三日内拿下金石。   ……   外界争战一夜,药王山中的夕恒,则是安心恬荡。   十万字的化神妙法已经熟稔,其中各个步骤、阶段、层次,皆熟记于心。   功法并无额外的特殊要求,只是修行时最好是在万丈金光普照之下,灵气充裕之地。   她的这一院落完全符合要求,只简单将神树设置成在夜间依然明亮,便闭上双眸开始运转灵光修炼,不问世事。   两日后,大战再于金石城爆发,且比之前更加迅速猛烈。   方天德准备了更多厌胜符纸,制作数百名不畏死的强军前锋冲阵。   并招来东黄眉山的化劲武者协力,本体再携上血法符咒出动,暗中翻过城墙自内部攻杀。   守军势力因各方战斗愈发衰弱,赵乾元见势不妙准备撤离,期间却遭化劲围攻受伤,只能在御带的掩护之下勉强突围离城,撤向北边最近的秀州。   大赵守军同样撤去,因将领能力不弱,撤离过程还比较安稳,并未出现大批量兵力损失。   此战打了整整一日,最终由天梁军攻下金石城为结。   不过,方天德刚占下城池不过十余日,大赵南下的常胜援军也已来到,反过来又将金石围住。   北疆将领赵万里带兵围城,途中,周边的大赵城池也已将提前造好的攻城器械运来。   天梁军部清楚知晓自身实力难以与其对敌,先前毁坏的城墙城门都还未修补,根本不能坚守,于是又弃城自西城门再撤。   大赵重占金石,正汇聚兵力将要南下追击,可东方又传来另一消息——信众极多的新兴教派净火教已经聚军起义,攻占一州之地,朝金石而来。   受此消息影响,官兵没能继续南下,只僵在金石城不动。   天梁军回到南城建安待着,净火教势力则稳步扩张,进军速度缓慢。   三大势力就此围绕着金石城分立,停顿于此。   局势逐渐平衡,该屯兵的屯兵,该扩张声势的继续扩张。   期间,人们逐渐发觉到上百颗神树之中,有着一颗最为特殊。   即便夜间,那颗神树依然辉光耀眼,永不黯淡。   依照新绘出的地图,这一特殊神树,便是所有金光神树的最中心。   心想,其中必然有何更为特异之处,便是各自派人,前往探寻。   ……   半年后,初夏时节,夕恒从第一度闭关中醒来。   稍稍观测了下自身提升,便顺着习惯,展开灵识扫望周边。   即见,如今的药王山下的小村落,已经变成一座只新聚的热闹城镇。   其中各方人员鱼龙混杂,不仅有天梁、大赵官兵,又有身穿净火教白袍服饰的传教之人,佛道两家的新立宗门落户。   武者修者共存于此,由位阶较高的各方修士共同维持安定。   “不过区区半年,凡间变化便这么大么。”   自语时,灵识扫入城镇中央广场,那边里里外外围了数千人。   人群内有三教信众汇聚,由教中上位者各出己言,各做回答,似是正做某种开坛辩论。   坛侧正有一熟悉的女子身影端坐,其金发轻散,只静坐一旁便有不凡气质泛散。   “陈凤火呀……也是许久不见了。”夕恒轻念。   ……   请假一天   作息持续爆炸ing……   今早的更新补得昨天,今天再请假一天——(>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二十六章、一缘一会   自当夕恒在这片大地之上种下百棵神树,半年后人们寻得了最中央、也最为特殊的一棵——就存在于原本的药王山位置。   药王山便因此换了名姓,更为恒明山。   此地的神树久久泛散明光,即便入夜也不见暗淡分毫。   山周没了日夜一说,所以称作恒明,永无黑夜之都。   因此般特异,灵气又比其他地方更为充足许多,于是引得各方势力皆扎根于此,谁也不愿让开一隅,又因金石城三军仍在对峙未有开展,派来此地的人员也不曾在此地大打出手,反而各自警惕,构成了一副古怪的平衡。   发展至今便形成了一套不同于其他城池的特殊秩序。   几大教派、三军势力各占一方,各自维稳。   诸多宗门盘踞于此,散修武者听闻大名,也各自前来试寻一机遇。   多方势力在此交汇,难免产生种种分歧,却因初闻道途前路广阔,新生修士们皆不愿因分歧而真正拼个你死我活。   而如今城中最大的分歧之一,自然是三大教派理念分隔。   三教论辩便由此而生,试以言为剑分个胜负高下,来争抢更多地盘与传教范围。   要辩出的,是谁家理论更能解释世间一切,万物如何流转,生死轮回为何,天下众生命运。   言语间出现错漏矛盾者,或无法作答者,便输下一轮。   现今,是佛教六胜一败,道家二胜五败,净火教三胜四败。   夕恒从闭关修炼之中醒来时,因稍有兴趣自远处听了一会,分辨出此时局势如何。   净火教作为新兴宗派,在文化方面的底蕴不如另外两派。   不过道家基本都只自顾自地修炼,未曾专注过辩经解释,派上场来的人员发挥又差,最终难免落得个最低。   夕恒看着时常想,还不如让赵乾元过来替他们辩。   那位不着正事的大赵皇帝将各种修仙成道的理论研究了数十年,替道门上场,或许能从佛派手下抢得几次胜场。   而陈凤火几乎全是凭自身才智悟性得分,悟性差不多用空便陷入颓势。   “一边倒的辩论,却是没什么好看的。”   她捏出一点灵光,附上自己的几分意念。   右手一转做出甩符咒的动作,这份意念便跨越千米,抵达坛中陈凤火的心海。   好似灵感忽显,端坐在石坛一侧的金发少女在寂静间言道:   “修者皆知,世上有迷幻惑心之法,其中高深幻法可使人陷入困梦而难辨现实,且问如何才可确定得知你我所在是真实世间,而非幻法虚构的大梦一场?”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世间万物本是虚妄假有,何须证悟一份真相呢。”旁边一位老僧念了句阿弥陀佛。   夕恒认得此人,正是自己曾杀黑凌刀主事,拦下她一击的圆昭和尚。   “既然世事皆空,又何必拜佛祖泥塑,磕头烧香?”陈凤火道。   “世相虽然虚妄,却有贪嗔痴轮回反复,因果结种不得超脱,我佛慈悲愿渡众生,求一切解脱。”   “佛愿普渡众生,每一众生在佛祖眼下可有分别?”   对方笑了笑:“众生平等。”   陈凤火平静道:   “那为何捐款捐物即可累积功德,更近超脱?各地寺院圈养私奴、大肆敛财,给长工佃农之税比之地主更高,佛眼中众生平等,僧眼中却并非如此吗?”   “……”   石坛上方忽地安静。   要回答这问题不难,只不过题外之语,无需多言。   但那是在真正单纯的辩论之中,而此刻周边正围绕有数千余人,且大都不是什么老实本分者。   无论作何回答,都将一传十十传百。   于是,本来不应产生迟疑的佛门,竟在不经意间略过了回答时间。   撞钟声响起,才有人堪堪回复,念出一堆正派说法,暂且了结此论。   接着,陈凤火又念出夕恒投过去的另一哲学悖论,将特修斯之船改了个更适用的名谓徐徐道出。   陈凤火接连阐述,与眼前两教接连作问作答,不知为何灵感纷多,话音几乎未有止歇,亦可一人同时辩上数人。   四面群众观望,仅仅看着净火教这一方的气势态度,内心都产生些许是偏向。   一个时辰过去,几番论罢。   今日辩会逐渐结束,虽佛门仍占最高胜场,但陈凤火至少保了产业,并未输掉几座宗坛。   夕恒看罢,将自己的一点灵光从陈凤火身上收了回来。   灵光闪烁间,对方好似忽地意识到什么,仰头看了看笼罩着整座城都的神树。   恍惚自语片刻,又摇头在教众拥簇下渐渐离开。   夕恒则毫无所谓地转移心思,又关注起了其他事情,心思转移至体内的灵火空间。   经过半年修行,空间又扩大了几分,神树增长了几分,内部庭院中的大灵又研究出了如何结论……她没有多去在意。   心中在意的只是,不知为何,每当她想从中取出一物时,总会感到一种生涩的阻力。   这种阻力就好似用剑试砍叠在一起的竹子,不小心转错了角度后卡在其中、难以更进一步。   “想要从中取出什么,好像比以往都更加困难些……”   夕恒默默盯上灵火空间内高处空岛庭院中的云桐,看其闲散休息的模样,送出一点灵火将其包裹。   对方愣了一下,看出这灵火模样熟悉,又自然顺应。   火焰闪过,夕恒强行突破了那种古怪的生涩感,硬生生将云桐拉入现实。   灵火构成胶囊形状的轮廓,波动一阵,而又收缩。   紧接着,穿着淡色衣裳灵造体云桐随之现身。   只是……模样有些奇怪。   此刻,云桐只好似一座雕塑般站在眼前,一动不动。   周围的清风吹过,也带不动她的衣着裙摆,瞳孔稍稍扩展,明明夕恒正在眼前,神态却好似正看着十几米外的东西,久久不动。   “嗯?”夕恒歪了歪头,看出对方仍在时间暂停的状态。   “怎么在灵火空间内部还安安稳稳的,到了外界又暂停了呢?”   自己靠近触碰了一下对方袖子,才引起微弱波动。   风吹不动云桐衣着,好似与此方世界相隔开。   只有她靠近过去,这份隔断才会消去一点。   “难道说……来自未来的事物,一般都是不能在过去自由活动的吗?”她想。   自己因为有读档系统傍身,从未遇到过这类限制。   此时见得,一时间有些困惑。   夕恒在云桐眼前挥了挥手,见不到任何一点神情波动。   又伸手碰了碰对方脸蛋,触感娇嫩。   此后多做了几番尝试,才渐渐清楚——云桐虽是已从灵火空间出来,却不存于此世的时间。   能看到她的只有自己,能碰到的也只有自己。   有着读档能力的自身,似是超脱于时间之外的,非但不属于此世时间,却同时也不受此世时间限制。   而从灵火空间拽出来的云桐,则有此限制。   “时间。”夕恒轻声自语:   “虽然读档了这么多次,但我对时间二字的理解,却还停在相当基础的程度吗……”   她抬手又送出灵火包裹住云桐雕塑似的身影,敞开空间波荡,又将其送回里世。   回到空岛之上的庭院后,云桐立即恢复动作,疑惑地望着四周,不知小姐突然将她传送开五六米是何意味。   而外界的夕恒也不再关注灵火世界, 只想着自己对时间与光阴方面的理解实在不足,又回到院中亭台开始冥想修炼,感悟时间。   闭眸仔细念想,七日过后,仍无所悟。   时间这一概念虽与所有人都息息相关,但又实在过于玄妙莫测。   她目前只刚刚触及光阴之力,对时间操纵完全依靠读档系统来完成,对其并无深刻理解。   “或许只有修至更高境界,接触更多的光阴之力,对时间认知才会渐渐增多吧。”夕恒希望如此。   随意咬下一颗辟谷丹后,她再度闭眸轮转起体内周天灵力,继续化神功法的修行。   此法总共九层,她目前还只在第三层初期,没能获得什么真正强大的法术。   不过只要修为持续增长,她便已满意。   “接着,迈向第四层吧。”   ……   心念寂静,时间流转。   一年时间,轻飘过去。   某日,夕恒冥想结束,在院中照顾用于观赏的花草时。   灵识忽地响应,让她下意识望去后方,轻念出声。   “迷踪阵似是走进来一人,是师姐么?”   灵识展开望去,却并非自身所想。   来者并非师姐,甚至没有携带自己赠予师姐的簪子信物,只独身一人仔细小心地穿行在树林之中,慢慢靠近向她这方院落。   对方盘着淡金色的长发,身穿白袍,虽是行在山林尘泥地,一身衣着却并无脏污。   其右手捏着指法,催着灵光为自身指明道路,左右绕走数次,出了林地终于豁然开朗。   一座纯粹木制的大院端坐眼前,房门稍开,旁有翠鸟轻吟,流水潺潺。   有浓郁灵力围绕此地,陈凤火所去过的其他地方,无一处能与此相比。   吱——   不知是被风吹过,还是灵性所为,院门渐渐敞开。   女子脚步顿住几秒,片刻后定下心神,继续走上前去。   跨入门槛,有悠悠清香落在鼻尖。   眼前有许多花儿绽放,各色争艳,草木零散竖立,布置并无规则,却又给人一种莫名的整洁之感。   花丛中间是一道亭廊,伸向院落深处。   远边似有到人影,正坐在内里亭台之中,待在桌前。   即便远隔上百米,她仍能感到一股好似传说中仙人似的气质,正贴在那人身上。   于是,遥遥行礼道:   “打扰前辈了,在下不知为何迷了方向,寻路许久却始终找不得出路,误入此地实在抱歉。”   声音落后,她在原地保持了数秒的行礼动作。   接着忽有清风带着花香吹来,将她盘着的发缕吹散,金簪落地。   “嗯,还是这样更眼熟些。”那边亭中传来飘忽女声:“过来吧。”   陈凤火心神恍惚片刻,下意识迈步,身前先浮现出一阵波动之感。   脚步刚刚踏出,便莫名到了百米之外,亭中那神秘人的身前。   对方白发轻散,红衣长衫表面贴有金纹构成凤形,至于容颜气质,更是好似刚刚从画中走出之人,不应存于凡间。   她一时愣住,等到又一声音传来才回过神来:“先坐。”   夕恒打个响指,灵火便在对方身下形成琉璃靠椅。   看着此人拘谨模样,她浅笑一声,想起当年与其一同渡海寻仙的时候。   同时道出:“寻常迷路者人可寻不到这儿,你应是寻得此迷踪阵,特意前来破了吧?”   对方迟疑片刻,而后轻轻点头,说起实话:“一年前,在下曾感到特异灵力飘入心海,助我赢得几场论辩,而后灵力飘摇离走似是来了这一方向……于是摸索寻得此迷踪大阵,用上数月时日找到了一条入阵生路。”   “特意来找我的?”夕恒嘴角勾着柔和笑意。   “多谢前辈当时相助。”对方礼貌道:“若有能用上在下之处,定当竭力。”   “倒的确有点。”她说:“记住几人名字,大赵公主赵初晓、红线剑院红妙、京城颜家颜红矶与她手下侍女春纤,往后若是遇到,多留意关照她们几人。”   “在下记住了。”陈凤火直接道。   “哦,对了,赤天神女陈凤火也是其中之一,也多关照下你自己。”白发少女温和道。   “是……”陈凤火心感困惑,实在摸不清眼前这位神秘之人的心思。   “作为报酬嘛,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还有的话,元婴功法厝薪功也送你了。”夕恒打了个响指,一副空的灵石符牌在手指尖显现。   灵识注入其中,将厝薪功法门以灵光方式刻绘其中。   不过几秒便完成,放在石桌表面划出哗啦声,递去。   接着,夕恒又从物品栏中取出一把无刃剑柄法器交给:“还有这把极品灵器,炼气修士虽无法发挥此物全力,但至少可用,先拿着。”   “……多谢。”陈凤火迟疑接过,不知为何会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想好要问的了么?”少女用指尖点了点桌子。   只见对方犹豫许久,说出第一个问题:   “前辈,究竟是何人呢?”   “你前世的爱人。”夕恒用开玩笑的语气回道。   “嗯?”   …… 第三百二十七章、与世推移   神树下方山岳后侧,被金光映照的庭院当中。   夕恒正于亭中石椅之前,同忽地来到此地的陈凤火相对。   金光璀璨布下,如阳光般映遍整座院落,较小的亭顶难以为亭中人影遮挡光亮,自然让淡金色的光泽散落在其中的两名少女。   夕恒柔白色的长发受金光穿透,边缘部分被染成了淡金颜色,面庞贴着少许光泽,显得好似软香温玉雕琢而成。   她手肘随意落在桌上,右手掌简单撑着下巴, 侧望桌对面的金发女子时,姿态相当自然随意。   “我是你前世的爱人哦。”   言语,也同样任意。   因见陈凤火好似没听清楚似的呆住,夕恒又重复了一遍。   “……”   然而对方还是眨着眼,不知作何回答。   等到夕恒歪了歪头,她才轻咳着出声:“阁下真会开玩笑。”   陈凤火只想,原来这位隐世修者的心态其实并不正经。   她之前还以为修仙之人皆是忘情淡欲,会将一切都看得空空淡淡。   也可能是因眼前这位境界颇高的修者,在修士之间,也是较为特殊的一类。   ——对方能将元婴、极品灵器这类词语说得轻飘飘的,引得陈凤火猜测,眼前这位仙长可能已有元婴、甚至更高境界。   而她自身才刚刚开始修炼不过两年,不过练气五层。   相比起元婴修士,可谓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如今能与其相对坐在同一张桌边,就已是大幸。   “不是开玩笑哦,既然说了能让你提出三个问题,那么自然会做正确回答。”夕恒看着对方目光闪烁的反应,微笑道:   “这是真的。”   “真的,吗?”对方目光从夕恒身上扫了又扫,仍不相信。   只勉强道:“若真如此,在下前世还真是幸运。”   “不过我倒也不只是你一人的爱人啦,还有另外几位亲友。”   “嗯……”陈凤火的不真实感实在强烈,只试着回答:“那我现在是不是应当气愤不平?”   “不应当吧,毕竟你才是后来者。”夕恒回应。   对方又沉默下来。   过了半分钟,才在轻咳间平复心神转移话题:   “还是说起第二个问题吧……请问阁下,天地间是为何忽然出现了百棵金光巨树?”   陈凤火仰头,望了眼熟悉的粗厚树干与蓬松树冠,感到辉煌至极。   “这个啊,算是我从另一世界搬过来的。”夕恒也朝上扫过一眼,简单道:“因那世界即将毁灭,我又需找个地方继续修行,就把森罗域的根基神树拿过来放在这儿,用来自身修炼。”   “只为修炼二字?”   “修士之间,还有何事能比这两字重要呢?”少女反问。   “确实如此……”陈凤火心里念想起了神树降临后世间产生的种种巨变。   只为自身修炼,便轻易改变了整个世界,眼前仙长前辈的能力实在深不可测。   缓了缓心神后,她再问起来最后一事:   “请问仙长,仙道修行可有终点?若有之,终点为何?”   “这一问,倒终于有了些意思。”夕恒想了想,摊手道:“不过,我不知道。”   “不知?”对方愣住。   “灵修的目标自然是飞升成仙了,可仙是什么,我目前仍并不清楚。”白发少女慢慢讲起:“而成仙之后又究竟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真正的终点又究竟在什么地方,亦是不知。”   “这样吗……”   “你我还没到足够讨论成仙二字的阶段,这些神树的灵力至多也只足够我修成化神中期左右,而化神之后还有合道这一境界,即便合道后面好像也还有一重不知名的阶段,仍不到成仙。”   陈凤火安稳听过,也默默念出化神二字。   之后轻声道:“仙为何物呢?”   夕恒打了个哈气,看了眼远边树冠遮蔽之外青蓝天空,放松全身只道:“谁知道呢。”   三个问题已过,所愿赠出之物也已送去。   她对着陈凤火轻轻摆了摆手:“走吧,若是我先前所提及的几人遇到危机大事,可再来寻我求助。”   言下之意,正是没什么大事发生,就别来打扰了。   声音落罢,等对方回应过罢,夕恒便打出一道响指。   随着轻脆啪声,灵火忽在陈凤火身周闪现一瞬。   火光一闪,金发女子的身影便忽然消失。   再现时,已至千米外的山坡小路,景象变换使其心神又顿住片刻。   回过头来望了眼山中庭院的方向,只觉方才与那神秘少女的会面,好像只是大梦一场,而非现实经历。   回身走下山路时,恍惚念道:“说来,还未问过她名字呢……”   不过,暂且也没机会再问了。   脚步平缓,徐徐下山。   而夕恒这边将陈凤火送走后,只自顾自地哼着悠悠曲调,随意施展微弱法术为院中花田浇灌,后盘坐于亭台之中。   任由金光普照,闭眸静心,运转功力长久。   ……   时光匆匆,凡间大赵、天梁、净火教三方已围绕金石城对峙了两年。   期间或多或少有所摩擦,发生少数伤亡,但未有大战。   三方各自高层皆在专注修行,因此世至强的个体战力已非化劲武者,而是仙道修者。   无论是准备攻城还是守城,原本那些攻城器械、城墙防护设施都已不再是第一顺位,只有修行一事最为着重。   净火教中,只要有天资者皆已开始练气修行。   天梁与大赵军部同样如此,并且还在自己自己目前掌控的各地不断找寻修炼资源,探寻古书道籍残篇,尝试炼制丹药、制作符箓等等。   本就曾身为宫廷炼丹师的方天德在外功方面完全领先,先前攻城战中只能使用厌胜符箓激化士兵的肉身与心神,现今都可强行消耗普通人的肉身寿元,将其激化为与明劲武者相当、且不畏死亡的战力。   原本的八卦大阵同样得以增幅,以各个领军修士作为阵点,在每个方位增幅每一属相法术的力量,战力与日俱增。   赵乾元则不情不愿地拿出了自己用以修仙练气的诸多功法书册,从中选出最为简单粗朴的几本放在军部,又根据自己踏上修仙道路两年来的经验,稍稍改进了士兵们的炼体之法几番试验后,使军部炼体效率提升了些许。   而净火教方面的行动则是最为简单,不顾军力,只朝四方各地不断传教,汇集信仰并给所有信者一本修行指法,教派迅速扩张,人数与日俱增。   至今日,神树降临两年零七个月。   天梁突然调军离城北进,携带大批攻城器械,列成大阵攻向金石城门。   城中守军提前得到消息,调集兵力守住城墙,战事一连持续三日,彻夜不休。   那些眉心被贴了符咒的天梁士兵几乎与传闻中的妖鬼怪物并无差别,虽形态还保持人的模样,但心神却比之暴怒野兽更加狂躁,每一击都是朝性命砍杀,哪怕舍去自身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种疯狂至极的敌人最难以对付,一齐冲来就好似尖刀般在防守阵线之中强行撕开大片裂隙。   而后便是天梁军的人潮狂涌而来,火球轰砸破开城门与城墙挤入内部,不断喊杀。   鲜血四溅,烈火烧灼,赤红的火光飞快蔓延在城池各地,敲鼓打锣声铛铛作响,不过多久,守城战便成了城内巷战。   大赵武者、士兵与修士被逼得连连后撤,让出一片又一片城区。   最终整个守城部队都退到北门,离城撤去。   方天德欲要追击,可厌胜符箓的持续时间已近极限,大批量精英士兵虚弱濒死——这一场大战消耗了相当多的资源与手下,短时间内已不足以再攻,只得先占着金石城休养生息。   大赵皇帝所居的金石城破,引得天下皆惊。   周边其他势力听闻,或多或少都觉得大赵已经衰弱,此刻正是可乘之机,又各自慢慢酝酿起更多骚乱。   同时,因北疆军部被调走三成,颜朦国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南下进犯。   江山社稷四面楚歌期间,大赵皇帝却还在做自己的成仙美梦,又于金石城北部的秀州新建宫廷,招大量徭役工作劳烦,百姓哀声栽道。   东方的净火教听闻战事消息,只始终稳着自身领地,安然不动。   不过几日,天梁送来文书,称愿与净火教共治天下,联合推翻大赵后可设净火教为国教,讲出几道条件,念出几个好处。   陈凤火将此文书看罢,不做理会,只派手下忠诚者结成队伍北进,前去京城找寻当初夕恒曾对她说的几人。   她如今最看重的,是当今的大赵帝姬之一,赵初晓。   这位帝姬能被仙长看重,自然有其特殊之处,又因身份尊贵,应可助她共成大事。   与其暗中牵上联系,不会是什么坏事。   而后,她又带军驻扎于金石东侧的均明城,时刻准备应对天梁如攻打金石城般的不告而袭,加练教军,培养卫士。   不过两月过去,天梁只老实待在金石稳固后方,并未再起争战。   传闻,打下金石后,天梁高层便有不少将士开始沉迷享乐不务军事,被方天德挑出几人军法处置,才在明面上收拢了少许,但暗地依然持续。   下面士兵更是有样学样,练兵修行时间渐少,打下这座城后他们便很快丢失了先前的恢弘军势。   方天德见此模样,已知不可再调兵继续北进,只得停下慢慢整顿。   不过,虽大赵南方短暂停战,北方却是又遭威胁——   颜朦君位之争结束,由独臂的颜青石大汉亲自领兵南下,直接攻破北疆军坚守的玉门,带领众多骑兵如同洪水猛兽般倾泻直下,短短七日占下两座堡垒城池。   大赵再也顾不得天梁反贼,正要从金树笼罩下派精军支援,可又念起离开神树之下便失去灵力,又犹豫迟疑。   北疆战况愈发猛烈,三月后黑龙潭大战,几座堡垒被焚,北疆军不得不再往南退。   颜朦宣战后,不过堪堪半年,大赵丢失的领地就比夕恒当年准备前往北疆征战时丢得更多。   某日修炼期间休息时,夕恒以灵识听得城中正这一消息,不由得奇怪:   “为何明明给了大赵中部相当充裕的灵力,在此哪怕不作修炼,凡人的身体素质都可得到大幅提升,却在战事方面变得比那一世更弱了呢?”   哪怕有天梁牵制,也不应当在短短半年丢这么多地盘。   “据说都要打到燕安,不,按照消息传递速度,现在说不定已将燕安拿下,就要指向京城了……”   夕恒思索片刻,在身前绘出一道符法。   从储物戒中抽出符纸一道,与符法相合化为灵符。   重复五次,得到锁灵符箓五张。   随意打动响指,几张符箓随着火光波动消失。   下一瞬,便出现在正处理教内事务的赤天神女陈凤火眼前桌案。   她蹙起眉头,立即环绕周边。   而后便听得夕恒的声音,讲述起锁灵符的功用,例如可在神树笼罩范围之外保存灵光,持续几日等等……   接着,是请她前去京城,在战前保下其中几人。   陈凤火应声答应,声音随之落罢。   她轻轻捏起五张灵符,其中每张,持续效果都足有一月。   莫说前去一次救下几人,即便让她往返京城六七次都足够。   要保住那几位,只需使用一枚锁灵符箓,额外的大概便是此行报酬了——她想。   其实夕恒其实根本没多想什么,派下任务就自顾自地回到修炼状态,放松心神继续隐居,不问世事。   外界发生的变化、传来的消息情报,对她来说不过是休息时间用以转移并放松心神的小插曲。   此世只用于修炼,随手保一下自己那几位亲友就好,其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   抱着将万事视为等闲的态度,回亭闭关。   至今修炼三年, 日月无私万丈决已修至第五层,修为持续增长,靠近元婴巅峰。   不过她隐有预感,即便到了元婴巅峰,距离真正足以尝试晋升化神的极限,还会差上很远。   在此的闭关修炼时间,恐怕要按百年来算。   “或许在这一世界的时日,会比曾经过往经历的年岁,还要更多……”夕恒默想。   …… 第三百二十八章、天下纷攘   神树降世的第四年,春。   颜朦南下侵略,并占领北方大城燕安。   兵过如篦,他们走到哪,便在哪引起血雨腥风,又如虎入羊群般掳掠大批金银财宝,把没能提前逃荒的原本百姓囚成奴役。   大赵北疆军如今已撤回京城地域驻守,又汇聚了地方杂军与加练过几月勉强可以作战的京军,加上后勤足有接近八万之数,在京城周边严防死守。   自当赵乾元去了南方,把大半朝廷搬离。   原本的京城便成了前线,为他们这些身在南方享乐或自顾修炼之人,看家护院。   如此局势自然引得北军京军与留京各官员不满,有一臣子发表奏疏,指责赵乾元妄想长生而错失误国,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皆是由当今圣上心误所至,又提出种种改革意见,义正言辞。   南方秀州的赵乾元收得此疏大怒一场,立即催京城军官将其抓捕送往南城,要在朝堂上亲自为其定罪。   然而留在京城的百官皆与弃子无异,现今局势又危难,敌方大军就在不过三百里之外驻扎,根本无心也根本不愿执行此令,只自称将明臣拿下,但因局势不安,需等到大敌退去再交于圣上。   实际上,因长久堆积的怨念,又天高皇帝远,京城官员只将那一明臣关了两天便放出……   现今,因形势愈发危急,几名北疆将军已联合留驻京城的臣子,请宫中太子前来总揽大局。   可太子孱弱,性格犹疑好怯,就好似生怕何时会有人将他吃下般畏首畏尾。   莫说总览京城大局,哪怕让她上城墙站着都会恐高慌心。   即便赵乾元离开时给了他不小权力,可至今都没能用上几次。   前狼后虎,又不得明主,无论京军还是北京常胜军都只觉前途灰暗。   十数年来,官场上无人不知赵乾元之冥顽,多数良臣只期太子继位后能和缓些。   但太子如此软弱性情,又令人难以安心——连自身心境都无法安定,又怎能引领一国呢?   各方臣民少有押注太子者,而选择了方才更有潜力的三皇子、七皇子、与帝姬初晓三人,联络地愈发紧密。   敌人还未至,京城内部又隐隐起了些派系冲突。   期间,几位良臣闲谈当今局势时,有人说起:   “倘若十余年前,最受宫中宠爱的那位帝姬殿下未曾莫名失踪,或许今日就将大有不同……”   人们由此回忆起当初的京城繁华,又望向今日兵戈扰攘之世,皆作声叹惋。   此时,仍留在京城皇宫内的赵初晓收到了净火教赤天神女的消息,正与站在她这一边的国师议论。   净火教朝她送来明显好意,甚至直言若有要事发生需求助力,教派将会竭力相助。   可她却不知为何如此,自己分明就不怎出宫,在外界的名声与其他帝姬并无不同,远隔千里的东方净火教又是如何看上她,愿意扶持的呢?   “难不成这一教派给所有皇家子女,都送了这类书信消息?”她只想。   国师倒不曾听说其他人也有如此待遇,摇头否定:“或许南方修炼之地当真有绝妙预测之法,被净火教练成。”   “便是说,若有皇位之争,是我占胜算么……”   赵初晓静静看着手中文书,将其上文字扫视良久。   之后回到桌边,流畅写就一份返信,并封好印章。   “便加紧联系上吧。”   京城无论文官将领还是平民百姓,皆已知大敌当前,该出城逃难的逃难,该找关系的找关系,城中连带周边区域都是一片繁忙景象。   各部官兵加紧操练,时刻准备迎击敌袭。   如此,便过了一月。   不知为何,明明只隔着数百里,驻扎于燕安的颜朦部队却没有继续行军来攻占京城。   后来斥候得到情报,是颜朦国中许多贵族都认为此次征途已经掠夺足够,希望领兵返回。   但大汗颜青石不愿如此,反而强行要他们留下,继续攻占南方京城。   可在颜朦国中,大汗没有足够的权力强制手下的贵族们,广袤草原上的族群部落皆不拘束缚,大汗只能算是其中最大的贵族,而非相当于大赵国这般总览一切的皇帝。   贵族群体与大汗发生争执,这一月未再进军,便是因其内部已经开始内斗。   京城方面听闻此事,立即派出信使与各个与大汗意见相反的贵族沟通——大赵臣子别的不行,在内部的派系斗争方面都相当娴熟。   短时间内便能提出一堆策略,用以指导或者激化一下颜朦的矛盾。   然而信使带着消息还未送至,大汗颜青石便以强硬手段,硬生生按照传统发起决斗,将数个部落的首领于决斗中生生撕烂,又以铁腕统治强行将整个颜朦大军拧成一股绳,平息之后再向南杀来。   决斗之事不过只用了短短七日,派去的信使返回之后,只带来了战事重启、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   文臣颜面苍白,武将立即前去整顿军队,而总览京城事务的太子殿下更是战战赫赫,不符合其年岁的少年嫩躯颤抖不安。   众臣见此叹息,对其更是失望。   朝会解散时,其他几位皇家子女各自对视,转身离开。   大战将即。   ……   又七日过去,颜朦大军已经破了重重阻碍,围在京城北城墙前。   城墙绵延数千米,好似盘在大地的灰色巨蛇,其上诸多旗帜乱舞,士兵林立,城门紧闭。   一道悠悠的号角声自城外大军中响起,接着大军摆出冲杀阵势,由诸多马匹从后侧拉来种种攻城器械。   其中投石车最多,可弹药却并非石头,而是一种古怪的黑灰炮弹。   号角声再响,颜朦完全没有提醒与沟通的想法,投车被迅速装满弹药。   城墙上,大赵一方的守城投车与弩车率先发射,砸中几台,竟直接引发火药爆炸。   赤红烈火咆哮着吞噬了整座大型投石车,同时掀飞了周边军士。   但被命中的投车只是少数,另有众多炮弹被点燃引线,自长空中划出悠长弧线,猛砸在城墙之上。   多部分如石块般轰击出大片尘埃与碎石,因技术还不完善无法正常引爆。   但即便只有小部分发生爆炸,震出雷鸣轰响也会强烈冲击,足够在开场击溃守方之军势。   爆炸声连绵四起,震得周边万人皆惊。   火光每每绽放四散,皆将城墙城头砸出硕大窟窿。   城墙上的投石军试图反击,可慌乱之下效果实在甚微。   这才刚刚开战,局势便倒向一方——先前北疆军连续丢得数座重要堡垒,也大都是因此类爆炸物造成。   军中将领所预想的种种应对之策,一旦抛到实战上来,又都难以执行。   大赵军不曾有对抗这种火器的经验,即便有空总结,也没时间练习。   最好的办法是拥有类似火器,不过大赵虽同样有火药制法,却未曾专门发展,短时间内又根本跟不上对方的技术与产量。   震声赫赫,犹如天雷直下。   城墙能挡住一时,但只要敌人弹药足够,恐怕不过三日就将破城。   各方将领望着空中火焰流星的颗颗坠落,紧急号召早已准备好的军中精锐,将要一同出城拼命摧毁器械。   然而下一刻,有光亮自城外侧边忽现。   只见有人持着燃火长剑,以远超武者的飞速自空中直掠靠近。   黄昏天里看不清那人影模样,只见利剑离手化为流星突刺,袭向颜朦的攻城器械。   闪烁间,利剑自划出火红线条,穿过那些火药制成的圆形粗糙弹药。   一掠而过,顷刻引爆。   轰声连响,不过这次已不再是轰在城墙上。   而落在城外地面,颜朦军部之前。   火红线条穿过每一座投车,引起多米诺骨牌坍塌般的接连损坏。   炮弹产生连携反应,引爆一个便引爆一群。   同时,颜朦前方部队也遭爆炸冲击,损伤无数。   操纵投车的士兵最惨,几乎无一人幸免,被爆炸抛飞要么重伤要么身亡。   火剑仍正飞掠,尾迹带着的一连串爆炸好似烟花绚烂。   人影也来到城墙之前,穿戴披身白袍,过大的兜帽帽檐掩着面容,看不清其神态模样。   几道淡金长发随意散下,一点灵光护在其身。   颜朦军中一位将领张弓射箭,利剑准确击在灵光护盾,只引起微弱波动便就顿在当场。   白袍女子捏着箭矢中端,附上灵光转手一甩。   旋即,箭矢以更快速度反刺,以无法反应的极速直直穿透了那人眉间。   鲜血外溢,人身倾倒。   铠甲响起一阵颤声,方才活生生的人在一瞬间颤抖至死。   接着,她又捏起剑指,控制空中飞剑继续转动袭向另外的投车。   刚缓速转剑,敌方军中忽地跃出一道人影奔来,以超过化劲武者的迅速猛握剑身。   陈凤火瞥去一眼,剑上火光立即由实体化为虚幻挣脱束缚,轮转一周后返回手中。   那忽然跃出的身影容颜身姿奇模怪状,望之好似妖邪,且浑身散有黑气,暗金色的瞳中又浮带着相当明显的兽性——正是颜青石本人。   金发少女将兜帽褪下,露出其下方淡灰色的瞳眸,与其对视。   某种奇特威势波荡而来,使她身上灵气都受了些许扰动。   不过随着手中的极品灵器轻转,赤火构成的剑尖直指向敌,自身气势绽放可与其相抗。   相视几秒,无言无语之间,两人一同动身接战——   ……   不过多久,颜朦大军暂且收兵回营。   因颜青石大汗在与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对决时身受重创,已无力指挥全军,军队只得暂且后退,没有开展后续的攻城计划。   即便颜青石在被卫士拼命保下时还在吼称对方已经无力,要手下再冲上去。   但在颜朦人心目中,一对一的决斗极为神圣,旁人能做的最多也只是用自身性命来保下决斗者的性命,其他干扰绝不可行,所以即便想要遵从命令,也终究无人上前。   大军后撤退回围城营地,陈凤火则转身上望,看去已经残破的城墙。   大赵将军见敌人退去,传令敞开城门,邀恩人进城。   可城门刚开,士兵向前一看,却已不见那白袍女子的身影。   陈凤火已经施展幻法,隐去身形入城。   现在还不是她表明身份的时候,此次前来,仅仅只是为了保下仙长所说几人。   并且,她从南边带来的灵力确实也消耗了不少,不便多惹事端。   现在还有事情需做,需保留足够灵气。   “做完后,就尽快返回吧。”陈凤火念想着京城颜家四字,迅速抵达中城。   ……   又七日后,赤天神女安定好了仙长所说的、那几位存在京城当中的女子,终于返回南方,抵达自己掌握的均明城中。   刚回到教坛宅邸的修炼之处,正自心海翻出厝薪功,观摩修行。   期间,有一声音忽自耳边传来:   “做的不错。”   “……”陈凤火转眸四望,见不到人影存在。   听清楚是仙长声音,才松了口气:“仙长吩咐,在下自要妥善完成。”   “我看到了你与那家伙的交战,有我当年的风范……嗯,一点点。”夕恒当时正在休息,也通过灵火联系窥查了一会对方的视野。   “仙长谬赞。”总之,陈凤火始终是一副有礼模样。   “诺,这个给你作为报酬。”   空间泛起灵光波动,从中掉出一枚镶嵌着紫色水晶的戒指,落在她随心摆放着的手心。   金发少女捏着举起,能感到其中灵光满溢。   “灵戒?”   “普通的空间戒指,戴上之后把神识伸进去就能用。”夕恒交予之后,又随意说起:“往后也请你关照她们几人,我最近就要闭长关,或许再睁眼就是数十、上百年之后……希望你到时候还活着。”   “仙长一次闭关……就需要上百年岁吗?”陈凤火的时间观念被这句话直接打破了。   “修士总会习惯时间流逝。”夕恒又道:   “言尽于此,你我未来再见吧。”   声音一落,再无波动。   静寂间,陈凤火默默捏起手心戒指,戴在指尖。   …… 第三百二十九章、龙战鱼骇   转眼,到了夏日。   先前颜朦军对大赵京城首次的攻城战,因那位神秘白袍女子的到来而未能成功,首领受到重伤,不得不后撤回营。   撤后,入夜时分,京城的大赵军竟一反常态派出精锐突袭,拼死烧灼了大片营地帐篷与敌方的粮草轴承。   虽自身死伤不少,但成果更为丰盈。   这场突袭打乱了颜朦军的进攻步伐,又在其内部引起了返程之论。   先前返程,是因抢得了足够物资,南下已经赚得满满登登,就算再向南继续劫掠也不足以将战利品再带回,所以各大贵族皆欲停战。   而眼前则是因资源不足,倘若不能在几日内迅速攻下京城,便只有返程一途。   此事不可犹豫,粮草只会被消耗得越来越多,晚一日决定都会使大军受饿受累。   营地当中,胸腹间被斩出了狰狞伤口的颜青石心脏呼吸急促,心脏狂跳不止,带着鲜血从伤口不断挤出,腹下内脏都被切开不少。   这般重伤即便落在一般化劲武者身上,都可称回天无术。   血沫蠕动着冒出,肌肉又紧绷着试图将伤口闭合,颤抖时,几乎是于生死间徘徊。   看这模样,谁也不知这位颜朦国中新的大汗能否撑过今夜。   侍从在旁照料擦血,汗巾染红了一块又一块,床上伤者的肉身渐渐发凉,视线朦胧牙齿紧咬。   突然,有一人赶忙入了大帐,手抓着一块白绢布来到病榻之前。   侍从纷纷让开,来者则将绢布翻开,取出两颗漆黑色的肉团喂去,口中不断念叨兄长、挺住之类字眼。   肉团入喉,病床之人的呼吸忽地一顿,身体好似已死般僵在当场。   不过心跳愈发猛烈,好似要离开胸膛般极速上下鼓动。   古怪的黑色裂纹自心口涌现,迅速蔓延全身。   皮肤迅速角质化,而后结成鳞状,层叠堆在一起。   变换间,其胸间那道完全足以致命的伤口也逐渐贴合……   过了几秒,僵直紧绷的怪异身躯终于张口,因难以抑制的剧痛发出阵阵怪吼。   ……   七日后,颜朦大军再度围住京城,由伤势恢复完好的颜青石在立于阵前,发号施令齐齐攻城。   投石器械虽皆被毁,但云梯耧车等等用以登上城墙的工具仍存。   拼上全部,可再攻城最后一次。   不过京军显然已做足准备,没了先前那般的爆炸攻势,京城便是汤池铁城,难以攻占。   虽士兵个体战力稍差,但以守城优势,足以应对来敌。   敌方化劲修士领兵几次冲击,皆被牢牢拦下。   大战持续两天一夜,城墙始终不曾失守。   城门虽被撞开,但后方堆有大量建筑碎块无法突破。   只是到了第二日时,领兵在前头争战的颜青石就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不再出现于正面战场。   大赵将军以为对方是要尝试斩首,立即加派了对城内宫殿的守护。   可整日,颜青石都未能再现。   直到围攻渐缓,颜朦军撤开数百米似要离去之时。   大地忽地震动,从京城中部地下响起巨大的沉吟声,引得外缘城墙颤抖。   长吟久久不断,似是哀鸣又如哭嚎。   待到哀鸣结束时,颜朦军立即转向,又重新进攻。   大赵将军不理解声势为何,只能见招拆招继续守城。   可明明颜朦兵力已经损耗极多,根本看不出有何胜算,敌方攻势却仍不见停息。   军中将领左顾右盼,总觉风雨欲来。   不过多久,又一声龙吟高昂回荡,随即从京城中部飞出一位满覆黑鳞的半龙,强横冲来。   ……   到了神树降世后第四年的初秋,京城被破,守军再撤。   颜朦得到龙力相助,调息一阵后,又在神降五年的春日攻下太和、江宁两大重城。   可当他们气势汹汹地来到被一棵边缘神树笼罩着的常州,就忽地遇了硬茬。   南方修炼之地的军部比之先前京城守军强大十数倍不止,又因与方天德争战而得到充分演练,现今对上仍在凡间程度的颜朦军,可以摧枯拉朽般将其轻易击退。   修炼之地的大赵军虽无法走出此地,但也不可能会愿意让敌军更进一分。   这段时间来丢失的大片国土早已激起了大赵南军的愤怒,首次出手就将颜朦前锋军消灭半数。   若非敌军逃跑迅速,或许就将直接栽倒在此,再起不能。   因此一役,几大势力之间再度陷入古怪平衡。   其实占下京城后,颜朦所掠得的收获就已足够,只是不知为何,颜青石还想继续争战。   如今遭了反击之劫,这份执拗终于暂时停息,慢慢稳固起所占领土的局势。   而南方形势同样安稳——天梁占下金石后管理不佳,几乎只有方天德与身边亲随还抱有北进之心,其他附属皆坦途享乐至深,或专心修行不问军事。   手下越来越难管,自然无法聚心再攻。   大赵各个将军都则急于收回领土,可皇帝赵乾元不急,非但未曾布下军事相关的旨意或调整钱粮,还愈发不着掩饰的将大量资源收来用以自身修行。   无论名臣奸臣还是将军部下都已看不惯这一做法,将目光投向各个皇家子女,形势暗流涌动。   净火教在赤天神女的示意下默默支持初晓帝姬,并向现今的大赵军部与明臣表露善意,继续安定发展。   璀璨神树笼罩之下,混乱至极的世间终于暂且安定了几分。   因有着浓厚灵力,粮食作物年年都是大丰收,民生暂且还算安定。   又三年后,神降八年。   天赋不错的赵乾元将修为境界提升至练气七层时,又突然起兴,自己设计了成套的建筑方案并绘画完整图纸,而后就开始大肆徭役扩建起秀州宫廷,要将此地修建为传说中的仙宫模样。   此事一启,又再度引起群臣与百姓不满。   皇帝已有数年未参政事,皆交由太子监国,手中权力因不务时事而逐渐挪移,被这些年来忙碌无比的宰相李士美与几位将军、皇家子女掌握。   宰相扶持太子,但太子实在无能,不被众臣民看好。   心思深重的三皇子则笼络上了几位南军的将领、佛门中人与新党朝臣代表,暗中开始盘算。   另有实力的七皇子则与中间派交好,又联络武林势力,与三皇子相对。   而初晓帝姬明面上只与国师、宦官有联络,每日赏花作乐,不被看重。   但实际上,皇城中武功最高的御带侍卫都已被她暗中拉拢,又有地方亲族、净火教相连,势力庞大。   只是……最近她自身产生了些犹疑。   从京城南下,来到神树笼罩区域得到功法并开始修行后,她便察觉到了自己在灵修方面的天资似乎相当高。   这才堪堪修炼三年,便达到练气六层——与修炼八年的赵乾元只差一层。   即便在各地不知真假的传言消息当中,都少有晋升速度如此之快的。   并且她在修行间从未遇到过人们口中常说的瓶颈,只不过一路迈步便抵达了如今境界。   初晓不由得心想:自己会不会是天生的修炼苗子,并不适合争抢皇位,而应当走上修仙道途呢?   不过转回神来,又知自己背负了太多期望。   若现在放弃了,自身与穷奢极欲又自私至极的赵乾元便没了什么不同。   在宫廷院落散步间,赵初晓作声轻叹。   叹息随风流失分散,消匿于天地之间。   ……   神降九年,深春。   赵乾元指导修建新皇城时,突然遭遇一位白袍刺客突袭。   刺客身手实力绝佳,提手一剑便震碎自发催动的灵符,又将眼前皇帝胸膛刺透。   一剑即中,其身影便立即消散,飘无人烟再难寻其踪影。   待到周边御带侍卫做出反应时,却不见刺杀者踪影,只得护着陛下回宫,叫来太医照料守护。   太医看过,叹称陛下肺腑重伤已不可言语,若不好好疗养,恐怕不久就将丢去性命。   三天后,宰相李士美传下圣喻,请各位殿下帝姬于十日后齐聚阳心殿,陛下将推举一人传位。   接着,皇位之争便隐隐开始。   明面上一片清朗,暗地里,三皇子与七皇子互作争锋, 用尽种种方式互相打压。   每日入夜,新皇城中总有人影在房檐奔波。   一连持续到第十日,两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到了时间只能一齐前去阳心殿中等待旨意。   这一代九名皇家子女齐聚一同,来到殿内病榻之前。   只见,已不能言语的赵乾元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拿起笔来,在床上书案纸张写道:   “朕不料遇刺,失了半边身体,已无能料理国事。”   下方皇子皇女们看了,只心道对方本就没怎么料理过。   不过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恭敬模样。   “今日传位于太子,朕以道君教主之身,退居得道宫……”赵乾元写完后咳嗽两声,转给众人去看。   太子见得,立即面露苍白,环顾周边只觉杀意盈满,连忙跪身俯首:   “父皇修得仙人妙法长生不老,此世之衰不过一时,儿臣安敢继位?此乃不孝,不孝之人不可称皇啊!”   说着说着,直接一抽一抽地哭出眼泪。   哭着哭着又朝侧一倒,当场装作昏迷过去。   他虽怯弱,却也不傻,反而极为警惕。   知道自己倘若继位绝对活不多久,这皇帝万万不能当。   其他皇子皇女呆看此景,一时恍惚。   而赵乾元更是面色难看,把太医叫来捏太子人中催醒,又继续写出:“朕以身家社稷托付,吾儿万莫推辞。”   然而太子又开始装傻装愣,好似中风般浑身抽抽,传位诏书与龙袍就在眼前,却说什么都不肯拿。   两人一推一辞拉扯许久,三皇子忽地上前道:“父皇,孩儿愿接下重任!”   七皇子不肯相让,同样跪地行礼出言。   初晓在旁,与其他不成器的皇子与帝姬一同静望。   赵乾元以细长目光扫过这几人,久久不言。   最终,只在纸面写下五字——给太子穿衣。   ……   三日后,太子登基。   十五日后太子身死,同时三皇子掌权。   过去半年,三皇子与七皇子两人不知为何突然同时逝世,死因心悸。   赵初晓自然而然地登上皇位,将净火教设为国教,联合一同发展民生并对抗南天梁与北颜朦。   至今,天梁内部已经出现分裂之势,若非方天德尽力管理,恐怕早已分化为几支各占一方的小势力。   作为起义军,他们攻势一旦被挡,争战速度稍稍减慢,内部被压抑着的种种问题都将立刻蜂拥爆发。   方天德能支撑至此,已是相当不易。   现在人心已经不稳的天梁大军无法再战,得知大赵与净火教联合之后,他们甚至有了退出金石城这一重要阵地的想法。   不过,初晓并无立即与天梁开战的念想,因北方传来消息——颜朦军于京城开展了真龙大祭,消耗上万性命,使军中大批精锐得到一丝龙力,心性变得更加残忍狂躁,实力迅速增幅。   如今,他们又结成大军朝南方涌进,试图夺取一片神树笼罩下的领土。   赵初晓调兵布阵拦在北部,请来各地土法修士立起新的绵长城墙。   因中原修士对颜朦也都抱有敌意,此事安排得相当顺利。   颜朦大军还未抵达,新的城墙便已建好。   两军相会大战开启,龙力与灵力相抗,城墙被一次次摧毁又重建,地盘互相拉扯。   虽颜朦的龙力精锐不弱,个体战力都堪比练气前期修士,但得有龙力的精锐只有五百,而大赵军中可修炼者足有敌方精锐三倍之多,寻常士兵也因受到灵气浸染,比敌方士兵更强。   交战许久,大赵方面占据胜势。   敌军首次未能取得成果,暂时后撤。   几日后,北方传言有黑龙高飞长天,呼风唤雨遥向南来。   消息刚传到——前线便见了那黑龙模样。   其体长足有数十米,满身黑鳞晶莹闪烁,脊上鬃毛挺直,龙首长角眼瞳泛金,神情间似有人性。   飞龙四足着地,落在战场之前,后方颜朦众人随即单膝跪拜,尊称大汗。   黑龙长嚎,引来长风鼓荡。   低下龙首,金色眼瞳间又浮出浓烈杀意。   作罢了威势,大赵军中也有一人走出,穿戴白袍手持燃火长剑,姿态稳定,不受龙威阻扰分毫。   一人一龙相对,皆认出眼前便是当年所遇之劲敌。   互露杀心,旋即开战——   嚓、   深山院落之中,夕恒正用园艺剪修剪院中增长繁多的花枝。   只闭关几年,院中花坛就变得密密麻麻互相交错,好似荆棘丛般纷乱复杂,甚至长到了亭台旁边。   “大家都是有灵的灵花灵草。”修剪间,她随意提醒道:   “好好听话,如果下次再见到你们长到亭子里,就全都烧掉。”   花草虽大都听不懂人话,但灵感可清晰察觉威胁,立即发出一阵颤声朝夕恒所在的方向退避几寸。   少女哼着歌从一旁果树摘下酥脆果实,又通过留在陈凤火身上的灵火,多看了眼外界事件。   “北方那些家伙占下京城后,居然真能得到龙力么……”见得黑龙模样,少女自语片刻。   而后咬下手中果实,任由酸甜汁水落在舌尖。   ………… 第三百三十章、一见如故   神降十年,颜朦大军再度落败。   城墙安好守在北方,大赵精锐的战力胜过敌方的龙力精兵,使敌人不得不后撤远离。   净火教的赤天神女在此战中大放异彩,持真火灵剑斩下龙足四只,使之浑体重创竭力飞远,之后又满身冒着黑血栽倒在地,被颜朦士兵拖走,失了声势。   同时,赤天神女也在此战中略有受伤,战后未参加庆功大宴,只于营地休息。   大战一日便结,若仍是以往的凡俗战争,获得如此大胜的南军定当立即北进乘胜追击。   可惜神树送来力量的同时,也使南方将士被限制在此。   将领大多有所修为不肯北进,尽管大赵军中皆想收复北方几城,却迟迟没有动作。   战后,到了秋日,又一年丰收。   初晓帝与赤天神女颁布新政,收编修士信息,并于各地为散修设立闲散职位,试将这些无门无派的修士们与官府相绑。   同时, 新政也增大了对各个宗门的关注,只顾修炼成道而不问世事的道门还好,但对于佛门,则是突然加强管控。   几乎鸡蛋挑骨头般,开始盘算各地寺院的好恶。   一旦发现有乱纪之处,便将大批土地从寺院手下克扣回来。   如今有了净火教这一国教,其他宗门的声势难免减弱,佛门寺院许多弟子纷纷还俗。   只能看着手下资产田地被新政慢慢薅走,却也做不得什么。   许多僧人不满,试与天梁相通。   然而天梁自己内部的麻烦比他们都更重得多,现今都已经隐隐分成几派,且无论守旧派还是中间派皆想就此罢了,不再北进。   只有最少数的派别还想随着方天德的心愿北进再战斗,但人数稀少,无法做主。   方天德在金石城呆了这么些年岁,只觉身边手下与曾经好友都正逐渐背自己而去。   原本一同结拜,称要创下大业的那些人们,许多都已经失了以往真心。   即便强拉着大军再往北去,也会因此心态少了声势,被赵军轻易击溃……   无声无息间,大势已退。   即便世事仍还未真正安稳,他的天梁却已先到了头。   “倘若当年能一鼓作气……”   “罢了,不是丧气时候,未来兴许仍有机会。”方天德只得暂先稳住手下的几方派系,心想待一时机再创大业。   如此悠悠过了两年,到了神降十二年。   他所希望的时机未能待到,等到的只有大赵南军与净火教军两相联合,自北方与东方将金石城包围。   印刻着赵字的红底旗帜舞荡不断,呼呼作响。   满覆甲着的大军于神树金光之下反映璀璨光彩,自城头望去,只见金光满山遍野。   净火教的修士在阵前托举起一团直径足有数丈宽大的巨型火团,好似一颗新生太阳般于阵前灼灼生辉,不知威力几何。   当这颗巨大火球来到城门前时,有一使者踏空而来,展开圣旨念出天梁众人之罪。   先是邀降、威胁,而后直白道:若有谁能取来方天德项上人首投诚,可以弥补天梁之罪过,并封大将军一职,继续执掌手下大军。   听完,城墙上的天梁人只朝他对骂几句。   不过隐隐间,也有几个目光悄悄扫向方天德所在,不知心思如何。   一刻钟后,城墙火球又涨大几分并高高浮起,播散亮光映照千米。   波荡不稳的灵力蓄积其中,,好似下一秒就将炸裂。   城头士兵下意识心慌后撤——这道烈火一旦炸开,修有灵法的将军还能自保,他们这些寻常士兵可活不下来。   城外,大军排列完整,新造的先进投车与其他攻城器械一一推至阵前。   如今大赵的投车弹药也已非寻常巨石,而换做了内部装有火药的投弹——经过数年发展,大赵已将之前颜朦的攻城手段研究复刻,并且更加稳定。   颜朦的弹丸投出后,有大半不会爆炸。   后来大赵炼丹师将弹丸形状更变,更换了火绳材质,又在其上方刻了一道微弱火符,哑火之类的缺漏便大大减少,爆炸威力也有所提高。   军阵让开,器械靠向前去。   待到前头使者发出第三度劝降,仍只迎来一句怒骂之后,大赵军中便传来一个女声冷呵。   旋即,战鼓齐名,号角呜呜齐鸣。   灵光闪烁间阵型变换,飞至百米高的巨型火球渐渐下沉。   另有土法催动,朝着城墙建出宽敞楼梯,代替危险云梯让持盾将士顶在阵前。   大赵军势秩序井然,随着传令官声响交叠,阵型变换。   投车发射,漆黑丹药抛出弧线,落在城墙便砸出一阵爆声。   天梁方面的守城器械较为落后,遇到土法修士建起阶梯,准备大多器械便就失了作用。   只有法术能对抗法术,方天德催起手下眉头的厌胜符箓,使之化为妖兽怪物狂暴冲向敌军。   空中火球此刻忽地加速坠落,宛如天外陨石般直直轰向城头。   刺眼烈光瞬爆,极速扩大淹没大片城墙。   轰声震得众人耳聋耳鸣,周边无论攻城方还是守城方都紧闭双眼,将手护在身前顿住一阵。   一会后,回过神来,只见城头被轰成巨大窟窿。   摇曳的天梁旗帜变成碎布,其上精兵化为血肉碎块与城墙残骸一同散乱成堆。   整块坚固城墙变做无数小碎块堆在下方,仍有存活者于其中发出哀嚎声音。   紧接着大赵南军冲锋,踩着敌人的尸身与残骸攻入城中,以绝对的数量优势将攻城战转为巷战……   三日后,方天德在赤天神女剑下负伤撤走,金石城即破。   赵初晓入城,领带生者们悼念于此战中阵亡的将士。   庆功宴后休息七日,之后便又令大军乘胜追击,再向南去。   大赵南军浩浩荡荡行走数日,又拿下建安城。   正要继续南下收拢羊岭、穗城两大重地,还未启程动兵,便先收到了天梁中一位大将的消息。   对方称自己趁方天德负伤时,已将其擒下,封了法力又断了经脉,并夺来了天梁军中大权,愿意弃暗投明归降大赵,只请陛下封个大将官职,必不辞劳苦尽瘁事国。   这封书信被迅速送至赵初晓桌前——她当初攻城时下旨做了承诺,现今自然答应,于是约定地点领兵会面。   两军于平原相聚,由天梁新任大将军俯首称臣,并押来已被摧残至满身疮疤、发缕散乱潮湿的方天德。   这位反贼头子身材虽还魁梧,但眼下看来,只像是一只憔悴衰残的野熊般跪倒在地,脚筋已被挑破,膝盖更是被磨出血来。   赵初晓点头,示意身后太监将圣旨取出高声念诵,交于眼前称臣者。   而后赠其大赵将军甲、令、符三者辨以身份,又命令对方统计仍存的天梁士兵,在一月内规划完善,计入大赵军部。   这一类流程事务念罢了,便由领兵的赵万里将军上前接纳新任大将,统管军部合并、归顺之事。   天梁之乱已结,赵初晓领御带侍卫与随行侍女、宦官等人返回秀州。   顺带,也捎上了已经衰弱至极的方天德,途中交谈几句,回城之后,将其关入地牢。   天梁所占的领土终于回归,其中民生被摧残得实在差劲,需中部协调才可缓缓恢复。   幸好神树降临后每年的粮食产量都比上一年更多,且因修士术法亦可增快耕种效率、甚至直接催促作物增长,以中部的粮食产量,就足以供给整个大赵国。   自此,南方区域安定,迎来短暂闲暇。   赵初晓忙碌了一阵民事政事,又将目光望向了北方。   她曾听闻,只要突破练气晋升至筑基境界即可云游四方,不受束缚。   若是能有几位将军达到这筑基境界,或许即可夺回北部领地,甚至压向颜朦的广袤草原……   怀着如此心念,赵初晓开始搜集起天下修炼功法秘籍、丹方符法、法器等物,寻求真正有效、成功率高的晋升之法。   当今,已有些许天才抵达练气十层,却始终无人真正晋升。   尝试晋升者大多失败,有的落下重创、断了经脉,有的当即身死,有的心神大变。   初晓经过研究,确定现今世间是缺了一种辅助晋升丹药——筑基丹。   虽按理说即便不用灵物辅助,修士也有半成概率成功晋升。   但那只是古书理论,现今世间变化极大,已不知能否沿用这一说法。   只得尝试炼制筑基丹,看看能否助人成就筑基。   丹方在手,赵初晓遍寻奇草灵花,请修士中有名丹师炼制,却是七度也未成一次。   事后分析,是因丹师经验不足以炼制此等高阶的丹药,并且手中材料仍差了些——这些凡间草药最近十几年才开始汲取灵气,即便生长年岁足够,药效也完全不足。   另外,一般来说炼丹师需要成就筑基之后,达到二阶中后期才有能力炼制筑基丹。   但此世的灵修之法刚刚重现还不过十几年,根本没有这么强的丹师,也没有药效足够的材料。   这两大条件几乎成了死循环,将整个大赵的寻常修者都卡在此处,想要再进,就必须面对极大风险。   一时间,许多天才修士们即便修至练气巅峰,也少有人再敢冒此风险,更踏前一步。   ……   神降十五年,大赵总体稳定。   西方骚乱的蛮夷被破,除了北方领土仍在颜朦手中,其他都还算安好。   若忽略北方几城,国内几乎可称太平二字,经过多年新政变化,朝中也算得上政通人和。   但北方不可忽略,大赵内部无论百姓子民、还是士官朝臣皆希望收服北疆失地。   并且,此时也有好消息传来——皇宫那边虽始终未能制成筑基丹,净火教赤天神女却是制作出了一种可以在神树笼罩之外保存体内灵力的锁灵符箓,并可以批量制造。   有了锁灵之法,将士已能带兵外出。   不过赵初晓仍未直接下令进军——大赵方面是有提升,但颜朦那边也同样连年举行了十数次白龙大祭,献祭诸多生灵换取龙力,现今已不知战力究竟。   她习惯知己知彼后再战,不愿贸然出动。   于是,只先派出一队御带侍卫携锁灵符去往北方,探查情报。   一月后御带返回,只剩半数仍存。   所带来的重要情报则是——颜朦近来是以地下灰龙为尊,十年来每次举行的所谓大祭,皆是灰龙进食之日。   进食之后,灰龙会送出精血,为颜朦精锐添得龙力。   据说,灰龙曾经只是衰败无比的模样,经此十年祭祀,其已恢复精力,隐隐似要脱离束缚。   灰龙强大无比,若其挣脱后协助颜朦,恐怕大赵堪忧……   为带回这一情报,御带身死数人,生者同样浑身带伤。   初晓听罢,于明日朝会宣旨要领兵北进,聘来各地符师加紧制作锁灵符箓,批量生产至足够大赵主力军半年所需。   七日后,部队准备完善,离城北伐——   赵初晓领在前锋,以锁灵符箓护住体内灵光,静望着神树渐渐离远。   这是她这十年来首次离开修炼之地,颇有恍若隔世之感。   十年前还只是皇城中一位只有名姓的公主,十年后则是造就大业的君王……   回忆流连长久,回过神来已是明月高照。   休息整夜,明早继续进军,到了黄昏便抵达第一座颜朦占下的大城。   其中守军不多,被赵军轻易拿下。   无需修者使用法术,只以常规军力冲去便将其中驻守碾压。   在此歇息一日,军队继续踏上征程。   十日后,大军是抵达北方京城,排出大阵围城,与城上做出准备的颜朦守军相对。   侧边,净火教军行上前来,取出所携符箓,施展灵法聚出硕大火球。   修士修为随着时间提升,此刻聚出的火球比之先前攻杀金石时更大一倍,烈火自乌云天下如新生太阳般立在当空。   城内惊惧,即便传言中不畏身死的颜朦人也不由得退后几分。   正当火球聚成升至高空,并徐徐涨大时,城内忽地传来沉闷龙吟几声。   接着,大地震颤。   某种庞大之物挪动而发出的嗡鸣逐渐靠近……   闷尘轰声犹如云层雷阵,亦如万马奔腾之声。   城墙颤下尘埃,城外净火教修士预感不对,提前砸下火球。   烈火陨落,刚至半途,城墙后便忽地扬起一颗数十米宽长的灰龙头颅,高昂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口,猛将空中火球咬在口中。   而后烈焰未能如期望般爆炸,而只好似被吞下的食物般消失殆尽。   龙首发出咕嘟一声,接着自城墙后方倾斜狰狞恐怖的脏污龙首,盯向城外如蚂蚁般的数万大军,从眼底流露出贪婪之意——似想将数万大军都吞噬殆尽。   “原来已提前从地底挣脱了吗?”军阵前侧找初晓微微蹙眉,转动目光,落在身侧的赤天神女身上:“此物看似并非练气修士可以应对,你的后手可足够么?”   “当然。”穿着白袍的陈凤火只轻轻抬手,朝后侧道:“红妙阁下,且请出手吧。”   接着,后侧教军当中便走出一位人影,褪下白袍露出红白两色的武者装束。   她对陈凤火轻轻点头,而后将手指伸在发后,取出羽毛模样的白色簪子。   随着动作,一点灵火从簪子尖头浮出,并在众人眼前迅速扩大,化为人形。   灵火迅速凝聚成型,变为白发赤瞳的红裙少女,仙姿玉骨,姿态气质模样皆与传说中的仙人无异。   少女现身后,先是刚睡醒般掩唇打了个哈气,第二个动作便是回头打招呼:“师姐好久不见,这次叫我来做什么?”   红妙师姐正要回答,一阵龙威先波荡而来,令她下意识转回去目光。   看着那恐怖龙首,夕恒歪了歪头,哦了一声:   “要我帮忙对付这家伙么,是个老熟人呀……”   …… 第三百三十一章、星移物换   京城南门外。   身穿整齐甲胄的大军布满山野。   前锋持盾,阵后置有长枪兵,弓兵军阵立在后侧,箭矢充裕,种种攻城器械弹药充足。   不过,这些攻城器械似是暂时难以派上用场,因城墙之后的敌人实在超乎想象——那魁梧劲敌,乃是一头单单头颅都有二十余米宽大的狰狞灰龙。   龙首表面坑坑洼洼,破碎鳞片与粗糙皮肤上长满了生怪病似的黑斑白斑,左右不均不称,眼瞳又是一大一小,兴许在龙族当中算是丑陋之物。   若让真龙见得,说不定会对其道出一声杂种。   夕恒曾在森罗域见过有关金龙的模拟重建影像,其身姿华美光洁,每一鳞片皆匀称自然,与眼前之物天差地别。   她多看了两眼,轻呵一声,对其随意道:   “今日还是首次见你脱离了锁龙井,看清了这幅外貌,着实丑陋……”   “不会从小就在地底淤泥待着,所以面貌就随便长长了吧?”   城后巨龙不言,只静望着下方蚁群似的军阵。   明明人类看起来渺小无比,却不知为何,总令它心生危险预感。   不过对血肉的贪欲还是更胜了一筹,狰狞牙口微张,传出闷声响彻作势。   随之地面震动,灰龙卷动自身拖拽在后、粗度不均的身躯,使龙首越抬越高,气势飞快增长。   “是不会说话么?”夕恒啧声道。   她本想先与这家伙先叙叙旧,再随手杀了,现在看来,倒是也没必要再什么多说。   后侧的大赵军部已被这头烂龙唬住,士兵心起惶恐,只尽上全部勇气,又因见陛下仍站在阵前才没有后撤半步。   赵初晓、陈凤火几人也正盯着夕恒洒脱的背影。   一位身材窈窕单薄的白发女子,对上单单头颅就有宫殿巨大的灰龙——只看大小模样,胜负似乎已可定论。   即便她们都曾听陈凤火说过,这位仙长是有着元婴境界,也仍不敢保证。   因灵修之法至今,崇海域明面上还未曾有突破练气之人。   人们下意识认为,即便突破了境界也只是突破了一层限制,之后仍是要继续爬山般,慢增长修为与实力。   却是不知,每一层境界的突破都是一层极大跨越,且越往后就越是如此。   炼气巅峰或许筑基前期修士过上几招,但筑基巅峰就根本无法与金丹匹敌。   而元婴更是强了金丹百倍,哪怕上百个金丹巅峰一同来袭,而没有专用以对元婴的特殊法宝,就无法对元婴修士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虽同为灵修,但夕恒与下方的大赵修士,实力天差地别。   与眼前这条看起来恐怖至极的灰龙差距同样极大。   龙首逐渐升高,露出其下方身躯,颈部弯绕,促使头颅越过城墙。   开始动作缓慢,随即立刻加速,一声龙吼间响彻,龙首好似炮弹般率先朝夕恒所在咬出破空声响——   龙首坠下,将硬实石板地砸出硕大坑洞。   土尘乱飞,浓烟四起。   混乱过后,夕恒的身影在一旁重现。   不知何处,少女手中握住了一把赤红长剑,自空中斩出红痕。   红痕撑大,好似空间本身被撕出鲜血,占据了整颗龙首的的颈间。   紧接着红光一闪,巨型灰龙的颈部与头颅一瞬断开。   原本高扬着的身躯突然失力,瘫下时压倒大片城墙,轰响连连。   被撕开的颈间更是喷出黑红鲜血,血液当汇总带着蛀虫模样的怪物乱游,被夕恒弹指扫荡出一道金光烧净。   龙首坠地滚动两圈,还想张口发出什么声音,眼瞳中更是浮出挣扎之意。   然而随着金光普照,附带邪气与怪虫的血液被蒸发抹消,死意便覆盖上这颗逐渐干枯的头颅。   待到金光收回,灰龙摆在城墙之前地面,再无动作。   夕恒则自然而然地,在众人的呆滞与沉默间走上前去。   随手挥出一剑斩开巨龙下颚,翻开牙口。   削断其中龙舌舌根,剔除表面肉层,露出内部鲜美肉块。   又送出灵力化为巨手,将刨下的龙舌肉抓起,放置一旁地面。   施展术法清洁,又随心放出几道密麻剑气,将其切成小块。   做罢这些,才拍了拍手,回身朝自己那几位前世友人招呼道:   “这头龙恢复得这么精神,龙舌肉应该会比之前更鲜嫩些,要不要来一起吃?”   “……”   整片攻城战场上,仅她一人声音回荡。   之外只有尘沙飞舞,旗帜鼓动。   夕恒回过头去,只见好多人都愣在当场,难以置信眼前景象。   刚刚好像只划过一道红线,便分出了结果。   没有大作声势,也没有激烈交战,只经过所有人都未能看清的一瞬,结果就已定下。   灰龙死相都已呈在眼前,也无人理解究竟发生何事。   只有城墙前的白发少女歪了歪头,想到:“哦,差点忘了你们还要打仗呢,那打完之后我们再吃吧,希望不会太久。”   指尖戒指紫芒一闪,将切好的方正的肉块暂先收入空间戒中。   接着自己打了个哈欠,回到阵前的大型战车上方,在赵初晓身侧暂先坐下。   “有水果吗?”夕恒问向自家妹妹。   不知为何,场面至今无人回话。   直到又五秒后,赵初晓才压下了自身的异样模样,轻咳几声道:   “这位……仙长,军中并未备有新鲜果物。”   “唔,现在是秋日,眼前城里应该有。”夕恒想了想,扩展灵识至千米宽大。   随手一抓,催动空间之法从一处水果店家取来一颗成熟梨子,以灵光清洗后小口咬下,香甜可口又水嫩多汁   吃着水果时,她总觉有纷多目光聚在自己这边,啧声道:   “别总看我呀,打你们的仗,我是被师姐召唤对付那条龙的,接下来可不出手了。”   “前辈……那位红妙小姐是您的师姐?”赵初晓下意识问及。   “对呀。”白发少女边小口吃着梨子,边随意作答:“不止她是我师姐,你还是我妹妹呢。”   “可能详讲?”初晓陛下又愣住。   “不觉得,我与你长得很像嘛?”夕恒转头。   对方看着这幅过于完美的形貌,恍惚片刻后才发觉到,仙长的五官似乎确实与自己有些相似之处。   “咱是赵夕恒啦,就是那位在宫中挺受宠的,却在童年失踪的那位大赵帝姬。”夕恒无所地讲解。   慢慢手中梨子吃完,她又跨越千米空间抓来成熟柿子品尝。   果物虽无灵气,但足够新鲜,对她来说还是挺好吃的。   “皇姐?”   “是呀是呀。”   “当真?”对方总不肯相信。   “当真,但你不必在意这点,我虽有此世身份却并非此世之人,不会多做什么……这次只是师姐召我才过来看看。”夕恒说着时回头,朝师姐那边摆了摆手。   红妙只稍有些拘谨做出回应,令她在心底轻叹了声。   这一世她与师姐并不熟稔,相处间无法像是曾经那般亲密。   这点倒是可惜。   “皇姐……”赵初晓听罢,只轻轻念出这两字。   不知是轻声自语,还是对夕恒出言。   不过多久,攻城战开始,士兵犹如潮水般与种种器械与修者法术一同轰击城墙。   因方才龙陨,大赵军气势蓬勃,而颜朦守军则依然恍惚。   直到法术升起的土坡靠在了城头,才有将军反应过来,下令防守。   可颜朦军士气尽溃,又本就不擅守城,在大赵军部的法术与人海冲击下,他们根本撑不了多久。   半个时辰过去,南侧城墙被完全占领。   接着军队打入城中街巷,修士于其中大显神威,颜朦只有龙力精锐可以稍作反抗,其他寻常士兵不是一合之敌。   从上午战至黄昏,京城被大赵夺回,旗帜插上城头与皇城。   敌方的几名将军被俘,暂先关押至地牢。   之后赵初晓重回皇城,见当年未能随军逃走的少量百姓被颜朦军摧残毁害至深,愤恨过后,宣称道将与颜朦国不死不休——未来必要将整个颜朦国清扫荡遍,使其再也无能南下进犯。   大军高声呼应,士气蓬勃至极。   之后入夜,庆功宴中,夕恒将存在戒指里的龙舌分出交由军中伙夫烹饪烧烤,与几位亲友一同用餐。   期间闲谈,随意讲了讲自身身份,而后话题逐渐深入,又说起修者所需注意之事,讲述几大境界,又念起各种晋升之法,期间所需用物与成功几率等等。   由她这位已至元婴的修士来讲解,晋升筑基这一原本朦胧的概念,在人们心中逐渐清晰。   而后又知金丹、元婴皆为何物,又当如何成就等事。   此次夜谈对于天下修士有益处诸多,其中有关修炼的部分,之后或将写成书籍,被后世之人几番解读。   夕恒用罢了餐食,离开时最后道:“修士莫要迫害凡人,否则天诛地灭。”   话音落幕,身影便化为一团火色消失。   ……   遥遥远端,修炼之地最中央的山上庭院内。   被花海笼罩的亭台之中,夕恒收回了送往远方的意识。   这次将神识送出,又见到那几位亲友模样,心境倒也更加平和了些。   “就要晋升元婴巅峰了,一鼓作气吧。”   天地精气仍在起效,使她至今都未遇到任何瓶颈。   自觉灵力蓄积足够,便休息静心几日将各种状态达至巅峰,而后回到亭中尝试突破。   一年过去,自然而然地自元婴后期抵达巅峰。   再下一阶段,便是晋升化神了。   “按理说,到了巅峰应当就随时可以尝试晋升,不过现在只是修为足够,神魂肉身强度都还未抵达这一境界的极端。”   夕恒自语:“还需慢慢凝练……”   转眼,又过十年。   大赵中部已经出现几位筑基修士,得到夕恒直接指导的陈凤火与赵初晓即是其中之一。   达成筑基修为后,修士可随意离开神树笼罩,游走四方。   赵初晓因此再度亲自领兵北进,一举拿下京城北部的大片疆域与大小城池。   自从灰龙败亡,颜朦便没了多少心气。   大赵军部几乎只要走到哪,就可将哪片地域占下。   持续往北,直至原本的国度疆域边界玉门,也未遇多少阻碍。   她毫不犹豫地领军跨过边界,继续北进踩入无边草海。   一连行进十五日,途中常遇颜朦部族,只稍稍施展法术即可将之击溃。   后抵达颜朦祭祀重地,主城狼峰巴林,大赵军部遭到敌方的一次猛烈反扑。   不过等到修士施以法术,士兵结成专用以抗衡骑兵的大阵冲击,这场反扑便渐渐熄灭。   颜朦无力对敌,被大赵军部强行入城搜刮战利,掠得牛羊马匹十数万,金银财宝,呢绒织物、粮食与奶制品无算。   颜朦人将四方侵略所得战利汇于此地主城,大赵今日拿下,搜刮倒也轻松方便。   袭掠三日,大军以牛车战利携带返回。   战后,军中士气高昂,持续数十年的混乱战事终于结束,往后就将太平。   每一位将领与士兵皆对未来抱有期望,此后必是少有之盛世。   ……   北疆北地重归于大赵领土,官兵派往驻扎,并带上修士们研制出的最新粮种,此后作物产量可以大增。   一年过去,民生渐安,四海昌平。   赵初晓返回了新京秀州,外事已定,朝廷开始整理内政。   其中最为着重之事,便是如何治理修炼之地愈发增多也愈发强大的修士,应定下怎样新政才能让修士顺从。   经过与陈凤火的一场讨论,赵初晓最终决定将夕恒此前所言的修炼诀窍与几种晋升妙法封锁在皇室与净火教高层,尽可能使皇家掌控此世至高战力。   另外限制仙草、灵药等等修炼资源,慢慢转为官府专营。   又将神树笼罩之下的各个城池规划各自主营事务,尝试铸造有灵通宝,作为修士之间的钱币使用……   此类新政一一定下,随着时间流逝化为现实。   如遇不符合之处、或执行途中有更好的做法,也将迅速变更。   历经三十年,大赵国内有关修士的新政完善,渐有复现千年前修仙盛世之感。   夕恒修炼至今,醒来时只见世事变化……沧海桑田。   …… 第三百三十二章、迟迟吾行   大赵,神降五十年。   金光神树依然如五十年前初临时般熠熠生辉,好似时间没能在其身上留下痕迹。   而树干底部地表,则随着时间流逝聚集出一座座新的城池,由代代修者与凡人营造得愈发繁荣。   这数十年间建立起的百座树城当中,不知曾都起过多少风波时事,谁在铺谋设计,谁又费尽心机。   而神树佁然不动,如天上太阳般稳稳散放光亮,比高山更加安定。   每日清晨渐亮,入夜光芒淡去。   如此重复近两万日,到了此时。   夕恒在修行之地中央,最为特殊的一颗神树之下,徐徐醒来。   三十年前,她晋升了元婴巅峰。   此后三十年,便一直在稳固境界修为,锻炼增长神魂、体魄、心力等其他方面能力,以此赶上境界的发展。   至今,已将此事做完七成。   歇息片刻后,夕恒展开灵识望向最近的恒明城。   可见,这座最初建成的树下重城,已变得相当庞大繁华。   修士们在空中踏着飞剑来来去去,道路间车水马龙,行人拥簇熙来攘往。   此城没有入夜这一概念,各个店家整日营业,没有沉寂之时。   城内多数都是修士,少许凡人也是由修士带来做些有关修行的杂活小工——整座城池便是为修士而建,各方面的经营皆有关于此。   此城中灵米代替了粟米,灵酿替换凡间酒酿,以大赵官方的灵铸钱币进行交易。   与距离不远的金石天差地别,好像两个不同世界。   没有灵根的凡人聚在其他普通城池辛苦劳作,而只要有这么一条灵根,便可入此树城,超越凡人。   “以灵力将人分为两种,对整个世间而言,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夕恒看着,心想。   随后转手一抓,从城池内部取来了一本记载有历年邸报杂报、记载了近年时事的一册书籍翻看。   找到自己当年开始闭关修行的年份,一页页朝后翻动。   逐渐得知,初晓在规划完修者新政,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就宣布退位让贤,将皇位交于了一位同代皇子。   自身则隐居修行,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有人说她仍留于皇城大殿,又有人说是跑去了那座仙山隐居,总之自此之后便再难见得这位英明女帝的消息与身影。   夕恒倒是理解,知晓赵初晓的修行天赋也很不错,又得到过自己的指点,未来或许可成金丹。   但若长年坐在皇位之上,难免因种种政事扰烦修行的清净心,若不让贤静修,至死大概也只有个筑基中期,寿长二百年——而金丹寿元有七八百年之多。   登上皇位后,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完便退位让贤,算是个相当正常的选择。   “传说……世上有专为皇帝准备的功法,可纳皇朝气运为自身修行,若有此法,兴许便不必如此了。”夕恒随心默想。   将这一历史要事翻过,又看向下一页。   净火教势力已经遍布整个界域,赤天神女已被称为当世圣人。   周边国度争先恐后地成为大赵附庸,只求分来几点灵气灵气。   大赵又重新成为崇海域中心,国内物资愈发丰富,贸易往来间受到其他各国敬仰崇羡。   只是,史书上没有红妙师姐与红矶师妹的踪影……她们两人不似赵初晓或陈凤火那样的主角,只不过是时代浪潮中的常人罢了。   少女静静翻遍手中书册,随后火光一闪,将其焚尽。   “要不要,去凡间逛逛?”她想。   过后还是摇了摇头:“罢了,我又不会在此世多待,也没必要多念。”   随意打理了下周边繁花,又返回亭中修行。   ……   三年后,一位身穿红白衣裳的女子靠近此地。   是容颜稍有变化的红妙师姐进入迷踪阵,抵达院落门前。   夕恒从修炼之中苏醒,刚察觉到,正要打招呼欢迎时。   却只见师姐蹲下身子,静静将羽毛形状发簪留在门前,转身又慢慢离开。   她此次前来似乎只为归还此物,而非特意会面,或为这一能力充能——此时羽毛发簪还保留着一次使用机会,被红妙师姐自主放弃了。   夕恒于是将言语收回心中,顺着对方心念,没有阻拦。   时隔数十年后的一次会面,两人只相隔不过区区百米,却未能互相对视一眼。   师姐离开,夕恒平复心情继续冥想修行《日月无私万丈决》,将其中种种法术与运转方式精炼贯通。   这本化神功法表面为金光法术,是操纵金光进行攻防、化形、还原、控制等等功用。   其中记载的种种法术能力覆盖范围广大,可梯云缩地、摄鬼招魂、使风雨召分身、点石成金、驱灾解恶等等等等……   可以说,凡人心目中修士应当有的力量,皆收容在此功法当汇总,可称其为全能。   夕恒已将其中化神之下的法术尽数学会,并用上数年时日精炼至极,已经娴熟无比。   最近又隐约从这本金光功法的表象中,窥得了一丝更深层次的的力量。   乃是其他种种特异功能无法与之相比的能力——光阴之法。   少女徐徐从修炼之间清醒过来。   尝试按照心中预感,自指尖聚起一点金光。   金光汇聚成型,化为铜镜模样。   夕恒催起体内光阴之力流动,落向镜面。   紧接着,镜中便浮现出三月之前的庭院景象——那时候花草还未生长至如今这般茂盛,又因季节变更,鲜花多数含苞。   “森罗域化神曾说,光阴之力早在天崩时就已没了功用……可为何我用起来就能如此顺畅呢?”少女看着镜中景象,自言自语。   使用期间没有感到分毫阻塞感,好似使用普通金光咒般顺滑,只觉轻易自然。   操纵光阴之力流淌即可轻易调控镜中画面,至多可显现出一年前的景象。   夕恒体内的光阴属相稀薄,若能再增几分,或许即可看到十年、数十年前的过往。   “是因世域不同?还是因我过于特殊?”   总之,在她这里看来,光阴属相并没有随着千年前的天崩损坏,反而安定存在,且不见任何破损、别扭之处。   随着光阴之力流转,镜中画面变动飞快。   夕恒想了想,将镜子化为金光散去。   而后朝着眼前空气,将五指聚成爪形一抓。   光阴随着金光覆向身前,致使空气中细尘的游动渐缓。   这并非加大了空气阻力,而是实打实的以光阴属相,令眼前小片区域的时间变得缓慢了一丝。   虽然微弱,但实实在在。   过了两三秒,夕恒难以支撑,松手恢复了眼前时间。   尘埃飘动的速率恢复,继续自然游离。   白发少女静盯着空中的那一粒灰尘,自语道:   “显然光阴这一天道并未破碎,其他修士无法使用是另有原因。”   她猜想起来:“或许是与先前从灵火空间中取出一人时,遇到的暂停景象有些联系?”   “……也许世间众人都已被时间束缚固定,本身就在时间之中,所以无法使用光阴之力再拧动时间。”   “而我则因有着系统,是在时间之外,所以才能利用光阴之力?”   短时间内,她只能勉强做出这一猜测。   经过方才施展的两道法术,她的光阴之力存量已经稀薄,需慢慢恢复。   她默想到:“不过虽能运转,目前的功用相当细微,若用以作战,还不如几缕灵火的作用大。”   “想在实战方面有点用途,还需获得更多的光阴属相……可世间哪里还会有许多光阴呢?”   就连森罗域金元宗都放弃了对于光阴的修炼,森罗域没有,目前已知的其他界域更不必多说。   以她目前修为,应当已无法再接触到更多的光阴之力了。   或许刷取一下当初那枚五行灵果是个办法,但灵果内部光阴之属并不多……又不知同一来源的光阴之力能否完好融在一起。   思虑片刻后,夕恒暂先放下了这一心思。   她已有了读档系统这一极为强大的时间能力,不必马上开始寻求光阴一属。   “之后若有机会,再念想这些吧。”   她收回心思,继续闭关。   ……   待到又十年后,神降六十三年。   夕恒即将化神功法修至修为可承载的极限,几乎将自身掌控的所有力量达至巅峰时——外界又有人来到迷踪阵中,抵达院前。   那人抬起纤长五指,敲了敲门。   咚咚、   夕恒望见,传音过去:“进来吧。”   院门自然敞开,从后露出一位身穿白金长袍的女子。   对方裸着双足,走来此地却不见有分毫尘土沾染,浑身散着圣洁高贵的气质意味,动作间,身周总有微弱金光游动。   她走入院门,摘下兜帽,露出其下淡金长发与比以往更加精致完美的面容。   净灰色的眼瞳望来,神情间不由自主升起尊敬之意,且道:“打扰仙长了。”   “初入金丹?”夕恒眯了眯眼,看出对方此时修为:“短短六十年就能达到如此境界么,你的天资比我想象得更高呢。”   虽说此界灵气充裕,但晋升金丹可绝非简单。   期间稍不留神就将死无葬身之地,不死也会经脉巨损实力大降,重病一场且未来再无寸进。   陈凤火能在这个初具六十余年灵气,还未发展完善的世域成功晋升金丹,已是相当非凡。   让她自己来都不一定成功。   “仙长过誉,只是集中净火教势力资源供给修行,运气稍好成功晋升罢了。”   “不算过誉,即便都说天灵根在晋升金丹之前没有瓶颈,成就金丹时也需谨小慎微,稍有错漏与不足之处皆是岌岌可危。”夕恒轻轻摇头,随后换言道:“不过现在,说回正题吧,特意来此是为何事?”   “仙长曾言,若遇危机大事可再来请寻,可在下此次前来却并非有何大事发生……而是在下私人小事,还请莫怪。”   对方先声俯首致歉,才在夕恒目光下继续道:   “在下近来遇了一位自净火界域返回此世隐居修者,相谈中得知净火界已被大怨焚烧,也得知了少许其他外域之事……之后又做了几番搜索,却是寻不得外界坐标。”   “越是探索寻觅,越能得知——此世只是边缘之界域。”赤天神女轻叹道:“大赵修者们被囚禁于此虚空一隅,不得超脱。”   “嗯。”夕恒轻轻点头:“大抵上,说的不错。”   崇海域这地界确实边缘,想要跑到稍微上层些的森罗域,都需要越过虚空灾厄,加上相当好的运气与极大量灵气作为能源才有可能。   “在下今日来此,是想请问仙长此后,将要去往哪一界域?”对方的姿态语气相当恭敬。   “这个嘛,还没想好。”夕恒自然回答:“这些神树是我从濒临毁灭的森罗域带来的,那地方已无法修行,也不知哪方界域还能更进一步。”   她暂时没想这一问题,只想成了化神、救了森罗之后再说。   或许森罗域中,还藏有些其他界域坐标。   “仙长也不知吗……”   “这种事情随缘吧。”夕恒掩唇打了个哈欠:“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陈凤火倒是没那么乐观,呼出一口气:“于如此末法之时,路途实在难走。”   “安心,你是大气运者,说不定之后走着走着,一个好界域就会朝你撞过来呢。”夕恒随心说。   “……”金发女子沉默片刻,最后直言说出:“请问仙长未来远走时,能否带小女一同离开?”   “诶?”少女眨了眨眼。   “在下今日前来便是为此,独寻外域难得成就,不如直接随仙长远去,只是不知道仙长可否愿意。” 对方稍稍躬身,发缕从肩头散下。   “你,想和我一起走?”夕恒迟疑片刻后,稍作提醒:   “不留念你一手铸就的大业?也不留恋此世间?在崇海你是天下唯一的圣女,同我一起离开后可就不再有如此高贵地位了。”   “凤火只求随仙长一同修行精进……仙长带来神树成就了此世,也成就了我,往后无论仙长要小女去做何事,必当奉命唯谨。”陈凤火深吸一口气,连贯道。   “也不必这么严肃啦……”白发少女按了按太阳穴,看着眼前这位气质高洁尊贵的圣女殿下,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答应了。”   …… 第三百三十三章、吾谁与归   神树金光笼着整个院落,染在亭中少女的白发边缘,映出点滴金色。   清风徐徐拂过这片山间院落,触动两名女子的发缕微飘。   浅红朱瞳与灰眸相对,前者平淡如常,后者坚定决心。   空气在此刻沉默数秒,院中花海随风波动几次。   接着,夕恒说出:“我答应了。”   ——陈凤火想伴在她的身侧一同修行,今日前来,是请问可否允许。   而她对此,倒没什么所谓。   对方跟不跟来都没关系,来的话,只需要将其引入灵火空间即可,耗费不了什么精力。   倘若不来,只算是此世缘分用尽,往后读档也能随时见到对方。   若在以往,要将她人带离世间即便身入读档轮回也不分离,还算是较为麻烦。   但如今,只要用灵火覆盖过去就能做到。   虽然带回之后,暂时无法将她送至现世,只能任其在灵火空间活动,但也算是相伴。   如今自己又已粗略掌握了一点光阴之力,或许以后掌握地足够多了就能将人从灵火空间带出,自由活动。   夕恒对未来抱有期待。   总之,声音落时,眼前不远处的金发女子总算呼出一口气,毕恭毕敬地鞠身道:   “多谢仙长愿带小女一程。”   “在我面前不必这么礼貌啦。”夕恒摆摆手,见陈凤火在眼前显出这种态度,她着实有点不太适应:   “以你我前世的关系无需拘谨,往后慢慢缓和些吧。”   对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虽说答应相伴一同,不过目前还不到离开的时候。”夕恒想了想道:   “我距离境界完满还差十年左右,等到时候才会离开……你可暂先离开返回人世,待到完善,我去接你。”   “是。”陈凤火遵从命令。   “这十年内你随时可以反悔。”少女最后补充一句,便道:“待到下次见面,我会再问一次。”   “小女真心已定。”对方倒是毫不犹豫。   “谢谢你的真心。”夕恒轻笑了下,朝前弹出一点灵火,将陈凤火包笼其中。   空间忽起波动,荡漾一阵后,对方身影便消失当场,转移至迷踪阵外。   只留下花海庭院中的少女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脸颊,自语:   “修炼去吧。”   转身,隐入花海之中。   清风拂过,花叶微颤,沙沙作响。   ……   十年时光轻快溜走,亭中盘坐的白发少女逐渐醒来,体魄与精神状态达至完满。   心力已经充盈,即便只稳坐在此,也会自发散出渊清玉絜的气质。   颈间有灵光散溢,自后侧聚成环状。   光圈轮转,身上衣裙飘带微浮,无论在哪一角度看,都是仙人之姿。   眼睫稳张,瞳中几乎溢满英气精气,举手投足间有灵光跟随。   达到此巅峰时,她的每一动作想法都会无意识地牵动天地间少量灵力,即便不炼化入体,也可用周身灵气催动些小法术。   这般能耐已近化神——化神修士的一大特征便是可以直接调动天地灵气构建或增幅术法,使术法的威力效果达到元婴巅峰时的数十倍不止。   虽说夕恒目前所能影响的灵气只有周围少许,但能发生此类现象,就足以说明距离化神已经很近。   之后晋升的成功率,也不会低。   “不过,即便修为与能力已经足够,也还需搜集晋升材料。”夕恒退出修炼状态,放松自语。   化神的晋升主材料总有四种,分为:天地精气、太素丹、不归草、元婴以上神魂。   她自身体内的天地精气已经足够,所需搜集的只有后三者。   夕恒之前在森罗域时,曾了解过有关太素丹的消息,知悉此物每两百年才炼出一颗,所需材料昂贵珍稀至极,算是森罗域至宝之一。   森罗域只有两颗太素丹,一颗收容于金元宗内,另一在灵血观手里,都等着晋升化神时使用。   不过灵血观那位掌门直到黑潮来临,都未能修成元婴巅峰,尝试晋升。   而金元宗内这一代的真正天才不知犯了什么糊涂,留着《日月无私万丈决》这本化神功法不练,去修炼最高不过元婴巅峰的《子虚灵境功》。   虽说那人在这方面的天资极佳,能将虚实功法扩展构建出一整个虚拟世界,使绝大多数人沉浸其中。   但修为、实力本身总会停顿,难以晋升化神。   而不到化神便无法与黑潮相对,无论虚实之法发展到了如何境地,长平京最终仍是陨灭。   最终,这两颗太素丹一颗都没用上,通通浪费。   “不如交给我来用……只是,应当怎么拿到手呢?”夕恒默想。   强抢、偷窃这类做法应当不行。   再怎么样,长平京都有一位化神修者看护,在那家伙眼下不好偷抢。   “交涉一下,以物换物如何。”她还是觉得不太行。   太素丹本就是森罗域至高至珍之宝,森罗域中神树都有数十颗,而这丹药只有两枚。   夕恒是想不到,自己拿出什么东西才能换来一颗太素丹。   “要么去黑潮降临之后的世界,隐蔽身形再回一趟长平京找找……可黑潮都已熟知我身上怨气,躲不过它。”   “罢了,随缘吧。”白发少女摇头转移心思,准备先去森罗域的荒原深处寻找不归草。   拿到不归草后,再想如何取得另外两大晋升材料。   确定心思过后,夕恒身周浮起少许火焰。   空间被烧出波纹,而后随着波纹淡去,少女身影也已消失。   再现时,已来到金石城中的净火教总坛深处的高阁宝殿之上。   琉璃金瓦铺盖,许多粗厚红梁规整屹立,墙面绘有火纹与教派传说画像。   其中显眼位置正绘有她当年斩杀灰龙时的场面,刻画得较为夸张。   夕恒扫过一眼壁画,而后前踏半步,身影消失。   再现时,已进入陈凤火正在的修炼密室,嗅得其中熏香温意,见到披着白袍的陈凤火正在中央修行。   夕恒没去打扰,靠着墙壁稍等了片刻。   一刻钟后,中央女子终于有所预感,停下修炼睁眼,便见到夕恒就在眼前。   陈凤火怔住片刻,而后站起朝她躬身:   “仙长,您来了。”   “我来了。”夕恒点头道:“怎样,今日要后悔吗?”   “小女这十年来,未曾起过一瞬后悔之念。”对方道。   “那就好,要走了哦,就现在。”夕恒朝侧边弹指送出一道火焰。   灵火轮转成圈,形成椭圆形状。   其中央有光景浮现,是另一世界模样。   她提前道:   “其中是我的一方空间,目前灵气还不如大赵更多,之后会做一定补充——若愿意随我离开,走进去就好。”   陈凤火听完就毫无疑虑地上前,赤足点着石板地面靠近灵火轮廓。   期间没有任何停顿,直接踏入其中。   肉身进入半数,回头多望了一眼此方世界,便再向前迈去一步。   金发女子身影消失,随即,夕恒也在火焰闪烁中进入。   可见到千米高的小型金树屹立在灵火空间中央,四面围着灵造体们的村镇,清水自树根聚集化为溪流环绕,金光下方,灵造体们仍在正常生活忙碌。   陈凤火抵达山丘之上,静望四周,见到灵造体每人都是精美模样,心感奇异。   夕恒靠近在其身侧,讲解道:   “此地被下方灵造体们称作蓬莱,圆之径直有数万米宽长,待我晋升之后还会再度增长扩张……至时也可在此地栽下百颗神树。”   “目前此地灵气可能不足以助你修炼,你可寻个地方建立住所,或去往远边空岛上一院落居住,暂作等待。”   “嗯。”陈凤火安稳应声。   “我的晋升之事或许很快即成,又或许需要长久,麻烦暂作等待喽。”少女说完,又抬手使用空间之法,从树上取来一枚朱红色的灵果,抛给对方。   金发女子双手接住,朝夕恒轻轻点头。   “仙长方才说了灵造体三字,这是何物?”对方眼底露出好奇神色。   “灵造体别称为人造之人、伪人、仿生人,是以灵光制作出的特殊傀儡,内部有着灵性与自我意识存在,日常生活中与真人并无异样……你若想居住于下方镇中的话,只需将他们当做常人对待就是。”她讲解。   “……”金发女子理解了会,过了几秒才道:“小女知道了。”   “那,之后再见了。”夕恒忽地化作火色消散回到外界。   紧接着,随着心念转动,身影突然再散了一次。   之后,徐徐睁开双眸,只见眼前已成灰蒙蒙的读档空间。   亮着蓝光的读档两字飘在身前,侧边则是个人数据面板。   她扫过一眼,见变化不大,没有多看。   只在身前敞开灵火,看到灵火空间中的时间停止之景。   陈凤火停滞当场,低头看着手里朱红灵果,眼神似正思索,身姿一动不动   夕恒看着时,心中自然而然地回想了起当初在大赵取出云桐时,对方停滞的样子……   “虽同样是时停,但原因略有差别。”她有所预感:   “之前的时停是因云桐不存在于那一时间……而这片读档空间当中,则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可言。”   “世间中人只有身在自己应该在的时间之内,才有意识、可运转,来到此处便不有任何动作声息。”   “只有我一人不受时间限制,能在这静止之地自由活动,也能在其他时间随心所欲……”   “所以,我是存在于时间之外的人。”夕恒自语道。   “话说,除了使用系统读档并正常使用光阴之力外,身在时间之外这一属性还有没有其他的特殊功用呢?”   夕恒总觉得,这一属性应该会相当强大。   正常使用光阴之力只是其附带的效果,还有其他更好的功用未得发掘。   不过,即便意识到了这一点,短时间内却是想不到、寻不得另外又能有何功用。   只默默记在心底,之后先做起正事。   少女抬起手指,点在读档,蓝光字迹波荡转换成许多副存档图像。   选择了森罗域的第一个存档,随即便有扭转之感袭向全身。   意识恍惚一阵,视野渐黑。   接着,便听得铺天盖地的广告声从四方高楼涌来,乱风吹过此刻身躯的灰白发缕。   她静静安下心神,先回忆了下以往经历,按照曾经做法,将这幅躯体交于这一存档中的今侑。   同她一起登上高天,重得金丹之力又进入树中迎敌,而后烧树绽放怨火,将其转为火凤形状平息灾厄,并在最终化回自我身形。   待到西平城的混乱结束,夕恒与今侑相处几日,又乘坐飞舟离开,去往长平京所在。   飞舟横渡云海,从一座金色树冠空岛,抵达至另一座金光空岛之下。   此世目前还未被黑潮侵袭,一切仍是熟悉的安定模样。   飞舟停驻,夕恒走下时,巧合地又遇到另一个时间线的云桐小姐,政在停舟坪中接迎。   夕恒见得此景,下意识想——不知若将此世的云桐也拉入灵活空间,两人见面会是如何情景。   不过,她终究还是没因好奇去做什么怪事,离开停舟坪后,便去找寻管理着长平京的都广阁。   以她元婴巅峰之修为,无论在哪都可受到优待。   即便身上没有一点贡献,进入都广阁贡献部后,同样受到了绝对的礼遇。   入内后,夕恒便向其中人员询问,城外荒原最深处是在何方,并且直言自己正搜集晋升材料,要在荒原之中找寻不归草。   这并非需守密之事,都广阁众人立即开始搜寻,不过多久便献上了所知情报。   夕恒以此得知,‘荒原深处’并非一处地点,而是四座方位不同的废城。   每座内部皆存有数只相当强大的怨憎,那些城池也是因此在数百年前废弃。   不归草存在于怨气诡气最为浓郁之地,都广阁所指明的这四城位置,最有可能诞生此珍稀之物。   “又要对付大怨呢……这是第几次了?”她啧了一声。   朝周围小心谨慎的都广阁人员随意道了声谢,少女闪现离开此地。   几度闪烁掠过内城外城,直接踩上城外荒原。   朝绝对荒芜之地行去。   ……   请假一天   脑袋晕晕,今天再请假一天。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 第三百三十四章、仆仆道途   一月后。   走过了两座荒原废弃大城的夕恒小姐,仍于漫无边际的荒芜黄沙之上继续行走。   锦履在坚硬的沙地表面踏出微弱痕迹,步步往前。   足迹悠悠拉长,指向地表颜色愈发黯淡、潮湿的地方。   眼前那片地域与满都是黄沙的荒原有着明显差异,并不干燥干裂,沙子软化又染了层黑,看去好似片此世少有的泥土地般。   但那漆黑事物并非泥土,而是沾满了怨气的诡异之物。   用上诡气视野可见其上有幽魂飘荡,古怪的灰暗魂体上下波动,持续扩散又收缩。   如是凡人踏上眼前这片漆黑土壤,必将被怨魂拖入诡境、当即身死。   少女在黑色荒地前停步。   眼前,便是她走过两座被大怨掌握的废城之后,所得知的黑潮汇聚之地。   再过数十年,黑潮便会从此地发展成熟,进化成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长平京。   这个过程难以阻止,只要天下怨气超过某个界限,黑潮就必将诞生。   即便有强大修士以术法将此地荡平,哪怕把地面都蒸发五六百米,黑潮依然会诞生——最多不过换个位置、迟上不久。   她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处理这世界的黑潮,只是因黑潮诞生之地是世间怨气最为浓郁之所,应当有不归草存在。   先前经过几座荒城都没有不归草的踪迹,若眼前这片黑土再没有,或许就没地方可找了。   夕恒慢慢走入,锦履落在湿润黑泥,因灵光托着才没染上脏污。   许多无意识的游魂朝她看来,但无论怨气还是死气,她都比这些寻常游魂深厚得多。   鬼魂见得,只一一朝她俯首。   少女每踏一步,身姿便与当年死境之主的模样相近一分。   眼瞳之间红意更甚,肌肤变成灰白颜色,肤质则逐渐化为陶瓷般不似人的光滑模样。   几点裂纹从肩头显出,稍稍蔓延。   越向里走,变化愈发完善。   且周围场景,也愈发昏暗。   不久后,一种视野的扭转感随之诞生,少女也娴熟地吸收起周边诡气。   再前踏,意识即入诡境。   视野恍惚转动,古怪的黑壤土地换成了一座满是黑纹的皇城。   无论地面铺着的石板、城中红墙砖瓦,还是梁柱玉璧、甚至窗纱纸框等等,都好似被浑身沾满墨水的成群古怪生物爬过般染上了繁多扭曲黑色。   纹路模样好似触手,好似花枝,亦似诡异法阵。   形态混乱,但多看几眼,却又能从中见得几分规律。   夕恒看了几眼,没多在意。   每一位大怨掌管的诡境都有明显差异,或是高楼林立,或是乡间村落,亦或眼前这类宫廷。   诡境模样由大量怨憎在无意识间构成,一般都没有特殊含义。   她只按照神识感知,走往整座宫廷中央。   全身黑甲的禁军立在宫廷道路两侧,手中长戟模样诡异,好似长棍上竖着一团扭曲着的黑火。   少女心念一转,跨越距离直接来到中央大殿。   登上阶梯,踏入其中。   内部有怨魂百官朝王座上的一团扭曲漆黑、浑体都滴着黑液的人形朝拜。   那东西亮着双金黄色的眼瞳,俯视入殿之人。   诡气纵横而来,夕恒继续前进。   “实力近乎无常之境的强大外来之怨……”王座上那一怪异黑影徐徐出言:“特意来此,有何所求?”   “不归草。”夕恒直说。   “可以。”怨诡的交流总是直来直去:“替吾攻下一城,不归草拿去。”   “不干。”少女摇头:“我不久便就离开,没兴趣参与你们森罗域的杂事。”   “那便离去。”未成熟的黑潮平淡道。   “我可不是来请的,不拿出来,我会将此孕育之地的位置告知于长平京的化神修者。”夕恒道:“虽说这并不能阻止你最终席卷森罗,但至少可以再拖个十几年。”   “……”   王座上的人影没做回答,只是周边黑色幽魂构成的百官忽地转头,朝她盯来。   场面一时陷入沉寂,夕恒与王座黑影平静对视。   待到那黑影眼瞳间的黑色波颤一瞬,周边百官身躯嘭地爆开。   响声间,肉身化为黑泥膨胀,短短半秒便成了黑色潮水向她冲涌而来——   夕恒单手前推动,便有烈火呼啸挡住潮水。   一光一暗两者相消相磨,庞大力量致使周边诡境模样也发生扭曲。   大殿方向轮转成倒悬模样,周边宫廷道路互相拧动,将整个诡境地区包裹成球。   黑泥与烈火凶横轮转,宛如太极图般互相轮换。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短短半个时辰,或许整整一日。   两方力量消磨到了一定程度,黑潮终究是退让了半分。   夕恒也自然停下攻势,令烈火与黑泥构成的硕大圆球重新敞开,在扭曲间逐渐恢复成原本的宫廷景象。   她仍站在大殿之中,望着王座。   幽魂百官已经散尽,君位的黑影也消瘦了几分。   “看来你现在实力不过与我相差不多,不必化神前来,连我都能伤得到你。”夕恒随意取了把剑,转动一番。   “你要不归草?”对方继续端坐,但声音间已然带上了些许怨意。   “没错。”   “带走,再莫返回。”幼年黑潮冷声道:“倘若以此晋升,愿你失败身死。”   “多谢,不过祝福就不必了。”夕恒打了个哈气,看到身前地面显现出黑色漩涡,从中浮出花瓣为漆黑色、叶瓣又散发微光的铃兰。   诡气与生机在这株铃兰之上共存,根须好似触手般不断扰动,粗处又长了眼睛似的黑斑。   夕恒单手抓过,多瞥了一眼王座上的幼体黑潮,身影随即散开。   再现时,已经抓着不归草,返回到了现实那片漆黑湿地。   手心紫光一闪,这株珍贵至极的草药已收入物品栏中。   “这次倒是挺顺利呢。”她自语道。   只不过走了几座废城,得知到黑潮发源之地。   来到这儿打上一场,便将目标物品得获在手。   “还差神魂、太素丹。”夕恒思索片刻,身周产生空间波动。   两三秒后便退出潮湿黑地,重回无边荒原,肉身的特殊变化也渐渐消去。   从空间取出一道华贵飞舟,坐上催动,返回长平京去。   航行十日,重新于长平停驻。   这次,夕恒没去理会停舟坪的迎接侍者,落下后便引起空间波动,去了灵血观的驻地。   元婴巅峰的气息在其道观门前一显,立即就有灵血观高层赶来。   她取出空间戒中的不归草称做交易,短暂交涉过后,灵血观副掌门诗玄也前来接应。   不过太素丹比之不归草更加珍贵,夕恒所想的交易未能成立。   而后,她又跑去都广阁取了一份登上至高天面见化神长老的令牌,一路直上来到熟悉的高天平台。   三座树枝扭结而成的木殿立在平台中央,深处那颗摇曳着的人首徐徐醒来,显出龙威。   少女无视龙威直走上前,刚取出不归草,却见对方根本没有看自己手中之物,而是直直盯着自己。   “嗯?”她低头看了看,感觉没什么特殊之处。   过了会,听得眼前半龙半人的头颅张口说出:   “你身上留有份誓言。”   “……”夕恒迟疑一瞬。   回想片刻,才忆起自己曾在上上一世向对方兑换化神功法时,答应过会在此世危难之时出手相助。   这份誓言的确仍未达成,应该是被对方的特殊能力感应到了。   不过,明明都换了时间,誓言却好像不受影响——夕恒默想。   过了会,朝对方点头。   “是有一条。”   “似是守护之誓。”对方闭眼,做出思量模样:“守护森罗?你是答应过谁?我哪一位老友?”   “前辈不必在意。”她摇头道:“我此次前来只为太素丹,虽曾答应过守护此世,但修行境界不到化神难以完成。”   “嗯……”对方发出悠长闷声。   过了会,他说:“太素丹,你可拿去。”   “嗯?”少女好像没能听清般,眨了眨眼。   “吾生命垂危,寿数不过只剩寥寥数十年岁。”长老以沙哑声音道:“森罗不可缺一位化神守着,不然将有灾厄来袭。”   他声音缓慢,一段一段地出言:“眼下百年以内,长平中无人可成化神,而你已经至元婴巅峰极境,随时可试晋升,不如交由你来。”   “就交给我了?”夕恒有点不太相信。   毕竟在此世中,她与对方不过第一次见面。   “有一条件——倘若晋升成功,你需协助下一名此世化神诞生,或在此世多留三百年。”对方平静道。   “下一名化神么……”少女想了想,记起灵血观中就有位适格之人。   完成这一条件,只需协助对方成就化神即可。   倘若对方晋升失败,也可读档重复。   实在不行,在这待上三百年也没什么大碍,期间也能顺带着继续化神功法的修行。   思绪略过,夕恒点头答应。   过后,眼前长老放出金光,构出模糊人形走向后方殿内,取出一件纤细金枝构成的木盒。   夕恒接过打开,只见一颗绘有龙纹的金色丹丸落在其中散着荧光。   有波动气感自丹药周边泛开,牵动人体内灵力轻颤。   即便只拿在手里,也可感到庞大药力聚集。   她闭眸深吸一口气,将木盒阖上,朝前端长老道了声谢。   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凭单单那一誓言为何就能得到如此直白的信任,甚至可将太素丹这等至宝直接送来……   “晋升辅材你在下面就足以购得,主材仍需何物?”长老继续问道。   “只差元婴之上的神魂。”夕恒答复。   “竟不差天地精气吗……”对方眯了眯眼,头颅转动朝后道:“此神树之中灵怨便是你所需之物,取走部分即可。”   夕恒接触过许多大怨,早领会到大怨这种怨念聚合物就是一种特殊神魂。   之前也猜测过,黑潮或长平京神树就能满足‘元婴之上神魂’这一条件,此刻听得倒是不怎意外。   “请问应当如何取得?”夕恒礼貌道。   “走入神树内部,寻得灵怨,切下两成。”长老说得相当简单,好似是相信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达成。   “进入神树的门扉是在何处?”   “你都已将空间之法掌握至如此娴熟,何须门扉?”对方闷闷笑了两声。   “走个正规程序。”少女随意道。   “也罢……”   对方将摇曳着的苍老头颅点了点。   而后从手指尖冒出一阵金光,飘荡离开。   “随光芒相伴,可寻得通路。”长老说完追后一句,徐徐闭眼。   夕恒行了个道礼,转身伴随金光离开。   金光飘出平台,好似受重力牵引般直落去下方。   她则任由乱风吹动发缕,随金光来到树干中部正值云层表面的一个位置。   此刻夕恒正好似正踩着云层,靠近眼前的树干巨墙。   金光率先融入巨墙表面,树干随之浮出纹路并敞开。   逐渐,一个山壁崖洞似的洞窟显现。   许多树枝交错的洞窟墙面,朝内延伸。   金光已经不在,夕恒则进入其中,踩着树枝构成的阶梯一步步再朝内去。   同时,许多备战用的术法已经开始加持。   日月无私功的金光法术一层层护在身周不断重叠,使夕恒的发缕都散出些许光彩。   阶梯在脚下渐渐缩短,深处有光亮显现。   少女以怨火构成长剑抓握在手,慢慢走向那一明光。   距离越来越近,十几秒后,左手伸向前去,触碰到眼前明光。   那光芒于是绽放,好似闪光弹炸开般充斥夕恒四周,连眼前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待到白光消逝,再睁开眼,夕恒便已来到神树的内部空间。   脚下是反映着顶端光彩的水面,四方遥远处有树壁限制范围,但依然显得空旷。   目光上抬,可见一名浑身长满创伤裂口,每一伤处皆朝下冒着黑泥的女子身影被倒悬空中,像是钟表里钟摆般平稳均匀地摇曳。   黑泥好似她的鲜血,不断地挤出肉身,散落在地、融于水波。   水面波纹荡漾,那人形钟摆则一点点睁开双眼,以深邃的紫瞳望来。   “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杀我的?”那人沙声问出。   “都不是。”夕恒看着这位晋升材料:“只是来取个东西,麻烦不要反抗。”   “应该不会很痛的。”   …… 第三百三十五章、通化达神   神树内部,被树壁围绕的空旷场域当中。   夕恒手拿利刃,正徐徐上前。   四面远端墙壁有微光泛散,抵达中央位置时已经微弱无比。   所以此地景象昏暗,又因浸入水面的黑泥时不时朝上冒出丝缕黑气,显得诡异。   更诡异的是,空中那宛如钟摆般倒悬摇曳着的女子。   她浑身披着黑泥做成的粘稠衣裳,大半张脸都被遮住,看不清其面貌身形,散着的乱发反重力般朝上飘去,随着本体的均匀摆动而摆动。   整张脸只有那双璀璨如宝石的紫瞳不染黑泥脏污,甚至泛起光泽,好似两颗萤火虫般在空中左摆右摆。   浑身伤口裂痕散出的黑泥坠地,落在地面便化成形态扭曲似自幽冥爬出的似的怪物,朝已经展露出敌意的夕恒攻来。   少女在血剑表面又覆上金光,待到一名长有四足、站立的巨大蛇形怪物靠近时,抬剑挥斩。   金光闪过,妖鬼便于嘭声间爆成黑泥散地。   脚下水面显出波纹层叠间,几名鬼将挥舞长戟又迎面而来。   锵——   长戟与利刃相触一瞬便被摧断,连带着鬼将腰身也被斩开。   夕恒继续前踏,却忽听得水波自身后荡漾。   回头,只见方才碎裂的黑泥又聚成一体,化成一只巨手划过水波猛抓。   水声哗啦响彻,一剑划过,巨手被斩成两半再变为破碎黑泥。   “啧。”少女侧步躲过溅来的脏污,又转身望向那诡异女子道:“别反抗嘛,放松些,不然也许会很疼的。”   毕竟是要直接切下五分之一的灵怨,这样的伤害应当不怎好受。   不过对于夕恒来说倒是无所谓,眼前这家伙只是她的晋升材料之一。   只因稍具人形,所以她才多说了两句话。   “叛徒——”对方只以带有怒意的这两字作为回答。   “是你们擅自将我当做大怨的,现在又擅自说我背叛。”夕恒打了个哈欠,随手又将砸来的一记重拳斩成碎块。   “其实我本来就是修士,相当标准的那种。”   话音说完,她的身影忽然消失。   再现时,手中利刃已经穿透了空中钟摆女子的胸间。   手腕轻颤,又放出剑气,直接开了敌人整颗胸膛。   这怪物的内里也与人类相仿,分别出心脏肺腑。   其心肺被一剑削断,伴着凋零的头颅与胸肩、双臂坠向下方。   其他内脏与肠子也朝下凋落,不过仍挂在空中随惯性晃荡。   大量黑泥从伤口涌出,淹没了掉落在水面的残肢,堆积成肿瘤似的拱形,且好似心脏般不断搏动。   一声尖吟自四面八方响起,似是因受创痛吼。   而摇曳着的钟摆女子尸身微微颤抖,仍持续朝外涌着鲜血。   夕恒歪了歪头——痛吼是从周边传来,灵怨的本体看来并非眼前这一女子。   她于是又挥剑将吊着女子双腿的粗绳斩断,使之坠落在黑泥脓包上头,后被吞入其中。   黑泥仍未停滞,转而被斩断的粗绳里,更猛烈地涌出。   好似刚刚那女子身形不过只是个形状比较特殊的水龙头,而现在,是换做了直接从管道喷洒。   黑泥积地越来越多,敌方声势也愈发增强。   下方黑泥脓包忽地爆开,从中突出数百鬼怪,一拥而上。   古怪或长翅长角,或高飞当空或四足踏地,速度皆是飞快。   夕恒抬手绘出一道金光波荡扫去,刚扫清前面半数,后方大半妖鬼又再压来。   她正要挥剑,脚下水面却产生一阵波荡。   一只四指的尖锐怪手便抓住了她的脚腕,施以巨力要拖入水底。   少女微微蹙眉,怨火闪烁扩张,烧净周边百米。   四面总算安稳些许,回过神来,又看到两颗宽阔硕大的紫色眼瞳忽在远端亮起,朝她死死盯来。   夕恒体内怨气因此忽生激荡,感受颇似上一世被黑潮激化。   不过这次的激荡比之黑潮微弱太多,又因境界提升,她不过短短一瞬便将之消抹。   心思转回现实,几根尖锐黑刺不知何时穿透了她的四肢与躯干,并好似噬骨剧毒般钻入体内,引起阵阵怨气鼓动。   若她只是初入元婴,或许就将被这招限制。   但此刻夕恒已是巅峰,提前准备了金光防护——眉心只闪光一瞬,体内黑污便清散一空。   她已没心思与对方过多缠斗,只扩展灵识充斥整个空间,寻找起对方本体在哪。   灵识引她将目光上抬,盯上了那道正喷涂黑泥的垂落粗绳。   视野渐渐清晰,看到绳子源头——一个贴在高处,圆滚滚的巨大线圈,正是怨鬼本体。   缠在线圈上的粗绳并不均匀,每隔一段都会打一个结,而每一个绳结都似人形模样。   “要切的原来是这东西吗……”夕恒身周泛起空间波荡,开始行动。   手中利刃迅速增长,由寻常长剑化为宽阔鬼纹大剑。   身影闪现,跨越数百米抵达高空的敌人本体。   利刃随即斩下,金红两色的光泽化为一条直线削过整个线团。   金线消失,粗绳俱断分散坠地,连带着线团本身一部分也脱离。   呼啸间,痛吼与尖声刺耳交鸣。   那些被已斩下的的绳结人形于空中挣扎舞动,直直甩在地上水面,浸入其中便失了声息。   上空又有怨火坠下,席卷覆盖在所有肉色粗绳表面并开始卷曲,将粗绳朝着中央拧动,连带着空间也被一起压缩。   近千米的粗绳残骸好似陷入深海漩涡般,模样越来越小。   空中仍存的五分之四绳结仍在反击,不过这只灵怨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经验,即便拥有强大怨力,却不通如何使用。   对方的战斗本能实在太差,即便实际力量并不输于夕恒,实战期间,却是被她轻易占满了优势。   下方灵火漩涡越转越急,将万条断绳被拧成纤细模样,从肉条似的柔软之物挤压成坚固硬块。   十数秒后,压缩终于完成。   夕恒身影重化灵火,回到漩涡中央将压缩成型的奇特硬块拿来,以金光强行压抑此物内部的汹涌能量。   之后,随意扭头看了眼仍死死盯着自己,带有怨憎之意的两颗紫瞳。   只浅笑着朝对方摆了摆手,念了声多谢,便身化火光闪现离开此地。   周边不再有怨憎围绕,空气也瞬间从粘稠闷热变回清新。   少女徐徐睁开双眸,自己已经返回到长平京中城地面。   她的身影漂动着落在街道,迎接璀璨金光映照,左侧有行舟车流飞驰,右边有路灯似的小树微微泛光。   有少许灵造体或凡人在这人行街道上散步,中城也没有多少广告声,行舟声音不大,一切较为安宁。   夕恒歪了歪头,有种忽从地狱返回人世间的感觉。   适应片刻后才下放目光,落于右手所握着的,刚从灵怨身上剥下之物。   此物被凝缩至极,成了寻常水杯大小的圆珠形状。   表面满是细绳纹路,好似以肉色玉石做出的复杂雕塑。   有浓郁怨气紧裹其中,送去神识,也可感到强大的神魂之力。   “好像多切了一点……也罢,足够就行。”少女掂量了一下手里沉重之物,若非已成元婴,恐怕想拿起此物都有些费劲。   她将其收回空间戒指,转移心思,看向周边人间景象。   下意识,便如旁人般在这人行道上散起步来。   一根手指触在脸颊,肆意思索。   “还差些辅助材料才可晋升……都并非特别贵重之物,在长平京里应该都能买到。”   “嗯,就逛会街吧。”夕恒动着手指,在物品栏里找出几个较为珍贵之物,准备先拿这些东西。换取足够的灵石购置辅助材料。   接着,身影便淹没于城市之间。   ……   两个时辰后,晋升材料已经完整齐备。   少女重新用都广阁令牌登上高天平台,见到木殿之中的那位化神长老。   念出半句感谢之语,便又申请起在此地晋升化神之事。   夕恒也曾想过。要不要先将手里这几件晋升主材料先保存在物品栏,倘若晋升失败身陨了,读档之后就不必重复搜寻材料了。   不过想了想,搜寻材料好像也没花费多少力气,每次尝试晋升前,重新收集一次倒也无妨。   说不定这第一次,就能直接晋升成功呢……   不过多久,化神长老取来授权晋升的令牌。   这枚用以晋升化神的令牌已有两百余年未曾动用,上次用时,晋升者是被雷劫当即劈死,化为青烟身陨。   “望此次,得有成就。”化神长老以深沉语气讲道。   “安心,能成的。”夕恒信心满满地接过令牌。   即便这次不能行,下次也有机会。   机会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是无限的,化神终有证得一日。   对方听闻缓缓点头。   少女于是离开木殿,留下化神长老静静摇曳头颅,不知又在思索何事。   ……   七日准备后,少女再度登上高天,直接走上晋升平台。   她先前晋升元婴之境,便是在此。   今日距离当初,已有百数十年。   如此长久的岁月已远超凡人一生,但在她心中却是没太多实感。   少女踩着扭曲蟠结的树枝,来到整座平台的中央位置,启用周边辅助晋升的种种阵法,同时静下心神。   盘坐其中冥想片刻,眼观鼻鼻观心。   而后徐徐呼出一口气,将少许神识放在灵火空间。   这七日的准备时间里,除了长平京在汇聚大量灵气,她自己也做了些灵力方面的准备。   例如,将物品栏中的金光神树尽量栽种于灵火空间,种植出一片分布规整的金光巨树森林。   因灵火空间范围实在不足,夕恒只栽下三十八棵神树,内部灵脉强度只勉强到化神层级。   不过用以当做后备灵力,已是完全足够。   倘若自己之后晋升化神时引发的灵气潮汐太过庞大,就连长平京蓄积的灵力都难以支撑,这些灵火空间内的后备灵力就可以派上用场。   不过这都算是后话,晋升期间最需要在意的,始终都是雷劫。   “不知化神雷劫又会有如何威力?”   “一次,能过吗?”夕恒自问,难以回答。   “总之,首次晋升化神,先以全力来试一遭再说。”   她抬手弹出几道灵火,将此地与灵火空间相同,随时可以输送灵力。   紧接着,布满整座平台的晋升大阵忽地亮起明光,并因极大量灵气疯狂注入而自发扩张蔓延。   不过三四秒钟,大阵便占据了至高天神树树冠的半数区域,致使无数枝干自发扭曲,朝大阵中央指来。   吱呀声响遍布四周,每一枝头皆有金色星点闪烁,其中金光灵力互相链接,好似群星般围绕于平台四面,构成天圆地方之形。   大量金光灵力随即涌动而来,充斥晋升大阵,使其再度化为金田星聚万丈大阵。   夕恒扩展灵识见此,心底默想:   “阵法倒比先前晋升元婴时,更宏伟多了。”   她自身也开始运转体内种种真力,为稍后的晋升层层打底。   其中最为主要的,自然是能直接决定成功与否的天地精气与厚重愿力。   愿力环身,增补气运。   天地精气浸透体魄神魂,融于元婴,徐徐敞开紧闭已久的晋升道途。   “有了灵火空间后,承载其中灵造体三万余人,愿力也比曾经元婴时增长了许多,效果应当也会更强。”   夕恒深吸一口气。   化神境界四字,已徘徊在她的心海许久。   达到此等境界,自己便可在这新的森罗域中也成就最强,随意取得其中任何资源。   也可有资格返回曾经那个即将被黑潮覆灭的末世,完成自己曾经许诺。   晋升道途敞开,元婴自她体内徐徐浮现。   这只头大身轻好似动画造型的红色元婴,已愈发接近真正人形,比之初成元婴那一刻更凝实、增大许多。   平台上辅助晋升的大阵已经准备完毕,灵火空间的灵气也已被牵动。   愿力布满浑身,体内自发开始周天运转,收纳起四面灵力。   灵力也随着她的心念,好似有了意识般自发靠近,挤入经脉。   白发少女静坐许久,待到如此状态已被自身炼为本能。   便在无言之间,于心海下一决心:   “开始吧。”   ……   ……   推书推书,橘子原创。   《不是吧姐姐,梦里结婚你当真了?》   【橘子+玄幻+后宫】穿越玄幻世界,萧韶灵身为皇室公主,但久病缠身,时日无多。   也在这时,她觉醒梦境成亲游戏,只要成为梦境少女的新娘,就能得到梦境少女的馈赠。   第一次梦境,她梦见九条尾巴的妩媚少女,与之渡过美妙愉悦的一夜后,她发现自己洗经易髓,冠绝当代。   第二次梦境,她梦见清冷如仙的背剑少女,一夜过后,她发现自己剑法精妙,天下无双。   第三次梦境,她梦见头角峥嵘的幼龙少女…   后来她发现,梦境后能否获得奖励,与她在梦中是否足够卖力有关系。   直到某一日,她与梦中少女渡过了美妙的一晚,醒来,感受到枕边的软玉温香,她…   世人流言:十一公主剑道称雄,皇道至尊,为何整天病恹恹,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我想,这大概就是强者的代价吧。”   本书又名《妹妹别跑,再爱我一次》《妹妹,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第三百三十六章、染神乱志   长平京,被大阵围绕的晋升平台之上。   白发少女静坐在此,平稳吐息,体内经脉灵光自动运转,四周灵力也有意识般自发拥来。   一部完整的晋升口诀自心间渡过,功法也随之催动。   自夕恒将日月无私万丈决拿到手,看过的第一遍时就已开始参悟,这化神的晋升法。   至今已参数十、近百年之久。   其中种种顺序、要诀、解释,皆已全然领会,并以元婴神识模拟过数次,虽仍不确定能否成功,但至少未晋升法中发现任何明显的缺陷遗漏。   这份化神口诀还因天道崩损做过调整,流程相当完善。   少女默念罢了,便使元婴也化为修行姿态。   元婴自丹田扩展,与本体渐渐相合。   随之,一点与元婴颜色相似的红芒自眉心显现,颈后泛光的境界道轮也从平常的淡金光泽逐渐变为浓郁的赤鎏金彩。   红、白、金三种颜色共同流淌,徐徐游过夕恒的肌肤、发缕与衣着。   金为愿力、红为元婴真力、白色则是夕恒积累至今的灵力与心力。   此三者相伴相随,相互排斥又在下一刻互相融合,时而浮在体表,时而浸入经脉。   体内元婴的色泽也发生变化,金与白两色好似游鱼般上下流窜。   紧接着,有种电流似的古怪痛感直直传入眉心,令她眼睫微颤。   平时不常用的经脉被电流贯通,引动四面灵力冲荡而来。   肉身略微颤抖,全身每一处经脉都因灵力涌动,瞬间变得过于充盈。   夕恒自主将这份感觉强压下去,周身金光裹挟起浓郁灵力加速流转,变得愈发精纯,同时与元婴相合。   原本不过只有躯干大小的元婴渐渐长大,身上衣着与饰品模样也一同产生些微变动。   这一阶段持久绵长,元婴神识也在途中逐步扩张,一阵阵地牵动起四方灵气,逐步产生比之以往更强百倍的灵气潮汐。   若此时下方城中仍有闭关之人,恐怕会因突如其来的灵气潮汐打乱修行,严重者或将灵力逆流废去一场修为,甚至落下病根。   不过都广阁已宣告近日将有晋升天象,催醒了此地闭关修者。   他们此时正于云层之下,感应着天地间愈发强烈的灵气潮汐涌动。   多数人口中念叨化神二字——不知究竟何人在那高天之上,只知天地间已有多久未曾有元婴修者尝试晋升,   常年存在虚拟游戏中的凡人也为了看个热闹走出潜入仓,城中广场少见地堆出了人山人海。   十几位元婴修士同登高天,在较靠近的另一平台观望起那晋升大阵展开时的恢弘模样。   其中一位淡紫直发的少女与灵血观女道诗玄相伴,一动不动地望着至高天上,眼底幽芒波动,似有激动之感。   化神乃是此世顶点,于修者心目中,只有成就化神才有机会摆脱此方天地牢笼,前往他方世界。   虽不知所谓‘他方世界’究竟是何,究竟在哪, 但化神境界总归是森罗所有修士之目标。   修者各自言语间,天地恍然荡出一阵透明波动。   云层因此波动翻滚退让,顿时远远撤开百里——不过几秒,原本乌云密布的长天便化成少有的清朗晴日。   使凡人得见神树树冠、青天曜日、与树冠上方那巨型阵势。   接着又有灵光涌现,浓郁到在天地间绘出五彩斑斓,无论青天厚地还是云层城市,皆亮起光点片片,分化五行色泽。   被推远的云彩也染上五色,霞光起伏间,周边百里灵力朝树冠高处汇聚。   当年晋升元婴时的天相,远不如今日这般浩瀚。   五行流光伴随灵气潮汐流向夕恒所在,宛如鲜艳笔画绘在长空,景象精美动人。   无数灵力环绕之间,少女轻声续念化神口诀引动天地灵光降临,送入晋升大阵内部。   初时,灵力动荡缓慢,直到夕恒以周围早已布置好的灵火真力直接拧断了某一阻碍,大量灵光便如瀑布般朝夕恒倾泻直下,铺满整个晋升平台。   一时间,灵光将夕恒身影层层淹没,树冠当中显现出一颗五彩斑斓的新生太阳。   接着五彩光球开始转动,中央浮出漩涡似的收缩状态。   精纯至极的灵力入体,令夕恒有种全身上下每一分寸都正支离破碎的感觉。   好似所有细胞都有了自我意识,开始分散逃离……   但实际现实当中,她的肉身只是僵在无边光彩之中如雕像般分毫不动,身在灵光漩涡中央,好似根本没有极限般持续吸纳起周边灵力。   如此纤薄的肉身,相比起浩瀚到影响天象的磅礴灵光,实在渺小无比。   可常理就是被如此轻易违背,不过短短五六分钟,浓郁精纯的五彩灵光便深入漩涡,融进夕恒体内。   静坐在此的少女也终于重得了微弱动作,徐徐呼出一口气。   雕像般僵硬至极的肉身慢慢放松,发缕被吹来的清风抚动。   天地重新陷入平静,纷多光彩弥散,只剩下夕恒身周还留些特殊光色。   方才的灵力潮汐不只引动了长平京的灵力,连她灵火空间中的灵力也被牵来了半数。   夕恒能感到,是天地精气在起作用,助力她凝聚如此之多灵力。   但比之晋升前所预料的,庞大太多太多。   “是不是我身上的天地精气有些过多了……”她想。   寻常晋升化神所需准备的天地精气数目是十的话,她身上这些,恐怕会有三十之多。   “幸好提前在灵火空间中后备了大量灵力,不然晋升可能会受到些限制。”   不过现在,无论如何都已没关系——她的晋升已经走过半途,也得到了初步的化神之力。   虽未经雷劫,但已能够直接操纵天地间的灵力。   至此, 夕恒取出太素丹、不归草、固体神魂三者落在身周。   灵气潮汐不过是晋升的第一阶段,只用上天地精气与一些辅用材料即可。   接下来还有两道劫数,便是这些主材派上用场的时候。   在感应到体内五种五行灵力开始相生相克时,绘有龙纹的金色太素丹也已被她含在舌尖。   酝酿一瞬,吞下。   这一丹丸入喉即化,还未入腹便转为药力充斥起四肢百骸。   经脉、丹田、元婴中的五行灵力被药力侵染,迅速安稳下来,按照同一规律有序轮转。   五行灵力的混沌态势被安抚,不再有一方压过一方。   一刻钟后,五行灵气被驯服般成功安定,在体内徐徐流转成环。   夕恒颈后代表修为境界的圆环,也在表面稍稍流转起五行色泽,并扩大些许。   晋升化神时本有的五行迷乱之劫,便在这颗太素丹的助力下被她轻易缓解。   渡过之后,少女徐徐睁开双眸,看向一侧的不归草。   “接着,应当又是心魔劫了……”   心念一转,不归草上头的黑色铃兰花便碾成粉末,好似贴纸般落在夕恒外露的少许肌。   不过两秒,粉末又钻入体肤之内,皮肤表面的铃兰纹样消失。   这不归草乃是一种对元婴修士也有效的剧毒,不过却可在心魔劫中发挥奇效,以死意稳固修士意识,渡过晋升之劫。   “这次,又当是何种心魔呢? ”夕恒默想。   灵光震荡间,神识渐渐模糊。   眼前视野昏暗,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睁开。   咔——   奇特的脆响声从身侧传来,少女转过头去,见到一位样貌与自己相似之人正捧着爆米花桶,坐在电影院的软座上。   视野落去前方,淡红色的眼瞳间反映着影片的光景。   暗红色的软靠椅贴身,手边又有可乐放置,冒出微弱气泡响声。   荧幕上播放着的影片是一些夕恒曾有印象的现代影片,当时是很喜欢,现在想起只剩少许情怀——实际上影片的质量也只是还好。   突然来到电影院的夕恒小姐眨了眨眼,下意识问向旁边黑色头发的自己:   “这是心魔劫吗?你就是我的心魔?”   因有着不归草的毒效协助,夕恒并未在此迷失,反而清楚明白自己身在心魔劫中。   不过……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心魔劫呀。   修士们常说的心魔劫,应当是曾经愧疚、后悔、欲望衍化出的大劫,在其中稍有不慎便会落个疯魔癫狂的下场,更甚者当即身死道消。   而这个电影院,看起来却平平淡淡的。   一点没有会令修士也谈虎色变的心魔劫的样子。   夕恒想——难道是因自己根本没有愧疚、后悔之类的情绪吗?   不过即便如此,也应当有欲望可以化为心魔吧?   身边这个黑头发的自己就是欲望心魔?   怎么看都不像诶……   短短一瞬,夕恒就因眼前情景思索了一堆。   而对方的回应,则是转过头来扫了她一眼,然后单手扣着爆米花桶,递过来。   “诺。”黑发少女歪头道。   夕恒想了想,从中捏过来一颗。   将金黄色、蜂蜜味的甜腻爆米花如宝石般抬在眼前,却迟迟没有吃下去。   “这是不是心魔劫用的毒呢?吃下去几乎会晋升失败的那种?”白发的夕恒自语问出。   “啧。”黑发少女瞥了一眼,把手上的爆米花桶收回:“爱吃不吃。”   “吃啦。”夕恒故意做出一声啊呜,将这一粒香甜之物咬下。   毒什么的无所谓,失败了也没关系——下次读档晋升时不吃就好了。   吞入腹中,却没有分毫异样发生,好像真的只是最平常的爆米花。   “还有柠檬可乐,要不要喝?”对方又递来一个塑料杯。   “两个加在一起才有毒吗?”夕恒轻笑了声,也接过来。   “是啊是啊。”对方无所谓地回答,单手托着下巴看向眼前电影。   看着看着, 还时不时打个哈欠……好像很困的样子。   夕恒咬着吸管再饮下半口可乐,看着对方的懒散模样,又问起:   “说正事啦,你到底是不是心魔呀?”   “你说是就是。”对方道。   “那作为心魔,该攻击我吧。”夕恒嘟了嘟嘴。   “我的攻击方式是,把你困在这里陪我看电影,一千年。”黑发少女语气松散。   “真的?”   “假的。”   “那你到底要干嘛。 ”白发少女琢磨不清。   “我,想回家。”对方边看着电影,边小声说。   “唔?”   “你不想吗?”她转头   “嗯……”夕恒沉思了会:“也想的吧,不过总要付出些行动才行,不能在这一直想着,所以先试着攀爬到更高的修为境界,看看有没有办法吧。”   “如果没有呢?”那人又问。   “当真没有的话……”夕恒表现得豁达了些:“这世间也是有现代的,实在不行也可以自己造上一个。”   “这样会差好多,与家相比,总会很多不对的地方。”对方摇头。   “也是呢,那就再想更多办法,来找回家的路好了。”少女随意道。   “你好像不怎么留恋吧?”对方扭过头来,又把柠檬可乐从夕恒手里抢了回去。   “怎么会呢。”夕恒浅笑着说。   “那问你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与家只能选一个过去,再也不能回来……你会选哪一个?”   “嗯……”   “包含这世界中,你所熟知的那些人,也再也无法见面了。”黑发少女道。   夕恒想了想,啧声道:“都说到这种程度了,谁会不选这个世界呢?”   她可做不到,放弃那些相熟之人。   “所以说,你不怎么留念。”对方摇头。   “如果你真的是我,你也会这么选的。”夕恒安抚道。   一只手伸过去要揉揉对方小脑袋,却被对方单手拦住。   “我会选回家。”黑发少女只说。   “所以说你就是心魔,这种极端的执念根本不合理。”白发少女用手指戳了一下自己这位心魔小姐的肩膀。   “随你怎么说。”对方继续吃着爆米花看电影,懒散道:   “好了,聊天结束,你可以拿一把剑把我杀了,即可渡过这心魔劫,或者吃了我也可以,随你怎么做。”   “我看上去是那么残忍的人?”她按了按太阳穴。   “不是吗?”对方歪头过来。   “完全不是!”夕恒反驳。   …… 第三百三十七章、神霄天劫   昏暗的电影院里,巨幅荧幕仍闪烁着动画模样。   人物交互、故事发展,镜头特写,连带着微妙的奇幻气息一同上演。   音响调得很大,落在影院那凹凸不平的吸音墙上,使人听得格外清楚。   不过即便如此,夕恒仍能听得身边女子咬爆米花的声音。   她于是自己也伸手过去,捏来三两颗,送在唇间。   多抓了两次,便发现爆米花桶被吃了这么久,其中丰盈的程度却没有下降分毫。   这个桶,好像可以抓出来无数的爆米花。   旁边那瓶可乐,也同样如此。   夕恒莫名有种将其保存、收藏下来的冲动……   方才对话过后,这位心魔小姐见夕恒迟迟不下手,慢慢就当她不存在般,继续看起眼前电影。   夕恒也趁机放松片刻,在这不怎寂静的电影院里多待了会。   坐在软椅,身子陷进其中。   浅红色眼瞳轻易盯着眼前闪烁荧幕,陪身边人一起观看。   长久长久,又吃完一小把爆米花的白发少女忽道:   “吃不腻嘛?”   “已经成习惯了。”黑发少女咕嘟咕嘟地喝着可乐。   “总感觉这电影你已经看过好多遍的样子,看着只是看着,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白发少女察觉到:“不会在我开始修炼后的两三百年里,你这位心魔出现后就一直在这待着看电影吧?”   “……”   之前对方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反应,这次倒是被问住了。   “真的呀?”她眨眨眼。   “不是。”黑发少女扭过头轻声反驳了下。   夕恒看出她不想多说,又抓来几颗爆米花慢慢品用。   对方是已没什么感觉,她自己倒是挺喜欢这种香甜意味的。   也不打扰对方,只静静看起这时长七十五分钟的动画电影。   不久,影片结束,到了结尾黑幕。   影厅里橙黄色的灯光突然亮起,贴着出口两字的厅门自发敞开。   而心魔小姐,就娴熟地抱起自己的零食可乐,走去那边。   夕恒也起身跟随。   片尾的优雅曲调中,两名少女离开这一场次,踩着铺着红毯的廊道,在面貌模糊的侍者引领下又走入另一布置相似的场景。   落座,影片播放,除她们两人之外,周边数百座椅一片空旷。   夕恒依着扶手,单手撑着下巴,慢慢捏着对方怀里的爆米花品用。   影片闲暇时间,对方忽道:   “你真不打算杀了我么?”   “都说啦,我没那么残忍。”夕恒认为即便是心魔,也是自己的另一个分身:“大家还是友好相处比较好。”   “不杀了我,你便无法离开。”对方平静道。   “那就先在这待会吧,或许有其他办法。”少女随意说。   “随你。”对方继续看起电影。   消遣间,夕恒随心说起:   “也许,你我想回去的、穿越之前的家园也存在于无边虚空当中吧……”   “虚空和宇宙根本就不是同一事物,这所有世界都并非星球,只是虚空中的一道道裂隙……每一道裂隙只是传送门般通往每一个界域罢了。”对方声音依然平淡。   “可能某一道裂隙能通往宇宙,到时候我就可以把你送回家了。”她乐观道。   “加油,慢慢找吧。”   “所以把我送回去啦。”少女轻快地暴露出自己的本来目的。   “做不到。”   “帮帮忙,你也是我我也是你,为自己让条路。”夕恒简单劝说。   “……”   沉默片刻后,对方慢慢张口:“你不愿杀我,那便留在这里陪我一年吧。”   “一年?”   夕恒觉得这个时间好短,下意识想点头答应。   不过又想起:“但我外面还在晋升来着。”   “这里没有时间。”黑发少女平静道。   “哦。”白发少女点头看了会电影,过了几分钟又多看了对方一眼,忽道:“说起来,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你根本不像是心魔。”   “随你怎么想。”这段话好像是对方的口癖,一直落在舌尖。   总如此说,实际不做一点回答。   夕恒歪了歪头,而后转过目光看向荧幕。   时间感变得模糊,只是看过这一场,就转去下一场。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又看了多少好片烂片。   只是某次电影结束时,视野忽地染上层层昏暗,意识恍惚。   同时,感到身侧黑发模样自己转望过来。   世界开始转动,一簇簇火焰在身周灼烧,似是烧在影院当中,却没传来一丝烧焦的气息与热感。   待到夕恒意识逐渐清晰,看清周边的火焰其实是晋升途中用以辅助的灵火时——她已莫名渡过了所谓的心魔劫,回到了神树树冠的晋升平台。   虽不知这心魔劫为何与道书中所记载的完全不同,自己这种情况又究竟算不算得上成功渡过……但由不得她多想,心魔劫结束后天穹便忽地染上一层昏暗,炸出爆炸轰声。   有紫电狂舞映照世间,愈发增强。   天威降临,即便夕恒已算是半个化神强者,也难免因此心神一颤。   她迅速平定心神,扫了一眼雷劫模样,先以灵火、死气、心力等等能量化出如金字塔般层叠起的灵光护盾笼罩全身。   又聚出先前切下的灵怨神魂,操纵其神魂之力扩张,挡在天劫与夕恒之间。   夕恒并无可随自己历经天劫的强大法宝法器,物品栏中的法器大都还是从火狱得来,更没有人们常言的本命法宝。   非要说的话,她的本命法宝便是白凤灵火。   历经厝薪功的酝酿培育,如今这红白两色的灵火强度已完全跟上了她的境界修为。   与灵火共抗眼前雷劫,定能在成功之后再得淬炼,使其更进一层。   随着夕恒捏出道指,周身灵火立即贴于体表衣着,使红袍表面附上鳞片翎羽好似甲胄披身。   同时体内白凤血脉也被灵火激活,五道庞大的凤尾领域随着火焰幻化成型,虚影好似五根巨柱围在后边。   防护已经建成,层层光幕凝聚笼罩。   天穹雷光舞动也愈发猛烈,而后忽有一道巨幅雷霆炸起——   轰响间,紫金两色的雷电汹涌坠下,将光幕护罩震得激荡不稳。   霹雳声扰耳,剧烈明光过后,化成无数闪光映在眼前。   一震刚过,再接一道雷霆猛坠。   除了灵火之外的其他防护在第四道天雷坠下时破灭,还未进行补充,更加迅猛狂暴的第五道紧接着坠落。   哪怕灵火的防护也产生动荡,周边凤尾虚影波动一阵。   夕恒尽量催动更多灵火护身,勉强填补上方才被雷击出的空虚位置。   狂风大作,天地间呼呼作响,犹如恶鬼鸣泣。   雷云聚在长天之上,本不应有云彩存在的那一层次。   其中紫金两色的雷霆狂暴闪烁,逐渐聚成一个模糊剑形。   夕恒望见蹙起眉头,直至此刻她才终于分清自己正面临的雷劫种类——正是神霄劫。   此劫数在化神晋升中相当少见,每道天雷皆可同时攻杀神魂体魄,威力强大形态各异,不过雷劫数目较少,只有寥寥八道。   比之其他十八道、三十六道的天劫,神霄劫更直接许多。   但总得来说,威力却丝毫不弱。   眼前是第四道——   剑形天雷聚成,强烈的威胁感印在夕恒心间。   明明还未斩落,她浑体已有四分五裂之感。   少女心神一定,以元婴真力调动四面天地灵气增幅护身之法。   她算了算体内的灵火储量,认为自己应当可以渡过。   晋升大阵也已起效,在最上层化出金光守护。   深吸一口气,耳后忽有麻痹感,每一发缕好似各有斥力般互相分散。   天穹雷劫坠落,带着毁灭万物的气势灌满整座晋升大阵。   大音希声,夕恒只觉光亮充满一切,听不得任何声音。   肉身在崩溃溃烂,先是双臂变成血肉碎片又被雷劫湮灭,而后是双腿与躯干。   达到半分钟后雷光渐消,少女肉身已毁,剩下一副元婴盘坐当场。   紧接着,化神真力牵引起雷劫留下的、几乎凝实了的天地精气,以此物附上灵火,重新构建出一副更加完美的躯壳。   下一瞬第五道雷劫再来,又将新躯壳脆弱之处摧毁。   灵火将肉身重建地更加完善,雷劫则好似检验工序般次次劈来。   待到第八道最为粗犷的雷劫坠尽,最终重构成型的躯壳已是圆满至极。   更大了一倍的境界圆轮映现着五行光色轮转在后,发尾聚出更多翎羽,衣着表面凤纹更显,白凤血脉得到进化般的增幅。   夕恒有所体感,只要是神识笼罩之处,空间便尽在掌控之中。   无论是想压缩、扩张、切割、转换、瞬移,已经无需先动用灵火送去,只需一念转动即可达成。   天上雷劫黑云渐散,今日劫数终于走完。   仍盘坐在已破损九成的晋升平台上的少女呼出一口气来,睁开双眸,只见风和日丽。   “首次便晋升成功了……”夕恒心底有所激动,表面神态依旧平淡。   这幅肉身在毁灭与复生间轮转过多次,至今已是由雷劫中富含的、深厚浓郁至极的天地精气构成。   每一动作皆如天地般自然而然,浑身附带一丝天道之意   倘若稍稍收敛本人气息即可融于天地,走在街上便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只当是一阵清风,又或遥遥飘过的一片云彩。   而若想要彰显,又可有雷霆烈日般耀眼醒目,引世人崇拜敬仰。   达到化神境界,即是森罗至强者之一。   待到数十年后另一名化神身死,自己即可直接掌控此界。   夕恒看了看四周被神霄真雷劈散劈断的金枝与晋升平台,如今已成一片废墟。   树冠被雷劫击出窟窿,枝干断裂处焦黑。   至高天的碎块坠去城池当中,不知砸在了哪。   少女的心境平稳,身躯缓缓站起。   空间随动作产生波荡,刚朝前迈出半步,景象立即换成了城外荒原。   愣住一瞬,夕恒立即闭眸尝试掌控起这份比之以往不知强大了多少倍的空间能力。   睁开双眼,肉身又已随着心念来到灵火空间。   几次眨眼,便走遍了这一世界——随着境界的晋升,灵火空间又已扩张了数十倍。   莫说将剩下的五十颗神树也放下,哪怕落去上千颗也足够——此方空间面积甚至已能媲美一些小型界域。   “晋升化神得到的提升,比我想象得还更强些……”   夕恒只眨一眼,又返回到了现实的长平京。   随意找了个路边长椅坐下,静静看着眼前的车流缓动,心中则回忆起方才的晋升之景。   因自己晋升之前,曾将种种能力修炼至可做到的极境,灵火数量也还足够,于是可以渡过神霄雷劫。   只是最开始的那道心魔劫,却是怎么想怎么古怪。   在电影院看电影,真的算是渡心魔劫吗?   而且,她总觉得其中那位黑发的自己,根本就不像是心魔……   “但若不是,又能是什么呢?”夕恒默想。   她并未将其斩杀,按理来说,心魔应当仍存在于自我心间。   元婴时期感应不到,到如今成就化神了,却依然是无法察觉。   无法辨析,那位心魔小姐究竟存不存在她体内。   若不存在,又当存在哪里呢?   一个个问题接连抛出,却无一能得到答案。   车流经过许久,到了入夜时分,少女渐渐从纷多思绪间回到眼前,望着这个世界良久。   心思又犹豫起,要不要现在就直接读档返回黑潮降临后的那一世。   片刻后,放弃了这一念头。   “不如先适应一下化神之力,将功法上那些化神才能习得的术法学会再说……”她想。   “也不知黑潮的实力究竟如何,化神前期修士又能否将其轻易接退。”   “等到此时的黑潮凝聚完成先做一下测试好了,也不久,不顾寥寥几十年而已。”   如今成就化神,不知寿数又翻了几倍。   几十年,在她眼里相当短暂。   此世灵光加上她空间内备用的灵力,也已足够自己继续修炼很长一段时间了。   念到灵火空间,夕恒又联想起了驻扎其中的寥寥三万多名觉醒灵造体。   相对于可以比肩小型界域的空间面积,仅仅三万人太少太少。   “顺便,也拿来一条灵造体的生产线,填充一下人数吧。”少女轻轻点头。   …… 第三百三十八章、翻翻覆覆   长平京。   夕恒晋升成功后,先回到至高天上与那位老化神修者交谈了几句,便又返回了下方城中。   至于说的是何事,自然是化神修士之后的去处——其他世界的坐标情报之类。   不过,得到的答复却是——这位老化神也并不知晓。   对方是在天道崩损前在森罗界晋升成的化神,后来也的确曾去往其他中心界域游走许久。   能说得出那些界域景象、特征名称等等,如万花界、合十界、天一界……   但自始至终,都报不出任何一个真正有效的坐标。   天道崩损之后世域坐标都已紊乱,虚空本身发生膨胀各界距离被强行拉远。   至今,哪怕他这名在修仙界中见多识广的老前辈也只能指出一个通往中央界域的大致方位,而无法确定沿着这方位走究竟能否寻得界域。   即便寻得了,亦不可知那界域当中是否有灵力,又是否足够她用来修行。   随着时间,越来越多的修者界域衰败……谁也无法保证这天崩的千年之后还能有几个界域,有资格培养化神之上的修士。   对方提议,让她追寻体内凤族血脉的指引,按照第六感自行决定方向。   并说,这种听起来完全不着调的做法,比之跟随一个方向纸直直前往更可能寻得新的界域。   之后又讲起一种猜想,称道界域不一定非要横渡虚空才能抵达,也许还有其他办法能够直接转移。   例如,在白凤血脉带来的空间之法中,也许就有着某种特殊的钥匙。   寻得这一关键,就能不顾虚空,直接抵达另一界域。   总之,对方话语让夕恒有些琢磨不清。   对话结束后,她只行了个道礼便离开至高天。   成了化神后,夕恒已无需灵火这一媒介,再催动空间之法。   只要心思动弹,周边场景就会产生变换。   一眨眼间,便到了都广阁内。   只稍稍放出自身境界气息,便引得一大堆人蜂拥而来,争相行礼。   她随意指了其中境界较高的一人,让对方给自己安排好一处平常院落,在城中居住。   于是此人连忙办起事情,并招待夕恒这位大贵客进入都广阁主殿,带出种种贵重礼品并布置排宴。   一时间,整座常年安宁的都广阁都变得热闹非凡。   半个时辰后大宴开始,近千珍稀佳肴一一排在桌上,巨幅圆桌伴着灵力凭空轮转。   舞者在前,乐士坐落两边,长曲悠悠舞姿迷乱。   夕恒在主位静静望着,不知为何联想起了自己曾经首次进入皇宫,被重封公主之位,而后在思佳殿被下药迷晕的事。   当年怎么也想不到,历经数百年后会是如今这番景象。   她浅笑一声,捏起盛着珍品灵酿的玉杯,稍稍碰在唇际。   时间渐缓。   她在这般景象停驻了两分钟,后听得院落驻地已经安排完善,身影便宛如水滴落在湖面般波动消失。   下一瞬,四周景象又转换成自己指定的清幽院落。   少女打出一声响指,灵火随即蔓延成阵纹模样,贴在整座院落表面。   灵光注入,阵式运行隔断大院里外。   作罢,夕恒拍了拍手,让身边办事的都广阁人员再去请来灵血观那两位元婴姐妹,便在此地驻扎。   此方院落布置与上一世相同,花坛池塘、树丛小木、卵石小路与长亭相伴,自然清净。   空闲期间,少女来到池塘边上,抓起准备好的鱼饵洒出。   鲤鱼纷纷靠来张口闭口,引起湖面一片涟漪。   还没洒下几波,院落阵法便传来提示——灵血观的两位元婴修士已经到来,正待在院落门前。   少女将饵料袋子放下,拍了拍手,又瞬移到半开着的门后。   手上前伸,再将房门挪开几分。   看到一位诗玄女道与她那紫发的宗主小妹,轻轻点头:   “请进吧。”   夕恒领着对方两人入内,来到院中石桌落座。   “请问前辈特意呼唤,是为何事?”诗玄开口问道。   另一人是紫发少女眼中幽芒闪动,感应着夕恒身上的化神气息,毫不掩饰地显着羡意。   白发少女没做理会,只直白道:“我需要你们每年提供三万名新生灵造体,送来此地。”   “……”眼前二者显然没想到,这位新晋化神一开始提及的,却是灵造体之事。   她们互相暗中传音几句,过了两秒,才做出回答:   “前辈既然有所求,灵血观自然顺由之。”   “另外,顺便也将灵造体的完整设计方案复制一份拿来,还有分化灵怨、并将其转换为灵晶的装置也交给我一份。”夕恒说。   以她如今修为,已无需再自己想办法,想要什么直接找人取就好。   而对方不会、也不能反驳。   又迟疑数秒后,眼前紫发女子终究点头:“前辈可还有其他所需之物?”   “应该没了。”夕恒想了想道:“三日后拿来,未来若有机会,我可助你取来一株不归草用以晋升。”   “多谢前辈。”灵血观宗主温和道。   至于心里实际上正在想什么,夕恒不在乎。   会客结束,少女轻轻摆手,引起空间波动又将她们两人送出院落。   自己则伸展双臂放松片刻,进入灵火空间稍作布置。   布置的具体做法便是将物品栏中剩下的五十颗神树都栽种下来,而后前往空岛庭院看了眼陈凤火的修行进度——因空间中的灵气浓度刚提升没多久,修为增长不多。   但在神识精魄等方面有了一定发展,似是来到此方空间后又参悟到了什么……   探望过后,夕恒又去见了庭院中的大灵,看了看对方百年来在灵造体技术方面得到的发展。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寿命方面的提升。   因大灵长年来的研究,灵造体的设计逻辑得到一定修缮,觉醒后的寿命从三百年增长到了六百年。   同时,她也研制出了多种如灵身般各种可更换身体部件,本意是用以增长劳动效率,但因如今灵造体们不再有‘心相连’的能力,也难免被某些灵造体们私下改造。   数十年来,灵造体村镇当中也难免出现过寥寥几个案件,有过死伤。   但因资源充沛人数也少,虽有波折,一切还算安定。   神殿之中有侍者礼拜祈祷,街上灵造体人来人往,已形成稳固社会。   夕恒与大灵交谈一番,讲述起自己接下来将会送来更多灵造体,要对方准备进行觉醒手术。   作罢,又退离此地,一念间返回长平京院落。   随手弹指透出几点灵火,从空间内部取来灵光注入院中的凝灵大阵,使此地灵气浓郁愈发增长,达到自己也可修行的程度。   在短时间内轻易做完这些杂事,白发少女又将注意放向心海中的化神功法书册。   后以灵火聚形模拟,变成现实中的特殊材质书籍。   翻到后半部分,坐在石桌边上,静静查看起化神之后才可习得的一些神仙妙法:   “灌灵弄丸之法,可以万物炼锻为药服食……省去炼丹术的修行,可直接获得种种灵药灵丹。”   她将此术心法记在心底,边解读边翻页。   “寄金之术,能将所受伤害转移至金光储存,有一定限度,可用以反击……”   “嫁梦魇祷之术,暴日生光之术,招云伪月之术……挺多需要学的呢。”夕恒将书册翻遍,又移到化神的第一道法术。   看过心法,闭眸三日。   醒来时,灵血观已经开始陆续输送来新生的灵造体。   夕恒将灵火聚成灵狐模样,送给它敞开内里空间的能力,让这只大狐狸处理转移之事。   自己则去往院后的清净之地,以朱红色灵火为自己造了一座琉璃宫殿。   踩着阶梯,拂着扶手登到高处,便在宫殿中央盘坐。   闭眸静心,便自心灵间观想模拟起种种术法,默念法咒慢慢修炼。   ……   一晃,三十年过去。   诸多化神术法早已娴熟贯通,至此修行已换做收纳灵光,提升修为。   晋升后的境界不稳已被抚平,地基扎实至极,助她登得更高。   夕恒现今的躯壳是以灵火与浓郁至极的天地精气二者相构,而天地精气乃是天地灵气的源头之一,可使她如今炼化灵气的效率一增再增,进展飞快。   至少比起一些史书上记载的化神,修炼效率更快数倍。   不过短短三十年便稳固境界并打好了地基,或许一两百年就能达到中期,不过五百年到后期,千年便到化神巅峰继续想办法晋升——   至少按照最理想的情况估算,是可以达到如此效率的。   不过目前,她还不知化神之后究竟是何境界,究竟是古书中说的合道,还是另一传说中的灵虚……   “千年呢……”夕恒从漫长的修炼中回过神来,仰头轻念。   这么悠久时日,从自己口中说出,总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她虽已至如今境界,真心却依然保佑着凡尘时候的心念。   不然,当初心魔劫时,也不会时不时拿来心魔小姐的爆米花和汽水了。   而对于自己的这一刻凡心,千年可是太久太久。   人类从古代到现代,都没有多少个千年吧?   而在此世修士心目中,千年只是一个平常的修炼单位。   修者心与凡尘心两者产生矛盾,令夕恒心境有些恍惚。   短短几秒后重新安好心神,关顾起这三十年来,此世发生之事。   这次醒来,是因有一特殊预感指引,而非夕恒提前定好的时间。   而化神修士沾染天道气息,心中浮现的预感几乎可相当于天地的警醒。   周边应当发生了大事,要么就是即将发生大事,所以这份特殊预感才会将她从漫长修炼中直接唤醒。   夕恒打开阵网扫了眼热点新闻,却没发现何事发生。   扩展灵识笼罩整座城市,才发觉到——神树今日的光色似乎黯淡了些。   现今还是正午,神树光彩应当均匀明亮,而非现在这般乌云遮日使得时暗时明。   “是神树内部的灵力空乏了些?”她猜想:“上一世好像没有这种情况……”   接着又念起自己晋升化神时汲取了长平京相当多的灵力,眼前此景似是因自己当初那场晋升而起。   “灵气不足,会抑制此城修者的晋升与战力。”夕恒摇了摇头:“不过修士之间又没有战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除非黑潮提前攻来……”   而此城中正有两位化神,黑潮不敢前攻。   念想间,夕恒的阵网帐号又收到都广阁总管传来的消息——的确发生了一事。   因灵气不稳,神树难再供给长老生机,现今死意正侵蚀着对方。   夕恒读过这一消息,默默站起,周边景象立即在闪烁间变成至高天的木殿,可见诸多金元宗修士正在殿前。   几位元婴修者进入大殿,又带着明显的哀伤神色慢慢退出。   最后走出的,是位身穿研究者衣装的年轻男子。   此人察觉到夕恒目光,朝她扫来一眼,却未像是其他修士那般行礼,只不过轻叹一声走出队列离开此地。   之后,金元宗当代掌门宣布长老羽化,准备操办之后仪式。   白发少女则退离此地,眨眼间景象再度变换回自家后院的琉璃塔楼之中。   她此行一途,脚步都未动弹分毫。   好似自身没有移动,只有周边景象在变。   “长老提前身死,黑潮会不会提前到来呢?”夕恒心想。   既然对方先行离去,就该自己独自守护此地了。   其他元婴修士在面对黑潮时根本派不上用场,只有神树之威能帮自己一点。   不过她倒希望黑潮尽快前来,不要因为自己这位新生化神而吓得不敢。   夕恒想用黑潮作为对手,测试一番自己如今实力。   现今老牌化神提前身死,长平京神树灵力不足,自己不过初入化神,倘若黑潮已经成熟,现在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会来吗?”少女以灵火构出一把琉璃靠椅,坐在后院冥想静待。   七日后,长平京公布化神长老身死之事。   第九日,黑潮化为长天远端浓厚无比的昏黑层云,好似某种庞大无比的巨兽般滚滚而来。   夕恒也在此刻睁开双眼,在家院的琉璃殿中转向。   下一瞬,四周景象变换。   她来到城池外的荒原当中,望向庞大黑潮。   若将整个界域看做一片广袤农田,那黑潮便是铺天盖地的蝗灾。   伴着持续不停、密密麻麻的震荡声席卷天地。   …… 第三百三十九章、死路一条   浩劫将至。   滚滚黑潮靠近,在夕恒眼中迅速扩张。   初见时,其模样不过只是远端的大片黑云,到此刻则已成了侵蚀世界的庞大黑幕。   夕恒站于长平京外围眺望,只见蔓延而来的黑潮宛如占满了半个天地般庞大。   世界被切割成了两块,一半仍是以往的正常模样,一半被浓郁黑雾笼罩。   她在诡异怨力的道路上也走了许久,却不怎理解,怨念为何可酝酿成如此庞大的程度?   千年来修士压迫凡人造就的怨憎汇集在一起应该也没那么大才对……   恐怕这黑潮酝酿之时,还掺了些更加难以理解的事物,或者产生了某种极为特殊的质变。   这份心思一闪而过,夕恒回过神来。   眼前最需要念想的是——如何将这铺天盖地的黑色击溃。   黑潮靠近时,传来层叠的鬼哭狼嚎声响,滚动间同时伴有类雷云轰鸣时的鼓荡。   可见其表层黑雾化为了无数游魂野鬼模样,另有鬼兵骑手在前奔腾,时而隐去时而显形,隐隐可听得喊杀之声,真正投去注意时却又消失不见。   少女默默操纵起体内怨气浮在眼瞳,目光透过黑潮看见了其中诡异大军,无边无际。   黑雾经过之处,荒原地面枯萎染黑,一座座本存在于诡境当中的骸骨建筑悠悠浮现,又有一颗硕大眼瞳浮在高空。   夕恒抬头与其对视,感到猛烈的精神攻击突袭而来。   她随手一挥,以嫁梦之术将精神攻击转移至梦境虚幻,使其无效。   转而摊开一只手上举,放出金光。   绽放的金芒涌现,如探照灯般照亮天空云层。   金光透过层叠乌云,直贴向神树树冠。   随即,金光化作千万条丝线与无数树枝相连,丝线又在下方汇聚,拧成一道粗绳低坠——好似灯泡的拉绳开关般落在她的身边。   少女抓着粗绳,轻轻拉下。   金线随之送出更多金光,使树冠的光芒瞬息间增大数倍。   夕恒放出《日月无私万丈决》的金光,与神树本身的金光互相牵引,随着她的心意构成龙纹巨剑形状,便扩展地宽大无比。   短短几秒后,神剑便巨大到了若直接坠下,即可倾轧整座长平京的巨大模样。   无数金光在其表面交汇,激光雕刻般将巨剑表面纹路绘地愈发繁琐复杂,大大小小的法阵硬生生刻画成型,灵光催动,妙法聚成。   同时,巨剑指向即将来临的黑潮。   少女两指稍抬,朝前轻轻一落。   随即,便有灵光于此剑后侧绽放,火箭般推动剑形撞向黑雾内部。   速度越增越快,绘出悠长的流光尾迹。   不过寥寥几秒,金剑便直直刺入。   同时间,其表面诸多阵纹层层亮起,数百种专用于对抗怨憎的术法接连催发,附带金剑汇聚的巨幅灵力,好似一颗专对怨魂的核弹般炸开。   互相混杂的种种响动聚成轰隆炸声,一齐在黑潮内部炸出范围比长平京更大的圆形真空。   可对于黑潮而言,这片损伤却也不算什么——不过短暂几秒就迅速填补。   夕恒啧了一声,想起当初那一世,长平京元婴也曾召出金剑面对黑潮,同样打不出什么效果。   不过,自己身为化神修士,终究是能做更多。   她静等金剑爆发出九度威势,黑潮九次被炸开窟窿,又九次重新填补。   这酝酿时间较短,没有曾经那一世完善的黑潮也被炸小了些。   虽说只是一点,却也使夕恒安心了半分——只要这东西有极限,就有机会将其击败。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上前张开五指。   手指转动,催出化神真力与天地精气,以此召来八方灵力。   其中凝聚至深的一股强大灵力,便是仍陷在黑潮内部的金剑。   此刻利剑正放着金光与黑潮互相磨损,只被夕恒单手一牵,便再度动荡。   其表面最为宽大的一道法阵亮起明光,巨型金剑于是迅速缩小,虚影在缩小间凝成实质。   剑形受灵力牵引,朝夕恒的所在送去。   先是剑柄突破,而后剑身好似从鞘中拔出般,亮着光芒钻出黑雾。   途中,巨剑变为城市大小,又渐渐转为城区、高楼似的体积。   抵达夕恒身边时,已只剩下一人高大。   剑身不再有任何虚幻之感,金光也徐徐淡去。   夕恒上前半步,握住剑柄。   抬起时,可感到其中仍存庞大灵力。   前头黑潮仍在向前推进,即便她已展现出化神威势,也不见其停滞半分。   似乎,根本就没将自己这位化神放在眼里。   “为何有此信心呢?”少女默想片刻。   不论如何,先打一场再说。   她轻易转动剑花,将手里纹理复杂至极的金剑缩短为自己常用的长剑大小。   而后身姿一动,做出斩杀之姿。   瞬息过后,利剑坠下,一道淡金色的波纹于大地显现。   地表涌现出璀璨金光,受天地灵力增幅而迅速扩张,开始不过寻常剑气大小,走过万米便增至先前巨剑般庞大。   波光撞向黑潮,又击出窟窿成片。   “将招式扩张到这种程度,也只能对黑潮造成少量伤害么……”夕恒自语:“这样的话,需要相当多的灵力才能取胜。”   “慢慢来吧。”   眨眼间,周边景象变换,世界一瞬黯淡下来。   少女已然身处黑潮内部,再朝身前挥剑。   金色波动敞开,令接触到的黑雾迅速消亡。   鬼哭狼嚎间,黑潮又被扫出大片空缺。   不过对方却不理会她,纯靠自己的庞大而无视了这份伤害,继续压向长平京。   很明显,黑潮早已想好了应对她这位化神修士的办法——那就是什么都不做。   只凭自己庞大到可称半分天下的体型硬生生抗下伤害,接着如洪水般碾向人类城池。   它自知难以对化神期的夕恒造成威胁,也无法规避金光的伤害,于是直接忽略了正面作战。   白发少女在其体内再斩数剑,又削出缺口大片。   一剑之威可横扫百里,但即便如此,对整座黑潮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大伤。   如果是让夕恒与这黑潮在荒原上一对一,即便让对方先攻击她十年,有着化神境界的她也不会受什么伤。   身为化神,才可以无视黑潮的种种攻击,真正与其交战。   若夕恒仍是元婴,不过被对方看一眼,就将受到强大的精神冲击。   但眼前并非决斗游戏,而更像是塔防游戏。   虽说自身战力的确更强,但因身为守方这一限制,而难以在此役中得胜。   夕恒眼看黑潮已越过百里,不过多久就将触及长平京边缘,于是眨眼间返回神树,在至高天上运转起早就准备好的守城大阵——   口中念起心法咒文,巨树光芒随之更加耀眼几分。   树冠表面有无数阵纹丝线显现,先前自树冠下垂的金丝绳索又散成千万金丝垂落城周,构成薄纱护住整座城池。   金光继续化丝编织,使薄纱增厚成绸。   紧接着,黑潮如海啸般扑打而来,金色绸缎则如巨墙挡住。   黑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持续绵长,消磨起金光灵力。   照这一进度,金绸即便再如何强韧,灵力也有被耗光的时候。   夕恒盘算了下,长平京如今已被黑潮全然覆盖,其中残剩的灵力至多能挡黑潮三月。   三个月时间对常人来说不短,凡人攻城也需要大概数月时日,但在修士眼中实在太短。   这三月时间,必要想办法将黑潮清退,不然长平京仍会如上一世般被击破 。   至高天上,白发少女静望着随黑潮扑打而起起伏伏的金绸防护,算了算自己的灵力储备与维持防护所需消耗的灵力,又估算了一番消灭黑潮大致需要多少灵气……   以这三个数据简单比对一番,可在理论上得到‘黑潮实在庞大,若以保守态度使用灵力,三个月内根本无法将其消磨殆尽’的结论。   而若不保守,消耗的灵力又太多,防护会被提前撤去,长平京仍会被破。   “说到底,还是灵气数量的问题。”夕恒自语。   这对于此世修士几乎是个死局——黑潮乃是由修士压迫凡人、汲取灵气途中诞生的大怨所聚成。   而从凡人身上出的灵力数目,又根本不足以抵御黑潮。   如果现在继续压榨凡人或大批量制作灵造体,以此办法获得更多灵力抵抗黑潮……同时却也会产生更多怨念,又使黑潮增强。   这几乎是个死循环。   大怨就好似命运的终点一般,将会在末世消灭一切修者。   若大怨被压制,便会产生黑潮。   倘若黑潮也失败,未来说不定又会聚出更加可怕的东西……   “虽早已知道,在这末法之世,每一修仙界都将逐渐消亡。”夕恒想:   “但又一次亲眼见证,心境还是难免波动。”   她默默用灵识扫过整座城市,看到不少修士也算出城中灵力不足以应对黑潮这一最简单的计算题,也看到看他们眼里浮出的绝望意味。   常理而言,此城、甚至此世整个修仙界,在黑潮酝酿完整的那一瞬间就已无法自救。   之前那一世黑潮没有立即攻来,或许只是忌惮那位在天崩之前便已成化神的老牌修士,可能有什么超越末法之世的后手。   而此世,自己是在末法时代成的化神,包容在末世毁灭修仙界这一大势之内。   黑潮于是认为她不足为惧,又或许已经无法抑制毁灭之心,等到老化神身死后便直接攻杀而来。   “不过……我应该也有超越这一切的后手。”   夕恒敞开灵火空间,盘算了下其中的灵力数目。   眼前此战已经无需钻眼技巧技艺,只需比拼数值即可。   一定数目的灵力可以消磨掉一定数量的黑潮……自己这边的灵力足够就能赢,少了就是输。   “嗯,好像不太够。”夕恒啧了一声:“再多找点灵力吧。”   眨眼间,周边神树树冠的景象恍惚变换,换成了都广阁大殿当中。   都广阁的几位元婴修士正在此地维持各地阵法,感应到她的到来,连忙赶到恭迎。   突遇如此大灾,都广阁这几位强大修士虽早已锻炼好一颗道心,仍难免有心绪低沉之相。   夕恒遇见直说:   “想击溃黑潮仍差许多灵气,你们需将城市所有灵石拿来,再向四方另外几十座城池求援,再想些其他办法,总之尽可能拿到更多灵力——”   她又补充一句:“但不可再拿人灵练灵,灵造体也同样,也让外面城池都停了这一做法吧。”   眼前一位中年的元婴修者面露苦涩:   “阁下……此事恐怕做不成。”   “为何?”   “灵力乃是修者根基,修仙界不去炼灵便会迅速崩溃……至于求援之事,外城即便来人,也不会带来多少灵力。”对方道:   “吾等明白阁下是愿聚天下灵力对抗黑潮,可大怨黑潮同束一心,而修士各分势力地域,各人各有心思。”   旁边另一位都广阁修者道:“初见黑潮时,城中便已有诸多修者离散,再向存留者索要灵石,只会散去更多。 ”   “……”夕恒眨了眨眼,过了会摊手道:“那,我们就等着完蛋吧。”   依她所思,只要汇聚整个森罗界的七八成灵力,加上她灵火空间当中的,应该就能击退黑潮。   可修士各顾自身,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可能像大怨那般团结在一起。   自私乃修者习性,即便知道团结就能赢,也根本做不成。   除非给这方天地加盖,使天下修士不可逃离,说不定就能聚在一起拼命。   几名都广阁修者面露苍灰,她则无所谓地思索起其他事情。   如今,自己已真正与黑潮相战过一番,逐渐了解其性质。   成了化神修士,得到无视黑潮攻击的能力就有机会得胜——但需要灵力足够才能赢。   这个条件因修者习性原因,无法在此世满足。   但是,自己真正想要从黑潮手下拯救的、是有着今侑与殷万鸾的那一世。   只要之后刷取足够多的灵力,即可回到那一存档,面对另一场酝酿地更加完整的黑潮。   储备足够,就能赢——她已经得到了获胜的秘诀。   至于此世。   总之夕恒觉得是完蛋了。   …… 第三百四十章、 不如归去   今日长平京之模样与以往差别甚大。   有金丝构成的绸缎从数千米高的树冠垂落,好似营帐般笼罩城都。   不过,因需要节省灵力,金色绸缎只将中城与周围的两片城区包裹,没有守护外围城区。   驻扎在外围城区的基本都只是灵造体,还有少许维护成员,现今已被黑潮淹没吞噬。   此刻,夕恒正于都广阁大殿之内,同集齐的十一位长平京元婴一同商议如何对抗黑潮。   虽说她是觉得已经没救,但既然受到邀请参与会议,便抽时间来到,在主位稍坐了会。   之后,就只随心听着元婴修者紧张的交流,自己一人放松地交叠双腿靠在椅背,手指点击,刷着广域阵网。   先看看新闻榜单,后又搜索了下曾经殷万鸾朝她介绍过的影片漫画,再关顾了下有关虚拟游戏的信息。   都不是现在这个紧要关头该看的东西。   待到元婴会议进行至中途,无聊的夕恒小姐才啧了一声,打断了这些修士言语。   “你们探讨至此,所提及的办法最多不过只能让长平京更多坚持三日,但短短三日又有何意义?”   周边声响顿时安寂,修士注目而来——他们总算是等到她再出言。   少女接着道:   “要我看,此世已经无救,对你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是找一座、或造一座足以远渡虚空的大型飞舟,带上亲族与部分凡人流浪远去。”   “虽几率极低,但也有可能找到一处界域安定存活,再不参与炼灵修行之事,隐居安度晚年。”   这应当算是正常修士面对黑潮,都会选的办法。   长平京中本有十七位元婴,现今其中六位都已不在此地,这些识时务者都已提前逃走。   剩下这十一位,也早动了逃窜之心。   但长平京乃是他们基业所在,不舍离开——至少防护法阵仍生效时是这样。   于是犹犹豫豫,便有了今日会议。   “前辈可还有其他法子?”一位年轻些的元婴问来。   夕恒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只边刷着广域阵网边随意道:“有啊,给我找来大量灵力,至少要此世全部灵力的七成——如此黑潮可破。”   这一办法根本不可能做到。   修士之中少有人会为此大义自愿捐赠灵力,其他外城也不会真正支援,最多派来一个小队蹭蹭场面。   尽管人们知晓再不团结,森罗域就只有末日一途。   但修士们又不是扎根于森罗的树木,各自都还有逃去虚空这一条路,不可能团结一心。   在这短短三月时间,本性自私的修士无法达成‘团结’这一壮举。   更别说,还是即便成功,也会失去绝大多数灵力而无法继续修炼的局面。   少女目光扫过周围众人,等了几秒也不见有谁开口。   她于是继续说起:   “知道你们做不成,我这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由你等众人讨论决定要不要做。”   “请讲。”一位穿着现代衣装的修士行了道礼。   “大怨是由修士千年来摧残凡人之怨而生,今日酝酿而成的黑潮也是这类怨念的聚合体。”夕恒平静道:   “虽说我们目前的灵力无法与其相抗,但也能想办法削弱组成黑潮的怨念。”   “阁下是说……”那位元婴修者皱起眉头。   “把天下至少九成五的修士带来长平京,剥去一身灵力修为丢入黑潮,再任由大怨摧毁几座外城,可以平息部分黑潮之怨。”   白发少女平平淡淡地讲出了这一最为残忍的办法。   曾经在火狱时,殷万鸾便用过类似做法,消解了部分怨憎。   在此森罗却无人提及这一邪道——直至此刻被她说出。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便无一人敢言,眼底增上惊愕之意。   不过元婴心境还是稳固,几秒后竟真各自思索起来。   场面间灵光波动,各自施展传音之法,而后互换眼神,仍是一片黯然。   夕恒看出他们没能得出答案,不以为意。   只是转了转手指,缠来自己的一根发缕。   灵火变换,发缕成了簪子形状,被她抛向侧边灵血观的那位紫发女掌门。   “你们慢慢讨论,倘若乐意便催动此簪。”少女困倦般掩唇打了个哈欠,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此。   周遭景象从都广阁换成自家院落,夕恒回到卧室,休息片刻。   翌日醒来,继续回到至高天上主导整座城池的防护。   虽然夕恒觉得眼前工作已无意义,但自己毕竟收了那老修士的太素丹,作为报酬多守三月直至完结也好。   至于先前放出的那个簪子——她不相信此世有谁真能做此决定。   这世界当中,并无殷万鸾那般为拯救界域,可以不顾一切的修士。   先前那位化神或许有此心念,但他已死了。   夕恒只待在此地冥想修行,不做其他。   只等黑潮淹没此世。   ……   三月时间徐徐流逝……   期间,时不时就有大大小小的飞舟申请神树赋予防护并离开城池,好似一座座航天器在发射。   若不知灾厄就困在周边,或许会误以为此世已经开启了航天时代。   而自始至终,夕恒送去的那一枚灵簪都未被使用。   到了最后几日,城中的元婴修士也只剩下寥寥数人。   其他外城在此期间也一一传来被袭击的消息,夕恒只抽时间用空间转移之法回了西平一趟助今侑那边渡过危机,之后也没再理会。   最后一日,金光绸缎被黑潮撕碎,其后浓雾汹涌来袭。   就好似一整桶墨水被泼进池塘般,长平京中城被迅速染成灰黑。   最后,夕恒只在至高天边缘看了一眼城池的衰败模样。   黑潮轻易将诸多高楼大厦吞噬,好似蝗虫经过农田般,只留下一片残骸。   凡人肉身顷刻化为枯骨坠地,一些没能买到船票逃离的底层修士也是未能逃脱此劫,一身修为散尽,碾成粉尘再也不见。   黑潮蓬勃滚来,触及神树枝干,又将树干腐蚀,牵引出神树内部那位巨大线圈形状的诡异灵怨爆发。   妖鬼鸣泣、长嚎声持续不止,怨念爆发,恶鬼面庞布满城中。   不消半刻钟,整座城池沦为废墟,其中生还者不足万分之一。   少女半闭眼眸,正要回到读档空间,又忽感到一阵奇异波动自城中绽放。   她下意识停住心思,试图抓住这一波动解析。   但波动感顷刻消失,有着雷电般迅速,即便以她反应速度也难以把握住。   只留下一点余韵环身,又如青烟般极速消散。   “波动似虚似幻,并非现实之属……”夕恒自语:“自侵入之时绽放,应是某位在虚幻这一领域有所成者,为护身性命而用了某一秘法。”   她回想起金元宗这一代的首席修士,所修之法便是《子虚灵境功》。   想来方才那一波动,只是对方的一道保命后手,无需在意——她想。   于是没再多去理会这些元婴境的小事,继续使身影化为火色消逝。   ……   眨眼一瞬,少女返回到灰暗的读档空间,看了看身侧再次发生大幅变动的个人面板。   其中灵修境界变为化神二字,而心理寿命的极限则直接得到了两倍多的增长,达到一万两千这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夕恒见到时,心里不由得产生了某种不真实感。   已不知,应当如何理解‘寿命达到上万’这个事实。   究竟有何生物,能在世间存在一万年之久呢……   “而现在,我才用了不到三四百年……”少女自语。   上万年又应当要如何渡过?   “我是不是已经不必再多修炼,可先暂停个一两千年了?”她甚至想。   “罢了,修炼又不是什么累人的事。”   夕恒早已习惯修行,若突然停下,会很空闲且无聊。   不过看着如此数目的心理寿命,还是不太适应。   过了会,才向下转移目光,确定起要选择何物放在保存栏里。   几秒后做出决定,保存栏中浮现出先前对抗黑潮时,夕恒所握的金剑之图案。   此剑是由神树金光、日月无私万丈功灵力与天地精气三者同构,表面绘有数百座大小阵势,称作森罗神器也不为过。   保存之后,少女继续点击读档,返回倒数第二个初入森罗域的存档当汇总。   她仍需相当多的灵力,才能面对最后那一存档当中酝酿成熟的黑潮。   而现在刷取灵力的最佳途径,仍是在西平城刷神树——她对此已相当娴熟,先前刷取的一百次几乎已使她练就身体的本能反应,最快一刻钟即可达成。   如今成了化神,效率定会再度大幅提升。   说不定只要现身化形,展开境界气势即可使神树俯首,再收入囊中。   “这次就再刷上两百棵树……不,保险起见直接刷四百棵好了。”   夕恒搓了搓手指,接着点击西平城档案。   随着流转感环绕身周,视野变得模糊昏暗,又换为清晰光明。   熟悉的交叠广告声再度响来,清风吹动今侑这具身体的褪色灰发,夕恒则瞬间化出灵火,在其身边聚成。   没有多言,只顷刻她便从地面城中来到神树内部,面对其中大怨。   从物品栏中抓出金剑简单一挥,大怨即败。   又瞬移至金光神树灵性所在,散开化神气息,简单说道两句便使其臣服。   一切进行飞快,从开始到落幕似乎才两分钟左右。   比之先前元婴之时,更快七倍。   于是,原本只能刷取一棵神树的时间,夕恒可刷出七颗。   如此重复重复。   不知过了多久,四百棵神树收在物品栏。   完成时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多刷了十几颗才渐渐停下。   灰蒙蒙的读档空间中,已经忙碌许久的夕恒歪了歪头,直接坐在松软地面。   “感觉没过多久,就刷了好多。”   期间也不疲惫,因为除了刚开始几次,之后几乎都成了本能行动。   无需思考,直接按照简单的流程攻略走上一遍即可。   少女默念物品栏三字,眼前付出透明蓝框。   划动到后面,便全是神树。   “……接下来就找个地方,把神树放进灵火空间里吧。”夕恒弹指关闭物品栏,扭着双脚将姿势转为鸭子坐,左手撑在大腿之间,右手点击读档。   手指划动,选择的是最初药王山下的存档。   视野渐黯,熟悉的流转感重现。   而后听得夏日蝉鸣,风吹树叶沙沙。   黑发的夕恒小姐从朴素床铺上坐起,一头散发柔顺流动。   接着,有灵火自胸间产生,让简单的素衣变为凤纹红裙,发缕染上净白颜色。   肌肤焕然重生,眼瞳又添了几缕泛红。   少女撑着身子伸了个懒腰,轻吟间周边空间产生波荡。   景象变换,又进入如诗如画的灵火空间。   因上一世灵血观持续送来大量新生灵造体,又在大灵的手术下一一觉醒突破寿数限制,现今已经九十多万人,村镇发展为城池。   灵兽也正于各自地盘繁衍,数量愈发增多。   因先前的百颗神树降下,此地灵力浓度已可供化神境界修行。   而今日,她又要将四百颗神树继续栽种下去……不知此后,空间中灵力浓度将会达到如何境地。   古时,灵脉有阶位分别。   足以供应化神修者的灵脉,可称五阶。   不知再栽种下物品栏这些神树,能否将灵气浓度升至五阶上品,甚至足以再做晋升的六阶……   夕恒怀揣着这类思绪,传送至空间西侧无人驻扎的草原。   从物品栏中取出神树,一棵接着一棵,如当年在大赵时般栽种下去。   神树忽显压塌大地,使得周边地形迅速更变,地震滚滚。   夕恒不顾这般混乱,只将其接连栽下,茂密成林。   道道巨树好似支撑天地梁柱密集扎根,从一百扩张至三百,再涨至五百一十二棵才堪堪停下。   忙完,少女多留在此地欣赏了下自己造出的通天金柱之景,而后身影变换,返回读档空间。   现今,一切终究都已准备就绪。   夕恒随意保存了随身玉佩,再看去读档两字。   点击之后,目光转向最下面的档案。   这个,便是她与殷万鸾约定好,将会击破黑潮的那一世界。   “要回去了。”   抬起食指,按下。   ……   ……   推书推书,橘子原创咩   《收尸人,专业物理超度》   【橘子】【猎奇】   《我是好人RPG》是一款垃圾游戏   玩家可以无限复活,但因为bug,尸体不会消失   背包中最多的不是游戏道具,而是自己的尸体   玩家要做的就是对任务目标度化,度化,再度化   可事情证明,当人难,当好人更难   喜欢操控人心的女王蜂   喜欢收集眼球的漂亮邻居   喜欢肢体艺术的优雅学姐   喜欢夜间出行的富家贵女   喜欢吞噬欲望的小巷魔女   喜欢研究人体的御姐医生   九段朔夜:“你们怎么都个个身怀绝技!”   复活第1次时   某人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把器官捐献给医院算不算好人好事?   复活第N次时   某人有了二个大胆的想法   物理度化,怎么不算是一种度化呢?   月初请假一天咩   _(:з」∠)_   再请假一天抱歉!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四十一章、虚数世界   点击读档,时间流转。   灰色空间中,少女徐徐闭上双眸,任由昏暗侵蚀自身视野与所有感知。   过了会,一阵热风忽地吹来,使她发缕舞动地波荡不断。   白发擦过脸颊与耳畔,肌肤上也贴来一阵热意。   再度睁开双眼时,周边景象又已换成这一存档当中,自己随便找来的破损洞府。   转头朝洞府之外看去,还可见烈火纵升,赤海遍地,几乎焚烧了小半座外城。   直至此刻,仍有少量怨鬼留于此地,被她先前放出的烈火继续灼烧,不过声势已弱。   大怨也消,现在的西平城暂时安全,不过黑潮可能会在之后到来。   夕恒已从时间轮回之中大幅提升了自身实力,并在前一世界试探过黑潮之力,取得了应对之法。   灵力储备足够,只要黑潮来到眼前,必将大败消匿。   自信满满念想时,她也展开灵识,找到了今侑与殷万鸾所在。   那两位亲友正于高天之上,相谈着什么。   体态放松,语气自然。   隐隐可听得‘夕恒’二字。   “在聊有关我的事情嘛……”少女好奇间下意识又加强了些感知,听到了两句有关自己性情问题的说法。   她嘟了嘟嘴,自语道:“我倒是觉得自己性格没问题呀,完全就是很正常的一个人好吧。”   念罢也不再偷听,直接引起空间波动,使周边景象换成西平高天平台。   自己好似根本没动,是世界自转,让她到了殷万鸾与今侑身边。   这两人的气氛似乎不错,时不时浅笑多言。   待夕恒特意做出脚步声,她们才转回神来。   “夕恒?不是要先走吗?还有何事要说?”殷万鸾疑惑。   刚刚已经道别,才不过一两分钟,对方就已回来。   总不可能,是在这两分钟内,把事情都做完了吧。   “我已经回来了。”夕恒轻飘飘道。   “诶?”今侑也在一旁表露出不解目光。   直到半秒后,白发少女自然散出化神气息,便引得眼前两人呆在当场。   “化神境界?”今侑以为自己感知错乱,喃喃道:“如何得成的?没有天劫降临啊。”   “服用了何种秘药?”而殷万鸾虽也疑惑,却不知为何,并无太多惊讶。   “秘密。”夕恒只伸出食指,在她们眼前轻轻晃了晃:   “不要多问啦,总之黑潮的麻烦我会解决,之后就请你们稳住西平城,续而帮我寻找些其他界域的坐标。”   今侑仍没从眼前的突然变化中反应过来,只奇怪自语。   而旁边另一位金发女子则点头:“那黑潮之事,便交于你了。”   “还是万鸾信任我……”夕恒下意识道。   “你是无论何事都能做成,无论何事都难不倒你的那种人,当年在火狱如此,如今森罗亦是如此。”对方只道:   “虽说其他各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小问题,但妾身无论在如何境地,始终都相信着你。”   “哪有什么小问题呀。”少女好似只听得这一句般,嘟了嘟嘴。   “这个回答就是问题之一了。”对方浅笑着对夕恒摆了摆手:“说起正事,如何对抗黑潮?”   “我孤身返回长平即可,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不过最终必然得胜。”夕恒自信满满。   “信心十足呢。”对方说。   “准备也是十足,放心就是。”   “现在便去?”   “尽快搞定。”少女随便道。   “无需我在旁相伴?”殷万鸾问。   “黑潮还是挺危险的,你才修炼至金丹巅峰,难以抗衡大怨秘术。”夕恒摇了摇头。   她作为化神,几乎可直接免疫黑潮的种种攻击。   无论针对精神、体魄还是神魂欲念的攻势,都只需要用上某种金光之法,即可轻易抹平。   “……好吧。”殷万鸾低眸,轻叹半声。   她与夕恒在境界方面的差距越拉越大,想起当年在火狱时自己还能压过一头。   到如今恍惚间,自身尽力修炼至了金丹巅峰,而夕恒却不知为何恍然间成了化神。   这种像是作弊一样的速度,实在令人望而生畏。   幸好她们之间关系是亲友,倘若成为敌对方面,真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那,先暂离一段时间。”夕恒打了个响指,便有灵火在旁边构造出传送门模样。   “祝此行昌隆。”   两人四目相对,白发少女则在摆手间退步,进去直通荒原的传送灵火,身影随着空间波动而消失。   传送用的灵火渐散,夕恒重新现身时,已来到城外远处的荒原之中,朝正被黑潮笼罩的长平京靠近了一阵。   “说起来,从这个存档的长平京被袭击直至现在,还不过十日。”夕恒想到:“若长平京开启了防护之法,此时或许还未陷落,并且能剩下许多灵气为我所用……”   少女轻轻点头间,周边景象换了又换。   虽说路途间始终都是相似的荒原之景,但与长平京主城的距离,已在每一度空间转移期间迅速缩短。   原本在元婴境界时还需借助飞舟,途径七日才勉强跨越的距离。   至今化神之后不断进行空间移动,只不过一刻钟便跨过了大半个界域,抵达在长平京外。   “好黑……”少女落地时,只看到四面八方都是灰蒙蒙的天地。   现在明明是正午晴日,天空有太阳散放光明,可整片场域依然昏暗无比。   黑潮已覆盖此地,可听得耳边有怨鬼哭嚎之声。   夕恒体表的灵力护盾稍有波动,以诡气覆盖视觉,可见正有恐怖妖鬼舞着如刀兵般锋利的十指朝她哭嚎着划动。   倘若她只是个普通人或一般修士,恐怕就将被这只长发长裙飘散的妖鬼撕下一层层血肉,如同被黑潮覆盖的其他人般迅速失去生机。   哒——   但随着一声响指落下,金色光点便在四面八方涌现,并宛如行星般平均地环绕在她身周。   光点周边的黑雾被迅速蒸发,那鬼影也好似冰块般消融。   外围的黑潮怪物发现了她,涌来更多鬼影,皆在金光之下轻易消散。   夕恒慢步上前,伴着空间波动,每走半步即是跨越数百上千米。   虽步调不快,但只短短数十秒间,便自黑潮外围抵达其内部,更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场域之中。   纯粹的黑暗遍布于此,人的视觉根本看不了多远,展开的灵识也会被诡气封锁。   但她同样有着强大诡气,无需动用元婴真力即可将感知覆盖在黑潮内部。   脚步继续,她距离中城也越来越近。   “怎得不见金光金绸呢,防护已被破了?”   按理说,到这个距离应该足以感知到长平京中城,却仍不见灵光波动。   甚至,连防护大阵被击破的残留灵力,也不曾寻得。   她加快脚步进入黑潮中央,城池内部。   其中,却同样是一片浓郁黑暗。   黑潮内部那颗巨大眼瞳也已注意到了她,投来视线进行精神冲击,并以大量诡气冲击而来。   夕恒只用上嫁梦魇祷之法便将其轻易抵消,无论黑潮再如何进攻都伤不到她本体分毫。   如上次面对黑潮时般,她轻易免疫了对方的一切攻势。   少女继续上前,横穿万米抵达长平京中央地带,重新看到了至高神树。   只是这棵树已经不再泛光,并且好似死亡般丧失了绝大部分灵力,只剩下腐朽的残骸依然高立。   树干表面裂纹遍布,每一道裂纹之中都好似蠕动着的伤口般持续挤出粘稠的漆黑液体。   树根则萎缩至极,由伤口处钻出的血肉粗绳继续扎根大地。   高处金光枝叶干枯,叶片与果实早已消失不见,每一节枝干表面皆缠绕着诡异的粗绳,粗绳打着人形的绳结,好似蠕虫般在树干树枝漫无目的攀来攀去。   很明显,神树内部的巨型线圈灵怨已被放出,并且占据了整颗神树。   汲取着神树的力量,得到了巨幅的提升与扩张。   树干中段更是被破除漆黑裂口,其中有蓬勃的心跳声鼓动传来。   “大怨现在已与黑潮融为一体……”   对夕恒来说,便意味着对付黑潮所需的灵力,更多了几分。   “长平京的修士连七日都挡不住吗?都做什么呢?”她啧了一声,默默对比了一下双方战力,认为自己目前需要消耗至少七成灵力才可得胜。   不过将要开打时,又有一阵隐约的虚幻波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种波动感较为熟悉——在之前那一世,黑潮侵蚀中城时也有过类似的波动。   只是这次的虚幻之感更加清晰,不再令人难以捉摸。   刚察觉到,夕恒便盯住了虚幻感源头。   神识扫去,可以看到那边的空间好像被撕开了一道裂隙。   这裂隙似有似无,并非纯粹的空间能力,隔开的不是现实是另一远处的现实,而是现实与虚幻。   “这是什么?”   夕恒以空间能力感知了一番,却完全不理解这一裂隙通往何方。   “裂隙对面全是虚幻之物,却又有某种奇特实质存在……”她走动半步。立即来到此物一旁,感应到奇异的牵引之感。   周边部分黑潮也受此牵引感涌入其中,再不返回。   她随之联想起长平京的所有与虚拟有关的概念,片刻后自语道:   “金元宗那位首席将虚拟游戏这一行业发展至极,便是为了这个?是在虚拟世界开辟了庇护所护住众人?还是更加奇幻之物?”   她对真假虚实这一概念的理解不深,在外无法看出更多。   夕恒歪了歪头,再多靠近了一步。   她对此有些好奇,既然在外看不明白,那就进里面看看——   少女忽略了始终来袭的黑潮,抬手触及虚幻裂纹。   即将触碰时,裂隙之内又伸出另一只娇嫩手臂,好似感应到什么般,试图也握住她的手腕。   她虽不知此为何物,却也任由对方抓住。   随之,虚拟感随着眼前手臂蔓延而来。   先是将手臂笼罩,而后的躯干、腿部、全身。   虚幻也将她的视野覆盖,一阵青光闪烁,接着是彩虹流转。   少女下意识朝前更迈出半步,彩虹又转成音符模样的转圈图标,又好似电子器械屏幕开机般响起平和的女声:   “欢迎来到虚数域。”   “嗯?”夕恒呆住。   还没理清眼前情况,视野间的图标便化为粒子特效飘散,组成一面一人高的琉璃宝镜。   镜面闪烁,反映出她的身段模样。   同时,镜子表面也逐渐显出一段段字样:   【修为:化神前期】   【来源:五行宝域之森罗界】   【特质:白凤肃鹄之血(后天)、火属天灵根(上上等)、心意劲、怨念之火、炼剑成痕、凡性、自有空间……】   【心性:天地不古】   【……】   更下方的一些字样,都已成了省略号。   “这都又是什么呀……”夕恒按了按太阳穴,一时间没能从眼前的变化回过神来:“虚数域?没听过的地方,还有系统面板为什么能这么详细呢?”   自己读档空间里的系统面板都没有这么细致,并且自己刚被拉入此地,便被这面镜子看穿了……   那位造出虚拟裂隙的长平京元婴修士,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所以眼前一切应当不是对方所造,那人很可能是修成了什么真假虚实领域的秘法,连通了这所谓的虚数域。   白发少女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多思索了片刻,只得猜想至此。   而眼前镜中已经出现提示:是否需要调整容颜。   夕恒抽了抽嘴角:“怎么还有捏脸功能?所谓的虚数界难道只是个游戏吗?”   对方竟真做出回答:“虚数域是由真仙环望寰宇时,眼底一瞬倒影而生,天崩之后受天尊秩苍改造,以庇护众生。”   “信息量好大。”少女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脑中一个接着一个疑问浮现出来。   真仙只看一眼世界,就能再生成出一个新世界……真的有那么强吗?   还有,天尊又是何种境界,秩苍是何人?   自己明明是来对付黑潮的,怎么突然就跑到另一个界域了?而且这个界域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没能猜测多久,镜面继续浮现文字:   “是否需要调整容颜。”   “不用不用。”夕恒被打断思绪,连连摆手。   镜面文字于是变换:“请输入您的昵称。”   她眨了眨眼:   “真是游戏啊……”   …… 第三百四十二章、鱼龙曼延   相当莫名其妙的虚幻世界内部。   四周微弱的白光泛散,夕恒眼前立着面一人高的琉璃宝镜,倒映着她模样时,也继续浮现出些许文字:   【收到昵称:真的是游戏啊,是否确认?】   “……”   夕恒有点想问,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自己明明是来打黑潮的,怎么就因一瞬好奇突然间换了个地方,到现在又好像在登入什么新的潜入游戏一样开始注册自己帐号了呢?   她按了按太阳穴,总之先保持自然心境,应对道:   “否。”   这个注册系统也很奇怪,能将自己的随便一句话当做昵称输入进去。   如果不小心确认了,之后到虚数界内部还能做更改吗?   不能改的话,自己难道要顶着这个昵称走遍天下?   总之,镜面文字再做变换:“请重新输入昵称。”   “夕恒。”少女装作平静的样子道。   镜中姿态,也随之变得安稳些许。   夕恒好久没过镜子了,此番再看,总有种镜中的自己稍有点陌生——形象完美到了自己不太理解的程度。   “白凤之血对颜值的增长这么高嘛?”   在得到白凤血脉之前,夕恒的形象还没到眼前这么玄幻的程度。   随心默念过了这些无所谓的心思,镜子又送来提醒:   “是否确认?”   “确认。”   “昵称已定:夕恒。”镜面变换:“是否立刻进入虚数空间?”   “是是。”少女摆手道。   于是镜面忽地不再反光,好似变成粗糙石头般停在原地。   接着石头扭转成了水流纹样,又化为散放青蓝光亮的漩涡。   一道方向箭头在少女身前显现,指示着她走入其中。   夕恒至此便没再犹豫,踏步上前。   脚尖刚踏入漩涡,便有吸力笼罩全身,紧接着,视野被多彩光色覆盖。   待到视野渐渐清晰,之前那音符模样的圈形图标再度显现,又有平和的女声念起:   “欢迎来到虚数域。”   紧接着视野变换,好似跟随镜头扭转般的看向高处。   晴日天空为背景,中央显出五层圆环,自下而上越来越小。   介绍声念起:“自千年前,虚数天尊秩苍渡过大劫,本将飞升成仙,却遇天道崩毁,大灾降世,仙途断裂、仙界不见……天尊于是返回世间,渡化倒影之世成就如今虚数,纳亿万修士,守天下万众。”   对方每念出半句,景象便会随之变化。   或浮现出一些表述夸张的图像画作,或是全幅景象——皆是描绘言语所述的那些场景画面。   “还有开场动画……确定不是游戏吗?”夕恒有着强烈的既视感。   几段创世动画过后,又迎来对整个虚数界的大致介绍:   女声言道,虚数界共有五层,分为天山、修世、人间、幽冥、深渊。   天山乃是几位尊者与合道修士所居,人间容纳了极大量的凡人、最为庞大,修世自然便是大量修士所居之地、用以修行晋升,幽冥为部分外道修者与死气修者、幽魂驻扎之地——而深渊则是怨、邪、魔之类与修者相对之物的封存之所。   从上到下,每一层的代表色便愈发深邃灰暗,到了最下层的深渊,更是化作纯粹的黑。   这一开场动画渐渐结束,镜头引着夕恒的目光下转,看到了一方颜色翠绿的小世界。   一颗金树正扎根于这小世界中央,显然是与森罗界有关。   下坠感随之传来——她正受下方的小世界牵引。   同时又有提醒声传来:   “森罗域与虚数域链接时间较短,虚数之力仍未开始扩张,目前难以直通修士大界。”那声音说起。   前面都介绍了这么多,现在却说这个呀……   夕恒啧了一声。   “另外有黑潮肆虐,黑潮怨气正被虚数之力徐徐同化,送入此方裂隙之中慢慢清剿。”那女声特意讲解道:   “预计百年后黑潮渐消,虚数之力可覆盖森罗,建立联系。”   “也就是说,黑潮消失后就能真正进去了?”夕恒多问了句。   “正是如此。”   “终究还是要先打黑潮吗。”少女的行动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她本以为可以节省些灵力,直接进入另一世界。   现在看来,该做的还是要做。   “那我就将黑潮击退好了,不必再等上百年。”她说。   女声只简单回复收到两字,便说起另一事:“请为此次引导打分。”   “……”夕恒沉默几秒,问:“满分是多少?”   “十分。”   “六分吧。”她说。   “收到您的答复,请问有何不满之处需要改进?”   “没顾及我突然来到的不解心情,所以六分。”夕恒打了个哈欠:“引导服务结束了对吧?那便离去吧。”   “还留有筑基以上修士可享的向导功能。”对方平和的声音间,渐渐有了些许人的意味。   夕恒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吐小舌头的声音。   这声响转瞬即逝,不知是真是假。   “向导?”   对方没做回答,只在她身侧化出点滴微光。   微光汇聚在她面前,变做手掌大小的琉璃圆镜模样。   夕恒抬手拿住,只见宝镜又化为微光,成了自己手背上一道漂亮的青紫纹路。   她张着手指转了转手,疑惑道:“这算是,伴身灵器?”   “每一修士皆可以此敞开界面,打开商城、活动、礼包、秘境、传送等等系统。”   “越听越像是游戏了,还是网游,不会还有副本可以打吧?”   “因森罗域仍未归属,其他功能暂不可用,只有商城解锁部分,可用真灵点数兑换物资。”   “嗯哼?”夕恒点开商城页面。   至此,她也终于从万米高空落地,踩在神树下方的丰沃土地。   眼前整片区域与长平京中城有八成相似,区别只是中央神树更小了许多。   多数长平京修士都进入了这一虚幻世界避难,继续维持日常生活。   一道显眼屏幕立在最中央,上面只写着一行红色大字:   “距第二波黑潮来袭,还剩三日。”   城中居民步履间也总有些紧张气氛,时不时有人盯向中央屏幕。   她猜想到:“因虚数域的能力,黑潮被转化成了如守城游戏那样一波波的袭击?”   如此,长平京修士可以慢慢应对,无需担心被汹涌而至的黑潮直接淹没再起不能。   不过,这一办法只能保全他们自身,其他外域城池仍然不受庇护。   若无夕恒来到,黑潮不过多久就将淹没数十座外部城池,致使整个森罗再没有修士可存之地。   瞥了一眼城中景象后,她又转移目光看向商城界面。   随意扫了眼基础材料、法宝部分,发现售卖之物几乎都是自己如今境界根本用不上的杂物,便直接翻转到化神境这部分。   “大多数都是已售罄诶……”夕恒看着灰白色的商品界面,疑惑道。   “化神、合道境宝物多数一旦出现便会引发抢购,留下的少数存量都是过于昂贵,或对寻常修士无效的用品。”镜子讲解。   “这样么。”夕恒摇了摇头:“那这商城对我来说,用处也不大了。”   “功法方面,或许可满足您的所需。”   “哦?”   她听着点开,在最后方看到了‘合道’这一选项。   毫不犹疑,立即切换。   随之,数十门合道功法一一映在眼前,甚至令她有种目不暇接之感。   “真的诶……好多。”   她眨了眨眼,因此莫名怀疑起虚数域本身。   这么多合道之法,是真是假?   “价格是百万真灵点数?这个如何获得,可否以灵石换取吗?”她立刻问起。   女声向导回应:“可在交易行开放后自主交易,亦可携带富有真灵之物,交予虚灵镜回收。”   “虚灵镜又是何物?”   “正在阁下手背纹路。”   “哦,刚刚聚成的小镜子就是么。”夕恒随意应声,又多翻看了会商城界面,发现了不少新奇之物。   其中最吸引她目光的,是种售价一千真灵点数,据说其中存在着光阴之力的光阴石。   不过明明有着这么稀缺的属性,年售量确是零。   另一边更贵五倍、存有少许阴阳之属的太极兰,年售都在十万以上……   “如果不是假货的话,那这世上或许就真的只有我一人能感到光阴之力。”她想。   将各类物品繁多的商城翻看了一刻钟,终于关闭。   夕恒将心思转回一开始的正事,朝自己手背的纹路问起:“我如何返回现实?”   “城外有道裂隙,与现世黑潮相连。”立即有回应落在耳边。   少女于是不再多言,周边景象立即变换,从虚拟中城来到虚拟荒原。   “在这虚拟世界使用能力,倒与现实毫无差别……”   荒原远处有团黑雾正聚笼成型,其下显出诸多鬼怪模样。   靠近间,一行文字突然浮现眼前:   【扼心魔(黑潮)】   【活发鬼(黑潮)】   【千蛛怪(黑潮)】   【裹尸甲(黑潮)】   【……】   文字名称之后,还想着每一怪物的境界等级。   多数实力都相当于筑基、金丹期、另有强者弱者更高或更低一层境界。   即便再强,也是过不了元婴。   对于夕恒而言,不过抬手就能抹去。   她还未出手,是因好奇眼前浮现的怪物信息提示。   集中些注意力后还能点开一种图鉴功能,详细描述了这类怨鬼怪物的应对方式与弱点等等。   甚至下方还有各大界域地址的评论,几个热评做出了更加细致的讲解。   “……这界域真是奇怪。”夕恒还是未能适应虚数域中的游戏感,又抬手将界面关闭。   回到眼前,弹指放出金光,将聚集而成的黑雾瞬息清散。   雾色弥散,其中徘徊的怪物于挣扎嚎叫当中消失,露出后方一条与现世相连的裂痕。   一颗眼瞳正在那裂痕之后观望内部,瞬息放出紫芒,直指向她。   强大的精神冲击来袭,却被少女随手一挥挪入梦境。   无论现世裂痕后的眼睛如何针对,瞪了又瞪,都无法造成任何效果。   她抬起手指在空中聚出一把金剑刺去,划破长空直刺入眼瞳中央,使其颤抖着消融。   紧接着身影一闪,踏入现世裂隙。   虚幻与现实的交叠感随之涌现,夕恒轻轻闭上眼眸,下一次睁开时只见四面八方都已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同时有怨鬼的哭嚎尖叫声相伴。   “好吵。”少女淡淡道。   指尖随即散放光明,好似闪光弹炸开般以白色压倒漆黑。   这点光明徐徐上飘并扩张,从星点模样化为圆球,又长成数米宽大的巨型球体,如故障的电灯般不断闪烁。   每一次闪烁,皆将周边千米的怨魂清理一遍,并扩张自身光亮的覆盖区域。   夕恒自己则转移心思,看了眼右手背。   回到现实后,那镜子化作的手背纹路又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出现过。   若非自己身后还有着进入虚幻世界的裂隙,她说不定都会怀疑起自己方才经历会不会只是一场幻觉,或心魔之类。   念想过后,注意又转到周边黑潮。   看其好似洪水般自四面八方澎湃来袭的模样,少女只将右臂稍抬。   随之,围绕身周的金光在身后聚出千把金剑,利刃方向转动指向上空,并高高飞起。   数千金剑一波波放向高空,宛如倒流的金光暴雨般泼洒至长天。   飞到一定高处,便成了漫天金色星光。   高举的右手再忽地下放,满天金光随之坠落,大大小小的无数流星直向下来。   星辰纷纷落下,且在坠落时迅速增速增大。   万米高空不过短短两三秒即至,坠地时的金剑已有高塔般巨大。   扎根在地,引起黄金波动重叠爆发,一层比一层强,范围极大,威力磨灭其中所有黑暗。   瞬息,千里内的黑暗被金光代替,无数金色的庞大半圆忽地自地表隆起。   金光中央,白发少女颈后亮起境界光轮,徐徐转动。   化神之力催动,牵引着灵火空间内部涌出的巨量灵力涌进金光术法之中,使之威力再得数倍增长。   黑潮持续弥补着自身缺漏,而天穹坠下的金光则不断炸出更多。   如此,场面陷入了古怪平衡。   黑潮使出种种针对神魂或体魄的攻势,试图打破这一平衡却无效。   金光无穷无尽,与黑潮互作消磨,持续长久。   …… 第三百四十三章、燕约莺期   自夕恒与黑潮开战至今,已有八月之久。   大战从春日打到深秋,满天满地的金光与黑潮争锋相对持久不停。   黑暗一如既往望之不尽,璀璨金彩波荡不止,两者之战好似不存在所谓尽头。   夕恒本体身处无边金光之内,持续牵引灵力注入法术,至今这些操作都已成了某种本能。   即便转移开纠纷心思光顾其他,只留半分注意在此战中也无碍,金光的轰炸几乎都都成规划好的自动程序,好似平常的呼吸般接连循环。   她的时间观念薄弱,经过如此之久仍保持着自然耐心。   现今,法术的轰炸声都已成了有节奏的鼓点。   天上金剑的每一次坠落,就如密集鼓槌砸向大地这最为厚重的低音鼓。   声响连绵,已消耗了她三分之一的灵力储备。   与黑潮开战之前,夕恒曾有估算,等所储灵力消耗了三分之二,此世酝酿完整的黑潮便将溃败衰亡。   “再继续八个月,便足够了。”夕恒在无边金光中独自轻念。   对她这位有着万年岁月可消耗的修士而言,两个八月,实在算不上什么。   按比例来算,就好似常人经过四五天。   夕恒的心态也是如此,轻松继续手下动作,令巨量金光如流星般直降。   从战事开始到目前中段,她只重复使用着这一个攻招。   因对付黑潮根本无需什么花藜胡哨的奇法妙式,只以纯粹、对怨鬼属相附有克制功效的金光波动打击即可。   使用灵力不断冲击,等到谁先撑不住这场消耗战落败。   而黑潮那边的态度类似,一样是想将她消磨至死。   因黑潮诞生便是为了抹杀此世所有修者,既然有化神修士挡路,那么便使出全力再将其击溃。   它难以违背自己诞生的理由而逃窜或暂避此战,哪怕其中的灵智已经开始担忧夕恒体内的灵力数量似乎更多,或许真能反过来将它给消磨殆尽,也不会顺从判断而放弃。   大怨没有理性之说,哪怕夕恒现在退走,它也会想办法追来。   两方间没有任何余地,只有也只能互相的蒸腾残杀。   ……   久而久之,夕恒又朝殷万鸾那边送去自己仍在交战并且已得优势的一封平安信。   在信开头讲述——此时已是与黑潮开战后一年零四个月之后。   至今,黑潮体积已明显减小,且各范围的浓度都变得更为淡薄。   可双方攻势,却反而变得更加猛烈。   黑潮同相战一年之久的金光产生了无法消减的怨恨,非要拼个生死磨灭,使战势愈发庞大。   整个长平京,都已在金与黑两色的消磨与轰炸下从规整的城市,化作了平整的焦土。   高楼大厦再也不见,道路设施全被粉碎,每一建筑尽数败亡,城中居民被黑潮啃咬成的尸身白骨都未留下。   就连那一棵被大怨占据的至高神树也撑不过如此长久的大战,整颗巨树都已在绵长的余波中被一层层磨碎磨损,从外表树干到内里树轮都被碾碎成灰。   待到大战后期,长平京区域就好似被夯土机碾过几百遍般变得格外平整,而外围则是坑坑洼洼,有无数坑洞互相重叠交织,比之月球表面都复杂数百倍。   如果有密集恐惧症见此,或许当场浑身发麻,恶心呕吐。   与黑潮相战的最后两个月也很快过去,雾色渐渐淡化,黑暗一层层消失。   夕恒放出的金光也失去轰炸目标,慢慢散开。   待到金黑两色尽散,那敲鼓似的爆炸声也停息。   露出清澈天穹,见遥远月色伴着星点万千。   月光西去,黎明正在东方诞生。   天边几点残云飘动,世界陷入宁静。   一片焦土中央,夕恒小姐有意识地停息起自己的攻击本能。   那些妖鬼怪物在眼前粉碎的片段重现了太多次,一时间消失了,还真让她有些不太习惯。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回到平时的自然状态。   之后待在原地,静望起远边的崭新日出。   转身环顾,黑潮已经消失,四面八方千里内再也不见丝毫怨气。   正如她战前所料,自身储存的灵力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二——酝酿成熟的黑潮再融合上长平京神树内的那一大怨,着实是比之前那一世未发育完整的黑潮强大太多。   但再如何庞大,其本质依然不变,仍可以战胜。   夕恒看着太阳升起、挂在高空,后又落下。   天色从初明又回到黯淡,她也终于安定下来自己体内看见什么都想将其毁灭掉的心境。   此后转身踏步,瞬移至万米之外,又回到原本的长平京中央、现在只剩下一片平地的位置。   通过灵识,再次寻得了连通虚拟世界的裂隙。   如今这个裂隙正挂在数百米的高空,令夕恒眨了眨眼。   “方才那一战,是将地形都向下压了几百米吗……”   她随即升至高处,以灵光增幅视野望向周边,这才看到满地坑洞之景、   再遥望更远端,则可见得整个长平区域是被自己轰成了大型盆地。   其内部也变得比任何一片荒原都更加荒芜,即便荒原也有少许枯木碎枝,这片地方则全是烧焦的灰土。   她思索片刻,离开此地。   “之后,便带上殷万鸾她们去虚数界好了。”   周边景象变换,成了坑坑洼洼的废墟。   再走半步,又变回最为自然的荒原地域。   “也不知今侑愿不愿意随我离开西平……她好像还挺看重那座城的。”   自语间,护有虚幻之感蔓延而来。   夕恒回头多看一眼,是虚数裂隙正扩张自身的影响范围。   初始,虚数之力的扩张速度飞快,到后面则慢慢降了下来。   待到虚拟感笼罩了整座长平盆地,一座似虚似实的新城便慢慢浮现于原本的长平中城位置。   她遥遥认出,这便是自己进入虚数界后看到的那座小城,其中神树大小相等。   原本的长平京被黑潮湮灭,其中修士遁入虚幻,如今又返回在此重聚为虚幻之城。   虚数之力已经得以扩张,再度进入此城池后,应当即可前往真正的虚数域吧……   少女心念稍动,身影再一度变幻消失。   一刻钟后,便跨越万里距离,返回到西平城外。   经历一年半的调整,这座大城也恢复了当年的景象与活力,大片被烈火烧焦的废土被重建为新的城区,只是比之以往少了些许活力。   当年的大怨来袭消耗了这座城的太多生命,想要真正恢复以往的活泼还需很长时间。   夕恒几番闪烁,寻得了今侑所在。   四周景象轮转至对方所在的金树房间,可见她正闲来无事地观望着西平城的网络。   手指稍抬,眼前灵光屏幕随之翻页。   白发少女突然出现在此,靠近过去。   直到她一只手忽地拍在对方肩头,令今侑身子颤动一下,才被发现。   对方连忙回头,看到是夕恒,呼出一口气道:   “回来了啊……”   “嗯。”夕恒将手收回,自然道:“黑潮那边的事情都已忙完,打了整整一年半载 ,好麻烦。”   “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对方心绪复杂。   “感谢就不必啦。”而白发少女只道:“之后,要不要随我一起去其他界域修行?”   “……此城目前不可缺了我,或许需要百年之后才好。”今侑犹豫道。   “留下个身外化身?”夕恒说。   “不可将万事都交于身外化身,哪怕有控制之法,也容易出现背叛、替代之事。”今侑摇头:“此为分身法之大忌。”   “倒也是。”夕恒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黑潮时,就曾遭遇背叛一次。   若非自己当时晋升元婴成功,或许就将被这一分身重创。   “我还需留在西平,抱歉了。”金发少女轻叹一声,回头看是。   “无需抱歉,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了,那新界域还挺靠近的。”她随之讲解起自己在长平京遇到的虚幻裂隙与虚数界。   大致交谈几句后,今侑又变成满心困惑的神态,不怎理解世上为何会有一个类似虚拟游戏的世界。   又听得虚数域乃是仙人眼中一瞬倒影所化,更是怀疑:   “真仙之力,居然会强大到这种程度吗……”   “谁知道呢,总之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构建在虚幻之上的世界,待你退休之后也随我去吧?”夕恒发出邀请。   对方抿了下唇,没有直接答应,只先问道:   “说起来,还从未问过你是为何而修炼呢?”   “修炼哪有为何?”夕恒歪头。   “或背负期望,或请愿长生,或得伟力凌驾,亦或感应天地天道……修炼总有理由。”今侑总想问身前这位特殊之人究竟有何所愿。“夕恒又是因何理由呢?”   “非要从这些当中选一个的话,应该也是为长生。”她点着脸颊随意说。   “你寿命已有万年,应已算是长生了吧?”今侑以淡金色的眼瞳盯来,圆形的眸子一瞬变做龙的竖瞳,又换回去。   “不算,即便万年也是有限,终有一天会衰老死亡。”夕恒回答:“我觉得永恒更好些。”   “如此么……”她投来注目许久,眼波复杂闪烁,不知正想着什么。   片刻后又莫名摇头:“总觉不对。”   “嗯?”夕恒不太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你身上有种特殊的气感……似与真龙的某种力量有关的气感。”今侑终于说起:“自从你晋升化神之后,我便可借助龙气从气感之中看到一些模糊事物,好像时空变换,亦或者那摸不清看不着的……命运。”   “哈?”更不理解了。   “这一气息的指向便是你的目标、或者,未来。”她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总之按照自己的感觉慢慢讲道:“我虽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并非长生,而是某种宽阔无垠却又被被束缚的、不断转动着的几层环状之物。”   白发少女眨了眨眼,直说:“听不懂。”   “我也不懂,只是,只是……”今侑小声道:“担心罢了。”   “不必不必,未来、命运什么的麻烦概念,我自己最清楚了。”夕恒浅笑道:“在乎那些干嘛,你我只需关注此时此刻即可。”   “倘若按照目前步调继续修炼,或将达到那一古怪状态。”今侑终于将这一心思讲出:“不知是好是坏。”   “管它呢。”   她随手一摆,五指飘落至今侑肩上。   脚步轻动,便从侧边绕至座椅背后。   纤细五指微伸上前,好似帮对方整理容姿般,捏着脸颊侧边的几道发缕,朝后绕在耳畔。   手指继续向后抚动,触在发后金簪,轻轻抽开。   发缕散下,金簪落在一旁桌面。   今侑也起身,轻脚绕过座椅,朝后靠来。   纹样繁华的金袍擦过扶手,又与夕恒身上的裙装相触。   一只手落在其腰间,寻得细带绳结位置,于轻微的摩擦声中徐徐抽开。   金袍于是松散下落,滑过女子柔软肩头与白皙手臂,显出隐藏其下、更为贴身少许几件衣衫。   今侑轻抿唇瓣,细细吐出温热声息:“还未做准备呢……”   “需何准备,这儿不正是卧室么?”夕恒靠在对方耳边说。   陷入如此氛围,两人都未以灵光稳心。   可见今侑面颊付出一抹微红,轻咳一声才念道:“可能会被打扰,万鸾小姐此时应当也在……”   她没说完,一股空间波动便忽地显在侧边窗外。   白发少女感到熟悉气息,手指顿住片刻。   而后房门便被敲响,没等应声便被推开,期间传来声音。   “夕恒方才送来消息,好像是将要回来了,要不要布宴迎——”   房门正巧全开,夕恒的身形模样被倒映在对方眼底。   殷万鸾眯了眯眼,唇中言语立即停顿。   因夕恒成了化神,身上气息与天地自然相合,若不刻意放出气息,其他修士便难以感应。   殷万鸾正因如此未能提前感知,直接推开房门。   却见,夕恒正单手轻抚着另一人的肩下,左手又捏着系腰金缎,而今侑常穿的金袍正软软摊在地面,围着其中几乎相贴的两人。   “……”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 第三百四十四章、出双入对   西平城高天上层,以实木建成的城主大殿当中,卧室。   寂静间,三名少女于此相对。   夕恒与今侑相互靠拢,单手落在对方肩侧,两幅身子依然相贴。   即便殷万鸾的视线扫来,也不分离丝毫。   今侑则呆在了当场,不知应当作何动作。   夕恒则是另一番心境——只是刚刚见房门突然敞开时有一瞬心颤,而后看到殷万鸾本人后,这份心情又飞快平和下来。   她们保有化身法方面的联系,又因自己作为高境修士极其敏锐的洞察能力,可看出殷万鸾见此并不觉得尴尬,眼底也未浮起太多情绪波动与酸意。   许久之前,对方便说过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现在事件发生在眼前,态度也是同样。   她只将半敞着的房门停住,不再继续推得更开,同时对房间当中几乎快要相拥的两人道:   “打扰到你们了吗?”   “欸……”   今侑不知作何回答,刚刚伴着夕恒手中动作而放松了的心神又难免绷紧。   夕恒则放松下来,捏来身边人肩头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转动,做微笑回答:   “我对付黑潮时,顺便寻得了另一界域,正邀请今侑一起过去呢……可惜她还需处理此城事情,暂时不能随你我一起。”   “啊?嗯,嗯。”怀中金发女子只做出几个语气词应声。   “这么快,就找到新地方了?”另一边同样金发的殷万鸾新奇道。   “运气相当好,目前长平京就与一个大界域相连,似是金元宗当中一位修士为应对黑潮打通的道路,适逢其时被我发觉。”夕恒正常讲述。   两方对话相当自然,只有今侑仍旧不怎安定。   “真好呢。”殷万鸾半眯着眼点头:“你慢慢邀请,妾身就先不打扰了。”   “现在不是邀请环节了。”夕恒则出言打断对方退步的动作,左手继续环在今侑腰间,右手则朝殷万鸾那边勾了勾手指:   “来一起吧?”   门外之人的脚步暂停。   而怀里女子的腰肢却开始颤抖,以软声道:“一,一起?”   夕恒没去回答,只继续勾引殷万鸾:“我最近学到了些新的法术,或许能用上呢。”   “先将上次的素手连玉娴熟了再说。”对方摇头。   “要你相伴双修,才能慢慢娴熟哦。”白发少女笑道。   “……”   中央,今侑左右晃着小脑袋,不知眼前这场面究竟。   身边这两人到底是真的如表面这般友好相处着,还是正说起什么奇怪的暗语呢?   接着,殷万鸾的视线从夕恒身上转至今侑这边,似做思索。   而后道:   “今侑可愿意吗?”   声音一落,几人注意都聚焦在夕恒怀中,那不怎安定的女子身上。   “愿意的吧?”白发少女轻靠过来,枕在她的肩上。   “我……”今侑尽量挽回意识,却是不怎清楚自己究竟愿不愿意。   正当她尝试问起自己内心,旁边带着白凤气息的夕恒小姐便浅笑着在指尖浮出一点金光点在她的肌肤,催起血脉牵引。   细微金鳞于是自触碰之处浮出几片,点滴欲念浮出使其恍惚迷离。   即便神识依然清醒,但因信任而未做丝毫反抗,任由欲念好似流动的气感环绕腰身,又带着某种奇特的幸福感浮在心头。   爱意涌现,面庞泛红。   今侑将小脑袋埋进夕恒的衣衫,发出细微嗯声,终究答应。   “唔?”外面的殷万鸾面露新奇道:   “这又是何种媚法?能对我用吗?”   “血脉方面的东西,应当不可。”夕恒一边拥着不断朝自己这边缩来的松软娇躯,又以手指点向殷万鸾那边。   同样的光泽放出,落在对方身上却是毫无反应。   殷万鸾低头感应片刻,并无反馈。   “果然不行。”白发少女只牵着陷入迷离状态的今侑,靠向一旁遮有金纱的床面。   门外人终于走入房间:“也无碍就是了,有你在旁,便是最好的媚术了。”   “说得我好像什么奇怪药品一样。”夕恒啧声道。   “如你这般姿态气质,谁看了不会心动呢?”对方一只手伸来,划过夕恒的面颊与下颚,吐露微弱热息。   眼波微微动荡,一只手已经牵在她颈间衣衫。   却未曾想,一旁今侑更是难耐,先一步拥着腰肢,送来自己的面颊。   唇瓣鲜艳欲滴。   情意迷乱间方向缺失,倾倒。   时光在此时变得缓慢。   三色衣装摩挲,裙摆衣摆稍动,好似三朵花儿于春风中微微摇曳。   此一瞬景象,被夕恒凝在眼中。   一人鼻尖触在自己面颊,带着些许痒感蔓延。   淡色发缕互作交织,时而牵绊时而分走,好似情人间相牵相离的手。   眼睫眨动,只见眼前之人伴自己一同,几点灵光绘成玉手,游走在每一丝绸。   ……   转眼,一月过去。   神采奕奕的夕恒小姐在西平高天殿外摆设大宴,分别用上神树灵果、西平特色餐品酒水、连带上灵火空间中灵造体文明的许多美味,数十盘美食一同摆置圆桌之上。   “嘿咻。”   待到最大的一盘树果汇布置于圆桌中央,夕恒才拍了拍手,回头对后面的殿内说:   “宴席排好啦。”   等了几秒,才有殷万鸾揉着眼睛,朦朦胧胧地从内里走出。   “来了……”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还没休息好嘛?”   “双修的消耗实在太多,修者也不能保持那么长久的、那种状态。”她慢慢说着时,忽地发出一声叹息:   “还有,当时明明说了这么多次慢些,你却不听。”   半睁着的眼睛望来时,神情间不知为何总有种幽怨意味。   夕恒吐了下舌头:“当初在火狱的时候,万鸾也没有听我说话呀。”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报复。   “哼。”对方憋了半口气,转身快步走向宴席位置。   “今侑呢?”白发少女又问起。   “还在里面,又睡着了。”殷万鸾语气轻飘飘的。   坐下后,随便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唇瓣。   “不至于这么累吧。”夕恒觉得自己没有做太过头才是,还收敛了几分来着。   对方只又闷哼一声,不能从她这边得到有关判断。   白发少女于是转身返回大殿,绕过廊道,又回到先前待了近一整月的居室。   只见,更换了许多次的松软被褥上,正瘫软着一位浅金发,头上长有细龙角,体表又浮出宝石碎片状金鳞的少女。   一度双修过后,对方体内的金色龙血再度得到滋养沸腾,化为外显的龙族特质。   今侑本人在夕恒眼中的气息,也因此变得愈发香甜。   不过她已将对方尝遍,也无需再继续了。   现在来到床边,要做的只是……   抬手,戳一戳对方裸露的肩头。   唤醒道:“饭菜布置好了哦。”   今侑身子颤了一下,仍闭着眼发出微微嗯声:“别,别碰了……”   “没有碰啦。”夕恒只是戳一下对方肩膀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我,我稍后再去。” 对方好似生了病似的,声音实在微弱。   体表鳞片浮现又消失,特别是夕恒手指着那一位置,变化更是剧烈。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下意识让手指从对方肩膀下滑到手背。   一道金鳞线条于是在她手指下的嫩白肌肤表面迅速浮现,而今侑也同时起了过度反应,宛如遭到针刺般猛颤一阵,十几秒后才喘着气平息下来。   她回过头来看向夕恒,眼底有泪花闪动,小声埋怨道:   “都说别碰啦……”   “抱歉抱歉。”夕恒双手合十,又施展了金光疗愈之法协助对方稳定,待到今侑安定下来才慢慢离开房间。   返回走廊要离开大殿时,少女自语道:   “今侑体内龙气比之前强了好多……这种浓度应该都足够完全化龙了吧?”   “双修对她们的增幅好多,日后要不要再常返回西平呢?”   默想间,又已回到殿前圆桌。   殷万鸾正品尝着小块的白鹿肉,等她重回身边。   同样坐下时,耳边传来细声:“此后,你我要去何方?”   “虚数界。”夕恒边捏来一块枣糕,边慢做讲解。   先讲起之前迎面黑潮时发现虚数界裂隙,再念到身处其中后注册虚数界帐号的流程、与其中的各种奇特功能等等。   再说道击败黑潮之后,虚数空间展开并化成新城,那座新长平京应该便是进入虚数界的入口。   相谈间,今侑已经穿好衣裳,步伐虚浮地走出大殿,慢慢来到夕恒身边坐下。   而后,悄然挪了挪椅子,拉开少许距离。   少女心感疑惑,夹了块肉食送在放在对方碗里。   动作间,总能看到今侑的避让之意。   “不要躲着我呀。”她嘟嘴道。   “……现在,身体对你过敏了。”今侑小声说。   她只用两根手指捏着瓷盘的边缘收来,而不肯更多靠近一分。   “什么时候脱敏呢?”   “不知。”   夕恒嘟了嘟嘴,只将手指落在桌面点击。   轻咚声间,一碗灵果甜汤被殷万鸾盛好推来。   “谢谢。”少女欢悦道。   万鸾小姐只端着自己的甜汤轻抿,片刻后又给今侑那边盛上。   因今侑对夕恒过敏,又让殷万鸾做在了中间。   一同用宴,悠悠自在。   “诺,酒水。”印有孔雀纹样的杯盏递来。   夕恒接过,啊呜一口饮尽。   再以玉箸夹来种种富有灵气的山珍海味,小口小口不停品用。   满桌菜品足有七十余种,只她们三人同用,总难免显得寂寥。   她看着周边空余之处,又念想起了大赵的几位亲友。   如果红妙、颜红矶与其侍女、凤火,还有自家小妹她们都在此地,或许可显得更热闹些。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过只有寥寥八人。   “感觉这桌坐下三十个也无碍呢……”   如果真要开宴会,应将自己一途间所知之人都带来才是。   念想间,时间徐徐流逝,整桌餐食在她们三位身有神兽血脉的修士的筷下慢慢减少。   最后虽未用尽,但也未浪费太多。   宴后,夕恒虽难再与今侑双修,也仍与殷万鸾再相贴了数日。   因这几度双修,殷万鸾修为已至金丹极限,随时可以晋升元婴。   以夕恒在双修期间送往的天地精气,可大幅提升她晋升成功的概率。   而晋升材料方面,目前的西平城还真存有些——   因其他外部城池有不少被大怨击破,西平城又是在灾厄之下最安好的一座,且传言有化神修者在此,于是吸引了其他城池的大量修者与凡人来此驻扎。   越来越多的大型飞舟在此停驻,又历经一年多时日发展,使此城范围扩张,逐渐变为如长平京那般的大型城市。   其他已毁外城的许多珍宝,自然也齐聚至此。   当中便有用以晋升元婴的主材副材,如化婴丹、五行灵果等。   西平城中的灵力数目已不足结婴晋升,这类材料难以再用,以夕恒手中物资,可以轻易从其他自外城来到的元婴修士手中兑取。   再加上化神气息,对方就算不想交易,也得把宝贝拿出来。   不过半日,夕恒便将晋升元婴所需之物凑齐,哼着轻快曲调找到殷万鸾,等到对方稳固修为的修炼结束,一一赠予。   “这是化婴丹,用以碎金凝婴、五行灵果聚元婴真力、 渡灭丹可过心魔……还有上品灵石、乙星丹……”   殷万鸾刚从修炼室内走出,便看到了眼前的大盒小盒。   恍惚片刻,才出声细语:   “要我如何感谢你才好呢?”   “你我之间的关系都亲密至这种程度了,还需谈什么感谢不感谢呢?”夕恒直接将礼物推去,道:   “成就元婴后,相伴同行间也可方便些。”   然而对方却好似没听见般,只继续自己的话:“或许只能以此一生性命作为回报吧。”   “这个就不必了。”夕恒抬手揉了下对方比自己稍高些的脑袋:   “我们同生共死数次,不必再以何种誓言证明。”   “也是呢……”殷万鸾接过。   “打算何时晋升?”   “树冠内用以晋升的集中阵法依然可用,七日后即可晋升,只是不知灵气是否充裕。”   “灵气方面也可放心,我这边存着的灵力相当多,哪怕助你晋升化神也足够。”夕恒自然说起。   对方温和点头,又道:   “待到晋升成功之后,我们就一同去那虚数域……你先前说那一界域好似长平京的虚拟游戏,倒令人好奇究竟如何。”   “正等着你呢,我的好同伴。”   “只是同伴?”殷万鸾轻笑。   “那么,道侣?”   …… 第三百四十五章、游戏三昧   殷万鸾的晋升持续整月时日。   期间,每一道坠下的雷劫皆经数日酝酿,劫云雷光闪烁闷响上千次才会坠下那么一瞬,绽亮世间,且毫不吝啬地将天地之力,直砸落于高天平台上的晋升之人。   幸好对方同样有灵火之力,随时可重塑肉身——夕恒并不担心这一攻势会对殷万鸾造成多大伤害。   她只想着,晋升元婴时的心魔劫,会不会造成何种强大困扰。   也不知,殷万鸾将会经历何种心魔劫难……   不过多久,长天雷光再度轰鸣直坠。   如此循环十三次,每一度间隔时间大致相等。   待到第十三道最为猛烈的金雷停息,一阵清晰的元婴气息便自晋升平台向外逸散,显然是已经晋升成功。   “用的时间好像比我更长些。”夕恒轻语。   她毫无意外对方可成功晋升。   万鸾的灵根资质本就更高于她,后来又填充了白凤血脉与天地精气,并与她双修长久,除了没有愿力保佑之外,就已算是此世能达成的最高成功概率了。   “要不要,上去接迎一下?”她想。   片刻后,还是抛却了这一想法,因完成晋升后一般需要小段时间安心稳境,不宜打扰。   夕恒只盘坐在下,看着雷云慢慢消散。   天穹极高处的黑云分开,重现阳光挥洒。   渐渐,火色自晋升平台处涌现,泛成细微火星飘荡散乱。   火星点点扩张至数千米外,送来夕恒所在的殿内。   有一点光亮落在她身前,被素手笼在手心感知。   “同样是富有白凤气息的火焰……但却与我的有很大不同么。”夕恒只从中感到了温和与相融之感。   她自身觉醒空间能力后,练就的第一个术法是烧灼空间。   而殷万鸾晋升后得到的这份能力,似乎并无毁灭意味。   “明明是同一种血脉力量,却可诞生出许多不同的用法与性质么……”少女默想着,将手心中这一丁点灵火存在体内。   火星仍在泛散,先扩张至整座树冠范围,而后好似飘雪般下落。   穿过树冠下方层叠乌云,整座城下起发亮发光的细雪。   同时间,一阵平稳到难以察觉的空间波动也忽在她身侧泛起。   少女感应到是殷万鸾前来,刚抬起手要打个招呼。   下一瞬,那空间波动便忽地靠近在自己体表。   紧接着又有一身影从中好似奔跑般窜出,张开双手毫无征兆地直将夕恒笼在怀里,又把双臂缩紧让两幅身子相贴。   突然一股温热感蔓延全身,令室内的白发少女疑惑片刻。   夕恒稍稍低头,便见得殷万鸾把脑袋都埋在了自己肩下,微微颤着不言不语。   她很少见殷万鸾露出这种样子,迟疑片刻后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发生何事了么?是因……心魔劫?”   对方闷声念起:“那幻象里,你突然消失不见了,我如何寻觅都寻不到。”   “我不会消失不见的。”夕恒安慰。   “至少,走之前要对我好好道别才行。”对方脸蛋贴着这边肩膀,声音闷闷的。   “所以说不会的,晋升成功是好事,情绪不必如此低沉啦。”   多揉了一会,对方便好似被安抚成功般缓下呼吸,面庞泛红地继续侧着头靠在夕恒身上。   少女正要再闲聊几句继续安慰,却是被殷万鸾按住了肩膀。   而后用力压动,将她身子后倾朝下,贴向木板地面。   夕恒失去平衡,却是不做反抗。   只将手上伸,轻轻拂过对方的面颊与下颚。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又用手指擦着殷万鸾的下巴,勾了勾。   ……   半月过后,夕恒带着殷万鸾回到树冠下方城内。   哼着轻快曲调,牵着身边亲友的手指,靠向城中处理种种政事的大殿之前。   今日,便是她们两人一同远走的时候。   今侑已为她们准备好远行用的飞舟,以极品灵石作为核心,附有储灵功用,可注入白凤灵火赋予其一定的空间能力,极大幅度地增长速度。   飞舟正摆置于殿前广场,主体为金棕两色,舟首以粗木金枝雕刻成龙角形状,舟体又有鳞纹遍布,使整座大舟显得细长。   “像是现代的海上战舰……”夕恒见到时默想。   城主小姐正于此舟前等待,遥遥看着她们两人相牵相依着走来,眼底总有波动,不知正想着什么   待到靠近,夕恒自然打起招呼:“哈喽哈喽。”   虽然旁边这两人根本不知什么意思,也能从语气间的亲和感听得语意。   “要走了呢。”今侑轻声道。   “之后再见啦。”少女摆手。   “一路亨通,不知未来相见时你又会到何种境界。”对方行了道礼。   返回城内后,今侑的体态气质也渐变为城主模样,雍容典雅且落落大方。   “化神再想晋升可需相当长久,再说也许不久之后就将返回,我可忘不了你的味道呢。”夕恒浅笑道。   声音刚落,今侑面颊泛红,颈间又有零散鳞纹浮现。   她轻咳两声,强行止住体表颤微,以正经语气道:   “我与这座城,时刻欢迎。”   白发少女轻轻点头,又从肩前捏来自己的一缕头发。   手指转动,将发丝转为白簪,交于对方道:   “这其中存有我的一些化神之力,可用三次,如遇麻烦,将此物取出应当即可解决。”   “多谢。”城主小姐接下,转身看向后侧盘踞在整个广场上的飞舟道:   “眼前飞舟乃西平当初得知大怨将至,集重力建造的远渡领航之舟,便以此作为临别礼物。”   此物本是用以横渡虚空,寻觅其他界域。   可惜因虚数域的存在,此后是用不上这一功能了。   少女自然将之收下,继续牵带着殷万鸾登上飞舟。   相互道别过后,大型飞舟表面金纹便附上她的灵火,随着波动频段变化进行空间转移。   瞬间,消失原地。   再现时已至万米高空,灵纹催动爆发强劲动力,指向长平京位置。   行进时,舟首前端空间好似空气般遭到压缩,使速度好似没有尽头般增快。   “若是在没有阻力的虚空航行,附上这种空间能力后,速度应当可以增至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夕恒看着默想。   现在存于界域内部,速度不过平均,需行进一日才可抵达长平。   “旅行期间很平稳……灵力消耗也比直接进行长距离空间转移更少许多。”   又因是今侑的礼物,就算之后不再多用,夕恒也打算将其收纳于灵火空间收藏。   飞舟持续行进,短短一日过去。   清晨,遥远的阴云之下,黯淡场域当中隐隐显出紫青两色、半透明的虚幻城池。   比之以往,现今的长平京模样更加奇幻,好似应处于何种科幻故事当中的外星城市。   殷万鸾靠在船舷,在夕恒身侧轻念:   “长平京现在这样子着实古怪。”   “进去后还会有更古怪的东西……总之先停车了。”   夕恒将灵力从飞舟阵纹收回,又随意施展了一种空间法术,在短短几秒间将极速飞驰的巨舟顿在当场。   两人传送至城门之前,夕恒张开五指朝后甩动,便好似有橡皮抹过金纹飞舟般,短短几秒便使其消失。   后又将手收回,又牵在身边金发女子的手腕。   下意识与对方相握着手,同步走进游动着紫青光色的虚拟城门。   虚幻波动一瞬绕过全身,夕恒右手腕上重新出现虚数镜化成的淡紫纹路。   同时有声音自耳边传来:   “欢迎进入虚数域。”   殷万鸾耳边传来类似声响,紧接着视野被一片白光覆盖。   眼前有线条扭曲成奇特图案,而后是彩虹光色自的四面穿梭而来。   紧接着粒子凝聚成镜,倒影出她的身影,并浮现出有关自身的信息字样。   困惑间,同步进入的夕恒也来到了这片纯白色的空间。   “和我那时一样呢。”她自语道。   “这是……?”   “注册界面而已,听从对方指示去做就是。”   “的确像是那些虚拟游戏一样。”殷万鸾嗯了一声,默默调整起自己在镜中的容颜。   因这幅身躯本是夕恒的身外化身,与本体容颜相似。   既然可做调整,殷万鸾便试着将其附上些自己在火狱时的容姿气质。   夕恒在旁看了会,下意识说起:“感觉万鸾不怎惊异?”   对方听得,只是淡淡回道:“我也曾游玩过些许游戏,已是熟悉这套流程。”   白发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自己作为现代人,好像反而没有这位火狱而来的古代圣女殿下更能适应眼前这些崭新事物。   夕恒只待在一旁,静静看着殷万鸾流畅地注册好账户。   期间输入的昵称,还是对方之前作为画师所用的‘白焰幽’三字。   她也愈发觉得,殷万鸾好像比自己更像是现代人……   慢慢,注册流程结束,周围白光慢慢淡去,显出城池内部景象。   自身也沾染虚幻之力后,这座城也不再那么隐约虚假,在这边看,与现实没什么两样。   且整座城池已无垄断一切的大公司,修士甚至像是小贩般在街边摆摊,客流走来走去慢慢闲逛。   道路中央路标还有传送之能,人只需靠近点击目标,身影便会化作光点直接抵达。   “看来在此,也无需再多用自己的空间之法赶路了。”夕恒想。   闲逛间,听得身边殷万鸾问起镜灵:   “可有空间家院这类功能?”   “回大小姐,家院功能需要真灵点数进行解锁,有各个价位可供选择。”   夕恒靠头贴在殷万鸾肩膀,疑惑道:“镜灵难道看出你是火狱大小姐了吗?”   “可以自定义称呼。”讲解后,对方朝这多看了一眼:“你未曾玩过虚拟游戏么?”   白发少女轻轻吐了下舌头道:要修炼的嘛。”   “夕恒好像满心除了修炼、作战、双修之外,就不再多想其他了。”殷万鸾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起。   “怎么可能,我心思很细腻的好吧。”她摆了摆手,一点也不认同。   对方轻笑了声,没再就此多言,也不知究竟有没有被说服。   而后便取出灵镜,探看起了其中所谓的家园空间。   其中是有小型楼房,亦有花宅大院、皇家宫廷甚至仙境府邸等等,以每十年为期租赁,不搭配灵脉强度的话,价格较为低廉。   一颗中品灵石可易得的真灵点数,即可租下府邸百年。   但若配合灵脉,价位便会大幅上升……   “租下本体即可,无需灵脉,我自己这边就有条化神高阶的灵脉可用。”夕恒简单道。   “好,先在交易坊换些真灵点数吧。”殷万鸾轻易点开市场,又取出自己储物袋当中的些许宝物挂上。   少女边看边学,先从物品栏里成功取出宝物,让灵镜估算起价值,而后直接抛至交易坊中。   因物品栏中的多数珍宝皆是在火狱与大赵保存,于修仙界中的价值并不算高。   而在森罗界,主要保存下来的只有神树,已经载重于灵火空间难做交易。   夕恒只从中取出一种稀珍,暂先挂在交易坊上——正是自火狱保存的白凤翎羽,价格定为五千真灵点数。   刚一挂上,立即有修士来询问此物信息。   她试着回应几句后,感觉无聊,便交于灵镜按照规范回答。   接着夕恒又点开商店,找到光阴石。   看着其下标注一万真灵点数价格,心中已经怀起期待。   不知此物究竟蕴藏着多大的光阴之力,足够自身提升至如何境界……   总之,这光阴石便算是她现今的目标之一。   “卖的好快。”殷万鸾在旁道:“已经获取五百点数了,要购置哪一外形的居所?”   “小院就好了。”夕恒习惯道。   “……可是这称作瑶池乐园的地方好像不错。”殷万鸾指出,随即以灵镜在眼前绘出乐园景象。   “确实挺好看的。”夕恒随意道:“交给万鸾选吧。”   “就这乐园吧?”   “好好好。”夕恒好似敷衍般轻易点头,自己则专注起获取大量真灵的其他方式——例如完成虚数界中的各种委托任务。   即便卖掉白凤翎羽后,还差五千真灵点数才可购得光阴石。   所看的任务,也是报酬在五千以上的档位。   “真琴界受邪龙宰割,请愿上界修士斩龙,接领此任,战力许至少达到元婴巅峰……”   少女觉得挺合适,直接点下接领按钮。   …… 第三百四十六章、功到自然   瑶池乐园受遍布荷花的安详湖泊包笼,水面清澈如镜, 倒影山峦长空。   日辉散下,可映波光粼粼,微风拂过,泛起涟漪微微。   四周青山环绕,花木繁盛,有瀑布悬挂山间。   青山与湖泊间立有小岛一座,主体为淡青微红的色宫殿贴于其中,青瓦闪映光色,墙面繁多纹样相织,宫殿回廊相连,旁有仙花争艳。   景象好似梦幻。   夕恒身在湖边,撒着饵食喂养其中不知是虚是实的鱼儿,顺便慢慢查看着自己选的那一任务详情。   殷万鸾则在青色宫殿之中闲逛环顾,好似看房般展开灵识观探其中细节。   直至确定合自己心底,才停下脚步动作,拿出灵镜买下这一景观。   在虚数界中,表面漂亮的建筑场景都相当便宜,只要不涉及灵脉,寻常修士皆可购得一座繁华住所。   不过即便如此,某些住所建筑依然需要一定权限才可购买。   例如眼前的瑶池乐园,过皇城、天宫仙境之类的高阶场景,便需要达到一定境界,或参与何种活动,亦或花费真灵点数随机抽取等方式获得。   当然,也可在虚数交易坊中向他人购买。   其中有些限定、绝版了的场景,价格不比光阴石更低。   夕恒方才随意翻找时,便曾见一条世界轮动消息称,起价十万真灵点数的虚空真境家院场景在拍卖会中,被哪位高境修士以一百二十万点真灵购得。   她看时还在想,这么多真灵点数都够她买一百二十颗光阴石了……   人们为何将这么一个对修炼来说并无意义的家院装扮,赋予如此大的价值呢?   “或许的确有何特异之处吧。”夕恒轻轻摇头。   默念间,殷万鸾靠近在她身侧。   “已经定下了,便是此地。”   “嗯嗯。”   “价格好便宜,只需十七真灵点数即可购下十年。”   “十七……”夕恒又想起见到的一百二十万。   在这虚数界中,一颗真灵点数可换得两块中品灵石。   寻常练气修士,都是用零点零几的点数作为日常交流。   而自己身为化神修者,出一趟普通任务也只能获得五千点数。   能直接拿出一百二十万点数,购置一座家院场景的修者,又究竟是何修为呢?   亦或者是某个大宗门,或修仙界中的财团商旅?   少女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真灵储蓄,心中渐渐浮现起对这一类钱财的欲望。   好想变成打开商城后看到东西就可以直接买下的有钱人呢……   随即,夕恒又环顾起了这方世间。   不知这虚数域当中,又有没有什么富婆可以遇上呢?   这一心思只浮现瞬息,便被抹去。   初至新世,事情还是自己做才好。   以自身实力,真灵点数这种东西,慢慢来总会是有的。   点头间,真灵点数值忽地变动,迅速上涨。   哗啦一阵,涨至四千九百八十才停。   少女歪头片刻,才想起这应当是在交易坊售卖的白凤翎羽已经卖出。   买家检测没问题便付来了款项——并非随着她的念想,有谁直接给她送来了近五千点数。   “不过,怎么少了二十。”她疑惑道。   镜灵听得回应:“交易坊按照货物价值扣除了一定委托费,请见谅。”   “……还有手续费啊。”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又问:“话说,任务奖励发放时还要费用吗?”   “任务相关费用是向委托人收取。” 对方道。   “什么地方都能抽点么……”   不知虚数界如此长久以来,都已在寻常修士手里抽取了多少的真灵点数。   夕恒啧了一声,多看了几眼自己少了的二十块钱,便不再理会灵镜。   只转回心神,对一旁的殷万鸾道:   “这地方不错,可安心神。”   “对吧。”一旁的金发少女微笑。   “万鸾刚步入元婴,接下来应当需要稳固境界吧。”夕恒说起自己所接下的任务,表示可能将要离开一会。   “要去忙了?”   “嗯。”   “妾身在此等候。”对方平静道:“请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后面这半句,殷万鸾说得相当认真。   “安心,只是做个小任务,杀个境界相当于元婴中后期的诡异罢了。”   夕恒看过资料,所需对付的邪龙是与世间怨念相融才得到伟力,至多也到不了元婴巅峰。   以她的修为,只需找到敌人呢,用上几道小法术即可完成任务。   “可能去了之后,不过几天就能回来。”她轻笑道。   “嗯。”殷万鸾相信着。   只是眼神仍微弱波动,心底似有复杂心绪。   “那,先再见了。”夕恒摆手。   而后看其不怎安心的模样,又做了些更亲昵的动作。   几分钟后,才退步离别。   身影幻化消散,回到长平广场当中。   虚数界内有地域概念,分化五层。   而各地域内部也有分别,并非有一大广场堆积无数修者,而是将修者们都分散于有关各自地域的主城。   例如从森罗进入虚数域的修者们,主城便是眼前这虚拟长平京。   夕恒回到此地,又根据路标前往有关任务委托的一座殿堂进入。   接待人员是标准的修者客服模样,好似未觉醒的灵造体般端正机械般,体态语气毫无波动,带着她见到委托者便离开。   而委托人的模样也是不怎正常,身躯好似幽魂般半透明又散青光,双腿半屈,双手抚琴,模样哀伤。   似是用了什么道具装扮,特意变换为了如此奇怪身形。   夕恒见到,便用上了当年与今侑一起接各种委托的冷漠态度,直说正题:   “任务文本情报与实际一致吗?”   紧接着,便听得这位柔软的委托人幽魂叹道:   “真琴界是吾一好友手下之界,好友不肯与吾一同进入虚数,留与那方现世维护……因此修为长久不得精进,终究是被愈发强大邪怨击破封印,现今又身死道消,整个真琴界受邪龙所统,子民备受残害。”   夕恒点了点头,对方说法与任务文本相同。   “邪龙有元婴之威,吾虽初至元婴,却因晋升耗费太多,根基仍旧未稳,战力无法与其相比。”对方哀伤道:   “只请前辈出手相助,助吾那位好友完成心愿,灭去邪龙使世事平息。”   “杀个元婴的怪物而已,轻松。”夕恒简单道:“既然消息无错,直接把坐标发我就是。”   “已经送予前辈……”这位幽魂女士的声音仍旧柔弱。   无意识间,又拨动手中透明琴弦,奏出似虚似实的几点琴音。   夕恒则取出灵镜点击几下,查看起坐标位置。   轻易点击带有下划线的坐标数字,眼前便浮现出虚幻的青蓝纹路,好似自动寻路般为她指向路途。   少女随之站起,脚下浮出藤蔓形状的光色,向门外蔓延。   她随意挥手,便有离开这一交流室内。   转向两次,经由传送阵回到主城广场,而后又触碰路标,来到远航用的传送点位置。   传送法阵开启,随着乐声动荡,空间逐渐波动,她的身影愈发淡薄。   闭眼睁开,已是抵达另一座与森罗完全不同小主城。   城中空荡寂寥,不见人烟。   夕恒脚下的寻路功能指向城门,离开此城便可抵达真琴界。   行走间,几道残风刮过破损房屋,吹动路面无人打理的碎叶与尘埃。   脚步踩过,留下印记点点。   不过半分钟,少女来到亮着一道彩光隔断的城门前。   踏过光色,一瞬即从虚幻返回现实。   恍有冷风吹来,细雪滑落。   少女进入一片荒芜雪地,环望周边。   “还是黑天呢……”   夜幕覆盖天地,几点星光点在空中,不见月色。   大地也被雪色盖上,起伏态势平均自然。   夕恒默默将灵识扩展至周边上万米,寻找起此次任务的目标。   既然任务说明那条邪龙统治了此世,那应当很好找吧?   灵视如雷达般扫过,不见有任何生灵存在。   少女于是催动空间之法转移位置,再扫一遍。   如此重复数次,见得一座雪地村镇。   其中似正举行何种祭祀,或过哪一节日,即便如此深夜也插满火把、明光锃亮。   镇中广场围绕有众多凡人,中央位置跪着五十余名童男童女,只穿着素白麻衣朝前跪地俯拜。   人群之前又立着一尊漆黑色的龙首雕塑,以红宝石似的鲜艳眼瞳,盯向眼前众多孩童。   最中央,有体表长有少许黑鳞的中年人宣读敬奉之语。   每念一句,便有随从领来三名孩童走上前去,在龙首之前跪下。   此刻。黑龙雕塑中的赤红眼瞳便将转动,视线落在每人身上。   有时不做其他反应,有时眼中将亮起红光,将一道浊火印记刻印在孩童眉心。   “这是在挑选祭品么……”夕恒在远处观望。   时间慢慢流过,五十余孩童在龙首雕塑前走过一遍,其中二十人眉心被刻上火纹。   等到活动结束,未被刻印者离开此地,跟随家人返回。   而带有火纹的祭品,则被身有黑鳞之人带到一处房间,关好并将房门锁死。   这房屋之外,便停着几辆车厢好似囚笼般,似是用以押送囚犯的马车。   显然,房中那些孩童是将被送往何方,完成祭祀。   “只要之后跟随这些马车,应当就能那条黑龙……不过何必这么麻烦。”少女轻易弹指,自手心浮出怨火。   怨火扭曲为箭矢模样,瞬息飞跃上千米,直扎入那举行祭祀之人。   对方眉心贴着的黑鳞未能阻挡分毫,火箭直接扎入大脑,被夺取意识。   紧接着,此人记忆被转为加速播放的画面,落在少女眼前。   不过一会,夕恒便得知了那所谓的邪龙身在何处。   同时也知晓了的,这邪龙并非真龙,而更像是长了层黑色鳞片的大型泥鳅,身上时时刻刻覆着脏污淤泥,居住地也是此世最大沼泽之中。   怨憎之力与那只大泥鳅相融,其表面每一纹路皆是人脸模样,没有头颅,却是有着万千颗眼瞳,模样诡异异常。   将这类情报归纳过后,夕恒收回怨火以轻松步调朝南方沼泽行去,期间轻念道:   “这只丑东西确实是该宰了呢……”   ……   一日后,真琴域南地大泥沼。   中央,数千米长的巨型怪物正瘫软在地,满身伤痕蠕动求生。   道道金光自长天闪烁,化为千万剑气暴雨般坠落。   每一击命中,都可在下方怪物体躯斩出割裂半个身子的巨大伤势。   其表面黑鳞、内里龙骨皆不可挡,漆黑血色不断喷洒,迅速将将绿沼染成混黑。   开战之初,这怪物还倍有活力朝夕恒叫嚣,不断施展诡异法术袭击千米高空的少女。   而战至中途,看到无论黑液还是雷霆,即便天地之怨都拿空中化神修士毫无办法,又试着钻入淤泥沼海逃窜。   而后便有一道金锁拴在其身,任凭如何使力,都再也无法遁入其下。   等到浑身伤势累累,这泥鳅怪物终于难堪重负,连连认输投降并宣布臣服,称自身与大怨不同,仍有灵识存在,可以签下神魂之契约作为四阶宠兽。   但夕恒的回答只有:“若真是龙的话,我或许还会考虑片刻,但泥鳅果然还是算了。”   金光攻势不减,持续挫骨扬灰。   至如今此刻,怪物已成残废之躯,只剩微毫声息苟延残喘。   逃也逃不掉,臣服同样不行,此物只有身死一途。   夕恒慢慢将其磨灭,连带其上怨憎也以烈火吞噬收纳,如此哪怕对方仍留有后代或分体在外,也无法再度统治此世。   “难道天命,非要灭吾……”   大泥鳅怪物身死之前,在痛呼间低吟出了这么半句。   “你不过只是一任务目标罢了。”夕恒随意说完,以金焰坠向整座沼泽,焚烧遍地。   长久,诡气退散,怪物肉身被湮灭成粉,再无扰动分毫。   夕恒转手渐渐回收满地金光与烈焰,灵识扩张再探查了一阵。   确定消灭,才引起空间波动离开。   周边景象几度变换,不过三四分钟,即从南方大沼泽回到北境雪原。   接着,又返回与虚数域相连的那一废城,以从大泥鳅体内取出的漆黑晶核作为证明交代任务。   不过多久,赏金转来。   真灵点数随之自四千九百八十,变做一万零七百。   “总算是足够买东西了。”少女心情稍好。   ………………   ……   再推一下布偶老师的书,已经完结!   《诡异小姐的终末物语》   简介:“我叫洛泠。”   “我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   “我一直这样认为,直到有一天...我病了。”   “生病之后,世界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   少女站在只剩一半的诡异面前喃喃自语,而她手上拿着诡异的另一半,悠悠地送入口中。   披着人皮的诡异在肆虐,啃食血肉的恶魔悲鸣不止,哀婉的歌姬悠悠吟唱,于虚无中唤醒沉眠的祂。   “没有人能够逃出这一切。”   “没有...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镂冰雕琼   瑶池幻境,近处清风吹动荷叶,远端长瀑如天光低坠。   自然声息间,有空间波动自瑶池青殿前的石板长路中泛起。   夕恒再向前踏出半步,身影即显,同时念道:   “虚数界内也可用空间坐标定位传送……除了灵镜与网络游戏似的那么多功能之外,这一切虚幻与现实倒真难以分辨。”   即便是她,在这待久了也分辨不清。   虽明知是虚幻世界,可一切却都颇有实感,就连脚下石砖中一抹青苔都栩栩如生。   无论再怎么精细测窥细节,都难以发现一分端倪。   “或许在这呆久了,会以为此世才是现实,而其他外世才只算缥缈幻境吧?”   “亦或者,虚幻与现实两种概念,其实根本就没有分得那么清楚……”   慢步走向眼前青灰大殿时,少女心中总念想着。   她离开三日完成了任务,此时返回。   踏入瑶池青殿,即可见殷万鸾正于殿内石桌之前,捏着灵光绘制符箓,似正认真制作着什么。   夕恒小步靠近,没作声打扰。   贴身于殷万鸾身边时,可见对方是正编织一种灵织锦囊的样式。   锦囊表面已绘了些有关火狱的图案纹饰,以红白蓝三色缝缀,周边以橙红灵石雕出火灼似的羽翼效果,又以炼银刻成羽根,中央宝石如瞳,四面以钻石似的小粒宝石项链。   模样虽是复杂,却也融合统一,不显凌乱。   此时,万鸾小姐正朝其表面绘上凤箓文字,与其他纹样相连相合,并赋予灵光激活功用。   “在制作储物袋嘛?”夕恒好奇道。   “只是原型。”殷万鸾温和道:“我想复刻你先前的做法,在这虚数域也成立一座空间法宝的店铺。”   “好啊,不过交易坊上也有其他可以制作空间法宝的修者,应是不能像长平京时那样独断一类商品了。”少女随意提及。   “只是小店铺,以样式为重。”殷万鸾道:“制作漂亮些,价格也与能力类似的储物袋相差不多,自然可有些受众的。”   夕恒点了点头,祝其顺利。   而后看着对方细细制作,又念起另一话题:“话说,没想到我不过短短三天就做完事情,回来了吧。”   “想到了。”对方边捏着凤箓文字边说。   “啧,那万鸾可以想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制作完成之前,请不要太打扰妾身。”对方面露无奈。   “哦,应当快完成了吧?”   “还需些时日,要将诸多纹样元素调整至尽善尽美才算完整。”殷万鸾手中操纵依然细致。   “尽善尽美?感觉要好久呀。”夕恒攀在对方肩头的手掌慢慢滑落。   “你也去做些正事吧,修炼之类。”   “可我闭关一次,好多年就过去了。”她嘟了嘟嘴。   “如你我修士,年岁不算什么,真心还在即可。”殷万鸾柔和出声。   “真心吗……”   这两字,唤起了夕恒相当久远的一份回忆。   当初还是在剑院,与红妙师姐对剑之后,听得对方起真心二字。   接着的一句话似乎便是‘你何时对我动过什么情?’   情念、真心——直至现今,夕恒仍难以辨析这类概念究竟为何。   不过即便分不清楚,也应当算是有所真心吧?   少女心念动荡片刻,最终只歪了歪头,将这份心思放下。   回到眼前,多看了会殷万鸾的操作。   再闲聊几句,便自然离开。   打开地图观望起修炼室的位置,随着一阵空间波动抵达房间之前。   殷万鸾还在最上层的两座修炼室做了标记,写出其中布置与灵香用料。   夕恒推开左边房门,便有馥郁熏香气息落在鼻尖。   踏入,心神自然调整为修炼状态。   而后静静盘坐于室内深处,自手背纹路取出灵镜。   先随心点击了几下其他选项,如气运宝箱、秘境、虚数等级、聚宝盆、修炼空间、特用增幅、强化等等按钮。   这些网游似的按键没能引发她的兴致,随意瞥了几眼便打开商城。   搜索光阴二字,目光落在那售价一万真灵点数的光阴石上。   点击购置,商城界面便化为一阵灵光,在她身前聚为一块拇指大小的、椭圆形的金石。   其表面有裂纹与横线等诸多瑕疵,全是磨损印痕,看起来并非什么昂贵事物。   模样好像黄金,又比黄金更加深沉黯淡。   展开灵识,可见其内里存着一点光亮,不知何物。   夕恒探手将其握住时,有阵冰凉之意自手心传递全身。   同时,又有种好似水液的流动感是在手心扰乱,便是光阴之力。   “与预想一样,其中的确存着分量相当实在的光阴之力……”少女自语道:“不过力量并不纯粹,石中明显还伴有些与光阴无关的事物。”   “这种凌乱的光阴无法直接吸纳,需细细炼化。”   “那,便慢慢来吧。”   夕恒在手心浮出白焰,将光阴石包笼。   自身闭眸平息,只感应石中光阴流转之感,不再理会其他。   如此经过二十四日,才开始细微操作其中光阴,以自身体内的少许光阴属相牵动石中光感浮出,并伴随灵火流淌入身。   体内灵气随之动荡,发缕一瞬浮起一瞬落下,时间于室内好似不再连贯,变得杂乱无章。   外界光阴正常流转,日坠月升,黑白更换。   夕恒所在的修炼室中,光阴却变得古怪。   燃香时不时忽缺一块,又不时重做填补,灰尘浮现又消失,灵光飘忽如幻。   虽自身本体仍如雕像般自然修行,周边却是不断发生改变。   夕恒在这失控混乱之中以自身的光阴,取来室内纷乱光阴一缕,于周天运转间收容体内。   如此循环往复,体内光阴逐步增长,外界混沌渐消。   点滴微光融在白凤灵火之中,莫名刻画出了几点扭曲笔画。   初始看来,笔画只像是自然产生的扭动。   待到长久过后,笔画越显越多,越像是一种特殊文字、符箓。   少女从长久修炼中抽出几点心神,鉴察起这一奇特纹样。   片刻后认出,这一纹样曾在日月无私万丈决中有所提及,也在森罗至高天木殿表面有过刻画。   “龙章文字……”   这每一文字都有着明显的弯绕龙形,哪怕未曾修炼过的常人,也可产生些许与龙相关的联想。   曾在长平京高天时,那位化神长老便曾讲述,与凤箓文字操纵空间相同,龙章文字亦可对时间进行一定程度的操控。   夕恒之前尝试光阴之力时,只是直接催用。   若再用上这类龙章文字,或许可将效果大幅提升。   她于是将光阴微光点缀出的各个文字记下,待到之后尝试利用。   此外,便继续运转周天,从斑驳杂乱的金石之中吸纳光阴。   同时外界灵力也顺由天地精气的指引流转入体。   夕恒现今体躯乃是颇为浓郁的天地精气与化神真力聚成,哪怕不做修行灵力也会自发涌来。   现今修炼其他能力时,修为提升也不慢。   渐渐,光阴石表面的深金变为浅色。   闭关十年,浅金色又化为淳朴的糙白。   其内部微光消失,光阴之力已被完全炼化,整颗光阴石位格一跌再跌,至今已剩下微弱的放光作用。   夕恒也终究结束了这场修行,感应着体内的光阴流转之感,徐徐睁开双眸。   至此,室内用以辅助修行的久燃香已经燃尽。   少女看去燃香位置,动用光阴之力聚在指尖,朝那轻点。   几秒过去,那一小块燃香便好似时光倒流般,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完整模样。   香尖点燃,白焰上飘。   熟悉的韵香重现,夕恒稍作呼吸,点头自语:   “果然,现在的光阴之力比起之前只有少许属相时,要强大太多。”   曾经她的光阴术法最多不过能减缓身周小片范围的时间,减缓的幅度也不过只有一成左右。   现今吸纳了一整颗光阴石,已可做到小范围的时间停止,或像是方才那般恢复寻常事物的时间。   用尽的燃香可以重复,果核可变为完整的水果模样。   泼出去的水能收回,腐朽之物亦可焕然一新。   ——有了光阴之力,即可做到这些寻常而言不可能的事。   退出修炼状态站起,夕恒又从物品栏中取出一把筑基以上等阶的灵器试了试。   送去光阴之力,扭转起来确是比燃香之类要费力许多。   用上相当多的力气,却也不过将其向前转动两个月。   而她方才,用上少许力量,便可将燃香扭转十年。   “目标的品级越高,便越难扭转其时间……消耗的光阴之力会成倍数地提升。”夕恒默念。   “扭转单个物体的时间是如此,若想像是系统一样随意穿梭时间,或直接定格整个世界,又应需要多少的光阴之力呢?”   越是理解光阴这一概念,夕恒便越能明晰读档能力究竟多强。   以自身目前的光阴之力,至多可以暂停周边数十米的时间。   持续时日,也不过只有十几分钟左右。   而系统存档时的暂停,却直接是整个世界。   甚至还不知暂停的究竟是单一界域,还是再连带上无垠虚空……   “倘若那种暂停是以光阴之力催出,系统究竟会有如何庞大的光阴呢?”   “亦或者存档时的时间暂停,与光阴之力的暂停,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逻辑?”   夕恒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莫名想起了科学方面的事情,据说个人达到光速后也能实现类似于时间停止的功效。   或许光阴之力与系统轮回时间所用的力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力呢……   亦或者,读档只是在光阴之道上成就了某种质变,是以一种自己目前还无法理解的方式轮回时间。   静默许久,在时间这一复杂概念面前,终究是难得出何种答案。   按了按太阳穴后,终归将心思收回至眼前。   随着一阵空间波动产生,夕恒忽地返回到下方大殿之内。   只见,已经换了身更华丽装扮的殷万鸾仍在殿中工作。   大殿本身也换了副模样,梁柱被金丝贴上白凤装饰,铺了红毯,四周多摆置了大大小小的柜橱,其上摆置有许多杂样事物。   夕恒一眼扫过,看出其中大多为图纸、或设计类工具等等。   还有许多过于精美的服饰套在纯白色的人偶身上,有的还未制作完成,半身繁华半身朴素。   她忽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   想起上次来此已是十年前,才缓过神。   “我的时间感着实薄弱了……”少女自语。   声音引得仍在制作何物的殷万鸾转来心神,见是她终于出关,做出微笑:   “闭关真久呢。”   “没怎留意,恍惚就过了十年呀……”夕恒摇了摇头,回问起:“还在设计商品吗?”   “没错。”殷万鸾展示了一下手中工作,是正以灵光放大视野,相当细致地制作一枚戒指纹样。   “不过与十年前首次制作已经不用,当初妾身推出的第三件商品曾备受关注,引来一大商会下来订单,之后便不再专营交易坊小店铺,而专精此类设计铺创之事。”   她说着时,指了指旁边一件样式繁华的青金道袍,边裾绘有山水花鸟云雾,亦有细密滚边与珠宝串成的流苏样式。   “这件便是天履商行订下,付了两万三千真灵点数作为定金。”对方简单道。   “两、两万三?”夕恒一时恍惚。   自己这位化神做一次任务,才只有五千来着……   “此后这一样式若售卖有加,每件还可分来些许点数,不多就是了。”殷万鸾见了夕恒返回,心情愉悦,有一大堆话想说。   “好厉害……”白发少女连连眨眼,小步靠近,同对方肩膀相贴。   接着,万鸾小姐就边继续手里戒指的制作,边对夕恒慢慢说起这十年来自身经历与事业成就等事,时而轻笑,时而做叹。   夕恒则在旁当着好听众,连连点头回应。   虽说时间变迁,一切都在变化,但她们两人间的心与情未变。   相谈闲聊期间,殷万鸾忽地轻笑道:   “这些年来攒了好多真灵点数,你近来有何所需吗?”   她听了,心神恍惚着想到——原来另一世界的富婆来到新世,依然可以成为富婆吗?   不过自身态度则是:   “不必,我习惯靠自己来。”   “真的无需?”   “……嗯,大概?”夕恒犹豫了。   …… 第三百四十八章、神秘莫测(上半)   “当真无需吗?”殷万鸾更多问了半句。   刻印有种种繁华装饰的青金大殿当中,夕恒看着自己零零散散的真灵点数余额,犹豫了半响。   十年前购买过光阴石后,她手里便只剩下了区区四百多真灵点数。   而殷万鸾在这十年成为了相当有人气的设计师,一个单子下来便是两万多的入账……手中不知已经积累了多少财富。   “唔……”   想要光阴石的话,也许只需说一声,对方便会为她买来。   哪怕想要十颗,也好像没关系。   但是、   “这些点数都是你这十年来的辛劳收获,再说又不止我一人需要修行,万鸾还是供给自身修炼吧。”犹豫过后,夕恒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自身修炼啊……”身穿白金华贵长袍的金发女子停住手里动作,将正制作的戒指放在一旁:“的确,我也应当做些修行了。”   “对吧。”夕恒嗯声道:“说不定之后,我的修为还会被你追上呢。”   对方轻笑:   “怎可能如此,妾身即便各种资源足够也不一定可晋升化神……灵根天赋在之后晋升间的成效已经不大。”   “你我肉身属性相似,只要运气不太差就能成啦。”夕恒乐观道。   “希望这般。”殷万鸾简单作答:   “那,这些点数,便交由妾身自己使用了。”   “嗯嗯。”   夕恒点头后拿出灵镜,点开任务一栏,查看起最近有没有合适的任务可做。   自己花费几天时间出一两趟任务,也可购置光阴石。   对比起用光阴石修炼花费的十年,做任务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少女自我安慰。   光阴石这种东西容易获取,根本不必再傍上一位富婆小姐。   观察灵镜时,殷万鸾靠近在旁说起:“说起来,听说化神修士在商城中,有权限购置更多奇特之物。”   “还有这一说法吗?”夕恒听着点开商城。   而后,便见到对方伸来手指,又连点两下。   轻易就唤出了购买记录与购物篮等功能。   看到其中光阴石三字,殷万鸾眨眼道:“现在,夕恒还需要此物吗?”   夕恒下意识点头,转过目光又见殷万鸾接连做出了一系列的流畅操作,取出灵境点开商城,不消片刻便唤出灵光,手指伸入其中,捏出一块崭新的光阴石来。   “诺。”而后又牵来夕恒右手,将此物落在手心。   “能帮上你吗?”殷万鸾微笑。   “……嗯。”迟疑片刻后,白发少女感应着手心的光阴流动之感,微微点头。   鼻尖稍有湿润,是眼前的金发女子贴来了面庞。   温润热息落在脸颊,使两人本能地陷入情愫之间。   夕恒将手里金石收入储物戒中,也随着对方动作,将手臂靠拢在眼前人的腰肢。   瞳眸半闭,异香微存。   ……   十几日后,夕恒同殷万鸾一起来到大殿上层的两座修炼室前。   亲昵地做了分别,便各自步入室内,各自修行。   虽说双修也可迅速提升修为,但一般而言难以长久。   并且,她目前的修炼主要是以光阴之力为主,双修期间可不好拿出光阴石来。   夕恒盘坐下来,静心凝神后又开始自己的修炼。   此番修炼,比之首次使用光阴石更易进入状态,不过几日,便可操纵起光阴流转入体,送至周天归纳。   且因体内已有一定基数的光阴之力,可加强对光阴石的控制。   吸收效率因此得到提升,一月修行可抵之前三月。   若非仍需时间从室内杂乱的能量流淌中清晰分辨出光阴之力,或许不过一年,夕恒即可将一整颗光阴石用尽。   修炼间,时间游走。   一次闭眸又一次睁开,便是两年过去。   夕恒从中走出,于庭院中闲逛一圈,随意在于交易坊中买了些修士间的糕点美食品用,简单休息三日,又回到修炼室中。   取出表面色泽已经黯淡了许多的光阴石,继续做出修炼姿态。   又过两年,期间虚数界并无何要事发生。   整个虚数界,就好似一款安稳运行的程序,每年会开展一些大小活动,发展些似有似无的更新变动,更换抽奖池或聚宝盆中的奖品、进行武会赛季活动等等……   不过看起来变化纷多,实际上倒也没什么差别。   其中的大多活动方案目标对象都是元婴以下修士,奖品不好不坏。   对于化神修士而言,并无参与的必要。   目前她要做的、想做的事只有修行,并掌握光阴之力。   在使用读档系统的功能之外,也得到自己的一种时间力量。   ……   光阴石表面光色,随着修炼的持续渐渐淡化。   今日,新的光阴石同样变为灰白色,被夕恒随手送向修炼室角落,靠在先前那枚石头旁边。   修炼结束,少女呼出一口气后看向隔壁的修炼室——殷万鸾也正专心修行,雕塑般长久不动。   “她修为的提升也很快呢……像我一样。”   夕恒没去打扰,只自顾自地取出灵镜,继续翻看起任务图册。   先前是依靠殷万鸾的赠予得到光阴石,这次总该自己来了。   手指划动数次,找到一篇任务简介,报酬、难易度等都较为合适。   翻看一遍后,少女点头自语:“报酬直接就是一万,出这一次任务就够买石头了……只是好像是要去虚数界下层的幽冥界执行,我还未曾去过。”   “就当旅游好了。”她点击接下这一任务。   随即,有关任务的联系人送来消息。   几句对话之后,夕恒身周便泛起虚幻波动,一瞬离开这座家院景象。   七日后任务结束,少女又从满是死修、尸修、魂修三者的幽冥界返回,五指间转动着另一颗光阴石回到家园。   同居亲友仍在修行,夕恒便也返回修炼室内,继续自身修炼。   上次汲取整颗金石的光阴,是用了四年。   这次再行修炼,只需三年即成。   三年后,第三颗光阴石也化为灰白堆积于角落,夕恒又选择了几个任务去外界执行。   几度游走使她对虚数界的认知愈发完善,待到返回时,手中又多了两颗光阴石。   接着继续修炼,再五年过去,已有五颗光阴石被她吸收殆尽。   待到夕恒再次从漫长修行中回过神来时,已是进入虚数界后的第二十二年。   修炼室内因时光紊乱产生了许多物体重叠般的错误模样,她醒来后,见此还愣住片刻。   等到她抬手以时光之力将其一一修复,一切才得以渐渐重归正常。   而后,又将手放在眼前,轻轻转动。   期间自语道:   “时光是好像水一样的奇特液体,汇聚在世界的另一面,成了海洋。”   修炼期间总有感悟,她正慢慢消磨着这六年来的种种心想。   “方才修炼间,我好像乘着轻舟,在时光之海中飘游了一趟……”   夕恒念想着海水流淌的模样,静静操纵起周边的光阴。   染尘的蒲团重回崭新模样,烛台与久燃香被重新填满。   起身行走,四周自发产生光阴的流动感。   步履间,脚下地面忽地生腐,或变得焕然一新。   她见此,慢慢收回了浮在体表的光阴。   过了会抬手打动响指,周边百米时间暂停。   心念一动,本体又回到十秒之前的位置,姿态也重新变成盘坐。   夕恒轻声自语:“现今,我已能做到小范围的时间回溯,虽说对光阴波动外的地域没有影响,但也算是相当了不得了的能力了……”   有了这一招式,即便忽受重伤,只要将自己回溯到几分钟前即可安然无恙。   若面对同一境界的敌人,也可以此轻易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再配上龙章文字,回溯能力涉及的物理范围与时间广度还会再增几倍……”少女心想:“倘若将这份能力遍布一整个界域,基本可算是扭转了时间。”   “但那所需的光阴之力却如文数字般庞大,即便晋升成为合道也应该做不到这种事。”   “想要真正意义上的回溯世界,必要成仙才有可能。”她下意识抬头,目光穿透屋檐,落去虚拟的长空。   夕恒仍背负着体内怨火的一份期望与誓言,称未来必然真正扭转时间,在体内各种各样的怨念产生前,抹去它们。   使怨念本身失去其诞生的根基,消失无踪。   “仙,如何成呢?”她看着天穹自问。   ……   ……   (今天状态有一点差,先放半章,明天补上   (>人<;)对不起——) 第三百四十八章、神秘莫测(下半)   “仙……”   修炼室外,刚结束修行的夕恒轻声念着这遥不可及的一字。   虽说自古时起,修行便被称作修仙,修者也被称为修仙者。   似乎‘仙’这一字,便是修士的顶点与最终目标。   可至今,夕恒经历了数百年之久,也始终找找不到任何真仙依然存在的迹象。   哪怕虚数界中,境界至高的修者只被称为‘天尊’,并非真仙。   此世修士,也少有提及仙这一字,同样没有有关真仙何在的消息。   “好像天崩前有仙人存在于世,天崩之后便就再无真仙现身了……”夕恒看过的一些史书上常有这类说法。   “这千年来也未有修士修成仙人——至少联通诸多界域的虚数界中并无任何有关成仙的记载。”   “不知是被上层修者压下了消息,还是当真没有成仙之人。”   夕恒拿出虚数灵镜查询,找到有关成仙的讨论,大多却已是百年、数百年前的帖子。   她于是在大论坛中拟定与成仙有关的话题,进行发送。   之后,话题便宛如石沉入海般,只有零散两三个无意义的回复。   “好像修者们对此已没什么心思了。”她自语道:“也可能是论坛特意减弱了这方面的流量。”   夕恒于是观望起百年前的铁子。   渐渐得知,自天崩后,的确有许多修为达到一定极致的修士尝试过飞升成仙,但无论哪一方世界,皆无人成功。   其中一位飞升失败者曾说:寰宇间天道损坏,已无真仙一途可走。   至今天道秩序仍不完整,且无修复迹象,以往的成仙之法无法使用。   于是多数修士认为,仙人这一境界已在如今世间消失。   并且,那些以往存在的真仙,统统都已不知去向。   甚至有天尊言道,此世已是仙绝之地,世上再无成仙之可能。   少女花了几个时辰看完诸多讨论,无数想法与猜测在脑海中不断回荡,互相碰来碰去。   千年前的那种渡劫飞升的成仙之法,大概率无法继续用作如今天崩后的世界。   修士们如今的修炼目标换做长生,而非成仙。   成就合道,得数万年寿命,便算是实现了长生这一心愿。   夕恒慢慢发觉到,自己的修炼观念是有些古旧了。   现今修士皆知仙字缥缈难寻,根本不会去想什么仙凡、只顾自身长生。   不过,古旧也不是什么坏事……成仙并非完全没有希望,或许世上仍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可以尝试。   总之,夕恒仍保持着乐观:“先回到眼前吧……修至合道境界,再念想成仙之事。”   最近二十年来的修炼,不只令她得获了大量的光阴之力,习得有关光阴的神异法术,也使修为也得到持续增长,逐渐攀向化神中期。   “再专心修炼个五六十年,应当即可晋升中期。”夕恒盘算了下。   这点时间在她眼里已经不算很久。   不过再往后,可能需要五六百年、甚至一千年,才能触碰到合道境的边缘……期间又需寻找用以晋升的灵物、丹药等等,总之,必当还有许多困难需要渡过。   不过再如何严峻的困境,对于可以无限次重来的自己来说,应当都可解决。   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百次——   “只要仍存在那么一微毫的机会,我就能成功……”   少女定下决心,又继续起眼前修行。   一如既往,外出执行任务委托赚取真灵点数,兑换几颗光阴石返回。   ……   如此,又过六年。   某日她修炼结束后,殷万鸾也停息了长久修行,推门从室内走出。   夕恒正于殿前广场喂鱼时,一点空间波动浮在身边。   紧接着,便是穿着青金色华丽衣裙的殷万鸾靠拢过来,随意歪头将脸颊贴在她的肩膀,轻语问道:   “过多久了?”   “三十年吧……算是好久。”少女随心弹着鱼饵,丢进湖中。   即有鳞色漂亮的大鱼跃起,将这带有灵气的细小鱼饵吞入。   感应了一下身边人的气息,夕恒眨眨眼道:“已有突破了?”   万鸾小姐却是摇了摇头:   “耗费接近三十年时日,辅以每年一千点数的虚数镜辅助模式修行,加上近十万的各类丹品,才勉强破了一层瓶颈,进入元婴中期……”   “很快啦。”夕恒提及道:“元婴修士平均要一百七十年才能从前期步入中期,你这短短几十年,都已算是飞速。”   “嗯……”殷万鸾虽认同这一说法,却也不觉欢欣。   只好似寂寞般用双手搂着夕恒腰肢,听着外边景色平息心神。   慢慢念道:“所谓修者,是否终究都会走到——忘却其他一切,只在寂静之中独身修行这一地步呢?”   “寂寞了?”夕恒浅笑一声。   “只是觉得修炼这种事情,太容易让人进入无情无念的境界。”对方已经将小半个身子都贴在夕恒身侧,语气却依然清淡,未进入任何深情状态。   修炼的余波仍荡漾着心间,使她心境变得格外平淡。   夕恒想了想道:“太上忘情无碍,仍抱有真心即可。”   “这点无碍,我心中几乎只剩下你一人了……”   “也不必这么沉重吧。”少女眨了眨眼。   “再让我多抱一会,深藏着的情愫便会涌现吧。”   “为什么我总感觉你说的不是情愫,而是何种欲望呢……”夕恒小声细语。   过不久后,所谓的情愫的确重现,使得殷万鸾在身后慢慢解开了她腰间系带。   发缕相缠,温润之意自眼底浮出,互相传入对方的双眸。   整夜过去,经过两人间的一些实验,得出结论:   修炼并不会削减两人间的情感,只是会将一些肉身欲望暂先抑制。   只要待到修行结束后,回到平时日常状态,被压下的欲望或者情念便能被激发恢复。   在这方面,根本无需担忧顾虑。   又双修一月后,两人重回到平时的相处。   夕恒带着买来的新品糕点来到大殿,装在盘中,放在对方身边。   而后又坐在旁边长椅上看着对方工作模样,裙下两只裸着的小腿轻轻晃动。   “好无聊呀。”白发少女嘟了嘟嘴。   殷万鸾一旦忙起工作,便少有时间同她玩乐了。   而且这三十年来,对方积累的单量实在不少,恐怕要几年才能忙完。   前头金发女子听闻,只随手唤出灵火,变做模样相当漂亮的小肥鸟扑棱翅膀飞到夕恒身边,叽叽喳喳地开心乱叫。   “好敷衍。”夕恒抬起手指看着小鸟活泼模样,心境不变。   “订单时限就要到了,最近很忙的。”殷万鸾微笑:“乖,自己去玩。”   “我又不是小孩子。”白发少女手指一摆,让指尖小肥鸟落在自己肩头。   接着取出灵镜,划动着观望起最近一些活动。   手指划动数次,目光停住。   “嗯,这个活动好像有点意思?”夕恒轻声念起:“紫轮界中稳世至宝破碎,化为七枚灵戒散落世间,其中两枚被修士取得,五枚被击破紫轮界的魔怨联军收纳,修者势弱,以秘法沟通虚数界求助……”   “每一灵戒皆有元婴道器之威,集齐可重铸紫轮,成为化神真器。”   “消灭邪魔、怨鬼亦可获得积分,兑换界内珍宝……”   少女思索起要不要参加。   心思左右晃动间,殷万鸾在旁提醒道:   “这活动,只有化神之下可以参与哦。”   夕恒啧了一声:“那就不多想了,一如既往安定修行好了,万鸾怎么知道的?”   金发少女边工作着,边继续道:   “一月前这活动便曾有过预告,我关注了。”   “你要参加?”夕恒通过语气听出。   “毕竟是三年后开始的规定,如果到时候忙完了工作上的事,也许去试一试。”对方说:“我这些年来一直居于宅邸之中,少有外出,可以去那边安心片刻。”   “好啊。”夕恒想了想道:“这活动一经颁布,定有许多修士去救紫轮界,只要不在最前线,应该就不怎危险。”   “其实有些危险也无碍。”对方摇头:“虚数界会庇护因活动外出的修士,使其有一次机会受虚幻牵引返回此世,即便身受重伤,也可瞬息转移。”   “这样的吗……”夕恒未曾参与过界域活动,不知此事。   虽说只要稍微关注些平常消息就能知晓,但她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不会投去关注。   所以常识方面,稍有欠缺。   “若我受伤严重传送返回,就请夕恒多做照料了。”殷万鸾说起。   “当然当然。”   夕恒边应声,边仔细看起这一活动界面。   活动会在三年之后开启,这期间自己或许可为殷万鸾准备些小东西……   随之,少女收起手中虚数镜,展开自己的物品栏划动翻找。   在看到一把熟悉的利刃时,慢慢停下动作,轻轻点头。   接着起身自然道:“那我先去做任务积攒点数了,回来又要修炼,三年后你如果要参加活动的话,记得提醒我。”   “好。”   回应声落时,夕恒身影恍惚一阵,忽地消失。   殷万鸾回过神来,继续以指尖捏着线条,在眼前青布上绘出金缕。   ……   近三年后。   夕恒又汲取了一颗金石的光阴,修炼结束后没有立即离开室内找殷万鸾。   而是留在修炼室内,取出物品栏中的纯明断剑,轻轻放在一张小桌上面。   剑刃通体漆黑,就连断裂处也如黑曜石般闪着荧光。   若注入灵力,可冒出白焰。   白焰所过之处,将会被纯化。   正是夕恒曾在火狱作为主用兵刃的断剑‘纯明’。   “不知此剑是自何时断裂的呢……”少女打着响指,以光阴之力构出一面琉璃宝镜。   镜子放出光色,照在断剑表面。   紧接着,镜内倒映出有关此剑的时间变迁图画。   朝过去追溯,景象时刻变换。   这把剑先是被她握住,而后换成殷万鸾,再换做净火教的其他人。   直到断剑突然恢复为完整模样,景象才在夕恒的控制间停滞下来。   少女触碰镜面,感应到光阴的流转范围。   “二十年吗……倒也不算太远。”   因纯明断剑一直存在时间停止着的物品栏中,并未经历夕恒在森罗域与虚数域经历过的这段时间,所以距离断裂时间还很近。   指尖轻绕,于空中绘制出几种龙章文字。   灵光扭转,又编织成阵法形状,将五副龙章联结一同。   夕恒以五指按在空气中的灵光阵盘,下压覆盖于桌面上的断剑纯明。   五指隔空转动,阵盘表面随之浮出微弱的流淌感。   好似某种相当淡的液体,在冲刷着阵中事物。   流淌感愈发明显,流速也渐渐剧烈。   断剑因此颤抖,嗡嗡鸣响。   待到阵盘转了一圈又一圈,纯明断剑被回溯了一年又一年。   其表面的漆黑淡去,自刃尖向剑身透出亮色。   阵盘转动到第二十圈时,断剑忽地接上其断裂的那一处,亦是靓丽如新。   夕恒停下手中动作与光阴之力输送,待到阵盘微光散去,拿起眼前利刃。   随意转动剑花,有观赏片刻。   “果然还是完整的样子看着更舒心些……”她自语道。   将这件宝器的时间扭转二十年,花费了她近二分之一的力气。   龙章文字在此期间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若非如此,她用上全力也无法将这金丹境界的宝器扭转整整二十年。   紧接着,夕恒又捏出几道金纹符箓,贴于剑上。   再用上‘灌灵弄丸’中的灌灵法,聚出天地精气灌入其中,辅以大量灵力提升其境界。   纯化这一能力效果得到大幅增强,利刃本质境界提高,附加更多功能。   几日过后,新的纯明宝剑终于成型。   夕恒身影一转,直接来到殷万鸾用以工作的大殿当中。   对方正在进行一件衣物设计的收尾阶段,见她来到,打来招呼:   “修炼结束了?”   “好了好了。”白发少女从戒中取出一件已经完整包装好的长木盒礼品,两手抱着放在一旁空着的桌面。   “顺带修复了一个法宝送你,用上这个,应该就能轻易完成接下来的活动。”   “修复吗……何物?”对方转眸过来。   “你当年送给我的一件好东西,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夕恒轻笑,故作神秘。   ……   再请假一天!   请假梳理一下大纲,调整状态!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四十九章、别有人间   “当年送给你的东西吗……”   青金色的家院大殿中,殷万鸾稍稍抬手,拂过盒面。   清晰木纹在手下流出的硬质触感,同时能稍感到其中存有熟悉的灵光波动。   似是有关火狱之物,也是净火教之物。   “净火界时的,那个当年?”她半闭凤眸,轻声念起。   “看看就知道啦。”一旁夕恒只重复道。   “好。”   对方停下手中工作,温润五指落在盒面,以灵光轻易开启。   木盒敞开,内里红布也揭,露出下方一把银灰色的短剑。   剑刃通体亮洁,表面刻着有关净火教的半行祷祝文字,剑格如火稍弯,柄尾带一勾旋。   殷万鸾立即认出这一特异模样:   “是纯明啊……但气息比曾经更深厚许多,又完整如新?”   自语后,又看去微笑着的夕恒:“你寻了位匠师重铸?”   “我自己就是匠师。”夕恒拍了拍胸口。   “倒没见过你敲铁打器的样子。”她轻笑。   “到我这种境界,哪怕之前丝毫不通的事情,初次上手也能做个像模像样的。”少女随心回答。   同时心想,自己以化神法术铸就灵器,应该能轻易制造出元婴等阶的事物。   眼前的纯明长剑,便是自己尽心制造出的元婴巅峰道器。   其中蕴藏的能力与灵力强度相当接近化神,其中也有附上化神等阶的术法,哪怕殷万鸾遇到化神敌人,也可凭此物护身逃脱。   夕恒手里比此它更强的法宝,只剩下当年对抗黑潮时聚成的金剑了。   而金剑太不稳定,只有自身可以把握,不适合用以赠礼。   “的确是不错的礼物。”殷万鸾细语。   “只是纯明原为断剑,又因过度使用而染上黑浊,今日见时却光亮如新,好似妾身少时所见一般……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她拿起此剑,以指甲在上划动。   剑身不见任何贴合痕迹,又没有重铸之后的不规则感。   就连其上方有关净火的字样也如记忆中完善,好似是从过去取来了这把剑。   “一点小法术而已。”夕恒没仔细讲解。   “是用上光阴之力才做到的吧?”对方忽道。   “……嗯?”   夕恒没反应过来。   而后就看到殷万鸾轻笑:   “上次购置的不正是光阴石吗?你这几十年的修炼,应当皆是专注光阴方面的修行吧?”   “是、吧?”少女犹豫着,慢慢做出回应。   光阴之力是世间本有的力量,只是目前其他人用不了而已,应该不算是太大的隐秘。   但因其与自己真正秘密有些相连之处,夕恒还是下意识迟疑了会。   “那么这把纯明剑,的确是从过去光阴之中取得的?”殷万鸾好奇道,神情间并无惊讶之意,好似早已猜到过她有着这类能力。   既然被看穿了,夕恒想了想后不再遮掩:   “也并非如此,只是扭转了此剑光阴罢了,将其变化为曾经仍还完整的时候。”   “真是神奇。”她以指尖点了点剑刃,手指下自发产生灵光泛散。“光阴竟可流转返回,从未来寻得过去之物。”   “你我都掌握的空间之力也差不多啦。”少女提及。   殷万鸾轻轻摇头:“空间只是变换自身方位,而时间则是变换过去未来的方位,二者听起来相似,却相差了极大层级。”   夕恒倒是觉得差不多,光阴听起来相当强大,但消耗极大,功效实际也就那样。   耗用相同数量的灵力,定然是空间之法的使用场面更多,更加实用。   只有在某些特殊领域,光阴才能发挥其作用。   光阴能力仍在世间灵力限制之内,只有她的读档轮转能力远远超越了这一限制。   “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啦。”少女思索之后,轻轻摇头。   “说来……当年你突然升至金丹,是否也因这一能力?”殷万鸾好似无心提及。   没有讲起突至化神之事,是因金丹的话题更小些许。   夕恒用指尖点着脸颊,稍作念想。   就听见对方又说:“若是秘密,便不必回答了。”   “算是有点点联系,但差异应当挺大的。”白发少女没有多说。   “夕恒的秘密真多呢。”   “没你想的那么多。”夕恒轻轻摇头,说起日常之事:“那有关紫轮界域的活动应该就快开启了,何时参加?”   “待我做完手中这最后一块布料即可,不过几个时辰。”殷万鸾将纯明短剑放回盒中,咔声闭上。   “之后还会多待一会吗?”夕恒靠近半步,前倾身子。   让脸蛋,稍贴在对方右边肩膀。   “只怕妾身多待一会,就忘了时间。”殷万鸾对此有些苦恼。   “应当不会太久的。”少女左手也绕在万鸾左肩,手心间传来一阵丝绸似的顺滑感。   “总觉夕恒每次修炼结束后,就需要双修一阵子。”殷万鸾编织着丝线,轻易讲起:“是不是修炼用的丹药,吃错了?”   “那就当做我吃错药了吧。”夕恒并未反驳,手下稍有动作。   青金大殿内,渐渐浮起几点浅笑、或娇弱避让之声。   又过长久,待到日月几番轮转,才终于安静些许。   此后两人互作道别,殷万鸾带着夕恒赠予的极品道器离开,前往外域。   夕恒行动一如既往,循环往复,修炼室角落堆积着的褪色光阴石越来越多。   历经十年,又增四颗。   待到夕恒从闭关中醒来站起,回到青金大殿时,殷万鸾还未返回。   她于是来到殿外,广场边缘的石栏旁边,看着四方不变的湖面景色,念想起对方在另一世域有何收获。   “上次联系时,她好像已占下了一座城市,得到了紫轮化出的其中一枚戒指,被下方的子民称作什么真羽尊者……”   “不知那一世界,现在又是何景象呢?”   据殷万鸾传讯,紫轮界大小与森罗相当,分出七大州域,共有数十座大城。   她从怨鬼手中挽回的一座大城名为‘苍讯’,是灭杀了魔道宗门御骨宗后取得。   当初,御骨宗魔修宗主曾将整宗上千魔修串联,以自身为首铸就出纯由人身叠加而成的邪龙脉络,殷万鸾与其他数百同为虚数域的‘攻略组’们一同作战,最后动用了道器纯明才将其击败,得到魔修大宗保有的一枚戒指作为战利品。   虚数界中论坛也单开了有关紫轮界活动的版面,当时殷万鸾拿下此城后,整个页面几乎都是有关于她的讨论,好意恶意皆有之。   不过目前来看,在这活动中,便是她最出风头。   玩家之内,也只她一人夺取了界域城池。   夕恒念想间,打开了有关紫轮界活动的论坛。   直到现在翻看,依然能轻易找到有关殷万鸾的消息——还是新消息。   默读起来:   “知名虚数攻略者白焰幽,于若须都城外组队袭杀大怨头目佑姬时突现,抢走终结与紫轮真戒——”   “这是……抢boss了?”夕恒抽了抽嘴角。   下面还有一大排声讨,皆是有关于白焰幽夺取原属梦莲团战利之事。   翻了两遍,又可见白焰幽在论坛上还有不少支持者,嚷道谁杀的头目,那战利品自然就该是谁的。   亦有人发出视频,当时梦莲团上百人已是重伤大片,半数都已使用虚数之力退出活动,若非白焰幽突现助力,不仅大怨头目不死,这一队伍也将殆尽。   不过视频短暂,又不像是真正网游般可以直接看到boss血量,证据并不明显。   殷万鸾则根本没有为自己解释,取得这又一枚戒指后,又消失无踪。   只留下其他攻略者在论坛上吵来吵去,她这位主使者早就不见。   “十年才取得两枚戒指吗……”少女翻过这段时间的论坛,轻轻摇头:“那一大界域至少还有三个boss要打,或许还要十年、二十年才结束。”   看遍论坛,夕恒又直接联系上了所谓的白焰幽。   与其闲谈片刻,调笑了会,这段修炼的间隙时间便就结束。   之后夕恒又随便寻了几个简单任务,以其报酬换取两颗光阴石,再钻入修炼室中。   待到这场修炼结束,又过去五年。   起身后,先回到灵火空间关心了一下陈凤火的情况,看了看其中灵造体社会发展。   之后来到虚数界的家院,拿出灵镜又开始翻找起有关紫轮界的论坛消息。   “前五十名攻略者组队,正一同冲击敌方头目据点黑瓮祖地……”   点开前线视频,毫无意外又有殷万鸾的身影,并且还是领队的三人之一。   刷新一会,队伍抵达地区深处,便有体型巨大的漆黑boss出现,许多在场修士打开直播。   夕恒找到前锋攻略者的直播观看,时不时便可见得殷万鸾战时的潇洒模样。   灵火波荡反复,身影转移闪烁间,剑光与白焰不断在敌方头目体表刻下伤痕。   她已有许久未曾见过殷万鸾的这般姿态,目光被夺了好久。   待到几日后,战事终究结束,看到对方取得不少收获,才满意关闭直播。   接着就打开讯息面板,向殷万鸾发送消息:   “还需多久返回呢?”   “想我吗?”立即便有回应。   “稍微有一点吧,也没那么想。”少女简作回复。   “返回的话还需一段时日,虽说已是优势,但距离成功仍差许多。”殷万鸾答复。   “我刚刚看到你那边的直播,好像挺有意思的。”夕恒讲起。   “你也会看这些吗?”对方眨眼两次,又提及:“但有意思的可不只表面,我在此世经历的事情还要更多,待到返回后,可要仔细听我讲上几天几夜。”   “好。”   闲聊间,时间流逝。   再过五年时日,殷万鸾于紫轮界斩了黑龙,又以决斗从其他修士手中取得了残剩的两枚紫轮真戒。   集齐六枚戒指,独身去往紫轮界中央,当年稳世珍宝紫轮碎裂之地。   将手中六枚戒指化为碎片,稍作填补。   随之,眼前黑雾敞开,显出最后一名自虚空之外抵达此世、引起邪怨爆发的最终劲敌。   七日后,殷万鸾使出浑身解数得胜,挥剑斩杀黑雾源头,获得最后一枚戒指。   她单手一转,这枚也化为碎块贴在紫轮。   紫轮放光,犹如重叠法阵般内外旋转不断。   金发女子单手伸去,那一环扣着一环的紫色圆轮立即朝后延伸扩张,内环在远,外环在近。   殷万鸾单手一握,空间收缩。   所有紫环重新叠在一齐,灵光激发波荡,转为某种凝聚态势,其模样渐渐缩小。   先是最内部的小圈紫环如手镯般落在她的手腕,而后外层轮环也一一附加其上。   紫轮最终变为手镯,被殷万鸾佩戴并掌控。   紧接着,此方天地黑雾渐散,天穹有紫气流连。   虚数域的活动页面关闭,其中玩家立即返还。   剩下殷万鸾一人留于此世,得到了掌管整个界域的权力。   她只回头看去一眼,并未留念此世。   接着便取出虚数镜在眼前敞开用以返回的虚数阵列,踏入其中。   ……   夕恒正于家院大殿内欣赏殷万鸾十数年前的作品时,一旁忽有波动产生。   回头看去,正是一身暗紫衣裳的殷万鸾恍惚来到身边。   初时,夕恒还以为这是幻觉,歪了歪头没做言语。   直到对方也学着自己的样子歪头,她又伸手确实摸到了金丝发缕,才意识明白是殷万鸾回来了。   “好突然,我该说欢迎吗?”夕恒思索道。   “下次会提前说的。”对方道:“这次是太心急,没怎念想便直接过来了。”   “就那么想我?”   殷万鸾看着自己发尾被对方玩弄,也捏来眼前人肩头的几缕白发在手,自然道:   “没错。”   “真没办法。”夕恒毕竟心境稳固,惊喜之意飞快安定下来。   随便牵上对方手腕,一同慢走起来。   怀念之前记忆,说起:   “记得你当初说,返回之后会和我讲上几天几夜故事。”   夕恒看去对方,一身气质比起以往已有许多不同之处。   万鸾本就附有一身贵气,现今,则更多了一种手掌大权的凌然之感。   “应从何处说起呢,嗯,先念些重要之事好了……”殷万鸾于是慢慢开口道:   “妾身于紫轮域中,曾遇本界与虚数界之外的另一派修士。”   “那人言说,在浩瀚虚空之中,连通了诸多界域的虚数界也不过只掌握着虚空的一肢半节,与虚数界相当的大型界域仍有许多。”   “能触及到边缘的虚数界,其实也并不占统治地位?”少女好奇道。   “正是,另有玉蟾、天湮、尘钟、浮渡四界与虚数界相当,此五界有相联合作的关系。”   “在别处倒听不到这类信息……”夕恒在这儿生活数十年,未曾听闻。   “而我所遇之人则是来自虚空中央最为宽广的‘经天’之界,此界乃古时中央界域相融而成,一界即可与其他万界相争,且已向我递来邀请。”殷万鸾说道:   “你我若在这呆厌了,或许可去往那方。”   ……   ……   又推书啦~   《只要贴贴就能变强》   世界上的怪异被人称为怪谈,怪谈带来「死域」。   「死域」无法被普通人感知,这是怪谈杀掉人类又不被社会所警惕的重要手段。   怪谈的顶点,是人类恶意所具现出的七大罪。   比如,我们色欲化身的白冰莲同学,人称清纯魅魔。   白冰莲从小与姐姐相依为命。   白冰莲有着只要贴贴就能变强的特殊能力,且有着让女性主动想和她贴贴的被动,这让她的日常生活十分麻烦。为了省事,她在高中离群索居,成为了废宅,却因此被卷入了奇妙的事件当中......   边爽边贴有脑搞笑文,放心看喵。 第三百五十章、凡百一新   “经天界……”   在殷万鸾的讲述下,夕恒得知如今虚空当中最为广阔的界域名为经天。   那一大界,乃是曾经无数中央界域合汇而成,由一位修为接近真仙的强大修士掌控。   大修自天崩时,联合许多大界域融合,共抗灾厄。   抵过大灾之后,又无止境地将其他小界吸纳,堆积一同。   而今,经天的广大程度已是不可估量,哪怕其中边缘一隅之地也比其他界域更为广袤,其中生灵无数。   虚空中毫无疑问的中央之界,寰宇中心,便是那一界域。   于灵气灵脉方面,也自是万界之首。   天下修士想要精进至深,最大程度地增长修为而不受限,就应当去经天之界。   夕恒目前所处的虚数域,无论资源灵力法宝,都根本无法与经天相比。   按理说,她这般希望修成至高的修仙者,就应当去往经天界修行。   现今,殷万鸾又得到了其中修士的邀请与进入之法,已有机会前往。   于是夕恒想了想,自己要不要去呢?   发呆间,又在殷万鸾面前取出自己的虚数灵镜,搜索起有关晋升合道的种种材料。   商店中,这类高境界的晋升材料空缺无一,页面尽是灰白色泽。   修者们的交易坊里,虽是有人上架这类商品,却是都直接标注上一个根本无法理喻的价格,而后于介绍界面写上有意者详谈。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靠谱样子。   “在那经天界中,想要获取有关合道的资源,会不会更简单些呢?”少女心想。   也许会,也许不会。   不过自己毕竟有着读档轮回的能力,随便冒上几个险也没关系。   哪怕是不怎安全的界域,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直接前往。   “不过,我现今连化神中期都不到,到后期再搜集晋升材料也没关系。”   现在这个过渡的修炼阶段,无论是留在虚数界慢慢渡过,还是前往经天,好像都没什么所谓。   少女手指又划,看到数十本合道功法落在眼前,只需百万真灵点数即可购得。   如果任务数量足够,以她的效率,一两年即可挣得百万。   在这虚数界中,想获取可复制的高境功法不难,但有数的晋升材料则相当稀缺。   ——这些心思,白发少女只用了两三秒念过。   现实间几乎只动了动手,便对殷万鸾的询声做出了回应:   “等我买完合道功法,再看情况要不要去那经天界吧。”   “好,虚数界在几大界中也算是较为安定的一座。”殷万鸾点头:“在这修行定是无碍。”   “这么说,其他几界其实不怎安然?”少女歪头。   “怎讲呢。”对方回想了下所知情报,讲解:“虚数界因尊者秩苍的存在,其中所有邪怨之物皆被分层压入深渊之中,即便每隔数十年的爆发也有幽冥与人间阻挡,难以祸及你我所在的修世,对于修者而言无碍。”   “而其他外界大都常有恶物扰乱世间,还需修士们自己结伴对抗,不遇真正危机,护界尊者不会出手。”   “因此外界常遇邪怨作乱,也常有外敌侵入,于经天界中,此类事情最多。”   “外敌?”夕恒歪头。   邪怨两字她很熟悉,外敌就不怎理解了。   各大界域皆由尊者修士统领,即便魔修尸修傀修也被包容其中,天崩之后人人自危,为何还有会袭击界域的外敌呢?   她想了想,做出猜测:“是为抢夺别界灵力的魔道修士,还是虚空兽物这类怪东西?”   殷万鸾摇头道:“妾身并未细问,只知外敌与天魔、诡怨、妖物三者有关,却也并非三者合并。”   “……又是妖魔鬼怪啊。”夕恒明白了。   “更加特异许多。”殷万鸾讲解:“按照那些人的说法,你我于森罗域中所遇的黑潮,便是因那一外敌所散布的某种特质而生。”   “黑潮并非是怨念的量变堆积,而是因外物影响?”   “据说,那一特质名为‘嬗’。”   “……”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她所不知的事,还太多。   听得这个字,只知其为‘更替演变’之意, 全然不知实际事物的模样是何。   “总有种从乡下出来,到了大城市的感觉呀。”她说起:“或许需要重新补一下常识了。”   “虚数界里少有这类情报,大家不知也都正常。”殷万鸾随意说。   “嗯……最好能有个获取这类情报的办法。”夕恒想到:“要不然,先派我的身外化身去那一界域看看?”   “自然可以。 ”   “那我本体,就留在这儿继续修炼啦。”   她既想安定修炼,又想前往外世做些冒险。   对于常人而言,这自当是两难抉择。   但夕恒早非常人,再来十个难处都无所谓。   想多做一件事,让身外化身过去就好。   自己修炼空闲时还能看看身外化身那边的记录、情报。   也并非独守在此,不问外事。   夕恒点了点头,打算过几天就用上一半灵力,造就一具尽可能完美的身外化身,并送以少数意识。   “话说,万鸾要去吗?”她又问道。   “你人在哪,我便在哪。”对方自然道:   “刚有近二十年离别,妾身可不愿马上又走开去哪……至于你的身外化身,只要送往我手中紫轮界的某一传送法阵,即可通往经天。”   “……紫轮界已是你手中之物了?”   “如今虚数正逐步收纳紫轮,但这一流程缓慢,需百年完成。”殷万鸾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紫轮手镯,念起:“这段时间内,紫轮界由我所控。”   “一次活动就能拿下整座界域,好厉害。”夕恒称赞半句。   “多是依靠那把纯明剑,若无你赠来此物,或许中途就将失利。”她说起:“有些元婴后期的修士也参与了紫轮界的活动,单凭白凤灵火难以应付。”   “总之好厉害。”   夕恒牵起对方手指,朝大殿深处卧室行去。   总觉这次返回后,殷万鸾要将这次话题讲上许久。   “先回里面,慢慢说吧。”   ……   十几日后,殷万鸾将自己于紫轮界中所遇故事讲述过遍。   夕恒也在这期间,花费力气捏了一个保有部分化神之力,其意识也与自身本体直接相连的身外化身,送往紫轮界去。   而后,身外化身经过传送法阵,送往了一座界外虚空中停滞着的巨型黄金飞舟。   她讲过是自何处而来,又为何而来,便受到了舟上领航者的欢迎。   不过多久,飞舟离开这一站点,返回经天。   而夕恒的本体,则是与殷万鸾一同度蜜月般在虚数域中各个主城或所掌界域当中不断旅行,看看美景,感知人文,放松心境。   如此,一年过去。   夕恒与殷万鸾完成旅行回到家院,各自修行。   返航经天界的黄金飞舟经过悠久航行,下落至一片浩瀚天地。   此间辽阔,高立有千米白墙,并延伸至视野终点。   墙后则是满山遍野的白墙建筑,每一处皆光洁亮丽,亦有少许金辉点缀。   道路通畅规整,其间人流涌动,整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城都,无比兴旺繁荣。   眼前这座白城,比夕恒曾见的所有的城市模样都要宽广数百上千倍,好似整个国度的所有城镇村都聚在一起,只于此地驻扎。   黄金巨舟徐徐降落时,夕恒化身见到眼前城中子民皆长着一头白发,哪怕以神识扫过千米,也不见任何人的容颜姿态有何错陋之处。   好似得到基因改良之后的人似的……她想。   自己同样也是白发,来此应当可以顺然适应。   “这便是经天界吗?”化身问向黄金飞舟的领航者。   一整年的航行期间,她大多时候也只居于舱房冥想修炼,期间只与名为惮青丘的领航之人交谈了几次。   对方常穿绿色道袍,留有山羊胡,同样白发。   夕恒本以为对方的老成如此,现在看来,可能因是此城之人,所以一头白发。   “这儿是天阙都,只算是经天界东方,边角之地。”对方讲解。   “这般连我的灵识都难以覆盖的大型城池,也不过只一边角?”   “此州名为浮提,周边另有提诃、陀尼、于逮四洲,共称东天持国部州,地纵广九百经旬。”   “嗯……经旬是什么?”夕恒未曾听过这一量词。   “乃界内最为平常的一种飞舟飞行一年所跨越的距离。”   “……”夕恒沉默片刻,又问:“就是说,一般飞舟要飞九百年才能离开这东天部州?”   “若想横跨,是如此。”   “确实有点大啊……”少女自语。   “其他北州、西州、南州,皆比东天部州更宽阔数倍。”领航者又道。   夕恒对‘宽阔’这两字已经没了概念,也是难以辨清这一数量单位。   只摆了摆手,便换一话题:   “当初上船时,你说修士加入经天界的福利众多,只是需要在界域内部协助对抗黑潮那般种类的诡异之物,可我观望此世,却不见有何种诡异出现。”   这名为天阙都的城池间一切昌隆,不见任何战时的紧张气氛。   街上修士凡人并行慢走,空中常有修者飞行掠过,姿态安然,各大店铺皆正敞开。   “大战并不在此,而在北无诸苦部州善华之域。”对方知晓夕恒来此是为提升境界,念说:“阁下需前往北州,可按修为,每十年领取经天丹、天源晶、生寿果等修炼宝材配给,至于晋升材料则可按功绩自行购置。”   “所以说我该去北州?”夕恒歪头:“那为何将我送在东州边角呢?”   “是因势力不同,在下作为东州之人,自然愿将阁下引荐东州天阙都,而非白白便宜北州。”领航者自然道:“待到阁下见过天阙都尊者,可使用法阵前往北州应敌。”   “虽都正面对同一强敌,却仍有势力分别嘛……”   “数百年前,各大部州还在互相作战,争灵夺光,直至某日大敌忽至,才停下对立互相联合。”对方简作境界。   各自地盘大到这种程度,居然还有作战一说吗……   如此庞大界域与庞大人口,互相之间的战争又是何种模样呢?   夕恒默想片刻,朝旁人点了点头:“那就带我去见你说的天阙都尊者吧。”   领航者回应一声,施展法术朝天阙都中央遥遥掠去。   两人速度飞快,周边景色都随之变得模糊,诸多白石建筑化成线条缕缕。   这好似何种空间之法,又似是光遁之术。   总之,不过短短半分钟时间,夕恒就跨过了数十万米,来到一座犹如高山般巨大的辉煌大殿之前。   大殿同为白色,圆形穹顶,有天蓝琉璃印在高处,亦有林中树木般密集的高塔层层相叠。   白发少女踏入其中,忽有种泡进温泉似的热感浮在全身。   抬头可见,天上与外界不同,多出了另一颗较为靠近些的太阳。   刚看去几秒,旁边便有人声说起‘请见天阙尊者’六字。   紧接着,天上那颗靠近的小太阳便送来白光,将她笼罩。   视野与神识灵识皆被白光笼罩,夕恒忽有种经受传送之感,但一时间迷了方向。   下意识将右手抬在勉强挡住白光,片刻后光芒消散时,又已身至白与蓝两色交织的辉煌大殿之中。   这一殿堂好似是为巨人打造,无论梁柱、长毯还是拱门穹顶,皆成了与人类毫不相符的尺寸。   夕恒初至此地,便有种来到巨人国似的感觉。   殿堂身处那一座椅倒是正常大小,在整座大殿中显得格格不如。   座椅上此时无人,几秒后才有透明光泽显出模糊人形。   “尊者。”旁边领航者半跪下来,敬道:“自紫轮界中请来之人已经带到。”   四面八方皆传来某一分辨不清男女的声音:“可是姓苏?”   “苏?”夕恒眨眼。   “苏、玄、华。”那声音道:“你可曾听过、念过这一名姓?”   “唔……”夕恒多想了会,在自己庞大的记忆海中,实在寻不到这一姓名。   其中最为相关的,还是与殷万鸾一起看过的特色小书中,曾见到的‘玄化’这一名字。   但语音不同,没做提及。   “未曾闻得吗?”奇特声音发出叹息:“罢了,也是自外域投来的化神修士,按流程便是,邀者光符三万,来人三十万。”   说罢,两道纯白色的符箓飘来。   一旁跪地之人脸上做出喜意,靠前两步收取,并言谢声。   夕恒随意抬手握住白符,便见其在手心融化,留下一道细微的白色划痕。   注意力投去,可见一种特别的白光界面浮现。   …… 第三百五十一章、堕指裂肤   天阙都内,夕恒抬手接下了前头那位模糊白色身影送来的白符。   紧接着,自己手心便被划出一道白痕。   有细微光点点缀于白痕周边,好似溅出的鲜血般无规则四撒。   注意投去时,眼前浮出白光些许。   光色又如飞鸟双翼展开般扩张,化出界面模样,其周边有纹样环绕,不显单调。   其上首先亮出了有关于她的修为法力、而后刻画有姓名、特质等等。   上下两方又立有功能许多,左右看去,分别为‘阵营’‘能力’‘战团’‘致寄’‘修炼 ’等等……   看起来与虚数域的功能栏目相差不多,也不知是谁抄的谁。   夕恒眼底流露出点滴新奇,手指点在了能力一栏。   虚数界中倒是没有这一功能。   打开后的界面与商城相似,但其中商品却是一本本特殊法术、秘籍。   初次开启显出帮助提醒,再点一下,有文字讲解起来:   眼前界面当中,有千万术法能力可供兑换,且只要以点数购买完成,即可学会该能力的入门阶段。   无需自主修炼,更无需天赋资质,只需钱财足够,无论怎样诡谲怪诞、难乎其难的术法都可在瞬间获得。   不过,这种获得并非完整学习,有时可能无法理解其中术法原理。   但修士大多是为使用而学,在意其中原理者并不太多。   而后花费更多点数,还可继续精进某一法术等阶。   在这经天界中,修者似乎根本无需自己学习术法……夕恒想。   看过解释,她直接以三千点数,兑换了一种可用灵光化出坚铁的浇钢盘固之法。   接着,随手一抓便有钢铁剑柄落在手心,延长成粗糙的三尺长剑。   不过此剑未经打磨,只像是刚以铁水浇铸成型,不堪使用。   这算是初步入门的功效,若想增进细节变化,还需继续购买进阶技能。   “真的有用呢……”夕恒默默将这把铁剑收回。   转眼上前,招待结束,殿中王座上的模糊身影已经淡去。   旁边的领航者仍沉在赚取三万光符的悦意之中,过了会才道:   “阁下是要现在前往北州,还是先于此天阙都内稍作适应?”   “不去北州就不会分派修炼资源吧。”夕恒摇头:“没什么好适应的,走就是。”   “随我来。”   光亮闪烁,少女离开此殿。   刚走出,心中便浮出恍惚之感。   不知为何,忽有种忘记了什么的感觉。   她翻找起回忆,发现是缺了一段方才于大殿中的记忆。   丢失的记忆不过只有短短几秒,缺失感与恍惚感两相融合,若非夕恒心境修炼有成根本难以察觉。   其中的错漏之处,她很快通过本体与化身的联系分辨出来——是一个名字。   “又是苏玄华吗……”少女心中默念。   这个名字,在那位身影模糊的天阙尊者眼中似乎相当重要。   见到夕恒第一眼,便说出这个名字。   将她送走时,又使用了何种秘法让人忘却了这一名姓。   “那苏玄华,究竟是何人呢?”她跟随领航者前往城池中央时,心念道。   “也许尊者也并不知晓……不然就不会问我姓不姓苏了。”   “可知的是,那人应当是化神期左右的修士,并且是自外界而来……或者此刻仍在外界。”   夕恒稍做猜测,而后也将这份心思放下。   只是个外人的名字罢了,也没什么好多想的。   不过多久,便抵达天都侧边传送大阵。   初至此地望去,她总觉眼前阵法模样实在古怪。   与传统阵列阵盘,或森罗界中那般交相重叠繁杂法阵不同,眼前大阵并非平面,而是半圆模样。   空中浮着片片印刻有繁琐阵纹模样的巨型一体灵石,多是弯弧形状,毫无支撑,却固定于长空之中。   夕恒还未靠近,只用灵识感知,便可体会到此地空间格外凝固。   若在这其中使用空间之法,效率恐怕会削弱上百倍。   而其中央位置,不过短短十几丈的小块地方,空间波动反而又敏感到了极端。   敏感到,哪怕寻常凡人身在其中都能凭借第六感慢慢体会到‘空间’这一概念,并进行一定程度的扰动。   距离接近,传送大阵显在眼中——那像是用灵石建成的大型奇观。   无数硕大的灵石弯弧将此区域笼成半圆形状,中央靠上更有一颗楼房大小的极品灵石雕成心脏形状,表面灵光流转,崭亮后又黯淡,节奏如心跳般。   身穿暗绿道袍的领航者上前,取出一张表面光滑的白符送去。   符箓浮空,接着便如剑光般直刺大阵中央。   灵石心脏突地一颤,周边弯弧嗡嗡作响,转动起来。   转速增快,残影残光将眼前大阵化作青蓝色的圆球。   有一条通路直抵圆球中央,不受外物干扰。   夕恒踏入其中,在领航者的指引下朝更内部行去。   心跳声自大阵之中响起,且愈发猛烈迅速。   她行在其中,环望四面,莫名有种自己身在活物体内似的感触。   周边那些灵石圆弧是骨骼,而泛光的阵纹则是经络。   灵石心脏嘭嘭跳动,脚步也随之上前。   渐渐,前头那片刻空间敏感的中央位置变得更加活跃,一道道空间裂隙直接撕开。   裂隙内部多是泛滥紫光,部分甚至暗紫发黑,且都好似正被透明鬼手扯着般,被撕得越来越大。   空间波动的敏感倍数翻了又翻,夕恒还未踏足那片区域,就已有种下一瞬就将被传送至极远处的感觉。   那暗紫色的裂隙之中伸出道道鬼手,放来诡异黑气。   夕恒目光扫过上百裂隙,歪了歪头。   方才路上,那领航者曾说,大阵开启时将会引发空间撕裂,与经天界北方部州的其他空间波动剧烈之处相通。   她需要在进入大阵的短时间内,从上百道裂隙之中找到没有紫芒与黑气的裂口踏入。   但现在看来,眼前所有的裂隙,基本都是紫黑颜色。   “没见到其他白光或者青蓝灵光……”   灵识再扫过一遍,上百裂隙当中,的确不存纯粹青白之地。   “这是,出故障了?”   是不是应该退步,等人检修之后再来呢?   “不过……这些紫黑色的裂隙,又都是通往何地?”她自语道。   周边无人,没有应答。   灵石心脏跳动的速度仍在加快,夕恒感受到了其中散发的灵力——这种浓度绝对高于化神等级的五阶灵脉。   仅仅这一颗巨大心脏模样的极品灵石,就比她灵火空间内所有神树加起来的灵力更多。   “如果能刷一下这颗灵石就好了……”在混沌无比的空间波荡中,夕恒还在想着其他事情。   波荡剧烈到了一定程度,不再有新的裂隙敞开。   现有的一百五十七道裂隙, 将近一半是暗紫色。   又有近一半,是同样不安全的亮紫。   只有两三道主色为白与青,但其中也渗有一定数量的紫。   “……就直接选一个进去好了。”夕恒随随便便闭上眼睛指了指。   指到几次,手指下意识停住。   她便转向指着的那一方向,稳定迈步靠去。   因空间过于敏感,她只要引起一点波动,就必将传送至难以预测的极远之地。   所以必要将心神专注至极,才可能做到安稳慢走。   少女平稳起自身呼吸,一步步靠向较为安定的裂隙所在。   绕过漆黑与深紫,接近那片式微的白芒。   先是单手伸去,空间表面颤起一阵波纹。   手指在裂隙对面,只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般寒冷并非凡间应有,直接深入骨髓经脉,且带着浓烈的侵蚀之感。   “一般修者像这样伸手的话,或许这只手就已经废了……”夕恒将右手收回,只见其表面已经附上了层白霜,表层也已结冰僵硬。   她暂时不可用灵火修复,只看着自己冻僵的右手默想:   “换个裂隙传送如何……罢了,其他裂隙看起来也不怎样。”   她随意捏出个护身法印,不再犹豫,踏入其中。   空间颤动,波纹绕过全身。   视野恢复时,只见昏暗世间飘着漫天的风雪,地面冰封,许多大大小小的冰雕立在周边,也被大雪覆上一层。   雪风呼啸震耳,冷意遍布渗来,夕恒快步迈出这片紊乱区域。   环望四面,大雪是意料之中,冰雕却是例外。   她晃了晃冻僵的右手,灵火立即将其修复成自然模样。   身影一闪,靠向近处的冰雕,又挥手引来一阵乱风,将其上堆积的雪色扫净——雪还未堆得特别高,也许眼前寒冷灾厄是刚发生没多久。   冰雕总有五米多高,形状奇特,其内部封存的生物诡异如魔。   那是只长了几层獠牙的巨嘴怪物,最外层的利齿混乱外凸,内层稍显整齐,却依然尖锐如打磨过的猎人,头大体小,獠牙之上还有道袍碎块与修士血丝,喉中显着微弱紫芒,身体表面泛有混乱的紫黑纹路。   夕恒辨认了一番,却分辨不清这是何物种。   “头大身轻,将尖牙利齿进化至极致,却不见胃囊五脏,不像是正常的生物。”   “大概,这就是与修者为敌的妖鬼之一吧……”   在周边雪地之中,这种三五米大小的雕塑到处都是。   其中怪物模样各异,但也有一定规律,要么是利爪巨大,要么牙口巨大,或整个就是一颗悬浮着的鬼颅,亦或全身上下长有无数颗眼睛的怪形。   虽其模样恐怖,但现在都只是封死在坚冰中的雕塑。   周边寒气冰冷噬骨,就连她自己都难以单凭肉身抗衡,这些鬼怪封死在这,应该就出不来了。   少女身影闪烁几度,看到更多怪物,也同时看到被冰封着的修士。   相对着的修者与怪物们,各自还正做着交战姿态,便当场冻成雕塑。   似乎这噬骨之寒乃是瞬间出现,直接覆盖此域,不给反应时间。   夕恒一一看过,又随之得知被冰封的修者皆在元婴之下,冰雕怪物的实力也差不多如此。   “此地必然有元婴境或以上的修士参战,毕竟经天界也不缺修者……只是不知他们都去了哪。”   部分修士体内还存留少许灵力,虽失了生机,但灵气还未完全散尽。   由此可印证她之前的猜想,暴雪与冰寒并未降临太久。   先前这片地域,很可能并非现在这般模样。   夕恒想了想后,随便传音一句,询问周边是否还有活人。   但天地浩荡,风雪漫漫,无人回应。   于是自己朝各种冰雕更加密集的深处行去——   越靠中央冰雕越多,怪物种类也更为繁杂,修士同样如此。   她渐渐明白,这地界是片战场,自己没来错地方。   如果是在寒冰灾厄降临之前来此,她就能顺利参与抵挡外敌,并且领取修炼资源。   但突发异事,就打乱了这一步骤。   行走间,有道十数米宽的巨幅脚印踏在雪面,留有暗紫诡气。   向后遥望分辨,这道脚印连绵了数十里。   有巨兽行过此地,但却未被寒气冰封于此……不知此刻是在何方。   夕恒看向各种怪物来源的方位,身影闪烁几次。   期间可感噬骨冰寒迅速增强,几乎将她施展的护身法印击破。   她啧了一声,绘出些正经的符箓文字,化出灵光护盾后才继续前行。   身影闪烁间,一瞬前进百里。   过了几秒,便见一道正向天穹播散着暗蓝光彩的高山显在远端。   其形好像火山,只有单个隆起,周边地势则较为平稳。   高处有巨幅裂口敞开,自其内部朝四面八方散着煤气蓝焰似的暗光,渗入云层引发暴雪。   大雪将一切景色点缀模糊,而在模糊之间,夕恒又见那高山腰间正有许多模样恐怖狰狞的百米巨兽攀爬,期间体表附上层层冰雪,速度愈发缓慢。   一位白衣女修立在山巅,操纵冰雪裹向下方怪物,将其拧成颗颗雪团,滚动着送往高山中央的裂隙。   夕恒望去,那人也感到视线回过头来,隔着数百里看了她一眼。   那是双冰蓝色的瞳子。   随之,一股渗人冷意自骨髓内部朝外侵染,将白发少女身躯顿时结成冰雕。   “……”   少女以灵火在旁边再造肉身,这次倒是没再冻结。   对方朝她多看了一眼,便不躲在意,只回过头去继续处理山上怪物。   夕恒则犹豫片刻,而后选择不管自身安危,继续靠近。   …… 第三百五十二章、鬼形怪状   风雪之下,少女脚步轻落,于松软雪面踩出点点痕迹。   眼前,冰蓝高山顶端裂口处,仍咆哮着浓烈的冰寒煞气。   煞气冲天狂涌,雪色落于周边便被气流卷着向上,重新喷至云层之中。   暴雪也落在夕恒的发缕与肩头,细碎白花顺着衣裳直下,又滑去地上。   踩出的脚印渐被新来的乱雪覆盖模糊,距离拉至百米开外时,便真正不见。   这次,她未再动用空间能力,只是一步步前踏。   迈步间,时不时又加强灵光,防御噬骨冰寒。   越靠向山巅,寒气越重。   在外围战场时,寒气最多只能冻结金丹境的修士与怪物。   现在这儿,哪怕寻常元婴的体魄也已难抗。   夕恒若再如先前那般以空间能力直接跨越数千米,或许就将化为冰雕凝固在此。   她现在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从山脚行至山腰,哪怕用上术法不受地形限制,也用了半个时辰。   寒气愈发凶猛,好似噬人的蚁群般贴上灵光护盾,不断啃食。   小半层护罩被啃食殆尽,少女又附上灵光将其修复。   期间,山上的巨大诡怪,已被高处那白衣修者收拾殆尽。   不过,上方那几乎将半座高山分成两半的裂隙之中,依然传着诡异的嚎叫与高鸣。   杂声重重叠叠,似是仍有不少怪物存在裂隙下方,不过多久就将喷薄而出。   一道道法咒声自山巅之人口中念起,传遍天地。   声音倒是清澈,不过说的话,夕恒完全听不懂。   那似乎并非寻常话语,而是直接与天地相通的特殊语言。   每发出一个音节,大地与天穹都会产生阵阵回应。   暴雪持续,裂隙于地震间尝试闭合,却又在道道诡异吼声间撑大。   震荡许久,地裂终究是在扩张。   当夕恒真正来到山腰间时,地裂也生长到了她的脚边。   小小侧步让开距离,看到裂隙冒着青蓝光色穿过。   她心中随意盘算了下——如果放任这道裂隙继续生长,不过半个时辰,整座山都将被劈成两半。   上方山巅的咒语仍在持续,可是已被难听的诡怪嚎声压下。   她望向裂隙下方,只见其底部为暗紫与深黑颜色,而并非喷薄出的青蓝。   青蓝气息似乎并非主动喷涌,而是被暗紫挤兑着朝上抛出。   倘若青蓝被全部送出,那么接着涌出的也许就是下方的暗紫色,还有更深层那些正发出诡异兽吼的恐怖之物。   夕恒将这类暗色与自己传送前来时看到空间裂隙中的暗色对比,一模一样。   “所谓敌人便是这种东西吗……”她自语道。   仔细观望一阵后,白发重新转过目光,继续朝山巅行去。   周边寒气强度在某一限度间持续波动,不再增强。   夕恒加快脚步,几分钟后抵达数千米的高山顶端,靠近到白衣蓝瞳女修的十几米外。   待到这个距离,对方才做出反应,又看来一眼。   少女下意识预防冷意袭击,但这次只见到对方湛蓝色的瞳眸,而没有冰寒蔓延全身。   而后,又听得清澈且轻快的女声在那边传来:   “新来的?”   如此危机局势,对方口头间却不知为何还带着笑意,语句简谱明快。   “……算是吧。”夕恒见其态度还行,更靠近了几步。   “那提醒你一句,下次看见四面这类景象,应迅速远飞后撤,避免波及。”对方接着说。   “下次再说吧,现在这儿是,怎么了?”   眼前裂隙,宽度都已扩张至数百米。   青光映盖下,若是常人在此,根本看不到对面悬崖位置。   天地满是轰隆震动,携着兽吼扰人心神。   “还能怎得,战败了呗。”那白衣修士轻易道。   短短五六米,让夕恒看清了对方容颜。   其人肌肤冰蓝,表面泛霜,五官虽是精美,却因几道刻在脸上裂纹显出分裂的不自然感。   整个身子都似是由极寒的蓝冰筑成,体肤表面散着微弱冷气,身上衣着也是僵硬不动。   时不时有符箓文字自她体表亮起、向下脱落坠进悬崖,填补青光。   但每一文字落下,她身上裂纹就更多一道,使其体躯更显冰感。   “战败?”   “没错,所以哀哉天在这儿也撕出裂隙,此地位置紧要,要有人留下将这一裂隙封住。”对方轻易道。   “哀哉天又是?”夕恒像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新手。   “你这一路来看到的那些怪东西,就是哀哉天的一部分。”白衣修士轻松道:“现在你也该走了,不然稍后本尊跳入悬崖引发震荡,就走不了了。”   “跳进去……还能活吗?”少女望向下方,因种种遮蔽根本看不到底部,只觉能量汹涌。   “用本宫这身性命,可封印个几百年呢。”对方笑过一声,再抬起手指,于眼前稳稳画出一副扭曲字样。   字样繁琐古怪,初看好似符箓,仔细看时又区别甚大。   夕恒试着记下这一字样,但认真观察间,却发觉此字每分每秒都有变化,无法完整记下。   字迹做出,旁边女子又忽念起一道听不清楚的闷声。   紧接着,她的身体朝裂隙逐步倾斜,贴住那不断变换的大幅字样,坠去裂谷深处。   刚坠下五米,周边冷意便忽增数倍。   夕恒心中立即浮出浓烈威胁,催动灵火进行最迅速的空间转移。   周边景色变换,不过眨眼便远离万米。   但这一距离依然不够,剧冷仍在后方追逐而来。   少女闭眸再度瞬移百里,等到了远处另一座高山之上,心底那浓烈威胁才渐渐消去。   回眸,灵识外伸视野扩展,可见那遥远处已经裂成两半的高山中部,忽地绽出了爆炸似的蓝光,映得原本昏暗世间如晴日正午般绽亮。   过了许久,才有嗡声长鸣传来,久久不断。   夕恒见此声势又闪烁到更远端,看着蓝光扩散,并随着时间渐渐黯淡。   那人说的没错,如果没有立即转移……这具身外化身应当就只能永远留在那了。   蓝光淡去,天上云层被分开十字星形状的裂口。   白衣修士的身姿与气息已然消失,整片地域被深厚冰层覆盖,一座新的冰峰代替了分裂的山巅。   待到耳边嗡鸣渐散,再无诡声兽吼乱响,一切恢复平静模样。   夕恒在远端多呆了会,她刚传送过来就接连遇到混沌景象,到现在其实都还没分清东西南北。   “早知道,先问一下我该去哪了。”她自语道。   不过当时那人好像也没有和她闲谈的心思,随便说了几句就跳下去了。   也不知对方是谁,名字叫做什么。   “还得自己继续找路呢。”夕恒抬起左手,看去手心白痕。   白色界面再度浮现,点击地图功能,只见一片白茫。   手指捏动缩小地图,才看见少许地形模样。   继续将地图缩小了半分钟,才终于明白自己目前是在何方。   “北芦鸠留部州,残天域,原川奔界和融之地,聚心湖南岸……”   “距离天阙都总有两千七百多经旬,传送了好远。”   “接下来应当向南行一点七五经旬,寻得名为荒心谷的一处前线阵地。”夕恒啧了一声:“怎么战场与阵地位置拉得这么远呢,修者们难道都飞了一年多才到这开战么?”   “罢了,如何作战都无所谓,只要我的修炼资源足够就好。”她用食指划出空间波动,又以符箓固定传送方向,随着灵力注入而拉长传送距离。   不知为何,在这地方开传送门更加费力许多,传送距离越远,就越是难办。   而传送门成型后,其后景象却并非夕恒所想那般同样的冰天雪地,而是如同方才裂隙中那般的深紫。   少女歪了歪头:“传送门开错地方了?”   随即,传送门后侧突然伸出一只大缸般粗细的怪手,朝她猛抓而来——   啪、   响指声下,传送门即刻闭合。   怪手被空间切断,失去生机凋零在地,自伤口处开始化为黑雾渐散。   夕恒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这只怪手。   此物并非血肉,而是某种古怪细丝联结而成的聚合态实体,纹理像是肌肉,其中又掺杂有漩涡与孔洞形状,显得杂乱丑陋。   整只怪手的形体同样混乱,大小粗细不均,其中经脉路线甚至拐了直角锐角,与自然完全相悖。   她隐有所思——如果人、修士算是万物灵长,那么此类怪物便是另一类完全相反的事物。   按照自然规律而言,这东西根本不应该诞生。   此前古书之上,也并无有关此物的描述。   定是何处除了错漏,天地间才出现了这种怪东西。   “此世最大的错漏就是天崩。”夕恒默想:“也许这类怪物就与天崩有关。”   但实际为何,犹未可知。   她只继续朝另一方向打开传送门,但开着开着又遇到紫气。   “……”   多试了几个方位,情况依然如此。   夕恒停下手中动作,渐渐明白——自己这次好像是传送进了敌人腹地。   此地暂时安全,是因方才那位强大修士冰冻了周边怪物,又封住了最近的一道地裂。   但周边或许还有更多地裂,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中产出各种诡异怪物……且正向南进军。   诡异大群已将她笼罩其中,天上地下皆被覆盖。   自己虽能进行超远距离传送,但消耗灵力实在太多,一旦不小心又传送至危险地域,恐怕就只能暂时进灵火空间避难了。   “现在,最好的选择好像只有自己慢慢摸索着飞出去了……”   她看向南方,只见冰天雪地遥望无际。   …… 第三百五十三章、人鬼颠倒   少女身周浮着淡金灵光,摇曳在长空千米,化出尾迹弧线悠长。   身上衣裙飘飘,波动不断。   “避风法持续时间又到了啊……”夕恒啧了一声,捏出一个法印拍开,让身上衣裙恢复平静。   如此只身远飞,实在并非她所愿。   夕恒也想安安稳稳地坐落于舒适飞舟上,打开自动航行模式,穿过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冰天雪地。   但实际进行时,没过多久便出了差错。   当初航行期间,她只稍稍放松了一点心神,空中便莫名出现一颗巨大的浮游鬼颅,面目狰狞扭曲,经脉与肌线条皆是暗紫、深黑颜色。   怪物只瞪着一双无眼白的黑瞳望来,整座飞舟的内外法阵就立即紊乱,灵光流通受阻。   先是避风阵纹碎裂,使高速航行的巨舟发生剧烈震荡,唤醒了其中休息着的夕恒。   接着动力与避让功能失效,飞舟好似炮弹般直直撞向远端鬼首。   而鬼首也已张开满是黑齿的巨口,亮出其内混乱生腐臭的牙口。   鬼脸在夕恒视野间越来越大,飞舟更是毫无阻碍地陷进了怪物嘴里。   鬼怪牙口猛一闭合,足以抗住金丹一击的舟身裂成两半,后又在咀嚼间被全然吞没。   夕恒身影化为金光转瞬远离,遥望飘着的鬼首,只觉诡异丑陋。   飞舟已毁,她则想着——为何侦测阵势没能发现前头几千米就有这这种怪物。   自己试用较为低阶感应术法扫去,确实检测不到。   明明肉眼能见,为何灵光却看不到呢?   “构成它的物质,好似本质上就有着隔绝灵光的功效。”夕恒想。   在其周边,体内灵力也会受到少许干扰。   如果让练气筑基修士面对鬼首,可能根本发挥不出什么力量。   即便来上万人,也只是被吞噬屠戮的份。   只有高阶修者才可与其对战,但实力也会受到一定限制。   她尝试着化出金光巨剑突刺,直陷入敌人眉间与两颗眼瞳。   那怪物哀嚎出声,浑身紫光猛一涨开,刺去的金剑便被紊乱软化,化为灵光碎开。   而后,紫黑气息又将灵光吞噬殆尽,收容于怪物体内。   于是鬼首更涨大分毫——这东西可用修士的灵光增强自身,但其体态也会随着吸收变得混乱。   初见时它还算有着人脸形状,吸收灵光后又在脸颊侧边多长出两道倾斜的牙口,眉心下陷又浮起一颗新的瞳眸,变成真正怪物。   变化不止形态,其心神也随之狂躁。   敌人狞着脸尖啸一声,周身暗气变做利刃与尖刺突袭。   夕恒放出空间之法将突刺收入,又在下一瞬于敌人身侧敞开空间。   来袭的大量粗细尖刺于是反击过去,轻易将鬼首扎成刺猬。   灵光术法对这类怪物的攻势较弱,夕恒便换以怨火构成利刃,斩出剑气纵横而去。   半分钟后,剑气宛如绞肉机般将敌人碾成了碎粉残块,化作暗紫色的血肉之雨坠向大地。   夕恒抓取其中小块血肉检查了会,刚尝试性地研究了半分钟,那血肉又化为暗息弥散。   最终只摆了摆手,抛弃飞舟自己飞行。   直至现在,已经孤身飞行近三十日。   期间常遇种种大小鬼怪,有的靠近挡路就杀了,有的距离较远便忽略过去。   也常常遇到黑雾蔓延,但其范围不至于覆盖全境,可以绕过。   这一月来,她还遇过好似黑潮的事物——那同样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其能量级数却又比之森罗域黑潮更强许多,怨气更加浓郁,内部容纳的诡怪极为丰富。   此世的黑潮比起森罗进化地更加成熟,内层位置浮出点点紫光,所经过的地表又被贴上怪物表皮那般混乱纷杂的重叠漩涡纹样,有着收容其他怪物的能力,相当于运输战车般向南卷动。   夕恒用了大半个月,才绕过黑潮的行进范围。   一途间时常闲的无聊,就落下地面,拔剑找几只怪物斩杀。   地面诡怪的再生能力强大,即便整具躯体被切割成十几块也能慢慢复合成型,即便没能按照原本位置复原也无碍,肉块直接相贴,还能变为另一种模样更加骇人的诡异。   夕恒常想,此世修士到底有多强,才能和这种怪物相抗衡……   她目前也只是挑着实力相当于金丹、元婴的怪物下手,遇到化神等阶也会想着先跑再说。   因‘哀哉天’中的妖魔鬼怪,对灵力的克制能力实在强大。   修士如遇同阶,恐怕需拼上性命,用上禁法才可相战。   她现在这幅化身体躯的实力不足本体一半,除了一身空间能力外无法与其他化神修士相比,更别提面对克制修士的哀哉天怪物。   “说来……”夕恒途中念道:“在经天界中击杀这种怪物,应该可以得到许多积分才对吧? ”   只是现在,自己斩了一路,手中光符都没有增加。   “是需要取得战利品兑换?或者依然是因我还未在军中报到……”夕恒扶额。   如果自己一开始直接传送进了哪座堡垒军部,或者先前寒冰之地战事还未结束,报道完成即可拿到修炼资源,交给本体使用。   而后还能慢慢杀敌获取光符,尝试兑换那些百万光符的晋升主材。   “何时可遇到真正活人呢?”少女自语起这个之前自己从未在意过的问题。   本意为直接传送过来就能顺利进行, 没想到途中还会遇到麻烦事情……   但无论如何,该走的路还是要走。   夕恒默默增速飞行,化为金色遁光。   如此又过整整两月,再绕过一片更加庞大的黑潮,她终于在地图近处寻得了一座依然存的小型堡垒。   在这世上,即便被称作小型,其内部也有数万修士驻扎,放到其他地方就是一座不小的修仙界。   看地图情报,这座堡垒正处在危险境地,周边诡气浓度已经高到一定程度,时刻都将出现大型诡怪突袭。   少女不愿再去寻找另一阵地,加快行速。   至少让她赶在这座堡垒破灭之前先注册登记一下,领些物资什么的。   念想间,又用上空间之法瞬移。   本想瞬移万米,但灵力运作起来,只让她转移了不过三千多米。   这地界四周弥漫有许多黑雾,修士灵力受到了不小的压制。   又转移数次,她才终于来到堡垒城墙之上。   突发的空间波动令守方修士警惕,几道术法威胁立即朝她指来。   不过待到身影清晰,见是修士,人们才渐渐放松警惕。   少女扫了一眼,从城墙上找到一位元婴巅峰的领军修者,直接用指尖在左手手心一划。   白光界面立即浮起,夕恒则拿着这一界面朝对方走去:   “我来注册军籍。”   领军修者身穿银甲,浑身反光,甲胄表面遍布星纹,与经脉有隐约联系。   夕恒可感知到,此人境界虽只有元婴巅峰,体魄力量却几乎可赶上自己这具化身。   大概是特殊的体修……她想。   “天阙都来的?”对方见得她一头白发,又看向界面:“同乡啊。”   “只是初入此界。”夕恒催促:“ 快帮我办了,这几月来杀的怪物没留下一点奖励。”   “……此地已陷入绝境,”对方转眼望去身前的冰天雪地,慢慢道:“你若在此办理,往后许久都不会有战团奖赏,现在用方才那空间法术前往别处,或许还有机会。”   “先注册了再说。”   “好。”那人自腰间取出 一副银色令牌。   令牌闪烁片刻,夕恒手中界面便忽地多了军籍一栏。   接着,就显出配给待领取的字样。   她这才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搞定了最初、最简单的注册步骤。   “谢——”   声音还未落下,四面八方便忽起了一阵鬼哭狼嚎——   兽嚎与人声哀鸣重叠又重复,好似电子音轨卡住了般不断循环、增多。   哀鸣声覆盖其他万种响动,她口中话音也自然失去影响。   夕恒停住言语,环望四周。   可见,越来越多的修士正从城内冒出,着装完备并施加各种增幅准备作战。   部分衣着统一的修士摆出阵列,一座座护城大阵绽放光芒,灵力聚成弧形穹顶防御。   身旁修士与那位银甲的天阙都将士也做起正事,四面八方的传音术法层层叠叠,好似同时开了许多频段的收音机般繁杂,要么是战术指令,要么是警戒提醒。   纷纷多的复杂乱声堆满听觉,令她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幸好是赶在开战前来了。”少女心想。   眼前此景,耳边此声,无一不昭示着大战将至。   四周黑雾合拢,好似大手般朝堡垒抓来。   混沌哀鸣愈发剧烈,达到某一极限时,大地突地一颤。   瞬息间,整座城池宛如抽搐般,朝上窜动几分。   大地砰地裂开,地砖抛飞,建筑坍塌破裂。   印在其上的阵纹也在玻璃碎声间断开,护城法的色泽黯淡几分。   夕恒脚步轻动,已在开始寻找合适方向进行空间转移,准备离开这片危险地方。   但短时间内,却寻找不到能直接脱离黑雾的方位。   城中修者们施展起种种针对怨诡的术法回击,造出漫天火海光海冲击紫黑雾气拖延时间。   三秒后,大地再做抽搐。   下方好似有火山将要喷发,地皮再被推上一成。   更多楼宇坍倒,上万修者四散,紫气在敞开的地裂中蔓出,哀鸣声仍在持续。   外面黑雾涌来,内里紫气放光。   夕恒试着敞开传送门,所见的仍是一片黑紫,后方甚至有诡怪等着。   她连忙将之闭合,再换一方位。   这短短动作间,第三度震荡也已到来——   轰声鸣响,如万均雷霆直落。   凸起的地面真似火山喷发般爆开,大块土地抛飞,无数砖石四撒。   紫气也同样犹如火山爆发时的尘烟般极速扩张,短短两秒间便笼罩大半城池。   紫气涌出后,接着上涌的便是那诡异哀嚎,愈发强烈,愈发接近。   修士们做出术法压制,刚困住紫光还没片刻,更下方那恐怖之物便忽地凸出地面,露出它那黑紫色的扭曲头颅。   仅仅一颗脑袋,便有四分之一个城池大小。   而后接着突出的是更多更多奇模怪样的头颅——这东西是用巨大人颅链接而成的环形蠕虫。   无数术法压去,造出些许伤害,但随着一颗颗头颅从地面钻出,每一眼瞳盯向哪一方位,哪边修士便瞬息化作血雾爆开。   这东西的实力绝对在化神巅峰、甚至以上……   周边黑雾也已突破防御覆盖城池,不过多久,都城就将湮灭当场。   她已不管即将敞开的传送门另一边究竟是不是紫黑掩着,想着只要比周围稍微淡些就钻进去,外边至少都比这战场中心更好。   头颅蠕虫的视线正在扫来,周边修者一个接一个爆成血肉碎块。   当那视线扫在她身上时,夕恒浑身忽地一颤,体内积攒的怨火沸腾,焚遍自我全身。   怪物的其中一道目光,也停在了她身上。   紫光忽然涌现,化作道道尖刺深扎体躯。   她没时间抵挡或反抗,只硬生生将这些影响都承受下来,尽力迈步踏入刚撕开的空间裂隙。   空间后方虽同为暗色,但至少比现场淡些,也可远离旁边的蠕虫怪物。   传送门光亮一闪,将夕恒身影收容。   再闭合,便离开此处城池战场。   重新睁开双眼时,她身边又有一巨狼形状的诡怪咆哮来袭。   夕恒取出长剑猛挥,剑气将其削成数十碎块。   而后蹲下正逐渐失力的全身,平息起体表仍熊熊燃烧的怨火,恢复肉身状态。   半分钟后,少女突然起身,抬手又斩了只怒吼着的妖鬼,轻声自语:   “那家伙比黑潮要强的多,这具分身根本没办法对付……等下,身体有些异样。”   她抬手看了看腕部,只见自身经脉也渗进了紫黑光色。   “嗯?”   夕恒试着催促经脉灵力将其逼出,可送去的灵力越多,暗紫色就越是明显。   随之,手腕皮肤逐渐变为灰瓷颜色,向前染上指尖,向后迈过手肘。   这……好像是当年吸收大量死气,变为死境之主前的状态。   她刚想要用灵火重建出一副不受紫气侵染染的身躯,还未动作,先是发觉到周边本要继续来袭的妖鬼忽然停下,只在原地盯着她。   灰瓷光泽于体表蔓延得越多,紫气越是遍布全身,周边敌意就愈发稀薄。   夕恒双瞳也染上诡气,猩红如血。   她眨了眨眼,恍惚道:“原来我也可以是妖魔鬼怪啊……”   …… 第三百五十四章、 魑魅魍魉   白发少女静立于泛着少许幽紫色的黑雾内层,任由四面诡怪环绕,睁开颗颗形状不一的眼瞳怀带恶意盯来。   而随着她皮肤表面的灰瓷颜色越增越多,体表浮出少许裂纹,整个形体渐渐化为灰瓷构成的人偶,周边恶意便由此减缓。   那些恶兽的眼瞳一个个转过去,不再观望。   夕恒则在众多诡怪中央慢慢活动起这幅不怎熟悉的体躯,动荡五指,婉转胳膊与肩膀。   这幅模样,与当年身为死境之主时的状态相当。   但力量,却比之当年不知强了多少倍。   “与黑紫气相融后,原本的体魄基础又得到一重巨大增幅……如今这幅身躯,没遇到化神中后期的敌人,应当就难以受伤。”夕恒感知到。   并且,被诡气转化之后,自身也得到了一定的对灵力抗性。   哪怕面对化神后期的灵修,也可打上一场。   “不过,这效果并不只针对外来灵力,体内灵力也受到了一定的压抑……”   她觉得现在施法比平常艰难了许多。   每每试图催用体内灵力都将引发体表紫黑气息激荡,致使体表涌现出更多裂纹,形态也好似其他诡怪吞噬灵气后那般变得更加诡异。   方才尝试施法,已使夕恒肩头裂纹扩大,冒出死气缕缕。   如果有修为一般者靠近在她十几米内,就将在瞬间受死气侵染,浑身失力难以动作,再多待几秒就将身死。   这还只算是逸散出的少量死气,倘若她主动催动,哪怕高境修者也将溃败。   “现在这幅状态相当克制灵修……”   夕恒再取出一点灵力,黑气再受激发,于肩头裂隙当中长出了一颗纯粹漆黑色的眼瞳。   她眨了眨眼,连忙将灵力收回体内深处压住。   可想而知,如果继续使用灵力下去,自己也会变成周边那种满身都长满眼睛的骇人怪物。   光是想象便觉厌恶,还是算了。   即便能体会到,体内紫黑气息被激发得越强,力量也会逐步增长。   但她还是为了身形状态,终究放弃了这一做法。   “若继续激发身体里的黑紫气息,可能还会出现另外的副作用……还是算了。”   少女观测罢了自身变化,注意转向周边。   许多鬼怪已经转向不再看她,只继续跟随周边滚动着黑灰雾色,一同向前进军。   诡怪速度相比于其平均体型而言并不算快,但比之常人全速奔跑还要快上十数倍,宛若一座座战车行军。   通过诡怪的感知类型,夕恒可以用肩膀内浸泡于黑气中的眼瞳看到,远端正有一座黑潮驶过,且已放慢速度等着它们。   就好似巨大战舰正等着士兵登船一般——她下意识想到。   而这边的大量诡怪,正是朝黑潮奔去。   后面正进攻修士堡垒的诡怪也正迅速完整任务,一批接着一批离开阵地靠去黑潮方向。   虽说无论诡怪、黑雾还是种种难以形容骇人之物,表面上看来都是混沌无比、不存意识,只知到地方便大肆破坏的反常怪物。   但当夕恒渗进其中后,又能慢慢发现,在大局方面看来,这些怪物的行动又好像秩序井然的军队般。   诡怪分出各部、且各自合作、无论是在战场还是行军途中皆能保证稳定不乱,也没有狂暴过头的怪物会伤及自己人。   所以夕恒方才变为死境之主的形态时,周边怪物便停了动作,回头继续行军。   “这诡怪群里又没有队长、将军一类的指挥官存在……却都能下意识地执行规划。”浑身灰色的少女仰头,看向漫无止境的灰雾,自语道:“好似有一位存在正操纵一切、正捏着旗子排兵布阵似的。”   “这些怪物,究竟是为何出现的呢?”她想。   是为灭绝生灵,还是其他?   操纵着这类诡怪的又究竟是谁?   种种疑问,以她如今的修为境界,实在难寻答案。   不过对于夕恒来说,这些目前也没那么重要。   自己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化神期,能在诡怪大群之中安稳活动就已经不错了。   如此便不必担心途中各种威胁,可以随意前往经天界各地就好,她目前没有太多格外需求。   至于现在……   夕恒看着周边默想了下,接着便高高跃起,随意挑选了一只奔腾着的诡怪踏上,共同前往黑潮所在。   途中闲来无事,又敞开经天界的个人界面,领取身为化神期修士参加四洲同盟军的配给奖励。   “高阶经天丹十颗、天源晶五枚、生寿果……嗯,最后这个可以给灵活空间里的陈凤火用。”   经天丹可以增长修为,服下经天丹只需一年炼化药力,便可得十年专心修炼之功。   不过如此灵丹妙药仍有少许缺陷,修为虽可迅速增长,但心境不会随之提升,仍需自己慢慢修行。   心境不到就难以晋升,服用此丹虽可迅速增长实力,但对真正大境界的突破并无大用。   而天源晶则是种特殊的极品灵石,模样一般只有手指大小,但只需佩戴在身即可增长己身吸纳灵力的效率。   这一晶体对哀哉天的黑气也有一定抵抗力,可以减弱面对诡怪时修士所受到的削弱,可算作军中必备物资。   夕恒领取成功后,刚从界面中取出这天源晶,手心便感到了一阵灼痛。   同时,体内黑紫气又被灵力激发,在面颊间增上了一道裂纹。   脚下踩着的大型诡怪突然在头顶长出一颗眼睛盯来,周边其他诡怪也送来视线。   少女立即将天源晶送走,影响散去,一切才渐渐恢复原状。   “这些……都送到本体那边吧。”   以化身现在的状态,拿着这些根本无用,还可能发生何种危险。   夕恒从体内取出点滴灵火,化出通往灵火空间的裂隙。   自从容纳黑紫气息后,施展这类灵修术法必须慎重,否则体态又将被激活变化。   她只敞开一道巴掌大的裂口,从界面取出事物后立即送入其中,不引太多灵力波动。   短短几秒过去,配给奖励领取完毕,浑身灰瓷颜色夕恒小姐拍了拍手。   下一瞬,远隔不知多远的本体从修炼间睁开双眸,同步般取出化身那边送来的诸多宝物。   拿出经天丹放在指尖,啊呜一口便吞入腹中。   药力泛入四肢百骸,少女继续盘坐将其炼化,可感自身修为正迅速提升。   “每年服下这么一颗经天丹,修为或许不过多久就能涨到化神后期吧?”她想。   “不过修为容易涨,心境、感悟方面应当如何加速呢?”   这些不达标,便无法渡过雷劫心劫等等,晋升成功的概率会一降再降。   “如果只能任其随时间增长,或许需要相当长久……”夕恒自语:“不过我也有寿命慢慢熬就是了。”   “还是顺其自然吧,说不定等到何时就能寻得那些传说中可以大幅增加悟性、心境的至宝。”   经天丹药力自经脉与肌理之间流转,促使体内灵力精进。   修行长久。   ……   半年后,经天界的化身那边,诡怪群体终于与缓速等待着的黑潮相合。   诡怪进入黑潮后便可停下奔腾动作,任由黑潮托着向前。   一如登上大型战舰,此后行途可以再增速数倍。   夕恒也进了黑潮,随便用死气聚成骨骼,给自己捏了一把骨制椅子坐下。   身为大怨之一,她在这里的行动倒是相当自如。   空闲间又打开白痕界面点击地图,缩放可得知黑潮的前进方向。   视野朝那方位远远移去,二分之一经旬外的位置有座大城端坐。   “眼下的黑潮应该是要去袭击这座城池……”夕恒推测。   她算了算双方势力对比,以远端那一城池的繁华程度与驻军实力,根本不可能挡住滚滚前去的黑潮。   或许可以短暂坚持,但也撑不了多久。   “说来,此界修士究竟有何秘法,能与这些哀哉天的怪物相抗呢?”   在她看来,哀哉天几乎去到哪,哪里就将毁灭殆尽。   半年多以来的几番遭遇,除了一开始牺牲自身冰封峡谷的大修,其他修士皆是毫无反抗之力。   但修士们若真遇到哀哉天就是落败一途,也不会组成大规模的联军了。   “必然是有着特殊的针对之法吧……”   片刻后,又想:   “说来,既然黑潮目标是这怜苍城……要不要我提前过去提醒一下?”   过后摇了摇头:“罢了,无需费那力气,黑潮又没遮掩行动,城中修士应当早就知晓。”   时间走动,地图上显示黑潮距离城池越来越近。   夕恒则已将主意识转移至本体的修炼,只给这边化身分了少许。   反正只要化身还在经天界待着,就能薅取修炼配给供应本人,她便打算只占这个便宜,将主要的心思放在修行方面。   虽说在经天界还能刷怪获得积分,兑换晋升宝物,但以她现在的修为也杀不了多少鬼怪,说不定还会惹到大家伙——夕恒打算之后再说。   现在,就放空心思,慢悠悠地跟着黑潮走来走去吧……   又半年时间过去。   正当黑潮即将扑向城池,只差寥寥几日即可抵达的时候,整座庞大黑潮却忽地停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夕恒从本体那边抽回注意力,还以为是黑潮是做准备,即将派出大军。   却不曾想,黑潮不过刚停顿两三分钟,便又朝侧边另一方向回撤。   她又认为是诡异在寻找城都防护大阵的薄弱之处,以尖刀之势直攻。   而后,却感到黑潮正增速朝另一方向遥遥奔去,不再有任何停顿的预兆。   短短十几日,它便将名为怜苍的都城抛之脑后。   夕恒就在这不明不白间,伴随着黑潮又走远了近百万米。   “……不管了。”   自己是为获得更多修炼晋升的资源,同时获取的外界情报消息来到此地。   现在资源已经得到,情报则会随着时间自发涌来。   于是心神,又转回本体……   又整月过去,一途间路线不怎稳定的黑潮再次突然停在原地。   “这次又怎么了?”浑身灰瓷颜色的少女啧了一声,以视野跨过无边黑雾,送上前去。   期间也打开自己的地图软件,看了看这片区域模样。   “周边没什么城池……也没有修士、灵力的气息。”   在经天界地图上,这儿只是一片世界边境般的荒芜之地。   冰寒漫天,雪漠覆地,地裂极多,有的甚至如悬崖般宽大。   其间地形平稳,雪盖之下是层宽阔无际的平面坚冰,显然是冰湖之上。   只是这一座大湖,却比整座黑潮还要巨大。   若放在外,定当可看做一片海洋界域,只在这经天界中才会被称作湖。   夕恒看罢地图,没觉得有何奇怪之处。   待到视野终于穿透黑雾时,才见一道巨大裂隙正敞在黑潮前方。   那道冰裂完全就是悬崖,与周围其他只宽几十米的裂隙不同,宽足有数千、上万米。   冷风啸过,可吹出哀嚎悲鸣之音。   黑潮前端的雾色涌去,化为实质于地裂上方渐渐构成漆黑模样的大桥,桥面宽有千米,可供大部分诡怪攀上。   随着黑潮运转,裂隙对面也渐渐浮现出一些诡异之物,慢慢化形、相对。   少女遥遥望去。   裂隙对面的事物,浮现出一群群污浊的黑色淤泥。   那东西与黑潮相似,同样是由哀哉天的黑气化成,却没有这边鬼怪身上的淡紫颜色,而换做了某种带来压抑气息的幽绿。   并且,其形态皆是淤泥黑块,除了大小不一之外尽数相等。   比之夕恒这边的各种杂乱鬼怪,淤泥模样更加统一。   两者隔着悬崖相对遥望,横跨数千米的漆黑大桥也正慢慢完善。   五日后,黑色大桥建立完成,黑潮当中的一只先锋鬼怪行上前去。   而对面也送来一只大小相似的淤泥,使两者慢慢靠近。   一分钟过去,两者跨越千米忽地增速,好似猎食的野兽般朝对方猛扑上去。   “它们同样有着哀哉天的气息,其立场却是相对……这算是诡异之间的内斗?”夕恒还是第一次遇到。   在森罗域中,大怨相互配合,不见差异分化。   而这世界的诡异,却好像分了派别。   桥上,诡兽与淤泥相撞,直接黏在一起。   兽物被扑倒在地,挥动七道肢体挣扎着爬动,以利爪与尖喙撕扯体表淤泥。   接着又长出翅膀,冒出尖刺,在体表鳞片之下睁开多颗带有特异能力的眼瞳,以火烧冰寒袭击身上淤泥……   可不论是物理还是术法攻击,都只能将淤泥最表面的一层撕下,抛在地表。   而淤泥只要触及到诡兽,即可使其失力。   坚硬的黑鳞化为薄薄的皮甲,又迅速转化成腐烂的血肉,再变为飞灰消散。   足以啄穿灵光护盾的尖喙软化成扁平模样,而后转化成肉,迅速衰老,又如放久了的水果般长出黑斑。   只要触碰到淤泥的地方,无论何物,都将‘衰退’。   她这边的诡怪与黑潮的能力,是异常的增长与变化——于是大怨能化作黑潮,又能诞生出周边这些完全不可能自然产生的怪物。   而另一边表面带有幽绿气息的黑泥,则有着使事物衰退的力量。   夕恒忽地想起殷万鸾曾说过,森罗大怨是因接触了名为‘嬗’的事物,所以化成黑潮。   她如此所在的这座黑潮,也应是‘嬗’这一派。   而对面,则好像是与‘嬗’相等的,另一种不知名的诡异派系。   今日不知为何,两者一同来到这座冰湖之上交战……是要争抢什么?还是只为分个高低?   夕恒猜不明白。   渐渐,黑桥上的战斗结束。   尽管诡怪可以不断增殖增长,但变化速度终究是抵不过直接接触黑泥所带来的衰退。   它如今满身被黑泥包裹,先变做腐烂的碎肉,又化作骨粉似的飞灰。   但黑泥也出现损伤,其体型相比初时更小许多,表面幽绿色泽变得黯淡。   此战分出胜负,两方不再动作。   过了会,黑潮忽地前涌一阵,化出上百只漆黑手臂拍向悬崖,延伸出更多漆黑桥面。   一道诡气波动自黑潮中央传出,带着言语似的信息迅速传至悬崖对岸。   因这股波动流经夕恒所在,被她感应到其中语意是:伏,应得,手指……放弃。   夕恒思索片刻,用人话翻译了下。   “应该是说……这根手指是我应得的,你应放弃。”她在心中自语:“而伏字,则是对面那些淤泥的总称,或者操纵它们的某位存在的名谓。”   少女环望四周,却不见哪有什么手指。   渐渐,对面也传来夕恒听不懂的波动。   又过几秒,黑潮内部立即发出进军指令,上百条漆黑手臂拍到对岸化作更为宽阔的大桥,黑潮内部的诡兽皆奔腾而去,狂暴嘶吼着朝那无边淤泥袭击——   桥下深渊中的嚎哭声依旧,隐隐亮起微光点点。   少女也下意识上前,透过黑潮感应到了悬崖裂口底部的光点。   她听着其中嚎哭,忽然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曾见的,被一位白衣女修封印了的悬崖地裂……   她想——引发两种诡异交战的‘手指’,是否就存在在这悬崖深渊之下?   若真如此,之前自己见的,与眼前相似的悬崖地裂之中是否也有类似之物?   “如果有,我能不能用呢?”即将参战的夕恒默想。   …… 第三百五十五章、舞爪残杀   经天界北洲荒原,平直如镜的冰湖之上。   数千米宽阔的地裂两岸,有两派模样各不相等的诡异之物,正登上由黑潮刚刚建起的漆黑大桥。   左方是模样混沌,体表掺杂着各种兽、人、亦或其他多种妖物特征的诡兽大群。   作战期间,诡兽体表常常喷出或冒出浓郁紫气,引发肉身变化不断,增出几条手臂、眼睛甚至冒出又一颗头颅。   更有甚者,直接增长大片无用、形状好似重叠脓包似的的血肉或骨鳞,作为防御将自身包笼。   它们朝大桥中段猛冲,与对岸涌来的、泛有幽绿色彩淤泥相杀。   大战初起时,自是形态更为狂暴的兽物将敌方冲垮,战线硬生生朝外压了数百米之多。   但等到后面,却是更加持久稳定的黑泥好似捕网般将鬼怪收纳笼罩,以自身特质使敌人飞快衰弱凋零化为飞灰,并相连起来构成布网与障碍墙,挡住怪物去路   不管涌来的兽物再多,也无法突破其防线、   而后侧的黑潮,还在试着悬崖之上构建出更多大桥,用以向对岸发动冲击。   同时,也有可飞行或攀爬的兽物直接坠去裂隙当中,直接争夺其下宝物。   敌方也送来更多潮湿淤泥,好似倒垃圾般朝深渊倾泻。   桥面上互有冲突,下方悬崖亦如。   开战数日后,如火如荼间,夕恒所在的这一阵列也被黑潮推向前方。   虽说这黑潮当中根本就没什么督战队之类的组织,也没有头目、将军、指挥使一类的军中职位,夕恒只要想不参战斗就可以随新后撤,无需理会什么。   但她见识到敌人的诡异能力后,本身就愿意上去试探一两。   同时也想——自己身在诡异队伍当中,去击杀另外一种派系的诡异,能否积攒到修士阵营当中积分呢?   按理来说,只要身在经天界中,杀敌就能得到奖励。   这点与当前身处位置,还有是否掺进了敌人的队伍,应该没什么关系。   参与到了敌人之间的内讧,也算是为修士阵营杀敌——至少夕恒自己是这么想的。   总之,就是要试一下,能不能再薅一些修者阵营那边的羊毛。   夕恒于是默默与周边恶兽一同,上前接战。   她自己的肉身与四面诡怪恶兽模样不同,姿态仍似常人,只有皮肤换了颜色、裂出几道黑痕迹,又丢了眼白。   登上数百道漆黑大桥中的其中一道时,也可发现少许如她这般的人形存在,不知是诡异捕获了凡人尸身,还是侵蚀了修士。   一部分人形变化得比四周诡兽更加骇人,也有小部分表面上还算正常,只多了几颗眼瞳与一两条手脚,或长出什么植物动物才有的奇怪器官。   其作战方式一般也如兽物那样扑上去撕咬撕扯,一旦开始作战,那些本来正常点的人形也将瞬间变成怪物。   只有极少数人形始终保持正常,使用各种妖异术法攻击。   夕恒来到战场边缘后,便开始学着那些人形操纵紫气施展术法,同时也催动自己的死气。   少女只一挽手,地上凋零的烂肉碎骨便自发浮起聚合成型,再化为崭新的融合怪物冲向敌人。   这种法术运用起来,比之使用受限的灵力术法更自然。   唯一不适之处,大概就是自己无法操纵这种转化造就出的怪物体态,造出的东西只是缝合成的大块肉团,每一器官都丑陋难堪。   缝合怪站起,扭动着自己残破的肉身又奔向漆黑淤泥,单凭自身肉体质量与淤泥相磨。   单一个体的肉块怪作用不大,但随着夕恒挽手聚出数百上千头这种怪物,形成一定规模后,便在整座大桥的阵地争夺战中取得了一定成效。   同时,她汇聚血肉的能力也愈发娴熟,开始只能造出两三米的肉团怪,后面则可慢慢造就出五六米高的血肉傀儡,可挥动重拳,如攻城重器般砸向淤泥构成的一道道障碍。   本体只在数百米开外作为召唤师慢慢施法,轻松写意。   期间,甚至还有空闲打开手心白痕的个人界面,观望经验与积分奖励。   因原籍是注册在经天界东洲,夕恒这边的积分名作光符。   随着慢慢刷怪,界面上的光符点数正徐徐增长。   大概血肉傀儡每每挥拳朝淤泥砸下,即可得到四分之三点的光符。   “能获得奖励,只是消磨这种淤泥怪物所得的奖励好少……”   “连我这个化身修士都难以刷取,其他境界较低的就更不可能通过刷怪致富了。”   “也可能,是我刷到了性价比极低的怪?”夕恒心想。   她朝侧边瞥了眼,找到一只角落里的当中较弱兽物。   虽知与兽物是同一阵营,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单手一拧,催动心意劲将其直接拧成一片碎肉,散落在地。   接着,便看到手上界面显出‘光符加十’的字样。   “随手一捏就能杀的诡怪都有十点积分,消磨掉那么难办黑泥却只能加一点点……果然是选错对象了。”少女嘟了嘟嘴。   心想,能不能让自己再转换一下阵营,跑到淤泥那边来对付诡兽呢?   但遥遥相望,也不见淤泥那一派有什么人形事物存在,显然是混不进去的。   夕恒啧了一声,又将刚刚杀死的诡怪烂肉重聚为死灵傀儡,压向敌方占领阵地。   “可也不能偷偷杀自己人……被黑潮发觉了可不好。”   只继续使用死境之主的力量,构出更多傀儡上前拼杀。   傀儡数量增多,模样增大。   达到数百之数时,刷取也终于有了一定效率。   光符持续进账,淤泥网罗构成的防线也被逐渐突破。   三日后,傀儡与诡怪推进千米,敌方终于发觉到她的存在并做出针对,以灵敏淤泥变化为各种模样机动上前,飞快靠近执行斩首行动。   其中精英速度极快,攻势犹如雷霆闪电。   几乎刚看见黑影掠过,下一瞬就有冒着幽绿光色的利刃接近胸膛。   淤泥化作苗条人形,旋动腰身,以人体可做出极限动作,运转手里利刃直刺上前——   锵声震起,夕恒也迅速聚出怨火长剑相抵。   触碰间,幽绿光色便渗进剑刃,僵直一瞬,怨火剑身直接断开。   少女仰身躲过利刃袭击,虽未受伤,可敌人攻击在身前划过时,却能浮出一道幽绿色泽与她体表相连,点出一道小小的墨绿痕迹。   没有痛感,可浓郁至极的死意却在心底绽放。   夕恒连忙催动空间能力退后千米,抬眼见敌人已被增援的大量诡兽扑击压制。   趁着时间,自己毫不犹豫地伸出利爪挖开喉咙,取出肉块,将带着一点墨痕的血肉扔在地上。   ‘嬗’的能力立即使血肉自发充盈,填补缺口。   而被扔下一块肉则被墨痕侵蚀湮灭,化为飞灰消逝。   “再慢一点的话,此物或许就将扩散全身……”夕恒微微蹙眉,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可怕的东西。   以她如今的体魄,对此毫无抵抗之力。   就如使用灵力会激发‘嬗’,使肉身状态改变般。   只要沾上眼前的一点墨绿,体躯就将极速地枯萎衰败——这就好似规则般无法更改。   少女又感到一瞬威胁,来不及多想,抬起手里断剑,目光投上前去。   只见,前来刺杀她的黑泥已经化成液体钻出鬼怪兽群,再化人形迈出轻盈步伐来袭。   夕恒抬手挥出怨火,做出一道厚墙阻挡。   对方则直接穿透障碍,挥出一道细不可查的尖刺咻声来袭。   她歪头躲过尖刺,手中怨火长剑沾上‘嬗’的诡异紫气。   既然寻常力量无法与对方相抵,便用位格相当的诡异事物对决——   紫气在她掌握下绘成剑形,直冲对方胸间。   敌人没有躲避这一概念,只用利刃与长剑交错,显然是以伤换伤。   空间波动显现,墨绿利刃明明靠近,却好似被抹去般消失当场。   而夕恒的剑,则直接穿透了敌人胸膛。   紫气爆发,与其身墨绿相抗。   黑泥人影于是停住动作,体表忽地增殖出许多脓包与烂肉,又在墨绿的作用下衰退凋零。   它自身与自身不断抗衡,导致构成它的黑泥渐渐崩溃。   “果然有效……”夕恒退后半步。   墨绿虽可轻易腐蚀外物,但对上同阶的黑紫,只会僵滞当场。   大小不一的肢体与脓包、眼瞳从黑泥人形的表面长出,甚至一颗脑子都冠在了它的头顶,也都迅速被侵蚀成无意义的飞灰。   人性张开过大的牙口,传出诡异哀鸣。   片刻后跪倒在地,两手捂着自己新长出的一颗脑袋,想要将其保住,却终究腐蚀成灰。   渐渐,其身的紫光与幽绿都黯淡下来,整个身躯从头开始崩溃,变做漆黑的硬块散落在地。   夕恒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刚被自己抓下一块肉的脖颈。   用紫黑气息重新恢复的血肉并非原本的灰瓷模样,而是如周围怪物那般的硬质皮肤。   她用指甲刮了刮,听到一阵摩挲声响,又有微弱紫光在肤下闪动。   “摸起来很怪,但不知为何,一点都不排斥……”她想着这只是具身外化身,便没多理会。   现今,夕恒体表又多了几重裂纹,颈间冒出的紫黑血肉在灰瓷肤质间格外显眼。   好似灰瓷皮肤只是层装饰,打碎之后才能露出下方诡异血肉。   在这诡异大群中呆久了,虽心境未曾变动,但体躯却难免被其中力量同化。   少女摇了摇头,没怎多想。   缓回心神时,听到旁边传来一道轻脆叮声。   看向声源,只见是方才那把袭击自己的幽绿刀刃坠地。   此物刚刚在自己颈前七寸划过,并未真正命中就带来了强烈危机,有着如此效果,无论怎么想都是件不错的兵器。   夕恒下意识要施展灵光化手抓起,又想到自己还身在诡异大群之中,又换做直接施展空间之力将其覆盖,存入一方现捏出来的隔绝空间。   缓了片刻,又抬手召出更多血肉傀儡,继续参战。   这次,本体距离最前线更远了几百米。   稍遇什么不对,便立即后撤回黑潮内部。   黑潮的紫光可比她体内的多上无数倍,再有强敌来袭,只需躲入黑潮等待片刻即可平息。   时间渐渐推移,到十日后。   无论天明还是入夜,大战未曾停息片刻。   诡怪们没有疲惫这一概念,不顾生死存亡,只知冲撞、消磨对抗。   最终,是夕恒所在的这座大桥首个突破了墨绿黑泥的防线,期间不只她一人立功,黑潮业送来了几名大怨在这一同作战。   黑潮派系渐渐占据优势,而幽绿黑泥则只得被不断侵蚀领地,所占范围慢慢缩小。   此后又打了整整一月,整片峡谷周边都被诡兽占满,终究有了结果产生。   停滞了许久的黑潮上前慢慢涌动,从中凝聚出一位身材普通的女子躯体,同样是满身紫光与硬质皮肤,好似一种标准模型,而非真正人体。   那人走过夕恒身边时,没有五官的头颅朝她这边扫来一眼。   又抬起手指,投来一线紫光。   光速无法反应,在夕恒意识到对方扫来视线之前,肩膀就已被命中。   旋即,左臂皮肤连带肩膀碎出无数裂纹,灰瓷被剥离开,下方显出清晰明显的紫黑手臂。   不过瞬间,整个手臂便完成了‘嬗变’。   少女眨了眨眼。   这一紫黑人形的实力绝对极强,不可与其为敌。   夕恒退后半步,又低头看了会自己转化完成的手臂,只觉其中力量比之前更强了数倍,又得到了几种特异能力。   对于诡异来说,这种紫光的输入应当可算作某种馈赠……   她于是顺应着以诡气做出感谢之意,抬头后,便见得前头的紫黑人形微微点头,同样传来附带语义的波动。   夕恒粗略翻译了一下,便是:   “作为大怨,跟随‘嬗’是最好的选择。”   显然,对方也把自己认作了一种大怨。   少女还在想如何回应,那紫黑人影已经去了桥边,登上护栏张开双臂,前倾身体自由坠落。   冷风吹过悬崖峡谷,又一度啸出奇异哀声。   …… 第三百五十六章、瓦解冰泮   风吹峡谷,奏出呜声连绵。   好似有副巨大的嗓子在谷底哀嚎。   当那名轮廓标准的紫黑人形从黑桥跃下,周边的战事就像是约好了一般,突然安静下来。   远边那些已被推得很远的黑泥黏液个体尽数停下作战,朝后撤去,兽物也同时顿住动作,连抬起的利爪都未落。   短短几分钟,激战了一个多月时间的双方阵地,慢慢分出和平界限。   黑泥放弃争夺,无数兽物也不再如洪水般前涌。   夕恒走到桥边,看去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心想——刚刚落下的那一人形,应当是去收获战利品了。   而战利品则是:   “手指……”   她轻轻念出这两字。   少女被转化为紫黑颜色的手掌触在栏杆,稍稍握住,于无意识间印下了一道亮着微光的紫黑掌纹。   只要她想,被触碰的地方就将发生嬗变扩张,从中绽放出大量血肉,并聚合成诡怪兽物或者她自身形态——   这一能力,是受到方才紫黑人形的馈赠之后获得,名作‘印记’。   “究竟是什么手指,足以引得两方诡异派系相战呢?”夕恒感觉此物相当重要。   “明明其他界域的大怨与恶鬼只想着报仇与毁灭,除此之外一概不论,而此地诡异却有着哪怕放弃袭击人类,也要追寻的事物……可能它们本就不是为了杀戮修士而来,而是为了这种宝物?”   “说到底,诡异的本质究竟为何?”   这种种问题,是夕恒这位自乡下界域前来的女孩无法回答的。   哪怕在经天界这种大界待了这么久,也寻不得什么线索。   “往后境界足够提高了,能不能逐渐明白呢?”   视野间的悬崖裂谷深邃无比,只见一片黑雾茫茫,终究不见尽头。   ‘手指’二字,盘绕于心。   夕恒回想起先前所见的白衣修士封住的裂谷。   倘若那道裂口也扩展完全,大概就会像是眼前所见的这一模样。   北方雪域当中那么多大地裂口,而大修士只去封存那一道,定是有秘密隐藏。   她将眼前与过去所见的两道地裂对比,发现虽样貌不同,但特征相似。   “那下面,可能也有一道手指,或者类似之物。”   自己,可以过去看看。   虽说有修士好不容易施下封印,自己乱动可能会破坏其中封印,放出裂口内部的怪物霍乱世间。   但世上肆虐的妖魔鬼怪已经足够多了,也不差那一群。   哪怕的确只差是那一群,所害的也不过只是这个世界、这个时间。   夕恒能将时间扭转,对她来说,很多事情都无所谓。   少女静望悬崖底部,下定心思,之后过去一趟。   周围,黑潮大军暂时停驻在此,不知何时才会再动。   她闲来无事,观望起了自己换了个模样的紫臂。   “其中紫光强度好像比其他兽物要强的多,该说不愧是馈赠吗?”   夕恒在战场那么努力地刷取光符,也引动了黑潮的注意。   于是黑潮化出人形后,也朝她这边送来了些许礼物。   紫臂为她带来的能力不止印记一种,另外,还可将手臂在短时间内嬗变出适应当前情景的特质。   例如若有强烈爆炸来袭,只需向前伸出左手,即可将冲击与剧热拦下、吸收。   遇到大多数法术攻击,都可用这只左臂进行反制。   同时,自身对嬗的操纵力也更强了许多,可催动更多灵光而不激发肉体嬗变。   以此种种,她的这道身外化身,已能与其他化身中后期修士的本体相战。   若能寻得机会将紫光注入敌人体内,大概率能直接击败。   诡异的特质,不是化神境界可以克服的。   “似乎还有一种更加特殊的力量存在……”夕恒能体会到。   但使用的话,需要将部分紫光透过手臂传递至躯体当中,对自身影响较大,所以不便研究。   少女多活动了下,崭新手臂的运转自然如常。   甚至有种比自己原状的手臂更好用的感觉。   这种感觉召唤着她将全身都变做暗紫模样。   夕恒摇了摇头,她的自我认知还是人类与修士,可不想真正变成什么诡异——哪怕这只是一具化身。   “说来,手臂可以遮掩下去吗?”她想。   之后她也许还要返回修士都城,被他人发现了可不太好。   这般心念一动,手臂便嬗变出人类皮肤,贴在紫黑纹理之上。   好似表皮覆盖肌肉,形态相当自然。   只是这道白皙柔嫩的人类表皮,与其他地方灰瓷皮肤又有了些差异。   夕恒又送去一些死气,将新生皮肤也化作灰瓷,才恢复了战前时的正常模样。   她闲来无聊地感应过会体内状态,又随心点开了经天界的个人界面。   “光符有三十多万了……刷起来也不算慢嘛。”夕恒自语:“再有三次类似的作战,就能买下第一种晋升主材了。”   合道境界这四字,随着时间流逝,也是她可以想象到的了。   有了经天丹增补修为,以她的资质,也许只需用上一两百年即可达成化神巅峰。   到那时候,晋升材料也应该就差不多了……   念想间,时间如河水流逝。   三日后,夕恒见黑潮仍无动作,注意力都转回去了本体的修炼。   这幅化身就待机在此,等到之后再转回来。   时间持续,转眼又溜走半年。   待到夕恒抵达经天界的第二年,此地黑潮终于重新运转起来,携带着众多诡怪朝另一方向行去。   夕恒这才注意力放回,心想不过取个战利品,居然需要这么久吗……   难道要取那根手指,还需通过重重考验?   她未跟随一同进入,并不清楚下方情况。   总之,终究是随黑潮一同离开,继续向修士所在的南方缓行。   此后,又与诡兽黑潮相伴同行了半年。   期间,没再有对抗其他诡异派系之时,途中只又遇到过一次漆黑淤泥,因暂无争执只是路过,而未开战。   这片地域,好像只有‘嬗’与‘伏’两种诡异派系,夕恒随着黑潮走了那么久,也未再见过其他。   虽说自己还不知世上有几种诡异就是了……说不定只有这两种呢。   另外,在此每过一两月,也能见到黑潮进攻人类都城。   守城者皆为修士联军,但基本都无法与黑潮匹敌。   最多抵抗几日,而后要么毁灭,要么四散奔逃。   很多时候,夕恒都没注意到,一些遭遇战就已结束。   这般对人类修者的战事,她自然不会现身,这半年来基本都是将注意力放在本体,化身这边不过抽时间看上一两眼。   本体那边也是安排满满,绝大多数时间用以修炼,少许时日来与殷万鸾相伴,亦或完成任务赚点光阴石辅助修行。   过了这么久,黑潮不停推进所占下的范围,对整座经天界来说仍只有九牛一毫。   按如此步调,哪怕不设阻拦,任由诡异大军推进,也需两三百年才可在经天界中见到真正的大势变化。   作为化神修士,两三百年不长。   但对仍保持着凡人心态的夕恒而言,相当漫长。   她自己跟随黑潮这么久都未曾有过第二度奇遇,见不到任何继续刷怪的机会,便没了继续留下的心思。   待到某日夜间,少女靠近到黑潮边缘,接着,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一地界。   又朝外行走十数万米,来到一处山巅坐下。   看着黑潮的尾迹自视野间逐渐拉远,夕恒打开地图软件,在首次抵达北洲时所遇到的封印裂谷处设下标记。   接着,用灵火自身外披上一袭白色长袍,转向朝北方行去。   天寒地冻,碎雪乱飘。   身在黑潮内部时没有雪色,四面景色也只有浅黑与浓黑两种。   不见雪裹原野,山峰簇簇。   也不见夜中漫天星光月色,与日常的残云朝阳。   离开诡异大群后,她才重获了身为人类的感觉,下山慢走,欣赏朝夕变换。   日夜交织间,常遇一些掉队的零散诡怪。   因自身已有与妖鬼怪物相同的气息,夕恒不会受到其敌意,就算擦肩走过去也无碍。   她也已将身形恢复为原本的修士模样,不过如此外表只是术法伪装,现今自身真实形态仍是死境之主,本质不改。   慢步间,夕恒即便用上空间术法,一步抵得过旁人百步,在地图上看依然显得缓慢至极。   “照这么走下去,得一两年才能到地方……”   又打开经天界商城,选择飞舟类别。   千百种模样的特异飞舟图片一一显至面前,点击详细信息还可使用灵光在眼前构出灵光全系模型,佩专人介绍。   看着挺有意思,她便停下脚步慢慢挑选起来。   又看了下用户评价,专人评测等等。   才挑选出一款似乎较为合适的小型飞舟,花费一千八百光符购下。   于是商城界面便忽地化成一团白光,覆盖于眼前唤出的灵光模型。   几阵闪烁之后,精美飞舟成型。   其表面鎏金云纹覆盖,整体好似鱼形,可敞篷也可闭上,内里有一座房间可供居住,其中各种日常设备完好。   “挺耐看的。”少女看着实物轻念:“不过为避免途中袭击,还需附上些诡异气息。”   左手抬起,指尖有微紫电花闪动。   脚步靠近,手指点去。   接触一瞬,立即有紫光电流般传遍舟身。   微弱的‘嬗’将舟体表面瞬息侵蚀,那华贵的鎏金云纹被层叠紫黑漩涡、孔洞纹样覆盖,只一顷刻,舟体便从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变做了会令常人心生恐惧的诡异之物。   夕恒自己感应了会其上气息,确认与诡兽毫无区别才点了点头,又令飞舟嬗变出楼梯登上。   外部虽已经被嬗侵占,内里的房间依然保持原样——她可不想居住在长满经络与各种器官的血肉房间里。   “或许的确如那紫黑人形所言,跟随‘嬗’,是个不错选择。”   如果自己换作加入满是幽绿黑泥的那一方,自己的形体本质应当也将化作黑泥,并且若用‘伏’改变飞舟,恐怕整座飞舟不过几秒就将衰退到灰飞烟灭。   紧接着,一双超大号的蝙蝠翅膀嬗变成型,飞舟宛如活体般挥动翅膀浮起。   抵达千米之上,便运转动力,增速航行。   夕恒也施展其空间之法,将行速更增几层。   经天界中的飞舟,本就比其他界域的造物更快数倍。   现在又多了这几重操作,已拉至她曾所体验过的最快行速。   周边景象不断倒退,舟体以比利箭更快上百倍的速度一闪而过。   若有常人在此,大概只可看到一道白痕于天边忽现,而不知为何发生。   “若再用上本体的光阴之力,这速度还能再增几倍。”夕恒待在飞舟内部,幻想起来:“不,如果能方在几乎没有阻力的虚空以此法不断加速的话……”   或许能达到千分之一的光速?百分之一?   她忽有种自己现在已经好强了的感觉——虽然本来就很强就是了。   打开地图,稍稍扩大一下,即可见到她的头像正向北运转,动作明显。   她用了一年半载,从封印裂隙来到南方。   现在借助飞舟之速,想返回只需要半个月。   ……   徐徐,一道白线划至极北。   十几日后,夕恒从本体那边挪回意识。   可见,身外化身这里已经抵达目标地点。   飞舟按照自动行驶程序缓速,扑着翅膀下落,驻足于一片冰雪平原之间。   天上阴云遍布,下着小雪微微。   白发少女从飞舟内部走出,单手外伸,任由冷意吹拂。   “至少比首次前来时,暖和了许多。”她自语着走下飞舟阶梯,看到远边一座高峰屹立。   那便是自身初次抵达北州时所落之地。   过了一年半载,蓝冰山峰已被白雪覆盖,看不出特异。   夕恒踩着厚雪靠近,身影闪现,再次抵达山腰位置。   原本这山腰高度就已是以往的顶峰所在,但因那位白衣修士施展封印,此山又多了一座由坚冰构成的峰顶。   她挥手扫清覆盖山峰的白雪,下方盖着的正是淡蓝坚冰。   “得破开这层冰,才能下去……”   来到此处,夕恒便隐隐听到下层悠远处有哀声呜呜传来——那好似风吹声响,但地下那么深的位置,应该不会有风才是。   “希望下面,也藏着一根所谓的手指。”少女抓出怨火利刃,直刺在坚冰表面。   锵——   剑被弹开,而冰层却毫发无损。   她眨了眨眼,换做直接用怨火焚烧。   烈火呼呼作响,烧过几分钟后被她收回,冰层依然毫无反应。   显然,制造坚冰封印之人的修为境界与术法能力要比她强大太多。   于是,自己的常规手法竟破不开冰层。   “那就用点非常规的……”夕恒左手指尖紫光闪烁,点在冰层表面。   …… 第三百五十七章、天奇地怪   紫光闪动,被夕恒以指尖传递于眼前的冰层表面。   一经接触,光点便打入其中,无视阻碍,于冰层间震起裂隙。   少女左手轻挽,冰层内部立即挤出层层血肉,那些富有灵力的酷寒坚冰在黑紫颜色的催化下嬗变成诡异肉块,并朝外蠕动蔓延。   血肉好似诅咒,污染冷冰内外。   不过短短几秒,便在夕恒眼前蔓延了一米宽大。   坚冰化成的血肉好似有着生命般朝外脉动,先喷出股股黑血,又挤出黑色脂肪与油状物。   不过多久,血肉就将坚冰蚀出了一块洞口。   随着紫光蔓延,洞口扩张增大。   待其已能入人,夕恒也打算忍着不堪这些杂乱的新鲜血肉、经脉与器官眼珠,准备走进时,冰层间便忽现一道蓝光。   比之化神更高等阶的灵力爆发,突然拦下了血肉的蔓延。   夕恒微微蹙眉,她虽是明白大修士所留下的防护绝不只有一层坚固冰封。   冰封之内,必然还有其他的预防之法。   只是没想到,所留法术竟能挡住嬗的侵蚀。   “那位应当是合道修者了……化神境界根本做不到这点。”少女默想。   她继续输入嬗变紫气,引发侵蚀。   但结果一样——每当紫气进了更深的地方,便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   夕恒每输入一道,都只能消磨三四米深。   虽说她曾受馈赠,体内存有上千道紫气,但每道紫气只能挖深这点,用尽了也不过三四千米,不一定能达到峡谷底部,也不知峡谷究竟多深……   她将放出的紫气收回,而后看着眼前已经敞开洞口的深蓝坚冰,默想:   “这种用做封印的特殊冰层中,存在着某种可以抵制变化、维持现状的特质……又因合道之力似是已足够与‘嬗’这类诡异相抗衡,所以坚守在此。”   “如果能绕过合道之力,绕过这种特质,也许就能轻易破坏冰层。”   “亦或者,单种诡异不行,就再多用上一种……不知会不会冲突。”   这几类方案可以慢慢尝试研究,夕恒便从最简单粗暴的一种开始做起。   当左手指尖再度浮出点滴紫光,即将靠近冰层时,侧边也忽有空间波动产生。   波动荡漾间,幽绿色泽浮现。   正是夕恒当初战中捡到的墨绿短刃,从空间波纹里浮出。   这把利刃中携带了‘伏’的力量,可使万物层层衰弱,终成飞灰,与嬗的位格相当。   她自己不肯触碰此物,恐怕粘上一点,又得在身上挖出大片肉块。   也自然无法以手握住此刃,只以空间能力将其抓住,稳定操纵。   她先走上前,以左手指尖点击,使冰层产生嬗变。   接着退后几步,又操纵幽绿刀刃直刺。   只见一道幽光闪过,利刃深扎进冰层间固定。   绿意散放,随着嬗先将冰层变为腐肉,‘伏’又将俯首瓦解成灰。   如此相互配合,冰层的消解速度的确快了不少。   不过多久,紫光因冰层的抵御渐散,只留下单一刀刃慢慢侵蚀冰层。   奇特的是,在幽绿短刃的持续侵蚀下,冰层不再显出其抵御能力。   蓝冰在伏的作用下迅速失去幽蓝颜色,其中浓郁灵力层层下跌,迅速跌至空气中游散的寻常灵力。   冰层能挡住紫光,却拦不住这份绿意。   夕恒在后面看着短刃迅速为自己扩开冰层,眨了眨眼。   “好像,对上修者法术,伏要比嬗更有好用些?”   亦或者,那位白衣修士施展封印时只针对了嬗,并未针对伏而施展其他应对之法。   恍惚间,少女想起,自己来到经天界北洲已近两年,期间可常见黑潮与诡兽,见到墨绿黑泥的次数只寥寥可数。   黑泥并未在此分布多少,或许只是初入此地。   所以,那位修士封印此地,未对这种新的诡异做出应对?   夕恒做出这类猜测,之后又抛下心思。   无论究竟如何,只要能助她打开通往裂隙深处的通路便是好事。   随着空间之力持续动荡,墨绿短刃持续向前,延伸出高宽两米的深洞。   短短几秒便前进三十米,已超过常人步行之速。   少女则与绿刃保持着距离,慢步前进。   眼前,坚冰在层层衰弱下变做空气升华,就如质量抹除般,墨绿短刃去到哪边,哪边事物就将消失不见。   两刻钟过去,夕恒随着绿刃凿开的洞口,抵达到整座山峰的中央位置。   抬起的右手指朝下一松,便不再有空间波动控制利刃上前,只任其顺着地心引力自由坠落,朝下腐蚀。   夕恒则站在下降的洞口前望了会,不过两三分钟,洞窟又延伸出了三四百米。   空闲间,她看向手心白痕,打开经天界系统的种种功能翻看。   时间悠悠过去。   待到少女回过神来,已过两个时辰,而眼前坑洞更是早就深不见底。   “算算时间,只要侵蚀速度始终平均,那么刀刃已经下落几万米了吧?”   自语间,夕恒起身再朝前踏出两步。   脚步踩空,披着白袍的身影直落于深不见底漆黑洞窟之中。   风声在耳边呼呼吹响动,身上衣裙因空气剧动而波荡不断。   少女神态自然,只在这愈发昏暗的场域之间抬起右手,轻快打动响指。   啪——   显眼火光显在指尖,点亮四周十米。   她好似一株坠落的微光,飘摇直下。   指尖焰色闪烁持久,引得夕恒心想:   “自然下落的话,大概需要十几分钟才能追上是刀刃……就加个速吧。”   随着心念,她身下的大片空间被压缩减小,接着便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拖拽着身体般,使自身速度更增快数倍。   乱风作声交鸣,兜帽下的长发都被朝上飘起,如指尖火焰般剧烈波动。   两分钟后,夕恒又用空间能力将惯性缓冲,形体便从极速直接转为停顿。   脚下十米处,便是那把墨绿刀刃所在。   “都已下降两万余米,却还未突破冰层吗……”   大修的封印之法着实强大,可将如此可抵抗嬗变的强大坚冰延伸数万米巨大,甚至不止。   若非她能在机缘巧合间收到幽绿刀刃,或许真就全无办法破开封印,进入内里。   既然这次能有此等运气,便乘风破浪好了——   夕恒以神识扫过,看出冰层已经接近末尾。   再过一分钟时间,墨绿坠着的冰层忽地出现孔洞。   而后,它毫无声息地朝下直坠,留下一个较为显眼的小孔。   少女捏着火光下降,低头望去,小孔下方是一片幽紫幽青交织而成的奇幻色彩。   脚步落在最下面未能完全侵蚀腐化消失的冰层,停下。   左手指尖闪出光点,伸向下方。   同时,夕恒也展开神识扫去。   不知是受了何种阻扰,神识感知模糊不清,只能看出其底部有些活动迹象,却不知有着何物存在。   “不过只是身外化身,冒险些都无妨……”少女用一如既往的理由说服自己,将指尖点在冰层,产生血肉嬗变。   原本不过一刀刃大小的孔洞迅速扩张,她则上前一步,任由身体坠入底部那无边的紫光与青光之间。   空气掠过的呼声再度浮于耳边,夕恒坠了半分钟,早已远离上方冰层,却总觉得——自己并未与下方地面拉近距离。   明明感知起来不过两三百米,但无论怎么落,都坠不进去。   “这是……空间被设立了循环状态?”擅用空间之法夕恒小姐第一时间想到。   但随着空间波动传遍周身,也没感到空间出现何种特异。   “空间没有问题,也没有光阴流转感……不是这两大类的话,又是何种阻碍?”   她一个接着一个用上各种侦测、窥视之法。   灵识、神识、剑心、金光法咒、诡气感知……等等诸多方面的感应能力用遍,直到她在自己的左臂上嬗变出了一颗发着亮光的紫色眼瞳,才终于看清了眼前情景间的虚实。   “是转动……”夕恒终究明白。   人体的感知在这里是错乱的,自己并非正向下坠落,而是正被紫青两种光色牵引着旋转。   只有依靠嬗变出的感知,才有真正抵达目标的可能。   她闭上身为人类的眼瞳,阖上心神感应。   纯粹以左手心张开的紫瞳感知,才找到方向。   又以左手扑展开两道双翼,带着后方肉身慢慢飞去。   此地没有引力,心中感到的牵引感只是人体的错觉,用人的感知无法在这里正常行动。   哪怕身为修士,也难以从紫青两色光彩构建出的虚实感应当中看出真相,计算出正确走法。   只有诡异,才可在此地做出正常行动。   慢慢,夕恒飘零下落。   在手臂双翅的牵引间,好似太空慢步般,于无引力的状态下登陆紫青颜色的世界。   脚步轻轻触碰地面,有种点在平静湖面似的感觉。   地面本身,也正随着她的步伐波动。   在左手心紫瞳的视线中,可见自己是行在黑雾之上,周边光色则是一只只储存在此的诡异本源。   这些诡异目前正沉睡般安稳停在此地,并未化出实体,只有气息与微光存在。   若张开身为人类的双眼,见到的则是自己正逆着地心引力,倒挂于十数米高的地面上空,踩着一块块漂浮在空中的紫青水晶行走。   此地并非现实领域,人体的感知皆为虚假。   若其他与诡异无关的修士突然来到此域,或许就将被困上一生一世。   她又闭眼,由左手紫瞳带着行走。   恍惚间,一只纯白色的兽物在面前出现。   那只兽比她更大十倍,长有狮发、龙首蛇颈、体表鳞片较大,腹部发光,形似传说中的麒麟,但又没有麒麟瑞兽那般均匀完美的身姿,反而有种混沌之感。   夕恒看出此物只是道虚影,但其中也存着丝毫不虚的力量。   它并非展露出任何敌意,甚至未曾看向夕恒,只是张开满是利齿的牙口,哀声念道:   “仙主,为何定要派吾来此……”   没有回应,言语刚落,这只白兽虚影便就消散。   夕恒心感疑惑,手心里的紫瞳眨了眨。   但动作不停,继续上前。   行至百步,又有一相似的虚影出现,只是其身模样变了少许,身上白鳞染上他色。   白兽幽幽又道:“诞仙人,天命转,离相生,命回还……”   它说完又消失,少女又困惑道:“是在对我说话吗?”   但不曾有所回应。   “奇怪。”   接着继续前走,与手心紫瞳看见的一抹特殊诡气拉近距离。   再行走千步,那奇模怪样的白兽又出现,继续说话:“飞升成仙,飞升成仙……此世需一仙人,吾应助谁成仙?”   “助我好吗?谢谢。”夕恒接话。   然而对方身影又灭,消散不见。   “啧。”她只得继续行走。   期间,也念想着对方所言:   “此世需一仙人?是为何需要……还有,方才虚影究竟是过去景象,还是真有一头白兽在和我说话?若是过去虚影,那么此世是否已有仙人存在?”   “又为何,这有关成仙的虚影,会存在于这么诡异之地?”   夕恒一如既往猜不出什么。   接着前行万步,兽物再度现身,只是此刻,它身上已染上一半灰黑色泽,气质不再如以往那般圣洁。   并且,本就混乱的形体模样,也变得更加怪异几分。   它张口痛心哀嚎:“仙丹,仙丹——!”   这两字几乎声嘶力竭,不知发生何事。   接着身影消失,夕恒又走了十万步才重见对方——这次现身,兽物的模样至此已变得浑身灰黑,且正遭剧痛般不断哀嚎,犹如丧子困兽。   每一度动荡,便会有与本体相似的虚影在其身侧挣扎,宛如魂体拼命出窍,而肉身如监牢般将其牢牢锁死。   几秒后,兽物消失。   百万步后,对方再现。   至此,此物已是全然的漆黑模样,颈上长出五颗大小不一的头颅,五双形状各异的眼瞳分别两者紫芒、幽绿、血红、暗青、灰黑五色。   当夕恒走到其身前时,兽物的五颗相貌不一的头颅地图俯视而来。   她默默睁开自己身为人类的双眼,只见不远处的沸腾血海中央正有一石柱伫立。   石柱之上正摆置着一根破烂腐败的指头——那便是这片的诡异之地当中,唯一作为实体存在之物。   左臂手心紫瞳的视野间,正有只五首恶兽守在那根指头之前,盯着自己。   中央血红色的头颅缓缓张口,对她出言:   “你来,也是为窃吾仙丹?”   ……   困趴啦,明天早更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五十八章、虎口夺珠   地底深处,诡异之所。   表面上看,夕恒此时正站血湖岸边的腐烂黑泥上,与枯草、红菇相伴。   前方有深红血水咕嘟沸腾,粘稠水泡不断上冒。   岸边的白发少女闭着双眸,只朝前抬着左手,以手心另长着的,亮有紫光诡异眼瞳直盯前方。   现实里前头明明空无一物,但在这颗紫瞳的视野间,却可见有青紫光色如雾气弥漫萦绕。   而雾气当中又伫立有一位十多米高、长着五颗似龙似鹿、模样各不相似头颅的庞大兽物。   周边四颗头颅随意转动,而中央那颗动着血红色的眼瞳朝她看来。   它张口出言:   “你来,也是为窃吾仙丹?”   “也想,成仙?”   这两道声音互相重叠,分不清谁先谁后。   少女不知眼前兽物是虚影还是其他,想了想后先做回答:   “我要说只是误入此地的话,你会信吗?”   对方看起来不是什么友善之物,她打算尽量闲谈一阵,拖延时间。   途中,也默默点缀出空间波动,隐秘地接触向前方血湖平台中的指头——夕恒正想着直接将那指头取走、然后离开。   遥望可见,指头是被红色粗布层层卷着,只露出满是划痕的指甲与粗糙指尖,像是只常年劳作的老人手指。   空间波动在其周边刚一浮现,还未来得及朝目标收拢,就有青紫光亮在其周边绽放,模糊了人体感知。   接着,兽物继续自说自话:   “尔可知,天地大灾,多是因这一仙字而起。”   “长生,求仙,行至尽头者,手中沾染枯骨万万。”   “尔意愿成仙二字,已为大罪一条——现在退去,仍能网开一面。”   夕恒在下方啧声道:   “都来到这了,我可不想走呀……说回来,我不是想要仙丹也不知哪有仙丹,只想要后面那根手指,能不能稍稍让下路呢?”   因人体感知的错乱,空间能力无法将手指收容在手。   她目前只得试着更靠近些,用诡异感知将其锁定,再拿下。   但在诡异的视界中,她暂时没能找到绕开眼前这头巨兽的办法。   前往那根手指的道路只有一条,而对方好似城墙般挡在了这条道路中央,不留丝毫可穿过的缝隙。   现在要么把对方打退,要么选其他办法……   片刻后,眼前巨兽又徐徐张口。   仍未回应夕恒所言,只以沉声吐出四字:“执迷不悟。”   巨兽慢慢后撤,退入黑雾当中。   夕恒以为对方是在让路,还朝前靠近了两步。   接着,便见黑雾中有紫光忽显。   雾气迅速嬗变为血肉,只短暂两三秒钟,便聚合成一头浑身紫黑的恶兽。   恶兽与外界诡兽差别甚大,形态与之前她所见的白兽幻影相似,但换了颜色,更添混沌诡异。   亮着幽紫光色的眼瞳下放。   夕恒只被其目光一扫,颈间灰瓷便忽被剥落一块,露出下方紫黑血肉。   血肉突地嬗变出一根手指从颈间伸出,被她掰断丢掉。   “看来是不让路呀。”夕恒稳住体内嬗变气息不动,感应了一番敌方气息强度——与自身一模一样。   “诡气强度与我相等……是特意做的?”   还未多想什么,前头恶兽便朝她怒吼一声,腿部肌肉膨胀收缩,大力迈步。   上齿下齿皆长出紫晶獠牙,许多眼瞳同闭同开散放紫光。   声音震颤间,夕恒脚下黑雾间忽地涌现利齿层层,好似一把把自地板下插来的长枪,弯绕着朝她心口突刺。   少女后跃闪躲,前头恶兽又从腰背伸出长有六指的人类手臂,在毫无声息间朝她抓握。   空间波动产生,夕恒又闪现到另外一方位,抽出物品栏的金光利剑。   刚把武器拿到手,身旁有片紫青光色中又伸出上万道尖刺突来。   这般变化自无声无息间一瞬完成,她又因是首次在诡异视域中交战,仍不熟练,一时间被利刺指在了眉心。   咔——   眉间的灰瓷皮肤破碎,露出下方血肉。   血肉表面闪出紫光,夕恒又以自身诡力反向侵蚀,才将这第一道拦了下来。   接着使用空间波动环绕全身,以体表作为空间传送门,将即将刺在身上的诡异尖刺反射回去。   经由转移,利刺反去直刺无法躲避的恶兽背部。   对方并不作痛,反而能通过嬗变将来袭的尖刺兵器化为自身体表的一根根硬毛。   其奔腾间每行走一步,脚边便冒出紫光层层,将黑雾地面都印上深紫色的漩涡纹样。   夕恒见突刺攻击无效,又换以手中大剑亮起金光,横荡出一道波纹模样的层叠剑气。   金光荡去,瞬息斩于诡怪体表。   效果却只好似一层金色染料泼去,只为对方体表染上半片金光,不存一点杀伤效果。   “又是这种麻烦……”   灵力在面对同境界的嬗变怪物时,效力将被大幅削弱。   更别提是在如今这般全由诡异构成的地带,更是拿对方无招。   她于是放弃使用灵光辅助剑势,甚至连金光长剑都撤去,换做寻常钢剑。   单纯以自身体魄,连带武者之劲硬冲向前。   利剑高抬,紧接直落。   剑吟如凤鸣嘹亮奏响,下意识便放出炙烈剑气撕裂空气——   第一道剑气刻于敌方体表,撕出半米深的裂痕。   然而敌方又可将伤势嬗变恢复,只一眨眼,伤口本身便有着活性般贴合,恢复无恙。   “啧。”   至此,兽物也已奔腾近身,抬起前爪撕杀而来,速度极快。   夕恒侧身闪躲,但利爪划过后残剩的余威依然将她体表皮肤震出大片破裂,引得大大小小的灰瓷碎片下落。   另一道利爪再抓,于空中撕出紫红裂痕。   空间波动闪现,利爪没入其中,又被切割收缩   夕恒在旁重现神形,自语道:“看来空间能力还算有效。”   恶兽发出怒吼,断臂前头嬗变出了加大的人手。   随着这只手捏出扭曲至极的法印,它曾走过的地面上所有漩涡纹样忽地发生动荡。   粘稠漩涡中伸出一条条漆黑手臂,好似要挽留什么般朝空中延伸。   夕恒感到莫大危机,使用空间之法闪烁逃离一阵后,可危机感未停息分毫。   下一瞬,远端高伸的无数条手臂一同闭合,紧握。   骨响与闷声同奏,四面八方共有紫光爆发,好似构成新的天穹般将此地完全笼罩。   巨兽仰头再吼,那天穹高处便下起紫黑色的暴雨,倾盆直落。   少女连忙展开空间能力汇成雨伞,顶在上方。   并睁大左手心的紫瞳,寻找有何方向可以脱离这片大雨。   但诡异之境与现实不同,紫雨牢笼基本可看做真正天穹,落下的磅礴雨水更是逃不掉。   每滴雨水划过身边,便将变化为多般模样,或是利刺,或是幽火,或为剑锋,亦或剧毒……   待到她拦下第一轮攻势,紫雨也已落地,使地表都溢满紫黑,而钻出越来越多的血肉与肢体来袭。   夕恒有种天与地都在与与自己为敌的实感。   在这方诡异世界中,敌人比她强大了太多太多。   “要逃吗……”   想要这具化身存活也并不难,只需暂且躲入灵火空间藏起,待到敌人退去再离开就是。   但这样的话,就拿不到那根手指了。   她想知道,先前那位从黑潮中走出的紫黑人形,是如何能通过这类考验的。   诡境会创造出一名实力与来者相当,但更适应此地的敌人,将其战胜的可能极小。   “再试试好了。”夕恒再用空间之力,抓取墨绿刀刃刺向敌人眉心。   对方处于施法状态,需稳固招式而难闪躲。   幽绿色自空中划过,直接命中。   暗绿蔓延,瞬息将那恶兽眉心血肉削弱腐烂,一颗颗长在那的眼睛凋零落下。   夕恒见此法有效,正欲操纵绿刃穿透敌人全身。   恍然间却又见绿刃宛如水滴入湖般,在其血肉表面引起一阵波荡。   那恶兽右边的眼瞳光亮由紫变绿,半个身形都染上绿色。   而后天上暴雨也泛起绿意,紫绿两色交织,使大地不断嬗变又不断衰亡。   地表长出的血肉也有一半转化为漆黑淤泥,化出夕恒曾见过的一道道纤细高挑的人形高高跃起。   少女抽了抽嘴角——显然,恶兽是吸收了那道匕首。   方才试探性的供给非但没有造成伤害,反而使敌人又多了一种诡异派系的能力。   “修士术法无效,诡异招数反而会增强敌人……这怎么打?”她按了按太阳穴,又挥剑斩开空间。   撕裂的空间持续扩张,直将那恶兽躯体裂为两半。   但恶兽又可使两瓣肉身各自长出腿脚,分裂成两种不同形状的怪物。   夕恒单手朝那一抓,将空间固定当场。   变做爪形的右手拧转,又令空间在扭动间压缩。   两种怪物周边显出空间涡轮,层叠压制,飞快变小。   此法可将敌人的肉身实体变做细小丹丸,但诡异兽物是由诡气而生,这里诡兽消失,只要诡气仍存,即可在另一处浮现。   两颗细小的压缩肉丹无法承载恶兽诡气,那气息便就逸散,于另一处聚合成型,再现兽物形体扑来。   夕恒闪烁躲过,敏感地察觉到方才有一瞬间,敌人真的全然化作了诡气,失去实形。   虽说下一眨眼便又重现扑来,但只要抓住那无物阻挡的瞬间……也许就能绕过这只于诡异感知中如高墙般挡在眼前的恶兽,直接取走后方的那根指头。   这份念头闪在心海,她一转身,只见恶兽已经染着漫天的雨水,伴随其他幽绿人形再度来袭。   利爪撕出紫光,明明夕恒已尽力闪躲开十数米,体表却依然被撕下了大片皮肤——对方的攻击范围正在逐步增长。   痛觉通过紫光信号传递脑海,比之平常伤势更强烈许多。   少女将痛感其屏蔽,忽地压下右手引发空间震荡。   四面八方空中泛起无数涟漪,互相重叠又交织,使得众多来袭之物顿在当场,自我颤动。   震荡间空间裂解,诸多事物与自我分离。   无论漆黑淤泥还是兽物,皆碎成一片一片,散落暴雨之中。   她如先前那般拧动右手,将敌人笼罩空间漩涡之中,慢慢凝缩。   就连漫天紫雨也无法突破空间的封锁,敌方攻势瞬间衰弱。   随着巨手被扭转的空间渐渐压缩,夕恒又将意识转回到自己本体。   虚数界家院修炼室中,已经敞开了一道通往诡世的小型传送门。   在本体仍未被诡异侵染的眼瞳中,只见传送门后是一座不断沸腾的血湖,湖面蒸腾,犹如地狱之景。   她默默汇集体内光阴之力,朝眼前传送门中慢慢伸手。   身外化身那边可见,身边空间波动中,游出了一只散着化神微光的右手。   当空间漩涡凝缩至极,恶兽肉身化为漆黑丹丸再无生机,其中诡气逸散。   正当诡气要重新凝成实体时,亮着微光的半截手臂,便打了个响指。   啪——   声响刚传出,一切突然安定,时间就此暂停。   空间的震荡与扭转感齐齐顿住,下挣扎的漆黑淤泥人形与诡兽皆停住动作,失去响声。   怪物散出的诡气也停在当场而不聚合,只有体内同样有着光阴之力的身外化身可以继续行动。   左手紫瞳可见,天上紫雨变做无数水珠停在空中,只剩下微弱光亮依然反射。   “光阴之力……好像不能暂停‘光’?”在如此紧张时间,夕恒察觉到了这点。   思虑一瞬即过,她又专注起了眼前的目标——趁诡兽化气失去形体也不再挡路,前往后方取下那根手指,而后离开此地。   手心紫瞳稍稍睁大,同时也张开人身肉眼。   两种感知反复对比,加上灵识神识之类,不久便寻得了手指的具体方位。   少女闪身靠近血湖,时间暂停仍在起效。   破裂血泡好似卡住般不动,沸腾蒸汽的血湖变得好似水晶固体。   她随之抵达血湖中央平台,看到裹着粗厚碎布的指头时,也感到了先前所见的五首恶兽气息。   立即明白,这根手指便是那头曾丢过仙丹的兽物的遗留。   “兽物与仙有关,所留遗物也应强大无比……”夕恒自语。   不过现在根本没空闲研究,暂停的时间即将恢复流动。   她只朝其单手一抹,先送入灵火空间。   而后自身化为一团火色,转眼消失于数万米深的地下。   …… 第三百五十九章、成灾成祸   地底数万米,沸腾血湖之中。   湖中已经取得宝物的少女化为一团灵火,以空间之法转移离开。   下一瞬,凝固的时间重新流淌,血湖周边散出的腥臭蒸汽中忽地显得一道巨大兽形黑影,带着堪称磅礴的冲击力直将血湖震起波涛万重,几近掀翻。   然而无论沸腾血浪如何翻涌,它眼中敌人也已不存在此。   怒吼数遍之后,兽物终究转身,朝后方无止境的黑雾中退去。   不过多久,又有一只模样正常、只一人多高的纯白兽物从黑雾之间走出,踩在血湖岸边。   看着已经渐渐平息的湖面,与其中央依然屹立的平台,半闭眼眸。   以微声念出几字:‘光阴吗……’   紧接着,血湖水面下降、干涸。   周边代表诡气的青紫光色也徐徐消失,这片诡异之地宛如失去了其根基般迅速消亡,那些引人感知混沌的力量同样迅速弥散。   不过多久,地底只剩下了一座大型洞窟,再无其他神异之处。   泛着微光的白兽放松趴俯在地,两只前爪交叠,让脑袋枕在上方。   肉身渐渐僵硬,自下而上变为一尊粗糙石像,停驻于此。   ……   外界,上方地表。   漫无边际的雪原中忽有灵力闪烁,光亮又化作成团的浓烈白焰,渐渐扩张。   火焰中浮出一位人形,夕恒褪下兜帽走出。   火色渐散,四面八方除了自身之外,就只剩下了浩浩白雪。   景象空荡宽阔,单调又壮美。   少女认为此地已算安全,停下脚步。   本体那边也结束了时间停止,返回到自身修行。   身外化身则留在这漫天雪原之中,默默规划起进行研究之前应做出的防护措施。   座座阵式自雪原之上重叠立起,夕恒甚至还花费光符,购置了一些经天界针对诡异的特殊阵盘,用以查漏补缺。   三日后,周边千米地表都已被法阵纹样布满,注上灵力灵火,一一催动化出十几层大小都不一的护罩。   夕恒这才停下布置,行至阵法中心一座立起的圆柱前。   右手指尖朝圆柱上方的盘状点击,空间波动浮现。   一根裹着暗红粗布的老朽手指从空间中慢慢挤出,掉落。   歪扭两次,安定下来。   “表面上看,倒与普通的断指没什么区别……”夕恒自语着朝其送去一丝灵力。   青色线条一闪就消失,未能引起波动。   她通过元婴看到,灵力在真正接触的第一瞬间便被抹消,这东西似乎有着相当强大的反灵力功效。   片刻,夕恒又尝试起动用天地精气输送,同样在接触时飘散消失。   再用化神之力试探,结果也没有区别。   她猜想,即便动用合道等阶的灵修之力,应该也不会产生什么效果。   这东西的位格,相当高。   “灵修无法使用这根手指,强行将其放在身边的话,只会令自己的法术效果减弱许多……”   武修或许可以将其当做某种克制灵力的宝物利用。   但真正能发挥其实力应当是怨修、诡异、大怨这一类别。   少女将一点怨火浮在手心。   为削弱接下来可能造成的影响,她只将火焰削弱至火星般的细小,才允许其飘入手指。   焰色游动浸入,靠近到厘米距离时,被台上指头忽地吸收。   紧接着,枯老手指表面的衰纹便淡化了一丝——这几乎难以察觉,因夕恒投入极多注意才堪堪感到。   “看样子,指头会随着诡气、怨气的注入而慢慢不再枯老衰弱……”夕恒记录下了这一特质,又捏出两道火星送去。   随着点滴怨火注进,手指表面细纹淡化,颜色也变淡些许。   裹在其上的暗红粗布也更添光泽,变得精细。   如此徐徐注入,过了半个时辰,外露的手指不再枯老。   表面裹着的粗布变成缠绕的红色系带,将其中之物束缚紧裹。   指头内里储存的怨火与夕恒体内的相连,此刻正催促着她将这根手指戴上。   “好像,只要放在手指间就能用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作此尝试,说不定这种感知是诡异传来的引诱,戴上之后这具躯体便会被手指同化,变为一种新的诡异怪物。   念想间,又朝手指当中注入了少许死气,可见其变得愈发细嫩,且沾染上有关死气的灰色。   “嘛,毕竟只是身外化身,试试吧。”   夕恒比对了一下手指大小,确定将其植入无名指与小指之间最为契合。   便使用空间之法将之抬起,左手伸出同时,也做好直接切断整个左臂的保守准备。   缓缓,二者相接。   缠着红布的断指一与肉身肌肤相触,便将手指缝隙扩张些许,轻易与左手链接成形。   明明突然多了一根手指,她却丝毫不觉违和,反而好似天生就应如此般自然。   少女多活动了会左手,受到红布缠绕的手指也传来触觉。   “有点痒?”   在那红布的包裹之内,丝丝痒意带着某种力量的膨胀感,通过神经传至心神。   夕恒并未因此拆下红布,只是保持着束缚感,稍稍放出其中不到百分之一的力量,轻点在眼前圆柱。   预想的是,这点滴力量可能导致石柱被怨火灼烧殆尽。   但实际轻点时,指尖爆发出怨火却远超想象——触动瞬间,一阵混沌光色便突然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怨火沸腾爆发,指尖点击时还不过只有烛光大小。   下一瞬,却是直接扩张扭曲成了百米宽长,覆盖四面。   提前布下的各种防护法阵皆在咔声间连连破碎,烈火不受阻碍地肆意扩张。   短短几秒,又从百米扩至千米,再后,甚至涨到一般城池庞大。   熊熊烈火令中央的夕恒小姐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时,才将扩张至极的烈火慢慢收缩回来。   呼啸间,混沌怨火又卷曲成漩涡形状,回缩于指头内里。   待到一切平静,她慢慢明白,自己指尖这根手指,有着可将怨力影响范围大幅扩张的力量。   现今手指周边还有红布束缚力量,都能将一寸怨火扩大为可燃烧一般城池的庞大。   倘若解开红布,再输送全力……恐怕一指下去,就能将怨力覆满整个普通大小的界域。   “这东西,似乎是用来传播灾厄的邪宝……”她悄声自语。   心中慢慢想起其他诡异派系——那些东西也在寻找着这种指头。   不知它们各自都搜集了多少根,若施展全力,又可将灾厄扩张到如何程度?   若无强大修士阻碍,恐怕脚下整个经天界都难逃一场大灾。   少女低头看着自己左手的第六根手指,心中忽有画面映现。   一道道陌生的场景从心海深处浮到眼前,或是与周围相似的冰川雪域,也有沙海荒原、铁血堡垒、辉煌城池、树海林地、云海之巅……   这些画面是由指头传来的、有关其他散落指头的位置。   可惜,只有大致画面,而无方向坐标。   画面映到最后,换成了界外虚空的五片膨胀光色。   其中紫与红两色最大,其他三者更占一方。   而后画面变化,最终映现出自己手掌上的一枚。   夕恒回过神来,猜想道:“前面的各地景色是指其他仍散落着的手指位置,而五种光色便是五种拥有手指的诡异派系……这是帮我标注了其他手指所在,想要让我集齐它们?”   这种指头,明显有着自发的聚合性质。   不知世间究竟有着多少根指头,聚合之后又会发生何事。   “说来,我能通过融合的手指看到其他诡异,那五种诡异会不会也能看到我?”   所有手指应该都有着聚合性质,这一猜想很可能为真。   夕恒小小地担心了下,而后便不再理会。   在她眼里,无论发生何时都能重来,绝大多数事情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观望间,少女又察觉到了一点功用:   “这根指头也想要扩张诡灾,好似灾厄延伸的范围越大,它就越强。”   “好像,此物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末日灾厄。”   自语间,夕恒发觉到自己指头上裹着的红色粗布松了微毫。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又察觉到四周有死气泛滥。   一旁,地表厚雪吱呀松动,膨起。   兽形骸骨从雪下撑起身形,钻出。   尖利骨爪将雪面压实,长角的兽颅将沾在身的碎血摇下,两双残翼张开又回缩。   死气在其颅内构出灰雾,两块眼洞冒出微光,看向夕恒所在。   紧接着,它又俯首蜷身,做出臣服模样。   从地下钻出的骸骨怪物不只这一头,四面八方另有诸多模样更怪异的骸骨浮现,另有还未腐烂的人形尸身爬出,皆朝她本人俯首而来。   过了几秒,夕恒记起自己方才不只向指头当中送了怨火,更流去了一丝死气。   而后只将沸腾的怨火回收,不怎明显的死气则仍留在外。   思索的一两分钟,死气已经扩张万米,渗入了雪地之下的无数枯骨。   只短暂片刻,指头就为她早就出了一部骸骨大军。   且因指头的增幅,万米以内这些由她直接造出、而非外缘死气感染成的怪物,实力都只比她这幅身外化身弱上半分。   并且这些骸骨怪物在死气环境中呆的越久,力量就会越强。   每一怪物,又都有缩小身形散播死气,制造更多尸骨傀儡的能力。   只要她想,死气就能迅速扩张,在此形成一方新的诡异灾厄。   指头的主要功用,便在于此。   夕恒望去周边数不尽的骸骨军团,自语道:   “若想充分利用这根指头,只需不断制造灾厄获得更多死气,再用指头增幅扩张,即可迅速提升自身实力。”   “如此循环几度,恐怕遇见合道修者也能过上几招……”   待到死气灾厄影响的范围足够巨大,甚至可与其他诡异派系争锋。   “要不要做呢?”   风雪间,被骸骨怪物环绕着的少女犹豫片刻。   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毕竟化身好像挺闲的,就随便找个地方试试好了。”   “经天界那么多诡异袭扰,再多一个也无妨吧?”   念想间,体内死气已向左手第六根指头送去。   待到蓄满,指落眼前石柱。   无声无息间,死气蔓延逸散,使四面俯首的骸骨怪物又得一重增幅。   此后,又如汹涌波涛四荡,扩张数万米不息。   途径之处,雪原中少有的花草凋零、山巅雪莲衰亡,被大雪覆盖诸多尸首骸骨爬出,携带着它们生前曾经受的苦难,仰头发出哀嚎重叠。   而后尸骨各自汇聚,相合成军,一颗颗眼洞中亮出泛红微光。   诡兽与修士在死后达成和解,共同组成队伍朝四方游荡,播散死气与死亡。   夕恒自身则留在原地,继续探查起指头的更多功用。   时间缓缓流逝,七日后,骸骨大军自途中遇见一批黑紫色恶兽。   两方皆不畏死的怪物互相撕咬啃食,最终由更强也更多的骸骨取胜。   嬗变恶兽失去力量败亡身死,化为一地残骸遭其他骸骨亡灵啃食血肉与骨头,用以填充自身。   一队恶兽消亡,而骸骨则以战养战,更加壮大几分。   茫茫雪原散步有紫黑恶兽无数,骸骨军团行向南方散布死气,不知此后可壮大为如何模样。   过了一月,随着死气扩张,指头表面红布也松开了一重缠绕封印。   此后,指头对死气的增幅效果更加明显,死气等阶会随着灾害的扩张而持续拔高。   造成的灾害越大,指头回馈给她的力量也就越强——   而夕恒也愈发明白,这绝不是什么正道事物。   不过她无所谓。   哪怕此世被各种灾害灭尽了,只需一键读档即可恢复如常,还可保留下来制造灾害回馈给她的力量。   甚至还可重复引发灾厄,将这根指头的效果刷至最圆满为止。   “不过灾害的扩张也需要时间……慢慢来吧。”   她徐徐起身前行,灾害向南,己身则去往北方。   期间打开经天界地图,标记出或近或远的以往战地、损毁堡垒——这些地方都必然有着大量死亡与死气。   每到一处,她都可召唤出一座庞大的骸骨军团,扩张自身灾厄。   化身重新套上白袍兜帽,朝满地血海前行。   远在虚数界的本体收回部分意识,取出一颗新的光阴石增补修行。   …… 第三百六十章、今昔可追   披着白袍的少女,正轻步穿行于冰天雪域之中。   脚下锦履点在雪面,却不留下分毫印记。   因有灵光辅助,虽看似行走缓慢,但每一步跨越距离却可超旁人百步千步。   方才乘坐的飞舟已停驻后方远端,此刻已近目标,夕恒只身前往。   前端不远处,有一座已经变为废墟的大型堡垒。   落了不知多少年的冰雪将其覆盖,令原本灰黑坚铁构成的堡垒变为一片雪白颜色。   城墙坍塌,列出许多被侵蚀成的孔洞。   周边还有冻僵的黑乎血肉与枯骨痕迹,皆是混沌模样,好似城墙突然变出血肉,而后自己啃食了自己。   总之,整座城无论里外,都是这般诡异模样。   白袍少女身影闪现,周边景象变换,她来到满是窟窿的城墙上方。   少女踩着已被冰雪冻僵的血肉,目光望去城内,而后继续闪烁。   如此连续施展空间之法,会消耗不少灵力。   不过身在经天界中,根本无需担心灵力问题。   此世没有其他外部界域那样灵力自动飘向界外的性质,像是有着一座直接笼罩整座界域庞大锁灵阵围在周边。   她有些难以想象, 如经天界这么庞大的地方,又有何种阵法可将其完整笼罩呢?   随意心思间,夕恒也已抵达整座堡垒的最中央。   此地是曾经战事最为激烈的地带,因冰冷封存,直至今日还可见得诡异怪物的尸身横在当场,满身溢着紫血,身上几百张嘴巴,小半都还正咬着修士的残破尸身。   蠕虫模样的环节手臂仍举着尸体,要向嘴里塞去,不过终究冻僵,没了动作。   浓郁死气环在整座堡垒内外,无论修士还是怪物的尸身,都可在夕恒的一念之间挣脱冰封重新爬起。   少女也抬起左手,蓄积死气。   今日距离当初首次召出骸骨军团,已有两月之久。   经过这段时间,指头上缠绕着的红色系带又揭开了一圈。   现今她的每一动作,都有短节红带飘飘相随。   而随着红绸慢慢解开,灾指的力量也愈发强大——因此物功能便是扩张诡异之力带来种种灾厄,夕恒便将其命为灾。   默默注入一点死气,而后朝空中点击。   随着一道嘭声,死灰雾气以爆发态势自内向外涌动,不过短短半分钟便笼罩了整座废墟堡垒。   当这层淡薄雾气渐渐沉下,被血肉与枯骨吸收,四面八方那些早已被步入死亡血肉与残肢烂骨便在冻僵状态发出密密麻麻的吱呀声。   铺在血肉表面的冰层与厚雪碎裂,裹着几片烂肉的枯骨手臂从中挣脱,而后身躯也开始活动,在一阵阵骨响里离开冰雪。   尸骨从冰与血中钻出,漆黑眼洞里散出点滴微红光色。   破碎堡垒内,人形与诡异形状的枯骨怪物出现后,皆朝夕恒俯身。   那些被利爪穿透、或被诡异撕咬着的修士尸身也重获自由,与诡异怪物的尸骨站在同一位置,变为友军同做动作。   堡垒外的尸骨也一一站起,排列成军。   夕恒以灵识扫向周边万米,见得十数万的大军覆盖了整片雪地,轻轻点头。   这次召唤出的军团,比起首次更庞大,个体实力也得以增幅。   “越是使用死气,越是扩张死气,死气便会越强……”少女于环望间自语:“哪怕前几座死气大军失败了也无碍,后面召唤出的只会越来越强。”   “这种力量,真是可怕。”   夕恒抬头望向长空,忆起当初刚接触手指时看到的那五种诡异光色。   那些家伙应该早已得到手指,并且很可能都不止一个,又酝酿了不知多少年。   它们若施展全力,不知可造出如何毁天灭地的灾厄……   “我身为修士,得到一枚这种灾指,应当也算是种平衡吧?”   此后说不定会有需要利用这根手指,来对抗其他诡灾的时候。   念想间,夕恒也通过死气传递波动,命令四周俯首的骸骨怪物起身离开。   于是,密集脚步声便如战马狂奔般层叠震起,轰隆隆犹如闷雷长鸣。   待到声音渐远去,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独剩她一人仍留于此,整理了一番被冷风吹乱的衣袍,便继续朝地图上标注的另一座曾经战地前行。   飞舟驶来,少女乘上,悠悠远走。   前进途中大多都是空闲时候,她的主意识不会常留于此,而多放在虚数界本体那边。   最近本体的修行也快到了休息阶段——使用经天丹修为增长速度过快,每过一年都需暂停一段时日,来使修为与体魄基础相契合。   遥遥远端,虚数界内家院的上层修炼室中,盘坐着的少女睁开双眸。   抬手打个响指,周边已经使用一年之久的种种灵物的时间倒退,重回光亮如新的模样。   颈后境界圆环渐隐,夕恒才站起,从悠长修炼之间转回意识。   “只是用了几颗经天丹,修为就有明显上涨——速度比之平常修炼增快了好多。”   她站在原地平复了会心境,上前推开房门。   走出第一眼便看去各地,殷万鸾的修炼之所仍正稍敞着,里面空无一人。   “她也完成这次修炼了吗……”她自语着转身走下楼梯,返回大殿。   现今,家院的青色大殿主堂早已变成殷万鸾的大型工作室,摆满许多柜子与空间法宝,装载各种设计用物。   两张青石长桌桌面也布满纷杂用品,其中不少夕恒都看不太懂。   进入虚数界后的这些年份,殷万鸾所学之物着实比她更多的多, 自己只光顾着修炼修行,对方却是完善并掌握了一份事业技能,并且修为也精进不少,在修炼方面并未落下太多。   要论才智的话,对方好像确实要比自己精通些。   回到大殿后,夕恒见到有许多白色的小肥鸟正在宽敞殿内扑着翅膀飞来飞去,或停或走。   鸟儿侧腰亮有微弱焰纹,飞动时尾巴会闪烁微弱火光,身在工作长桌前的殷万鸾每每伸手,便有小鸟抓着各种大小物件飞来,摆放于指定位置。   这位金发女子将手中布料撑起,灵光带针缝线,做出精美纹样。   纹样中另附有空间层叠,导致从各个角度观望时,图案会如动画般做出变化。   穿着青衣的殷万鸾小姐正仔细工作,而夕恒则悄悄靠近在其身边。   忽一下子,探去脑袋。   看着眼前不知何种材质的精美布料,道:   “这是,用上了新的技艺?”   身侧金发少女早就发觉到她正靠近,手中动作未被干扰,只说:“先做些尝试,看起来效果还算不错,若再叠加上其他技法, 可以做得相当漂亮。”   淡色眼瞳微闪,编织了一下灵光运行路径,缝制便开始自动运行。   而后她停下手里动作,看向身侧轻笑:“要不要也帮你做一件?”   夕恒歪了歪头,道:“我不怎参与什么大宴与礼制,或许没有穿着这么华贵衣裳的机会。 ”   然而殷万鸾却好似没听到般,只将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一遍。   而后又靠近半步,伸来手划过夕恒腰身,似是要以手心丈量一遍身形轮廓般精细抚摸。   当手掌从腰身上抚,又将从肩膀落下时,少女忽地退步让开。   轻咳一声,装作自然道:   “都摸过这么多遍了,还需要现测一遍吗?”   “过了这么多年,看看你有没有长大什么的。”殷万鸾只说。   “哪里长大?”   对方只轻笑不语。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轻叹:“那里根本不用测,只需用点小法术就能操纵好吧……”   “那为何,始终如此?”对方好奇道。   “不忘本心罢了。”白发少女摆手。   虽说现今的自己相比凡世时已经换了发色,五官模样也因灵气滋养而更精致许多。   但夕恒依然希望,不要再产生更多与‘自己原本模样’不相符的变化。   所以至今,也未曾尝试对自身本体刻意做出何种变化,只接受自然而然。   “这样吗。”殷万鸾隐有所思:“那就按现在身形模样设计了,虽然少有制作这类体型的……”   “如果很麻烦的话,还是不必了。” 夕恒摇摇脑袋。   “应当会很轻松。”对方轻易回应:“不过现在手上还有一个单子,十天后再一同外出游玩吧。”   “嗯,我又找到一座挺适合旅游的虚数界域,后面一起去。”少女于是退步。   她们一同在虚数界中修炼的日子,有太多太多空闲。   毕竟,总不能每次修炼结束都跑去卧室相伴。   为了一点新鲜感觉,便约定时不时前往其他适合旅游的界域玩乐,至今已成习惯。   “期待。”殷万鸾只简单说出两字,又回到手下工作。   “职场人真忙呢。”少女啧了一声,身影闪烁,回到自己开辟的书房位置。   坐上椅子,哼着曲调,小腿前后活动。   闲来无事间,夕恒看了看身外化身那边的死气灾厄进程,结果是一如既往地安稳进行着。   而后又在指尖闪出火色,观望起灵火空间中的样子。   其中空间范围正随着她的修为增长而扩张,内部的百万灵造体仍正常生活。   因空间中灵力浓郁,灵造体们在最近百年创造出了各种各样的灵力驱动装置,现今已将这种科技树攀至只比森罗西平城差上一线。   灵力装置已将日常生活覆盖,也已建立起一座座小公司。   空间中的灵造体社会依然是由教会主导,其中高层深知过于追求利益将造出怨念罪恶,于是做出了多种条框限制。   不过目前掌控媒体与灵光技术的几名灵造体已在隐隐试探教会权威,不知后续如何。   夕恒其实也并不在意如何,灵造体们只是她随手拯救的一批生命罢了,在她眼中与其他来到这片空间的灵兽相差不多。   此世间,她在意的只有正于空中浮岛中修行的陈凤火。   这位亲友是她自时间之外带来,至今始终只在灵火空间之中借助灵脉修行,境界已提升至金丹巅峰,正稳固境界等待晋升。   之后,夕恒可从经天界中兑换些用以晋升元婴的材料送给对方——经天界地广物博,材料资源丰富,凭她身外化身手中的光符,哪怕直接兑换几十份晋升材料也无碍。   但自己这次前来,并非为此。   心念一动,少女身形进入空间之内,陈凤火的修炼室外。   而后,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   声响间,已在休息的金发女子徐徐睁眼。   “是仙长?”她朝房门问来。   “嗯。”夕恒在门外道:   “怎么说呢……我想让你伴我离开这方世界,去外面试一个术法,这可能成功可能失败,成功不一定好,失败也不一定差。”   她说的相当模糊,自己都难猜出是什么意思。   然而内里的陈凤火却是毫不犹豫点头:“好。”   “就这么答应了?”   “预感上,不会是什么坏事。”她一直相信着自身预感。   “好吧,不要动哦。”夕恒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将眼前室门开。   陈凤火仍穿着自己的素白衣裳,尚未离开盘坐修炼的状态。   听了‘不要动’,她又闭上双眼。   入门的少女则在行走间捏出几个龙章文字,靠近去金发女子的身侧。   一缕香意传入,令对方心神晃荡。   龙章文字被夕恒捏着,按照规律贴至对方肩头、眉心、腹部、后背……   落于衣着与肌肤时,这些扭曲文字便顺着灵光流淌,各自相连起来。   直至一道光阴法术构成,她才停下动作,稍稍蹲下,靠在对方耳边道:   “如果失败,下一瞬间不会有任何事发生……倘若成功,你会在另一世界醒来。”   夕恒早就想作此尝试,只因之前光阴之力不足,并且也无思路进行。   最近研读龙章文字有了一定成果,明白了如何将‘时间’这种流动态的特殊能量注入人体,便开始尝试。   陈凤火发出嗯声回应。   下个瞬间,灵火将两人包裹,一闪即逝。   空间中的两名少女消失不见,外界书房中则多了两人身形。   陈凤火的身躯暂停当场,风吹不动,尘埃不染。   白发少女脚步落下,轻踏两声后,抬起单手上前动用光阴之力,催动起对方体表的龙章文字——   期间,她再度深切体会到时间的流淌感,将其以龙章牵引,通往眼前金发少女的体内。   悠悠龙吟微声落在耳边,漫漫时间长河被她取出了一小截分叉。   光阴流转,周边事物的时间产生变化。   这种变化逐渐浸染向书房中央的少女,初时未有变动,但当夕恒手中光阴之力的输入渐多,一点尘埃便忽地落在了对方衣着。   紧接着,陈凤火的手指稍有动弹。   …… 第三百六十一章、两世为己   虚数界青殿内,书房位置。   一名金发少女漂浮于书房中央的小片空间,白色的衣裾衣摆虽有飘荡态势,实际却好似雕塑般固定当场毫无变化。   其周身有微弱的流转感产生,似波纹层叠动荡,一重接着一重。   眼前空间也好似正有蜻蜓不断点水的湖面,少有安定时刻。   但实际产生变化的并非‘空间’,而是时间。   波荡感乃是光阴之力流淌,时间不稳造成。   前面一小片空间的时间在加速,后面半片空间则又减缓。   两者出现差错,自然波动泛滥。   而身处于波动中央的少女身姿,依然如雕像般安稳不动。   室内散开的少许尘埃有时能落在她身上衣着,有时又直接穿过。   陈凤火本身也会做出少许动作,但不知是正复苏,还是哪里出现了扰动。   夕恒则在旁不断送入光阴之力,催动龙章文字运转,将光阴的活动强度稳定在某一阈值当中。   莫名间,她有种玩钓鱼游戏似的感觉,必须将不断晃动的副标平稳在某一波动的强度才能通关。   波动渐强渐弱,从时间之海中取来的那一丝缕分流,徐徐与陈凤火肉身相融。   对方眼睫微微颤动,衣裳终于开始顺着重力飘下。   渐渐,陈凤火所缺失的时间被光阴逐渐填补,世界本身也将其徐徐接纳。   如此持续三日,待到夕恒的光阴之力已消耗过三分之二,漂浮在空中的金发女子忽地睁开眼睛,恍然醒来。   重力牵引肉身向下,还未待其心智也缓过来,便一下子摔倒在地。   手臂下意识抓向周边试图稳住,却是伴着哗啦声扫下来不少书籍。   书册在空中敞开,一本本盖在其身。   “好像成功了?”夕恒虽有欣喜,但手中光阴之力不可肆意妄动,仍需专心平稳。   仍只保持着姿势与指法,平缓混乱鼓动的时间。   光阴变动,那些掉落的书籍又倒退着飞回,而后重复落下。   陈凤火也因光阴之力重复做着站起的动作,好似直播卡顿,陷入循环。   “仙长?这里是……”   “仙长?这、”   “这里是哪?”   明明一句话,却因时间变动被掐成了好多断句。   张口下一瞬又闭合,甚至出现倒带似的声音。   此地光阴依然混乱,夕恒仍在试图舒缓,没去理会。   对方试着站起,困惑地梳了下乱掉的头发。   下一瞬又回到刚跌落时的状态,再重复作问,重复站起梳发,好似游戏卡顿般。   待到十几秒后,光阴之力的扰动终于平息,她也将手放下,呼出一口气。   眼前的金发女子又摔在地上,仍如第一次那般拨开身上书册,缓缓站起问道:   “仙长,这里是哪?”   看样子身处时间乱流中的人,不仅肉身动作,就连心神记忆也无法抵抗时间——夕恒默想。   “此为虚数界,算是比较靠近我们那方边缘界域的真正大界之一。”她做出回答。   “大界?”陈凤或不太熟悉这一概念。   “每座大界,基本都融合、连通了数百界域。”夕恒讲述起自己所知:“我目前所听说过的大界总有六座,体积从大到小分别为经天、玉蟾、虚数、天湮、尘钟、浮渡……不过后五者相加起来,也不到前面经天界的十分之一。”   “……”陈凤火听得似懂非懂,恍惚点头。   在她的意识间,自己只是刚从奇特的灵光空间出来,搞不懂什么是什么。   “先记着就好,暂时也无需前往其他大界,这虚数界中就有不少功能可辅助修行,之后可以慢慢摸索。”夕恒打算带着对方先去注册一个虚数帐号。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嗯。”陈凤火环望周边,心里满是好奇。   这还是她首次来到大赵外的另一界域,不知其中有何奇特。   夕恒则取出虚数灵镜,以镜中灵力扫过陈凤火全身。   便发觉,虚数灵镜是将陈凤火认作成了她的召唤物。   看了会后,自语道:“记得即便是召唤物,只要存有灵智,即可注册一种附属灵镜,功能也不会少……”   她于是打开虚数界商城搜索查找,很快寻得目标。   正当夕恒购置完成,要取出将之交于对方时。   抬头,却见陈凤火那双淡灰色的双眸间,使得失了神采。   “嗯?”   对方眼神忽然变得朦胧恍惚,好似睡梦未醒……   “这是强行注入光阴之力的副作用?还是其他?”夕恒还是首次为人体注入光阴之力,不清楚副作用如何。   “应当不会出问题才对……我只是拉了一缕时间过来,并未改造人体,不应出何什么差错。”她单指点在自己脸颊,念想纷多。   陈凤火的体躯神魂都没有变化,就算出问题,也应当是时间流上的麻烦才是。   而对方现在突然变得朦胧恍惚,让她有些看不太懂。   少女靠近几步,伸手触及对方眉心。   丝丝凉意传出,单一的触碰未能将其唤醒。   “时间流依然正常,她已被这世界接纳。”   按理来说不会出问题,但问题又已经摆在眼前。   夕恒收起手中灵镜,开始检测起是哪里出了错漏。   灵识、神识、怨诡、死气的种种感知叠加扫去,都看不出有何错漏。   而后又用上自己功法中的魇梦之术窥探,神识入其心神之中,才终于发现了点滴线索。   “是意识产生了转移,或者与什么东西相通、相连上了?”她歪了歪头。   明明神识没能察觉到,用术法共享了对方的心神之后,却是看到了些许模糊景象。   似乎,陈凤火的意识忽地转移到了其他地方,眼前景象是正跟随着一位银发女子,进入某处已经破损了的遗迹洞天。   显然,那一地带与虚数界完全不同。   “奇怪……”   修士意识在没有前兆的情况下,忽与极远处的存在相连——这在某些术法书上倒也曾有过记载,但此前基本都需要注入些什么蛊毒、情种之类的术法才可实现。   要么就是有仙人感召,意识才会转瞬前往另一层面。   这些,在刚从灵火空间中走出的陈凤火身上,都难以实现。   所以情况应该更加特殊些。   夕恒再多共享了会对方所见,其中景象虽然模糊,但也可看出些特异。   陈凤火正在某处残破洞天内前行,四面八方不时就有冒出血红色的诡怪异虫攀爬于墙壁上下,或如奔牛般直冲而来。   身前的银发女子与她并行,施展法术焚烧或拦下虫物。   但她时不时有心神作痛,影响状态。   旁人回头问:“进此洞天,你状态便差了许多,可还好?”   陈凤火回答:“只是看到些奇怪景象,虽意识飘忽,但应该无碍行动。”   “为击破血潮……请撑上片刻。”眼前人平静说罢,挥出银辉消减周边异虫,朝洞天深处前进。   至此,景象愈发模糊。   夕恒始终没能看清那银发女子的样貌,不过经此一窥,也隐隐有所猜测。   “应当……仍是时间问题。”她自语道。   “来自时间之外的陈凤火,与本世的陈凤火因光阴之海而产生联系,两个同样的人因此成了某种相连的状态?”   她默做猜测。   “现在,我眼前的这位陈凤火,在意识深处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的确是种相当奇妙的状态,但不能一直这样……”   不然,自己眼前的这位陈凤火,就变成意识只会深藏于心底的植物人了。   “想唤醒应该也不难。”夕恒回忆起自己所知的各种法术,的确有些有关精神的术法,可作用于现在这一状况。   正当她于其中选出一种,要捏指绘出灵光施法时。   身前金发女子的清灰眼瞳间,又忽地显出几点神采。   眼睛眨巴几次,迅速恢复意识,捂住额头。   “刚刚,是发生何事?”夕恒问。   陈凤火又抚胸平稳了下呼吸,才恍惚道:“我,我好像进了另一人的意识,那个人,像是,我?”   语气间附有疑惑,言语也是不怎清晰。   若让旁人听得,定然无法理解,不过夕恒明白。   她沉吟片刻,想了想还是将事实告知对方:“其实你并非本该存在此世之人,只因我将你从时间中带来,才抵达于此。”   “并非本该存在?”对方不怎理解。   “你来自于另外的时间,这世界已有了一个本来时间的你。”夕恒简单作答:“方才所见幻象,应是因你们两人在光阴之海中产生了联系,所以看到那边。”   “……”很明显,陈凤火短时间内想不通。   “我也未曾意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少女按了按太阳穴,道:“若是不喜,可以回到灵火空间,那就不会再出问题了。”   对方沉默片刻,摇头道:“无碍,既然仙长说那是另一个我,那就不会发生什么坏事。”   “如此便不你送回去了,之后若有需要,使用这个就好。”夕恒捏出一缕灵火,飘向对方胸间。   如此,只需对方催动灵火,即可重返灵活空间。   陈凤火接过,又低眸念想起方才所见的种种景象。   轻声提及:“另一个我,正陷在困境。”   “何种?”少女专心听讲。   “她所在的界域染上了一种名唤‘血潮’的灾难。”对方点着眉心仔细回忆,声音缓慢:“大洋化作血海,其中生灵被血红浸染,变做恐怖诡怪侵蚀陆地。”   “而后河流也被慢慢感染,再然后是天上雨水……无论修士凡人,只要碰到那种血水就将在短暂几息间化为妖鬼,杀害其他生灵。”   “至今陆地已经无处可躲,幸存的凡人伴随修士在地下建立庇护之地,少量强大修者在外寻找救亡之法,而另一个我便是其中之一。”   夕恒听过,自语道:“她果然能自己自己找到新界域,不过……也遇到了灭世之灾么?”   在她眼里,这种灾事已算正常,只要是还有修者的界域,或早或晚都将发生。   那边的血潮灾厄听起来不像大怨造成,又不比森罗界的黑潮更弱,可能也有‘嬗’一类的诡异派系产生影响。   她转回心神,问:“界域名谓是何?我可试着搜寻一下,倘若寻得,可做些支援。”   虚数界中便有着一些外部界域名单与坐标,而身外化身所在的经天界中,记录的界域更多。   只需花费些许积分、光符,即可购得界域的坐标位置。   “那里名作……璿霄界。”陈凤火微微蹙眉,回忆似乎会用上她不少的精力。   “我试着找一找。”夕恒将自我心神分出部分,用身外化身开始搜寻界域。   自己这边则不知为何,念想起了方才于陈凤火意识间看到的银发少女。   于是下意识又问道:“方才我在你意识恍惚时以术法看病,见到另一个你那边有位银发的女孩同行,那人,与你是何关系?”   “关系?”对方又按着眉心回忆起来,慢慢道:   “只是一同在外冒险,寻找救济之法的同伴罢了,并无其他关系,那位名为苏玄华,怎说呢……她像是个圣人,满心都是救世二字。”   夕恒点头回应间,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又眨眼道:   “苏玄华?”   “没错。”   “这好像是个不得了的人呀……”白发少女想起自己的身外化身初入经天界时,就有位大都城城主提及过这一名姓,对其相当在意。   倘若并非重名,的确是那位强大修士所要寻找的苏玄华,自己也可尝试接触一下。   或许有何相当重要的秘密,在她身上。   实在不行,把对方骗来经天界,也应该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拉拢费。   “仙长说,不得了?”陈凤火疑惑。   “只是曾在某一大人物口中听过这个名字罢了,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夕恒实话实说,而后取出一枚虚数灵境,转移话题:   “我的分身那边已开始找寻璿霄界的消息,现在……就按原先计划,来为你准备一下虚数界的身份账户吧。”   虽然仍听不太懂,但陈凤火依然信任点头。   远端,经天界北州。   刚刚令又一座大型战场中无数亡者站起的身外化身,也打开手中白痕。   在经天界系统中搜索起外部的界域的消息,也联系起几个专卖各种界域情报的商人。   “璿霄界、璇霄界……”少女口中轻声自语,心里则念想起陈凤火当初的模样。   “过去这么多年,她都过得怎样呢?”   ……   请假一天   明天早更,(>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六十二章、此唱彼和   虚数界。   夕恒花费了短暂时间,帮陈凤火注册完毕。   一枚新的虚数灵镜已经贴合于对方手背,绘出细纹。   而后,又带着发对方在虚数界广场稍逛了片刻。   不过,期间陈凤火总因先前从光阴中窥见的景象忧心,放松不下。   闲逛一途,不过介绍了几种身在虚数界中的常用功能,又返回家院之中。   行于青殿前的宽敞广场时,夕恒简单说起:   “既然今日无心,便不多烦扰了,此后如有不通之处,再随时询问就是。”   “好……”陈凤火闭眸,呼出一口气道:   “其实,那边的情况也并非是命在旦夕的终局,在下心神也已稍定。”   “那就好,我尽量早点找到那一世界吧,即便无法协助她们从血潮中救世,也至少把陈凤火救下来。”   旁边的金发少女听着仙长说自己的名字,实际指向却又并非自己,心中稍感古怪。   她轻轻摇头,驱散心里奇异之感。   心神回到现实,听得四周声响。   远处瀑布哗声连绵,但因实在遥远,并不吵闹。   周边湖面常有鱼跃声响,荷花稍开,蜻蜓游走点水。   此般景象,无论如何去看,都可称是一座不错的隐世桃源。   身在其中只是观景,心情都可更安定几分。   “嗯……”陈凤火以鼻音回应。   紧接着,她松着的左手感到一阵温热触感拥来。   是夕恒仙长,自然而然地牵上了她的手指。   有柔嫩五指在她的指缝间穿插,稍稍扣住。   金发少女面露疑惑,却见仙长动作步调依然,正要领她去往前面大殿。   ‘如此牵手,在修仙界中是很正常的事吗?’她想。   体会着指缝的温润触感时,内心间似乎也有温热蔓延,使原本稍带忧愁的心境愈发平息。   只在侧边看着仙长那好似发着微光般明艳的身姿容颜,便感到安心。   朦胧间,她又听得仙长之言:   “殿内另有一位我的亲友也在殿内,名为殷万鸾,是距离大赵崇海域最近的净火域中人,倒是与你称号相似,曾经也是位教中圣女。”   陈凤火缓了缓神才回应:“净火界?净火教?”   她曾于大赵中组建过净火教派,后面也知晓,此教本是来源于另一界域。   但没想到自己伴随仙长远走之后,还能接触到有关净火界的人与事。   “现在这个时间,净火界域中不再有修仙界,教派的影响应当也是削弱了不少……不必在意太多。”夕恒回忆着当年自己在净火界的所作所为,慢做讲述。   言语间,身侧与她牵手之人时不时点头、应声。   模样像是在认真听讲,目光却是只盯着她的侧颜,被深深吸引。   所听话语左耳进右耳出,只有身边白发女子那精致过头的模样印在心底,不可忘却。   几分钟后,待两人来到殿前时,夕恒终于停下对以往故事的讲述。   稍敞开的殿门内传来灵光飘动的微弱沙声,现在仍有法术在其中进行运转。   仔细听闻,还有小鸟扑动翅膀的颤声微动。   夕恒已将自己在净火界的经历简单说罢,回到眼前正题:   “她应当就在门后,也认得另一个你,今日便重识一番吧。”   说着,就将眼前未闭的殿门更敞开些,让殿内映在眼前。   圆乎乎的小白鸟衔着各色线条飘忽游走,又将线条与工具交于大殿中央游离的灵光操作。   针线凭空绘出各色纹样。   多种进程同时绘制,每每绘成便自行贴向远边一道红绸,与其相织相融。   空中飘有许多颜色布料与线条,互相牵绊互相联结,将大殿上方装饰地好似盘丝洞般。   表面上稍显混乱,实际进程却好似早就规划完善了般井然有序。   夕恒观赏片刻,便领着同样仰头环望的陈凤火走入室内。   殷万鸾正在桌前操纵灵光流转,眼瞳有青辉闪烁。   不过当夕恒走入几步,对方将意识抽离部分,眼瞳转来。   同时自然道:“观望的话,请坐在一旁不要乱碰妾身——”   声音一顿,那目光又转到陈凤火身上。   “咦?这是领了谁来……凤火么,好久不见。”她语气仍无太大波动,只有泛青蓝色的瞳子落在陈凤火身上。   凤火莫名感到些微压力,不顾毕竟曾身在高位长久,片刻便缓过来正经道:   “初次见面,前辈。”   “前辈?”   空中灵光动作仍在持续,殷万鸾只是分出点滴心神扫来。   “当初明明称呼殿下的,又说初次二字,是失忆了?”   “大概……”陈凤火沉吟片刻。   夕恒则上前稍稍解释:“她是凤火没错,不过并非与你我之前同居于火狱的那位。”   “分身?似乎也不是。”殷万鸾提出一点猜测,又自己摇头否决:“你是从何处将她找来的?”   “时间之外。”   “时间么……”殷万鸾也低头默想。   当她知晓夕恒掌握了光阴之力时,便就此翻找了许多有关于此的古籍文献,对此有了一定理解。   而现在,似乎就符合古籍当中所述的某种情况。   “她是你从过去,或者未来带来的?”她问。   “理解的好快。”夕恒有点惊讶。   不过,那些读档究竟能不能说是过去未来,还仍无定论。   “虚数界中有些故事书册,便经常描写这类时间光阴之事,因其在修者手中已难以实现,所以对此幻想纷多。”殷万鸾轻笑一声,总而言道:“妾身只是看过几本罢了。”   接着,又对殿门口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摆了摆手作为招呼。   陈凤火抬手回应,不知为何总显弱势。   下意识间,就还是做出了这般态度。   心底轻叹一声,又道:“请多关照了,前辈。”   “当然会多关照的。”殷万鸾的态度是相当阳光,抬指又朝陈凤火送去一只小肥鸟,扑棱着翅膀落到对方肩头。   “殿内房室许多,可随这只鸟儿引领随意挑选。”   待到凤火称谢,她又好奇道:   “说来,你是夕恒自时间之外引来,那么这世间应当还有另一个陈凤火才是,不会引发何种反应吗?”她猜想道。   “确实有之,在下与另一个我心神不时相通,并且心有所感——倘若两人真正相遇,恐怕会相融为一。”   “诶?”夕恒在旁眨眼:“还有这种说法?”   “明明是执掌光阴之人,却好像不怎靠谱呢,夕恒。”殷万鸾在旁轻笑。   “怎会怎会,很靠谱的。”白发少女拍拍胸膛。   “大事确实很靠谱,但在某些小事方面……”正当殷万鸾还要说些什么时,一旁陈凤火忽地闭眼,俯身扶额。   眼睫面容稍颤,明显出了什么状况。   夕恒靠近挽住对方肩膀,才没有当场坠倒在地。   “怎么了?”殷万鸾操纵手下的几只小鸟扑翅飞来。   “应当是其神智又与另一个陈凤火相连了,我先带她去卧室躺着。”夕恒身周空间波动一显,旋即消失。   “希望并无大碍,不过卧室里……”殷万鸾还未说完,便见殿门处的两人消失当场。   目光扫过那空旷区域,轻叹一声。   “罢了,看见就看见吧。”她转回心神,又继续起手中工作。   ……   遥遥远端,璿霄界深层地下洞天内。   陈凤火意识受扰,忽地扶额跪身。   耳边传来种种细密言语与鸟儿声响,令她紧皱眉头。   一旁同行的银发女子赶紧靠来,检查过对方身上并无血色污染,才搀扶着对方起身。   “怎么样?听到了赤澥宗修士留下的神识密语?”她问。   “不……只有种自己忽到了另一世界感觉,有我所熟知的两人近在眼前。”陈凤火衰弱道:   “我的神识好像徘徊在两幅身躯,持续流转……每一次流动都带来抽离之意。”   她迷茫道:   “我,好像要过去那边了。”   “别闭眼,可能是新的诡异。”一身银装的苏玄华取出金光丹丸递去。   陈凤火接过吞服,心神却仍不安。   不过意识倒增强少许,可以站起。   “之后,也别带上我了,会拖你后腿。”陈凤火正经道。   “天司观至今只剩下寥寥七人,其他几位对诡异的抗性太低,只你我仍可合作探秘,莫要放弃。”苏玄华看她状态安稳,又松手上前。   行进如此之久,至深处时,周边已不再有诡异虫物肆虐。   只有脚边的地下血河,仍在徐徐流淌。   陈凤火苦笑一声:“哎,没想到最后是你我成了顶住天塌的高个子。”   “天命如此,前进便是。”   “你常挂在嘴边的天命,能帮我们找到救世之法吗?”   “总能找到。”对方继续逆着身边血河流向前行。   粘稠血水持续作响,令陈凤火本就衰弱的心神更乱了些。   此刻每行走一步,几乎都用上全力。   脑袋发肿似的痛,幻声不断浮在耳边,是夕恒的声音——她正关心自己现今如何。   陈凤火虽知这是幻觉,却难免首次牵引,意识慢慢游离。   正当心神支撑不住,将要飘走时,身前人的言语又将她唤回。   “到了。”   “到哪?”陈凤火恍惚抬头,只见一道圆拱形的石门挡在前头。   小溪般大小的血河在其下方朝外流动,持久不熄。   苏玄华捏出几个指法,绘出扭曲怪异的灵光符箓,一个接一个贴在石门凹槽处。   石门颤抖,符箓晃动。   待到第八个扭曲箓文将外围七个全部相连,圆拱石门终于开始向上拉伸,打开洞口。   嗡嗡声间,下方血河流速更大少许,范围扩展。   陈凤火努力朝侧面石壁迈步躲开,朝前又见苏玄华不等石门完全敞开,就直接俯身进入其中。   对方脚尖踩过点滴血污,却不受影响。   她则必须以灵光层层守护,才有类似效果。   “或许能救济世间者只她一人,我不过只是路上不知何时身死的陪衬罢了。”陈凤火无声自语。   等待石门全然打开,正要进入其中时,耳边又有幻听涌现。   是夕恒在说:“怎可能呢,你的气运可比任何人都好的多。”   “……”   诡异造成的幻听一般不可回应,但这声音实在真实,令她下意识念出一个‘不’音。   刚启唇,又被她强行缩回声响。   但声音确实发出……陈凤火动作停在当场,窥伺起周边有何诡异涌现爆发。   十秒过去,毫无声息。   “延时性的诡吗?”她蹙着眉头念道,也施展起种种法术围绕周身作为防御。   “我不是诡哦。”夕恒在旁说。   虚数界中,青殿之内。   夕恒在发现异常的第一刻,便将陈凤火挪到了她与殷万鸾的卧室。   将各种玩具、故事书与小类别的功法书册收起,便把陈凤火放在床上。   对方于朦胧状态间常有自言自语,似是另一世界的陈凤火发出。   她做出回应时能感觉到陈凤火可以听见,但却不做回应。   苦恼间,夕恒讲完‘我不是诡’后,又缓声道:   “你在的那一世界名为璿霄,对吧。”   “我目前正在寻找那一界域,前去助你救世,可惜搜索长久,至今仍无有关璿霄的消息……你可否告知一下那地方的实地坐标?或者与大赵、净火界的相对坐标?”   “我会尽快前往。”   “……”   一席话语说完,却未得到半声回应。   少女啧了一声,又以单手抚在对方眉心。   远端,陈凤火感到眉心的温润之意,心知这种新型诡异即将爆发。   可她在周身布下的层层防护,却没能产生任何波动。   好似根本就没有诡异一样。   “诡异的等阶又提高了吗,现有的防护之法已经无效了。”陈凤火抿唇心想。   “哪怕我身为元婴修士也毫无抵抗之力……这世界真的还有救吗?”   一种低沉之意环绕心神,引她下意识想要踏足进旁边血河之中。   就这么坠落下去,就什么都不必在意了。   但元婴道心坚定,片刻之后又缓过神来,继续跟随苏玄华进入石门内部。   此刻,苏玄华已经抵达深处,蹲在一副裹着黑红法袍枯骨之身前,使用灵光进行默默搜索。   忽地,变魔术般捏住一张纸条,查看观看。   “找到什么了?”陈凤火快步靠近,将心神从诡异方面转回现实。   “赤澥宗留下的字条……上面写有界外虚空之秘,有关血潮。”   “可能言说?”   “血潮还未感染文字,所写乃是,虚空有高低之分,血潮并非是接触感染璿霄,而是如瀑布直落。”苏玄华眯眼道:“长老他们拼死设下的防护只能如雨伞般守住片刻,待瀑布将伞冲垮,更为磅礴的血潮就将笼罩世间。”   “果然,是赤澥宗所说的绝望之终局……”陈凤火轻叹。   “若想真正阻挡,必须将自身拔高至与血潮相等的位置,才可设下圩堤。”她握拳道:“做到这点,要么成仙,要么成为位格同等的天灾。”   …… 第三百六十三章、心驰神往   璿霄界,南境地下深处。   赤澥宗的一处隐秘洞府深层,两名少女抵达于此。   这座石室算是宗门长老的单独修炼室,内里多是些修行用物,一座血井立在其中。   因血潮爆发,井中血污膨胀,所以才外流成河。   洞府原来不会有这么多污染,且本应方正规律,如厅堂殿内。   但现今,血污已将周边装饰布置沾染殆尽。   那些用以支撑的暗红梁柱都被侵蚀,表面字迹模糊不堪,上下皆钻出大小虫洞,好似被蛀过无数遍般发黑发烂。   表面的云纹、符箓防护皆被击穿,只有最为强硬坚固的石门仍还完整。   但下方地板却又被血污侵出窟窿,从石门下朝外流淌成河,扩散污染导致深埋在地下的各类虫物皆染血成怪,模样纷杂混乱、恐怖骇人。   有些虫物甚至与诡异相融,得到各种修士灵力难以抗衡的神异,侵人心神。   此刻,身处洞窟当中的陈凤火便认为。自己正被某一强大的诡异影响,导致心神不定。   术法检测不到这种特殊诡异,是因灾厄又已得到进化,绕过了常规的修士法术。   她也已准备好将自身元婴暂先交于身边友人,待到返回庇护之地再重聚肉身。   如此,即可排除绝大多数血潮污染。   但也有部分污染,哪怕元婴也无法躲避。   虽不至死,也会大幅削弱修者力量——以往几位同伴寻找救济之法者,便是因此失去了外出行动之力。   ‘希望元婴交于对此免疫的苏玄华,可以避开这类污染吧。’陈凤火支撑着失力的身体默想。   刚念想过,耳边又传来夕恒的声音:   “你方才念的苏玄华,是怎样的人呢?”   她虽然已从自己这边陈凤火口中听过,但再听那边说一说也好   而陈凤火依然不做声息,只心念:‘明明是心中自想的话,却被听到,看来的确是以干扰心神为主的诡异……’   ‘现在尚未爆发,许是在持续性地影响心神……得寻个法子尽快脱离。’   “我不是诡异啦,虽然的确经常被认作什么大怨之类的东西,但实际上真是正常人类。”夕恒想了想,又说起:   “初至虚数界被检测时,它还说我有着很强的凡性呢……所以绝对谈不上什么诡异。”   ‘为何我心中想的话,会被诡异听到……’陈凤火想叹息一声,但也深知不可对诡异做出更多反应,只憋了下来,稳定心态看向现实。   眼前,银发碧眼的苏玄华正捏着一片从尸骸衣袍中取出的黄纸字条,轻声念出几行文字:   “必须将自身,拔高至与血潮相等的位置,才可能设下圩堤……”   陈凤火专注心神仔细听着时,耳边又传来夕恒的回应声:   “都说了我不是诡异,能听到的原因自然是,你在那边心想的事情,会在我这儿自言自语说出来。”   璿霄界地下的金发少女努力不去理会,甚至动用道心来清除所有杂念,只将心神放在眼前现实。   “若想做到这点,要么成仙、要么成为位格同等的天灾……”苏玄华语气稍沉,继续念:   “如此,才能站到与血潮相等的高度。”   “……”   陈凤火呆然片刻,缓声念出二字:“成仙?”   “成仙之事已不可能,或许达到合道之上那一境界也可,但对于此世修士而言依然不可能。”眼前对方摇头:   “说白了,必须攀升至一定位格,才可能结束这场末日。”   “那,应当如何做起?”陈凤火是完全没有头绪。   “我有想法,也许可以一试。”苏玄华也说不准,只朝上抬手,捏来一缕脸颊旁的银发。   手指轻搓,瞳眸映现出这缕发丝。   几秒后,她又回头看到陈凤火状态已经愈发朦胧,低声道:   “先将此行任务完成,封闭此地口血井吧。”   “好。”金发少女缓缓捏出两个指法,绘成箓文贴在手心。   血井,乃是现今世间少有的,会持续输送血潮污染的源头。   一年多前,璿霄界的众多宗门长老、隐居大修与为抵御天灾而建的天司观联合,一同使出三种禁法支撑世间,封死了自外界不断涌进、侵蚀天地的血潮。   此后,世间便不再有血雨漫天漂泊,无止境地污染乾坤。   虽说虚空不再朝界域输送污染,但已被染红的大海依存,大地表面也仍是一片红霭。   现存的血潮怪物与诡异不会因与虚空断链而消失,仍继续进化、增长庞大。   先前陈凤火刚晋升元婴后,还可自由远行。   至今身在外界,都只能跟随在不受诡异灾厄侵染的苏玄华身后……   这次行动,是来关闭仍与虚空血潮相通的,曾经赤澥宗长老为修炼而召唤出几口血井。   但实际上,血井本就受层层封锁,对整个世间的影响不大。   关不关闭,都无所谓罢了。   现在她们两人所做的事情,不过只是微毫之功。   而刚刚,陈凤火又听得虚空血潮并未被完全阻挡,璿霄界诸多大修的牺牲不过只是为界域撑了把伞。   早晚有一日,这把伞就将被侵蚀破裂,真正血潮会再度袭来。   这重重消息,令她心中添上重重低沉情绪。   封锁血井的过程依然平静,只需用上赤澥宗在天灾降临时公布出的秘法之一即可顺利。   不过多久,在两人输送的灵光环绕下,血井中的水液慢慢变得清澈。   从粘稠血红变为淡红,而后又转成透明色泽。   水中的其他杂质也被法术净化,最终透亮至足以见底。   苏玄华将井水底部的颗颗血井收起,而后转身平静道:   “成功了,回去吧。”   陈凤火低声念道:“如此,算得上救济此世吗?”   “算得上。”对方毫不犹豫地作答。   陈凤火这边,却是看不到什么希望,哪怕逃离此世都不可能。   周边虚空已被血潮填满,飞舟的灵光防护根本无法冲出。   璿霄界就好似一座死牢,其中生灵要么归顺血潮,要么死路一条。   可归顺之后化为诡怪,也与死亡无异……   “你那边的情况,这么糟吗?”夕恒的声音再次浮来耳边。   金发少女不去理会,只跟着苏玄华将这片密室搜索一遍。   等到血色溪流消失,才支撑着身体慢步离开。   走出石门,重新回到早已被污染成不规则形状的廊道时,精神的朦胧感便愈发明显。   她的视线晃晃悠悠,意识被抽离拉拽,似乎即将前往另一个地方。   “看来是撑不下了……”陈凤火确定。   她于是再竭力稳住心神,朝前方的苏玄华道:“如果见我昏倒在地,便直接引出元婴,收起返回吧。”   对方回头看了一眼,郑重点头说好。   刚听到,古怪的牵引感便顿时增大,将她精神抽离。   而后,又好似进入某种流淌的漩涡,奇特的流转感环绕意识,不知送往哪方。   陈凤火只觉脑袋的胀意愈发严重,想要扶额,却是抬手顺着惯性一摆,直接拍在了额头上——   啪、   声响一落,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从站着变成了躺着。   背后是一阵松软之感,并非想象中满是污秽的地面,而是一张绵软且带有香意的床铺。   眼眸徐徐睁开,所见的天花板却是相当陌生。   “青色的……?”她呢喃自语。   同时,有种温热意味落在手背周边,似是有什么拥着她的左手。   转眸看去,便见到了夕恒的模样。   自然散着的白发垂在床边,蜿蜒着绕向她的手腕与衣裳。   身穿红白两色相间的靓丽裙装,可见凤纹点缀,与其本人气质相称地和谐自然。   淡红色的眼瞳落目而来,嘴角勾着好似欢迎似的微笑:   “终于醒了么?现在状态如何?”   言语间,流露出点滴关心意味。   陈凤火眼睫眨动,却仍闭着唇不做回答。   只是心想:这是幻觉吗?   是诡异因自身所愿造成?还是自我因受重伤而产生的怀念幻象?   若为诡异,此刻仍不可作答才是……   但总之不会是现实, 因为她深知自己本体是在璿霄界内,整个界域被虚空血潮封锁,无法离开。   “就算不说话,我也可在你眼神间看到些意向。”夕恒一只手与对方相靠,一只手托着下巴,慢慢述说:   “你还在担忧我其实是诡异,要害你对吧?”   “……”   “我并非诡异,你能在这也有其原因,但要解释的话好麻烦。”夕恒无奈讲起:“简单来说便是,我掌握了一定的光阴之力,从别的地方找来了另一个你,而后又在此世唤醒了她……但两人身处同一片光阴之海,难免会产生影响。”   “你与另一个你的意识产生联系, 此刻又突然来到也是因此……”   少女慢慢讲解,而床上的金发女子则看着她的容颜模样静听。   看着脸颊与肩头旁的发丝在言语动作间徐徐晃动,又盯着那隐有光感,不见下次的熟悉容颜,心神的也渐渐迷蒙恍惚。   心想,如果自己真是跟随夕恒,存在另外一个安定外界,而并非璿霄界那般的绝境牢笼就好了。   少女悦耳的言声渐停,拿起旁边的桌上的饮品喝下半口。   直到两三分钟后,好似人偶般瘫倒在床上的陈凤火终于做出回应,声音沙哑:   “罢了……无论你是不是诡异,我都已经深陷其中了。”   说完,她便等着旁边的夕恒突然化作恶鬼模样将她吞噬。   但过了会,夕恒的回应则是:   “还是不信呀……你们那边的诡异都强大到可令高阶修士也完全分不清虚实的程度了吗。”   白发少女抬手将发缕绕在耳后,接着又放松道:“不过能对话就好,我会想办法支援你那边,不过暂时还不知璿霄界的坐标位置,可能发来么?”   “璿霄界不过只是一片死境,无人可入,无人可出。”陈凤火将目光转动,挪去另一方向。   窗正开着,传来暖风微微。   外面有白鸟扑翅掠过,远端青山萦绕,瀑布好似银绸挂在山间。   她自心底轻叹半声。   “安心,我可是很厉害的,应该能进去那一世界。”夕恒拍了拍对方躺着的肩膀:“就算无法救世,也至少可把你救下,接走。”   “我、”陈凤火又犹豫了会。   沉默半分钟后,终于道:“我当年自火狱离开后,一路飘忽游离,先是凭运气二字寻得到游埃界,灭了,又来璿霄界,也是亡不待夕……具体坐标并不清楚,界内也并无虚空实地坐标,只有与周边寥寥几个界域的相对坐标。”   “相对坐标也好,是哪几个界域,说吧说吧。”夕恒引领道。   陈凤火仍保有警惕,不过说出这些也不会有何麻烦,毕竟璿霄界已经很遭了。   “游埃界、幻环界、潮泽界、明辉界、剑阁之界……与璿霄坐标相通者,便是这五界了。”她说着时,也用符箓文字将其相对于璿霄界的坐标绘在空中。   “很多嘛。”少女记下坐标,点了点头。   当初的森罗在明面上,可是未曾与其他界域相通来往。   “其中两界已被血灾毁灭,其他三界更是失了消息。”陈凤火摇头:“或者说。是璿霄界自己失了消息,绝大多数沟通秘法难以传出被血灾覆盖的虚空,花费大量资源布下的几次远渡大阵所传出的求助消息也未得丝毫回应。”   “可能不是没能传出,而是没有界域愿意冒险相助。”夕恒说。   “应当如此……”   “我也已开始搜索方才你说的那五个界域位置,若之后寻得,会尽快去往。”   “如果你是真的夕恒,要做好防备。”陈凤火轻声提醒:“血灾强大至极,远超寻常想象,直面的话,或许合道修士也无法真正抵挡。”   “在诡异灾厄这方面,我倒要比你更懂些。”白发少女浅笑:“安心就是。”   远端,身外化身将刚刚听闻的五个界域一一输入,并联系起之前所沟通的几名贩卖界域情报的修士。   短时间内,未能搜得有关情报。   “话说,还有没有其他界域的名谓可说?就算坐标比较模糊也没关系。”夕恒想要增大些寻得的概率。   “好……”陈凤火沉吟了会,又慢慢念出几个界域名谓。   待到说起第十个时,夕恒忽地眨了眨眼,打断道:   “你说,紫轮界?”   “怎么了?”脑袋依然胀痛的金发少女朦胧道。   “这个我知道呀。”   不仅知道,身边的殷万鸾还仍是暂时性的紫轮界之主。   …… 第三百六十四章、星奔川骛   明确了紫轮界这一中转站点后,躺在床上的陈凤火多看了一会夕恒,再闲聊了短短几句,心神间便又浮现出飘忽游离远走的预感。   于是轻声多言:   “我,好像又要回去了。”   于方才短暂几分钟的言谈间,她慢慢也对眼前这仍不知究竟是幻觉还是诡异的夕恒有了一定信任。   认为她哪怕并非本人,也至少是走马灯似的温馨回忆,而并非要取她性命的恐怖诡怪。   “嗯嗯。”夕恒做出相当靠谱的样子,温和点头道:   “记得方才你我所说的,返回之后找时间朝紫轮界方位释放仙霓石,为我创造一枚信标。”   璿霄界是少数可以产出仙霓石的界域,先前在界内布下的几次流光远渡大阵便是以仙霓石作为基底。   虽说那一大阵所释放的求助信息并未得到任何回应,但按理说,即便血潮灾厄也无法拦住仙霓石所发出的‘光’。   ‘光’这种事物遍布天地之间,普遍到常常会被忽视其存在。   但此物在修仙领域当中,位格却是极高极大。   哪怕夕恒目前掌握的光阴之力,也无法对光进行操纵。   而可被光阴限制的诡异灾厄,自然也无法挡下仙霓石所放出远渡虹光。   她想去救陈凤火,目前所缺布置只剩下最后一环。   便是——璿霄界与紫轮界的相对坐标已有数百年未用,实际坐标很可能因界外虚空膨胀或种种虚空灾厄而发生变动。   放出去的光辉不一定直达,更可能偏向另一方位。   她需想办法,捕捉到可能偏移的远渡虹光。   眼前稍作道别后,陈凤火的意识便渐渐抽离,肉身陷入短暂昏迷。   夕恒以神识探查一番,看出对方并无大碍,便将心神放在眼前问题。   “有关侦测虚空的法宝……”   口中轻念时,虚数界的商铺与交易坊界面已挂在眼前。   搜索片刻,便显现出几百页有关法器。   其中多数是各种多功能飞舟罗盘,其中昂贵者都有类似雷达的功能,身在虚空时可以此模糊侦测强大的空间、灵力波动。   但作用距离越远,侦测的精度也就越模糊。   仙霓石引发的灵力波动并不太大,绝大多数飞舟罗盘都无法察觉。   而精度足够的罗盘,作用范围又太小,甚至还不如直接以肉眼观察。   “感觉买个天文望远镜都比这些飞舟罗盘、星盘要好用的多。”夕恒将罗盘类别剔除,所剩下商品则都千奇百怪。   “千幻天晶、挪移宝旗、天虚壶、洞天换转幡、化宙石……”夕恒一一挪过。   听起来似乎都挺厉害,但若仔细翻看介绍便可明白其中大都不过如此。   功效方面,有的是用于躲避虚空灾厄,有的是对付界外兽物、也有计算安全航道航线之物。   要么就是些寻常的增速法宝、特用符箓。   一眼扫去,没有一个值得购置。   少女看遍,轻轻摇头。   又分开半数心思,转至经天界的身外化身。   打开经天界的商铺界面,搜寻起界外虚空所用的法宝。   经天界广阔无边,其中珍宝无数,不过商城中所售卖的事物大多是是集成了多功能的制式法器、法宝,少见各种特殊用物。   “都是些常规用物,特殊用品好像还需自己找渠道买……有点麻烦呀。”夕恒自语。   经天界商铺内的物品只需点击购买并支付款项,事物即可化作灵光在眼前汇聚成形——能实现这般功用的术法,必定相当高阶,消耗的灵力也是极多。   所以只提供常规商品的转换,而并不覆盖商铺外的其他特用事物。   “可经天界这么大,又应当去找谁买呢……”少女又找出先前曾询问过有关璿霄界情报的几个联系人,发送消息问他们有没有能够检测仙霓石波动的超远距离探测法器。   很快得到回应——有,但价格相当昂贵。   夕恒于是调出自己灵火空间内某棵金光神树的详细情报,交于对方报价。   几番交谈后,对方言道可用两颗神树换取一件装置,并将其情报发来。   “用仙霓石母制作的星盘……”她见得这一解释,便完全明白了为何可用此物探查。   “用共鸣效应么,倒是单一纯粹,”   少女轻易输入消息,确认进行交易。   而交易地点则是——南海部州广屠渡区域。   “……”   经天界可不是什么小地方,从北州到南州,哪怕夕恒用上空间、光阴之力全速行进,也或许需要数年,十数年才可抵达。   到那时,璿霄界应该早就灭亡了。   她扶额片刻,又询问起有什么空间术法可加速交易。   所得结果只是能将物品送至某些主城,同样距离极远。   ‘距离’二字,在此界着实难以跨越。   即便空间之法在过于遥远的距离间,也是难堪大用。   “虚数界中有没有仙霓石母呢?”夕恒又把心思转回本体,扫了一圈交易坊未能寻得,于是直接发布短期任务查找消息。   找寻期间又想,未能将石母制成星盘,或许共鸣效能也不会太强。   于是心思再转回经天界联系持有者,花费光符买来石母星盘上挂载的增幅术法、重叠阵势。   还通过持有人联系到铸就此等珍宝的炼器师,花费光符购置铸造经验、法阵样式与特用功法……   一日间,少女心神在虚数界与经天界中来回转了超过百次。   待到虚数界入夜时,才终于带着一副因时间不足而制作粗糙,只有侦测仙霓波动与引路功能的石母星盘返回家院卧室。   她从波动的空间中徐徐走出,室内的陈凤火早已苏醒。   不再是璿霄界那位,而是其本体应有的意识。   对方醒来后,为转移实在困惑朦胧的心神,无意识间,就从床头桌面拿了本小书观看。   阅至中途,面颊稍稍泛红时,旁边忽起空间波动,引她身体微颤。   看到夕恒现身,立即将书本阖上,甩去旁边。   “嗯?”   忽返此地的白发少女刚把事情忙完,便见陈凤火藏起了一本书册。   “醒了呀,凤火。”打招呼时,用灵识扫去书册模样。   封面是两名女子小指相牵,书名则是《玉偎香》三字。   题材类型较为平常,只是稍稍沾染点主仆一类的身份元素,但并未对此多加描写。   这本算是她与殷万鸾留在卧室中书册里,比较清淡的一类。   “嗯,是,仙长。”坐在床边的金发少女回应迟钝,面颊仍显有些许红润意味。   哪怕看这种风格清淡的书册,都有点羞涩么……   夕恒心中轻笑,一日忙碌的心境就此安下。   甚至有种想摸一摸对方脸颊,感知下有没有变热的冲动。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眼前另有要事需做。   “最近便安心在此休息吧,我已准备支援璿霄,就算无法阻止末日,也至少可救下许多人。”夕恒靠去,用前手掌轻轻拍了下对方头顶。   陈凤火仰头,只问起:“无需在下一同前往吗?”   “不必,其实我本体也会留于此,只会派身外化身前去——化身对各种诡异灾厄的抗性极强,最适合进行这一任务。”   “这样么……不过即便如此,也请仙长小心。”对方谨慎提醒:“在璿霄界中只有苏玄华一人可完全抵抗血灾,其他哪怕赤澥宗门人,面对最低微程度的血潮时也会受到一定影响。这类影响难以抹除,会随积攒增多,将人化为诡异。”   “她为何能够抵抗呢?”夕恒并未担心自己这边,只好奇问。   “有人说她是璿霄界灵因感到危机而降生成人,也有人说她被天道守护,另有说法是她曾在赤澥宗某场重要的祭献仪式中逃脱,因仪式得到强大庇护……但究竟如何,外人谁也不知。”陈凤火道。   她与另一个自己的神识相连,互相间得到了不少记忆。   意识相近,正有融合感产生。   所以对这类问题,可以轻易作答。   “常听你说赤澥宗这一门派,似是那一界域中的重要角色?”少女又趁机填补一下自己 的缺失知识。   “正是,赤澥宗原本为血法宗派,非正非邪,直到三百年前其宗主不知为何探寻得到一丝血潮诡灾之力,起初也看出此物危害极大,但终究还是未能忍住,创造了一门特殊功法炼化血潮,一时间成为璿霄界至强者。”陈凤火边回忆,边慢慢讲解。   “此后,赤澥宗内门弟子代代修炼此功,直至十数年前有名天资绝佳者看到功法上一处错漏并将之改正,顿时改成了远超其他魔功的邪法……终究引来真正血潮灾厄。”   “开启末日的门派啊……”   “也不只是赤澥宗之罪,当年其他门派为平衡实力,也研究起了其他类似诡灾。”对方摇头道:“即便血潮不来,日后也会有其他灾事。”   “终究都是自作孽。”少女摇头:“便说到这吧,我也该去紫轮界等另一个你的信号了,待会返回后再多聊。”   “好。”   “你在这居住,旁边这些故事书、功法书册都可以随意看。”夕恒转换态度浅笑道:“不过另外的小玩具可不要乱动,当然,也可随着旁边那只小鸟去选一座新居室住下。”   “玩具?”陈凤火回头看了一眼,又心慌般轻咳两声,遮着面容道:“嗯,好,仙长请去吧……”   “拜拜。”白发少女欣快地晃了晃手,身影便随着一阵空间波动消失。   金发少女抬手学着夕恒的样子轻摆,而后静看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心思间回忆起方才所看的书册,本就朦胧的心神又添上一重奇怪。   ……   夕恒身周景象变换,陈凤火的身影消失不见,青色大殿。   殷万鸾站在眼前,持续梳理灵光流程,使工作正常运转。   少女小步靠近:   “万鸾,帮我个忙吧。”   眼前同陈凤火一样散着金发,但颜色较淡些的青衣女子回头。   精致如画的淡色眸子注目而来,猜测道:   “是想让你新带来的这位小姐也融入我们?”   “诶?本来就已融入了吧?”夕恒不太明白对方为何这么想。   “看来妾身所想的融入,同你不太相似呢。”   “听不懂。”夕恒没有多想,只念起自己眼前的事:   “另一个陈凤火那边遇了点麻烦,刚好她的界域与你所拥的紫轮界较为相近,把我送过去。”   “这回事啊。”殷万鸾哦了一声,眼神间原本的引诱感顿时消散,也坐起正事来:   “幸亏你来得早,再等上二三十年紫轮界真正融入虚数界时,就无法通过紫轮去往虚空了。”   二三十年后,陈凤火那边也早就没救了……   夕恒默想,表面点头道:“开门送我过去吧,不要直接关,本体等下还要回来。”   殷万鸾应声,同时停下手里操作。   右手忽抬,带着青衣长袖朝身边人推动。   少女只觉胸间传来一阵斥力,后退半步, 全身便突然埋入一阵涌现的紫光之中。   许多复杂箓文共同联结成环将她环绕,紫光带来某种空间的转换之感。   她闭眸接受,几秒后再度睁开,只见自身已经来到一片破碎的环形城池之中。   许多石环碎片浮在天穹,仍按照一定顺序流转,表面有符箓微微泛光,好似漫天星河转动。   眼前又有紫环显现扩张,变做一种特殊的空间传送门,露出后方的青殿中的殷万鸾。   “此地为紫轮界原本最大的环形城,因紫轮一度破碎而崩毁,如今已经无人。”她介绍道。   夕恒听着点头,也弹指又打开自己灵火空间的传送门。   意识转移到经天界的身外化身做出一系列操作——先在脚下原地存放大量灵火,刻下空间坐标待到返回时使用,随后身影一闪进入灵火空间,再闪来紫轮界内。   身外化身与本体自然不必交流,只抬手一挥召出被嬗变一度的特殊飞舟落地。   本体将仙霓石母星盘交于,下意识朝自己所操纵的分身点了点头。   而后看着对方登上飞舟,舟体挥舞起好似蝙蝠翅膀的双翼,旋身直飞高天。   奇异飞舟高升,少女静待起仙霓石母传来响应。   只要确定璿霄界的位置,她就能利用空间、光阴两种能力,配合龙章凤箓将飞舟之速增至极限,自虚空变做一束流光,抵达目标。   …… 第三百六十五章、百紫千红   紫轮界,环形城池废墟中央,一座长着好似蝙蝠翅膀的奇异飞舟朝上飘起。   伴着扑翅声响,飞舟正遥遥远离。   下方地面,夕恒本体已经转身,走进身边仍敞开着的紫轮传送门。   随着身周颤出一阵波纹,两方世界空间交换,她也重回到虚数界的家院殿内。   待夕恒返回,旁边等着她的殷万鸾又问:“还需要用么?”   “已经做完,接下来解救陈凤火的事情,只让我的分身去做就好了。”少女随意道。   “如此要事也交给分身,没问题吗?”对方好奇道。   “意识是相连的,当然没关系。”夕恒还记得当年初次面对黑潮时,被分身斩了一具肉身的感觉。   “……”殷万鸾沉吟了片刻,自语道:“我要不要也将手头上的工作也交给分身呢?”   “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手把手教给你哦。”少女提及。   “罢了,若被客户知晓,会说没有灵魂的。”对方最终还是摇头。   “好麻烦,可不可以不工作啊,我养你。”夕恒啧声道。   “不。”殷万鸾直说:“要我养你才行。”   ……   家院那边闲谈时,身外化身已经飞至紫轮界外。   离开如同剑痕似的世域裂隙,来到茫茫虚空。   漆黑色的空旷感渗入心神,令人摸不清方向位置。   明明宽阔庞大至极,但每每来到时又总给人一种古怪的压抑感,好似无边黑暗随时都将裹袭而来。   紫黑飞舟将两翼收拢,浮在虚无之间不动。   舟内小屋未被紫黑侵染,仍摆置着出厂时的标准客厅模样。   裹着一袭白袍的夕恒正坐在侧边软椅,因刚从冰天雪地之中来到此地,衣着表面还有片片雪花仍存。   左手六指轻轻划过衣袍,将雪花拨开。   右手则托着仙霓石母雕成的基础星盘,按照乾坤八卦流向的摆好位置,置于身前空间。   星盘表面有灵光旋动,标注起一个个世域坐标,以此计算出紫轮界目前的实地位置。   “紫轮界仍在外围区域,但比森罗界更接近中央。”少女盘算出来。   “那璿霄界,是在哪一方向呢……”   她默默等待起陈凤火的信号,希望对方不会将之前的对话,当做梦境忘却。   本体已经回到大殿上层的卧室,同初来乍到的陈凤火一同布置起房间,闲聊间氛围轻快。   化身这边只撑着脑袋望去无边虚空,看着飞舟舱外那隐约闪烁的无数白点,也不知其为星光,还是什么。   在宇宙之中,星星不会闪烁。   这里并非宇宙,那些白点大概也不是星星。   “在这,还没见过什么星球呢……”少女默想。   视野间除了点滴白点,便只剩远端隐约游离着的微紫光色。   夕恒以灵力增长视野,又于极远处见到了一条暗红丝缕。   她于是渐渐明白了,这些自己初入虚空时便见过的异样光色究竟是何物——它们都代表了某种灾厄。   最常见的紫光是嬗灾,遥远那点隐隐约约的红色,便是陈凤火世界中正经历着的血潮之灾。   夕恒曾经初得灾指时,便因其中预示,看到过五种弥漫在虚空中的光色。   其中红、紫两色最大,另有幽绿、暗青、灰黑三色较小,都正逐渐膨胀扩大。   单一界域根本无法抵挡这种诡灾,只有最大的经天界正与其正面交战,其他大界都是用各种方法躲避——至少按照她目前所听所闻推断,便是如此。   “所谓的璿霄界,是否就在远端那团浅浅红色周边呢?”她猜测。   心想可能如此,但夕恒仍只伫立于紫轮界外不动,等待起仙霓石的波动。   时间徐徐推移。   本体那边已经带着陈凤火选好屋子,又购置了许多日常用物,再开辟了一间新的修炼之所,顺便给家院外围区域升级了炼丹阁与练器阁。   做完一番布置,天色渐明。   虚空中的身外化身等待一日,仍未见星盘发出信号。   “或许不可着急吧。”夕恒自语。   三日后,身前星盘终于有波动产生。   静坐冥想的白袍少女睁眼,只见星盘上方,已标注出一处仙霓石爆发。   夕恒看去那一方向,肉眼只能见紫气的波动流淌。   用上灵力术法将视野扩张,才能窥见了一点光感——是有一条细线划破虚空。   少女歪了歪头,又看向眼前星盘,判断起那道细线指向的方位。   “距离紫轮界的方位差了好多……两界的相对坐标已偏离了这这么远吗。”   或许虚空膨胀,让两界裂隙朝向的方位也发生变化。   若再多更变一点,她就算展开全力,也看不到这一丝细线了。   “还好做了星盘,能直接确定仙霓石爆发的源头方位,才察觉到。”夕恒打开仙霓石所标注的源头坐标与指向,点了点头催动飞舟转向。   运转灵光唤出动力,推动增速。   初时缓慢,但不过十几秒钟后,便开始于虚空划出清晰悠长的灵光尾迹。   因周边没有参照物可看,只得观测星盘速率。   待到灵力动能将速度加持至一定程度,夕恒又压缩起飞舟前方空间,使其飞跃般连增。   又有灵火自身侧现,汇成圆环形状。   环中显现出灵火空间,夕恒本体已身在其中,并朝外伸出右手。   啪、   响指脆声间,光阴之力迅速笼罩。   光阴流转,时间加速,飞舟本身的速率也开始翻倍再翻倍。   界外虚空中又无空气,只有极少量的尘埃漂浮,根本算不上什么阻力。   于是速度只需一次供应,即可极为长久地保持。   随着时间空间两种能力的连环作用,龙章凤箓亮起明光,星盘上所显示的速率连续剧增。   待到术法都用了差不多时,星盘上波动的数字也终于慢慢平稳。   这个数字极大,夕恒默默换算了下,可得知——她此刻所乘坐的飞舟速度,甚至达到了光速的百分之三。   “也不知换了世界,光速会不会有变化就是了……”她想。   这么快的速率,使远端紫气都肉眼可见地朝后徐徐挪动。   身在其中,总觉时间本身都变慢了一点。   她探查了下其中光阴,的确因速度而发生了点滴类似凝住的变化。   若外界的光阴之海流感如纯水般自然,这里的光阴便多了点的粘稠之感,更难操纵。   “速度也可影响光阴吗?倒是奇特。”夕恒又得知了一条有关光阴的性质。   而飞舟也已在虚空中撕出绵长直线,冲向仙霓石波动的源头。   不过寥寥两三个时辰,便从紫气泛滥的虚空来到了后方远端红色弥漫的位置。   紫光与红意的形态不同,紫色多如烟气丝缕飘飘,而眼前红意则更像是一团团在水液底部扩散的红墨。   “看样子,是快要到了……”少女自语。   星盘上也显着她与目标的距离正迅速拉近,夕恒在距离只剩最后百分之五时减缓起飞舟行速。   到了最后的百分之一,一团浓郁猩红便自视野远端浮现。   猩红后侧拖拽着更为庞大的浓烈红意,自身虽也巨大,但相比于后侧如不可跨越的高墙般巨大的红而言,只好似整座军团派出的一名小小先遣兵。   而前面这一小团暗红色中,便牢牢包裹着刚刚放出的仙霓石明光的界域裂隙。   仙霓石的远渡虹光仍未散,七彩光柱还在朝远端飞射。   红雾无法阻拦光柱,只禁锢着其中界域。   显然,眼前便是陈凤火的所在之地。   对方曾说,此界已被血潮封锁,想要进去必要突破外围这些红色才可。   而进去之后想做什么就简单了,哪怕用最粗糙的办将其中幸存者全部拖入灵火空间也好。   “用嬗的紫气或者我本身死气遍布飞舟,应当即可穿过这片阻碍……”   夕恒起身离开舱房,俯身以左手六指按在甲板。   紫气立即蔓延,使原本没被侵染的飞舟内部也继续嬗变。   一颗心脏在甲板之下聚出,蔓延起无数血管攀爬,脉动紫黑血浆。   灵木与炼金构成的飞舟被嬗变为紫黑色的生命体,舟首冒出一颗脱发头颅,下方又生出好似鲨鱼般的长嘴,咀嚼起构成自身的木制物。   短短几秒,飞舟便从机械造物化为了诡异兽物。   翅膀增大数倍,真正如蝙蝠般扑翅冲往漫天红光。   越是接近,越可见这团红意究竟何其庞大。   即便此物只是血潮灾厄的先头兵,也有小型界域的大小。   眨眼,完全嬗变成兽的紫黑飞舟穿入红潮。   旋即,便有强烈阻力猛压而来,好似导弹突然入水般,令速度急剧下降。   夕恒直接以空间之法增速,使前端空间压缩后方空间膨胀,又将速度拉回。   点滴血色腐蚀起飞舟周边的护盾法术,当第一滴血液似的东西落在飞舟表面时,她立即明白了这种血色的名谓——秽。   “秽灾……”   少女轻念时,甲板上的大量的嬗变紫气开始与血滴互相消磨。   飞舟化作的诡兽一边抵挡着血滴侵蚀,一边增进全力飞进界域裂隙。   最先被侵蚀干净的是蝙蝠模样的翅膀,而后是表层血肉。   待到骨架也露出并被侵染,一颗心脏将要失去生命力时,舟体终于穿透红潮阻碍,钻入界域裂隙之内   夕恒于是撤开空间之法,任由几乎失去飞行能力的诡兽坠落。   不过几秒,又见到了一层阵纹与箓文相连而成的灵光薄膜挡在界域裂隙后方,防住血潮侵染。   舟体无法渡过,但灵力可以轻易穿越。   夕恒随手一挥带上星盘,身形直接化作金色灵光穿梭而去。   渡过暗红云层看到下方地面,毅然是个暗红色的污秽世界。   下方正是座不小的城池,却是已被血色覆盖,墙壁表面长出腐败似的毛绒物质,街道上行走着许多血色人形。   其身材消瘦高大,肉身器官污浊模糊,表皮好似花朵般绽开,仍朝下流着血。   流得多了,便趴俯下来,如野兽般啃食地面的红色污浊,填补肉身鲜血。   不仅人形,另有兽、虫、飞鸟皆被‘秽’所污染,地表已没什么干净事物。   坠落间,一只满身血污、羽毛沾黑的猎鹰来袭,被夕恒随手摆出的一道剑气斩杀。   猎鹰腹中爆开血污飞溅,又从血管中与气管中生出大小飞虫嗡嗡袭来。   夕恒看着总觉恶心,身影一闪消失在此。   再现身时,四周又已换过一番景象,没了城池,却仍是暗红血色盖地。   “这种情况,世界明显已经没救了吧……”她想:“与其继续构筑屏障阻止血潮侵入,还不如积蓄全力,送幸存者冲出秽灾。”   身影再闪,又与朝仙霓石波动的源头拉近距离,大地仍是一片暗红。   空间几度波动,少女来到一座血红色的悬崖上方——而仙霓石便是在这片悬崖之下爆发。   夕恒放空灵力,任由身体下落。   风吹呼啸,坠落期间可见崖壁有巨大蛇形与蜥蜴似的血色怪物上下攀爬,小型虫物更是数不胜数。   落地,是一片平整地形。   其间土壤湿润,少量阴影位置还有一点土色,未被血秽覆尽。   少女环顾四周,却感知不到陈凤火的身影——四周弥漫的血色薄雾极大程度地削弱了修士的神识、灵识感知。   只见侧边崖壁一头多环节血蛇穿梭靠近,其每节躯体皆是骨血凝缩而成,好似红珍珠项链般串连。   一颗硕大的三角头颅高抬,赤红眼瞳直盯过来。   夕恒见此,只抬起左手,伸掌对准前头怪物。   轻轻推手,第六根手指爆发出死气膨胀,瞬息笼罩赤蛇怪物。   死气渗进其每分每寸,因有着灾指增幅,甚至压过血秽一头。   赤蛇悄然变色,身上血液被排挤而出,只剩下骨头与薄薄的一层烂皮肉。   短短几秒,她便将此物变成了自己的手下。   少女拍了拍手,又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原来并非幻觉吗……还是说,我仍在诡异之中?”   “疑心太重了哦,凤火。”夕恒浅笑一声,回头看到薄雾中走出一位淡金发的女子,模样相当熟悉。   青红两色的道袍落于其身,倒挺像是一位实打实的修者。   “许久不见了,夕恒小姐。”对方用上了当年一起在火狱家院中的称呼,神情间露出点滴许久未曾有的悦意。   声音未落,她旁身边雾色里又走出一位另一位银发女子,身穿同样装束,五官神情淡漠。   那人望来时,只盯着夕恒左第六根被红绸缠着的手指。   同时更上前一步,抬手挡在凤火身前,隔断了两人相聚。   且道:   “小心些,你这位旧友也是祸修……且已大成。”   …… 第三百六十六章、薰莸同器   璿霄界,某处悬崖之底。   夕恒伴着身后刚收服的尸蛇站于此地,看向刚刚从红色薄雾之中走出的两名女子。   四面景象布满暗红颜色,无论树皮树干、上方枝叶,还是地表石土与崖壁色泽皆是。   只有某些角落阴影位置的红色稍淡,还能看出些棕土色泽。   璿霄之界,其名谓是碧空之意。   本应天朗气清,如今却有层暗色乌云高挂上空不散,显得混沌也浑浊。   薄薄红雾笼罩,遮人视觉灵识。   悠悠远端常有地颤兽吟之声,吼叫方式间间断断,不像是什么正经兽物。   又有人声掺杂其间,所述之言歪歪扭扭,令人难以理解。   如此世界,说声末世毫不过分。   此刻夕恒身在其中,相见旧识。   看着对方靠来,又见到一只手挡在了陈凤火面前,眯了眯眼。   那是位于自己发色相似,但稍黯些、碧青眼瞳的女子。   对方上前来,称夕恒为‘祸修’。   她还是首次听闻这一称呼,之前所知的只有怨修、灵修、武修三者,不知这个‘祸’字是又一种修行道路,还是此世用以称呼特殊怨修的叫法。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那银发女人挡在自己与陈凤火中间时,夕恒对此人的初始好感,便已降低了几分。   就算对方脸很好看,又有种相当吸引人的清澈气质,也不能挽回这点分数。   于是自己的语气也沉下些,道:   “你就是苏玄华?”   “正是,阁下应是最近凤火常有提及的夕恒小姐了。”对方淡声回应:“能穿越界外血潮阻碍,体内死气也强大至此……你是否如赤澥宗主般,与哪种诡灾有些联系?”   “有点又有何妨?我是来帮好友的。”夕恒随意弹指。   “任何与祸有关者,都必要谨慎以对。”对方语气间倒是丝毫没有歉意:“清先随吾返回道真台,试问几题。”   “听起来不太友好诶。”夕恒不去:“我也不是来找你们玩测谎仪的。”   她忽略了眼前的银发女子,轻快迈步靠向金发那位。   同时道:   “凤火,随我走吧,我的空间之法可直接穿梭界域,远离这一危险境地,如果想的话还可将你们庇护下的凡人也带上——这世界我看是救不成了,就算消灭了裹在界外的那团红雾,后面还会有更多更多。”   夕恒伸出一根手指,无视旁边苏玄华的警惕眼神,继续出言:“远比你我想象的多。”   “总之,此界位置已经太差,除非你们知道转移界域裂隙位置的法术,不然,就别想保下世界了。   说来,只救其中人员,与救整个世界也相差不多吧。”   十几步慢悠悠走过,言语落时,陈凤火抿唇片刻,张口应声:   “若有可能,在下仍想试……小心!”   夕恒眨眼一瞬,周边景象顿时模糊起来。   下一瞬景象恢复,已身在数十米开外。   而她方才所站的位置,却是有道白光突袭穿刺。   若自己未能反应过来,这细线似的白光大概已刺在肩头。   少女眯眼看向侧边,放出这点白光者正是苏玄华。   两人视线相对,对方眉心又有一道白光闪现,同样直指她的左边肩膀。   夕恒身影飘忽一转,瞬息由直面变为侧站。   没有任何动作轨迹,纯粹以空间术法实现了这次躲闪。   白线穿过,未能命中丝缕。   夕恒歪了歪头,看对方已不再偷袭,轻笑一声:“别以为你特意选了不怎重要的肩膀袭击,就不算是偷袭了。”   声音一落,身影再闪。   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亮在手心,少女也已瞬间抵达对方身后。   姿态完善,利刃斜斩直落——   正当剑气即将命中,一道隐藏符箓自苏玄华身后显现,亮出湛蓝明光。   光色闪电般覆盖一切,空间转移也躲不开光的凝视,夕恒只觉左边身子被火焰啸过般,炽热感传遍全身。   虽然下一瞬便远离,但热意仍存。   她微微蹙眉,能感觉到这种热感并非实际伤害,而是在揭晓什么。   方才那两道白光作用,大概也是如此。   如果此物真有威胁,她在动剑之前便能感到,不会被这点热意触动分毫,   而现今,左边半个身子已被热意扫过一遍。   白袍也破开几个口子,露出了下方白皙手臂。   手臂表面遮着的幻法失效,露出沾染死气而成的灰瓷皮肤。   半秒过去,灰瓷皮肤也显出裂纹,小块小块的碎片脱落坠地,更显出内里那些污浊的紫黑颜色。   扭曲紫线闪烁,一道道黑紫肌理与静脉暴露出来。   夕恒左边脸颊也剥落下块薄肉,即便脸颊之内,同样是灰瓷颜色。   她看了眼自己已经无暇遮盖的左臂,又看去前端已经停止攻势的苏玄华。   对方的蓝光相当特殊,可以轻易抹去她的术法遮蔽——好像也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力量。   夕恒对自己露出的紫黑手臂无所谓,只在意道:   “你这名元婴巅峰,似乎很特殊呢。”   即便现在这幅体躯只是分身,也是化神位格。   按理说无论任何元婴修士,都无法与常态状态下的她为敌。   可对方却是能拦住她的一道剑气而不受伤,面对时亦无分毫弱势之感。   苏玄华则只盯着夕恒露出的紫黑手臂,冷声念出两字:“嬗诡。”   “诡异?”陈凤火恍惚自语:“明明是夕恒小姐的气息……不会有错才是。”   “你离开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白发少女随意解释半句,又道:“无论如何,我是来救你的没错。”   苏玄华则不通气氛地提醒道:“她可能是在航行途中被嬗灾所侵蚀,不要靠得太近……不过嬗诡与血潮不和,也许可以交流。”   “你好麻烦诶。”夕恒啧声道:“交不交流要你说的算吗?”   如果不是对方长得好看,她刚才就几刀斩过去了。   又毕竟是陈凤火的同伴,不好大打出手。   她想了想,朝前抬手打起响指。   周遭数百米空间顿时凝固,风声消停,远处的各类吼声停息,空中一些碎叶与雾霭也停滞当场。   景象好似时间停止,实际则是空间凝滞。   夕恒不再理会名为苏玄华的麻烦家伙,只在这只有自己一人能够行动的凝固空间中,于其他两人眼皮底下,小声哼着歌靠近陈凤火。   脚步悠悠慢慢,行至中途时,苏玄华再度试图自眉心凝出白光,空间便开始自发扭曲,偏转了白光路径射去地面。   夕恒身周灵火波荡,灰瓷皮肤再度裹上裸露的左臂,又变为正常的白皙模样。   她就穿着现今这身破损白袍,来到陈凤火身侧。   在其略带犹豫的目光下,单手落去对方肩头。   紧接着,手指便绕着青红衣裳,带着微妙触感来到背后,向下滑动到纤腰为止,从腰侧柔软地带触至腹前衣裳表面。   另一只手也相拥过去,就在其侧后方轻轻搂住。   “看吧。 ”夕恒靠在凤火身上,对对面的人说:“交不交流, 作何交流,可都由不得你说的算。”   轻笑一声,便松懈了身边的空间凝固。   陈凤火动作放松,身体却仍有些僵硬,不知现在该做什么才好。   夕恒身上的确有诡异的性质,按理来说应当反抗,可气息与第六感却又说不得慌,元婴修士的直感也值得信任。   于是身体不做动作,只轻轻张口问:   “夕恒……果然是前来中途被虚空诡异感染了?”   “这种东西早有啦,放心不会传染给你的,我能控制住。”少女把自己的小下巴枕在对方肩头,贴着身子道。   “是因我如此吗……”   “安心,是很早之前的事,再说这只是一具身外化身,本体可没沾染半点问题。”夕恒轻易讲解,并指了下凝在空中的苏玄华:   “在意我这不如在意你这名朋友,她的性情着实死板迂腐,或许不会配合你我的救世大业。”   “她无论对谁都是如此……也最把璿霄界放在心上,还望莫怪。”陈凤火叹息。   “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呢。”夕恒把手从身边人腰上松开,小小打了个哈欠。   而后,也松开了点对苏玄华的空间禁锢。   重得动作后,那位银发碧眼的女子仍以漠然目光盯着夕恒,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判断道:   “看模样,你仍保有人性,并未被嬗诡侵蚀太深,或许可以合作。”   “合不合作,也不由你说得算。”白发少女啧声道:“我现在都不太想同你合作了。”   方才,夕恒拥着陈凤火时,也不见对方眼底有任何波动。   只好似纯粹理性的人一样,身边好友被不信任的人拥着,也只判断形势而无任何情绪波动。   她甚至想问——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少女又打动响指, 将四周的空间凝固全部解除。   灵火回归,那些怪声与薄雾也重新开始波荡,不怎悦耳也不怎好看。   她继续靠在凤火肩膀上,说起自己的简单计划:“之后你们将此世幸存者们聚在一起,我会敞开传送门直接通往另一安定些的界域,进去便可得救。”   “恐怕……”陈凤火却没有得救的欣喜感。   刚说出两字,又被也正靠近的苏玄华抢先道:   “如今璿霄界之人,绝大多数都已对这片被感染的天地产生依赖,只有少量高境修者因道心坚定得以避免。”   “依赖?”   夕恒靠在陈凤火肩上歪头,脑袋不经意间蹭了蹭对方的金发。   “正是,凡人基本都已离不开这片土地,他们除了需要水与食物之外,也产生了对血的需求……若长久不吞服血液,便会自己咬开伤口吸自己的血,直至干涸而死。”对方漠然道。   “吸血鬼呀这是,不可用其他动物的血代替吗?”夕恒想起自己的血海大法,只要召唤出来,应该就足够此世幸存者喝一辈子。   “所需服食的血也并非寻常,必要是血潮经过层层稀释后,某一特定浓度的诡血……这在此世的地下河流中很常见,但到了外世便无法供应。”   “那就把整座河流也挪过去。”   “源头不在,地下河水便是有限的。”苏玄华道:“我也不认为有那一界域,愿意接受现今的璿霄界人,还有与血潮有关的猩红河流。”   “我们此界中人也的确有些危险,倘若真强行挪去另一界域,或许引发灾事夺走的性命比我们幸存者的人数要多得多。”   “万千大界,少有能容下我们的地方。”她即便说着这类话语,声音却依旧淡漠平静:“所以,我们的愿望始终是将此界保下。”   “怎么保?”夕恒歪头。   她反正是完全想不到,可以抗下界外紧裹着的秽灾的办法。   “夕恒,你执掌有化神之力与嬗的少许力量,若助我们前往赤澥宗主殿寻一秘宝,或许可有机会。”   “我们关系还没好到能直接叫名字吧。”   “可愿意?”对方只没听到般继续问。   “我只是来救凤火的,你现在的委托是额外事项,该说好报酬罢。”夕恒打算,若遇到何种无法对抗的危险,便直接强行带陈凤火离开此世。   “符合救世这一条件的报酬,我暂时无法给予。”对方轻轻摇头道:“待到成功之后再谈如何?”   “这是让我先白干活吗?”夕恒啧声道。   她在虚数界中做任务都还有标准酬薪呢,不太想白干活。   “赤澥宗内那一秘宝是根特殊手指,若成果之后仍存,便是阁下的了。”苏玄华思索片刻,说了个敬称。   “手指?”她目光撇向自己左手。   与灾厄有关的手指形宗门秘宝,应当会和自己手上这枚大差不差。   就算没有任务,她也会想办法将其搞到手。   少女想了想道:“先做着试试吧,不过说好,遇到死局的话我会直接带陈凤火离开。”   “好。”对方点头。   陈凤火则左右看着,无声无言。   夕恒是她找来的帮手,自己在这却没机会说上太多话,只是被当做吉祥物般搂着。   不过这种感觉好像……还挺好的。   ……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明天早更。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六十七章、秽血活现   一方崖壁内部的石洞中。   红色薄雾被灵光术法与坚石巨门阻拦在外,宽阔石厅内,勉强摆置着石桌与模样像是椅子的藤条编织物。   夕恒随着陈凤火她们来到这儿,便听着她们相谈起与之后救世几乎相关的事宜,自己也搬来张椅子靠在凤火旁边,继续贴着身子。   苏玄华则在桌对面,以灵光布出地形模样,讲解起接下来计划的前行路线。   途中又讲什么红符傀儡、其他修士能给予的助力,血潮怪物的分布,哪里密集哪里稀少……   将所知的情报都纳入计算,完善行程。   夕恒听完,却说:   “直接给我一个坐标,我带你们传送进去就好。”   苏玄华继续编织灵光作为演示,摇头道:   “赤澥宗内有所谓关卡之说,渡过之后才可见的下层地带,直接跳过的话,所能到的地方便并非真正宗门。”   “你我元婴、化神修士也要考验吗?”夕恒已经得知,璿霄界中最高境界者也不过只有化神。   “正是,不过这考验本是为寻常修士而立,你我应当可以轻易渡过。”   “那就好。”   夕恒哦了一声,继续黏在陈凤火身旁。   这世界的空气总有种血腥味,常令她有种身在大型战场边缘的感觉。   只有靠着此人,体会其身清香,才可暂且忽略掉这世界的污浊。   “外层如此,但想真正进入赤澥宗深处仍是困难……没有化神修士助力可能无法进入,所以你未抵达之前,这份计划只被搁置。”   “你们界域,已经没有化神了么?”夕恒蹭着陈凤火肩膀歪头。   “各派长老们为拖延血灾爆发,已施展禁法将一身灵光化为屏障护世,几百年多数仍还存活,却已不可妄动。”对方讲解。   “居然没一个剩下吗?”   “当年若不使出全力,血潮渗入的第三十三天,此界就将破灭……”苏玄华说罢,继续讲起眼前计策:   “赤澥宗至宝的消息是吾自其内门弟子口中听得,据说可操纵大量血灾,另有其他能耐……此物存于赤澥秘境之底,需有掌门、长老令牌才可打开通往其中的门扉,令牌吾之前已与凤火一同取得,并已将其解析完备,可使其中权限。”   “哦哦。”夕恒听了一半,点头道:“就我们三人?”   苏玄华点头,重复了一遍之前所言:   “现今,世间最大的天秦庇护地内只有少量修士可以来到地面,自由行动者更是只剩下寥寥几人,所以并未准备其他修士作为后援,后方只提供来了大量红符傀儡供我们驱使。”   “傀儡战力如何?”   “可勉强对付血潮诡怪,至少挡住片刻。”这句回应倒是陈凤火所说。   她手中戒指就存放着数十只傀儡,只要回庇护所再取一趟即可开始行动,   “感觉没什么用。”夕恒毫无顾忌地直言道:“我也能召出阻挡秽灾的东西。”   “毕竟准备了,用上便是。”苏玄华无所谓道,又讲起行程路线。   夕恒看对方已将计划做得相当完善,听着听着便收回心神。   只留下少量意识记着对方所言,大部分注意力都挪去了本体那边。   时间悠悠。   待到计划完善,陈凤火也派出信使灵兽,取来了存有大量红符傀儡的空间戒指。几人便走出这座悬崖内的石头洞府。   乘上表面遍布了红色细纹的飞舟,朝着东南方向的赤澥宗本部行去。   航于空中淡红薄雾时,飞舟红纹微微发亮,能使空中的怪物忽略掉飞舟这般异物。   此界受灾严重,也在末日之间发展出了许多对抗灾厄的术法、技艺。   于薄雾中航行长久,未遇阻碍。   如此徐徐飘飞,路途安定。   虽说自己的空间之法肯定更快,但期间可能遇到麻烦事情。   不如在这座飞舟后侧的软垫与陈凤火闲聊来消磨时间,慢慢航行。   于相谈期间,时间徐徐溜走。   飞舟也好似进度条挪动般,划过悠长距离。   三日过去,夕恒再以灵力增幅视野穿透红雾,即可见得远端雾色深处已可见一座金字塔形状的城池。   此城周边只有道两三米的寻常院墙,墙面还开有孔洞,装有粗花纹似的中挺木柱,哪怕孩童都可轻易攀爬越过,完全不像是能挡人的样子。   而墙后则是一座座大小宫宇堆积而成的四棱锥形状巨塔,大殿小殿密集无分,其中并无大道,只一些小通路、弯绕台阶可走。   若无飞行之法,或需如走迷宫般绕来绕去许久,才有可能从底层走至上层。   夕恒初见此城,心中便有杂乱无章之感。   特别是如今秽灾一度降临,那诸多宫殿的瓦角屋檐与垂花梁柱皆染上腐蚀、破损混乱。   有的宫殿梁柱断裂,坍塌破碎,仍存的也好不到哪,可见许多长大了十数倍的蛀虫在内外攀爬啃食,发出阵阵怪异擦声。   她还是首次见得模样如此诡怪的城池。   那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更像是某种蜂巢蚁巢的巢脾变做宫殿搬到了地面上。   靠近间,又可见一道血流自城池顶部通过小道烂阶朝下蜿蜒流淌,于路途间分出数百道大小支流。   到了底部,血色河网已如盘丝洞般蔓延。   “怎么看起来像是虫修蛊修住的地方?”夕恒在飞舟上问起。   “赤澥宗的确也有虫修一脉,不过将宗门建成这般模样,是因其本宗建于高山,修士可御剑踏空而行无需寻常道路,如此堆叠千年便成了现今模样。”   “真怪。”少女随意道。   舟体穿过愈发浓郁的红雾,靠近城池。   悠悠飞行间,听得一声鸟啼尖声。   目光撇去,红雾中忽得凝出鹏鸟巨怪,张开模糊双翅,伸出利爪朝这抓来、   利爪破空亮起剑吟般的嗡响,正当其一瞬抓来,夕恒便挥出一道空间波动,直接将其利爪抹消。   爪根喷出浊血四洒,如落雨般散在飞舟上头,蚀开孔洞。   浊血穿透层层屏障,划过夕恒身前。   前头的苏玄华放出白光屏障覆至上方,挡住浊血,同时驱动飞舟角度朝下并加速,如导弹般撞去赤澥宗山门——   失去隔音能力的上层屏障传来风啸之声。   夕恒刚取出把剑准备作战,忽感到了无数视线注目而来。   她回望而去,是千米开外的下方,那无数血色人形尽数抬头望来。   而前方整座巢穴般的大型城池也自山腰间睁开一只由建筑残骸构成的猩红眼瞳。   所有血怪、秽灾造物一同张口,念出两字:悃愊。   她不明声音何意,只觉听得此言时,喉间便有丝丝甜意产生。   一点鲜血嘴角溢出,化为活性的尖钉划破下巴皮肤直刺心脏。   蹙眉间,死气遍布全身,将鲜血突然爆发的活跃性质压下,皮肤重新化成灰色。   那根血钉刚触在胸间,便重新化为液体,只染红了点身上白袍。   少女看向身边同伴,苏玄华依然免疫无碍,而陈凤火已在念起术法来隔绝影响,暂时还未受伤。   不只有自身血液化为敌人袭击,外部红雾同样已凝出四指巨爪朝飞舟抓来。   巨爪朝飞舟轨迹位置猛地合十,然而在苏玄华的驾驶下,舟体只一晃身便自爪缝间闪过,继续撞去。   速度成倍增长,一些来袭的怪鸟已追不上来。   “准备动身。”苏玄华在前出言。   夕恒也已稳住身形化出怨火利刃,附上死气千缕。   只见,前方的银发女子拉动一根阵纹法线,飞舟上方屏障顿时破裂,三人也一同化为流光飞出。   轰声震荡,朱红色的山门被巨幅冲力直接炸成一地碎片。   四面八方的血色怪物与人形好似浩浩潮水般冲涌而来,大大小小的脚步连成一片如万马奔腾。   空中又有禽类掠下,而山门之内,更有不少身穿血红道袍、满面血色的修士望来。   一道道视线好似针刺般扎在全身,她感到体内血液又开始沸腾。   苏玄华捏指前推,荡出白色波光打通道路。   夕恒则直接播散死气令周边数千枯骨站起、烂肉聚合成型,与涌来的血潮相战。   紧接着,侧边金发女子又放出万头红符傀儡,长大精钢练就的利爪冲向敌群。   瞬间,血潮与她们的战斗便成了两军交战。   不过这里是血潮的大本营,怪物几乎无穷无尽,夕恒的死气军团又难以直接进行超大规模传送,无法直接将此地推平。   “走!”陈凤火拉住她的手,飞往被破开的宗门。   赤澥宗大门敞开,两旁立着的受感染修士,也正施展怪异术法阻挡她们前进。   不过最前方的苏玄华已用光波开辟出一方道路,她手中的白光招法对诡异颇为有效。   只要白光荡过,诡异便会泛散成雾,等待许久才可重汇成型,敌方受染修士的法术无法抵抗。   伴着凤火牵引,夕恒直入破损门庭之内。   身影穿过,波荡感随即环绕全身。   周边景象也好似布料褪色般消逝,变成一片白茫茫。   战声吼声渐散,世界平静下来。   三人也缓过动作,看着周边慢慢上前。   白茫世界中渐渐有了色彩,变成一片道场,诸多弟子盘坐周边蒲团,听着前面身穿红袍、有大蜈蚣模样怪虫缠身的修士念讲道法。   夕恒听不懂其所言,但每每入耳一句,体内血液便就产生涟漪波动,好似要活过来般愈发剧烈。   “这应当便是第一道试炼了。”旁边的苏玄华道:“按理来说是要测心性,可有些奇怪……”   夕恒点了点头,也感到了四面八方涌来的敌意。   不过几秒,无论前头讲师,还是下方弟子都突然睁开猩红色的眼瞳盯来。   眼底浓烈的猩红还在扩散,将周边经脉、血丝、眼白与泪水都染成猩红。   “你所谓的试炼,也被感染了。”少女提剑备战。   渐渐,试炼中的弟子体表皮肤破开,流出鲜血将一身衣袍与皮肤染得暗红,化成血人模样。   高处三名将士则直接与蜈蚣相融,化成三道虫人怪物血影突袭——   敌方嚎叫声间,夕恒已放出一道带有浓烈死意的剑气掠去。   砍下首级,并牵引其体内死气爆发,挤出满身污血化为自己这边的死气诡怪反击原本友方。   一道道剑气挥洒,敌人势力越来越少,而自己这边的人数则越增越多。   不过多久,试炼中除她们三人之外,只剩下一堆由干枯骨肉重聚而成的死气怪物徘徊。   论道台后方的大门敞开,几人对视一眼,共同进入。   第一道炼心关的修士较弱,即便沾染血潮污染也可轻易击败。   不过可以预见,后面关卡中的修士会越来越强,境界提高,所感染的秽灾质量也将提升。   希望不会遇到化神吧。   夕恒踏入下一门扉。   周边景色再度变换,换成一道直攀百米的血色长阶。   阶梯重点正敞开通路,却是封锁了飞行之法,寻常修士只得慢步踩上。   少女试着前进几阶,几乎每走上两三步,就有一阵阵愈发强大的血潮感染而来。   苏玄华依然对此免疫,能轻快踏步上行。   夕恒也无所谓,只要自己体内灌满死气,秽灾便无法影响到她的血液。   但陈凤火每走几步,却都需顿住一会,用法术勉强抑制体内波动。   白发少女于是返回几步,牵住对方右手。   手指轻易转动,灵火便在侧边描绘出空间传送门的轮廓。   寥寥三四秒,便打通了直接抵达阶梯顶端的空间。   这地界的空间确实更僵硬些,不过,仍锁不住她。   接着,便先一步试着踏入传送门内。   感到身体无碍,便回首道:“只有阶梯有问题,直接传送不会受血秽影响。”   陈凤火点头刚要靠近,脚步却又顿住,连忙提醒:“你后面!”   夕恒歪了歪头,转身便看到高处的整个殿宇自瓦片缝隙洒出鲜血淋漓,而后其又如某种爬俯已久的野兽般僵硬地活动起来。   长廊变做身躯,梁柱化为腿脚,瓦块做成鳞片,多颗猩红色的眼瞳自琉璃窗后睁开。   整座建筑化成一只巨大蜈蚣,带着磅礴怪势俯首朝她猛撞——   …… 第三百六十八章、灾祸昭昭   千百层阶梯之上。   夕恒刚通过传送门来到高处,说出无碍两字,要传送门对面的陈凤火也跟来时。   大地便忽地震颤。   轰隆与颤声连绵不止,当她回头望去,只见原本高台上的殿宇伴着其表面发着光的无血色纹路,一齐开始了活动。   梁柱与脊檩好似失去滑润的骨骼关节摩擦般颤出连绵哑声,琉璃瓦鳞片般张开又合并,墙面有关修炼的图案尽数转换成怪物皮纹,一颗由前殿构成的头颅高抬。   正门是巨大牙口,两张厚实门板则裂成利齿。   殿外一根根蟠龙雕柱弯曲成蜈蚣腿形,长廊化作身躯,只经短短几秒变换,便成了与先前毫无关系的恐怖怪物。   一颗独眼自牙口上方裂出,血泪从竖瞳下绵绵流淌。   除了这颗眼睛,那些绕着梁柱的盘龙木雕石雕同样睁眼,亮起血色。   每番动作,皆扬起红雾片片。   短瞬间,长阶之巅便已被无数红雾浸透。   紧接着,巨怪又卷动木石构筑的躯体,张开巨口朝夕恒直撞而来。   夕恒耳边响起陈凤火的小心二字,身影一阵模糊闪现。   下一瞬躲开撞击,以作战本能来到侧边提剑。   利刃一横,剑气自然绽放,直冲向怪物颅首。   空中划出白痕,直直链上敌方那满脑袋的琉璃瓦片。   命中一瞬,整颗头部便被剑气撕成两半,瓦片化成碎块无数,于天光之下映着闪光散落下来。   声音轻脆密集,好似落了冰雹砸成更多碎块。   哒哒声间,夕恒身影再闪,利刃挥洒出扩散性的剑势。   此剑一掠,寻常化神都难以接下。   爆发后便如狙击子弹命中人身般,将蜈蚣怪物的上半部分变成建筑碎块分散。   敌方扬起的头颅还未抬至高点,便随着内里血色的爆发消失当场。   整头数百米长的怪形蜈蚣也顺着地心引力倒落在地,任由体内本不应存在血液流逝。   至此,陈凤火终于穿过传送门来此,只盯着一旁怪物,第一句话便是:“这东西,还没死。”   声落,夕恒相当信任地朝前再来一剑。   横平剑气掠过,又将敌人仍存的下半幅躯体劈成两半。   死气自剑光所经之处外延,扩张至怪物全身,压制起其内部的血液活动。   “现在如何?”少女转了个剑花道。   可话音未落,刚被分开的残骸又开始动作。   周边红雾顺由指引,将地面的破损建筑重聚而来。   不过多久,原本一条模样粗糙的大蜈蚣成了两只因材料块小,而模样更精细些小蜈蚣怪物。   又发出嘶吼,生龙活虎地再战而来。   “这家伙在赤澥宗内呆了不知多久,比外围的血潮诡怪要强大太多。”陈凤火按着太阳穴,朦胧出言。   “它已经是血灾本身,而非受血灾影响的感染体,只杀其形体无用,要剥开内里的东西才行……”   她看出了点什么,但短时间内无法对那种事物进行准确描述。   “灾么。”夕恒倒能听懂一点。   她当年在经天界,跟随黑潮时,便遇到过真正的‘伏’灾刺客袭击。   以自身修为只能勉强相抗,后面用上嬗变才真正得胜。   眼前这等庞然大物,似乎不比当初的伏灾刺客差上太多。   单纯的剑气无法对抗,灵力更是会被压制。   不过现在,她已与当初截然不同。   少女抬起左手,朝来袭的两头无辜怪物伸出。   灾指红绸顺着乱风飘荡,灰暗死气绽放。   浓烈死意压倒已经铺天盖地的红雾,化成两只巨手朝蜈蚣抓去。   灰黑与暗红两色形状,互相排斥。   初时,她的死气压倒红雾,直将蜈蚣怪物按趴在地。   然而不过多久,在血红被削弱到一定限度时,又爆发出远超方才数倍的侵染力与抵抗力,直将死气压过。   恍然间,死气聚成的巨手破碎,那两只蜈蚣卷起身形,蓄积力量又如盘蛇突袭般直撞——   其速度不符体型,好似不受物理规律般飞快。   连带着漫天红雾,只一眨眼,便到面前。   她立即牵上陈凤火闪现退离——无论红雾还是那怪物,都不是她们能直接以体魄相抗的。   蜈蚣砸地,震出巨响。   至此苏玄华也已加速抵达,捏指挥出符箓。   箓文化作白色光球,炮弹般抛射投出,命中便化作无数带着荆棘的白光锁链,直将两头怪物全身紧束。   “找到出口了吗?”她连忙靠来道。   “很明显,要打败这两头东西才有出口吧。”夕恒随意应了句,将手中钢剑换为金剑,抛向长空。   以化神之力唤出剑雨无数,自长天朝眼前敌人投射而去。   剑雨淋漓坠落,不消片刻便将两只蜈蚣扎成刺猬。   然而杀伤效果似乎不强,在蜈蚣扭动时,身上锁链正一条接着一条迅速崩开。   苏玄华回首再甩出一道光球,这次绽开后,则成了一场白光爆炸。   光芒淹没两只怪物身躯,声音影像被暂且遮下。   夕恒认出这些白光并非灵力法术,而是某种相比之术法,更加纯粹的东西……   显然,苏玄华也掌握着某种高层次的力量,不过目前仍看不出是为何物。   一瞬思绪略过,夕恒也开始积蓄死气,将手中金光剑刃染成灰黑颜色。   长剑抬至肩前,心剑、武势层层叠加。   即将以剑坠血雨之势斩杀时,陈凤火的传音之法又落在耳边:   “左侧那只蜈蚣的弱点,在第七节躯右边第三只腿脚上盘着的石雕龙颅。”   “哦?”   夕恒立即锁定那一方向,虽说自己是什么都没感到,但剑气已经朝向凤火所言击出——   利剑直刺,剑气便于瞬息间如激光般精准命中。   遥遥远端的石雕龙颅被一道黑痕链接,却不像其他装饰物般直接破碎,而是突然放出大量红光与死意相抗。   她见之有效,又催动灾指,将原本的死气质量增上数十倍。   刚被推开的灰黑颜色顿时反击回去,命中石雕龙颅。   巨大的破碎声绽起,一道清晰裂纹自石雕表面绽开。   同时,整只蜈蚣体表也碎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清晰裂口。   待到笼罩怪物的白光散开,死气宛如一颗穿甲弹般击碎坚石,整只怪物便失去声息坠倒在此,从满身琉璃鳞片的夹缝中流出失去活性的腥血。   巨量血液沿着千百台阶层层下落,如溪流般为本就暗红的台阶再染深颜色。   建筑碎块构成的蜈蚣失去生机,因没有骨肉而无法被死气操纵,只好似一堆废料般趴在原地不动。   夕恒眨了眨眼:“真有效诶?”   回头看向陈凤火问:“怎么看出来的?”   “真正的灾,并不在我们寻常的可感知到的这一层面……”陈凤火尝试着进行讲解,但因自己也是刚刚察觉到,难以进行准确的描述:   “它像是种没来由的同化感,说不清具体何物,也不知是在哪一方向,只是现身的时就能让人感应到它现身了,消匿的时候又知道不见了。”   “‘灾’很大,大到超过这片天地,又好似小得令人无法窥见,你刚刚命中的弱点只是它在我们这个层面中投射出的一个出口,或者说……触觉?”   陈凤火说着说着便捂上额头,竭力思索、回忆,但又想不出什么具体说法。   “战时悟道了吗?”夕恒看着对方姿态,歪了歪头。   “不,只是看到了一些东西……”陈凤火抿唇说:“自从你从别处带来了另一个我,她与我本身产生联系后,我时不时就能看到某个更高的层面。”   “抱歉?”   “不必,这对救世有用,是好事。”对方摇头。   副作用只是,会令她每看到另一层面的事物时间,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茫然。   简单几句对话间,前面的苏玄华已经开始与另一只仍还活泼的蜈蚣怪物交战。   几招过去,回头传音而来:   “这一只的弱点在哪?”   陈凤火转过头去,以淡色眼瞳紧盯上灾厄怪物,瞳眸稍扩又回缩,几次过去却又扶额。   闭眸数秒,再度睁眼后才看到并说出:   “在其下颌、口中最内左侧的一颗玉狮尖牙。”   苏玄华听得,立即改变进攻模式,以白光自空中挥出阵纹,为扑来咬杀的巨大蜈蚣列成陷阱。   几番交战下来,张开巨口的蜈蚣被禁锢当场。   而空中女子则以几道白光成线,硬生生拔出了那颗本该作为的镇门兽的玉狮雕塑。   一旦取出,整只巨兽便失去凝聚之力,浑身碎片散落,梁柱坍塌鲜血乱涌。   她又以封印阵法将整只玉狮封死在别处空间,至此,战事终究告一段落。   两只大殿变做的蜈蚣又换成碎块散落,其内里的无穷鲜血朝阶梯下方流去。   渡过这一试炼后,原本远端的空旷处便随着灵光波动,显现出一道新的门扉。   虽还未将情况完全理清,但毕竟得胜。   三人随意闲聊几句,便继续去往下一道门扉。   接下来的一重试炼,是与道心有关。   石室内里摆着许多金色杯器,其中溢满一种名为飞仙酿的血酒,饮下之后可使人产生得道飞升的幻境,只要可维持心神不再去饮即可渡过此关。   但同样,此地血酒也受感染。   陈凤火分清了其中酒水的感染程度,从中选取三盏影响最小的飞仙酿端来。   苏玄华饮下,依然免疫无碍。   夕恒作为身外化神,心神间又有强大锚点,自然也是随意。   只有陈凤火恍惚片刻,酒水影响结束时仰望长空轻叹一声,才重新安心下来。   此关渡过,接着又是论武。   有数头赤澥宗育养百年的血狼等在下层,皆长有三头六爪,喉间佩上法器,每一动作间皆有血色浮起,口中亦可衔带刀兵,如修士般放出剑气、飞剑对敌。   如此怪物受血灾感染,更是增强数倍。   不过自从陈凤火得到辨析血灾弱点的能力,一切便简单了许多。   在攻击力、杀伤效果这类方面,夕恒手中的各种招式完全足够,只要能克制灾厄的再生之法,寻得弱点,即可在短时间内取胜。   如此渡过重重关卡,从宗门到外门区域,再进入赤澥宗内门,又攀上高峰,来到宗主大殿后方。   至此,已无战事。   大殿后方只是一座遍布着各种红花,如今血灾之下依然盛开着的大型花坛。   红花无风自动,朝坛中央微微俯首。   而中部事物,则是座枯红色的人像雕塑,雕铸地不怎精细,连身上衣纹都只有寥寥几道。   不过红衣修士仙风道骨的意境却是被雕刻出彩,即便半身都褪了颜色,依然有些气质。   夕恒绕过长廊,伴着陈凤火走入花坛当中。   玉石道路被踩在脚下,微弱足迹贴于上方。   无数红花面朝而来,好似无数颗眼睛般盯着她们。   四面只有花丛沙沙作响,这最终一道直通宗门秘境的试炼,似乎相当平静。   花草声间,有一呓语微微。   越是靠近花坛中央的人像雕塑,呓语声便就愈发清晰。   “太阴逆位,血海不枯,秽灾不灭……”夕恒听到了这段话。   “灾降界者,尘朴也,仙不戒,修者为魔,世已瘘,怨积于世,厄灭复起……故致血厄清之。”   这个平静的声音好似是正慢慢诉说:   “恶性生易弃,善心生难弃易,即便善法,亦造恶业,人心根底固执。”   “归于悃愊,至诚至灵,无量寿,无量心,无你无我,众生平等,天下大同。”   “……”   夕恒没有细听,只是问起:   “这是,说的什么?”   “它在讲道。”陈凤火说:“成灾成厄的道。”   苏玄华在旁扫视别处,寻找其他通关之法,同时道:   “这一关大抵是要闻道通过,但眼前乃是天灾恶诡之道……即便听讲,我们未曾沾染血灾,也听不懂。”   “不,我能明白。”三人中的金发女子却慢慢靠向花坛中央雕塑:“此人所言当中藏着一本功法,只要练成即可通过……这门功法,对我来说好像不怎困难。”   陈凤火听着耳边呓语,静静分辨其中诗文心法,将其记下。   徐徐盘坐,运转灵光。   …… 第三百六十九章、一线希望   赤澥宗深处,试炼之地。   云层之中放着闷雷声响,云雾间不时产生光亮闪烁,又转瞬消失。   这片花坛并非幻境,且与外界直接相通。   抬头便可见得天穹模样,无物阻挡。   四面大殿环绕,又有赤红色的花海如湖面般徐徐波动。   夕恒忽略着中央雕像传来的诡怪呓语,只在旁看着陈凤火于雕塑侧边做出修炼姿态,心想着要不要阻止。   陈凤火说,她从雕塑的呓语之中听出了一部特异功法,修此功法便是能否通过试炼的关键。   但不知其间是否会有何陷阱,亦或者功法本身便是诡异……   “小心些。”少女最终只提醒道。   “放心,我能看穿它们。”陈凤火回应如此。   接着便闭上双眸,按照从诡异呓语中解析出的功法理论,将体内灵光按照某个不曾念想过的路径运转。   时间徐徐流过,外界红雾好似受到某种吸引般,渗过四周大殿的空隙,或者越过房顶簇拥而来。   丝丝血气糅杂,于空中化作模样红绸般的造物,汇于陈凤火盘坐着的身形之前,凝成两颗赤红色的血色珠体。   盘坐者将手心朝上摊开,两颗血珠飘于其上,汇聚起灾殃之力。   修炼态势平静,并无血灾常见的混沌与侵蚀之感,只好似被驯服般徐徐围绕。   夕恒在旁静望,心想若出现何种异样,便出手抵消周边的血气。   一侧的苏玄华也相信陈凤火,为其解释:   “她所发现的应当是未经污染的赤澥宗秘法,如此,修行起来应当并无危险。”   “不正是这宗门引发了秽灾吗?”夕恒回问。   “赤澥宗自诞生起已有千年,钻研秽灾之道也有三百余年,其中功法秘术早已稳固,只是近些年来有人篡了功法基础,才导致血灾降世。”对方道:“单单修炼其中功法,应当无碍。”   “真的么?”少女保持怀疑态度。   有关灾厄的事情,应该不会有想象中这么轻松简单才是。   “更需要担心的应当是,不知她何时可以修成,并带你我通过眼前这场试炼。”   “可能需要很久吗?”   “各大宗门秘法都并非随随便便就可学会,用上一年半载也并非不可能,期间也需尝试着寻找另外的通关之法,不然……”这位银发女子朝上空云层仰头望去:“天数将变。”   厚实云层随着长风涌动、推移。   不知是因身在赤澥宗内有红雾干扰视线,还是因天穹云层本身变化。   隐隐可见,云层表面覆上了层微弱红意。   “此行之前,天顶庇护便已出现薄弱,不知还能再撑上多久。”   “倘若在此耽误时日久了,即便我们三人有能力抵挡外来血潮,外界几大庇护所中的幸存者们也将丧亡殆尽。”苏玄华道:“那我们来此,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不要施加压力嘛。”夕恒啧声道:“让凤火按感觉来。”   “时间呢……”   对方摇了摇头,又开始环绕花坛行走。   从花瓣到亭台屋瓦,再到地板木痕迹,以各种侦测之法一一扫过。   夕恒自己则缓回心思,伴着陈凤火一同在此开始修炼。   她倒不怎关心外界什么人,来到此世只是为了救自家这位亲友罢了。   只要眼前无碍,就不必去管外界乱事糟糟。   少女安定心神,再将视线落向苏玄华身上。   像对方这种承担了救世之责的修士,不知要活得多累。   而成功的可能,却是缥缈。   天上几般灾厄,就连虚空中最大的经天界都难以与其抗衡,在各地设下的重重阻碍,只会被灾祸大军一一连根拔起。   她承认苏玄华是有些特殊,但应当没能特殊到可以一人之力抵抗外界虚空中那么强大的秽灾才是。   所以夕恒自始至终,对她所说的救世之法都不抱期望。   只让这具身外化身陪陈凤火旅行,待到一切结束,便带对方回去罢了。   如此念想过后,夕恒收回心神以修炼消磨时间,也渐渐融汇自身体内的种种力量。   外界天色变换。   天穹时而幽暗时而明晰,因乌云罩在当空而无法见得日月轮转,只能从光亮判断此刻为白日还是夜晚。   光暗如此轮转许久。   待到十日后,一点湿润冷意点在面颊。   她也随之取消体内能量的周天运转,睁开双眸,见空中有点滴微红色的雨水落下。   夕恒抬手接下一滴,随着手心打来凉意,雨水中蕴藏着的些微红意也染在了体表。   红意并不扩张,以她目前的力量足以轻易将之排除在外。   陈凤火身上有灵光护盾守护,自然无恙。   这几日来,苏玄华已经侦查过花坛的每一处,以元婴巅峰修士的探查能力无法寻得任何其他异样。   或许陈凤火那种可看到‘另一层面’的能力会有些办法,但她现今只待在雕像之下学习秘法。   “下雨了……”苏玄华也感到一点雨水落在自己手腕。   她对这类诡异免疫,但也能感到些许特异。   而后再次仰头,看去雨水凝成的地方,又自语念起:“得加快速度。”   “要世界末日了?”同样醒来的夕恒好奇问。   “……”   对方无心回应,只在手心聚成一段白光展开。   白光波动,变为副不知从哪投影而来的场景画面。   画面中是某处地下洞窟内的庇护所场景,其中房屋有石制、木制,侧边绵延有一道暗红色的地下暗河。   一颗枯树支撑着整个大型洞窟,上下两端皆是根须模样而没有枝叶,比起树木,或许更适合被叫做一种怪形木梁。   庇护所中留着的人形大多耳朵发尖、面色苍白消瘦,少许经脉突出体表,或多或少都泛着猩红色的微光。   看样子比起人类,更像是某种妖怪。   苏玄华转着手指,将一副又一副各般模样的庇护所画面于眼前划过。   画面中的人员,基本都已不似人形。   到了第十七幅,可见有座庇护所被满身污血的巨型蠕虫群击穿,红白两色犹如脑浆的蠕虫不断啃食着其中生灵。   亦有人形跳进庇护之地旁的血色暗河,令肉身浸入其中变为更加诡异的姿态。   如此会失去理智,但同时也成了血潮的一部分,躲过被巨型蠕虫啃食的结局。   “至少,那些已经停滞长久的袭击又开始了。”苏玄华平静道。   她并不关心眼前画面中正发生的生死存亡,只关心‘幸存者们’这一个庞大概念——夕恒看出。   “能撑多久?”   “尚存的修士实力羸弱,不会太久。”对方摇头。   “话说。”夕恒与对方闲聊起来:“你们这世界的人类都成了妖怪模样,看样子也已离不开血潮的污染,比起人更像是秽灾的副产品……这样的人,也值得你去拼上性命拯救吗?”   “值得。”苏玄华简单道。   “为何?”   “只要世间还存有人性,人们还渴望受到救济,解脱现今沾染上的绝望,一切就都值得。”   “果然,我那边另一位陈凤火所说不错。”白发少女起身,随口问起:“你像是个救世机器,而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各大界域中自私自利的修士——你到底是什么?”   她在这十几日的观察期间,时常念想这一问题。   对方与她认知中的修者,性情差别实在太大。   甚至可以说这家伙根本没有性情,有的只是执念。   面对询问,苏玄华只摇摇头道:“曾也有几人问过类似问题,至于回答,始终都是——我天生如此。”   “有没有可能,你其实是被何人何物刻意制作出的……”夕恒猜想。   “怎样都无所谓,我只想做完自己眼前的事。”本人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啧。   白发少女见此也失了兴趣,摆了摆手又返回到自己的修行状态。   ……   又三日过去。   花坛中、雕塑前悟道陈凤火睁开双眸。   于左右手上浮着的两颗血珠水液般滴落,打在手心染出两个稍显扭曲的眼睛纹样。   灵光与血染交织,将血纹褪为淡化的灰红色,最终隐去。   至此,秘法修行结束,金发少女体内的灵光平息,从盘坐转为站起。   环望周边,不知何时已经下起小雨。   雨水将坛中遍布的红花打乱,许多叶瓣散在黑红色的土壤,又将之浸透地更添鲜艳。   原本就显得有些诡异的花坛经此,又泛散出古怪的注释感。   好似其中化为真变成了一颗颗眼睛,亦或者毛发……   此地气息也不再如先前几日那般安定,似乎雨水只要再多下上一月半月,又将有比之先前试炼更加可怖许多的危险出现。   不过幸好,陈凤火已然在此之前苏醒,并将试炼中的秘法修成。   夕恒见对方站起,立即靠近过来,便问:   “有何收获?”   雨声间,两名女子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底见得了微弱红意。   夕恒眼中的红是因修炼杀戮剑法而成,而陈凤火现在眼底的这点红色更为深邃,更接近于……天上的秽灾颜色。   “此地传授的秘法,同样是种特殊的感知能力。”陈凤火已不再如初至此地般迷茫,也已明白了那种看到‘另一层面’的能力原理。   她默默组织语言,轻声讲起:“界外虚空有高度之分,界域之内同样如此,而每跨越一定高度,都能达到与眼前现实差别甚大的另一层面。”   “此地秘法,即是使意志短暂跨越层级,隔着一层模糊守护与那混沌之物沟通的法术。”   “与虚空灾厄沟通?”   虚空中的那些光色,应该没那么好相处才对,于是夕恒又提醒半句:   “要小心用,这也许不算是什么好东西。”   看着对方点了点头,她又想说起自己曾在经天界中遇到的其他几种诡异。   却是被靠来的苏玄华打断:   “先离开这吧……雨,下得更大了。”   这位银发女子穿过两人,朝前头院落深处刚开启红色木门行走去、   夕恒与眼前好友对视一眼,转身同行。   行路期间,陈凤火望向长空,视线穿透云层看到屏障与虚空中的浓红。   念道:“屏障已出现裂口,有少量血灾渗进,天秦庇护地应当无碍吧?”   “天秦还好,明钥却是已灭,其他地带皆遭侵袭,不过攻势仍弱,可以抵挡。”   “明钥扎于海边,又无宗门守护,自然如此。”   陈凤火并不在意那座外缘的庇护所。   “接着应当是天南之地的沫俞城,它们已出现损伤,或许撑不过十日。”苏玄华加快脚步,继续道:“必要取得赤澥宗的秘宝,我们才可结束这些遭难。”   “真能吗?”陈凤火怀疑。   夕恒也怀疑。   “当真……我已感到了它的气息。”   言语间,三人跨过敞开的红色院门。   门后并非明摆着的另一座花院,踏入一瞬,后方景象恍惚变换成了长久未曾有人抵达的赤澥宗秘境。   其内花草繁盛,立着座座血井,其中血水安定,不像是其他血井般溢出成河。   各类灵草灵花被血水影响,泛成红色,药香浓郁。   玉石道路通往深层暗殿,三人共同前往。   途中,夕恒时不时放出空间波动,将一些看起来较为珍稀的灵物收纳过来。   一路走走,搞到了不少珍稀事物。   而旁边两位救世之人便没了这番闲心,只保持着警惕上前。   千米长的道路很快跨越,进入如被墨水染过般的漆黑大殿当中。   廊道绵长,壁画繁多,似是刻绘着赤澥宗的历史、几位宗主模样与有名之人。   她们对此不予理会,领路的苏玄华只按照心中预感与气息感知,朝某一方向加速快走。   木板地面在脚下飞快后退。   绕了又绕,走完半座大殿的迷宫道路,便又到了殿后空处。   相比之栽种着富有灵力的诸多花草树木的前院,后方院落则是一片空荡。   除了远端那道放着暗红亮光的地裂之外,几乎空无一物。   夕恒下意识顿住脚步。   左手第六根手指微微颤抖,引发了某种共鸣。   她这根灾指,便是从类似的裂隙之中取出的。   …… 第三百七十章、尺蚓穿堤   秘境深处,有道显眼的、内里冒出紫红光色的裂摆在前方。   旁边,银灰发色的碧眼少女正慢步接近,瞳中难免存有警惕之色。   每靠近半步,便有浓烈的危险预感产生。   裂隙内放光的东西似乎也感到了有生灵接近,会随着旁人脚步而产生闪烁。   夕恒正等在远处观望,可以感到裂隙之下的某种能量正在被逐渐激活。   紧接着地裂的,自然是对秘宝有一定感知能力的苏玄华。   其实夕恒也可通过左手灾指,得到一点特殊感知,不过不怎清晰明确。   只苏玄华独身一人靠近,是因那地界实在危险,不许实力稍差些的陈凤火一同。   而夕恒身上的诡异之力,又可能将地裂之下的危险激活——至少苏玄华认为,赤澥宗的秘宝对诡异之力相当敏感。   她站在地裂一旁,盯向下方暗色调的红光紫光。   默默朝前踏步,任由身子随引力坠下。   身影恍然消失,留下夕恒与陈凤火二人守在远处。   “下面还有一重阻碍,她能取得那一秘宝吗?”陈凤火念着。   “普通修士肯定不可能,但那家伙怎么想都不普通。”夕恒随意道:“就看她到底能特殊到什么程度吧。”   倘若地裂之下当真有着另一根手指,苏玄华很可能也会遭遇到那只模样诡怪的五首凶兽。   当初她可是动用了光阴之力才勉强取得。   而苏玄华手上的白光之法也相当特殊,不知其位格能否足够助她取得灾指。   不过对于夕恒而言,能也好,不能也罢。   毕竟对方曾答应过自己,等到一切完成后,会将这一秘宝作为报酬奉上。   只要苏玄华能拿到手,就是自己拿到。   倘若对方身死在此,自己也可先将陈凤火送走,再用这具身外化身落入裂隙之内自己拿取。   怎样都好。   少女轻轻点头,打算在这无人打扰的山中秘境静等上几日。   当初自己是用了挺长时间才取得灾指,希望对方不要消耗太久。   ……   外界,赤澥山门。   当苏玄华踏进裂隙,外界暗红薄雾也莫名受到扰动。   许多原本平静无波,只慢慢随着淡红雨水的坠落而慢慢朝四周泛散的雾色区域,忽如起了大风的海面般掀起阵阵波荡。   动荡间,又有点点明红光色犹如云层间的闷雷般闪现。   闷声持续,能量蓄积足够,便又如真正雷霆般轰隆震响。   雷电自血色薄雾之间凝聚成型,绽现时并非坠落击打大地,而是反过来朝长天呼啸。   凄红的血雷炸亮,使周边万米于瞬间皆化作通红。   雷光穿透覆盖长天的沉厚云层,不知落去九天哪一位置。   红雷瞬息绽现,瞬息熄灭,之后便如从未诞生过般恢复平静。   又一两分钟过去,平静世间再度引爆一声炸雷响彻。   淡红雨水的哗啦声都被巨雷掩下,如有常人在此,听觉大概会被空中雷声震聋十数秒钟。   每一雷光绽放,皆使天上降下的雨中血色更浓微毫。   血雨之下,无数徘徊于山门周边的血色人形与门内修士大都已跪身体在地。   尽数做出古怪的祈祷姿态,仰头朝天。   张口,以沙哑声线,慢慢念出两字:悃愊。   这边声音落时,又有另一方向的血色人形将话音接上。   随着一次次回荡,这声音愈发古怪,扭曲成了某种转节更多,语调更奇,常人所难以发出的几个古怪音节。   血色雷光的轰响与下方诡怪的话音交互重叠,共同奏出稍有起伏的模糊序曲。   天穹,云层之上。   泛着微弱青蓝的一层薄薄屏障,正被赤红雷击砸出片片裂纹。   少许红意自裂纹渗进,流入乌云又顺着雨水坠地。   而守护界域的屏障本身也随着一度度冲击而愈发脆弱,表面裂纹迅速增多。   这层轻薄屏障依旧坚持,只让少量血色略过,而无法绘成真正的大潮。   不过即便如此,秽灾也可在持续性地污染下持续推进此世的末日进程,短短几年内便可将此世变做一片荒芜。   但现在,秽灾本身似乎更愿意将此地污染凝成一团宏伟的力量,使灾厄这一概念于此化为实体现身。   从天上裂隙渗进的血红色污染,自长天之上慢慢交融汇聚成团。   气息凝成液体,化为实质。   渐渐,一颗猩红色的竖瞳亮在了天穹高处。   竖瞳球体自转,窥去下方的赤澥山门。   视线透过厚实云雾,再穿过浩浩长空,又透入大殿与山石地表,直至整座高山中部的宗门秘境。   山体之内,正在玄黑大殿廊道边坐等着的夕恒忽地感到一抹视线掠过,微微蹙眉。   仰头,只有布满泛光水晶的穹顶依然。   但她的确感到有一瞬视线扫过自身,又消匿不见。   并且那种视线当中存有种令她相当不适的感觉,并非敌意,而是纯粹的——恶。   “是什么东西……”轻声自语间,她也下意识朝外秘境外扩展起自身神识。   化神等阶的神识范围广大,在寻常地带可扩张至上万、数万米之远。   可在被红色薄雾污染的赤澥宗山门,却最多不过能伸延五六百米,未能寻得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视野来源。   “刚刚,似是有何物看了眼我们。”相伴在旁的陈凤火也侦测到。   “你那种特殊的感知能力,能发现其来源吗?”   却只见对方摇头:“跨越层面能看到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但仍有范围限制。”   夕恒于是自做思索,念道:   “……方才那个视线带有纯粹恶意,又没有固定目标,按理来说应当是对万事万物皆富有恶意的灾厄所投来的。”   “但它之前不看,却是在苏玄华投入裂隙后不久突然出现。”   于是一种猜测自然浮现:   “可能是因它感应到了裂隙被我们接触,所以想要抢夺这一秘宝。”   陈凤火不怎确信:   “赤澥宗中修士不过是以修士之法理解并利用了部分血灾之力,实际力量远不如真正血灾,其中秘宝应当也无法与血灾相比,应当引来血灾的意志注意吧。”   “那道裂隙不同。”夕恒摇头:“其中所存的诡力更接近某种本源,即便外面庞大无比的血灾,也只是本源分化而生的……”   她回想起当年取来自己手上这根手指时,所遇到的五首恶兽。   对方中央一颗头颅是猩红颜色,血灾可能便是与那颗头颅有关。   灾指由恶兽本身的幻影守护,或许曾是那恶兽的一部分。   与五首恶兽有关系的秽灾、嬗灾、伏灾等等灾厄因此相当在意、渴望得到灾指。   甚至,秽灾真正抵达此界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根指头。   只是它此前未能寻得灾指所在,直至今日她们三人进入赤澥宗秘境,来到存放灾指的地裂一旁并激发出了其中波动,便终于探得。   于是秽灾的意志送来目光,扫过此地。   夕恒眨了眨眼,心底莫名浮起一种危险预感。   刚要将心中构建出的猜测绘成言语,朝身侧的金发女子讲解。   却先听一道雷鸣响彻。   轰隆声好似击穿高山般,令整座开拓于山体之内的秘境震荡不断,浓烈的威胁感也如寒风般侵袭而来。   夕恒感到古怪,毫不犹豫地转身挥手,以左手六指绽出浓烈死气,朝震荡声的源头猛甩。   灰暗死气爆炸般绽放,而后又化成一根巨柱,撞去山体内壁。   还未抵达,那块镶嵌发光水晶的山壁先一步炸开,钻出血红色的巨型蠹虫。   蜘蛛般的六道节肢带着腐蚀感按住山壁,正要携以巨力突飞而出,就有一道死气巨柱迎面砸来。   顷刻,巨柱穿透蠹虫的头与尾,露出淋漓血洞。   浓血从中挤出,即将重聚身形,又被死气阻拦。   黑死气息渗进巨型蠹虫内里,挤出怪物一身猩血,只留干燥骨肉,转化为受死境之主所操纵的奴仆。   然而威胁寒意远不是这一头怪物发出,随着整座高山嗡嗡作响,其他方向的山壁同样破裂,从后钻出更多蠹虫、环节蚯蚓、蜈蚣、蝼蛄等等染上了血潮、也长大不知多少倍的巨大怪物。   外界雷声再震,潮水般密集的虫怪兴致愈发高昂,吃了兴奋剂般全力朝地裂位置猛冲。   方才受夕恒控制的蠹虫被其他虫物轻易撕碎,怪物构成的浪潮越来越近。   其中长了翅膀的虫怪更是速度飞快,短短几秒便跨越上千米。   夕恒于第一时间反击,召出颗颗纯粹死气构成的怨鬼头颅张牙舞爪地朝虫潮撞去。   幸亏这些虫类只是感染体而并非真正灾兽,死气撞去即可打出重伤,排出血液占其身躯。   第一波虫潮被阻挡下来,变为夕恒的己方势力相战。   陈凤火则望着四面八方的强大敌人,心生退意。   只勉强在夕恒身后施法为死气造物增幅,仍未理解眼前局势。   “要守在这吗?”她趁施法间隙问起。   “要守在这。”夕恒说:“血潮是为灾指而来,派出这么多虫子就是为了阻拦苏玄华或者抢先一步得到那根指头。”   “能守得住吗……”陈凤火见到虫潮不尽, 心中怀疑。   “应该能,不行的话,我们就先离开。”夕恒随口说完,又朝虫群密集处挥出死气波荡,再感染数十头血虫。   然而更多的血潮怪物仍在涌来,后面很可能不再只有虫子,另有血色人形,甚至受感染的修士……   夕恒手中死气也并非无穷无尽,不知自己可在此撑上多久。   总之,先守一会看看情况。   苏玄华已落入裂隙半日,说不定很快就能带着秘宝出来呢。   白发少女保持着乐观态度,再一度横荡死气。   如此挥霍,死气渐少。   不过只要周边仍有初死之物,亦可吸收恢复。   循环间虽无法维持总量,但以目前像是,撑上几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凤火也在后方,炼化吸收起赤澥宗秘境内的灵力施展术法。   前期可持续施展,到后面只得几分钟来上一招。   倘若她是化神,就不必浪费时间炼化灵力,直接使用外在的天地灵力即可,可惜并非。   波波虫潮狂涌又被打散,之后又好似退去的潮水般重新汇成、扑击。   如此循环几度,已经过半日。   夕恒都有些看腻了纷多虫潮,又听得天边雷声轰鸣。   紧接着山体震荡,秘境周边的大片内壁破碎乱响。   一只由诸多诡怪巨虫粘合而成的血兽从中钻出,又迈起健壮四肢狂奔而来。   “那是灾。”因持久消耗而有些疲惫陈凤火立即道:“弱点在左前膝深处一只漆黑蠹虫上,很小。”   夕恒点头,再召出死气巨柱如导弹般轰去。   巨柱显现之初便呼啸朝前,却不想被那怪物可侧身一跃躲开。   明明其体型远比其他其他巨虫更加庞大,却反而更加迅捷。   夕恒左手六指张开,空中巨柱又化成无数幽魂形状,尖嚎着转向撕咬。   幽魂与血兽相战,其他方向的虫潮则有尸骸共舞。   少女提起利刃,汇集死气——   身影瞬息消散,再现时已在敌人身前,利刃也同时坠下。   黑光闪现,直将巨兽之左膝斩成两半。   血肉破碎间,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石虫飞出逃窜。   剑气直指,又如子弹命中烂泥,将之击碎。   组成整只巨兽的血灾虫立即溃散,片刻后又化成散乱的虫潮冲击。   巨量虫子加速奔向地裂,夕恒回头继续阻拦。   忙碌间不过多久,又有比之先前更为骇人的兽吼自秘境周边的裂口传来。   紧接着,更多由血虫构成的巨兽自后方慢步走出,散发强大威压。   等到第七头过来,才不再有新的灾兽走出。   夕恒守在虫潮中央,啧了一声。   利刃一横,问向身旁:“凤火,报下弱点。”   “用上链接神识的术法好了。”陈凤火总有些疲惫。   刚要施法,裂隙那边忽地涌现出白光绽亮。   如同巨量的闪光弹一齐炸开,上一瞬还安好如初,下一秒便是白色覆盖一切,连虫潮与血兽的声音也被抹消。   十几秒后白光渐散,四面八方本应遍地存在的虫潮也不知是被转移还是消灭,失了身影。   特异之处只剩,远端那紫光裂隙失了紫色,变为纯粹的白净光彩。   有只浑身发亮,勉强有着模糊人形的白色身影从裂隙之下飘出,以没有形状的眼睛扫过夕恒这边一眼。   接着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问,只仰头朝上方飘去。   白光身影浮起,形状越来越大。   穿过山壁、石土与上方的宗门大殿,朝向高空、长天之上浮游。   …… 第三百七十一章、天降之物   夕恒面前,正有浓烈白光正如扶摇升天的丝带般上涌。   这片赤澥宗山门内的秘境,原本只有水晶微光映照,不怎明亮,现今已好似突然打开了天灯般明晃。   四周石壁表面,水晶发散的光亮只剩微毫,而从的地裂之下上涌的强烈白光,则好似一轮新生的太阳般轻易映照万物。   玄黑色的秘境大殿也沾染上这类特异光辉,檐角开始慢慢化成好似被烧过般的灰烬。   夕恒没能注意到这点,因莫名间,自己的视野与注意力也全然被上涌的白光吸引。   都未能察觉到身边陈凤火的莫名慌张模样,两颗净红色瞳眸中只反映着前头的白光灿烂。   渐渐,一点光源飘来她所在的地方,被她前伸的右手吸收。   至于那位一开始飘出的白光人影,此刻已经穿透山壁穹顶,朝高处飘摇消失。   只剩过于强烈浓郁的白光留于此地,吸引着其中生灵。   指尖沾染上一点萤火虫似的细小光源,那整颗手指立即变成了灰白颜色。   直到感到自己肉身出现异样,夕恒才恍惚回过神来。   将右手放在眼前,被染成灰白色的食指已经出现裂纹。   指尖在动作间,如同染料入水般泛开。   手指的质量一点点消失,变成灰尘弥散。   她微微蹙眉,毫不犹豫地凭空催出剑气闪过,直将自己的这根手指斩落。   紧接又着看向身边,见陈凤火还未有异样,直接引发空间波动转移。   四周景象迅速变得模糊,短短两秒过去,她们便回到了抵达秘境之处时所站着的一片药坛中的石板路。   周围不再有磅礴能量波荡不停,陈凤火眼瞳中慌张感也渐熄,意识回归并连忙说起:“别碰到那些光。”   夕恒则以灵火重铸出右手食指:“你看出那是什么了?”   “那是和灾没什么两样的东西。”金发女子抿唇说:“它刚刚靠得太近,近到笼罩了你我,将我们也变为了它内里的事物,只是因光芒当汇总仍存着一点理智才未真正吞噬……”   “意思是?”夕恒没太听懂这么多描述。   “那些白色,是本应只存在于更高层面的东西。”陈凤火按着太阳穴慢慢道:“只在诞生之初被我们看见,现在好像,已经飞升上天了……吧。”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变成了疑问句,似乎自己也不清楚在说什么。   夕恒只能这么理解:“意思是,苏玄华在下面得到了一番造化,化成刚刚的白光飞升了?”   啧。   她也取得了一根手指,怎么就没飞升呢?   “那东西虽有苏玄华的气息,但究竟是不是都说不定……或许只是她体内那种特殊的白光得以升华失控变作。”陈凤火摇头道:“目前不知她本身在哪。”   “唔……”夕恒想了想道: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吧。”   因周边常有轰隆声响,山体时不时剧颤,内里灵力大量缺失,或许不过多久就将坍塌。   陈凤火点头,任夕恒再次勾上手腕。   身影晃动,伴随着空间的流转感,周边景象先成模糊,又重复清晰。   再环望时,四周已并非原本的洞窟秘境,而换成赤澥宗的山门之外。   而这地面之上,也与半月多以前初入时不同——四周暗红色的薄雾已经更加稀薄许多,周围不见什么血人与恶兽。   前面硕大山门的许多建筑坍塌,高处整个宗主大殿被染成灰白颜色,正如灰烬般随风飘摇。   高山表面不再有血河流淌,而多出现了一条条白色纽带,宛如条条触手朝高空延伸。   显然,这片地表区域,也在方才被那奇特的白光清扫了一遍。   而长天高处,扶摇直上的白光人影又已扩张至高山般巨大,只一伸手便将厚重云层分成左右两半,好似开门般轻易穿过乌云,去往更高处。   就此,血雨停息。   十几秒后,从周边地域支援而来的血潮怪物涌现。   少女刚要施法御敌,却提前发觉到——这类怪物已不再以她这般为目标。   它们只会穿过自己所在的区域,朝宛如火山般冒着汹涌白光的赤澥宗峰顶跃去。   血潮持久不歇,好似要以肉身填满火山口般一群接着一群朝白光扑去,也一片接着一片被白光化成灰烬。   天穹中被拨开的云层朝左右分离,首次露出上方高空之景。   少女身在怪物群中,仰头看去。   天幕是一片暗红色彩,没有日月星光,最为明亮的只是冲天而起的白光,与已经进入虚空,渐渐泛开的白色身形。   高天之中,白光正于秽灾当中撑起一片区域。   新一场大雨落下,却不再是朱红血雨,而是每一滴雨水都散着微弱白光的光雨。   夕恒知晓这类光点也有侵蚀之力,又召出大量死气为自己与陈凤火撑开黑伞挡下。   淋漓声间,光点将暗红色的大地染成白灰颜色。   无论屋瓦、石板、红草与暗色土壤,还是在光雨中奔腾的血潮怪物都被侵染。   自表皮开始化成白灰,层层剥离。   一只较小的血虫怪物短短几秒便被白光侵蚀至消失不见。   观望间,少女时不时将注意力投向左手灾指。   心想,自己的手中这根指头,能不能催动出类似眼前这般的强大力量呢?   是不是因她的灾指周边还有红绸缠绕,封印未能完全解除,所以无法做到?   倘若自己全然解开了红绸封印,就能以死气铸就出眼前这般磅礴景象?   亦或者,苏玄华寻得的灾指也未解开封印,只是因对方手中白光的位格过于高等,比她的死气要强太多,所以能利用灾指爆发出如此伟力……   也可能其实苏玄华已经不在,眼前这般光景只是她所拥之白光的失控爆发,与她本人意志无关。   种种猜测与思绪盘绕在夕恒心头。   而眼前只见光雨散落,其覆盖的范围也迅速扩张。   起初还只是笼罩眼前山头,不过几分钟便覆盖万米。   且其形势,会伴同天穹白光的扩张而继续扩展。   大地变做枯白色的飞灰,雨水所附带的光源由微弱转为强烈,就连夕恒用死气构成的大伞也被一点点侵染消磨。   夕恒简单道:   “看样子,这片界域即便不被秽灾侵蚀,也会在这光雨下慢慢变成白灰……苏玄华作为救世之人,却引发了一场新的灾厄。”   这种灾厄不被他们所谓长老构建的薄膜防护所挡,只要虚空中的白光持续扩张,光雨便会压过血潮覆盖一切。   “不应如此。”陈凤火抿了下唇:“我得上去和她谈谈。”   “去天上?”   下方有血潮怪物对白光的猛扑,天穹之上亦有秽灾同光灾交战。   虽知陈凤火先前于试炼中修成过与天灾沟通的秘法,但于如今形势间前往,或许危险至极。   本来,那秘法听起来就够危险了……   “小心些。”夕恒说。   “秘法有着一重守护,应当无碍。”陈凤火深吸一口气,于漫天白雨与无数飞灰飘散之地盘坐下来。   上方有死气为她撑伞,四周无数飞灰泛滥。   光点净撒,天地飘起亮光的雪。   夕恒则守在其身边,静等对方拯救这即将破灭的世界。   陈凤火则开始汇集真力,令手心冒出暗色眼纹,泛为鲜艳血红。   两颗猩红色的眼瞳自掌纹中央上浮,聚为实形。   真力动荡间,诡异眼瞳中的红意散去,反过来吸收起周边几滴光雨。   光源渗入将瞳色变为耀白,整颗眼瞳血丝尽散,诡气消匿,换成了某种圣洁意味。   紧接着,两颗眼瞳化为白线,划过无数光雨直上天际。   一瞬,轻易穿过被分开的云层,刺破上方满是裂纹的薄薄灵光屏障。   只听天地间响彻起阵阵碎裂乱声,无数碎块咔咔坠落。   于是,被阻挡在外的血潮终于直接冲入,下起与光雨相似的血雨,两种天灾一同侵蚀起这渺小界域。   夕恒上次同时见到两种灾厄,还是在经天界时。   念想间,天穹高空又产生变化——陈凤火放出的两颗耀白眼瞳于扩张的光灾间刺出了两个细小孔洞。   天穹高处有一奇特波动产生,夕恒左手灾指自动将之吸收,转为某种言语落在耳边——   是陈凤火,正用这种特殊波动,于长天之上呼唤着苏玄华的名字。   波动循环波动,呼喊了许久,却始终不得回应。   光雨下得愈发汹涌,死气撑起的伞被迅速啃食。   不远处又有新的血灾冲来,又在光雨下湮灭殆尽。   夕恒默默敞开通往灵火空间的传送门,准备随时带领陈凤火离开。   待到长天之上的呼唤循环了一百零几次,光灾终于有所波动,产生少许回音。   它念来:   “你是谁?”   陈凤火回应,迅速诉说起下方灾情,要对方停下。   但光灾却道:“我,名为救济……任何进入光辉者,其魂魄都将被引向无忧家乡,永生无虑,永恒永乐。”   夕恒手中灾指颤抖,为她传来这些对话信息。   “救济光灾么。”她念出这个名谓。   陈凤火见说服不通,只得讲出苏玄华本人的曾经意志,而光灾扭曲了这份意念。   虽对方已忘了自己是谁,但依然会受这类言语影响,几段言语过去,便好似回忆起什么般陷入沉默。   “我,是苏玄华?”光灾问。   “没错。”   “不……我不是,但她在过往的承诺,我会继承。”光灾简单作答,慢慢收回了倾盆坠下的光雨。   雨水只继续下了半分钟,便渐小,停息。   光灾依然扩张,于界外虚空挡住了秽灾的渗入。   化为一面真正盾牌,守护于界域之外。   夕恒确定光灾暂时还没极端到要灭世的程度,琢磨了下,便拍了拍陈凤火的肩膀,说起:   “苏玄华还答应我的赤澥宗秘宝,也算是承诺吧?”   陈凤火的声音顿住片刻,将言语转述。   “如你所愿。”光灾只用毫无语气的纯粹波动回答。   不过多久,陈凤火的沟通秘术停息,送出去的两道意识从天穹之上跌落下来,又变做两颗耀白色的水晶眼珠重回手心,化回眼纹并透明不见。   同时,消耗了大量真力的陈凤火默默退出施法姿态,便晃着身子,差点昏迷过去。   夕恒在旁坐下半搂住对方,才稳住其身形。   “心神状态如何?”   “至少未受污染。”对方勉强回答。   周边光雨停息,血雨也在天上被光灾挡住。   灰白色与血红色交织的世界总算渐渐平息,只是这片大地已被腐蚀成千疮百孔……   “这算是,结束了吧?”夕恒问。   “如果天上那东西能一直守约的话……就是了。”陈凤火提出一个前提,且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还有其他要事吗?现在要离开这里么?”夕恒没忘掉自己一开始的目标,是要接对方离开这片末日。   “有许多事情没能做完。”对方轻轻摇头:“我得在璿霄界留几十年。”   “好久。”   虽说对于修士而言,几十年其实根本不久就是了。   陈凤火忽地感觉到什么,抬头望天。   夕恒共同望去,见到天穹之上落下了什么东西,模样似是人影?   “苏玄华?”   灵力增幅视野,可见其体型,像是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幼态。   “看起来不是。”陈凤火摇头。   长风狂乱,那具自天上落下的身躯连连摆动着双臂双腿,身姿不稳,完全不适应飞在空中的感觉。   达到千米内时,夕恒还听到了一阵尖叫声。   “呀呀呀呀——!”   她随手朝上一挥,施展起空间能力缓冲那人影的坠落之速。   到了百米之内,又看清了对方身上衣着——穿着副耀白色的闪亮长袍,棕灰长发随乱风舞动,娇小体躯不断乱动。   这人明显是根本没学过任何飞行之法,只能任由身体坠落。   至于容颜五官,倒的确有苏玄华的一点感觉。   不过这般慌慌张张的神情态度,又完全不像是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冷眼以对的无情者。   于夕恒与凤火视野间,对方扭动着身体慢慢落地,赤脚终于踩在坑坑洼洼且满是白灰的地面,安稳住姿态才拍着平坦的胸口呼出一口气。   “安全安全,吓到咱了……”   “你是?”夕恒歪头。   “该怎么说呢。”对方睁开碧蓝色清澈眼瞳望来,连连点头道:“你不是要那根指头吗?所以天上那个家伙就用仅存的一点人性捏造出了我,让我来送东西。”   “哦,送货的。”夕恒朝摊手:“东西呢?”   “被苏玄华吃啦。”小女孩朝左右摊手:“现在,大概会在我的体内?”   “在哪,我取出来。”白发少女立即取出一把钢剑,指向对方。   “诶诶诶?!”   …… 第三百七十二章、 飞鸟依人   璿霄界,刚被白雨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赤澥宗山门旁。   此地建筑几乎全部化成飞灰,以往的文明痕迹再难寻得,一座座立于地表或地下的血井被白光淹没,失去与界外秽灾的联系。   光雨过后,空中血气、暗红色的薄雾也消失不见,空气变得清新,就好似寻常的雨后净空。   光雨虽然同样是一种灾厄,足以令世间绝大多数事物化为灰烬弥散消匿,但其表现形式显然要比其他灾厄,更加‘干净’一些。   如今光雨停歇,这片世间重回了平静模样,夕恒也松开死气构成的大伞,回到眼前。   陈凤火伴在身边休息,还未从刚刚意识跨越层级的影响中恢复。   另有一位散着棕灰蓬松长发的幼态少女待在前面,一身较为宽大的衣袍尾端坠地,完全不符合其身形。   不过,现在已不是应当注意这点的时候。   因有一把剑已从夕恒手心显出,亮着附带死气的寒芒,直指向这位幼态女子。   “等等等等!误会!有误会!”穿着亮眼白裳的女孩连连朝前摆手,大力闭眼眼睛晃头。   棕发晃荡,衣着乱颤,本身骨骼肌理也在发抖。   因为那把剑显出时,便有杀气迎面而来,完全看不出夕恒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浓烈的死意随着剑尖前推,只被指着,就有种自己快要死了的感觉。   “什么误会?”夕恒本身却好似什么都没想般,歪了歪头。   “那根手指不是在咱肚子里面,是融合啦融合!”女孩接连道:“刨开皮肤只能看到血啊肉啊什么,肚子里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不要拿剑指着我啦!”   摆手后,这家伙又活泼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肚子,生怕被一剑切开。   “你不是上面那东西捏出来的人偶吗?怎么还会有血和肉?”夕恒随便问道。   “不是人偶,是人性!”对方将这点明确再明确:“因为是人性,所以肯定要和人一模一样啊。”   “总之,苏玄华之前吃了灾指,现在那根指头伴着人性融合到了你的体内?”夕恒猜想。   “嗯……那个,可能不会太完整。”   对方讪讪笑道:“对抗秽时,指的力量已经被用了好多,还剩下多少我不知道。”   “又不能直接给我指头,又没什么力量,那你来做什么呢?”夕恒啧声道。   手中利刃虽然下方,但仍未离开手心。   对方毕竟与灾有些联系,夕恒不会因其一身幼态模样而放松心神。   说不定下一刻,眼前这小女孩就将变做凶猛强大的光灾怪物,引发一次新的末日。   “额……”白衣女孩伸手,指了指自己。   从左边指到右边,然后点着脸蛋道:“我未来大概能学会动用灾指之力,或者将其取出来……所以,可以让我跟你走呀。”   “我可不想身边时时刻刻都有种灾厄跟着。”夕恒摇头。   “咱不是灾,是人,人性!没有灾的。”对方双臂交叉,强调起来:“已经分离啦分离!”   “真的?”   “当真当真!”这女孩总喜欢重复说话。   夕恒思绪片刻,只问去身边的金发女子:“凤火,你看如何?”   陈凤火仍疲惫休息,只用十之一二的心神投去注目,而后简单说:   “她身上的确没有光灾的感觉,如果你不打算收养的话,可以留在我这儿。”   “收养么……”   对面的小女孩眨了眨眼,似是对这个词语有点异议。   不过见此形势,还是什么都没多说。   只把话憋住,听着身前两人决定。   对话几句轻松过去,语气未有波动,好似根本没发生什么,也没说什么重要事情。   不过言语落时,夕恒便拍了拍手,回头道:   “好,你便跟着我吧。”   “唔。” 女孩却眨了眨眼,目光从夕恒与陈凤火两人身上转动,下意识道:“其实,好像这位更温和,那个,这样子。”   她说的话不怎顺畅,中途伴有卡壳,语气也不怎对劲,言语未得完整。   不过夕恒还是听明白了对方意味:   “你想跟她?”   “咱的前身毕竟是苏玄华嘛,关系方面还是有点……”她抓了抓自己的小脑袋,讪笑两声缓解尴尬。   “不行,你毕竟是灾,虽然看起来是个小孩,但可能相当危险。”夕恒摇头。   陈凤火点头默认,她已在短短几句对话间休息足够,按了按太阳穴站起,并换了个话题道:   “虽说灾厄大局已定,但此世细节方面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我该走了。”   “一起吧。”夕恒靠近。   “你不回去吗?”   “这只是具身外化身,虽然是直接由本体的心神操纵,但仍是分身哦。”少女轻笑一声:“所以留在这多陪你些年份也没关系。”   陈凤火犹豫片刻,问起:“那,能再帮我建起一座大庇护所吗?”   “当然。”夕恒回头看去,那小女孩正在原地转圈适应身体,道:“你应该很有力气吧,过来干活了。”   “没力气。”对方撑着过于宽大的长袖,吐了下舌头道:“咱的身体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那种,也就比一般炼气十层更强一点点。”   “怪不得会直接把你丢下来,这身体素质挺抗摔的。”少女随意调侃:“过来挖石头已经够了。”   “不想要干活……”小女孩发出呜声,态度低迷。   “人都是要劳动的,你身为人性化身,当然要工作。”夕恒靠近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   “但咱才刚出生一天呀。”   陈凤火在旁看着,心神已安定了几分。   璿霄界就如眼前情景,终于从无数混沌杂音中寻得了几分平定。   红雾退散,天穹乌云也慢慢消去。   仰头,长天高处是一片裂痕模样的白光,渐渐扩张。   救济光灾说过不会再落下光雨侵入此世,但于虚空当中扩张之势却未停歇半分。   它将成为新的颜色,遍布于整片界外虚空。   ……   时间流逝,转眼三月过去。   “呼——” 苏紫苑以刚掌握的特殊灵法,再度构出电梯似的平台,将大量物资从地下搬来地表,送至刚刚建成的纯净白城。   她的天资极佳,不过短短三月,便从练气达成筑基后期。   就好似是强大修士以秘法重生、修炼不过只是将曾经学过的一切再重新贯通一遍般。   她于修炼期间,不会遇到任何瓶颈阻碍,修为只好似流水入桶,陆续增长。   修行有成之后,苏紫苑便被夕恒安排来此,做地下与地上的连通运输工作。   如今,这座新建成的纯白城池已经接纳了数座大型地下庇护所内的幸存者,总人数达到三万余人。   每过几日,又能听得那片地域的泛滥血井被关闭,又与外面哪里的庇护所打通安全道路,新来了多少人员等等。   在她眼中,白城从初建时的空虚冷寂,渐渐变做热闹模样。   虽说仍称不上繁荣,但至少是有了些人味。   苏紫苑体内朦胧的人性也在这段时间慢慢成长,缺漏之处被补充,原本伪装成的部分变为现实。   不过,一个新的问题又徘徊在了脑袋:   “人,是什么呢?”   苏紫苑念想了好久,难以得出答案。   只继续如其他修士般,做起手中工作。   建立这座地表白城的夕恒与陈凤火有时留在城中,有时则在处理其他的地方仍存的血灾怪物,与另外一些生存困难的庇护所建立联系,并以空间之法、或直接在陆地打通道路。   如此忙碌几月,整座璿霄界中半数可以联系到的幸存者组织,都已来到这座新建的城中。   修士以灵力协助凡人构建家院,不有压迫剥削,在这末日之后,人与人却反而相处得相当和谐美好。   夕恒甚至首次在凡人与修士之间,看到了某种‘平等’之意。   这着实奇怪,其他表面美好的世界根本不存‘平等’这种东西,反而可在濒临末日的地方,却能看到……   总之,血潮正被清理,世界逐渐恢复生机与发展。   白城成了璿霄界中最大的幸存者聚集地,人们的生存范围自此慢慢扩张,其中资源也已完全足够其中几万人生活。   ……   待到庇护之城整补完善,已是秽灾消退的两年后。   陈凤火依然打算留在此地,管理这个已经缺不得她的小巧世界。   夕恒则将跟了自己几年,未出现任何危险异样的苏紫苑领回自己的灵火空间,来到觉醒灵造体们自主构建的新城中央广场。   “这是……哪儿?”   苏紫苑本以为是要通过飞舟离开璿霄界,准备好行李后,却没曾想,周边不过出现一阵空间波动,自己就在突然间换了世界。   一时,心神茫然。   “此为蓬莱世界,算是我自己的空间中转站。”   夕恒简单说完,便走到旁边一家店铺,买了觉醒灵造体们所喜欢的一些香甜糕点。   捏来一块马卡龙模样的小圆饼,送入口中。   灵造体社会发展了如此之久,不仅各种生产力大幅提高,文化方面也是层层精进。   连这种甜品糕点,都做得相当好吃好看。   她拎上一小袋子,递给苏紫苑这位几年过去也不见容颜姿态有何成长的小女孩。   对方的时间好似固定了般,容貌与身材始终停在起初的那副模样。   不过,一开始就挺漂亮就是了……   至于‘苏紫苑’这个名字,自然是夕恒帮对方取的。   殷万鸾曾经给她看过的一本小书故事中,有玄化、紫苑两个名谓,夕恒忆起这点便直接用上。   毕竟也挺好听,那小女孩直接点头同意。   近几年相处,这个名谓完全成了对方的东西,夕恒每次呼唤,脑海中都只会映出对方一人模样。   “这个又是什么?”   “好吃的。”夕恒边品味糕点味道,边说。   于是苏紫苑也取出一块小圆饼,学着夕恒的样子啊呜一下塞进嘴里。   她睁大双眼,闷声道:“第一次吃这么好的东西。”   “先前那濒临毁灭的界域,又能有什么好吃的。”夕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看着对方一口一口把各种不同颜色小圆饼吃完,并连连说起这个味道、那个味道更好之类的话。   待到苏紫苑把一整袋子都掏空,呜声说起:“这一袋吃的,就是咱工作两年的报酬嘛?”   “报酬是——这个世界的食物,你想吃都可以随便,别把灵造体们吃垮就好。”夕恒浅笑道。   “一天吃一顿都可以?!”   苏紫苑眨眨眼,好似进入梦幻般难以置信。   对常人来说一天一顿已经很少,但对于修士而言,这可算是频繁过头。   “当然,这里的钱币可用灵石兑换,以你手中的灵力灵石,应该什么都可以随意购买。”少女随意道:“你就先在这中转站待上十几日吧,等我本体那边的修炼结束,会接你离开。”   “好好,多待一年都没问题!”苏紫苑已经开始念想起明天要吃什么。   “那么,我就先走了。”夕恒摆摆手,让这具身外化身自顾自地打开了一座通往经天界北州的传送门,踏入。   只短短几秒,便回到了曾经标记好的冰天雪地之中,孤身一人。   转换心态重新披上一层白袍,继续朝着死气浓郁的地方慢走。   唤起死灵,散布死灾。   留下苏紫苑在蓬莱世界,左右晃荡。   看着周边名为灵造体的行人走来走去,自己也加入人流之中走啊走。   从白日到夜晚,天色黯淡时在路边长椅休息,再醒来后就念想着自己行走途中了解到的许多美食,选择其中一个快步寻找。   游走间,她也认识了一个个模样或特殊或平常的‘人’,渐渐了解到灵造体是为何物,明白此地生存的人们其实并非真人,而是某个界域中修士所制造出的特殊智能。   几日过去,与很多‘人’相识片刻又迅速分离,她却始终无法分辨出,真正的人与这种由修士造出的特殊智能究竟有何差别。   苏紫苑心中不由得又浮现出曾经想过的那个问题:   “人,究竟是什么?”   不过,同时还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盘在眼前:   “今天,又要吃什么呢?”   口袋中刚以灵石兑换的钱币晃动作响,女孩随着人流去往另一方向。   …… 第三百七十三章、佳肴可餐   虚数界家院,室内。   夕恒正放松着全身,软在卧室床面。   向上随意看着雕有许多精细云纹的天花板,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   轻声呼吸间,脑海中在刚刚相当活跃的一些情愫情感也随着体魄一同安稳,胸间起伏渐渐平稳,肌肤褪去泛红颜色,回到双修之外的正常状态。   短短片刻,状态平息。   皮肤色泽由红润变为正常的白皙,由灵光编织出的一些术法余波消散,心神也回到安定模样。   最后一次呼吸,连带体表沾染的种种湿润意味也理净,散在床面各自扭曲的长发化成精细整理过似的流畅样子。   熟悉的天花板在眼底映了许久,倒影似要凝固眼底。   夕恒给自己双臂输送了点力气,慢慢撑起身体。   她有种深陷沼泽的感觉,不过身边这类‘沼泽’是温暖温润,令人相当舒适的东西。   于是陷入其中也无碍,甚至会希望被类似的温暖包裹。   又好似身为凡人时,钻入冬日被窝般无法抽离,只渴望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可惜,总有结束的时候。   即便自己相当喜欢刚刚体会到的温存热意,也是该走出沼泽了。   她从总有些潮湿,且黏糊糊的床面坐起,收拢双腿,挪去床边。   而身侧同在床面软着身体的殷万鸾却仍瘫软着,好似力量已经完全流失,聚不起一点气力。   只是悠悠呼吸,任由胸口上下起伏,伴着薄纱似的小块衣衫显出雅致曲线。   身体微微颤抖,好像很累的样子。   夕恒看着,随心念起:   “下次,还是不要用这种影响体魄的法术了吧?”   正因这一特殊功法叠加使用,才导致双修后力量微弱。   “但体验很厉害,不是吗?”殷万鸾聚集力量,浅声出言。   “是这么没错,但期间总有不太好受的地方呀。”夕恒摇头道:“有时会打乱节奏,气氛是时好时坏的……”   “多来几次,或许就没问题了。”对方也恢复了些许气力。   “不要,还是各自精力充沛的时候更好些,时间也久。”少女踏上自己的小木屐,披上一件锦衣起身,走到一面琉璃镜前整理衣着。   “嗯……”对方发出一阵闷声,又慢慢说起:“不如我保持现在这一状态,而你不用这类法术,精力充沛些如何?”   “……”   夕恒眨眼想了想,又连连拒绝:“那绝对会出问题的吧?不行。”   “不会有你想得那么可怕,毕竟这法术只是以幻法为基,来使修者体感上认为自己失去力量变回凡人,但实际体魄与精神境界可不会有任何变化。”殷万鸾道:“只要稍稍绷紧些精神就能破除这一法术了,就像现在你的样子。”   夕恒这边的确已经完全恢复,一点没有刚刚躺在床上的虚弱感。   “刺激过头了可不好……”她依然不愿。   “作为情调试一试,不会一直用的。”殷万鸾也慢慢恢复精神,浅笑了声。   “那,随便你了。”夕恒没有多想,只以法术清洁身体,重新穿上自己那一身红白色的常服。   同时换个话题说起:“我稍后会去接引那个先前说过的小女孩,给她准备哪个房间比较好?”   今日,已是夕恒将苏紫苑丢入灵火空间的一月之后。   其实半月前就该领回来的,但因修炼结束后,正巧殷万鸾也忙完了手中事务。   两人相视一眼,便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这座卧室当中,用上几种新的术法双修。   待到结束时,已是今日。   将那小女孩丢入灵火空间一整月,不知对方现在过得怎样。   “双修前说的吗?不怎么记得了。”殷万鸾则如此回应。   “忘得好快,那法术还有让人记忆力下降的功能嘛,果然不能再用了。”夕恒啧声道。   “应当并非法术功效,只是刺激过头,暂时出现了一点点的副作用。”对方辩解半句。   “所以说,不要玩得那么大呀。”白发少女又劝阻道,且重新介绍了下:“你还记得我之前曾说自己派化身去救陈凤火的事情吗?”   “这个记得。”殷万鸾按了按太阳穴。   “期间我认识了一位同陈凤火一起救世的女子,名谓苏玄华,她最终深入诡境寻得秘宝,却也丢失了心神意识变为新的天灾自虚空扩张,不过最终仍是救下了璿霄界。”夕恒边想边烁:   “等到事件结束,那座名为救济光灾的新生天灾,便以仅存的少许人性捏出了这个女孩。”   “后两年她留在那世界重建世间,如今重建了差不多,便要跟我过来。”   殷万鸾仔细听完,点头道:   “收留下的小孩子?境界如何?”   “现在,大概在金丹后期吧。” 少女想了想。   苏紫苑的修行速度实在飞快,同其他修士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如果一般修者是一步一个台阶慢慢向上走,那么她就是乘坐飞机般直接高高飞起。   “你说,她才刚诞生两年多些,就到了金丹后期?”   “听起来难以置信,但确实如此。”夕恒摊手:“而且她晋升金丹时甚至没用任何材料,到了筑基巅峰后,就刷一下成金丹了。”   “……”殷万鸾扶额:“或许不过多久,她就将超过你我,真的需要收留吗?”   “后面境界的提升应该会慢下来,毕竟之前的苏玄华也不过元婴巅峰,到那时就不会这么快了。”   “那好……要为她准备哪个房间的话,就距离你我的卧室远些吧。”殷万鸾打开地图标记出一点灵光给夕恒看,并道:   “这样,与陈凤火的房间相贴着如何?”   “好啊,她们也都认识。”   虽说是另一个不同的陈凤火,但毕竟两人心神相通,记忆也因多次链接而产生了共通之处。   殷万鸾轻轻点头,在指尖放出灵火,又凝成几只白鸟前去整理房间。   而后朝周边卧室挥手,使其中潮湿与混乱迅速恢复干燥整洁的状态。   清净术法施展罢了,便起身抓起衣裳,给予灵光使衣着布料一片片贴身。   只短短几秒,便整备完善。   “总之,先去殿里吧。”她又挥手,灵火覆在门框,立即将卧室房门变成了大殿的入口。   这般空间之法,殷万鸾已应用得愈发熟练。   夕恒前进几步便回到了殿堂之中,上空有上百只小鸟叼着针线布料游游走走,自动编织程序仍在运行。   鸟儿扑棱双翅的声音连连,却是不显杂乱。   待到殷万鸾也来到,小鸟又各自停下工作, 随便停在哪处待命。   “我就先把她叫过来了哦。”夕恒说起时,手指也已开始绘制起特殊的空间法术。   “我会欢迎的。”殷万鸾只简单道。   两个凤箓文字构建完成,白发少女随意捏指朝前一推,右手便融入空间波动之中。   再拉回来时,已经握住了另一女孩纤细手腕。   波荡着的空间中忽地显出一位棕灰发女孩的虚影,而后迅速凝实。   紧接着,声音也凝实:   “诶诶诶?!谁啊谁,不要拽咱!”   当女孩脚步跌宕着踏出空间波动,虚影便完全成了实质。   苏紫苑穿着身青白衣裳,单手上前,看到是夕恒拽着,抽了抽嘴角。   而后连忙将左手捏着的一块炸肉塞进嘴里,啊呜咬下几口,才开始气嘟嘟面对起现实:   “怎么非要现在拉过来,咱还在吃东西呢!”   “抱歉抱歉。”夕恒毫无诚意道:“总之,这里就是你接下来要住的地方了。”   小女孩环顾了一圈,也没管看没看清,只鼓着气撒起娇来:“我要吃东西!刚买到的,刚坐下来还没吃两口就被抓过来了——咱还要吃。”   “那么好吃嘛?”少女看其模样,再挥出一阵空间波动,把对方刚刚坐着的木桌连带着其上事物都一并搬了过来。   桌子是表面光滑,有着清晰清晰纹路的小圆桌,而上方食物则是夹了烤肉与有灵蔬菜的烘焙面饼、带冰块的桃子汁饮料,还有一堆裹着糖浆的干炸肉块与拔丝地瓜似的零散菜品。   “好多。”夕恒看了看菜品数量、质量,又看了看苏紫苑消瘦的小肚子,一时疑惑:   “你吃得下这么多嘛……肚子也有空间法术?”   “吃不下也得吃!”看到自己的食物返回,对方那好似炸毛似的心境便立即被安抚平稳,跑到桌边便又拿起一块干炸肉条放到唇边。   然后啊呜一口,直吞入腹。   而后才继续闷声说起:“那里好吃的东西真的好多……可惜没能吃完就被你拽过来了。”   “不是说不能回去哦。”   “能回去?”对方眨眨眼。   地瓜条的糖浆点在嘴角,形象实在不怎优雅。   “当然可以,既然你喜欢那边,在这开个相通的传送门也好。”   苏紫苑沉默片刻,又捏起小肉条吃下,再看向夕恒时,眼神已经变得复杂:“原来,你其实是好人吗?”   “好的不能再好的人。”少女随意回应:“别以为只有苏玄华拯救了世界,我可是救过三个。”   “之前看着一点也不像……”对方嘟嘴小声说。   “我可以证明。”殷万鸾在旁浅笑:“她的确是我那边整个世界救命恩人。”   “姐姐你是?”不知为何,苏紫苑对夕恒之外的其他人,都能友好以待。   大概是因,在其落地之初被夕恒用剑指过,所以没了初始的好感。   “殷万鸾,来自净火界域,一个小地方。”金发女子靠在夕恒身边,半搂去腰肢道:“至于关系,则是夕恒的相爱之人。”   “相爱之人?”苏紫苑只露出困惑神色,后童言无忌地直接问起:“你们会亲嘴唇吗?”   “会哦。”殷万鸾说着就要做出示范。   夕恒却是避让了下:“这家伙还是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别在她面前。”   “没关系没关系,当我不存在就好!”苏紫苑倒是鼓励。   不过,殷万鸾见一下没得手,也没再强迫,只继续自然地半搂着腰肢。   “唔……”小女孩嘟了嘟嘴,继续啃起手上地瓜干。   吃下两块,又觉不怎自在,便推了下小桌子道:“你们要一起吃东西吗?”   “当然。”夕恒靠过去,自然而然地拿起好似肉夹馍似的烘焙面饼。   咬下时,有种特殊的香意在口中悠悠酝酿。   “确实不错。”她拿起一块送向殷万鸾那边。   对方欣然接受,并以灵火之法构建出三张小椅子坐下。   夕恒落座后,只尝着白饼与饮品,已无多言。   只殷万鸾继续在与苏紫苑交流,从最开始的迎接言语,很快聊到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又讲述起自身目前职业,可以用上现有素材在短时间内为她定做一套衣裳。   “好看衣服?”苏紫苑连连眨眼。   “应该,会做的挺好看吧。”殷万鸾平和道。   “要紫色的,粉色也可以,多谢多谢多谢。”小女孩连连称谢,又嘿嘿笑了笑。   她自诞生之初至现在,只穿过伴同自己一起出现的亮丽白袍,还有此刻身上这类在璿霄界中定做的、模样朴素的合身修道服,还未穿过真正好看的衣裳。   殷万鸾靠近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应下对方要求。   用餐过后,夕恒也说起进入虚数界后所必要的注册之事,并打算待会带她外出一趟了解此界。   这次的苏紫苑,倒是没被虚数界系统当做召唤物,可以注册一个正常身份。   “地瓜条也不错,很甜。”少女捏来一块送在唇间,糖浆如蜜。   “是吧是吧。”苏紫苑满意道:“那座餐馆人流好多好多,我可是等了好久才排到的。”   “那世界里,还有其他好吃的吗?”她也对此有了点滴兴趣。   “有有有。”女孩掰着手指头念起:“像是烤肉串、热辣荤素餐、青鱼矛菜酸汤、茉莉白花瀑布香糕、白热炒面等等等等。”   念了一大堆名称后,她又止不住馋意,抓了块饼一点点品用。   “经过这么些年,之前那枯燥的灵造体城池,倒是发展出了不少好东西呢……”夕恒打算之后有时间的时候也多注意一番。   至于现在,眼前最着重的目标仍是修炼——因经天丹对修炼的成倍增幅,她目前的境界已接近至化神后期,即将突破。   “说来,也是该搜集一下晋升合道境界的各种材料了。”   ……   请假一天!   调下作息咩。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七十四章、光阴定落   距苏紫苑进入虚数界与夕恒同居生活,已过了半年之久。   期间,自然已将虚数界中的帐号注册完善,编织身份,成为界域新人。   与其相熟的陈凤火时不时领带其一起外出执行任务,换取点数,购置珍稀佳肴,灵丹灵宝等等。   不过苏紫苑主要是以好奇心为主而购置各种灵物,不将实用性放在第一。   但即便如此,不靠任何增速修行的宝物,其境界突破依然迅速,进入虚数界半年便轻易突破金丹枷锁,达成元婴。   此后,修行速度也未减缓太多,似是不到曾经苏玄华抵达的元婴巅峰,便不会罢休。   当陈凤火与那女孩结伴相行,夕恒本体则继续回到修炼室中,将先前存留下的几枚光阴石慢慢炼化。   修为方面倒已不怎着急,因有着经天丹的高效增幅,大概只需三四十年即可将单一修为修成化神巅峰。   这短短数十年间,不一定可以取得几种用以晋升合道境的至宝材料。   不如暂先停息修为增长,转而揣摩心境,顺便炼化光阴。   一颗颗鸡蛋大小的光阴石护于手心,其中力量则如少许流水般被徐徐吸收。   修炼间,夕恒分出点滴心神,念想起陈凤火当初通过光阴之海看到的所谓‘另一层面’。   因同一世间存在两个陈凤火,两人自光阴之海产生联系,一条线自冥冥之中将她们相连。   她们可借此窥见不属于凡人、修士的高大层面。   那或许是属于光阴、灾厄等等强大概念所存在的地方。   不过每次窥视都有不小的副作用,哪怕身为元婴修士也是头昏脑涨,不停扶额才能真正从那看到些什么。   这或是强行跨越层级所受的影响,即便只取得单一视野,也相当不适。   但其实际作用也是相当强大,可直接看穿现世灾厄化身的弱点,并能更轻松地习得秘法升高境界,与天上那些东西相通。   自己能否取得类似的能力呢?   自身有着接触光阴之海的力量,并且同样掌握着一种初生的、还未发展完善的灾厄。   按道理而言,应该不会太难。   “可以试着将一点点心神送往光阴之海……”念想间,夕恒已将神识分出小块,好似一根手指般触向光阴的领域。   接着,便感到了类似手指伸入河流当中的稳定冲刷感。   她放开桎梏,任由这点意识随着光阴流窜,只留点滴丝缕连接。   一放开,神识漂泊游离。   神识丝缕顺着河流拉长再拉长,也越来越细。   短短片刻,神识丝缕就长到了无法理解的长度,又纤细至可当做不存在的程度。   那缕神识好似已经不存,光阴之海中也根本意识不到所谓丝缕。   但夕恒又能感到丝缕与自身仍存联系,那东西依然存在,只是如一滴墨水被投入大海般轻易弥散。   “似乎没什么用?”她歪了歪头。   按这个比例,即便自己将全部的神识都投入光阴海,都只会被河流拉成一条无限长又无限细的丝,毫无意义。   她又回想起陈凤火的状态——对方并非是将神识投入,而是因其存在的特殊性,光阴海自发拉出了一道联系使她们心神相接。   这种‘联系’无法解析,只知陈凤火可以通过此物看到更多。   “想复刻的话好像也不难,需要在光阴层面,虚构出另一个‘我’……”夕恒回想起自己所学过的诸多术法。   从起初扫到结尾,似乎都无大用。   她想了想,使本体沉下心来继续修行,将心神转回远在经天界的身外化身,看那边有没有办法。   ……   风雪之中,雪原之上。   身外化身正在死灵军团当中,端坐于被诸多鬼怪抬起,由道道骸骨构成的龙辇之上。   一只苍白色、浑体鳞片血肉残破的龙首挂在车辇之前,两块黝黑眼洞之中闪着点滴幽芒,浑身泛有死气黑雾。   昨日,这座由她直接控制的军团遇上嬗灾的小部兽兵,至今已开战一日,但互相消磨的速率都相当缓慢。   整日时间,连敌方兵团的百分之一都未能打掉,按如此效率,此战可能持续半年甚至整年才可结束。   幸好这里是远离真正经天界大战之地的北疆极地,敌方不会有后援赶来,打完一场再将敌人以死气复生,也不会损失多少战力。   夕恒现今所操纵的死气灾厄,也可在持续的死亡与复生间愈发强大。   不过现今,她的首要目标已不是增强死气扩展力量,而换做了刷取外在的诡怪积攒光符点数,在经天界中兑换用以晋升合道的材料。   但想要用召唤物刷取光符,必要亲身领带。   分散在外的召唤物斩杀其他诡异时,不会为她增长光符点数。   于是,才开始亲身领带军团进击,而不继续搜寻死气聚集地制造出更多的诡灾。   先前半年时间,已经刷取三万点数,至今有三十三万的光符点数可用。   “但最便宜的合道晋升材料,都需要百万光符以上呢……不知这样慢慢刷,会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集齐材料。”   可能几百年,或者更多?   坐在骸骨王座上的白袍少女轻轻摇头,任由着下方军团与敌人交战,自己则转移心神打开经天界的修士界面,随意划动起商城中排列有序的种种术法。   本体那边所习得的术法,并无适用于光阴之海的类别。   但经天界中存在着万千诸天秘法,且直接排列于商城内,大部分直接点击即可习得。   也有小部分只剩残篇、或适用范围太低未做普化,需要自己购置功法书籍进行研读学习。   千万各界秘法当中,与光阴有关的术法都因失效而未能普化成型,但至少有着书籍书册可以购买。   “龙章文字也有记载……学会这些后,应当就能完善心中构想了吧?”   至少会有些助力——夕恒想。   于是便在战场之间,购置了一本又一本有关光阴的功法、典籍、经文甚至故事传记,翻看起来。   时光悠悠。   当她以空闲心态慢慢看完第十本长篇故事时,才七日,战事仍只在初期。   对于她这等阶的修士而言,时间太多太多。   若不将其中大多数都用以修行,便没了多少事情可干。   于经天界修士商城中所购置的、有关光阴的书册总共三百本,其中多数讲解内容与其他书册有所重复,一些概念不过是换了名称,重重复复的讲了好多遍。   三百多本书,夕恒只用了四十多天便全然看遍,多数理解。   其中大多无用,一些概念还没她自己研究得深厚,只有几本真龙一族流传下来的典籍最为渊深。   真龙作为天生便与光阴相连的大族,年岁极度悠长,对光阴的研究远超其他,每刻下的一个龙章文字,都足够光阴修者去研究长久。   其中精髓皆在龙章文字之上,伴随几本真龙所留典籍的详细讲解,已足够她慢慢悟上几百上千年了。   “其中有几种龙章文字,皆可借用光阴之海力量的能力……”   夕恒默默在心中做着笔记,将几种小型阵势与龙章文字组合成型,以此同典籍上的几种经典光阴阵法相比。   “斫龙定落之法,以此斩去龙首可使真魂短时间内浸入无尽光阴而不腐,拾取光阴一缕流往世间,致使极大范围光阴更变……”   “添以鉴临、合仗、空榻、空虡四章,可于短时间内借助光阴之海完善自身概念……概念?”少女念到这儿,有些困惑。   这本由千年前的大修士翻译而成的龙文典籍,所用的词语应当无碍才是。   但读到这里,总让她有点不明白。   完善,填补概念这种文本,词语方面行为,要如何用在修士的人身上呢?   “难道翻译错了?”   她取来龙文典籍,只见弯弯曲曲的文字一团乱码,难见秩序,更看不懂。   总之暂先继续阅读下去——完善概念之后,可踩踏光阴之海朝上竭力逆行,刻下定落龙章,可将少许‘自我’落于光阴海上端。   术法结束回归肉身,便可借定落之物对光阴海真力进行中转,极大幅地增长此后光阴术法的效能。   且定落龙章所定之处,比之现实光阴更前,修士与真龙可借此随时看到未来情景。   于光阴海上逆行越远,平常所能看到的时间也就越远。   一般来说,施展此法后随时可见两息后的未来,天赋者可见五息、绝顶天资可见十息。   “这个做法同样是在光阴海上驻扎上些许意识,按照这一经典大阵做出少许变更,或许即可连通上我的构想……”   夕恒轻轻点头,以此为中心开始研读起各种其他知识,慢慢补充自己所缺少的龙章学识。   周边大战持续,到了开战后的第三百日,骸骨军团已将仅剩的少许受感染兽物包围,一点点上前厮杀,如不断前进的绞肉机般将敌群慢慢消磨。   战事激烈残忍,血肉与尸骨将冰雪大地染出大片灰黑与紫红两色的混乱污染。   噪音持续绵长,而夕恒本身只远隔着数千米,等待战事落下结尾。   顺便学些光阴知识,也时不时打开经天界的修士界面,查看一下自己此战又刷取了多少光符。   “四万七……好少。”   她盘算了下,按这个速度,要再打完二十几次类似的大战,才能兑换得一种最便宜的合道晋升材料。   “是不是用召唤物刷光符,给的会比较少呢?”她啧了一声。   “要去南方加入修士与诡异的大正面战场,配合上战团的福利津贴什么的,才算最效率的方式?”   自己一个人在这北疆边缘寒冷之地慢慢打野,着实是有点慢了。   不过在修士守备军那边毕竟不能随便动用灾厄之力,还是留在这慢慢刷更好。   再过寥寥十几日,与骸骨军团相战的敌人全然溃败。   待到一切平静,只留漫天风雪依旧时,夕恒上前扩张死气,将地面散落的残破骨肉重聚为人形或其他傀儡、怪物形态。   将原本的敌人复生成己方,一场大战下来,大军又扩张一番。   且以此继续朝北行进,找寻其他散乱的受感染的兽群与人群攻杀。   如此循环往复,过去三年。   远在虚数界的本体从悠长修炼间醒来,又吸纳了两颗光阴石的真力。   紧接着,便于心神间构建起有关‘斫龙定落之法’之法的准备。   渐渐发觉,此法所需的光阴数目极多,哪怕用上种种龙章文字作为增幅,自身目前所拥有的光阴之力依然还差些。   “至少还需凝练二十枚光阴石,换为修行年份也就是……四五十年左右?”   “啧,好久。”   对于化神修士来说,并不特别久就是了。   少女敞开虚数界的修士界面,看到成堆的活动消息好似展开的卷轴般迎面而来。   “最近好多活动诶……”她随意看过,发现其中大多都与灾祸有关。   多看了会最近新闻,便可得知到——嬗与秽两种扩散最为广泛的灾厄,已经触碰到了与虚数界有关的许多界域。   其中多数正被虚数界慢慢收纳,因诡异灾厄的突然现身而被打断。   于是虚数界天山层的尊者便颁布出有关活动,领上众多修士一同抵抗来袭灾厄,至少挡下一段时间,使虚数界能将这些本就预定好的领地收纳在手。   夕恒想到这儿,忽地察觉到,这几座大界好像都挺关注外面零散的中小界域。   经天界碰到其他界域时,会直接将其融合在身,因此才会庞大至如今模样。   而虚数界也会朝每个接触到虚拟领域的界域散布力量,引得其中修士自发展开沟通,并慢慢扩张虚数之力将其容纳。   其他大界或多或少也有着类似举动,或许这之间会有不少利益可图?   总不会是纯粹为了救济外界世人吧——她早已对世间修士的道德不存期待。   不过,目前也不知究竟为何就是了。   少女放下这类心思,按照习惯于修行完成后搜索起适合自己的任务,来赚取虚数点购置新的光阴石。   便见任务数目积攒满屏,比之平常时候多了七八倍数。   许多找过她执行灭灾任务的联系人信息,现今也积满了信箱。   且,多数都与灾厄诡异有关。   只短短两三年间,整片虚空的各种灾厄,都比以往更积极活跃了数倍。   “……”夕恒隐有预感,即将有真正大事发生。   …… 第三百七十五章、涸辙枯鱼   只要可在经天界或虚数界翻看最近几年的新闻要事,任何一人皆可从中看出——虚空中各种灾厄的活跃程度已在逐年迅速攀升。   好似,原本只昏沉睡着的巨兽醒来并感到饥饿,开始想方设法地进行狩猎,以各个大小界域为目标进行大肆吞噬。   其中本就最为巨大的秽灾与嬗灾,扩张得最为剧烈。   几年前,它们还未曾涉足于虚数界所掌握的区域,而现今虚数界外延的大多界域,都或多或少有了嬗与秽的身影出现。   于经天界地表观望,可较为直观地看到此类扩张现象。   因经天界并非如其他界域般,存在于界域裂隙当中,而是一整个磅大界域,就如同何种虚空巨兽般直接盘横于界外虚空。   所以只需站在地表,无云晴日望向夜空,即可透过模糊夜色见得虚空中几种模糊颜色。   前些年份,这类色彩只隐约可见,至多会在某些时日与天穹间划出一道显眼的绸缎线条。   现在,却是变换为了多种丝绸线条,好似斑驳彩虹般高高挂着。   又好似某种极光漂泊,泛着点滴光色,显得相当漂亮。   至少,会比寻常可见的漆黑夜空与点滴月色更多彩些。   但这般鲜艳模样,却是代表着种种灭世灾厄的扩展。   一旦其触及在哪座中小界域,哪个界域便将陷入末日的倒计时。   除非有类似璿霄界那样得到另外的强大灾厄相助,不然基本便是无药可救。   “就连最大的经天界都只能聚集修士全力,结成军部勉强抵抗灾厄……其他地界应该粘上就灭,碰上便亡吧?”夕恒想。   也可能,是因经天界过于庞大,沾染的灾厄也大,所以难以对抗。   一些只沾染了很少数灾孽的小界域,或许还有机会挽救。   就像那类极严重的癌症一样,前期查出还可挽救,但到后期基本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夕恒从经天界的夜空中回过心神,又将意识转回远在虚数界家院中的本体。   “看样子,随着时间流逝,整片虚空会变得越来越不太平。”   “不过也正因此,各种任务报酬也比之前安稳时候更多。”她将目光投放在自身周边。   只要灾厄不至于触及至虚数界内部,这片家院应该就还算安稳。   而虚数界只比经天界更小,就算来了灾厄,也应该可以撑上很久。   “短时间内,外界活动着的各种灾应该不会波及到这儿。”夕恒自语。   对于高境修士而言,‘短时间’已经相当于百年、数百年。   “暂时,无需太过紧张。”   她手上还有几个存档可用,如突遇大灾也可暂停时间存档,返回最开始的时间再行历练一番。   念想罢了,少女自修炼蒲团上起身。   踩着木板地面打开修炼时的横拉门,又来到殿内的玉石栏杆边上念想起未来之事。   最近眼前修炼计划自然是光阴之力,待到心境修行逐渐增长,就继续使用经天丹迅速提升基础修为。   待到心境与修为达至化身巅峰,另一边的身外化身应该也就购齐了晋升材料。   不过之后要在哪地晋升,仍未做决定。   “后面可以调查一下,是虚数界的晋升几率更高,还是经天界那边更好些……”   化神修士达至巅峰,基本都需要在有名的几座大界晋升合道。   原本这种晋升充满桎梏枷锁,几座大界每隔上一段时间只允许一位合道修士晋升,且各种材料都是昂贵至极。   但近来数十年因灾厄肆虐,修士战力因此削弱急需补充,所以放开了这类桎梏。   只需达成一般规格的要求,即可使用界域中集大力与巨资构建而成的晋升阵法。   自己倒也能因灾厄捞到些许好处——夕恒念想。   接着走下楼台,沿着阶梯以脚步慢慢返回大殿。   空闲时候,她已不再使用空间之力运转自身。   随心慢步行走,其实也算是一种效能相当微弱的,对心境有关的修炼。   如此走下六层长阶,回了大殿之内,又可见比之前更多的小白鸟叼着针线肆意遨游。   飞动间,一件模样特别的细绸锦衣已经编好大半。   而殷万鸾本人却不在此地。   夕恒环望四周,将感知锁向卧室,也未见对方气息。   “是出门了吗?”   她歪了歪头,自然来到对方的设计台前,坐上殷万鸾常在的位置。   这里留有对方的气息,桌面上摆置有大量夕恒看不太懂的图纸、纹样、灵符与编织工具等等。   还有几种阵法程序正在自动运行,编织着新的装饰。   灵光流转间,上方小鸟的扑翅声响彻不断,好似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少女便坐在桌前,手肘点在桌面,掌心撑着小下巴,放空心神清净心灵。   对于心境的修炼,不喜刻意二字。   某些下意识的行为,反而可以促进增长。   夕恒现今,便擅自沉落在了这种下意识当中。   周围沙沙声响持续绵长,不知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侧边忽有一阵空间波动产生。   扫去目光,是与灵火空间相通的传送门传来动荡感,并走出了一位提着小包裹的身影。   金发以发簪攀在脑后,前发松下几缕于脸颊旁绘出弧线几缕,面颊点染少许妆意,见夕恒正在殿中,眨了眨稍长些的眼睫。   “修炼结束了么?”   “嗯……”殿内少女用食指点着脸颊,看到殷万鸾所穿装束,下意识道:“这身衣装,好像旗袍诶。”   “这是你那蓬莱世界中,近年流行这类装扮。”殷万鸾靠近,温和说起:“妾身先前随紫苑入内共用餐食间,见得这类衣装,于是买下几条。”   对方此刻所穿衣装主体为金白两色,表面刺绣精湛,花纹装饰也颇为华丽。   线条优雅细节完好,且因衣着样式而勾勒出相当清晰的腰肢曲线,引得她想靠近拥住。   “开衩好像不够高……”夕恒的评语如此。   样式模样像是旗袍,却是少了立领、开衩也只在膝盖以上。   “嗯?”殷万鸾看了下方裙摆,疑惑问道:“要多高才算高呢?”   “到胯部……腰部?”少女想起曾看过的一些漫画图片。   对方只掩唇浅笑:“那还不如前后各坠一块长布料呢。”   “也可以,在卧室的话。”   “明明一同双修时都不愿陪妾身玩闹得刺激些,平时却能随随便便地说出这种话,真不知你脑袋里究竟是如何想的。”殷万鸾只露出无奈意味,顺手将手里包裹落在桌面,便靠在夕恒身后,伸手拂向肩膀轻捏。   手中滑润感时浅时深,又挪去未有布料遮着的颈间按摩,手指穿插在发缕之间,在其下方轻轻摸索,压按。   少女因舒适轻轻闭上双眸,慢慢说起一些正题:   “最近,虚数界的活动、各种任务数量都增了好多,且大多与灾厄有关……界外虚空里那些代表灾的颜色也不知为何扩张得飞快,或许将有大事发生,要小心些。”   “我们身在虚数界深处,无碍吧?”身后女子道。   “虚数界也不一定安全,即便它存在多重防护,但灾厄的手段可能更强一重。”夕恒摇头:   “它们不怎活跃时的强度就已是极高,不知现今攀升地如此激烈,又会再多出什么特异之处。”   “是应做些预防……不过你我本就身在庇护当中,多做何事才好?”   “准备好随时逃命。”少女简单道:“若虚数界本身也被侵染,便直接躲入灵火空间,我会在其中安置大量死气作为防护。”   “这倒是简单。”殷万鸾牵来夕恒的几缕白发,在手心绕了绕:“希望你我是多虑了,不然每次修炼结束后都没什么地方能旅游了。”   “确实,好多适合旅行的界域都还没去过呢……”夕恒环望周边。   虚数界倒的确是个安养声息的好地方,不像经天界那般强行融合其他界域,将大片土地硬生生磨合成适应经天界的模样。   被虚数之力包裹的界域多会保留原本的生态环境,城池都市,其中各种文化、娱乐都保存得较为完善。   于是每去往虚数界领下的其他地点,都能见到许多不同景象,体会到些不重复的乐趣。   “今日,要一同外出么?”殷万鸾随之问起。   少女摇头:“最近任务报酬都好高,我还是先外出赚些光阴石来。”   “那,等你返回。”对方以五指轻轻穿插在夕恒发缕间,又将沾染少许气息的指尖收起。   夕恒轻轻点头,手上已经取出虚数灵镜。   刚要点开任务一栏,却是先见好友列表发来提醒消息,使得琉璃镜面颤抖两下。   “谁呀……”   她很少添加好友来着。   打开,便看到消息列表的第一行第一栏,正明晃晃地立着两个鲜艳红色标记。   下方有文字消息:   “救一救,救一救!”   其头像正是苏紫苑请殷万鸾帮自己绘出的一副笑脸画作,现今仍在跳动。   “何事?”少女输入文字回应。   对方不知去了哪,不过若是遇到真正恐怖的威胁,应该会直接使用夕恒送给对方的白凤灵火进行远距离空间转移,先脱困再说。   她能感到对方身上的灵火并未动用,所以大概并非遇到真正麻烦至极的威胁。   对面的苏紫苑连忙发来语音消息,传来小鸟叽叽喳喳似的轻脆女声:   “咱和凤火姐姐接了活动任务,来青阁界搜寻渗入的诡灾奉使,但任务上说是四大奉使,其实上却有第五个呀——我们刚找到第四个还没放松两天,嬗变黑门就突然打开了。”   夕恒还没来得及回应,又一道长语音发来:   “不管的话,咱和凤火姐姐忙前忙后就拿到四百点杀敌积分,二十万虚数点任务奖励全没啦呀!快救一救救一救。”小女孩连连呼唤。   “哦。”听出对方并不在危难险要之间,夕恒态度也就随意了些:“那加入代办事项吧,把活动链接发来。”   “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我们领的活动好像只有化神以下修为才可参与诶,化神期可能没办法通过虚数界传送。”说完她还嘿嘿笑了笑,只继续请求:   “所以是请您送来些那种可以对抗灾厄力量,处理一下这边嬗变黑门传来的怪东西……只要力量压制过去,能让我和凤火姐姐靠近黑门将之关闭就好啦。”   “可以是可以。”少女念想片刻,后道:“但我的死气也会因此留在那世界,说不定会自发扩张,吸收世间本有的死意变为新的天灾。”   “那咱就不管啦,任务完成了就好。”对方嘻嘻一声。   “你不是和苏玄华关系匪浅么?怎么没有她那副整天忙着救世的圣母样子呢?”夕恒好奇。   “这世界的凡人修士什么的早被虚数界搬走啦,现在只剩空空荡荡的一片,世界毁了也都无所谓,只要能拿到咱的任务奖励就好。”对方随意说:“完成之后会分您许多虚数点的,所以请尽快尽快!”   夕恒随便发送了一个好字,就当作自己接下了对方的任务。   接着,默默将心神转移至远在经天界的身外化身。   先是定下坐标,于经天界敞开灵火空间的传送门,伸手入内。   而后又联系起苏紫苑那边,令其使用白凤灵火构建那边的坐标。   如此,消耗大量灵力灵火,两方传送门合并。   一只灰瓷颜色,有着六根指头的左手,便迅速伸在了极为遥远的另一界域。   青阁界,青檐草海之上。   苏紫苑看到这只左手伸出,眨了眨眼。   接着连忙指向前方不远处:“嬗变黑门就在前方万米,刚打开没多久,还未聚出来太多怪东西,请出手吧!”   “哦。”空间波动中传来一道轻声。   紧接着,便有浓烈黑气涌进灾指,经此增幅后扩张再扩张。   上一秒安然如常,下一瞬便有黑光忽闪。   瞬息之后,浓烈至极的灰黑雾色便覆盖了眼前千百米。   草原当中虽稍有骸骨、血肉可以复生作战,黑雾却可直接幻化出无数纯粹由死气构建的骸骨军团,每每前进,皆将地面青草变为枯黄,再化苍灰。   先是一头头灰黑色的骑士乘着骨马或骨狼前奔,又有巨型死气傀儡踩出地震前扑。是   不过短短半分钟时,死气军团便于此地成型,攻向同样迅速成型的嬗变妖鬼。   …… 第三百七十六章、甘言厚礼   自当夕恒以死气朝苏紫苑所在的青阁界施以援助后,已过十日。   身外化身以灾指化出的灰黑气息,浓度与力量层级已可赶上一般的嬗灾。   同初步敞开的嬗变黑门争锋,可隐隐占优。   青阁界草原上,正有无数代表着死亡概念的黑灰骸骨怪物自雾中凝成并狂奔而出,骸骨们没有阵型阵列,也无所谓什么战术,只是如浪潮般狂涌。   数米、数十米高大骨肉傀儡,连带天上骨龙与巨大的鹰隼并行,下方乘着战马或直接与战马融为一体的尸骨骑士连绵踏出闷雷般的重重震声。   空阔大地轰动间,另一端也涌来紫黑颜色的怪形。   嬗变黑门也正播散着属于它的紫黑颜色,将周边大地铺上紫黑颜色的经络肌理,从中迅速孕育出种种难以描述其形态的各种异常生物。   两方战力相接,引发大战绵长。   周边大草原都因此换成了紫与灰两种色泽,如染色游戏般互相侵蚀互相占领。   不过嬗变伸来的力量实在微弱,相比起盘踞于虚空的巨大紫意,这里的紫色不过只是触手尾端的一点细枝末节罢了。   渐渐,灰黑占尽优势,开始自四面八方一同侵蚀起紫光覆盖的领地。   另有两名修士穿插于死气大军之间,试以各种方式加速进击,不断靠近敌方最中央的嬗变黑门。   苏紫苑已觉醒白光术法,可用以克制诡异。   去到哪方,都可大幅度加快死灾推进。   嬗灾那边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同样也派出浑身紫黑的灾厄人形应敌,不过凝聚此类人形的消耗极大,需要停止生产其他嬗变怪物许久才可聚出一只。   而凝成之后,以陈凤火窥见灾厄弱点的能力与苏紫苑的白光之法,仍可以轻松应对。   双方力量差距较大,战事只经短短十日便结束。   结果自然是死气占至嬗变黑门周边,由两名修士以术法将之关闭。   以往于璿霄界中关闭血井的术法,只需稍作更变即可用来关上传播嬗灾的黑门。   见一切顺利,夕恒于是收回投往此界的大部分死气,也收回自身送往的注意与视野。   至于往后,这世界内里本存的死气会不会因这一波死气爆发而产生变化,便不去在意了。   ……   又三日后,苏紫苑与陈凤火返回虚数界同居的家院当中。   来到青殿之内,见夕恒与殷万鸾都在,这位活泼的小女孩便接连说起自己这一途外出做出的各种事迹,完成了多少任务,又有多少人因此得救。   少女随意应去几声,只坐在旁边吃小水果,看着对方成为焦点。   有了这么一位过于活跃的女孩,家院中倒也多增了几分气氛。   声音叽叽喳喳间,苏紫苑突然问来夕恒这边:“话说话说,该是分钱的时候啦,你要多少呀?”   这家伙对陈凤火或殷万鸾都能姐姐姐姐得乱叫,但不知为何面对夕恒时就没了这般敬称。   “两颗光阴石。”夕恒随口报出自己出手的价位。   “好滴好滴。”对方相当娴熟地打开虚数灵境,搜索光阴二字购置光阴石,装成包裹递来。   待到夕恒顺然接过,女孩才好似刚明白什么般眨眨眼:   “光阴?”   “没买错吧?”   “买错肯定是不可能的,咱那么聪明。”对方只歪头道:“但光阴之力可是相当厉害的东西,你居然能掌握到这个吗?”   “嗯。”回应声相当随意。   有关她可使用光阴术法之事,陈凤火与殷万鸾都早已知晓。   既然苏紫苑也同居在此,她并不介意也告诉苏紫苑。   “这可相当相当不一般呀,难不成你其实深藏着什么特殊身份?”小女孩左右走动。   少女简单摇头:“没什么藏不藏的,你眼前看到的就是我。”   “光阴之力于千年前崩坏,连真龙一族都没能重新掌控,现今却被人类修士掌控,难道当真如传言所说……祖龙的一条心脉被破,此界光阴被一仙人执掌——”对方却擅自开始思索起来,自言自语。   夕恒横置食指中指,戳在对方眉心打断言语:   “脑袋不大,为何知道的却不少呢。”   苏紫苑嘟了嘟嘴,抬眸看来。   “因为咱继承了苏玄华一大部分记忆,而且一直都在学各种各样的东西来着。”   “总之别想太多,很多事情都不过只是巧合罢了。”夕恒以简单话语掩盖自身特异,回身随意从桌上抓了颗新鲜灵果,丢过去。   女孩两手上伸接住,就好像真的没再多想般,直接啊呜一口咬下。   “说来我也有点事情要问你……虽然不一定能得出什么答案。”夕恒说。   “唔?”   “你也是从某一灾厄中诞生出的生灵,与天上灾事有些联系,可否知晓为何近来几年,种种灾事会扩张地如此剧烈?”   “不滋到呀。”苏紫苑吃着水果,话音变闷。   “难道光灾并未如其他灾事般产生变故?”   “好像也有诶……不过咱早就没什么联系啦,所以完全不知道天上发生了啥。”对方嘟嘴道:“自从被它从天上丢下来,咱就已经被切割开啦。”   “好吧。”夕恒在心里啧了一声,没再继续多问。   只自己也拿来颗灵果,品尝起其中的甜腻滋味。   对话结束,苏紫苑想着已将报酬分好,就又跑回到了与自己关系最好的陈凤火身边,一如既往又开始从南说到北。   日常气氛持续悠久,到后面,苏紫苑推荐过灵火空间的各种美食,便拉着陈凤火一同走入。   过了会,青色大殿陷入平静。   空中仍有小鸟沙沙扑翅,又一件新衣完成,被殷万鸾以灵光收下。   她也闲谈起来:“各界局势紧张,我这边的订单也是越来越少了,最近空闲许多。”   “这是邀我约会的暗示吗?”夕恒回过头来。   “邀请你早已无需什么暗示了。”对方摇头道:“是在讲,因这段空闲,当初说要交于你的衣裳已制作好。”   “多谢,不过衣裳……”夕恒想着殷万鸾的制作风格,问起:“没有做得特别华丽吧?”   “妾身知你不喜那般过于富丽的大宴礼服,也不喜衫布层叠或折痕裙装……常穿劲装、剑装等等,所以主要准备的是剑装。。”   “真懂我呢。”少女轻笑。   “不过却也总想为你编织一条华贵礼装,所以便做了两件,一种日常可穿的剑装,一种礼仪大裘——稍等下,我去取来。”   对方说完便引发一阵空间波动,于眼前消失,去了殿后的某座储藏室中。   “……希望穿起来不会太麻烦吧。”   夕恒莫名回想起第一次做皇帝、早朝前只穿个龙袍就需花上大半小时的时候。   并且穿戴好后还只能慢步行走,一旦乱了脚步或稍稍加快就容易哗啦一下摔倒在地。   当年从马车上下来追赶敌人时,就摔倒过一次来着。   念想间,殷万鸾的身影在身侧重现重现。   对方正端着两件堆叠好的衣裳套装,下面一套以红金两色为基准,袖有多般装饰,上方纹出元凤之形,且明显绘有凤箓文字,使表面装饰带有空间性质。   即便看起来只是堆叠好的布料,仔细注目时却可见其上金色凤纹会于衣裙波荡间绘成投影似的立体模样,好似当真有只金凤这件衣裳所钩织的世界之中。   “先换下这身礼仪大裘试试吧?”金发女子取出下方礼袍,神情间满溢着期待感。   夕恒终究接过,未回拒对方好意。   刚刚触碰这身特殊衣着,指尖便感到了清晰的柔润意味。   编织这一布料的丝线极细,比蛛丝更细的多。   按理说如此过于细微的线材只能编成粗线制衣,殷万鸾却可直接使用这般细线层层编织间,并描绘地秩序井然。   礼袍表面繁华纹样也是以细线织绘得细致入微,无论边缘还是内里皆未有一丝松懈,仅是手指抚摸,都可感到其中溢洒的心力。   “要费好多好多心思,才能制成的吧。”夕恒手指拂过衣着上的云纹凤纹,还从中看到了不少与火狱有关的纹样。   净火教主城部分轮廓,就刻印在裙摆的云纹之下。   第一眼看去,像是火狱教主该穿的华服……   又能从纹样丝缕间看到与自身有关的样式,例如衣袍肩前正好有纹样贴着夕恒随意散着的发尾凤羽。   “是稍微用心了些。”   “看起来不像只是稍微。”少女小声说了声谢谢,顺便转移话题:“这衣裳现在有名谓吗?”   “正经来说应叫做:丹红化凤金缕绮簇焰绛羽缎袍‌……不过这类名谓对你我而言并无意义,实际名称的话就叫‘殷万鸾的礼物长袍’吧。”对方轻笑。   “听起来,后者比前者更好。”夕恒撑起衣着,试着穿上。   刚有‘穿上’这一心念,衣着内里的灵光便产生波动。   接着就好似有了意识般浮在夕恒身边,摆动起衣襟袖缎似是招呼着什么。   “还可以自动穿的吗?”白发少女伸手过去,衣裳却没有自动裹来,又眨眼道:“怎么不听话?”   “你没将原本穿着的外衣褪去,当然就不能再穿一层。”殷万鸾道。   “哦哦。”   于是夕恒小姐解开腰封褪去行动轻便的外衫,只留单衣在内。   再伸手后,几件分离的衣裳部件便自动一件件套于体肤。   系带自发系结,长袖伴在双臂,片裙落身,皆是相当合身。   不过多久,衣裙自动整理完善。   少女将两手正握,捏着长袖抬起,低头多看了会这件华丽过头的衣裳。   衣裳凤纹还在随着空间位置的少许变化而转动,长袖波动似如火色摇曳,一身倒是动人。   “还有这些饰品。”旁边的金发女子又不知从哪里找出许多金、红、白、黑四色的多种装饰,还有一双新的锦履。   夕恒犹豫片刻,还是一一接过戴上。   装饰物也都有自动佩戴的功能,就连发簪也能以灵光挽住发缕轻易扎成指定发型。   待到各种准备都完成,殷万鸾也呆看了足够久后,一面琉璃全身镜摆在面前。   白发少女看向镜中之人,忽地有种陌生之感。   “这是我吗?”她自语道。   虽然漂亮至极,完美过头,却意外地不怎令人心悦。   眼前这好似神话故事中仙女神女的人儿,使她内心下意识地产生了排斥。   “是哦。”殷万鸾倒是相当欢欣。   “不算是吧。”夕恒只摇了摇头,并产生错觉——琉璃镜中的白发少女并未随她一同动作。   眼神立即再度转去,意识到不过只是错觉后才放松。   整理心情之后,才回看向身边人说:“有种的完美到认不清的感觉,技艺真是精湛呢,万鸾。”   对方轻易接受夸赞,靠近过来伸手整理了下她的领子。   接着又好似调试模型般,将手指从上到下划过一遍,轻轻点头:“合身就好。”   “换下一套吧~”少女则抓起桌面的另一套装,不想穿太久现在这身。   另一套剑装倒简便了许多,也是无需其他装饰进行衬托,随意散着头发就好。   轻装挂身,利剑配好,雍容仙姿便换成了行于世间的飘逸姿态。   虽说一样有不少纹样装饰,但毕竟不会特意衬出其他别样气质,穿着还算舒适。   稍作整备,夕恒回归了自己的日常模样。   “怪不得万鸾常常这么忙……我在外都未曾见过技艺能与你相匹配的人。”   “总还是有些的,不过各自专注的领域不同。”对方简作讲解:“现在整个行业因天灾萎缩,后面不会忙了。”   “等我刷完这次的光阴石,便穿着这身剑装,再外出旅行一次吧。”   “再之后呢?”殷万鸾忽地问起。   “当然是继续修炼。”   “总觉,你我在境界方面的差距,正越拉越大了。”对方小声道。   “你天赋这么好,很快能追上的。”夕恒安慰。   “你说……你我将来会不会有一日会因寿命差距而分别,而你重拾起今日回忆,看着这些衣着回望当初呢?”   “不会,在你我确定关系的那一瞬间的,就永远不会再分别了。”   “永远?”   “永远。”少女浅笑。   “听起来有些可怕,不过,也挺喜欢。”殷万鸾说出心声,右手上抚去了眼前人的脸颊。   触感相接,氛围渐迷。   …… 第三百七十七章、日引月长   再次于虚数界殿堂中与亲友相欢一段时日后,夕恒将状态调整回轻轻淡淡的样子,继续进行与修炼有关的日常。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趁如今危机局势,各种任务报酬都有成倍增长的时候,去往外界赚取接下来修炼所必要的光阴石。   走出虚数界家院后,她便开始了双线操作。   边接领任务前往目标区域,边分出少许心神,继续于经天界中扩张死灾。   经天界的其他许多地域也正深受灾厄的扩张影响,不过自己这边作为少有生机的北州极地,漫天满地都是没有多少侵蚀价值的冰雪,所以暂时无碍。   仍可平稳刷取光符积分,逐渐解封灾指裹着的红布。   不知为何,这段红绸解开的部分越多,继续解封的速度就越慢。   或许到达某个极限时,还需如瓶颈般突破限制,才可真正解脱。   这对夕恒来说并无大碍,无论如何灾指都正逐渐增强,自己用着舒服就好。   骸骨军团持续增强,虽仍不及黑潮那海潮般的大势,但至少一眼望去,也是将大片地域覆盖灰黑。   现今,身外化身正在搜集足够量的骸骨,为自己构筑一重悬浮于死气之上的灰黑堡垒。   预想寥寥几年即可建成,大幅增长军团战力。   这边行动时,本体那里也已开始执行各种化神境规格的任务。   因她自身实力已超过一般化神,不仅可操纵光阴之力对敌,又时刻可用空间之法唤来身外化身那边的死气对敌诡异,这一阶段的任务基本都可顺利完成。   虚数界对任务规格分阶相当清楚,夕恒所接下的十个任务,未有一个超过化神期可处理的极限。   期间也稍微遇到了两三个小麻烦,例如被伏灾偷袭、遇见归降于灾厄的有灵修士等等。   所遇到的最为棘手的敌人,是与秽灾有染的化神修士。   对方不仅有着化神之力,又可操纵一定量的灾厄之力,种种秘术更是相当难缠。   夕恒与其相战许久,用上多种手段才将其拿下,囚住其真灵带回修士领地。   也曾有灾厄化出声音朝她劝降,被当场反杀。   前面数十年长久修炼的成果,在此期间各都用上。   顺便,夕恒也于实战中,了解到了自身目前实力如何——至少,大多数化神境的修士、灵兽等等,都无法与她相战太久。   一般化神来敌,只需短短几招即可分出上下。   接下来敌方要么逃离,要么落败当场。   只有归降灾厄的化神修士,才有机会与她缠斗更久。   但,只要自己用上光阴之力与死气,亦可得胜。   光阴之力在化神境界,几乎可相当于在凡间的冷兵器战场中,持着一把大威力手枪。   一旦动用,敌人非死即伤。   由此,十件不同的任务被夕恒于短短一年间完成,顺便挽回了两座本属于虚数界的小界域,除任务奖励之外,也得到了虚数界的成就奖赏。   一年时间对于修者来说相当短暂,在那些任务发布者眼中,夕恒只是活跃了片刻就又返回闭关,消失当场。   不久后,少女又返回了虚数界深处的家院。   因订单量大幅减少,殷万鸾也已进入闭关状态,以这些年来积攒的各种资源尽快提升自身修为实力。   而苏紫苑与陈凤火仍在虚数界的各个活动间穿梭,或单单签到领取福利,或多待上些许时日来完成活动任务,取得虚数积分等奖励。   期间,两人修为境界也得到不小提升——因虚数界遇灾,也推出了如经天丹那般可迅速增长修为的丹品,虽实际效果仍不如真正的经天丹,但也没有相差太多。   陈凤火因与另一个自己仍有联系,心境方面已经超过本身修为,相信过不了多少年达成金丹巅峰。   苏紫苑更是可称妖孽的修炼天才,一途修炼不遇任何阻碍,好似天地都正协力,助她登临世间巅峰。   发展迅速到,夕恒每隔上一段时间与其见,都能发觉到其修为实力又精进了一大截。   或许真会如当初殷万鸾所说——不久后,这女孩的修为境界就将超过她们。   不过,超过就超过吧。   夕恒对此并不在意,她自踏上修炼道路以来,就知自己并非什么绝顶天才。   旁人所见的晋升速度,实际是因她跑去另外的存档,花费大量时日精进而成。   非要想赶上别人,当即存个档就好了。   随着空间波动,少女身影浮现在青殿顶层的修炼室前。   带着准备好的二十五颗光阴石进入其中,坐在一件崭新购置的蒲团。   身姿平定,灵光流转,便开始牵动第一颗光阴石的力量,接触光阴之海的层面进行修行。   光阴波动,周边事物随之变换。   燃香逆流,尘灰上飘,衣着于灵气涌动间,以不符时间流的模样产生动荡。   今日闭关,大概持续长久——夕恒想。   ……   岁月如梭。   外界灾厄激荡,不仅中小界域自身难保,与灾厄靠近些的几座大界本身也或多或少遭遇侵蚀。   如最靠近虚空中央,传闻天道崩损之灾便是从此界而生的天湮之界,即是首当其冲。   不过,因此界内部存在大量天崩之前的修士与宗门,底蕴深厚难测,能如经天界般直接与灾厄相抗衡。   另外几座大界,如女子修士最多的玉蟾界则直接挪移整界去了虚空边沿,关闭了大量的传送阵法来杜绝怨念与邪异,目前只与其他寥寥几座大型界域相通。   至于浮渡界早已将整个界域改为此世最大的飞舟,伴有功能无数,虽也被灾厄沾染,但可轻易拉脱侵蚀,并以活动方式进行躲避。   虚数界则是设下层层防护,远来的天灾将在虚数之力下被削弱至无需理会的程度,只有外延出的部分界域遭难。   唯一情况真正糟糕的界域,是汇聚了大量妖兽灵兽、以一群自天崩下存活的真龙为领袖的尘钟界。   虽说妖、灵、怪、兽等等外修,在体魄与本身寿元方面都远超一般修士,但真龙早已无力,妖兽强横气魄亦难抵抗天灾侵蚀。   单单一个秽就已难以相抗,最近却又多增了名为‘伏’的天灾进入。   情况愈发焦灼,就连求援也少有理会,因其他大界也正遭灾厄入侵,根本管不来更多。   虚空各地堪堪自保。   不过危难之间,亦有诸多修者新星闪烁。   苏紫苑便是其中之一,已在化神期之下范围打出了不小的名声。   因有着数次封闭嬗变黑门,合作越级斩杀实力相当于元婴巅峰的敌人等等战绩,她的声名已次次跨过其他所谓新世代天才,几乎成了新一代修者的领航者。   陈凤火借此机缘,在夕恒闭关后的第七年突破金丹渡过雷劫,几乎理所当然地凝成元婴晋升。   因有着另一位远在璿霄界的陈凤火时不时送来各种修炼经验,晋升期间异常平静。   两人同为一人,何种经验都可完整共享,于是轻易渡过心魔劫与雷劫。   晋升成功后,又能迅速调整好状态,将基础巩固完善,继续伴随苏紫苑参与活动任务。   至于苏紫苑自己,更是提升飞快。   寥寥几年从元婴初期升至后期,手中那种相当特异,不会被诡异削弱的白光术法也精进至深。   另外,她对远在璿霄界之外的救济光灾,也逐渐重新产生了微弱联系。   时不时会在梦中与光灾的某种微弱感知相连,亦可于不经意间看到幻觉似的白色侵染。   两手掌心,也因此侵染,冒出了点滴微弱白斑。   透过白斑,可感远边光灾的扩张之势丝毫不弱于其他灾厄,只是形态有些差别。   虚空中其他灾厄是如静水中的墨色般,朝四面八方逐步扩散。   而光灾却好似追捕猎物的游鱼,主动朝一个方向进击。   开始是一道白线于虚空中刻下伤痕,而后白线裂隙朝上下两边展开、扩散。   暗色调的界外虚空,被救济光灾在边角撕出了一道遥遥可见的伤口。   白痕扩散间,亦如其他天灾般,覆盖起一个又一个外缘界域。   于救济光灾接触的界域之中,光雨止不住地下灌,就连大地也拦不住的白光的侵蚀,整片界域会填充进白光之中。   渐渐,经天界中人只需在夜间仰头,大都可见得虚空中那抹形状不同的白色光片。   随着时间流逝,救济光灾也酝酿出了光雨之外的侵蚀之法,化出由白光构成的无穷蝴蝶,扑着纯粹光亮组成的巨翅膀飞向各个界域。   几年后,单一的巨幅蝴蝶又已难以满足白光的扩张需求,再组建出施展白光术法的人形队伍,踏着模样好似飞舟的巨型战舰行掠。   虚空夜色中的白痕愈发明显,边边角角冒出无数毛刺线条,正是自光灾之中孕育出的军势开始征战四方。   其他界域亦有修士以神秘术法接触白光,或试图将其勉强操控,或被影响而为虎作伥,而在自己的界域敞开救济之门,令光灾可跨越空间投射来大量战力。   随着越来越多的界域被吞没,这一类受救济光灾驱使、或认同救济之理念、亦或纯粹为了增长力量而归顺白光的修士数量也越来越多。   光灾沐浴出的军团被有灵力、有智识的修士领导,占领界域与虚空的速度更快一层。   现今,整片界外虚空就好似一面被各种颜色不断滴浸的白纸,正被渐渐染成混沌过头的油画模样。   到了夕恒开始闭关后的第三十七年,再从经天界北洲极地仰望无云夜空时,已可见虚空中部几乎要被种种混沌模糊的颜色布满。   其中色泽,仍是红紫两种最多,但其他几种颜色也已清晰可见,不再如过往那般难以辨别。   代表救济光灾的白色最为明显——它是一道挂在虚空中的明晃白色伤痕,像是一条更小更亮的银河,高悬于夜空之中。   其上的每一点细节,都代表着一方大军派出,每一点与其他地域相连的微弱白线,都是一个个界域的沦陷。   夕恒的身外化身时常端坐在自己的骸骨浮空城中,在林立的尸骨大殿之上,观望夜空中那愈发泛滥的白光。   心想着,这种由自己在亲眼见证下诞生的灾厄,为何能在短短几十年间发展至如此庞大呢?   那种由苏玄华掌握到的白光,究竟是特殊到了如何程度?   苏玄华此人,又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这类问题时常盘踞在夕恒心中,时不时得出各种模糊猜想。   最常出现的一种猜想是——会不会虚空中其他灾厄的突然苏醒并激烈扩张,就是因这救济光灾的出现?   在时间层面,可以做出如此判断。   但在逻辑层面却又难说通,救济光灾作为新生的幼儿,又如何能威胁到早已成型的那极大灾厄?   除非,这种白光的本源,远远强于她目前所知。   “谜题真的好多。”已经建成巨型骸骨浮空城的身外化身自语。   “不过,随着时间发展,未来应该都会慢慢揭晓。”   “我就在这慢慢看着就好了……毕竟,可在未来将所有答案都带回到过往。”   到时候就能有提前许久的情报优势,以供自身发展。   浑身灰瓷颜色,漫溢死气的少女静望夜色,任由种种混沌颜色映在瞳眸之下。   浮空城下方,比之嬗变黑潮都更为庞大的灰黑死灵军团密密麻麻地充斥着这片冰雪荒原,朝下一处战场进发。   裹着灾指红布仅剩最后一小节,冷风间红绸波动,白袍荡荡。   大军自行运转,夕恒将心神转回虚数界的本体。   修炼室的角落,已经堆积了二十几颗鸡蛋大小的光阴石。   她手中的最后一颗也褪色完全,其中力量被吸收殆尽。   中央宛如雕塑般静坐了许久的少女徐徐睁开双眸,呼出灵气一息。   “光阴之力,似是已足够了……”   夕恒心神间重新浮起之前研究过的光阴阵式——斫龙定落之法。   右手指尖轻弹,灵力便带着光阴气息于身前绘城扭曲的龙章文字。   “就直接试试吧。”   …… 第三百七十八章、寸阴尺璧   室内。   夕恒在空中划动着纤长五指,以指尖带着的淡金光泽,绘出一幅不怎稳定的扭曲符画。   于表面上看,这面挂在空中的符画是幅行云流水的诗文书法。   即便不明其上文字含义的凡人,看着也会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流顺之感。   行草精妙无比,每一细节彰显非凡。   若看久了,或会忘记这份章文实为文字,而认作此文实为描绘何种神物的的简笔画作。   并在其扭曲感中,窥见光阴之龙留下的一抹截面映像。   夕恒将这幅龙章文字看了六个时辰,窥见其中深藏着的隐晦倒影时,也难免自内心感到一阵恍惚。   期间,体内的龙血都微微冒出,在手背、颈间点缀出赤金色的细小鳞片。   若颇有悟性的凡人观望久了,恐怕也能领悟出点滴龙力……   看完后,她默默将其挪至身侧,又按照记忆慢慢描绘出施展斫龙定落之法所需的另一幅龙章。   整个阵式,总由五幅龙章构成。   按修士所用的言语翻译,其各名为:鉴临、合仗、空榻、空虡、定落。   每一龙章皆描绘有某种强大的光阴真力,曾经真龙便是以此操纵光阴,君临天下万兽之上,就连位格相同的凤族也需相让几分。   少女将五种龙章一一描绘,一一观摩。   经过七日才真正动身,将几种龙章放大并贴于修炼室内地表。   先动用光阴真力将这时虚时幻的章文固定,再以古书中的做法,以龙血绘制成特用的阵式,将五种龙章文字相互联结。   这份龙血自然不再是大赵的脏龙枯血,而是在虚数界商城中以大量积分购置而来的真龙灵血。   血色泛金,自附闪耀之感,灵力气感上佳,算是优质。   夕恒指尖沾血,附上光阴,在脚下地板细致绘制起来。   速度缓慢,只似凡人绘画。   用了整整一日,将地板、墙面、连带修炼室内的家具与蒲团、香炉,甚至堆积在角落的废弃光阴石表面都刻上阵纹。   待到全部完成,才回到阵势中央盘坐,施展术法使肉身浮起。   不过多久,点滴金辉自体表泛散,光阴之力开始扭动起周边场景。   地表墙面的阵纹时而褪去时而重现,一旁足以燃烧十年的灵烛好似时间加速般极速消减或增长。   如此经过绵长时间,光阴渐渐稳定,不再时不时朝过去游动,而逐渐朝未来加速奔涌。   未被灵力控制的尘灰持续积攒,在地表铺盖了一层又一层。   长明烛火燃尽,桌面随时间生腐,绘制于于各处的阵纹也变得辩驳模糊。   黑色的腐蚀随光阴流淌增多,在整座室内造出斑点烂黑。   腐朴气息遍布,而不久后,连这气息也随光阴流逝。   待到尘灰几乎覆盖完全,加速流转的光阴终于渐缓。   但淡金色的光阴之力总数不减,而从遍布室内,转向集中于夕恒一人。   淡淡金光如条条透明丝绸般涌入少女心间,换做只加速她一人时间。   这种以阵式催成的肉身强行加速难以挽回,会大量减少修士的生理寿命。   一般真龙需花费五百年寿元才可尝试运转此法,还不一定成功与否。   即便真龙,也有尝试运转数次也未能成功的情况,白白浪费上千寿元。   不过,夕恒倒是对自身的生理寿数毫无挂碍。   因此法所消耗的并非神魂寿数,肉身寿命如何对她这位随时可以读档重置的修者来说全无所谓。   别说五百年,哪怕给它几千年也无碍。   自身有着万年以上的寿数,早就足以随意挥霍了。   并且,五百年的寿数消耗,是对寿命本就足够悠长的真龙而言。   人类修士尝试修炼此法,只需消耗百年寿元即可。   光阴之力流转浑身,进行时间加速。   不过多久,肉身百年已过。   表面看来,夕恒依然没有分毫变化,就连身上衣着也因殷万鸾使用的灵织技法而完好如初。   待到散落在整个房间中的光阴,连带斑驳阵纹与龙章文字中蕴藏之力量,一同涌向少女体内时——她便进入了光阴之海。   或者说,是光阴之海将她拉了过去。   总之,闭着的眼眸间所见的‘视野’,已换了一层,   并非是她在看着那边,而是对方投来了没有任何意志,代表着纯粹时间秩序的注目。   以往,夕恒只是以光阴法术得到海的联系,相当于在海岸边上用根木棍触及,现今却是将一部分的本体都投射于海中,直接将半个身子都贴在海面,似一片落叶般漂浮着。   龙章文字为她阻挡了绝大多数光阴的冲刷感,但仍有少数流淌浑身,使人下意识地想要沉醉其中。   她像是条从小江小河入海的游鱼,感到无比的自由与空旷,内心不断催促她就沉睡在此,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光阴海中没有视觉这一体系,但夕恒可用龙章文字在自身视野间虚构出一片宽阔无际的淡金色大洋。   其中,代表着时间流向的洋流正朝她这边波动,其中的力量被龙章文字隔断,并未真正拂过夕恒。   也因此,令她感到了时间的错位感。   她本应被洋流推走,现在却只是躺在海面上下起伏,实际位置并未发生变化。   身在现实世界的本体都在被时间推着走,而这里的‘自我’却没被推动。   两个层面的时间产生错位,虽还不过一秒钟的差距,但感知甚是特异。   “我在过去?还是未来?”光阴海中的夕恒想。   “在这里的我不被光阴所推动,而现实的时间会继续往下走,所以应当是在过去……”   “但斫龙定落之法,却需要将自身驻扎于未来。”   夕恒抬起自己模拟出的视觉,望着光阴海的波荡离自己越来越远。   “所以,要追上洋流才行。”   她试着从淡金色的海面站起,朝着‘未来’的方向迈出一步。   在这里无法使用空间之法,移动就好似凡人穿着铁甲跋涉于淤泥沼泽中般困难。   还要时刻小心脚下是否稳固,不然下一步或许就将陷入沼泽之内无法挣脱。   洋流的速度很快,她行走的速率却是慢得异常。   不过即便如此,也可被‘适应’。   夕恒踩着流淌的光阴,托着沉重的躯体小心翼翼、慢步朝前行进。   迈出的脚步越多越是适应,逐步增快。   过了会,艰难的迈进变为稍显正常的慢走,再增为快步,一点点赶上海波流淌的速率。   行走间,自我意识也正被迅速推回现实。   越是靠近现世的时间节点,这种推挤感越是强烈。   她渐渐明白,为何即便真龙也迈不过多远距离了。   意识无法在此地存留太久,光阴会将自我意识这种东西迅速挤回现实。   恐怕抵达未来不过多久,意识就将被全然推往现实。   而期间不仅需大力迈步,还要准备龙章文字‘定落’并催动。   夕恒为了稳妥,打算不去争取太长的未来,只要定下即可。   自己又并非什么绝世天才,还是不去追求更长了。   “实在不行,也能重来。”她无视了施法所需消耗的大量寿元,开始在光阴海上以‘自身’来绘制龙章文字。   脚步加快再加快,快走变做慢跑,徐徐追上远去的洋流。   踏着海面,越过现实时间的一瞬,夕恒听到了类似玻璃破碎的声响。   而后前面迎来一阵阻力,又被她前进的自我所突破。   好似真的撞碎玻璃般,一阵微弱的不适感环绕全身,那好似是痛,又好似是酸。   超越现实后,一些有关未来的感知层层叠叠地加持在夕恒投射入光阴海的自我之上。   这种感知好似现实的五感交汇形成,每一种感知抽离出自己的一部分与其他感知融合,最终达成某种‘超越层面’的效果。   留于光阴海上的自我,透过光阴感知到现世的夕恒所在。   仅仅一瞬,便看透了周遭围绕着的虚数之力。   虚与实好似两颗贴得极近的眼瞳、一黑一白、互相对视又互相倒映出对方。   这两颗眼瞳以阴阳鱼的态势旋转,但视野始终不与对方相分离。   也瞬间明白了虚数之力的弱点——只需在虚与实两颗眼瞳间插上什么东西来遮蔽它们,虚与实就将分离,虚数之力便会自发崩溃。   夕恒在下一瞬收回感知,继续在未来的洋流之中尽力奔走。   意识正一寸寸回归肉身,待到即将抵达极限时,她不知自己走了多远,是远是近。   只知捏出龙章文字‘定落’,直拍在自我之上。   至此,这幅自我已无力气与意识迈步,只可竭力朝前投往视线。   虽然只模拟出的视野,但也已随着时间拥有了一定感知轮廓的能力。   于是见得,在光阴洋流未来远处,有座好似房屋轮廓的事物存在——那东西不随光阴动荡,像是坐落于海洋中央的小孤岛,就那么安安稳稳地存在着。   “光阴海上的岛屿?”夕恒模糊的意识间浮出一个疑问。   紧接着,自我意识便被排斥外出回到现实。   留下一副与本体相连的空壳,化成一种特殊的节点,漂浮在光阴洋流表面上下起伏,但不因此挪动实际位置。   意识全然返回现实的本体,少女徐徐睁开双眸。   这才发觉,光阴之力不知何时将自身脑袋斩落,现在正被盘坐着的无首肉身托在腰腹间。   “……”   她总觉视野好怪,连忙催动肉身将脑袋再安回去。   歪了歪头整理了下,颈间裂隙被灵火烧过一遍而缝合完善,夕恒活动了会感到没了异样,才环顾起周边。   原本整洁清净的修炼室,现今已完全变成荒废百年的古朴模样。   地面与桌面尘灰盖上一层又一层,那些夕恒仔细绘制出的龙章阵纹也变成褪色的斑驳灰痕,角落的褪色光阴石有的都已碎开,桌面与蜡烛之类自然都成了一地垃圾。   存放的各类药物与素材变成枯黑残渣,在岁月的威力下失去所有灵光,成了连凡间泥土都不如的秽物。   空气也是古朴,如有常人来此,定当如得了尘肺病般连连咳嗽一阵。   除了没有蜘蛛网与藤蔓、蟑螂老鼠到处乱窜之外,这里与那种荒野中废弃了百年的木屋已没有什么不同。   半浮在空中的夕恒看过一圈,慢慢朝前伸手。   掌心前立即付出淡金色的丝缕,自发绘成一种较为粗糙的龙章符箓。   紧接着,便有颇为浓郁的光阴之力自中心朝外冲荡,不过眨眼时间便占满整个室内。   现今,已施展斫龙定落之法的夕恒可直接连通光阴海,以自身的光阴引动光阴海的力量,将术法效能提升数倍不止。   并且随着力量运用愈发熟练,这份效能仍会持续提高。   手心朝左扭转,周边景象产生光阴倒流。   好似视频加速倒放,各类事物表面积攒的灰尘一层层消匿,堆在角落的破碎光阴石也违背地心引力重合复原。   短短二三十秒钟,腐烂的木制家具又重回光洁模样,地面尘土消散,墙面与天花板的模糊黑线重新变做完整的龙章阵纹,就连桌上燃香与长明烛火也被重新点燃,散起暖黄微光。   白发少女慢慢落在崭新蒲团之上,呼出一口气清新空气。   再收手时,就连绘在地表墙面的龙章文字与阵纹也迅速消失。   整座修炼室,变回到了她刚进入时的样子。   夕恒站起,体表靓丽衣衫微动,行走间白红两色的裙摆晃荡。   推开房门掐指盘算,动作下意识顿住。   “闭关了三十七年吗……好久。”   “不知周围大家都如何了。”   还未多做念想,她眼底忽地闪烁出一点疑惑,仰起头颅。   抬头间,意识已转去了身外化身,平静的青色大殿景象换为冰天雪地中稳稳行进的尸骨浮空城,洁净白皙的容颜转做稍带裂纹灰瓷面容。   死气组成的漆黑堡垒之巅,王座之上,披着白袍的夕恒仰头看向夜空。   只见,一片暗青色正朝虚空某个位置飘摇前行,它就如淤泥砸入净水,在途中大幅泛开自身的污浊。   夕恒不知这暗青色的灾厄具体是何名谓,只觉点滴威胁落在心头。   “这个方向,好像是虚数界之所在。”   …… 第三百七十九章、执着虚相   一抹接近幽蓝的暗青色泽,正带着不断扩散的污染尾迹,如彗星般穿梭于界外虚空。   本就混沌的夜色又被此物绘出一笔浓厚的暗青污痕,与其他诸多早就存在的污浊交汇,在世间多添了份诡异。   经天界中,披着白袍的身外化身朝夜空伸手。   王座之下的漆黑堡垒立即敞开一扇扇门扉,从中泛滥出大量死气,又在堡垒之前拧为绳索,宛如钩锁般朝着不知距离多远的无垠虚空投去。   灰黑绳索直链长天,突破天穹身入虚空,随死气的不断涌进持续伸长。   夕恒在经天界中积攒的死气,已足够将这种投射延长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至少,还算可以触及到天外虚空中较为靠近的点滴暗青。   虽然不能对其进行实际的影响与操作,但只需触及,就足够她进行初步的窥测。   视野间,伸出的灰瓷右手遥遥指向虚空。   灰黑色的绳索,也随之链向最靠近的暗青色污浊。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死气锁链便直勾在其上。   下一瞬,粗厚绳索便受其侵蚀,暗青覆盖过来,直将锁链分解成细微死气弥散。   这种灾厄,似乎对其他真力、灵力的侵蚀效果极佳。   哪怕嬗与秽,遇见她的死气时都需互相消磨一阵,才可慢慢分出胜负。   而这种灾却根本不必进行这一步骤,只一接触,便骤然消解了死气。   “此物似是以何种特殊方式,在更为内里的基础方面将我的死气化解了……”夕恒感到。   这种化解是瞬间产生,根本难以抵抗。   至少在现在这个无法理解对方的本质时,夕恒不知如何抗衡。   或许更大量的死气可以勉强阻挡,但依然难以真正与其为敌。   “奇怪的灾。”   夕恒断开死气绳索,隔绝掉绝大多数的死气灾厄,只留一点指甲大小的暗青微光,任其顺由绳索边沿,边腐蚀边贴近。   期间,她也看到了这点暗青的点滴缺陷——此物难以如嬗灾秽灾般自发增殖,小小一粒就是一粒,不会在短时间扩大成团。   “似乎也不会大规模地散布污染,这真的是灾么?”   少女任其迅速靠近,也顺便让暗青光点已经渡过的部分死气绳索绕个圈,重新收回下方漆黑堡垒。   身侧有点滴雪花飘落,刺骨冰寒点缀在光滑的灰瓷面庞之上。   夕恒眼底露出红意少许,将前伸的右手收回。   接着,下方堡垒敞开大门,走出一头纯粹以森森白骨与烂肉粘合而成、有着五十米高大的巨型傀儡。   动作震着闷声阵阵,几道黑铁锁链挂在肩头、胸腹与跨部。   傀儡拖拽着一辆灰黑车辙,慢步行进。   车辙内立有三队专用封印灾厄的裹布死亡修士,静待起远端暗青光色顺着绳索抵达。   巨型傀儡本身也缓缓握住递来的死气绳索,夕恒也已准备好空间之法,用以随时杜绝危害。   暗青颜色速度飞快,待其真正抵达时。   青光一闪,便隔断了夕恒对那只傀儡的手掌操纵权。   紧接着是傀儡的整个手臂、胸腹、头颅与双腿。   在青光即将流淌至傀儡胸腹间的傀儡,夕恒单手一挥,以空间之法将青光与大段铁锁瞬息传送去虚空漂浮。   这点滴青光,在短短几秒之内,破解掉了整头尸骨傀儡中的死气。   她在此期间未寻得破解之法,只能将之转移离开。   不过,终究也有点收获。   从那点青光当中,夕恒看到了这种灾厄的名字——着。   “执着的,着?”她自语念道。   这一灾厄相比之其他几灾,在物理上并无危害。   经过整头尸骨傀儡,只是破解了其中死气,而并未对肉身造成真正伤害。   “这种灾好像只会影响精神与各种真力、如果对上无意识的浮游生物,甚至可能根本无效……”她猜想。   总之,此灾在某些方面相当强大,但其限制颇多。   “不过,若对上全由虚数之力链接成型的虚数界,或许效果会相当非凡……”夕恒自语。   在这段短暂研究时间中,暗青污浊已于虚空飞了极远。   夕恒虽能看出其目标是虚数界,但究竟何时达到,仍不清楚。   因为她并不知晓虚数界本体是在何位置,只能以其附属界域的排列分布,推测出模糊方位。   ‘着’灾来得或许早,或许晚。   但无论如何,都应当尽快做出预防了。   身外化身闭上双眸,意识自然转回本体所在。   虚数界家院的修炼室门口,夕恒行在殿堂廊道,边预想着要如何防护,边观测着施展光阴海定落之法后获得的‘未来视野’。   走动间,只需将心念稍稍转动即可沟通上光阴海上的节点,看到几息之后的自己。   她以行走速度,判断起自己究竟可以看到多远的未来。   现实间仍在廊道间行走,而未来的自己已经迈下楼台。   “似是四息,大概二十三秒……”   日常生活间,只看到这么短暂的未来,似乎并无太大用途。   但用于作战,大概会相当有效。   未来视野也有一定的被动能力,已大幅提升了自身的预感。   例如,即便不知那暗青的灾厄何时才到,心中也已产生真实的威胁意味。   “不过……按理说,就连我也已知晓有灾即将抵达,虚数界上面那些合道境修士也定然知晓,并早早做出应对。”   以虚数的庞大力量,即便会被其侵蚀,也至少可将之拦下一段时间。   自己或许不需要担心太多吧?   夕恒以神识扫过大殿,看到殷万鸾正在修行,灵气安稳,殿周湖宁静,似乎一切安稳。   她下意识也放松了些。   “不如先去灵火空间编织些预防做法,等到危机时直接躲进去。”少女轻轻点头。   指尖刚泛开一点飘摇白焰,忽有灵感好似鸣笛般强烈作响,如一道电光于心神间闪过。   夕恒微眯眼眸,立即判断起灵感来源。   不是眼前白焰,不是虚数之力,是在未来——   二十三秒后,将有暗青色的裂痕好似撕碎画布般将整座家院撕出裂隙,直接断成两半。   好似燃着烈火的手臂拂过易然的纸张,先是将其染成焦黑,再点燃焚毁。   “……”   在未来,自己自然第一时间想着以空间之法救下殷万鸾。   可仍存的虚数之力不知为何凝滞了起这片地域的空间,就好似与灾厄相合作般将修士禁锢于此。   她在未来汇集全力打开了空间裂隙,又以光阴术法暂停时间,才接过了仍在修炼状态的殷万鸾,并付出种种代价,终究只勉强将通往灵火空间凝固传送门重新运行……   “没时间再看下去了。”夕恒心思一转,直接挥动两手扩散起白凤火焰。   一团裹去殷万鸾所在的修炼室,一团则向下将整座大殿的各种物品全然笼罩,触碰地面迅速爆发。   短短半秒,便覆盖了整个青殿。   同时,夕恒也分出心神取出虚数灵境发送震动消息,再用曾经送给陈凤火与苏紫苑的灵火提醒紧急情况。   那两人仍在虚数界外围参与任务,以着灾超乎想象的速度,应该会与夕恒这边同时遇到。   现在提前发送预警,应该有效。   至于送出的消息,正是直接道:有大灾至,立刻用上白焰,转进灵火空间——   后面,又发送起自动倒计时。   作罢,夕恒环顾家院。   殷万鸾自然不会抵抗她的白焰,已经不在此地。   殿内种种物品也已收容,处在厅堂中、通往灵火空间的传送门也正迅速关闭。   夕恒无需再用这传送门,只继续将支撑灵火内部空间稳定的现实节点抽开,重新扎根在遥远的经天界,身外化身之所在。   期间,可通过灵火感到陈凤火她们已听从警告使用灵火转移,心思终于安下几分。   做完这些连续事务时,时间才刚过去十二秒。   还有八秒,真正的灾厄才会抵达。   “这种窥视未来的力量,在遇到紧急情况时也挺有用。”夕恒轻轻点头。   她最后望过一遍正被白焰焚烧的青色大殿,自身也化为火光离开此地。   又十秒后,大殿周遭的虚数之力忽起动荡,瞬息将周遭空间凝滞。   紧接着暗青颜色不知自何处涌现,变做一道持续扩张的巨型伤痕,自中央开始将整座家院撕裂。   短短几秒,暗青便覆盖了这片地域。   如果夕恒仍留于此,可见此地的虚数之力并未与突如其来的灾厄相抗,反而将之接纳、相容——   不过她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在灵火空间内,灵造体城池的中央广场。   周边来来去去行走着逛街的人群,时有欢声入耳。   后方有喷泉散着水声潺潺,石质表面刻着精细花纹。   不远处隐有叫卖声响,虽说灵造体们早已发展出了灵光留声装置,但还是有许多人遵循着怀旧的习惯。   相比之方才虚数界的末日景象,这地方安详了太多太多——夕恒想。   同时也念起,为何着灾能这么轻易地突破虚数界的防护?   难道说虚数界中所谓的秩苍天尊,也根本不知要如何应对这类灾厄?   不应当如此才是……   又为何,虚数之力会在灾厄抵达时将空间封锁,好似要将所有修士都禁锢在此,不许逃离?   要么是虚数之力被灾厄操控,要么便是故意如此。   但夕恒想不通究竟为何,总不能说上头那些所谓的天尊与灾厄达成了何种合作吧.   “好像……确实有点可能?”   不着实际的猜想间,有一脚步靠近。   夕恒回到眼前,见是殷万鸾已经脱离了修炼姿态,也来到喷泉这边。   “将我带来这儿,是发生何事了?”对方问起。   “灾来了,而且不知为何虚数界根本不做抵抗,只任由那种灾厄侵入。”少女讲解:“想必,现今已有无数修士被困其中。”   着灾对灵力、特殊真力有着特工,但不见物理意义上的伤害。   感染着灾的修士或许疯癫,或许得失心症——总之夕恒不想沾上。   “明明昨日都还安善,今日就来了灾吗。”殷万鸾轻叹一声:“陈凤火她们呢?”   “应该也传送到了周围吧?”夕恒望向周边,视野穿过人流,发现一处卖甜糕点的殿门之前,就站着一位熟悉的棕灰发的女孩。   过去整整三十七年,苏紫苑无论在身形姿态,还是面容模样都未有变化。   好似不会再长大了一样。   虽说,夕恒这边也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了。   “苏紫苑在买东西,陈凤火的传送点则是在天上的浮空岛屿,正在靠近。”少女仰头看到。   不过一会,苏紫苑买完甜糕,抓着一副透明的小盒子,小跑来夕恒这边。   “好久不见啦。”她什么都没多问,只是打开盒子分享糕点。   夕恒取来一块送在唇边,咬下时有蜂蜜挤出,留在唇间散发甜意。   抿下小口后,问起这仍是小孩模样的家伙:   “你好像对方才那个紧急消息并不意外?”   “当然当然,咱也提前知道会有大灾降临,不过还以为虚数界能抗下呢,没想到一下子就沦陷了。”对方说起。   “是没想到。”夕恒呼出一口气。   殷万鸾则在旁捏着一块糕点默默品用,目光投向长空,不知正想着什么。   少女靠近关心了下:   “你设计室里的各种材料器具成果,我也都搬来了这,正放在浮空岛上。”   对方摇头:“那些,我的空间能力中存着更多,只是可惜以后没地方一同外出放松了。”   “没关系。”夕恒随意安慰:   “这里还有整个蓬莱世界呢,我们可以打造出几个适合的乐园场地。”   她还记得自己的曾去过的游乐园与水族馆是何模样,以自身修为,想要复制一下并不困难。   “真是好听的话。”殷万鸾缓回心思,又道:   “外界形势已经愈发严峻,以后或许将要长居于此……”   “是啊,再造一座之前那种湖中的青色殿堂如何?”   “不必,我也曾有些建筑方面的设计,可以试试。”金发少女道。   闲谈间,一个女孩声不看气氛地打断道:   “虚数界那边的天尊出手了!”   “你看得见?”夕恒歪头看去。   “当然当然。”对方举起手心,只见其中的圆形白斑正映现着外界景象:“光灾也在外面看着呢,我能共享一点点视野。”   “真厉害。”   苏紫苑右手一挥,视野便如同透明屏幕般投影在前。   视野虽有些模糊,但大致可见庞大的虚数之力正于虚空凝成比大型界域都更大的人形——模样为穿着由星空编织的长袍,留有长眉的消瘦老者。   人形以双手向下,徐徐笼住虚数界本体,却并未剥离开围绕的灾厄,而是将自身力量联结上铺天盖地的暗青,化作一副庞大牢笼,将虚数界囚禁其中。   …… 第三百八十章、星行电征   界外虚空,稍靠边缘的一处辽阔地域,虚数界本体已经显露在外。   虽说按理而言,整座虚空之中,无有一处不算空旷辽阔。   但时间总会带来的许多变化——如今虚空就好似一座庞大尸身,正被多种如秃鹫般的各色灾厄争抢啃咬。   中央地带已被各种颜色绘成混沌画作,各种颜色如洒墨般肆意挥泼,在虚空这座巨大画布上溅出无数线条与晕染。   即便空旷地域依然占据绝大多数,但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线条与污染,实在糟糕难堪。   此地较为靠近边陲,之前还算空间洁净,只遥遥望去远方时才能见得少许污浊线条。   但如今,情况已然大变。   一团过于浓烈的暗青好似彗星般穿过悠远虚空,并于遭遇到某一透明不可见的巨型事物时,发生近乎毁天灭地的爆炸。   界外虚空不传声音,只可见有团浓墨蓬勃爆发,覆盖周边不知多少千万米。   同时,也在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炸出巨型孔洞。   暗青灾厄涌入其中将之扩张,从中拔开虚数界本体的底细。   无数虚数之力也未做抵抗,只任由灾厄来袭,宛如一只只手将黑箱中的事物费力取出。   渐渐,藏匿虚实间的庞大事物被着灾揭露具出形体,显露在外。   虚数界本体的样子,是两颗互相吸引互相围绕的巨大眼瞳。   它们一白一黑,互相对视,从自己的眼中倒映出对方。   自己的‘实’中存在着对方的‘虚’,对方的虚中也存在着自己的实——如此长久轮转,秩序井然。   虚实两颗巨幅眼瞳好似阴阳鱼般互相旋绕,紧贴一同时,模样与太极图并无太大差异。   不过,此物又有着脉冲星似的特质,会在轮转与贴近时大幅散放自身的‘质量’与力量,自虚空中化出近乎无限延伸的波纹,久久不熄。   此刻,青黑色的灾厄开始渗入两颗庞大眼瞳的轮转。   于它们各自的视野间,造出一重重薄雾作为阻碍。   自此,白瞳底部映现出黑色渐渐模糊,黑瞳亦然。   虚与实两种力量难以继续交织,不过似乎也正因这般刺激,焦急地加快了轮转。   两颗眼瞳更加靠近几分,好似都要融进对方。   轮转间将虚数之力构成波纹,震荡频率拉高数倍。   至此,虚数界的实际掌控者——秩苍尊者的虚影也于空中浮现。   其映像庞大,身披由星空构成的长袍,长挑白眉下眼眸紧闭,似有凹感。   虚影抬起双臂,用手心徐徐笼罩起已被暗青色覆盖的虚数界本体。   又以手指扣住其中的暗青色泽,将其捏成囚笼形状,笼罩于两颗巨型眼瞳周边。   同时,虚数本体散放起强烈引力,又加以虚数之力增幅。   使周边许多正在尝试逃离的飞舟被牵引拉回,其上本以为得救的修士又哀嚎着落入着灾之内,失了声息。   ……   夕恒身在灵火空间,通过苏紫苑的特殊能力看到了这些虚空中的形势发展。   看到虚数界显出本体模样,也见得其中尊者出手,却是用外来的灾厄,将自己的界域与无数修士囚禁牢笼,不知将做何事。   “这是,在做什么?”苏紫苑也歪了歪头。   “不知,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夕恒做了几番猜想,但基本都无意义。   眼前之事实在超乎了她目前所能理解的领域,只能任其发展至终,才可见得真正结局。   猜测无用,于是眼睛虽仍盯着景象,内里心思却是已转到另一方。   开始想办法——应当如何联系远在森罗界的今侑,让对方也想办法避难。   着灾只命中了虚数界本体,影响范围应当不会扩张至那些没有被虚数界真正开始吸收的界域。   如森罗界,就只有长平京一座城池被虚数之力笼罩,并且也未扩张,西平与周边其他城池都并无大碍。   不过,这也并不就代表没有危险,夕恒正想办法取得联系,或前去协助对方避开天灾。   “以往好多次探望,都是直接通过虚数界转移,现在这做法已用不得了……”少女念想:   “也因之前能用虚数界传送,没有留下灵火的传送节点……”   自己所在之地与森罗界的距离太远,构筑节点的消耗太大,所以没多想过这一方面。   “嗯……现在想过去有些麻烦,但只联系应该没什么问题。”   夕恒当初离开时,曾送过一些灵物交于今侑。   其中就有一枚灵火簪子,无论距离如何遥远,那些灵火都与自身这个本源存在联系,可以作为沟通之物使用。   于是,夕恒边看着眼前虚空中大势的发展,边感应起森罗界的那枚簪子。   苏紫苑投影出的景象中,秩苍天尊的庞大虚影只将青黑灾厄捏造成困住虚数界的囚笼后,便维持着动作,没再多做什么。   而牢笼本身模样,却会随着时间发展,被雕纂地愈发精细紧密。   起初还不过只是一个稍带花纹的圆形鸟笼,到如今则好似雕刻到极致的百层鬼工球般层层叠叠。   虽依然留有缝隙,但任谁去看皆可得知——除非有超乎想象与限制的强力,不然这一牢笼已无法突破。   无论是在外,还是在内。   待到青光囚笼精细至极,将两颗眼瞳围绕成散发暗青光色的诡异星体,硕大的虚影本身也渐渐消匿,不知藏去何方。   再望去那片区域,只能见青色球形囚笼,看不到其内部的虚数界本体。   两颗眼瞳在轮转间朝四面八方散发的波纹也被困在其中,同界外虚空隔绝。   而后,便再没了什么变动。   “结束了?”灵火空间内,苏紫苑眨眨眼道。   “或是开始了。”知识更为丰富些的夕恒摇头:“这种阵势,很像是炼化之法的前提步骤。”   “界域也可被炼化吗?”对方有点难以置信。   “界域、界灵等等皆可炼化,一些古书上曾有过记载。”夕恒当初搜寻光阴术法时,便曾见过几段有关描述:   “不过一般而言,高境修士都是炼化其他外界或濒临灭亡的界域,没有像是这样炼化自己的、还有无数修者居住的大界。”   这种做法太过伤天害理,即便其他同境修士不去将其打为魔修并灭杀。   那缥缈无形、无自我却隐有神意的虚空意念也会将之列为敌人,以湮灭吞灾这一类的虚空灾厄靠近抹杀。   即便扛过,之后炼化者的修为也会难以进步,真正晋升时的雷劫与心魔劫又将大幅增强。   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修者去做。   但这位名为秩苍的尊者却能义无反顾地进行,甚至利用上不知是否为特意引来的灾厄之力。   夕恒因此隐有猜测——难道说天崩之后就可行如此做法,而无需顾忌天道反噬了吗?   “那,他是为何而炼化呢?”小女孩又问。   “晋升吧?”夕恒猜道。   虽不知这所谓的秩苍天尊已到如何境界,再晋升又可升至什么境界。   但修仙者本就是只要还有前路就必要向前迈步的类型,除了晋升之外,她想不到还有何种动力会使掌握整个界域的大尊者行此做法。   “成仙吗?”苏紫苑也猜。   “不知道。”少女又回应半句。   刚说完,几分钟前开始的感知能力已经搜得结果——她体内的部分灵火已经与极遥远处、在森罗界中留下的簪子产生共鸣。   夕恒稍作操纵,将簪子抖动几下。   不过一会,便传来簪子被轻轻握住的感觉。   “这个触感,应该是今侑没错……”夕恒默想间,将构成簪子的灵火散开部分,于对面的一旁空旷处构成文字,询问起森罗界的情况如何。   片刻过后,今侑捏着簪子作笔,在眼前空中用灵光书写文字作为回应。   她以文字讲述起森罗界那边暂时无碍,且因夕恒于闭关前有过关于灾厄的提醒,西平城已用灵光科技构筑出几座大型飞舟送往界外,并派出大量侦测装置搜寻四周,已经准备好随时将人口转移至虚空边缘。   虚空中的种种灾厄确实已经激烈到沸腾,但目前还只污染在中央界域。   越是靠近虚空边缘,就越安稳些。   夕恒点了点头,回应道:“无碍就好。”   好不容易沟通一次,今侑又写起其他事情,例如她之后会前往的虚空坐标,之前放送探测器时,也在不经意间,同传说中的玉蟾界产生了一点联系……等等闲谈杂事。   夕恒说起,自己也会朝对方那边送去一个空间节点,用以未来传送使用。   顺便问道:   “你当年曾说,或许百余年之后即可将放手将西平城留给下面人们,现在早有一百多年,有没有想过隐退之类事宜?”   “等过了眼前这一形势吧,现在虚空危难太多,生灵也是艰难,我仍要尽力让森罗界渡过难关。”   “好吧……待到未来重建传送联系,有何所需,唤我便是。”夕恒写道。   最后念起几句道别文字,两人联系终于断开。   抬头看向前方,陈凤火也已过来,也被苏紫苑欢欣地送去一枚香甜糕点。   同样看着外界虚空的局势,同样难以看出什么。   夕恒靠近几步,朝正吃东西的陈凤火问去:“记得璿霄界的位置也不怎靠近边缘,另一个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璿霄始终有光灾护在外面,近来几十年都相当安稳,好像比其他之前未沾染灾厄的界域都安全好多。”对方回答说:“只是外面修者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罢了。”   “咱可以进去。”苏紫苑在旁举手:“光灾不会对咱动手,也可以带大家一起进。”   “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就是光灾呢……”夕恒与其相伴这么久,总隐隐有些奇怪预感。   “不是啦不是。”对方晃起小脑袋:“人性化身与本体的差别,比母亲与孩子差别都要大很多的。”   夕恒勉强听进去,心想片刻后说起:“说起来,理论上而言,只要光灾能信守以往的承诺,璿霄界的确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至少在如今乱世,少有地方能比那里更安全。   “要不要咱带大家过去?”苏紫苑眼睛眨了又眨。   “不必,可以带我的一个身外化身过去,在那里设下节点,即可直接通过蓬莱世界传送。”   夕恒已在心里规划好了三个灵火传送节点——第一个设在经天界的身外化身位置、第二个则落去今侑所在的虚空边缘,第三就放在似乎较为安全的璿霄界好了。   虽说,每一个节点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灵火与灵力扎根与维持,但也实在需要立下。   灵火空间若无法在现实世界盘根扎节,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就将变得波荡不稳,产生崩溃。   夕恒原本身在外界,便是根据与节点之一。   如今进入其内,就需要在外面放上至少一个节点来促进空间稳定。   经天界那边已经放下一株,但那里也是灾厄与修士的战场,不算特别安全。   还是多放下几株节点更好——即便消耗相当大,但稳定才最重要。   “唔,好吧。”苏紫苑答应道:“什么时候动身?”   “你每次在外参与活动或执行任务后,一般都在这游玩个十几日,等你休息够了再说吧。”夕恒讲起。   “没想到你还有善解人意的一面……”这小女孩好像有点惊讶。   “一直都有好吧。”   少女捏出两根手指,随意点在对方眉心。   她又看了会眼前这已经不怎动荡的虚空景象,便转身去找殷万鸾规划起关于灵火空间以后的建设方案。   毕竟接下来可能要长居于此,自然要建造出一座较为舒适些的地方。   苏紫苑揉了揉自己眉头,看着夕恒背影走远几步,嘟嘴片刻。   过了会,再捏来一块盒中香甜糕点,送在唇边。   一旁,救济光灾同她共享的虚空视野徐徐转动,不知为何从虚数界本体,转往去了更为遥远的经天界地域。   片刻过去,便有白光线条宛如延伸出的触手般,朝极遥远的经天界投射。   一瞬千里,绵长不熄。   虚空其他灾厄也继续运转活动,而方才动荡的虚数界与其中不计其数的大量生灵,就好似被遗忘了般,只变成一颗圆滚滚青光小球慢慢自转,不再有其他力量前去扰动。   …… 第三百八十一章、安营扎寨   湖边,用以钓鱼的木阶台上。   “呼~”   夕恒随心吐出一个拟声词,右手一挥,朝湖面洒出许多小鹅卵模样的特殊灵石。   小鹅卵石入水,砸出成片涟漪与水波动荡。   片刻后水波安宁,只随着林中清风微颤。   周边青树叶片被微风吹起沙沙细响,有不怕人的白兔子钻出灌木,踩着青叶靠近。   树林中的其他灵兽也感得灵力动荡,几只梅花鹿衔着树叶与嫩芽,仰起脑袋看来。   这些灵火空间中的这些兽物,还是夕恒早在两百多年前投下的。   如今,都已从两只小兽繁衍为种群,遍布整个蓬莱世界。   且因界域内的灵脉愈发强大,这些灵兽也受熏染,基本都有了点滴灵性,或多或少脱离了野兽的范畴。   若多在此地多看上些日子,即可明显发觉出其中多数兽物都能在日常间体现出些许人性。   就连好奇心,也是丝毫不落。   树上松鼠靠着过大的尾巴眺望而来,几只模样不一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不知讨论何事。   也有祖上被囚禁数十年,数量最少的蛇类存在于此,吐着信子望来这里,念想为何有浓烈灵力波荡。   夕恒则对周边变化不做理会,只从手中的宽大锦囊再抓出一把特殊灵石播撒。   灵石坠入,浸入水液放出青光。   形态自固体转为粘稠些的灵液,而后于下方水波动荡间化为各类游鱼模样,生动活泼地摆动尾巴肆意穿游。   抓来一把洒出一把,便有鱼群在水底聚成,为此地多增几分生机。   这片大湖足有上万米宽长,与旁边茂密森林链接,共合为太极图形。   之前,此湖并不存在。   只是因夕恒看这块灵造体城池旁边的森林野外太过单调,便施以术法将一块空地与少量灌木丛挖开,变出一片勾玉形的圆坑。   坑体弧面与周边泥尘皆仍平整,又被夕恒施以法术,将靠近地表的泥土点成硬石。   湖底也建起一块块透明通道,按照夕恒预想出的水族馆样式,造成整座水底公园。   管道宽阔,不显狭隘,周边立有许多灵光点缀照明,亦是景象之一。   直穿整座湖底的悠长走道建成后,夕恒又朝坑内投放出几颗水属灵果,再以些许木法增长生机填充环境,将大湖的基础形状造好。   现在是最后一步——投放鱼苗。   虽说流经灵造体城池的长河当中本就有着许多鱼儿,城内店家甚至都研究出了不少的吃法,但其种类实在单一,夕恒最后还是选择直接在外购置大量水生琥珀灵石。   这种特殊灵石一般是用于喂养任何水生灵兽,其中蕴藏的灵力可如丹药般,为灵兽增补修为。   为了适应生态环境,灵石只要投入水中,便会迅速幻化成相当细致的各种鱼儿模样。   并且这类鱼儿也的确存在有一定灵性,将做出种种鱼的习性,不用神识感应便难以分辨真假。   更重要的是,灵石可变换成的鱼儿种类,比自己这方界域多的多。   无论河流小溪中的、还是川河、海洋中的各类鱼种,都可在此成型。   甚至鲨鱼、蝠鲼、鳐鱼等等模样特异的鱼儿,都能造出不少。   手中一把水生琥珀石撒下去,湖中多出的鱼种都能比外面全部的动物种类更多。   用来建造她计划当中的水族馆,自是最为合适。   少女站在岸边,慢慢将大锦囊当中的特殊灵石,如抛鱼饵般都撒入湖中。   灵识穿透水面,见着灵石入水变为鱼形,心境也安然少许。   “好像有种玩建造游戏的感觉。”   等到锦囊中灵石撒光,夕恒拍了拍手,随着空间动荡,周边景象换为湖底的水族馆甬道。   现在看,湖底模样确实丰富了不少。   不过只差了些热闹意味,暂无游客,路边小贩与场内人员等等。   “便将这儿与灵造体城池连通好道路吧……顺便收一点点小票价,让苏紫苑她们每天买东西时不必总用灵石兑换钱财。”   这边夕恒的本体在无所事事地建水族馆,远边的身外化身,则依旧在经天界忙碌扩张灾厄。   这些年,化身刷取的光符点数已经足够、并已经兑换了三种晋升合道境界的主材。   因灾厄长年扩张,经天界系统调高了许多对抗灾厄的奖励比例,不然现在可能连一件半都拿不到。   三件晋升主材分别为:四蜃香罗、雷震子、离昧七焰。   对于火属修士而言,此三物已是晋升合道最基础的材料。   以四蜃香罗渡过心劫,雷震子渡雷劫,离昧七焰则用以转化、统合灵力。   理论上来说算是足够,但只以这三者,具体的成功几率仍小的可怜。   想要完善晋升仪轨,大幅提升合道几率,除了另要其他更多辅材外,还需一种能与自身力量相融,且存有一定的天道之意、真灵的至宝。   此类宝物皆珍稀至极,没有背景的化神修士想要取得一般都需渡过重重艰难险阻,在生死间游离数次,运势极好才有可能。   更别提,还需要与自身属相相符。   数十年前,此类事物尽是无价之宝。   现今天灾混沌降临,经天界上层也取出了一些,用以作为军功奖励或放在商城。   其中也有件名为雷炽迦楼的火属珍宝,模样是双展开的赤红巨翅。   可惜此物与火凤无关,而是一位陨落的金鹏真元所化,与夕恒的相适程度较低。   目前,夕恒的想法是寻找一块光阴石母作为天道灵宝的代替。   即便单一的光阴石母还不至于能作为晋升主材,但以她目前对光阴之力的掌握程度,可引来光阴海支流浸入光阴石母,使之位格再升一层,堪堪可用。   只是,这个计划目前遇到了小小阻碍——经天界大商城中,并不兜售光阴石母。   经天界如此广大,而光阴石母除了她之外又无人需求,在此方天地之间,定是有着存量。   自己找寻应该不会太难,真正麻烦的是运输。   在这遍地灾厄的混乱时日,即便化神后期修士,想要穿越经天界也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还要积攒回到主城之后所需用到的传送费用……记得稳定传送法好贵的,还得慢慢来。”   并且,租用合道晋升之地也是相当昂贵,加上其他各种材料。   想要完美晋升的话,仍需积攒更多钱财。   “不过,修为也没到就是了……”少女心念之后,增补起眼前的水族馆细节。   经天界的身外化身在继续扩张死气、刷取光符。   此外,夕恒最近也多分了两位意识较少、灵力存量也不怎高的身外化身出去。   其中一位正带领苏紫苑乘坐飞舟去往被光灾庇护着的璿霄界,另一分身则独身横跨虚空,遥遥飞往今侑当初为她标注的一个虚空边缘的坐标。   虚空中部灾厄依然泛滥不停,据经天界的几部新闻消息称,纯白色的光灾也已抵达本来还算安稳的东州区域,残害生灵。   而修士也各自求生,或趁此混乱时代继续朝更高的境界迈进。   ……   时光流转,短短一年过去。   夕恒建造的水族馆与游乐园已早早投入运行,因想图个新鲜而且门票便宜,来此观望的游客诸多。   灵造体们虽基本都有关于各种鱼类的资料,但还是首次真切见到活生生的生物,也不免好奇。   城中游客的到来为此地补充了热闹氛围,夕恒则在其中与殷万鸾相伴着闲逛。   行在宽阔廊道之间,抬头可见无数鱼群左右游荡。   鱼儿大多线条优美,颜色或是靓丽或为清爽,穿梭间身影流畅。   也有小部分水生琥珀转化成了深海鱼群,各自形态模样怪异, 有的还似鮟鱇鱼般,在头顶点亮着一道光色。   殷万鸾已不是首次伴夕恒来此,不过身在湖底望着四周,总还觉得好看。   又念想起夕恒是专为她而建出此地,于是每每来此,心情都相当不错。   虽说她不是常将心情显露在外的类型,今日却也常在面颊挂起微笑。   “那边浮空岛下的居所,也已建好了哦。”身在夕恒所建之物中,她也说起自己最近所为。   “之前看到了,感觉像是教堂一样。”夕恒想起几日前过去看到的居所模样,着实富丽堂皇。   其模样银白为主,塔尖林立,边贴彩绘琉璃,墙面以暗色与红光做出渐变色泽,上方又以灰与银两色构成好似星云的画面纹样。   她当时看出,那是以当年被焚烧的净火主城的氛围为基构建。   殷万鸾虽未曾言说过,但明显对曾经自己的那座界域,留有着不小的念想。   大概,如今在虚空中各自流浪的修士,大都如此吧?   夕恒自身本就自世域之外而来,对一开始的大赵界域没有留念,只留念着界域之中的几人。   伴着殷万鸾逛水族馆时,她却念想起了——要不要找个机会重返天赵的存档,将师姐她们接来这。   “这种鱼儿着实奇特,长着双翅,似乎应当飞在天上,却是游在水里。”   殷万鸾牵着夕恒的手,看着旁边游过的蝠鲼道。   “在海里飞行也算飞行嘛。”少女随口应答。   心里则想着——目前这个时间倒也不算特别安稳。   还是暂先继续搁置,等到自己成了合道,再看情况要不要接来天赵的那些亲友。   如果合道不行,那就再高些。   她轻轻点头,继续陪着殷万鸾在各处闲逛。   心思却总是时不时游向它方,又念起如果把天赵国的陈凤火也接来,那这世上是不是就有三个陈凤火了?   两个人就已出现了融合迹象,不知三个又会发生什么。   “想什么呢?”身旁的金发女子戳了下她的肩膀。   “想些以后的事情。”夕恒看着对方面颊,说得模糊。   “未来总是朦胧,或好或坏谁也说不定。”对方轻笑道:“今日与我相伴的时候,还是想些现在的事吧,如何?”   “好啊。”   几日过去,游乐结束。   之后,夕恒随着殷万鸾回到刚建好的大殿居所,找了个大卧室一起布置。   这方新建成的尖塔大殿距离浮空岛屿不远,休息结束,她也顺便传送上去了一趟。   浮空岛上的家院目前只有一人居住,便是被众多灵造体称为大灵母亲的智能体、名为凝子的灵造体管理者。   之前雇的灵造体云桐已经搬去城中居住,只留大灵一人在浮空岛上继续研发有关灵造体的物件。   时不时就有不错的研发成果出现,或是增补灵造体寿命或体质,或是增长工作效率的种种用具仪器。   如今,她手中最重要的方案,是灵造体们的再生产流程。   浮空岛上已有一座灵造体的生产流水线,制造出一副灵造体的物质身躯完全不难。   且经过百年研究,在灵造体的自我意识方面,也有了一定的成果收获。   前些时日探望时,大灵言说自己可用一种术法,将灵造体身死后于世间残留的意念、残念、执念等等精神方面的事物整合,覆于新生的灵造体之上,进行再生产。   如此重建轮回,即可稳定世间的灵造体数目,不至于因寿命或各种意外情况而持续减少。   “这次过了一年多再来,应该已研制好了吧?”   夕恒想着,踏入院中。   绕过熟悉廊道,进入声响有点杂乱的地下空间。   大灵凝子仍在内部繁忙,似是正测试什么般,持续在工作台与旁边的几座基础灵造人形之间走动。   等到夕恒走入,开门,对方也只好似没听到般继续以手指中藏着的精细部件,稳稳捏着一块菱形的青蓝结晶,徐徐触在另一人形的眉心。   结晶完美嵌入,却是未引起任何反应——几座灵造人形皆是如此。   大灵疑惑取下,将这蕴藏着神智的青蓝晶体调试一番再放上去,已然无效。   “不应如此才是……”   她自语间,夕恒已从后方靠来,问起:   “这颗晶体,便是先前所说,已汇聚成型的整合意念?”   “正是,但依然不能正常运作,或许是凝聚期间出了什么差错。”大灵早知夕恒来到,不怎惊讶。   “我来试试吧。”少女将对方指尖的结晶轻捏在手。   以神识扫过一遍,便直接按向眼前无意识的灵造人形眉心。   ……   请假一天咩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八十二章、日暮道远   研究室内,亮银铁色墙面,正隐约倒映灯光灿灿。   下方的宽阔空间中,有表面绘了诸多层叠法纹的灵光器械流水线正慢慢铸出有关灵造体的诸多分离部件,送往后方持续运作的组装法阵。   由此,慢慢构出与外面城池间众多人身少有差别的人体形象。   灵造体们的身形体态大致相等,就连容姿也只是在多种模版上稍作变更,以至于许多人员的容颜姿态都比较类似。   它们的小社会中为区分彼此,会在后天戴上些许装饰,或做些灵造体的特用纹身,有的甚至更变肤色,为自己安装上完全夸张的种种肢体——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眼前生产阶段同数百年前差不多。   大灵凝子比较守旧,对灵造体的形象并未做出太多更新。   最多为它们制作出可改变容颜的面具类灵身原型,由城中商家生产,换些新鲜感觉。   先前,因缺少构成心智的关键材料,这座制造完整灵造体身躯的流水线都没能重启。   今日材料勉强集齐,终于重新投入运作。   大灵凝子经过实验,本来已确定最为重要的心智材料已大致无碍,但真正投入运转时却还是出了差错。   青蓝色的心智结晶明明已构筑出一份新生的心念,在其他类似仪器检测时也未出现错漏,顺利通关后进行植入时,却还是出了问题。   在仪器上可见,心智晶体已与目标相连。   但眼前的灵造身躯却依然如傀儡一般,只会按照基础逻辑随着唤醒者的言语指令,做出指定动作。   虽说在仪器上,可见其心智会随着指令与动作产生微弱波动,但表面仍无任何波动。   好似灵造体的心也好似真人一样有表潜意识之分,那颗心智晶体只在潜意识中发挥功效,而不会作用于表面。   于是灵造体只如傀儡听令,不会自发运转。   见此,大灵凝子本想将其送入灵造体觉醒程序中试一试。   虽然还不了解心智晶体为何如此运作,但天地间的许多研究,都是这边试试那边也试试所促成的。   人类是如此,她作为人造的智能体也继承了这一习惯。   刚要动手,却被后面夕恒的声音叫停。   接着,便有随意将白发扎成高马尾、身姿间总带超凡之意的飘逸女子靠来,提醒半句后就从大灵凝子手中捏来了那颗心智晶体。   捏着左右揉动了下,窥见其并无异样,就随手重按向眼前躯体的眉心——灵造体大都将心智晶体设在眉心与胸间。   晶体扣入镶嵌孔中,完完整整,不露缝隙。   接着,灵造体内能量流转,接收起心智联系。   只接收,而没有将其中灵识转换为灵智与表层意识。   夕恒以指尖点在这一结晶之上,先送出侦测灵识的金光法术,后又附上点滴怨火。   闭眸观测片刻,又用法术掌控了眼前这具肉身内里的精神引导,试探几番。   “嗯……找到原因了。”片刻后,她点头道。   “为何?”大灵请解。   “这具躯体虽已有意识,内里却如睡梦中般久久不醒,且其梦境混沌飘忽不稳,无数景象不断穿插,没有一点连续性。”夕恒说罢,又猜测着道:   “你之前曾说,这枚晶体内的基础神智是由此世死去的灵造体留下的残念意念聚合而成,或正是这些作为基础材料的残念将酝酿出的新生意识困在其中……所以才在梦境当中久久不醒。”   “这样,怎么唤醒才好?”   “强行唤醒很简单,但要消掉这些残念带来的影响就比较难了。”夕恒道。   “不去消除的话,会有何副作用?又应如何消除?”大灵以研究者的心态请问。   “可能不过多久就会疯掉,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造人疯了会是什么样子就是了……”   夕恒默默在心中过了一遍自己所学过的种种法术,轻易间确定一种,又道:   “至于消除,的确有种法术可直接洗涤意识关闭残念,但心力是比之灵力更强的力量,法术可以将之掩埋,但未来某日终会重新燃起……待到这些新的灵造体身死后,留存世间的残念会变得更为浓郁深厚,直至化为与怨相关的事物。”   “若是普通怨念还无碍,但这类怨念是在我掌控的灵火世界诞生,对我的灵火有一定抗性,因而无法被我转化。”   “……困难重重呢。”大灵轻叹。   “我虽不行,你却可以。”夕恒说起:“你所拥有的灵造体愿力可在一定程度上与怨念抵消,只要你还被它们认作所有灵造体的母亲,这一点安然不变就好。”   “母亲吗……可孩子们总会叛逆。”对方听闻,却是又摇了摇头:“自从孩子们的意识不再相连,互相分离,许多共识与权威便被逐步漠视,如今城中的教会都正慢慢失权,我这个不怎出世见人的所谓母亲自然也被人们慢慢遗忘……现今愿力已是越来越少了。”   “简单,展示神迹就好。”少女随意道:   “现在的灵造体们还没有后代这样一说,你可先用尚存的愿力造出些许,告知称它们的建设与成就不会因各自的寿命枯亡而变为荒漠,之后每隔上些年份公开举行仪式使新的灵造体诞生苏醒,并称它们是以往死者的轮回重生——”   “如此,对于城中的灵造体而言,应该就已算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大灵听闻沉吟片刻,好似宅在这里已经成了习惯,不想外出。   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个好方法。”   “那么,可要经营好哦。”夕恒说着,指尖轻易在空中绘出几个符箓文字。   而后以围棋手势捏住符箓尾端,直将之忽甩一下,如僵尸符箓般贴在灵造体眉心。   灵光符箓随即浸入其中,一瞬消了光泽。   紧接着,灵造体便睁开精雕细琢好的双眸,眼眸中的迷茫意味消去,换为清明。   她看到眼前夕恒,以自我意识徐徐俯身鞠躬道:   “感谢。”   接着又见得一旁的大灵凝子,又念出母亲二字。   大灵至此终于露出丝缕温和笑意,且说起:   “你是首位于蓬莱世界中重新诞生的灵造体,暂先留在这协助我的研究,一段时间后再去往城中居住。”   对方自然听讲,恭敬点头。   夕恒再伸手点向对方眉心,感到其神识已经平稳不存问题,拍了拍手道:   “看来这个法术无碍,后面我会批量制作一些送来这里,需要时安在灵造体身上。”   “多谢。”大灵苦笑半声道:“随着时间,我可帮到阁下的事情越来越少,都不知如何回馈了。”   “能将这世界弄得生机勃勃就很好。”   少女说完,再看向周边好像已经没什么有意思的新东西,便自顾自地引起一阵空间波动。   周边景象立即变更,换在遥远处的一座游乐园中。   标志性的摩天轮徐徐运转,舱房起伏下落,过山车轨道蜿蜒交错,运转车辆时缓时急,时而传来滚滚震声。   夕恒转手捏出了两三货币,找到一个卖爆米花的小摊贩取来一袋。   接着空间再度转移,又来到一座昏黑的影院剧场之内。   坐在一处边缘空位,咬着爆米花,看起眼前好评率好像不错的幻想影片。   时间在放松时轻易渡过,待到回过神来,便到了计划中的修炼时日。   于是空间波动,周边景象又换成自己的修炼室。   转指捏出一颗经天丹抿下,再次开始闭关修行。   此方的意识暂缓。   遥远处,经天界中。   身在死气浮空城上的身外化身,则重新睁开了泛有淡红色的双眸。   先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翻看了下自己的个人界面消息。   看到自己所发布的、寻找光阴石母的任务委托仍未有所结果,又将之关闭,继续眼前事情。   极北冰寒之地一如既往地下着细雪,随着死气浮空城运转与下方数千万的骸骨大军的行进,大地颤出股股震声,四周高山悬崖表面石块与冰雪因此脱落。   行进间,军团时常遇到雪崩,不过多数只是连深扎在地的高松树木都少有推到的小雪崩,自然不会死气军团造成太多影响。   夕恒抬起右边的灰色手臂,自浮空城的大殿之中送出庞大死气,如同浪潮般直将一座高山拥住。   手指轻勾,被冰雪覆盖的高山随之颤抖不停。   上方冰雪震落大半,大地浮出裂痕,地震愈发猛烈。   待到巨大又宽阔的裂痕在高山与周围地表分出清晰隔断,那整座高山也被死气朝上徐徐拔起。   待到高山离开地表,震动终于消停。   死气军团继续行进,而被拔起的高山则被融成了浮空巨城外围部分。   更多的灰黑死气灌输向这片新生的空旷地域,又形成了另一片林立起无数尖塔的城区。   如此不断储存,整座浮空城中的死灾数目,已被渐渐拉升至夕恒从前都难以想象的程度。   即便只用最粗糙的做法将浮空城升高,而后将其如陨石般砸向某地并爆发其中力量,都足够轻易毁灭一个中小型界域。   这座浮空城也是夕恒现今所拥有的至强战力,能级远超化神,可达合道等阶。   不过目前只能在大规模作战方面达到合道级的威力,若真有合道修士亲身前来与她交战,而夕恒又不动用灾指的话,落败的可能性依然极高。   现如今,浮空城仍在增大增强。   军团行进途中所遇到的大多数冰封高山,都将被死气连根拔起,填充入城。   “越往北近,遇到的灾便越来越少了。”坐在城巅王座的少女自语:“亡魂与散乱死气也渐渐稀薄,是否是时候换个方向呢?”   “可若是往南,又不知现在各大战地的烈度如何……”   北洲的战事与灾厄范围等等情报,已经不再如以往般详细清楚,人们对灾厄的关注转到了目前危机最为严重的东洲。   虽说北洲的嬗灾强度没有下降,但危害程度实在不及东洲那边突如其来的救济光灾。   那里的光灾不只能如嬗灾般侵染大地并孕育诡怪,亦可敞开救济之门,输送来即便在经天界中也可被称为‘大批’的成建制的军队。   并且,光灾还以不知何种方式,直接策反了东洲相当大批量的修士与平民。   在救济光灾降临之初,有几大片地域不去抵御,反而相迎。   好似早就联系好了般,任由救济光灾感染这片大地与其中所有生灵。   夕恒首次抵达经天界时、曾进入的名为天阙都,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的东州大地间,天阙都所在的浮提州已被光灾染尽,周边的提诃州、陀尼州、于逮州等等也正被大规模侵蚀,速度比起北州肆虐的嬗灾要快太多太多。   于是,经天界的高层与主力大都移去了东州抵抗救济光灾,只能任由紫色的嬗灾在北州冰雪之地泛滥。   北州的情报因此变得粗糙,地图不再有动态分析敌情的功能,隔上几日才会更新一次。   因此,夕恒难以知晓北州南边的战事情况,与敌人的分布区域。   说不定到了南方,与一座小黑潮打着打着,四面八方就会有更多黑潮涌来,直接将她这些年营造的大军之一吞噬殆尽。   “还是留在这儿,慢慢刷点数吧。”夕恒最终决定。   因光灾的侵袭与东州地域的大叛乱,‘光符’这个东州专用的商城积分名谓,也被换作了经天点数四字。   那边的战况同样麻烦至极,因没有东州配合抵挡,光灾几乎一路畅通,预计不过只需几十年就能将整个东州占下。   “为何,光灾能直接策反那么大量的修士呢……”夕恒回想起当年初至经天界时,就曾听东州一名城主念出苏玄华三字。   似乎,这些人早就知道苏玄华,也预见了光灾的诞生。   “归纳于救济光灾之下,是因他们与光灾本就有什么神秘意味上的联系,还是因救济光灾其实真的是一种‘救济’?”   她摇了摇头,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境界与知识,仍难以窥测这些更深层次的事情。   “几座大界要么移走,要么被灾厄大肆侵入,所有界域与所有生灵似乎都正走向衰败与……终结。”   “或许自天崩开始,真正末日就已在酝酿,只是如今,才真正苏醒并爆发开。”   诸多趋势与现象,让夕恒不由得念想起:   “世界,可能都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幸好,时间只会站在我这边。”   ……   以下是推书——橘子原创!   《魅魔是不可以当圣女的》   (橘子/西幻领主/主攻坏女人/有完结老书/保证不切)   魅魔就是魅魔啊,魅魔是不可以当圣女的,否则世界就会变成——   「疯千金受女神启示,从边境小镇起兵平息魔兽肆虐」   「圣女大人镇压了西境的邪教叛乱,接受教皇册封」   「震惊!圣女竟露出魅魔真面目,挟王室以令四境!」   「放荡的魔女竟然早已将修女们同化为魅魔!」   「邪恶魅魔分裂教廷,光明教廷正统在教皇座下!」   「魅魔之国研发出将多余欲望转化成魔力的技术,声称已实现能源自由」   「善良的魅魔宣布已实现全民富足,并接受他国移民…」   此外还有「精灵女王背弃神圣盟约,与魅魔之国建交」、「人类公主公开声明愿意被同化为魅魔」、「接受魅魔同化,拥抱美好生活」「女女生育造就光明未来」……   ——变成上面这种美妙的样子。 第三百八十三章、高步云衢   光阴之海照常流动,洋流不息,按照修士难以测量的某种规律持续流转。   它推动着时间向前,一件件故事发生又落幕。   被秩苍天尊禁锢的虚数界本体仍在遭受炼化,此刻模样是座渐渐凝缩至小的青色光团。   内里轮转着的两颗眼瞳模样的巨大之物,凭外界暗青光色的波动,可推断出其中之物的轮转速率,已比之以往更快了成百上千倍。   如此频率,倘若未来某日达到极限,或将引起强烈爆发。   夕恒难以推断出这种炼化究竟会有何结果,再次见得此物,只是因自己又派出一具分身,乘坐飞舟去与往同今侑确定好的坐标相逢。   望见其表面的持续波动,她只下意识地想再离远些。   不过因有光阴之力加持,飞舟掠过虚数界本体所在的这片区域,不过一瞬息而已。   不会被泛开的强大引力影响,只在虚空中化出一道灵光线条穿过。   但即便以如此极速,想要从经天界前往界外虚空边缘,仍是需要数年时日——这相当于横跨过半个界外虚空。   每每在虚空之中行进,夕恒总会念想起当年虚数界仍安稳存在的时候。   当初,只要是虚数之力触及到的地方,无论物理上相隔多远,都可在短时间内抵达。   如此方便的能力,却在着灾降临的一瞬消失殆尽。   现今的经天界无法代替曾经虚数界的功效,即便于经天界内部进行传送,都是麻烦重重。   大概也正是因这一方便过头的能力,还有比之其他界域都更好许多的福利,虚数界才吸引了极大量的修士。   也或许,秩苍尊者引来这么多修者,便就是为了如现在这样,将数不清的修士禁锢其中,伴随着整个界域一同炼化。   “是陷阱呢……”   身在飞舟上,正横渡虚空的分身轻声道。   上一瞬,她所乘的飞舟还在虚数界周边,下一眨眼又已来到无边无际的虚空夜色,远远不见。   前往今侑那方向的飞舟已在中途,而另一边的第三具分身,也正伴随苏紫苑一同前往正被光灾守护的璿霄界,刚刚起航不久。   在原定计划中,这座飞舟应该早早起航。   但苏紫苑在蓬莱世界休息间,忽地顿悟出了什么,朝夕恒说了声延迟一下,便小跑到金光巨树林地中建了个小屋用以闭关。   这一闭关,便是整年。   走出时,其境界已达元婴巅峰,时刻可尝试晋升化神。   不过灵火空间中并无适合晋升的阵法场地,苏紫苑虽已集齐材料,却还需一个更加完美的晋升点位。   夕恒于是答应对方,待到抵达璿霄界后,也带着苏紫苑去经天界中申请晋升之地。   那边战火纷乱至极,急需战力填补,比较欢迎外来修士。   由她这位功绩不少的化神修者推荐过去,要个晋升大阵的使用权不是什么难事——苏紫苑自然连连点头答应。   两人自经天界北州极地起航,进入虚空后,飞舟便以光阴之力增速一阵。   虚空远边可见的种种光点与光色在的加速间,自两人眼中变做线条,一些厚重的灾厄云雾好似变成了笔画,在夕恒眼中开始朝后绘出短暂残影。   景象好似并非是脚下飞舟在动,而是可见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正朝后退去。   它们或快或慢地行进,留下持续不了多久的残影。   “好像流星雨在朝我们飘。”飞舟上的苏紫苑自言自语。   “这还不算漂亮。”夕恒摇头:“若能摸到光速的尾巴,或许才是真正瑰丽。”   “光的速度……”小女孩眨了眨眼,抬起手指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一个人待在原地琢磨了许久,最终,却只是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   只取来出发前在蓬莱世界购买的几种零食,在路上闲来无事地取出灵造终端,投影出一些准备好的影视播放。   夕恒的分身在外确定飞舟航向,通过几种特用的界外罗盘来侦测前方地域情况,准备绕开虚空中蔓延的多种灾厄。   无论虚空本身就存在的,还是那几种颜色造成的天灾,都需规避。   此行途中,时常可见种种灾厄发生。   许多界域被其裹住并同样变更颜色,陷入末日。   嬗灾秽灾这类灾厄扩张之后,虚空中原本就有的湮灭吞灾、时空乱流,寂灰阒寒等等在古时书册上常见的天灾,却不知为何消失不见。   就连曾经渡过小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大堆的虚空兽物,现今也再难见到一头。   不知是被几种灾厄灭尽,还是前往哪处角落边缘藏起来了。   但也正因此,于虚空中的航行已经无需顾虑太多,只需躲过空中徘徊着的那许多颜色即可。   前往璿霄界期间,所遇的大都是白色救济光灾,有着苏紫苑在场,可以直接穿过而不做其他防护。   此途比之另一条前往虚空边缘,与今侑相汇合的道路,更加短暂也更为简单。   不过寥寥半年时日,便接近了未发生变动的璿霄界坐标。   舟体穿过层层光障,而后徐徐减速。   舟内,星盘已侦测到璿霄界裂隙位置,朝那转向俯冲。   飞舟猛一陷入界域之中,便因极速摩擦大气,周边映现出陨石似的火光燃烧。   表面的灵光护盾因剧烈摩擦与剧热慢慢消解,直至夕恒以空间之法强行抵消惯性才安定下来。   接着,飞舟飘摇滑落向曾经由夕恒与陈凤火建设的城池位置。   经过三十八年,璿霄界重得发展,虽说大城仍只有寥寥几座,但在外,也扩展了不少区域与道路。   此界现存的少量秽灾因被光灾隔断,已成无源之水,在陈凤火的处理之下,种种灾厄兽物都已愈发稀少。   现今,城池周边已不再常有灾厄出现。   夕恒感应了下此界的陈凤火的位置,驱使飞舟落去城池中央。   身影一闪,便来到对方所居的官邸之外。   因之前灾厄肆虐,幸存者较少,陈凤火已将此地修士都编为了新生的璿霄宗内,分设各种职位方便管理。   自身则常在城中维持重建之事,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总览大权,扩建城池开拓荒原,至今大都执行地相当不错。   虽然目前城中人数依然不多,但至少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少女敲了敲门,眼前便是陈凤火常居的重建规划部室。   咚咚、   内里的金发女子显然已经认出了是谁前来,以灵光打开房门,并说起:“到了呢……我们多久没见了呢?”   室内透光明亮,几点日光从敞着的纸窗外打来,映出微尘飘动,也使陈凤火肩前两段的发缕映地更为金黄。   “四十年左右?”夕恒靠近,自然说起。   对方轻笑了声道:“确实,不过我与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几乎已完全相通,若算上那边,或许也没有多久。”   “真是奇特。”   对方摇摇头道:“我也知你今日来此是要留下蓬莱世界的节点之一,半年前就已选好位置。”   “那,带我过去吧。”少女轻易道。   陈凤火站起,顺便问出:“ 做完此事,我也可随时前去那蓬莱世界了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之前不是担心与另一个自己真正相见,就会当场融合嘛?”   金发女子走出房间,领路在前,又说:   “我们早已心神合一了,同你现在分身与本体的状态,也相差不多。”   “融合之事,对你们来说是好是坏呢……”夕恒总想在这方面多问几句。   “不好也不坏,对我而言,这只是个相当平常的事情。”陈凤火揣摩片刻,平静回应道是:   “毕竟,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这样啊。”   夕恒听得,点了点头。   心底思索片刻,没再多问什么。   只继续跟随着陈凤火去往这片府邸后方,来到院落后方一座早已整理好、周围刻了聚灵法阵的白石天坛前。   与陈凤火稍作确认后,白发少女迈步登坛。   指尖浮出些许灵火白焰,捏指做笔,白焰为墨,在这具分身眉心绘制出一缕焰纹。   随灵力波荡,分身整个身躯化作一团白凤净火,停在原地徐徐燃灼。   本就以灵火构成的肉身涣散开来,消匿不见。   火焰波荡,中心敞开一簇空间裂隙。   裂隙随波动放大,不断跳动的火焰也化为圆环模样,笼在直通灵火空间的裂隙周边。   传送门完全敞开,蓬莱世界当中的夕恒本体于其后显出身形。   踏步,锦履自空间裂隙之后走出。   好似模糊镜中虚影凝为实质般,来到这方世界。   “好久不见。”夕恒本体朝白石天坛之下的陈凤火摆手,重新打招呼道:“近来如何?”   “都还好,至少现在的璿霄界不会遭到外界那些正汹涌扩散着的其他灾厄……毕竟秽灾都已来过一轮了。”   夕恒环顾四周,神识扫过周边数万米,只见一片荒凉。   虽说荒凉,也平静安宁至极。   “或许此地,已算是能在虚空中排上名号的安全地带了。”她说起。   “应是如此。”陈凤火应答。   闲谈片刻后,夕恒将更多灵火朝眼前飘在空中传送门送去。   输送间,传送门朝地面扎出一道道深入地底的灵火根须。   根须延伸扩张,好似树根分出道道枝条盘踞,又如经脉般于地底鼓动片刻。   这些根须延长再延长,直深入地底千米才停息。   少女打了个响指,扎入地面的灵火瞬息又凝集为道道纯白经络,化作实体固定当场。   上方的传送门也逐渐凝实,变成一面真切的白玉边框全身镜。   “完工。”夕恒拍了拍手:“想进去的话,只要向这里面松些白焰,就会暂时由镜子变回传送门。”   至于白焰如何得来,她早已为身边这些亲友一个个送上白焰赐福,可提升她们对各种火属的相性,并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其他火法。   亦可在其中取出点滴白焰,施展少许作用。   “嗯……”在此领导界域许久,陈凤火的性情心态明显也变得沉稳不少,简单回应后又问向夕恒:“待到事情做完再去吧。”   “那,我先走了哦。”   对方也未多留,夕恒刚要踏入传送门离开,一道白光却突然自侧边划出弧线遥遥坠来。   白光坠地,一下子便传来女孩声响:   “等等等等,你是不是把咱忘啦!”   苏紫苑自白光中现身,一副气嘟嘟的模样。   “好像有点。”夕恒没多在意,只道:“事情已经做完了,走吧,带你去经天界。”   “不要不要。”这小女孩立刻就转换态度,靠向陈凤火那边挽住对方手臂:“那么不容易来一趟,咱要多待几天。”   “随你心思,不过,这里好像没什么好吃的。”少女随口说:“因秽灾来过一遍,这里人们所用食材大都……怎么说呢?生猛些?”   “其实还是有些较为温和的部分。”陈凤火抬手稍作解释。   比起夕恒,苏紫苑很明显更信任陈凤火一些,连连点头。   “何时回去灵火空间,呼唤我一下就是。”夕恒满心想着之后的修炼计划,已将这边的其他事情放在一边。   另外时刻又有远端的身外化身分散注意,眼前若无要事,她就不会多做其他心思。   不过即便如此,心中灵性还是提醒了她一下。   白发少女回过头去,看向凤火。   张了张口,温和道:“算了,这么久不见,我也在这留下几日好了。”   眼前的金发女子微笑道:“欢迎。”   ……   璿霄界的空间节点已经定下,而前往今侑所在的另一分身,仍在虚空的空荡黑夜之中持续漂泊。   经天界,身外化身正静静看着手中界面上的经天点数增长,顺便随意拨动几下,操纵起眼前相当广阔的战场局势。   有关光阴石母的搜寻已经有了消息,就等苏紫苑前来,即可花费大量点数将她与本体一齐送往经天界中心,名为‘疏属’的一部中央州域。   在那进行光阴石母的交易,并帮那女孩定下晋升化神的场所。   同时,也预定好自己晋升合道的时日。   “已是一步步,踏到更高的层级了。”远在璿霄界的夕恒本体默默自语。   …… 第三百八十四章、南来北往   过去不久。   夕恒的本体带着苏玄华从璿霄界返回,通过灵火空间,又在经天界北州出现,并踏上从北向南的悠远路途。   先登上一座崭新飞舟,又加以嬗变之力进行伪装。   如此即可轻易渡过南边的大批灾厄,一途顺畅,而无需担忧时刻会有敌人袭击。   不过另外也有点可惜之处,便是速度较慢。   在界外虚空中,没有空气这一阻力,只有些微尘埃作为阻力来源——只需一次加速即可航行相当长久。   而在经天界内,则需时刻提供动力,即便如此速率也仍有极限。   在虚空中增至极速后,短时间内可跨越的距离,在这里需整年甚至数年才行。   也有另一做法,是将飞舟朝上驶向虚空,在虚空中行驶至目标地点落回大地,也可使速率大幅提升。   夕恒未用这一做法,是因经天界周边的虚空混沌,可完全不如之前行进的界外虚空地域那么安稳。   经天界外充满了各类诡异灾厄,互相交织又互相争锋,不断朝护界大阵凿出更多裂口。   夕恒是能够利用左臂的嬗变之力隐藏自身,从北州上面笼罩的紫色嬗灾离开经天,但难以在另外颜色所守着的护界大阵裂隙中再落下。   于是目前只选择更为安全的做法——在界域之内行驶。   先费上八个月左右抵达有着传送大阵的北方主城,再从那里,花费经天点数传送去中中部州主城。   因沾染了太多灾力的身外化身已不属修士范畴,此次夕恒直接以本体带着苏紫苑前往。   化身已在浮空城上,将个人界面传给本体,自身继续留在冰雪之地。   随着空间与光阴之力增速,飞舟徐徐进发,速率相比之虚空中的极速实在缓慢。   不过看周边景象变换,却也如穿越般迅速。   “好大啊,这儿。”同在一座飞舟舱房的苏紫苑替她将心声说出。   “嗯。”夕恒带对方来此之前,已对经天界做过一定的介绍讲解。   “行驶这么久却还是冰天雪地……其他界域的北边虽然也冷,但以现在这个速度,应该几小时就能出去,这里走那么久却都没见环境变化。”   “毕竟融合了那么多界域嘛。”白发少女随意道。   “融合几万个界域也到不了这样程度吧……”女孩好奇地站在舱房窗边四望,看着四方化为幻影飞快退却。   飞舟行进间,常遇嬗灾的黑紫气息游荡,也一闪而过了许多诡异恶兽。   “感觉。”苏紫苑自语道:“这世界就像是天上那些灾一样,有着自发增大的能力。”   “谁知道呢。”夕恒对这世界中各种神秘的认知仍不怎完全。   “说起来呀,掌控这经天界的大修,又会是怎样的人呢?”女孩问起。   夕恒边想边说:   “如果不是许多修士合作管理,而是由一人独揽大权的话,那或许此人便是现今所有修士间的最强者了。”   猜测过后,又摇头道:   “但即便世上最为强大的修士,世上最为广大的界域,也难以清理虚空中愈发泛滥的灾。”   眼前世界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濒临毁灭的样子。   “也可能是那位大修士还在闭关或者干什么,其实还未曾出手?”苏紫苑乐观猜测:“也许只要之后一出手,就能还天地净朗乾坤呢。”   “希望如此。”夕恒反正不抱期望。   她也无所谓期望不期望什么的,毕竟就算世界真正毁灭,自己也可以随时回到最初的那一存档中。   虽说,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无法挽回,那么她的最初存档距离末日不过只有寥寥几百年。   但对于仍存凡心的夕恒来说,几百年也已足够。   而且灵火空间也不算在外界的时间流中,世界并非只有循环。   还有……或许自己可在时间循环之中将修为境界精进至极,挽回眼前的末日呢。   少女即便面对愈发严酷的环境与末日,心境依然如常。   “我们要飞多久呀……”而苏紫苑说着说着,就已有些无聊了。   “很久,在这修炼来消磨时间吧。”   “唔……要不要我先回去,等到了地方,你再开下传送门把咱拉来。”   “也不会等太久啦。”少女安慰半句。   “但咱想吃烤肉……”对方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   “在这也可以烤的。”夕恒打了个响指,一些早已存在空间能力中的日常厨具一一显现。   顺便开了个用以为室内通风透气的空间小孔,又从物品栏中取出些许新鲜水果与早已切好了的龙舌肉片。   “诺。”   “居然常备着厨具和调料?”   “有着空间能力或大储物戒的修者,一般都会随身携带许多用得上或用不上的东西。”夕恒捏来一片新鲜龙舌肉片,落在正均匀受热的烤盘。   油脂嘶嘶出声,酝出肉香气味。   少女递去碗筷,苏紫苑则迅速从躺椅跳下,在烤盘桌边盘坐起来。   夹着咬下一口,下意识就念出好吃两字。   又夹起一块品味片刻,自然朝夕恒问起:“好奇特的鱼肉味道……鲜味好足。”   “是鱼肉么?”少女浅笑。   “蛙肉?蛇肉?”对方也品尝过其他肉食,推测道。   “是珍藏的龙舌肉。”   “龙的舌头啊……”女孩毫不忌讳地又夹来一块,顺便说起:“天地间的龙都已经那么少了,其身每处都是珍贵材料,单单用来吃好浪费。”   “没关系,在我这边没有浪费这一说法。”夕恒随意道。   “诶?难道你的光阴法术还能把用完的东西修复好。”   “没必要那样,龙舌肉我这边很多。”   “……”   边用餐边闲聊时候,总有种两人关系也正渐渐温和起来的感觉。   当年首次见面期间,夕恒朝对方散出杀意而出现的隔阂,也随此徐徐消去。   一餐之后,苏紫苑拍着自己鼓起的小肚子又回到躺椅上,放开拘束任其徐徐晃荡。   白发少女哼着小歌收拾完眼前各种餐具,又回到飞舟控制台掌舵。   时间,在窗外景象的极速变换间流逝。   飞舟穿过层层紫气与黑雾,甚至跨越几座黑潮,又路过修士一方的队伍。   黑潮没能袭击她们,反而修士中的强者却施来了几种法术,将幽绿光线绘成蛛网形状试图拦截。   幸好,所遇的这一队伍中并无合道修士,夕恒只简单施展空间之法,便遥遥掠过了修士队伍所在区域。   “行进四月,总算是找到真正的前线了……”夕恒心想着,默默收起飞舟表面覆盖的大部分嬗灾。   越是向南方行进,飞舟表面的灾厄便越发稀少。   待到再经过一座不小的山城,便将飞舟完全恢复到了原先购买时的样子,不留一点灾的痕迹。   飞舟回到正常高度,继续朝目标的北州主城之一航行。   周边冰天雪地依然,不过比起极北,这里雪色明显已更薄了些许。   到第七个月时,飞舟航过一座冰湖上方时,可见下方坚冰被钻出片片圆孔,有人影在旁汇聚同钓,四周还有钓具提供与观众围观,好似正开着什么钓鱼竞赛。   至此,已算是相当安全的区域,各个城池堡垒也不再过于戒备,时常可见道路人流,途径城池多有繁华模样。   飞舟启程后第八个月零七日,夕恒终于到达其内部有着通往其他州地传送大阵的北方主城——夏溷。   因传送大阵的使用权与身份验证早已在许久之前定好,她只将飞舟落在传送大阵周边,走下,便拉着苏紫苑来到定好的传送阵前。   至于城中景象与人文风情,则分毫没去在意。   扫描过标志着预定好的图案,其中阵法又正巧到达催动时间,被夕恒赶上。   此地传送大阵与之前在天阙都所见的传送阵法大致类似,只其模样更加完整些许。   多层的环状结构刻印阵纹,支撑在上下左右各个方位,运转时随着灵光催动,这些大小不一的圆环也会随着灵光动荡而运转。   或是自行转动,或在空中摆动轮转。   两名少女站在大阵中央,任由大阵引起的空间波动泛在体躯。   空间时而凝固时而缓和,好似人的肌肉收缩放松,而后又发生颤抖。   地震似的响动覆在耳边,空间于震荡间裂开道道裂纹。   而随着上方圆环波动,这些裂纹一一排列稳定,后方蕴藏着灾厄的裂隙后撤远离,留下七个青蓝色的空间裂隙。   夕恒看向最中间的那一道,手指点在其上。   空间犹如湖面般被指尖点出波纹,手指又有种浸入流动冰水中的感觉。   将手取出,见表面并无伤痕,点头道:   “看起来还算稳定。”   这次,应该不会像是当年在天阙都传送时那样,被飘忽送到某个偏远之地。   苏紫苑也学则夕恒的样子用手摸了摸,倒是感受不到什么特别,直接先一步进去。   夕恒紧跟其后,刚进入便有种陷入狭小管道、又被粘稠冰冷的液体冲刷似的感受。   “死气?”莫名间,她察觉到几缕熟悉气感。   感知闪过,几乎只一眨眼,自身又离开了那过于狭小的空间中转站。   四周景象涣散又重聚,变为中央部州疏属之城内部。   夕恒很快从超远距离空间转移的恍惚感中走出,接着,后面又有女孩出声咳嗽。   回头,是苏紫苑在拍着胸口,迅速用灵光平稳起自身混沌过头的状态。   “这什么呀……”她嘟着嘴苦涩道:“元婴以下的修者来传送一趟,浑身血液肯定都要逆流、经脉都会爆开——”   “所以规定金丹以上,或者准备好护身符才可用。”夕恒轻笑。   “怎么没给咱准备个护身符呀。”声音更苦涩了。   “你不是已经元婴了么。”白发少女随意作答。   “咱还只是个孩子呜……”   “差不多四十岁的孩子。”   夕恒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领在前头先离开这方法阵。   此次传送之法并非只传送来她们两人,整座大阵中也一个接一个浮出其他修士的身影,或是安稳如常,或一如苏紫苑那般因传送的副作用难以适应。   “好似哪里机场出口似的。”夕恒见此,下意识自语。   “机场是什么?”言语被旁边女孩听到。   “秘密。”   经天界中央主城之一的夏溷也已在眼前,从内部的传送大阵朝外望去,只见其模样——相当平庸。   “有点像是京城……”   其中房屋建筑、路径规划与环境绿化都并无太多特殊之处,青檐灰墙,古朴陈陈。   人流身穿的也大都是长衫衣袍,修士穿着道袍或是劲装衣裳,无论容颜身姿,大都融进环境之中。   差别似乎只有,这里比之大赵的各地城池,都宽广了不知多少万倍。   至少,以夕恒的神识灵识,根本感知不到边界。   “现在要去哪?”苏紫苑眨眨眼。   “晋升大阵是在东边的阆苑区,嗯……还要走上许久。”夕恒先前定好的交易之地,也是夏溷城阆苑区中央地带。   她打开从身外化身那边拿来的经天界个人界面,再点击地图指引道路。   随手挥动间,金光构成飞剑又发出虹光,自身直接踏入光辉之中朝东遁去。   苏紫苑愣了一秒,才变做白光追上。   途中赶上夕恒,又闹着说要先提醒她一句再行动。   “感觉你这家伙,完全就不把咱放在心里。”甚至吐槽道。   “已经很放在心里了。”少女诚实回答:“我只把其他人当做花草树木这般无所谓的事物,而你已在‘身边人’这一行列当中。”   “一点没感觉到。”对方继续嘟嘴,不过听到‘身边人’这三个字,还是没再多言。   这家伙似乎是很容易被安抚好的类型——夕恒心想。   她化作的虹光比城中其他修者速度更快,只经七日即至阆苑区边缘。   再过十日,来到晋升法阵预定之所,以早已预定好了的编号图案兑换入场票卷,顺便在晋升场地周边的时常为苏紫苑补齐了各种成就化神所需的主材副材。   将入场票据连带材料一股脑地塞给对方后,夕恒身影又产生隐约闪烁,随空间波动离开此地,再去这片区域的交易所联系起光阴石母的持有人——只留苏紫苑在此晋升。   “真是大忙人呢……”棕灰发色的女孩抬起手中灵光票据看了片刻。   她也上前,进入成就化神的晋升场所。   …… 第三百八十五章、进身之阶   光阴石母的模样,像是个相当古旧的大莲蓬头。   主体正面为边角稍带皱印、不怎均匀又少有尖锐的和缓六边形状,中央共刻着二十颗莲眼,眼洞中存放着完完整整地二十颗光阴卵石。   椭圆形的小光阴石大都仍固定在莲眼之中,其中也有三颗好似成熟般脱落松垮,不过并未被摘出。   整块光阴石母总有棋盘大小,上方莲子又好似一颗颗落下了的棋子,内里显得规则有序,具体形状又总显混沌。   夕恒花费九十万点经天点数,在经天界夏溷城的交易行中将此物购置下来。   因有关光阴之力的事物,如今都只保持着其本身的境界等阶,而难有太多实际效用,价格比之真正有用的千年前已跌了不知多少倍。   别的五行属相,境界位格与夕恒目前手中光阴石母类似者,哪怕残品价格也至少在两百万经天点数以上。   其中更为珍稀的空间、阴阳灵物,更是根本难以寻得五百万点数之下的价格。   若是光阴之力仍可被一定数目的修士使用,如此完整的光阴石母,价格定当会攀升至八、九百万。   夕恒如今以九十万点数拿下,自认赚了不少。   而双方皆如此认为,交易自然达成。   在交易行这边忙完后,她随便给正尝试晋升化神的苏紫苑发送了一道留言消息,说:对方晋升完成之后若想尽快回到灵火空间,便去某地某处找她。   至于何处,自然是她之前预定好的一座有着相当高阶灵脉的修炼之所。   经天界对修炼二字有着丰富研究,不仅有经天丹这般可极速提升修为的灵丹妙药,更在修炼环境的建设方面下了不小的功夫。   在城中每走上不远,便可见得几座专用于修炼的大规模场所。   密集程度,几乎相当于现代城市中的宾馆酒店等住宿地方。   不过这类场地也都分有等阶,适用于练气筑基的最多,适用化神期的就相当少了。   这片城区中只有最大几家可容化神、甚至合道境修者修炼。   有关于此的详细信息,夕恒早让身外化身在几年前看过一遍。   并早早地,从中挑选了一个最为合适的修炼之地进行预订。   今日抵达前,夕恒就已订好了此行的所有事情。   按时间安排地相当紧密,走来走去不停。   先是将苏紫苑送至晋升场,自己又去交易所,取得光阴石母后再踩着飞剑去往另一方向,找到一座专用以修炼且有合道境灵脉存在的山门,租来预订的洞府进入修行。   入内,洞府中溪水流淌,于灵光映照下泛着微光。   一壶热茶摆在溪边,效果同经天丹一样可用以增长修为。   夕恒花了大价钱租下此地几十年,主要是因在此专业些的场所修行,有着点滴增补心境的效果。   虽然不大,但只要有,就是相当不错的提升。   “接下来,便在这继续修炼个几十年吧。”夕恒想。   等到了化神巅峰,便去同城晋升之地,带着种种资源存档并开始晋升。   虽说自己目前对合道境的认知仍不足,但经后面几十年慢慢沉淀,定可理解些许。   且有着读档,即便失败,也可重复。   期间一次次晋升也可磨练心境,等到各方面都到巅峰,总会有成功的时候。   少女饮下眼前灵茶,来到此间洞府灵脉中央。   先取出莲蓬状的光阴石母落在眼前,以种种能力进行感知感悟。   一心入定,便是数十日过去。   光阴之力自周边流转穿梭,以光阴石母与夕恒本体作为两个节点,进行循环轮转。   夕恒在此期间,清晰明了光阴石母的特异结构。   粗略估算,此物蕴藏的光阴之力比之百颗普通光阴石都更多。   若非夕恒曾施展过光阴定落之法,或许能够引动的光阴之力,还无法与眼前琉璃黄色的大莲蓬内的力量相比。   “结构清晰,可容更多光阴……符合用作合道灵物的基础设想。”   将此物连通上光阴海,花费足够时间与精力注入光阴之力,应当足以使其晋升为足以用其晋升合道的天地灵宝。   如此一来,晋升主材也就可算是差不多了。   其他更多辅助材料的价值相加起来,都没有任意一种主材昂贵,到时候再买就好。   为了后面晋升合道,夕恒做的准备可是相当相当充裕。   光是经天点数,就远远超过了晋升所需。   有关合道的书册记载,更是让身外化身看了不知道多少本。   “就现在,开始提升修为至巅峰吧。”夕恒服下一颗经天丹,借助此地的浓郁灵脉开始修行。   时间匆匆,眨眼间百日渡过。   夕恒专注于修炼的精神,被经天界系统的一条消息唤回。   打开消息通知,见得是苏紫苑的信件便打开查看。   “她已成就化神了……才不过一百多天,速度真快呢。”少女念起。   信上所写,自然是其晋升结果。   以那家伙堪称绝世的天资,只要资源充足,自然而然就成功了。   她成功之后想先留在经天界历练一番,未寻来夕恒这里返回灵火空间。   夕恒随便回应了一个好字,又关闭界面消息继续起自身修行。   作为修士,若只求安稳就难以窥得更高境界。   而以苏紫苑的天资与特殊,似乎天生就注定要登临此世巅峰,自然不应如她这边的亲友般守在世间一隅。   去更广阔些的地方历练,是相当正常的做法。   夕恒理解对方,回应之后便不再多言,只继续眼前修行之事。   修炼间,光阴的流逝总是格外迅速。   到了开始修炼后的第二年,她送往虚空的另一具分身已乘坐飞舟跨过悠远距离,先对方一步,抵达在当年今侑曾告知于她的坐标。   目前,这一虚空边缘的坐标只有座小型的、产自森罗域的界外探测器存在,持续朝外散着悠远灵光波动。   通过漂浮着的探测器,她可与仍在途中的森罗界远航舰队稍作联系。   夕恒以灵光控制打字,绘制出一道信息发出。   远端不过多久便传来回应,今侑说自己也已在途中,并为她设定好了中央的一处空白位置,作为传送节点的扎根之地……   少女心思转移,也顺便朝蓬莱世界中的殷万鸾送去消息称——她与苏紫苑皆在外修行,可能短时间内不会返回。   对方的回应相当简朴:“好。”   关注完这些其他外事,继续静心凝神。   又过去四年时日,森罗界舰队在航行途中遇到灾厄,竭力绕过。   到夕恒闭关修炼的第七年,舰队终于接近所定坐标,被她的分身望见。   只见,森罗界的那些大舟,是由棵棵神树为基地所建成。   神树枝干、根须、树冠等结构显眼可见,直接以竖直模样推来。   好似一棵棵树活过来并进入了虚空,朝她慢慢靠近。   “神树改造而成的巨型飞舟么……”   树根、树冠皆有阵势,列起了大小城池。   树干部位也有分层的圈形居住地,携以灵光增幅视野,可见细小无比的人影游动。   今侑身在最为高大的一座神树之中,也察觉到了夕恒在此,送来金光一缕作为招呼。   夕恒同样投去点滴带有信息的光泽,同对方隔着悠远虚空闲聊起来。   神树舰队虽已可见,但虚空中的可见度本就极高,实际距离依然遥远。   并且那些神树巨舟还在慢慢减速,实际抵达还需十几日时间。   这一分身只继续待在孤舟一隅,随意传送灵光与神树舰队上的好友闲谈。   虚空边缘之地相当安宁,时间悄悄掠过。   待到神树舰队真正抵达在旁,已是十三日后。   夕恒简单与指引舰队的今侑道了声好久不见,多说两三句话,便被领着去往了预定好的空间节点扎根之地,一途同样安定。   似乎,整座虚空只有中央区域存在繁多问题,其他地方都在舞台之下,不会参与到舞台上的混沌争执,只在此静坐观望即可。   期间,许多年岁流逝。   与夕恒有关的新森罗界、璿霄界与蓬莱世界都只静静发展,并未再出何事故。   如此数十年如一日,转眼,到了闭关后的四十年年。   这段时间中,夕恒以二十七年增长修为至化神巅峰,用七年专以琢磨心境,使心境达到自身勉强满意的层级,才接着为手中的光阴石母注入真力。   捏来丝缕光阴气息,连同向眼前琉璃莲蓬侧边的一处空隙注入。   琉璃莲蓬内的光阴之力在此法之下变得愈发浓郁,待到百次尝试后,整颗琉璃莲蓬被夕恒直接连通到光阴之海,更是变得泛光不止。   许多光阴之力游出,使修炼洞府之内小溪逆流,灵光外转。   时光在此地衍生出许多混乱,被夕恒始终收拢在洞府之内。   若非如此,任由这些光阴彻底爆发,或会使周边万米诞生出种种诡谲情景。   夕恒以自光阴之海取出的一节分流,将手中灵物炼化六年,   至今,光阴石母内部力量凝缩至极又增长完满,在境界规格上,已可用作晋升合道所需的天地灵宝主材。   六年间,心境也随专注时日长久而稍有提升。   成功后,夕恒将这一最主要的晋升材料收起,闭眸静心几日。   待到精神体魄神识皆达完满状态,便准备花费钱财,预定晋升合道境界的场地。   手心白光显出界面,信箱中存储了不少苏紫苑过往发来的消息。   少女点击一一查看,发现对方这段时日的经历也是相当丰富,先是在东方部州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后又不知为何放弃了东边的发展,去往北部加入修士军队抵抗起嬗变的威胁。   因有着对抗灾厄的力量,最近在北方部州也打出了些许名声。   其境界也于短短三四十年间,自初入化神达到中期。   若自己迟迟不能突破,的确有可能被她赶上……   夕恒一目十行地扫过存储已久的消息,即便如此,看遍时也已过半个时辰。   她没着急回复,只等到自己未来晋升成功之后,再与身边人联系。   “虽说仍不知心境目前是否足够,但先试试再说……”   起身正要离开时,她忽地想起什么,又在旁随手一划,轻易敞开通往灵火空间的传送门。   走入其中,站在空间内部的一处高耸树冠之上。   遥远处,隐约可见远边的灵造体城池又扩张了许多。   夕恒没有多看,只在这数千米的高空,轻声念起‘存档’二字。   念想中的场景是——树叶沙声立刻停住,风动暂灭,时间停止。   可实际场景却是,在她声落之后,并未出现时停的熟悉景象,风声依然。   而后,眼前浮出一段亮着微光的提示文字:   “未检测到可存档的时间,请返回正世进行存档。”   “果然……”夕恒来此尝试,猜到了会有如此结果。   她自身不受光阴影响,所掌握的灵火空间自然也与光阴无关。   系统无法在此地进行存档并停止这里的时间,或许说明轮回能力本身,使用的也是她正接触着的‘光阴’概念。   或许……夕恒心中仍有疑虑。   因她的实际境界并不足以确定此事,可能性依然诸多。   但至少,也算是对系统稍作了一点测试。   “未来,或许即可完全明白读档能力的运作之法。”   不过现在,眼前最为着重之事仍是晋升。   少女身周灵火闪烁,又回到现实正世。   转身,周边景象由修炼洞府变为人来人往的修士大厅。   退了洞府,脚步再撤后半下,景象再度转变为外界商街。   吆喝声刚传入耳朵,空间波动再闪,景象连连变换。   不一会,她本人来到了几十年前就预定好的晋升之所——登天台。   送出预订后得到的编码,正巧,最近用以晋升合道的灵脉与大阵都正值空闲。   与管理此地的万宝阁修士稍作交流,夕恒踏入其中,身影一闪来到整座阵法的最中央,在周边摆放好所需的各种晋升材料。   盘坐当中,心思放空片刻。   于心中再一次念出那两字:“存档。”   …… 第三百八十六章、方便之门   随着读档二字响在夕恒心间,周边时间忽地停住,景色与声音顿时安宁。   少许尘埃与下方大阵阵纹放着的微光不再波动,只好似被拍下了的照片般,停滞当场。   世间失去声音与波动,唯一的变化是——夕恒面前浮现出‘是否存档’这简单四字。   她点了点头,眼前界面便忽地泛散开,将此地晋升大阵的场景记录成为画面,变做一副新生存档落入存档栏的最底部。   随后时间开始流淌。   凝在空中的尘灰与不知从哪片高处吹来的树叶慢慢飘下,于几近无声间落于地面。   夕恒也在此闭眸静心片刻,过了半个时辰,回过神来以视线环绕周边,确定准备完善毫无缺漏,便开始晋升。   心神按照修行途中所阅的晋升模本与《日月无私万丈功诀》之心法流转灵力,敞开丹田扩开经脉。   体魄如此,心神同样与天地精气相通,耳后浮出泛着微光的境界圆轮,自我神魂与天地之意产生隐约联系,慢慢琢磨天地间那些难以言说的‘道’。   同时,自身化神真力也好似烟雾膨胀般极速铺开,笼罩住占据了方圆万米整座大阵。   收拢此地灵脉灵光,汇集于中央。   下方阵法随之催动,也自灵脉之中激发出更多灵光,继续泛滥于此。   灵光持续收拢又持续滋生,循环往复源源不绝。   不知收拢了几百次,夕恒以经络收纳了极限数量的灵光,体内瓶颈开始微微晃动。   这种晃动好似体内某处发生的微弱战栗,又好似胸腹间有一常年闭锁的厚重大门,正在敞开些许。   但门仍被锁链牢牢锁住,只是发生颤动无法使其挣脱束缚敞开。   需以心神灵光等等种种力量汇集一同,迸发极强大的统合真力,才有机会冲破拘束境界。   如此,就好似击碎又厚又硬的铁木门,体内所聚积的巨量灵力只算是肌肉的大小与紧密程度。   而足够高的心境、心力则是发力方式,蓄力技巧。   另外其他真力、如天地精气、愿力、怨火等等,加上早早准备好的、用来统合灵力的晋升材料‘离昧七焰’,便算是一把铁斧。   想要打开晋升之门,需将这种种力量全部统合起来。   一次次地施以全心全力,劈向束缚自身境界难以再进的镶铁木门。   门扉坚固无比,若只用正常力气挥动铁斧砸去只会引发少许颤动,连痕迹都不留下分毫。   所以,每一击都需用以全力,才有可能在其上留下点滴印痕。   倘若真正有着一世飞仙那般极高天赋的修士,或可一击将之斩破封锁。   夕恒的天资虽还好,但相比起那些真正仙才而言还差了太多。   每次鼓劲全力冲撞境界封锁,最多只可在覆耳震声间留下点滴印痕,几乎无伤。   倘若门扉的血量是百万,那她鼓动全身真力撞出的一击只可勉强打出半点伤害。   如此,不知要经过多久才可真正击破这层束缚境界的瓶颈,达成合道。   但目前也并无捷径可走,即便明显是撞到了南墙也不能回头,只可一直硬着头皮撞上去。   汇集极大量灵力环身,凝集心力达成最佳,添上其他真力,并将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绳。   凝集完毕后,便在心神间的意象中挥斧,砸向门扉。   一次,又一次。   夕恒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在这聚力使力的循环往复中呆了许久。   甚至,都已开始感到枯燥。   但心中意念却是不曾有片刻停息,只抓着铁斧如斩剑般一直挥动。   伴随整个心灵空间的颤动,细小伤痕连绵遍布在眼前门扉之上。   再次用力,又将门扉中央本就存在的微弱缝隙颤动分毫。   但如此点滴的动荡,依然不算什么。   至多可让夕恒透过境界门扉颤出的点滴缝隙,在瞬间见得门扉之后的细小景象。   不仔细看的话,只可见门后有点光点闪动。   加以全心感知,才可窥得‘合道’境界微弱的外在体现。   道——夕恒心神间映现出这一字。   她从门后的光色中,看到了某种包容万物的秩序感。   打开门扉并非就成了合道,还需进入其后的秩序感中进行探寻。   不过,现在挡在眼前的依然是这道门扉。   “是修炼仍不足够吗。”夕恒心想:“修为的确到了巅峰,但其他方面的力量都还未真正圆满。”   所以力气不足,难以冲垮禁锢境界的门扉。   “需要更多力量才好……”   她将心思转移至外界的实体身躯,直接鼓动起体内的白凤火焰,在身周围绕成五朵凤尾翎羽形状。   好似五道凤尾护身,同时焰色持续波动流转,汇集起更多灵力。   晋升主材‘离昧七焰’早已融入本体,在心神印象中被夕恒幻想为斧头形状。   如今白焰扩张,又将这把斧头换了皮肤般,从粗糙铁斧变为燃灼白焰的玉斧。   双手把握斧柄,再猛砍一击。   轰——   此击重重击在门缝,于震声间敞开一道撕裂,露出点滴白光。   夕恒直将心神化为捕捉光亮的手,试图追寻到门扉之后露出的点滴白色。   但可惜,心神意向实为幻化而成,实际如何难以辨析。   她伸了手,就扑了空。   不过手指也好像触及到了游离白光的尾巴,体会到丝丝天道意念。   夕恒在心间酝酿起这点意念,也继续挥动心神中的玉斧,朝同一部位砸去。   百次,千次。   又全心竭力万数,即便身为化神修士,也难免感到丝缕疲惫。   如此努力也有成效,心神中紧闭着的境界门扉,被她凿出了一个猫眼般细小的孔洞。   小孔中时不时映现出门后的点滴光景,扰乱心神意志。   夕恒曾看过一书上写就,许多修士便是因贪恋这点光景,所以心力紊乱,破了心境而晋升失败,甚者走火入魔。   她闭眸不去观望,只如机械般继续将所有力气拧成一股。   再砸下去——   化神之力的流转,使天地灵力化为潮汐或海浪,一波波地拍打向她。   夕恒则需持续收拢灵力,为自身开辟晋升之路。   如此经过整月,难免心神疲惫,只得开始降低频率用以稍作休息。   可劈砍的频率一旦降低,眼前门扉似乎便会渐渐恢复。   方才留下的小孔,隐约间变得更小了点……   见此,夕恒心神稍退,产生点滴怀疑。   疑心一起, 门扉表面的伤痕便迅速淡化。   “啧。”   境界门扉与心境的关系实在密切,只要稍起别心,失去一心一意专注至极也自信至极的心态,就会恢复坚固。   夕恒整整一月时间的劈砍造成的伤害,就在方才短暂片刻,消失不见。   “怎么还有脱离战斗状态回血这种奇怪设定呢?”她按了按太阳穴退离修炼状态,先将意识送回到现实中。   既然门扉已经恢复,自己也暂且寻此机会休息片刻。   心里念想起种种心法,试图从中寻得更快突破境界门扉的做法。   “按理来说,我准备的修为与晋升材料都已足够,只是心境可能差上几滴……再加以更多力量运作,或许即可填补心境缺失,渡过境界门扉。”   “但光阴之力难以用在这方面……先试试死气吧,也不知是否有效。”   夕恒希望不会引发太大波动,使这次晋升仪式遭到破坏。   她也希望不要什么波动都没有,对晋升的帮助能有一点是一点。   念想间,意识已经转至因不愿打扰本体晋升而陷入休眠的身外化身中。   空间之力在两人身周波动,一只灰瓷颜色的右手攀附在本体肩头。   两个相似的身形隔着遥远空间联结一起,共同闭上双眸。   少女按照熟悉体感,汇聚灵力集中心力,回到精神幻化出的那片空间,将巨斧转为剑形,慢慢抬起指向眼前紧闭着的房门。   呼吸均匀,巨量灵光开始在每一分经络流转。   白焰迸发成型围绕,死气也融在夕恒体肤,将左半边都染为灰黑颜色。   她尝试将死气也围绕在全身心力,但运作间却是发觉——随着死气的用量越多,自身也距离死亡越来越近。   以往死气不多,不会有这一干扰。   而今,死气已在她手下膨胀精进了近百年之久,本身浓度与境界都得到大幅提升,足够对化神巅峰的修士造成不小影响。   不过这种影响倒也有好处——随着本体与死亡的距离越发拉近,自身对死气的理解与的融合程度也在越来越高。   越是濒死,越可最大化地使用这种气力。   精神幻境间,夕恒面对紧闭着的境界门扉,再次举起已经覆满死气、染成灰黑色的长剑。   利剑抬至肩头,以愈发孱弱的双手握住。   全身气力伴着曾经熟悉的病弱濒死感,一同激发在这内心幻境之中。   利剑以最朴素的方式全力挥动,劈在眼前坚固门扉之上,直接斩开大片裂痕。   裂痕中央更是被撕破开,露出后方光景。   似乎再来三四下,即可击破。   但此刻,已濒死的夕恒没了气力继续聚气。   想要恢复,必须将死气收回,以灵火修复体躯。   但心神一旦转眼,境界门扉又将恢复原状。   光是晋升合道的第一步,就已令她陷入了自我矛盾。   不过,这一矛盾被她很快解开。   “明显心境基础还差了些许,大概是修炼时间不足,用了经天丹直升修为的原因。”夕恒慢慢恢复着身心气力,心中默念。   “不过,酝酿长久的死气的确也有机会,助我实现这次走捷径似的晋升。”   “用到濒死不行,那便再深一层。”   十几分钟后,已经恢复完好的夕恒再度收纳死气环身。   心神进入精神空间,再一次面对门扉时,浑身肌肤都被死气染成了苍白意味,眼底猩红又被激发。   暗红近黑的颜色于利刃表面混沌流转,指甲与体内的骨骼都被雕成暗色。   方才只是濒死,而现在此剑落了,很可能就将直接失去生机。   夕恒甚至主动纳入更多死气,来加剧这种副作用,消匿掉自己仅存的千分之一生机——如此才可将死气的融洽程度增至完美。   待到深知此剑下去必死无疑又毫无疑虑时,她才开始在死亡之前,将各种力量突破封锁催至极限。   有着死亡驱力,一切顺然达成。   精神空间中的绝生之剑,以死气灌身的方式成型。   幻境中,夕恒定下决死之意的将燃有暗红气息的利刃抬起,剑尖指向眼前门扉。   她回想起当年在大赵练剑时,就常有拼上一身性命来求武学精进的时刻。   绝生之剑自那时诞生,用在现实今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脚尖微动。   踏步间,两手紧握的利刃一转,旋即挥洒斩落——   身影转动间,暗红死气化作焰色波动,带起浓烈的污浊与混沌感,泼洒向幻化在精神空间中的境界门扉。   一阵嗡声响在耳边,似是自己体内发生,又好似是内外灵力产生共鸣。   总之,嗡声过后门扉大敞,束缚锁链斩落,后方‘道’的光景更是直白映在夕恒心间。   她本身已因死气枯萎,白皙皮肤被染成比之灰瓷更近死亡的暗红色泽,瞳中红光闪烁后又渐熄,不可阻挡的死亡二字盘在心头。   夕恒早已熟悉了这种感觉,只将其自然接纳——晋升的第一阶段完成。   境界限制被破,可继续开始汇聚灵气潮汐来临,增长修为踩上合道的门槛。   而后,再以准备的天地灵宝协助自身寻得一缕道意,与本体相合奠好合道之基。   不过这些种种,都是读档之后要做的事。   此刻,夕恒只感到一阵浸入温水似的体感来临。   眼前成暗,温水又上涌浮力,将她倒下的身躯重新托起。   视野重现时,她已经身在读档空间,身前不知第多少次地浮现出‘读档’这两个亮光的方正字迹。   至于现在……   夕恒看向旁边的个人界面,在境界一栏可见‘几近合道’的字样。   目光下放,又可见熟悉的保存栏。   随心念起,这次又要存下何物。   …… 第三百八十七章、岁不我与   周边泛着灰白浓雾的读档空间之中。   夕恒显现再次后,便转目看向自己的个人界面,视野下放。   先是略过再度得到了成倍增长的心理寿命,与又少了一次的存档机会,视线安定落至保存栏上。   “这次晋升应该会读档不少次,可保存物品的次数也会相当多,倒是无需犹豫多想。”她想。   只要接下来的几个晋升阶段没有超乎预料得顺利,光阴石母与其他用以晋升的珍宝都会不止一次地留存下来。   现在,随便选上什么都没关系。   夕恒试着以指尖点击保存栏,心念起经天界北部州域那座巨大如海上岛屿的死气浮空城。   随着心中所念的形体愈发清晰,保存栏表面也徐徐浮现出那座浮空城池的模糊图像。   “那么大的东西,果然也是能放在物品栏的吗……”   虽说曾也有保存过如小山般巨大的龙首这一先例,但死气浮空城可要比龙首更巨大不知几十万倍。   她真正看到死亡浮空城的模样显现在保存栏上,才是确定了——原来真能放下。   似乎只要是自身所有之物,都可存入保存栏中,而无更多限制。   夕恒本身的修为境界越高,越是使用读档系统的能力,便越觉得系统的力量层次越高。   高到了,她可望而不可及的程度。   即便成就合道,也难以触及触及读档能力的理论边缘。   “真仙之力,是否能企及到呢?”夕恒仍不知晓。   只有猜想过:也许读档系统便是一种特殊的仙器,或者也可能是种远远超乎于仙道范畴之外的力量……   夕恒每每进入此地,这些问题便会悠悠盘踞在心,难以解答。   “罢了,多想无益,先去成了合道再念吧。”   登临到更高境界,才可有更多领会。   手指自个人界面松开,确定保存死气浮空城后,终究将手指挪回读档那一按钮。   虽已有许久未曾读档,但这一动作依然熟悉。   点击之后,选择最下方的崭新存档。   按下一瞬,立即有扭转感环绕全身。   自己好似忽地落入了一种温热的、徐徐旋转着的海上漩涡之中。   夕恒任由漩涡的温和之意将自身浸泡,并在轮转间沉入其中。   视野被昏暗覆盖,重新睁开双眼时,已经回到现世。   下方晋升法阵散起微光,几片碎叶轻飘轻坠,灵光泛滥间缀出不仔细听便难以察觉的细微嗡声。   空气清凉,灵光回转。   原本应该已经使用完毕的离昧七焰仍烧在身侧,亮出彩虹色的暗沉微光。   夕恒微微闭眸,心思下沉,便感到束缚修为极限的境界门扉已经敞开。   锁链破碎,门板大开,封锁在其后方的光景也映现出来。   她将全部心神皆投入在这门扉之前,做出靠近门扉的意象。   随距离拉近,其后光景在眼前敞得愈发明亮。   夕恒觉得自己好像是只刚从井底爬上,正要跃入真正广阔世界的青蛙。   不知眼前亮光的世界是好是坏,或许会一步登天,或许刚跳出井底便会被路上行来的车辆碾碎。   只知眼前世界必然宽阔……而脚下动作也必然继续。   光景透过门扉,映照在夕恒的心神。   门后光景,主要是种在不断变化,不断产生矛盾又不断维系平衡的秩序感。   它的主体模样好似道道线条,如同操纵人偶般巩固着一切运转。   细密线条基本都如同竖琴的琴弦般笔直,且存在一定韧性。   世间每有事物运转,无论大小无论能量,哪怕只是一点尘埃的动荡,都会引动‘弦’声悠悠。   并且,每一条弦都与其他所有弦相连,牵一发便动全身。   在这些满带秩序的‘弦’的作用下,世间万物完全是同一个整体,每一最微小的事物都与最庞大的事物紧密相连,甚至可称不分彼此。   “这些弦,便是道吗?”夕恒站在门外看向后面,轻声自语。   而后摇了摇头,认为不应如此直称。   门后的弦必定与道有关,但无法完全代表。   最多可以说是大道在某一方面的半分投影或侧面。   她来到门前,伸手尝试触碰门后最为靠近的一根弦。   意象中的手指接触,却直接穿过,未能引起丝毫波动。   她歪了歪头,直接走入门扉之内。   任由其中光景落入眼瞳,也任凭身体穿透周边的弦。   虽说自身无法直接拨动这些弦,但每当身体经过,都可感动到其中一点点天地气息。   这些弦各自都有着不同的气息,无数气息相融相合,全然汇集变成了一寸天道意味。   气息捉摸不定无法长存,夕恒只行在其中,慢步找寻起自己所需的道。   同时,外界现实中那颗莲蓬形状的光阴石母已经缓缓飘起,落在她的身前。   莲眼之中输出光阴之力,变做淡金光色流转身周。   贴在体肤缓动,犹如流水婉转。   光阴之力渗入,也令夕恒下意识联通了自身在光阴之海节点。   有此链接,心神意象在无数的弦中慢慢寻得了方向。   她在意象中转过身去,朝与光阴有些关联的另一方向前进,继续穿过无数根弦。   其中绝大多数不会因她而扰动,但期间仍有那么几缕会有变化。   夕恒也自然会将这些特殊的弦检测一番。   虽无法直接理解这些弦所代表的都是何种具体事物,但从弦所在位置的气息感应判断,还是能得到少许见解。   第一根因她的经过而有所波动的弦,泛出的是循环与轮转之意。   ‘循环’这一概念,也是天地大道的一部分。   第二根,则与空间被撕裂后产生的虚无裂隙有关,不知为何会因她而产生动荡。   夕恒对这些无感,继续上前遇到的第三根动荡之弦,便换做与死气相关的‘枯萎与苍灰’。   这一道弦对她的靠近反应极大,似乎是呼唤着她来握住般颤抖不熄。   但她依然继续略过,只朝着与光阴气息有关的位置前进。   期间又有杀戮与猩血两道弦靠在身边颤抖,被她忽略。   继续上前,又有更多相关天道发生共鸣。   不知花了多久时间,夕恒在密密麻麻的弦海中窥得了一丝光阴感知——这一天道仍完好存在,并未如外界修士所言随当年的天崩而损。   有关光阴的弦的形态,与其他弦有着明显差别。   它并非如其他弦一般竖直,而是围绕在弦林四周。   就好似,是在中央收拢着其他的弦。   夕恒的意识就存在收拢之地,可清晰感到周边的弦林都正被光阴的线条束缚。   意识到这点后,意象中的整座弦林立即变为漏斗模样,上方和底部的弦都是互相疏离、分散着的。   自己正在的中央,作为漏斗最为狭隘的区域,各种弦都密集相靠。   夕恒不知光阴之弦是本就如此,还是说光阴曾经也只是弦林的一小部分,没有眼前这么特殊。   但看得出,修士们的猜想错了——光阴天道非但没有损坏,反比之其他所有道都更加强大。   至少在这片弦林中,它像是河流围绕孤岛一样,紧握着、统御着其他的弦。   也许有两三道更为特殊的弦不被它所影响,但总体而言,光阴明显占据着此方天道中的主导地位。   夕恒默默拨开两道会随自己靠近而颤抖的其他弦段,绕过它们,靠向边缘的光阴线条。   越是接近,越可清晰感到横转成圈的光阴丝缕。   心念再贴近些,那些远边的光阴线圈便因她的心绪投射止不住地放大。   最终,光阴之弦在她心里变做了一条悠长的江河,于前方流转奔腾。   其他无数根弦,则在身后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树木。   她站在森林的边缘,静静望向围绕、挤压着整座森林的大河涛涛。   淡金色的河水每每波动都发出悠悠声响,总令夕恒感到‘时间’在心间流动。   外界光阴石母的力量也在她体表流转,引得体内的光阴之力与光阴海节点产生共鸣。   细细的嗡声随着时间流逝落在耳边,白发少女在心神意象之间上前一步。   脚步越是靠近眼前的金色大江,越可感到光阴之力正汇入身心。   她在光阴海中留下的节点,也因本体与光阴大道的靠近,而顺着洋流朝向未来更进一步。   随之,夕恒能看到的‘未来’,也更远些许。   晋升大阵催动,激发出极大量的灵力朝夕恒本体涌去。   化神真力直接作用于灵脉与阵法本身,抽取出浩瀚灵力遍布周边万米,无止境地汇入本体。   灵力冲入经脉,被夕恒压成灵液,再直接收入已经成长不少的元婴。   如今元婴已经不再是头大身小的模样,虽还不及本体,也至少有着正常人体八岁九岁的体型。   巨量灵力引发潮汐汇入,使其继续生长。   自身修为也跨过了化神圆满,进入更高的层次。   不过在真正合道之前,这些新的、庞大的修为还只是游离状态,未被真正固定。   夕恒在意象中靠向淡金色的光阴大江,便是要从那些光阴弦段中取来一缕道,来与自身相合。   意象中的脚步每迈进半下,都如亲身再次经历般回望了某一段过去,以此使心境愈发坚定。   无数灵力在意象之中绵延成型,化作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筒水杯,正是夕恒当年在红线剑院用的那款。   行步间,光阴之力已与心神相融。   她身上衣着渐渐变更为最初药堂中所穿的简朴衣裳,发色与面容同样如时间逆流般发生变化。   再进一步,变成剑院时的样子。   继续向前,继续转化。   从大赵将军、天赵帝皇,一路流转到如今身在经天界时的模样。   再一次统合了过去与现在后,夕恒与光阴天道的隔阂再次减弱。   手中竹筒最终变为金丝杯盏,在她抵达淡金色的大江时,被纤细五指送入水中。   江水沾在手指,被轻易甩开。   她只从涛涛大江中取来半杯,抿入唇际,收进喉间。   江水带着凉意送入体内,浓烈的道意萦绕全身。   夕恒只闭上双眼,默默离开这份幻境似的意象。   再次放出感知时,心念已经回到现实的肉身。   身前的光阴石母已经褪色成灰,其中力量已随着狂涌的灵光潮汐被她收纳。   夕恒借着从意象中取来的时光道意来固定起自身迅速增长的修为,真正踏入合道境的门槛。   八岁九岁样子的元婴随着光阴之力与巨量灵光的充斥,长大成为少女模样。   淡红色的元婴身躯添上丝缕光阴的金黄色泽,好似披上了件金丝编制而成的衣裙。   光阴天道与元婴相合,使之模样愈发精细。   而后,其具体模样也渐渐转为过去一些时候,夕恒铭刻在心底的自身模样。   从第一次读档时的自己,到现在的自我,甚至变做身在光阴海中未来节点的样子。   如此轮转反复,最终停留在此刻本体形貌。   四面八方的灵力潮汐更加狂暴,夕恒本体则好似化作黑洞般收纳已经不计其数的灵气。   灵气无边无尽,而她本身也好似根本就不存瓶颈般来者尽收。   元婴表面的光阴金纹也映现在本体表面,或落在指尖肌肤,或缀于衣裙与发缕。   夕恒眉心浮现出亮有微光的扭动圆纹,而后的境界圆轮更是直接扭成两个相扣的环状。   随着长大的元婴与本体完全相融至不分彼此,耳边传来一个微弱震声,心神中的境界门扉已然消失,不留分毫。   再没有了门扉的这边与那边之分别,她已踏入合道之境的门槛。   夕恒慢慢睁开眼睫,瞳眸间多添了道徐徐流转淡金细环。   还未仔细感知合道境界的真力,天上轰隆隆发生巨震。   天地元气积聚在此,小部分正随着灵力灌注她体内,更多则化作漆黑乌云汇聚长天,带起恐怖天威,奏出金蛇雷霆狂舞。   雷震轰鸣,威势随之阵阵扩展,浓烈的威胁与压抑感落在心头。   少女仰头望天,只见昏暗中闪电乱甩。   “天劫到了。”她放下感应体内变化的心思,准备应此劫数。   …… 第三百八十八章、璨雷璀电   轰隆——   黑云蔽日,乌色漫天。   金蛇似的粗壮雷霆狂舞般于云层狭隙乱战,上一秒闪在近处,下一瞬又去往远边绽放。   浓烈的天地之威汇合,凝集在周边万米。   压抑感毫不掩饰地下沉再下沉,好似地心引力忽地增长了几十上百倍,令夕恒感到自身愈发沉重,而地面又愈发松垮。   她好似一座陷在沙漠之上的金坨,稍不留神就将下陷进去。   晋升大阵催动,抵抗起天雷霍霍。   炸声间,四方天域又亮起金璨霆光。   夕恒仰起头,任由雷光映进自己瞳眸。   仅仅只是这样看着,神魂便会受到一次次冲击。   她心境与神魂俱佳,才未被这一景象的冲击伤害。   但震颤感依然存在,生物体对于雷霆的天生畏惧于无意识间浮上心头。   而天上奔雷也正好似感到了她的微弱惧意般,变得愈发耀眼夺目。   她感到自己正变小,先从正常人体变做半身,后又成小猫般大,变做蚂蚁又化作天地间的一丝蜉蝣。   周边世界与天道威势则在她眼中愈发庞大,好似自己衰弱了百倍,而雷劫则反过来增强了上百倍。   身在此世面对雷劫,夕恒总觉自己渺小无比。   天上闷雷响彻不熄,电光猛烈汇聚。   倘若真正落下,自己这个细小蜉蝣恐怕就将如烟消匿。   眼前的雷劫,根本就不是她目前境界所能抗衡的。   夕恒一半意识已被雷劫光景夺走注意,另外也剩半数意识仍然沉稳,默默剖析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总有种……自己只有着初入练气的力量,却要对抗合道雷劫似的感觉。”   “完全没有扛过去的希望。”   “这应当是一种错觉,我的种种能力在理论上都相当强,自己也深知这点……但却不知为什么,见到雷劫时就突然失去了那种可以对抗一切的信心。”   “这是天劫的效果之一,还是天地威势的压制所带来?”   天雷坠下的前几刻,夕恒翻起种种思绪,也试着施展法术,来抵抗这种心神震慑。   种种静心法术一遍遍环过全身,只令夕恒本就冷静的部分更加冷静,而没能挽回正被天威压制的那部分心神。   “还是心境问题吧……”   心境差上分毫,面对天劫时便是差上万数,好似……根本就没有弥补可能。   “不,应当有的。”下意识认为自己如蜉蝣般渺小的夕恒,以冷静的部分意识强行操纵身躯闭上双眼,出口自语念出:   “这种畏惧心,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   理智上并无困惑,可肉身却没有随心神同行,只缓过来丁点。   只是从天地蜉蝣,稍大了那么一点罢了。   雷霆依旧恐怖,天穹表面每道电光闪过的瞬间,皆有即将毁天灭地似的威势。   夕恒尝试着使用法器作为防护,可心念虽是送去,灵光却未被催发。   更别提捏指念咒,或动用其他防护之法。   她最多只能无意识地送出白凤净火,在身周化出几道凤尾形状环绕守护。   再加上晋升大阵自带的护法屏障,不知能否挡下第一道雷劫。   “以这些较弱的防护之法加上肉身硬顶,应该是挡不下的。”   “毕竟我只是初入合道门槛,体魄境界并未得到增长……需要吸纳炼化雷劫之力使体魄境界真正进步,到后面才有机会靠肉身去抗。”   “而现在法术加持太弱,第一道雷劫就必须依靠还未升阶的肉身,真是矛盾。”   她得出结论——未能施展出任何防御之法的自己,很可能就将直接湮灭当场。   夕恒将感知扫向一旁用以对抗雷劫、名为雷震子的灵宝。   此物应在雷劫最为沸腾狂躁之时使用,雷暴越是庞大,灵宝的防护效果也就越强。   但即便如此,雷震子也有境界方面的极限存在,无法用以抵消最终、也最为庞大的雷劫。   大多修士会在雷劫中期使用此物,为自身缓上片刻,凝聚真力应对后面更强劫数。   一般而言,面对最后一道雷劫时只能以自身本真对抗,其他外物的作用少之甚少。   不过现在,她已经没时间多想后面如何如何,直接试着探出灵光浮去雷震子所在。   可天地威压之下,灵力只不受控制地散乱开来,未能催发灵宝,也未画出法咒防护。   “啧。”夕恒收回意志,只以自身渺小的身躯抬起头颅。   再望向崭亮天光,理智方面已全无畏惧。   “我的心境在某些方面并不差,甚至可以说相当强……”她自语道。   例如现在,明知道雷劫很可能将肉身粉碎,理智方面仍未产生分毫惧意。   “但这份心境没能与肉身完全相合,所以不能抵抗天威压制,待到心身合一就不会再受影响了……这需要锻炼。”   夕恒思索片刻,最终轻呵一声,好似放下执着般松懈了一身灵力,任由护在周身的灵火散开。   天上雷光蓄积圆满,第一道天劫两三秒后就将落下。   她不闻不顾,只盘坐静等。   心里丝毫无惧,在雷光即将落下的这短短几秒间,心境渐渐浸透起肉身。   自我渺小感再消去些许,下一瞬,只见天光绽亮。   那狂舞的粗狂金蛇好似张开巨口,自天穹炸声中环绕一瞬,造出挣扎粗粝的环形。   而后电光朝下,向着夕恒正所在的位置直直斩落。   少女轻轻仰头抬臂张手,做出要接下天劫所递来的事物般的动作。   瞬间,十几米粗的金蛇坠落,毫无偏移地将她全身覆盖。   金光雷霆之内,意识与体躯转瞬湮灭。   过了会轰声抵达,随着声音延续至终,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金蛇雷霆弥散,空气间的点滴电光也在闪烁间徐徐消匿。   地面只剩下几种灵物与阵法残骸,白发少女的身影已经不见。   不过随着时间于寂静中流逝,空间在两秒后出现明显波动,被雷霆砸地粉碎又焦黑的地面褪去黑灰,粉碎的部分重新粘合,裂纹贴合整齐消失不见。   当周边的几种晋升灵物随着时间倒流恢复,夕恒的身影也自阵法中央现身,开始先是透明模糊的模样,随之变得愈发清晰且接近实体。   从光阴中重生的夕恒再次望向长天,乌云自然不会因她的短暂消失而散去,雷劫附带的天地元气同样继续凝聚。   另一道金蛇开始舞动,汇聚劫力愈发增强。   夕恒回眸感知起起身,方才雷劫虽是将她的肉身湮灭,但期间也被她吸纳了不少的天地元气,增补起体躯修为。   “这种完美重生法的消耗好大……”她自语道。   “哪怕与光阴天道相合,在光阴海上也有节点,也做不到连续使用。”   “不过,只要有所收获就好。”   天穹再度炸起震响,第二道雷劫凝聚速度更快了数倍。   现今,夕恒体魄与心境已有增进,天威压制更少些许。   只忽一挥起剑指,灵火便与心力相合构成重重空间屏障,护在上方。   金光闪烁,轰然猛坠。   随着刺啦声响在天边,巨量金光已经炸在夕恒刚铸成的九层空间屏障之上。   雷霆撕裂空间,眨眼破开七层。   第八层护盾僵滞一瞬,同样碎裂。   到了最为厚实的第九层才勉强拦住,但也颤动不断,随时可能破开。   雷光距离自身如此之近,天威压力再次增强,又让夕恒体会到方才那渺小如蝼蚁似的感受。   随着心境运转,感知恢复正常,但方才那一瞬犹豫已经足以第二道雷劫突破防线,砸落在她本体。   金光再次笼罩,好似陨石轰撞般砸得大地震荡不熄。   十数秒后,轰声停息雷光渐散,而被金蛇雷霆笼罩了这么久的夕恒,也只剩下了小部分的灵火残片存在。   残剩的、如鬼火的飘在空中的白焰徐徐汇合增大成型,又一次携着周边雷劫带来的天地元气构成夕恒原本的样子。   “有点难挡诶……”她啧了一声。   天上金光再聚,比之前两次更快、也更加浓郁强烈数倍。   “而且,明显是越来越强了。”   经历两道天劫,她也隐约看出了眼前雷劫是何种类——正是金龙盘蠖九难之劫。   此劫总有九道雷霆,每三道是一大劫,威力比之前两道更强数倍。   九劫难挡,且对法术与天地灵宝构造出的护盾有着更强的杀伤力,几近‘破法’效果。   常备灵物难挡此劫,渡劫之人肉身必然强横,以肉身为主而抗衡是面对如此特殊雷劫时最好的选择。   不过夕恒并非体修,该用的灵物还是得用。   “下一道大概是挡不下了,但体魄修为会随着天地元气的灌注逐步增强,这次不行,读档之后再继续就是。”   夕恒弹指动用起雷震子,听得一片噼里啪啦声在眼前闪烁。   模样好似流星锤锤头的尖刺圆形闪起蓝色电光,顿时浮上高空,引动极小部分的雷劫之力。   天穹舞动着的金蛇尾端部分被其吸引,有少许电光打在雷震子上。   使之圆形的主体分裂成无数碎块,每一裂解碎块之间电光闪烁,整体不断扩散收缩轮转,变成巨大的球形闪电,挡在夕恒与天劫之间。   紧接着,酝酿完成的金蛇雷霆婉转舞动,头顶长角化为蛟龙,作出雷阵长吟。   头颅下放,两眼震出金光再次坠下。   大声希音。   夕恒只觉视野被光明覆盖,种种感知被剧烈无比的能量波动掩住,亮光持续许久,不再有感应声音的能力。   过去不知多久,剧烈过头的闪光渐散,她的半个身子也已被越过阻碍的点滴雷光摧毁。   白焰闪烁修复躯体,还没呼出一口气,第四道雷劫也已来到。   轰声荡过世间,浮在空中的雷震子已破碎大半。   已然重伤的夕恒试着再度重塑肉身,但天劫也有着阻碍恢复的力量,原本瞬间即可安然无恙,现今却需至少十秒。   但夕恒仍有对策,可加速自身时间再将之重新缩为短短一瞬。   可惜光阴之力无法作为护盾直接抵抗,也无法直接暂停天道雷劫,不然此次渡劫必将简单许多许多。   恢复间,天地元气随之被夕恒继续炼化,体魄修为飞速提升,追上本体境界。   至此,第五道天劫再落。   雷震子被破,无数碎片散落。   夕恒再以灵火幻化出五道凤尾作为防护,只被瞬息击破。   肉身遭劫竟抗住短暂几秒,收拢更多天地元气。   但三四秒后,还是如她一开始所想那般,化作青烟弥散当场,再也不见。   光阴之力不再产生,夕恒视野陷入灰暗,再睁开时已回到读档空间。   到了这儿,被天地之威压迫许久的紧张心境终于放松,呼出一口气来。   刚才那最后一道,她若再施以全心全力并用上更多手段技法,应该也能继续扛下去。   不过即便抗下,也躲不过第六道更重的天劫。   因此,夕恒缓和了些心神态度,以持久战的心态面对起渡劫任务。   不在起初就去使用太多心神,只在循环读档之间不断炼化更多的天地元气,将自身体魄提升至完全足够抗衡最后一道天劫,甚至超过合道标准强度的时候再全心全意晋升。   “至于现在……”   夕恒点击保存栏,又保存下一株离昧七焰。   而后目光转移,再次触碰读档二字。   “毕竟每一次遭雷劈都能收到天地元气的增幅,就先读档个一百次再说吧。”她点了点头,选择最后的一道档案。   指尖触碰,轮转感环绕全身,视野昏暗。   再睁开已进入读档当中,天上劫云因她已经合道而未过劫数汇聚成型。   黑云蔽日,金蛇自云层狭缝之间舞动不止。   再度面对此劫时,天地威势的压制感已不会令她感到感到自身过于渺小,影响减弱了许多。   相信不过多久,这般压制感就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因心境造成的点滴缺陷,会随着读档而慢慢抚平。   抬头再看雷霆动荡,只觉其已经不仅仅是种历练与劫数,还是座蕴藏着巨量天地元气的矿藏。   她要在接下来预计的百次轮回之中不断挖掘其中元气,补充自身力量。   如此,或许劫数结束后,自身可成为在合道修士中也相当强的存在。   夕恒抬手,对着天边璨金雷霆轻握。   而雷光,也应邀般坠下。   …… 第三百八十九章、石火电光   黑云蔽空,金光电闪震荡不熄。   夕恒任由黑云的阴影盖来,瞳中反映出天穹闪动着的金光。   天地元气正止不尽地朝黑云汇聚,化成雷劫。   接着有雷光坠落,绽亮电光落于夕恒体躯,却已不再能像之前一样,使肉体直接湮灭当场。   第一道雷劫盖下的十秒间,夕恒散成血肉摧成白焰飘荡。   待雷劫散去,白焰便裹着雷劫散成的天地元气一同,又将肉身重聚。   这已是她在此次渡劫中的第四次读档。   首次渡劫,她用出全力可硬抗下第五道雷劫。   到此刻,已可将又得到成倍增强的、能级相当高的第六道劫数也给拦下。   体魄也较先前初至合道门槛时,强大了不知多少。   天劫依然持续,每过十几秒的短暂酝酿,便会化作粗糙腾蛇形状直劈而下。   她都快要熟悉了天劫每次坠落前的鸣响节奏,闷雷声在耳边重播数次,可判断出哪一声震鸣或低音是真正雷劫的倒数第几道前奏。   少女听着雷声,心境安然。   下一道雷劫坠落,光芒绽放十数秒,她又变做一片残碎白焰。   不过紧接着,白焰便重聚化形,时间也在周边加速,将被抑制了许多的肉身恢复速度抵消。   身形聚成,夕恒感应到自身体魄在持续增强,同时也于雷劫的间隔期间,静静炼化起体内充裕的天地元气。   其他修士只会有寥寥几次渡雷劫的经历,期间心神基本都只会专注于应劫阻挡,难有天资绝佳者能在此危险至极的境地中分出心神、第一时间炼化随雷劫而来的天地元气。   虽说晋升之后也可慢慢炼化,奠定合道基础,但自然不会有第一时间就进行炼化的更好。   夕恒在此加速了时间,使炼化速率更快许多。   待到初步的相融,她随意仰头望向长天。   “再来吧。”   随着话音落罢,熟悉的雷鸣奏响。   第三道金色蛟龙扭曲婉转,长吟之后直直劈下。   在时间加速的夕恒眼中,四周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只剩下天穹迅速接近的雷霆还算有点速度。   她轻轻抬手,打动响指。   啪声间,白焰极速扩张,构成五道泛有空间波动的凤尾挡在高空。   合道修为与天地元气也在适应间,使术法的力量得到少量增幅,使原本难挡雷劫的空间之法也变得更堪用几分。   有着光阴之力的加持,各种术法都可在瞬息完成,甚至赶上雷霆劈下的速度。   夕恒甚至在途中变换了十几种指法来构出金光术法的多层护盾,与白焰相连以增强防御之势。   紧接着,第三道大雷劫砸来,破开层层防护。   最底部、最靠近她本体的一层多坚持了五秒,才堪堪被破。   夕恒再以防护之下体躯抗衡,雷霆不断湮灭血肉,她也同时催使白焰恢复肉身。   雷劫直接命中期间,自身的恢复能力将大幅减弱——这好似是雷劫的一种特性。   不过再大幅度也有其极限存在,即便减弱九成九的伤势恢复效率,她也能凭光阴之力加速肉体复原。   光阴之力持续消耗,肉身在湮灭与复生中循环流转。   在雷劫之中边硬抗边恢复是夕恒先前渡劫时常用的做法,现在虽因合道天劫的特殊大幅削弱,但勉强还能用上。   只是……这一做法对光阴之力的消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快就是了。   十五秒后,第三道天劫也散去。   肉身仍还完整的白发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心中记下:   “第四次读档,单纯法术已可挡下第三道天劫五秒。”   上次是三秒,再两次前更是一秒都没拦下。   各种术法威力,都因天地元气的融入而得到提升。   既然第四次读档已可拦下雷劫五秒,那么第十次或第十四次读档时候,或许就能单凭法术抗下这第三道强大雷劫。   即便它对术法的防御有着特攻,但只要通过一次次读档循环,依然可将法术效力增强至足以抗衡天灾。   待到读档次数越来越多,天劫也必将变得愈发无力。   因天劫本身强度始终固定,好似从一开始便就定好般,不会随着夕恒她实力增强而进行动态调整。   至少,她目前所经历的前六道天劫,是如此。   第三道劫数已落,夕恒体内积攒的、被初步炼化的天地元气数量,也已到了某一极限。   修炼之人常有此类膨胀似的感触——体躯无法容纳更多的力量,需要扩张自身容量,或者先用完这些力量才可继续积攒。   不然,就如已满的茶杯般,再怎么倒水都只会溢出。   “其他的修士完整渡过雷劫后,所积攒的天地元气应该就与我现在相差不多。”夕恒念想。   而其他晋升者只能溢满一次,她则可重复收纳更多、更多。   “既然暂时积攒足够,是该找个地方继续之后的炼化阶段了。”   先将杯中水饮下,再继续拿来空的杯子来此重新接满。   夕恒心思一转,回到读档空间。   随意点击保存栏,留存下殷万鸾当年赠来的衣裳,又重新读档。   这次,又换为了最开始的药王山存档。   流转感拂过全身又消失,睁眼见蜘蛛网布在犬牙交错的梁木房顶,自己正躺在木屋当中。   耳边蝉鸣与清风徐徐,夕恒没有留念此地,随着白焰闪过,周边景象立即换为鲜少有人迹的药王山山巅。   她挥指开辟洞府,进入其中后便宛如化身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盘坐修行。   时间流转,转眼过去三月。   天地元气是根源性的灵力,比起寻常灵力更能与人身相近相融。   就好似会主动顺应夕恒的炼化,自发融入般,她在短短三月间便完成了整场精炼,将存储的天地元气如灵力般收入丹田经络、肌理神念之中。   修为完成奠基,与真正渡过雷劫后的合道修士已相差不远。   期间夕恒常有疑惑,自身明明还处在晋升的中途状态,来到这一读档后却没有天劫爆发。   只有去往经天界那一存档,金光雷霆才会继续涌现。   “大概天劫本身并非是突如其来,而是会在某一察觉不到的层面,跟随着修士修为慢慢酝酿,待晋升时才涌现的。”   “而我是突然来到这个时间段,所以并无天劫酝酿?”她默默猜测,不知对错。   总之,在此的修行相当安稳。   待到巩固、精炼好了之前汇聚的天地元气,感到自身实力成倍增进后,夕恒又自信满满地回到读档空间,点击最后一个读档面临天劫。   劫数随意迎面坠来,第五次应劫,抗下八道雷霆。   只剩最后一道、比先前八道劫数相加起来都更为庞大的九劫无法渡过。   接着,便是第六、第七读档——期间,夕恒皆无法从金光真龙模样的九劫之下幸免于难。   哪怕用上光阴的复活术法,也会被再度湮灭。   因光阴的完美复生法,有着一定的时间限制。   她必须在自己所能看到的、几十秒内的‘未来’期间复生,无法超过这个时间。   夕恒目前只能窥见三十三秒内的未来,便被限定只能在三十三秒内复生。   三十三秒钟,可以躲过前八道的任何一劫,但第九道的持续时间更长的多,天上劫云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消散。   第九道化为真龙模样的大劫,不是这种取巧的办法可以逃脱的。   当时,夕恒首次面对第九雷劫时,又感到了天威之力,将自身压得渺小无比。   也会想,这道雷劫的强度是不是不太对劲?   其他修士就算心境修为完整,也不会比现在的她强上太多才是。   任何一名晋升者,应当都抗不过如此强大的雷劫。   如此劫数大概只有天生仙才、或持有真正秘宝的修士才有可能渡过……   她是有读档能力,应该能过。   但一些晋升书册上描写的雷劫,都没这么强大才是。   自己是不是在哪方面招惹到了残破的天道?还是在哪方面做错了,或漏做了什么?   念想间,脑海中忽地浮起先前所看的一本偏僻书册残页上所记文字——有修士言说,合道之‘道’,或将影响天劫之威。   于是又做猜测:“是不是因为我选了光阴这一天道,所以雷劫威力远超寻常?”   “此道,根本不容寻常修士窥伺?”   不过,最终只轻呵一声。   正巧,她并非寻常。   第九道天劫砸落将肉身湮灭后,夕恒回读档空间再保存下一件殷万鸾送的衣裳,点击读档回到药王山,继续炼化起积攒下来的天地元气。   随着‘炼化-应劫’这一循环持续数次,来到第二十一次读档时——她积攒过的天地元气已超过寻常合道修士四倍。   再度应劫,单凭白焰灵火术法即可轻易挡下前五道雷。   加之肉身相抗,前八道雷劫都不会对她造成明显损伤。   可当金光雷霆自天穹化为真龙形状,亮起两颗闪烁电光的金瞳盯来时,仍可感到一种铭刻在心的威势。   九劫绽起时,天威与龙威将重叠合一,劫数之力汇聚为龙身模样。   亮着金光的五爪透出云层,龙身蜿蜒时仰时伏,鳞片形状都在雷霆线条间构出。   电光构成龙须飘荡,两颗外凸龙瞳光芒四放,巨口亦亮出尖牙利齿,犹如雷霆绘作的水墨画般栩栩如生。   夕恒身在下方,与天上硕大的龙瞳对望。   即便已是第十几次见到最终雷劫,仍心神难稳。   她的注意又被分成两半,一半保持冷静,一般全然被此雷光吸引。   “越是看着,越是觉得,好像只有延后复生时间才能渡过此等大劫。”她想。   “可延后复生时间需要增长可窥见的未来秒数——这更是个相当大的难题,说不定比是应对天劫还要更难的多。”   “再,全力试一试吧。”   心中念想顷刻掠过,天上真龙吼出轰雷长吟。   接着,便如她之前十几次面对此劫时所见一般,龙首以飞光之速转瞬压来。   白焰产生波动,自天地间亮起九十九道大小不一的空间隔断。   光阴加速,夕恒的施法速度转为一瞬,空间隔断之间也浮出道道金光阵式。   无数护盾联结,形成一座金光高塔。   金龙压在高塔顶端,摧枯拉朽地从上至下造成毁灭、势如破竹。   层层高塔未能拦下其分毫,上半部分眨眼弥散。   剩下半部分更为厚重,可也是连半秒都撑不到,至多在金龙表面的鳞片上留道划痕。   啪——   响指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金龙还未至夕恒所在,长空之中却先一步突然显现出十二座巨型浮空城池。   城池主色灰黑,立在冰雪浮空岛上,无数尖塔立起,整体似座密林高山,而尖塔建筑则是山上密林。   互相挤压成圈的十二座死气城池所有门窗一同敞开,爆发出浓郁死气无数,再自空中化成十二道比之金光巨龙更为粗犷的锁链,链去金龙。   先是轰声震起,大地震荡,夕恒肉身暂时弥散。   而后漆黑锁链亦至,自龙首至其尾端,条条链住。   巨幅锁链绷紧,爆发力量将金龙朝上猛拉起来。   金龙吼出雷震轰鸣,周身锁链理解粉碎,但过去顷刻,又有新的锁链冲来将之紧缚当场。   对方再度震裂锁链,在此期间,雷劫之力稍有消耗。   死气持续爆发,与金色雷霆消磨。   虽说此两者一个是天道之力,一个只是夕恒炼化的死气灾厄,差距极大。   但凭借巨大的数量,还是可与天劫金龙互相消磨拉扯。   待谁力量消磨殆尽,即可分出此场胜负。   被金龙湮灭身形三十三秒时,淡金色的光阴之力自空中流转,白发少女的身影再次从中涌现。   被锁链封住的金龙起初难以施展全力继续对她压制攻击,只以边角雷光震去,被简单的白焰法术轻易拦下。   但之后,金龙却能再度爆发力量,震吼着挣脱锁链,使之条条粉碎。   夕恒感到对方即将脱离,微微蹙眉。   “死气的量是很多,但爆发力似乎不足,要想个办法才好。”   心念刚起,天空又在蓦然间扑出一只金光巨爪,朝她压来。   只听一声霹雳声响,夕恒肉身被撕烂大半,变做白焰散开朝一旁重聚。   光阴流转加速重聚,龙瞳也亮出光芒炸来。   夕恒眨了下眼,再睁开时,只看到一片灰暗景象。   脚步踉跄一下,回首才意识到自己已回到读档空间,天劫已然不在眼前。   “……”   沉默片刻后,默默继续起方才心思,轻声言语:   “接下来,可用光阴之力加速时间来增强死气的爆发力,顺便也可多保存几座死气浮空城,或者直接用整座城撞向天劫……”   “总之,不就是一条雷劫变成的龙吗。”她轻呵一声:“再斩条龙又如何。”   手指上前,点击读档。   …… 第三百九十章、久别重逢   转眼间,到了第六十七次应劫时。   其他修士只能在渡劫期间获取一次的天地元气,夕恒已经重复炼化了二十三次。   只是因难以渡过第九道雷劫,天地元气无法一度便积攒完善,一般需两到三次才可。   待到元气充裕,自身便回大赵那一存档慢慢炼化。   每次,炼化效率都会比之以往更快许多。   首次炼化用了三月,第二次只用两月半时间。   整整二十三度炼化,用了夕恒两年零三月。   至此,天地元气已将体魄强度与整体实力精炼至某一极境,以目前状态难以再做提升。   修士炼化灵力时就常有瓶颈存在,天地元气作为根源性的灵力,亦是存在瓶颈难破。   夕恒尝试过撞碎此瓶颈,但未能成功。   实力至此,已经差不多难以继续进步。   于是,今日便重新来此经天界存档中,准备全力突破眼前雷劫。   以她现今修为,前八道劫数已经根本无需理会,随意施些法术即可轻易拦下。   待到唯一值得关注的第九道降临时,夕恒提前放出三十六座死气浮空城,亮在四面八方排成阵列形状。   死气铁锁在空中勾画出繁杂至极的直线阵纹,将各个城池互相连接,每一阵点皆是模样巨大浮空城本体。   地上有较小的晋升大阵亮光,上方则有死气大阵封锁天域。   幸好晋升场地是一片标准的经天界原野,面积宽阔到了寻常修士难以想象的地步,这些突然出现的死气城池才未引起城中修士的慌张轰动。   天上金雷落下,死气浮空城便极速送出锁链,如巨网般将金龙雷劫拦在其中。   龙雷狂嚎,引得天地震荡不止。   漫天黑云激发出更加磅礴的伟力,令第九道天劫增大数倍。   然而巨网早已做足准备,光阴真力使得死气爆发力增强数倍,直将第九道天劫化作的金龙从头到尾紧紧缚住。   晃荡摇曳几番,锁链有破碎之相。   但死气速度显然已跟上锁链破碎速度,一道锁链还未被完全挣脱,另一道锁链已先束缚上来。   使用光阴之力加速如此大范围的时间,对夕恒的消耗极大。   若任由第九道雷劫与死气各自慢慢消磨,仍不一定就能赢下。   不过,她还有其他做法可用……   夕恒抬手一挥,天空蓦然一黑。   又一座完整的死气城池挡在人与高天之间,如一颗巨型陨石般突破云层下坠。   浓烈的死气化作哀嚎之音,抵消了雷劫那持续不止的轰隆震声,随着陨落,死亡之意也降临在天劫之上。   两种力量仍有较大差距,只倏一触碰,整座死气便被雷劫之力传遍,自中央开始裂解。   其上每一簇高塔与殿堂,皆好似被轰雷劈断劈开的树木般炸开,断成无数碎块四散开来。   同时,浮空城中紧紧封锁的全部死气也在此瞬间全然爆发。   漆黑色的巨大烟花在天边炸开,同时引发空间震荡成环,朝外极速扩张。   爆炸产生过于剧烈的冲击猛压大地,夕恒以灵法稳住周身风势未受影响,只一身白发飘荡乱舞。   呼啸声中,天雷作威。   死气压向金光雷霆,又似一重黑云将雷霆重新收拢。   束缚金龙的漆黑锁链散出震声持续,同时又有闷雷自死气云雾中炸响不断,显然这最后的一道天劫正激烈反抗,但终究难以挣脱死气围绕。   夕恒只受少许雷光边缘击打,即便破了身周护盾,也难再对她造成致命伤害。   整整三十六座死气浮空城并摆成锁龙大阵,再加以光阴之力提升爆发能力,已可与真正雷劫抗衡。   夕恒将种种力量积攒至今一同爆发,这一道起初根本难以想象如何渡过的金龙雷劫,便开始徐徐消泯。   在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体的死气包裹下,雷劫模样渐渐减小,原本还会时不时涌出死气云雾的金雷渐渐匿下,龙吟声响衰弱消泯。   夕恒见此,也收拢回遍布在死气浮空城上的光阴之力。   她已与光阴天道稍稍相合,也在光阴之海立下自我节点,另外又用天地元气增幅了光阴法术——即便如此,仍无法长久供给对死气浮空城加速时间的消耗。   不过用以渡过雷劫,还是没问题的。   渐渐,雷声停息。   浮空城化作的无数大小碎块坠落,呼啦响声持续了数分钟不止。   天上劫云渐散,与雷劫消磨而残剩的少许死气也洒在大地,使之原野草地化作一片枯黑焦土。   “成功了……”   夕恒实实在在地感到盖在心间的威胁已经消失,轻呼一口气,四面八方稳稳伫立着的浮空城也被重新收回。   随着死气与残骸落尽,乌黑劫云也终究消散。   白日明光重新映照于少女身上衣着,点缀在布料的金红纹路上。   经历六十七次应劫,接近百次读档。   修为力量增进数倍,各方面都准备齐全后,再应劫时就好似正常跑步到终点般,自然而然地过了这一关劫数。   雷劫之后,伴随而来的天地元气又被夕恒收纳。   这第九道大劫留下的天地元气最为精纯,比之前更高一层。   单是将之收容,便令她体会到了一种完全崭新的感受。   闭眸试着炼化期间,心神无拘无束,寂灭安和。   思虑郎彻,意识好似进入某一光辉般安详,达到‘灵虚’之心境。   好似天地万物皆成澄清之态,自我心境安然至极,好似已达传说中不生不灭、无去无来之境界。   待到夕恒将体内的天地元气炼化完全,心境终于再生波动,忽地一颤。   灵虚之境破开,心神与之光阴之力的某一隔阂也同时被忽被打破,更近几分。   感知中的残剩朦胧感消去,光阴之力变得更为清晰。   “这样吗……”   夕恒这才明了,原来自己现在才算是真正抵达了合道境界。   前八道雷劫送来的天地元气,无法与这最终雷劫所留下的相比。   先前无论力量再强,实际境界都只是无限接近合道。   现在,才是在真正意义上成了合道修者。   “想来……读档空间中个人界面上的境界一栏已经变化,存档次数也会多上一道。”   她慢慢起身环望四面,晋升大阵已因雷劫遭到严重破坏,修复之前难堪再用。   因此,此地灵力浓度已不再如之前那般完美,慢慢变得杂乱些许。   随意观望间,夕恒心想:“渡劫已经结束,不过……最后那道雷劫元气着实有点意思,若多感悟几次或许能有不小的收获。 ”   念想一落,少女身影化作白焰。   重现时,已来到读档空间。   看过发生变化的个人界面,便抬手再存下一座浮空城,点击读档重回应劫之前的时间。   随着流转感环过身心,夕恒回到又重返完整的晋升大阵中央。   以合道之境,静望长天等待劫云汇聚。   一分钟过去,天色不变。   到第三分钟,长天依然清朗,夕恒明白雷劫或许已不会再来。   “成就合道后,便不会再有劫了吗?”她自问。   “雷劫定可知晓我已合道,但明明都已汇聚好了,却真就不落下吗?”   她对天穹念起:“来都来了,就把雷劫砸下来好吗?”   可惜天道无情无言,夕恒又等了几分钟,雷劫始终不聚。   “啧。”   她还想多感悟几次最终雷劫降下的特殊元气,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摇了摇头后,夕恒打起响指,开始自由穿梭在读档空间与存档之间。   短短几分钟便运转上百次,保存下诸多物品。   期间想到,用这个做法可以不断保存死气浮空城,在短时间内将城池数量推至可称庞大的程度。   不过,死气数量一下增多也会出现一点困扰——死气数量可以无限,但自身操纵能力无论如何都有其极限。   “目前应该无法同时操纵过百座浮空城数量的死气……就先保存下一千座好了。”   倘若以后真的遇到天灾大难,可用近百浮空城推在前端抵抗,其余九百浮空城作为后备,怎么说都能挡下一阵。   夕恒轻轻点头,循环起读档动作。   不断从存档返回读档空间,保存物品后直接点击读档,再返回、再读档。   重复效率不慢,不过一个时辰便存下千座浮空城。   夕恒又用上一段时间存下其他晋升材料与更多杂七杂八的物品,终究从简单重复的读档循环中走出,回到经天界的晋升之所。   呼吸了一会新鲜空气,身周浮出空间波动,夕恒化为白焰漂游在短短几秒间回到离开晋升原野的传送门前。   踏入,身影便飘游着回到了一处殿内厅堂。   夕恒无视周边人流,自顾自地走出门厅。   一般而言,如她这般散修晋升合道,一旦成功并走出此地殿堂,就将受到大批城中各组织与同境修士接应,哪怕彼此陌生到都未听说过各自名号,也会奉上种种大礼恭喜成道。   踏上合道这层台阶后,世间万事都会立即变得温柔亲近,再少有极端争锋之时。   合道之下的修士,各自嘴边虽也常伴‘道友’二字。   可一旦触及自身利益,昨日同伴道友就是今日劲敌。   而到了合道之境,因不见成仙一途,各自就基本便少有冲突,即便真遇情况,也会有其他许多合道境道友主动协助调解, 绝不任由哪一位同境因修士间冲突而陷入绝境。   合道境所称的道友,可算是真正‘道友’。   人际之间气氛温和佁然,时而还有大宴邀请众多同道参与,各自寿元悠长又可轻易穿梭各大界域,数量也是不多,几百年下来互相认识都是正常。   常有修士言说,进入合道境才算是真正修炼有成。   因达此境界,此后一生都将不同。   不过——这些都是各大灾厄爆发性扩张之前的说法。   如今灾厄侵世,不知合道修士的处境是否有何种变化。   夕恒心想片刻,摇了摇头。   有没有都与她无关,她虽已成合道,但无天威诏显,因而无人知晓。   此刻行在晋升之所的殿堂之间,只于人流间平步浅行走,少有视线落来。   到了门口,也无其他合道修士争相接应,相继赠来美言与多种礼品。   夕恒清闲自在,就这么行在大街,进入人流。   顺便打开个人页面,随心翻看起来最近消息。   苏紫苑又发来一堆所见所闻,说道北疆的嬗变之灾又发生突变,产生一只只诡异且巨大的人形聚合体构成大军压境而来,已有不少坚持许久的城池在这巨人军团之下失守。   同时也送来图像,显现出每一巨人皆如小山般高大,单单脚步落地都可引起巨震重重。   修士之法难以阻挡其进击脚步,紫肤巨人都不必认真迎战,只需踏过城池即可踩出一片废墟。   据说有合道修士结队来此应敌,但苏紫苑那边还没见得到,只见巨人脚步不熄。   “这一大军,好像比黑潮还更难办些。”夕恒看着影像记录自语。   接着向苏紫苑做出回复,让她保护好自己。   经天界已是深陷畏难,北州的嬗变增强,东边的光灾也丝毫不弱。   据说西方南方也另有其他危机,不知是何。   “其实不止经天界,虚空都正如此……”夕恒抬头望去天际,依然可从黄昏中见得虚空中的灾厄色彩。   “世界末日很可能已经不远,等到了就把苏紫苑和陈凤火都拉来灵火空间,回到以往安定的时间吧。”她默默做出初步设想。   不过所谓的世界末日,也有可能也会被修士们安稳渡过呢……   夕恒轻呵一声,继续慢走。   找了家路边贩卖点心的店铺随意买上些许,便在前敞开传送门。   进入蓬莱世界,又进行传送再回到自己与殷万鸾同住的殿堂之前。   红黄色的鲜艳花儿在路边开放,石板小路铺得平稳,一直延伸到大殿门前。   夕恒掂着一副裹有点心的纸袋来到,敲了敲门。   两道轻声闷响过去,不久便有鸟儿叽叽喳喳地靠来,触发感应开关。   接着,白色的小肥鸟又扑着翅膀引路,带她来到书房前面。   殷万鸾的气息正在门后,夕恒又敲了敲门,温和出声:“我回来了。”   于是木门敞开,露出其后穿着华丽衣裳的金发女子身形。   “欢迎。”殷万鸾眼里亮有微光点滴。   ……   元旦快乐,请假一天!   元旦快乐祝大家身体健康,还有再请天假咩。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九十一章、死亡无日   之前夕恒为成就合道,先在经天界中租用了四十年的六阶灵脉,才将修为继续增至化神巅峰。   后面又踏入晋升之所迎面天劫,更是在读档间多用了数年时日——虽说在现世中,雷劫从开始到结束并未经过多久,但夕恒所经历的时间却大不相同。   而被她所掌握的灵火空间,也与她所经历的时间相等。   殷万鸾是在蓬莱世界居住并修炼,两人因此已有四十四年未见。   于是相见一日甚欢,各自言语间稍作酝酿,便于不经意时做出了些较亲密的身体动作。   聊过日常,顺便逛了逛空间中由灵造体们新建成的另一光彩鲜亮、用满了种种灵体科技的先进都市。   转眼不知何时,便回到了殿内宽广的卧室间。   丝缕流转,绵密微晃,一切外事消如云烟。   夕恒常伴在心的末日预感淡去,全心沉醉在温润温柔之中。   任凭对方纤长细指落在自己指缝,时而只是这么软软摊着,时而紧紧相扣。   时间在此似乎没了意义,无需在意过去多久。   晋升之后的休息时日绵长悠久,时常外出游乐,时常回房轻歇。   夕恒甚至抽时间在空间极高处用灵光雕成的星星,排列成星座模样,与同伴之人一起在高山之巅赏景观望。   如此断断续续游乐,时间又经一年。   待到夕恒再次掐指盘算时间,可确定——现今已是读档后的第二百四十五年。   布置在外的身外化身,又送来了些有关虚空灾厄与经天界的重要新闻消息。   其一是经天界北州战事愈演愈烈,因嬗变大灾已渡过荒原,快要入侵到北方主城所在,于是诸多合道修士前去抵御,在半年前于北州主城‘夏溷’城前通嬗灾开始大战。   投入以亿计数的个体战力,打得昏天黑地。   此战已经持续半年,不知都耗费了多少生命与灵力,战场是否已布满双方尸身……   嬗灾在多方位、多个战场以多样兵种齐齐南下,势要将整个经天界北州大地纳入手下。   就连光灾泛滥的东洲都未发起如此剧烈之战事,许多修士军部皆被调往北方。   经天界的各地新闻也都关注着这一大战事。   大战至今已持续半年之久,未有片刻停息。   媒体时不时播报各种英勇事迹与战场间出现的新星修者,将少数得胜的战场大加报道,更多数失利之地不闻不见。   但无论如何,在嬗变之灾持久而疯狂的攻势下,战线始终只朝着南方推进。   增援的合道修士可以挽回几点劣势,但难以反推。   夕恒深知,以修士之人力,几乎就不可能和灾厄打持久战。   “如果经天界不再出现更强的修士,或者出动何种超乎规格的法宝、法器,那么最终只会被灾厄蚕食殆尽。”   以经天界的广博与底蕴,应该足够掏出几种足以抗衡灾厄的力量。   但至今都未用,不知是因灾厄等级还没到需要启动至宝的程度,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不过无论如何,我这一世成了合道,目标已经暂且算是达成了。”   夕恒目前只想安稳躲在自己的灵火空间中,静望世事发展。   同时看看时间变换中有何机缘——例如更多灾指的位置、是否会有真正至宝出现,与各种天灾真正爆发的时段等等……   先在这一世取得足够的情报优势,待到之后读档再来夺宝借缘——她目前只这样想。   因自身对世间大势的认知依然不足,但只要等到亲眼见证末日经过,读档之后便就算是对末日认知最为确切的人了。   少女身在自己空间之中,看完手里的经天界情报,轻轻点头。   刚要控制外界的身外化身手中界面收起,又忽有一则新闻产生,飞快地占据起整个热点界面。   浑身散着死气的化身歪了歪头,点开影像查看。   便见,远端的东洲中央,正逐渐升起一颗新的、纯粹净白色的太阳。   与另一颗正常的暖黄光色太阳一同,映照起地面世间。   那太阳升得相当高,又膨胀得巨大。   哪怕在东洲边缘,都可见光团模样。   热点消息下方同时刷新出诸多讨论信息,许多修士讲述,只要在现实中以肉眼看向这颗初生的白色太阳,都可感到一股浓烈的温和与包容之意,引人向那光明走去。   修士更是会浮出顿悟般的领会,好似看见了大道的一部分。   于是止不住地盘坐下来感悟此景此光,长久不停。   一部分因此感悟而被光灾吸引,进入东洲加入救济光灾的势力。   更多数虽也顿悟,却坚持自我,心境修为都于期间得获一定增进,不过隐隐间,也不自觉地消融掉对救济光灾的隔阂与排斥。   如此潜移默化间,慢慢对光灾失去敌意,最终甚至产生协助之心。   救济光灾对于修者而言,是种温和的灾厄。   但这种柔和型的侵蚀,却比之残酷强硬的更难以抗衡。   那颗白光太阳不过在经天界中升起一日,便引得无数修士凡人被其吸引、自发离开居所走向被光灾笼罩的东洲范围。   北州大战都还未缓和半分,更具威胁的侵蚀也从东洲朝外开展。   夕恒慢慢翻看起各平台发布的消息与其下讨论,期间又见到南部大洲修士也讨论起他们那边最近兴起的诡异之事,不知是否为新的灾厄到了南方部州。   具体发生之事便是——在南部荒原之地,一些深不见底的深渊峡谷,正好似繁衍迅速增殖。   好似地下凭空出现了许多漏洞,产生更多塌陷。   至今已将大片地域凿出蜂窝般密集坑洞,深不见底,黝黑一片。   经天界范畴中的大片地域,或有数十个中小界域般大小。   南方部州出现如此突变,却始终察不到原因为何,难免令人想到正在北州东州肆虐的灾厄之说,于是已有大批修士将之认作某种新生灾厄。   夕恒将这种种消息翻看过遍,无论是否有意,都从人们的悲观态度间猜得末日将至,只不知是早是晚。   “便看到这吧。”   她摇了摇头,再多与常年保有联系的苏紫苑闲谈几句,询问了些各地战事情况,便将手里界面收起,任由身外化身做起习惯之事。   自身本体收拢心神,在蓬莱世界这般世外桃源间继续自己的日常时光。   不过空闲时候,也会继续关注外界信息。   半月过去,高挂在东天持国部州空中的白色太阳不知为何忽如云烟般飘散,化作一道飘荡白光散在长空消失不见。   修士间有人讲道:那颗白色太阳其实是种存在时限的特殊术法,时限到了自然不见。   但这种说法显然不符灾厄之称,夕恒还未曾听闻灾厄的力量会有持续时限,她认知中的灾厄只会不断扩张再扩张,不见其自发衰弱的时候。   另也有较为有名的修士特意观察了白光太阳许久,正巧见得其熄灭之景,发文称道是天上真正的太阳忽显闪烁,炙热亮光在东方持国部州扫过几瞬,那颗初生白日便产生剧烈颤抖。   再几分钟过去,白光构成的巨大圆团便自上而下的散开,化作青烟模样飘摇消失。   这就像是天上那颗真正烈阳不允许新的太阳诞生以触及它的地位,于是将这颗新生的白日轻易催散。   总之,白日只诞生半月便消,但其引发的种种影响依然持续。   许多修士逐渐前往东方持国部州,加入其势力。   光灾的实力越增,经天界本身的修士战力便就越少。   此消彼长间,经天界愈发陷进弱势。   夕恒刷着各种大小情报消息,忽然间,身外化身产生一阵心悸似的冷意。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夜空中那个预感中的方位。   只见星空月色中,某一熟悉方位放着颗暗青色的星星,散放幽光灼灼。   夕恒认得那个方位与颜色——正是虚数界本体所在。   自当虚数界被着灾侵蚀,而掌握虚数界的大修又借以着灾炼化整个界域,已经有数十年之久。   期间并无太多消息,绝大多数修士甚至根本不知虚数界之事,不知其中修士现今是生是死,亦不知这般炼化何时才会结束。   直到今日,那边才有了明显波动。   “是炼化结束了吗?”夕恒遥遥看去。   幽绿色的星光好似信号灯般闪烁不止,幅度越来越大。   她所预感到的冷意也随之愈发清晰,好像有什么强大至极又诡异无比的事物朝这边投来了视线,不是看着她,而是望着经天界的整片大地。   预感中,远端的那抹幽绿越来越像是一颗无情且冷冽、附带有残酷威胁之意的眼瞳。   每次闪烁,都是在眨动。   同时间,经天界大多修士也都感到了这份恶意,一同望去夜空中的那抹幽芒。   夕恒不太明白,为何虚数会在界炼化间,突然朝经天界投来这种视线……   为解开心中困惑,她忽地抬手,操纵身下的浮空城朝虚空投去浓烈死气。   汇成锁链突破天穹封锁,宛如一柄利剑,尽可能地刺向幽绿星辰之方位。   过于磅礴的死气自穿插突刺间汇成纤细铁锁,将自身长度止不尽地延伸。   纯粹的能量体突入虚空,绕过其他诡异光色,于短短十几分钟跨越漫长距离。   死气作为纯粹能量,可飞离极远。   身外化身自途中捏起指法,仍在朝远端游去的死气立即汇聚成一颗暗黑色瞳眸,飘荡虚空之间。   瞳孔几度调节,不断增强视野,遥远处的幽绿星辰在夕恒眼中持续放大,   待到视野完整至某一程度,幽绿星辰已是相当清晰。   可见其模样已非原本的牢笼形,而变作了一张模糊且巨大的幽灵人脸。   其脸型好似当年秩苍天尊于虚空中展现出的模样,但实在朦胧,形状勉强聚成不存细节分毫。   原本组成虚数界本体的那两颗相对着的眼瞳,也如一黑一白的宝石般镶嵌在了这张脸型的眼洞中,被人脸泛开的暗青萦绕,也散出幽绿微光。   明明没有表情,却总让人感到种浓烈的、对生者恶意。   比之原本的界域,这东西更像是一种特殊且已化为实体的庞大灾厄。   亮着暗青光色的幽魂人脸,正遥遥对准着经天界所在。   那东西似乎张口念了什么,而后脸面之后便浮出诸多细带似的幽光长发,徐徐乱舞。   整颗头颅也开始自虚空中游动,朝夕恒睁开的这颗死气眼瞳的方位游来。   她能清晰感到,这只由着灾与虚数界本体同化而成的诡异之物,所针对的目标并非是她——而是后方偌大的经天界。   巨型头颅在虚空中的行速相对缓慢,看起来或需数年才可抵达经天。   但其所携之力却是分毫不弱,一身灾厄之力丝毫不弱于夕恒曾所见过的嬗灾秽灾。   又因占下虚数界,或许会比现在正于经天界肆虐的灾厄都更强许多。   着灾本身也是极为恐怖的灾厄,化为实体后更是向上迈一台阶。   “说来……”夕恒心想:“这东西才刚刚成型,为何就非要直接来经天界呢?”   经天作为虚空中央最大的界域,成为焦点并不意外。   但明明虚数界本体周边还有些小界域未染灾厄,按道理说,灾厄应该先关照周边,再去其他地方。   “并且还带有那么大恶意……好像非要把经天界灭了似的,难道虚数界那位秩苍天尊与经天界有仇?”   “也不知这是炼化成功,还是失败。”夕恒摇头。   怎么看,这炼化结果都是一点也不对劲。   但那种掌握了一整个大界的天尊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也猜不到。   无论怎样,此事对修士而言不会是什么好事。   本就已被多种灾厄拖入泥潭的经天界,如今又被一种更为混沌、恐怖的力量盯上。   虽说行进缓慢,但毕竟抵达——如同末日前的每一声钟鸣般。   夕恒静静收回死气,取消在虚空中的窥视。   只以身外化身的灰暗眼瞳望去天穹,自语出声:   “或许此世,也快要走到结局了。”   …… 第三百九十二章、返本还源   虚空之中,吞并了整个虚数界的强大诡异,正朝经天界方位挪移而来。   自经天界地表朝上看去,能见一抹暗青星辰幽幽闪烁。   预感极佳者,可自此星点闪烁间感到一股寒意与恶意。   界内有能修士也可如夕恒一般朝虚空投往视野,放大景象看清幽绿星点的模样,认清正有更加庞大诡异的怪物正接近。   这小部分境界极高的修士于是各自联系,尝试定何计策。   但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出阻止之法。   毕竟经天界内部的灾厄都难以消减,修士们更无法面对外界虚空中正驶来的灾。   并且,虚空中那抹暗青色调,显然远比经天界内的更庞大恐怖。   如今,整个界域持续不歇的危难与纷争,已令许多习惯了安然修炼的高层修士失落又厌倦。   高层修士进行过一场场暗地中的讨论,始终无人愿意挺身而出前往虚空试探新生灾厄,尝试化解这一可能到来的危难。   灾害的预警,只令部分强大修士盘算起逃脱之法,并做起种种准备。   修士间本性自私,只要有一点逃跑可能,就不会拼上性命团结站在同一阵线。   面对实力相当的敌人是如此,现在面对互相间实力根本不在一层次的灾厄,更是这样。   ……   经天界北州,冰雪荒原。   夕恒操纵着身外化身,继续刷着手中界面显现的新闻消息。   自当天上那颗幽绿星辰泛光,朝整个经天界送来恶意,浮起不少有关讨论。   但几大主要论坛上,都不见有谁讲出实话。   几大有名的合道修士要么不对此发声,要么只说得朦胧恍惚。   这边说些那边讲些,潜藏起种种意思让听众各自领会。   夕恒随便翻了翻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关闭界面不再多看。   只仰头盯着依然闪烁的幽绿星辰,看过许久。   期间默想:“按这个速度,着灾至少需三年才可抵达经天。”   三年对于修士来说,不过一次闭关时间。   她又点开与苏紫苑相联系的界面,朝对方输送去这一消息。   并称:“如遇危机,随时动用灵火返回。”   “知道啦知道啦——”对方旋即发来语音回复,又活泼地朝夕恒讲述起最近经历。   闲聊了十几分钟,界面关闭,少女将心神挪回自己在灵火空间中的本体,   她正坐在书房,翻看着桌面上一些有关古时传说的书册。   手里书中的各种传说,大都进行了夸张描写。   有的能看出其原型所在,更多则是难以理解。   不过随便看看,用来消磨时间还是可以的。   也真能从中得到点滴收获,看到几千年前历史轨迹。   夕恒来此书房的原因倒并非是为寻找知识,主要其实是因——最近殷万鸾有所顿悟,正于修炼室内闭关。   她便在此空闲,想着从头到尾将殷万鸾所搜集的种种书册翻遍。   书房中,前面部分书架上所承书册文本是种种历史传记、古时修士间的传说故事,如各大界域之界史、断代史与名人传奇。   中央部分则布满了小说文学,如言情、修道、侠客等类别,边角位置也有些散文戏剧与殷万鸾曾特意搜集的,女子间的情愫故事。   剩下也有按专业领域划分的各种杂学书册,与理论观点典籍,摆在最后面。   夕恒来此,便直接以法术飘送来成叠书册,在书桌上摆出一米高。   接着随意拿来一本,一目十行开始翻看。   简单看过文字,即可直接理解。   只要想的话,她只需几分钟时间便可读完一整本书册。   即便整座书房中典籍堆积无数,也可在短短几月之间全部阅过,并将其中文字一字不落地记在心底。   不过,夕恒还是更愿意以懒散姿态随手翻看随心阅读,而不是以刷知识经验般迅速翻过每一卷书册。   以平常步调慢慢阅览着,时间徐徐渡过。   一卷卷已看完的书册,在夕恒身边堆起了小山。   随着更多书本被一一放置,书堆的高度慢慢增长。   合道修士自然无需睡眠吗,一天又一天过去,夕恒倒也的确从这些书册中,看到了些或许有用的信息。   有关历史类别的书册间,常有提及经天界之发展。   其中少有对具体修士、人物的讲解,最多提及几个尊号与敬称,主要讲述的是经天界本身的发展流程。   千年前的经天界只是虚空中央的十几座大界之一,并且排名靠后,并无今日之庞大。   自当天道崩损之灾从天湮界发生,曾经名为‘盈盛’‘济命’的两大界域被天崩伟力撕成碎片。   当其他界域修士都正在天道混沌间艰难求生时,经天界却主动容纳了两大破损残界,将之相容,并收纳其中秘法稳固世间。   后来经天界不知用了何种术法,自我封存住了天地灵力,使之不再外散逸逃,成为第一个从天崩之难中走出的界域。   因无数大小界域受灾崩毁,经天便送出无数铁锁链接万千残界,将其收纳在身。   此后,又用了何种法术汲取了界域破碎后散落于虚空中的伟力,化作灵气滋养万物,变出无数灵脉一一扎根于本界之中。   发展千年,得成今日之景。   此书记载与经天界自己的百科记录大多相似。   区别只是,这本古书上时常提及一个名谓——羲。   前面没有对这一名谓进行详细介绍,只在经天界某些重要事迹发生时,于文本间零零散散地点缀上这一名字。   好似其根本无需解释,读者本就应当知晓并默认其存在,每次提及都相当自然。   夕恒对此稍有关注,翻找了一遍记忆,在之前所看的许多书册间,倒是未见有提及这个‘羲’字。   只眼前一本说了这个名谓。   她又将心神转至身外化身,试图在经天界论坛中查询,仍是不见收获。   于是只回过心神,继续翻起书册。   待到看完,见得其尾端的几页注视,才隐有所得——   夕恒细声念起:“若破了合道、渡了劫数却无仙路可进,可化有名为无名,融天地大道成无名半仙……”   “身化道者,将被世间凡俗忘却,归于隐秘,不可感,不可知,不可说。”   “只修为境界精深之合道者,可能于恍惚朦胧间见其身影一瞬,似幻似真。”   “写者曾见一无名半仙,无法得知其真实名姓,只见光辉万灿无边无际——心底浮出‘羲’字,便以羲字代称。”   “此后忆起近来千年之事,似多与此半仙有关,便写就此书。”   文本至此,便是书册结尾。   夕恒将其阖上,看了看淡黄色的朴素封皮,与其上简单的书名字样:《经天失名者谈》   “渡劫之后,以自身存在与大道相融的无名半仙……”她默想:   “不知这种相融之说是真正完全相融,还是另有少许差错。”   如果真正相融,那所谓半仙应当已是与大道相当。   既然还保有个半仙的后缀,就应当还稍有差距。   只是被凡俗遗忘了,而非自身存在消失了。   少女默想道:“按照书上说法,这位羲应当便是千年来扶持经天界的人,几番所为,才使经天界变得如此广大。”   “并且,它至今应该仍存在着。”   她沉吟片刻,回忆起曾在经天界的所见种种,尝试将其与半仙一说交相呼应。   道道思虑游过心海,最终定在某一景象——正是当年东方持国部州中央升起巨大的白色光团后,又在短短半月间顷刻崩塌的情景。   当初有人言称,是天上真正烈阳忽现闪烁,下方白日便消散当场。   夕恒再次翻动眼前书册,来到最后一页,目光落于倒数几行间的‘光辉万灿’这四字。   那位半仙所融道途,似乎就与此有关。   当初经天界烈阳的波动,兴许便是那半仙引发。   只一下,便将救济光灾的布置抹消当场。   “若真如此,那么半仙的实力或许会在灾厄之上,但为何只出这一次手,而不直接将经天界所有的灾都清理掉呢?”   “是有何限制吗……还是说另有原因?”她想。   夕恒思索片刻,终究只将手中书册再阖上,落去桌下。   她依据此书,在心中浮出了许多猜想。   但实际真正如何,犹未可知。   只将书中文字记在心中,再继续翻看起其他书册。   一年过去,整个书房中数千典籍,已被夕恒陆陆续续观遍。   虽常言学海无涯,但以合道修士的理解能力阅读速度与自身寿命,可在学海上游得相当远。   看罢后,夕恒伸过懒腰躺在椅子上休息了几日,任由最近汲取的各种知识在心海间穿梭游荡、互相连接。   睡过去一场又醒来,殷万鸾仍未结束她那漫长的闭关修炼。   夕恒朝上方的修炼室扫去一眼,又闭眸转移心思到经天界。   此时正值夜间。   身外化身自高处望向夜空天穹,时隔一年,那片幽光已在眼中扩大数倍,距离经天越来越近。   “该走了。”死境之主以无语气的声音念出。   同时,自身从长久未离的骸骨王座上站起,伴着周身灰黑死气的萦绕慢步上前。   整座死气浮空城则慢慢下落,飘去冰雪荒原中的某一峡谷深渊。   此地毫无生机,莫说修士,连嬗变的诡兽都难窥见。   浮空城带领大军向北行进一年之久,也未再遇见任何敌人。   空空荡荡行进了一年之久,已令夕恒放弃了继续扩张死气。   她手中死气也已足够,物品栏中的千座死气浮空城哪怕肆意浪费也用不完。   随着少女将抬起的灰瓷手臂落下,整座巨型浮空城也朝冰川中央的悬崖坠去。   下方骸骨大军守在深渊周边摆出庞大军阵,任由冰雪覆盖浑身。   嗡声与轰鸣间,浮空城伸出无数只由灰黑死气构成的巨手,攀在冰川悬崖边际。   整座城池,便宛如一头伸出无数根腿脚的巨虫般,慢慢陷去悬崖之中。   城池地盘变动,在与悬崖贴靠的短时间内将其盖上。   轰声渐熄,周边冰川染上死气的昏黑颜色。   “浮空城便留在这,并立下蓬莱世界的空间节点……”夕恒边想边做,抬手呼啸出一阵白焰,在王座边上渐渐凝成一颗耀白的棱形水晶。   更多灵火送出,随着时间慢慢也将基座构成。   三日过去,节点构成。   由白焰构成的棱形水晶徐徐旋转,又随着夕恒捏起指法而分出狭缝,变做一张稳定传送门。   波动间,从中走出夕恒之本体。   合道气息展露,身后两个相扣的境界圆环随光阴变化流转。   “在这冰天雪地里忙了这么久,辛苦了。”她对自己说:“今日,便回来吧。”   “嗯。”身外化身保持着始终无表情的灰瓷面容,只在夕恒的操纵下拉进距离。   十米转为五米。   正当仅剩一两米距离,夕恒抬手将要触及对方时,身外化身那被嬗变侵染的左臂血肉忽地发出一阵抽搐。   下一瞬,手臂经脉破开皮肤,变做延伸的荆棘尖刺朝本体突刺而来。   紫意变做浓烈的侵蚀,正要命中,却又突然停滞。   时间在此暂停,夕恒轻描淡写地绕开青紫色的尖刺,又轻易操纵起周边无穷死气,朝着被暂停的嬗灾渗透。   死气反向侵蚀,不过多久,变做尖刺的经脉便褪色成灰凋零当场。   身外化身体内残剩的紫意,也被死气排开。   本体继续靠近,抬手拍在眼前灰肤女子的肩膀。   使用化身法,将这一分身连同其身力量都收回自身本体。   经天界的危难已经愈发严重,怎么看都是末日将至。   她自然不会将积蓄了大量死气之力的分身继续留在这,于是选择让其回归本体。   至于化身体内嬗气的突袭,夕恒早有预见。   随着化身法施展,身外化身的身影渐渐淡化,一身死气连同灾指被本体收在左臂。   当灾指化为夕恒的无名指时,其上最后贴着的丁点红绸终于揭开,对灾指的封印自此消散。   忽地,周边死气与骸骨城池好似突然变做自身的一部分般,去掉了最后一层隔阂感。   夕恒歪了歪头,周边死气也随着心念运转片刻。   她看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随意摆动。   “此物解封后,似乎可以随时令死气迈入更高的层次。”少女回想起当年初见救济光灾时的样子,自语道:   “真正,灾厄的层次。”   接着,又抬头看向天穹上那颗暗青色的光辉。   只需放大视野望去,即可见模糊的人脸形状,窥见波动着的汹涌恶意。   诡异将至,灾指也正巧解封。   “此世,我要加入灾厄那一层级的斗争吗?”夕恒想。   她已有了这个资格,不过究竟要不要做,暂时仍未确定。   “即便此世不做,之后某一世也可……”   …… 第三百九十三章、月值年灾   几月后,殷万鸾得以出关,修为也精进一重——到了元婴后期。   不过自元婴后期到元婴巅峰的距离仍然长远,她距离真正晋升还有段时间。   夕恒希望对方待到万事俱备再做晋升,这期间,也打算为其寻些即便晋升失败,也不会因此损伤性命的宝物。   以她现今境境,想找寻此类元婴、化神等阶的保命至宝,完全不难。   更别提,经天界为保存修士战力,已经开始批量生产效果类似的保命宝丹。   只因其炼制流程较为繁杂,每一修士只可购置一品,且难保丹药品级如何。   不过,对于无论身处哪一方天地都会有着种种特权的合道修士来说,自是可以直接指定各式极品珍宝。   与殷万鸾相伴几日后,夕恒便利用曾在经天界中央部州定下的临时空间节点,进行传送。   先去城中较大的丹药坊表明合道修为,随意按下指印登记,再花费少量经天界的积分钱财。   只经这简单流程,夕恒便取来了一堆元婴巅峰修士晋升所用的各种上品、极品珍宝。   经此一役,她才模糊明白,合道修士在此可得到如何优待。   至少,比书中描写于自身此前设想,都更好的多。   虽然自己只是个外来合道,并未融入本地经天界的圈子,整座城中乃至整个界域都无人知她底细……   但只要自身实际境界的确是合道,那些大商铺店家、乃至城中管理人员都会特意为她行上各种方便。   只需提及所需之物,整座商场乃至整座街上商家都会为她运转,带来各种材料落入储物戒中任她选择,直接全部取走也是无碍。   期间,城中另外几位合道修者前来会面,并简单介绍。   这些人并未对她作何烦扰,只助夕恒将手中的经天界个人界面升级了一番,好似开了VIP般多了几项功能,商城之类原本就存在的功能也增多了些选项与商品。   同时也为她开启了一道合道修士专用的论坛界面,让夕恒见到了许多经天界内更深一层的事迹与探讨。   之后,几位特意前来的合道修者行了同道之礼,便退步不再打扰。   待到空闲,夕恒也翻看起新加入的经天界合道圈子。   在这一论坛间,终于能见有关天外那颗暗青星辰的真实话题。   所有大修都知晓天上那张人脸是怎么回事,又将在何时到达。   讨论间,还能时不时看到些夕恒所不知的隐情——最近,周边虚空所发生的各种事件,远超出她眼前所见的数量。   一批大修已经明确说出自己将组织队伍,带领手下民众离开界域。   其他合道修者也有出言反对,但各自之间根本管不得太多。   这些上层合道修士都没什么团结之心,下层或许更不必说。   将此论坛刷过一遍,她可以看出合道修士间基本没什么上下级之分,只称前辈后辈。   其中最大的几位前辈几乎不参与讨论,常年闭关而少有关心世事。   翻看间,夕恒也念想着她曾阅书册中那位‘羲’,但在此依然不见有关于此的话题讨论。   好像即便合道修士,也并不知晓那位半仙存在。   也可能是有部分知晓,但从不提及,从不多言。   “真正规划经天界的,不会是这群各自管着自己那小片地方的合道修者。”她看出。   这些合道修士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不成一团。   经天界上方应该还有团结一心的管理架构,只是自己目前作为散修合道,未与之真正接触。   而管理架构的更上方,或许就是那位在古书中被称为‘羲’的半仙。   夕恒猜测间,心里渐渐浮出点滴期望——   目前所知唯一跨越了合道境界的,便是书上所说这位半仙了。   若未来能与其交谈,她想从对方手里取得晋升之法。   “不过此人是真是假,目前却还难以确定呢。”少女心想。   仰头,又在望向虚空中那一抹幽绿。   待虚空灾厄抵达时,或许即可知晓半仙之说是真是假。   天上那团诡异显然不是合道修士能挡下的,若经天界中真有无名半仙,那么着灾抵达之时,应当即是其出手之时。   夕恒估算片刻,看出着灾距离真正抵达经天,只剩短短一年。   “回去闭个小关,就到时候了。”   自语过后,夕恒翻看回个人界面,打开书信一栏。   就如她所预想一般,苏紫苑又堆来了许多消息,或是语音文字,或是在北州战地前线拍摄的种种视频。   从视频中看,可见北州主城之一夏溷已被破城,大量诡怪涌入其中。   许多修士也沾染嬗灾变为诡异,灵气术法变做鬼怪妖术,依照曾经习惯施展术法造就更多的怪态兽形。   恶兽狂吼不惧生死,奔腾间摧毁途中建筑。   嬗灾就好似洪水正要淹没城池般,暗紫色止不尽地扩张蔓延。   苏紫苑飞在空中,边与敌人交战吗,边将这一情景记录下来。   城中居民虽已撤离,但大量修士仍在奋力抵抗,伤亡持续增长。   夕恒看罢,默默又做提醒:“再过一年左右还会有更为强大的灾抵达此地,许多合道修士都已准备逃离,该撤便撤吧。”   “啊,真是越来越麻烦……”苏紫苑只苦恼着回复:“难道真的,已是完全没救了吗?”   “表面上看来是如此,但经天界应该有办法应对。”夕恒想了想道:   “但它们似乎并不在乎寻常修士的性命,所以还是撤回来才好。”   “这么想,好像是诶。”对方嘟着嘴道:“上面那些大修,很少有谁在意战后的伤亡情况。”   “天下修者大都是自私之人,有此习性怪不得谁。”夕恒无奈道   对方:“但我还是想,尽可能救下更多的人。”   “当年苏玄华的圣母心态还是影响到你了么?”少女调笑。   “谁知道呀,咱就是想要救人没错。”   “好吧,不过记得先把自己保护好,再想着去救别人。”   “知道啦知道啦,容咱先试试,想想办法什么的。”苏紫苑最后发来这条消息,便关闭界面前去忙碌手上要事。   夕恒以指尖点着脸颊,看着眼前界面自语道:   “绝顶天资者,是否都会有此类别样执念呢?”   这些所谓天才,好似生来就受了何物影响,心念与一般修者差距甚大。   她默默关闭手中界面,带着为殷万鸾所准备的、装满了各种极品晋升材料的储物戒,任由身形化成一团白焰再进灵火空间。   先是游乐几月,又是闭关几月。   时光匆匆,十月过去。   待到夕恒对苏紫苑做出提醒后的十一个月,那小女孩终于返回。   苏紫苑具体年岁已经近百,但表面模样始终未变,仍是刚诞生后从天上落下时的样子。   回来时,带了大堆的经天界特产,多为食物,也有玩乐、观赏用物。   她一回来,便在少有的聚餐期间,相当热情地朝陈凤火和殷万鸾讲起之前已对夕恒说过的许多经历。   四人相伴数日,让夕恒回忆起当年身在天赵,与身边几人外出游乐时的样子。   下意识就念想,是否应抽个时间将师姐她们接来呢?   “不知,她们能否适应呢……”少女摇了摇头,还是想着渡过末日之后再说。   又几日后,夕恒与身边亲友聚在某处高山顶端,观望群星闪烁与大地远端的无数金光神树林立之景。   顺便,取来些各种珍稀肉食与富含灵力的菜品在这烤肉聚餐。   隐约灯光间,夕恒正慢慢烹饪,身边蹲坐着的棕发女孩则捏着筷子帮她翻动切好的肉片。   时不时夹来一块,落在口中。   闲暇时间,苏紫苑也朝她讲起一些最近之事:   “说起来,咱这几月联系上了你当年所说,正组织逃离之事的大修士来着。”   “哦……你想和那些人一起离开么?”夕恒歪头看向身边人。   “不是,咱是帮下面好多在大战中幸存的修士联系的,让他们也加入进去,离开经天界或许就能在之后的灾祸中活下来。”   苏紫苑样貌虽是孩童模样,且保有着之前口癖,但经过漫长时间,气质体态总会稍显地成熟些。   “虽然咱暂时救不下绝大多数人,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她轻笑道。   “真是善良。”夕恒回应。   旁边传来女孩的嘿嘿笑声。   “顺便一提呀。”苏紫苑又竖起一根筷子,慢慢讲述:“那个计划一起逃离的组织,好像不是只想着逃离经天界这么简单,据说还要直接逃脱这片蔓延着各种灾的虚空。”   “逃离虚空……”白发少女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问起:“虚空外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诶,应该会是另一片虚空吧。”她继续讲述:   “但听人们说,那一片虚空就不再有这么多灾厄了,那儿会是一片从未出现天道崩损之灾,安详宁静的修炼盛世。”   “真的?”夕恒保持怀疑。   “总之传出的说法是这样子,当然仅凭几位合道大修引领,根本做不到突破虚空,所以他们是要先去加入已在虚空边缘准备着的玉蟾界……逃离虚空之事也是玉蟾界所提起的。”   “你知道的好多啊。”   “当然当然,咱这段时间可不是白忙活的。”对方又勾起嘴角。   “能成功吗……”如果真的有突破虚空离开此世的办法,夕恒倒还真想试一试。   看看虚空之外,会是什么样子。   “能不能成功这种事,做了才知道嘛。”对方说:“希望可以。”   “我派个分身跟着那些人一起吧。”夕恒做起一如往常的行为,先让分身去探个究竟。   “可以可以,过几日返回经天界,咱带你过去。”对方拍了拍胸口做出保证。   “那这片烤肉就作为答谢了。”少女用长筷子夹起一片,送去对方唇边。   苏紫苑连连点头,啊呜咬下。   过了会,在旁边以术法建好了居所的殷万鸾与陈凤火也靠近过来,共享眼前餐品。   时间继续流走。   三日后,少女分化出一具化身,输送大量真力使之修为达到化神巅峰,以自我心神操纵。   接着便敞开起通往经天界的传送门,让化身先一步进入,环望片刻。   此时经天界已是深夜,可漫天的暗青光彩,依然莹莹夺目。   至今,原本不过只像星辰大小的暗青光点,已变做比月亮更大的模糊光团。   光团构成模糊人脸形状,彰显浓烈恶意。   一黑一白的眼瞳注视着整座经天界,自虚空中散来比之其他灾厄更为严酷的威胁,泛滥在天地之间。   “着灾越来越近,比之前路过经天界时要近的多……”她默默判断:“若无阻碍,短则七天、长则十天就将真正抵达。”   “并且,即便现在只是遥遥散来青光,也已对世间造成一定影响。”   夕恒能感到,天上散来的暗青光色正尝试影响人的心神。   这对她毫无效果,但寻常凡人倘若仰头直视,定会遭到一定冲击。   心神坚定者还好,孱弱者将会产生迷茫混沌,分不清臆想与现实。   大概正因需要躲避这一光色,所以入夜后街上无人,城中一片寂静,各家关上门窗不让绿光渗进。   “还没短短一年,这地方就又变了副模样呢。”   夕恒让分身仔细感知一番,认定目前的青光对她和苏紫苑而言都并无影响。   这才让后面的小女孩而通过传送门,回到经天界中。   “天上那颗……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大多了。”她刚进来便说。   “看样子,几天后就会撞过来。”白发少女说起。   “那快走罢,这里距离传送大阵不远吧?联系好的队伍会在灾厄降临瞬间,趁外部紊乱时逃离,要尽快才行。”   “有点远,不过没关系。”夕恒打动响指,带着苏紫苑一瞬到了万里之外的传送平台。   四周景象突然变换,令苏紫苑愣住片刻。   周边也有许多修士待在此地,似是也正等待法阵运转,将他们送离。   夕恒再打响指,以空间波动进入较安静些的更内层。   一座座尚未开启的巨大传送门摆置在前,标注起每一区域。   “要去哪一座?”   对方从恍惚间回过神来,慢慢说起:   “是在稍微靠近北方些的绛虬城,咱开地图标给你看——”   苏紫苑迅速打开掌心界面,还没来得及点击地图,天穹之上蓦然爆发起磅礴绿光绽放。   紧接着,一道凄惨沙哑的老者哀嚎,在被幽绿光色映照过的所有人们心中响彻。   夕恒微微蹙眉,身边棕灰发色的女孩更是直接失神半秒。   接着,传送大阵外围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混沌轰鸣,爆发出种种法术波荡。   情形在瞬间变得混沌无比,震震轰声于满城炸开。   同时,黎明自东方翻开一页白昼,新生的朝阳徐徐升起。   而此刻时辰却应是深夜,并非日出之时,根本不应有黎明升起。   少女下意识望去东方光明,心底浮现出‘羲’这一字。   …… 第三百九十四章、覆亡无日   夕恒掐指盘算时辰,只定此刻应是丑时没错。   换算一下,应是凌晨两点十分。   如此深夜之时,怎么想都不会忽有黎明自东方翻白,亦来初日自天际高升。   太阳在不应升起时升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根本不是太阳,要么则有何伟力暂时地改变了天道规划。   她自身的光阴之法便类似于后者,可用以小范围地暂停、加速时间,扭转事物的光阴。   但直接更变太阳这种位格极高、力量极强之物的运行轨迹,完全不是她这等境界修士能做到的。   太阳升起时,无边光耀自东边放亮,灼灼日色压过天上幽绿诡月炸开的青光。   不知何处忽有鸡鸣响亮,声音尖亮且清澈无比,传递悠远。   虽说声响尖锐,却并不刺耳,反而带有种自然之感。   似乎太阳升起时本就该有此鸣,世上所有人都早已习惯。   身在传送法阵中的夕恒也下意识将之忽略,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这种会使人下意识忽略现象的能力,便就是一种合道以上层级的力量。   她从中窥见了某种自然的大道之感。   渐渐,日光压过暗青幽光,连带着将其对天下凡人与修士的影响也一同扫净。   不过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的混乱顷刻停息,炸声与纷杂的灵力波动齐齐消匿。   并且日光还有着安慰人心的力量,即便夕恒也受此影响,得到种放松全身后被温暖包容的洋溢感。   她很快从中回过神来,而伴在身边的苏紫苑仍沉醉其中。   夕恒捏来一点灵光,以双指轻戳在其眉心,才让眼前女孩唔一声回过神来,捂着自己的眉头揉了揉。   “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平静了。”白发少女直接道:“外界可能危险,你先回灵火空间如何?”   对方却没像是以往般听话,只仰头盯去东方那片初生黎明与灼灼光辉,眼波流离不知心想什么。   过了几秒才回答:“等等,咱好像顿悟到了一点点东西。”   说罢,她就直接原地盘坐下来,闭眸以灵光浮起身形,面朝东方的朝阳高升。   夕恒歪了歪头,自己也多看了会东方朝阳,虽知其中特异,却是根本感悟不到什么。   “怎么大家的悟性都这么高呢……”   自己就很少突然顿悟什么的。   轻轻叹了口气后,便随心捏出几道金光术法,一一笼罩于苏紫苑周边,为其护法,不让外事打断其悟道进程。   最后添层光阴之力作为最后一层防护,才回过神来观望起天相变换。   天穹高点靠西侧,那颗比月亮模样更大的幽绿诡异仍在放光。   白日光彩已将之压制,使其变得淡薄隐约。   太阳以寻常的数百倍速度升高,从黎明变作晌午,不过只经短短四五分钟。   同时间,与暗青人脸的距离也被迅速拉近。   光色灼灼夺目,宛如某种威压步步逼人。   幽绿青光无处可躲,只得突地爆发速度,如月球陨落般徐徐朝着经天界轰砸而来——   浓烈恶意不着掩饰地覆向大地,所对准方位正是经天界中央部州。   而夕恒目前所在,即是中央部州的大城之一。   天上那颗暗青事物,便是朝她这方位冲涌而来。   见此,少女心中闪过诸多心绪。   单凭天上那颗融合过虚数界的着灾光团的本身质量,只需加速坠落就很可能掀起一场灭世风波。   至少经天界中央部州定将灭亡,即便有人在坠落轰炸间幸存,也会在之后遭到着灾爆发。   可见——天上着灾加速陨落,尾迹拉成悠长线条好似彗星,但其模样却比之彗星不知庞大了多少万倍。   并且,还正在视野间越来越大。   其形态已经模糊,失去本身的人脸形状,变做纯粹的暗青光团。   一黑一白的两颗眼瞳于其内部加剧转动,好似游船后的螺旋桨般。转速越快,整体速度便增得越多。   其状态已不像是受引力坠来的巨大彗星,而更像冒着尾焰加速撞来的、比之月亮都更为庞大的巨型炸弹。   夕恒抽了抽嘴角,心中预感不断警醒着她带着苏紫苑一起快逃。   四面八方无数修士自然也有预兆,即便太阳仍散着柔和光亮,人们的理智也再难以接受这重虚假安慰。   无数修士催促要传送大阵尽快开启,他们要去尽可能远的地方,躲过这直指中央部州的第一次冲击。   主导大阵的修士也是焦急,已加速安排起种种事宜,沟通每一传送门对应的目标地点加紧开启,也敞开一道道大门让众多修士提前涌入中央。   大阵启动,四周阵纹圆环上下轮转不止。   修者们如浪潮般蜂拥而至,不仅有原本就守在大阵周边的修者,四方城区的修士也在匆匆赶来。   拥嚷间,就连夕恒所在的角落都将要挤满人群,等待大门敞开。   着灾的光色愈发强烈,待到足够接近时,又反压过太阳明光。   再过不久,暗青灾光已是铺天盖地,再度侵人心神引发又一度混沌。   无数灵光剧震,修士聚集之所再响起轰声炸鸣,痛呼怒吼声持续不止,更多则是陷在迷茫之中,无意识间用上各种法术摧残身边同道与自身。   寻常修士难以抗衡天外灾厄的侵蚀,且在生死危机关头本就少有人能将性情保持安定,产生越来越多的癫狂混乱。   夕恒只得护住周边,顺便布置灵火,可随时将仍在盘坐悟道的苏紫苑传送走。   自己这道躯体只是分身,可继续留在外界观望世事发展。   轰——   一道火法砸落在他身边,炸开强烈波动。   是有修士被着灾控制拼杀而来,夕恒捏出一柄金剑,将之头颅斩落。   如此做法可震慑部分受染修者,但仍有被侵染至深的修士已经不畏死,毫不在乎地继续突袭,难免影响到她这位置。   夕恒接连化出数十金剑,随着指尖转动轻易斩杀上百余人。   至此,传送大阵终于完全启动,一道道大门随之敞开。   修者们顿时停下争锋,好似大军听令般一同朝阵门撞去。   哪怕其中有不少人境界还不到元婴,又未贴有护身符箓,可能会在传送间被空间震荡撕成经脉寸断,也同样一往无前奔入。   嗡声间,千万修士涌向传送门中,夕恒所在的这一边缘角落也终于重新安定下来。   留下满地残碎尸身、血液泛滥大片。   苏紫苑被她保在身后未受侵扰,还在专注悟道。   可天上的东西已经越来越近,暗青色的巨幅彗星覆盖了四分之一的天穹。   阳光被其遮蔽,众生耳边不断响起苍老的悲哀之声。   每每听见,大都陷入迷惘混沌。   “空间也因压力产生动荡,是该走了……”夕恒默想。   正要催动火法将苏紫苑送离,耳边苍老者的哀嚎间,忽地插了半声女子的轻叹。   声响刚落不足一息,便有无穷光辉以哪怕她都难以反应的速度降临。   耀眼光辉穿透整座着灾光团并覆盖幽绿,将其中暗色同化为自身光明,自外缘朝内里渗透。   侵染力极强的着灾本体,便就在短短几秒内,被真正强大炙热的光明反向吞并。   烈火灼光能轻易将它烧灼,而它本身却无法侵染这些光明与烈火。   短短几秒过去,庞大无比的暗青灾厄变做火球绽在长空,化成一颗过于靠近世间的太阳。   地表温度因此极速拉升,升起片片火灾蔓延。   但比起着灾本体直接坠落,大范围火灾只是个小问题。   夕恒望着烈火焚烧城池,也见空中巨大光团正迅速减缓坠速。   不过多久便重新上浮,收向天穹虚空。   “好强……”她自语道。   方才,烈日光明铺天盖地绽开,有强大灼光将人目光覆盖。   待到视野恢复,暗青色的着灾已经不见,只见又一轮贴近地表的太阳,又明光璀璨地亮在眼前,徐徐抬升。   剧热光团中传出风声与轰动不断,其中着灾显然仍在反抗挣扎,但始终挣脱不出‘羲’的掌控。   随着烈火上浮,剧热渐缓,烧人眼瞳的光明也稍淡些许。   几道流光自天上真正的烈阳所在泛开,化成四道以金光构成的绸缎,好似系绣球般将下面的整颗火团层层缠住,并拖拽着加速向上收去。   光团被收入天穹,收缩渐小,城区中火焰扩张的态势渐缓。   此物被天上真正太阳收去,就好似何种法宝在封印妖鬼一般。   先是以烈火困住,而后将不断挣扎的敌人收进法器内里。   而着灾看起来,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几分钟后,天穹之上摆列起了两颗大小相似的太阳,并互相吸引靠近。   距离远了,夕恒便再难以理解其中特异,呼出一口气也收回心神。   方才观望许久,也让她稍有所得。   虽未能像是苏紫苑一般当场悟道,但只要回去闭关消化一段时间,相信也能得到些收获。   少女回头看了看苏紫苑的状态,对方仍仰头紧盯着那互相接近着的两颗太阳。   夕恒一起上望,看到大片虚空已然晴朗。   那些重叠纷杂的灾厄色泽,就好似避光的虫子般纷纷散开,使得长天近百年来首次得以清净。   她想——随着方才的光辉普照,四面八方的灾厄应该都或多或少削弱了些。   虽然虚空灾厄不会在这一击下消失,但至少,可让这方界域与其中修士得段喘息时间。   经天界中有着如此大能,整片虚空或许不会这么快地陷入末日。   夕恒轻轻点头,而天上那两颗太阳已经相近。   世界似乎回归安宁,只有嗡声始终不熄,总有纷扰持续。   下一瞬,天上两颗太阳中的一颗,忽地闪烁了下。   后方苏紫苑睁大眼瞳,立即从顿悟中回过神,着急对身边夕恒喊出:“快,快走!”   白发少女心感疑惑,不过手中动作倒是完全未经思考,捏指荡出白焰将对方身躯覆盖。   火焰闪动一瞬,苏紫苑的身影被空间传送返回。   施法之后,她才困惑起为何苏紫苑要突然说出这种话。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相当安定来着。   只有耳边的嗡声,正响彻地越来越快——   夕恒加以专注多听了会,才发觉到这并非声音,而是共鸣波动。   波动之来源,正是那颗被烈火覆盖,又被拽去天上的着灾光团。   她眨了眨眼,不知第多少次再度望天,使用种种术法增幅视野,尝试看穿那层烈火。   渐渐,看清了内里模样。   着灾光团内里的虚数界本体,那两颗一黑一白的眼瞳正极速轮转。   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其身质量根本难以支撑这般极速,而发生崩溃。   崩溃分解间,两颗眼瞳放光融合,一白一黑几乎相贴当场。   其速率还在增加,夕恒耳边嗡声频率拉到极致,融成了一条绵长的细声刺耳。   剧烈的威胁笼罩心头,白发少女下意识将光阴之力输送在这,看了眼未来景象。   “……”而后,愣在了当场。   “这个未来?”   再两三秒过去,嗡声忽地消失。   而天上,再次炸开一阵白光。   不过这次已非烈阳爆发出金白光色,而是纯粹的凄白,白到发冷的程度。   声音消失,只有能量开始层层绽放般发出浓烈波荡。   身处浓厚耀白中的夕恒感到自身肉身破碎焚毁,没有丝毫痛感,只像是自己变成一道清烟,而后被猛烈的爆炸吹散。   身外化身短时间内失去意识,再醒来时白光已消,自我以只几缕白焰形态残留在废墟当中。   城池之景消失,四面八方只剩下土灰尘埃积成的无边荒漠。   她还以为自己突然传到了哪,但看空间坐标,应该没有同之前距离太远才对。   夕恒操纵白焰形成一颗眼瞳,望去天空。   只见世界黑暗,天上的两颗太阳无一仍存,只有漫天星光缀在夜色之中。   她眨了眨眼,恍惚理解了什么。   “原来着灾的目标并非经天,而是那位半仙吗?”   先是勾引其出手,后又作势坠落,期间任由太阳将它拽去空中,又在相融时刻引爆了自身。   最终,令此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灰与暗。   ……… 第三百九十五章、同条共贯   昏天暗地下,灰烬尘埃堆积而成的无边荒漠之中,一点净白色的火光正在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间微微闪烁。   火光只手掌大小,自波动间在外勉强构成一颗眼瞳似的火灼圆球,飘在灰尘之上徐徐转动。   夕恒借此观望周边,加以多重术法感应,却是根本体会不到哪里还残剩着半分生机。   明明不久前,这儿还是一座相当繁荣的世中大城。   自己应该身在某座数万米宽大的传送大阵当中,伴随着几道敞开的传送门与数十重转动着的圆环阵纹建筑,同无数修士一起等待传送门开启,而后离开。   可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整片天地便突地换了副模样。   就好似遭到了当量大到极限的核弹爆炸,亦或陨石撞击一般。   城中建筑被碾碎成灰,连半点结构都没能留下,好似在微小层面上遭到了裂解分离,所有事物皆被研磨成粉。   粉末互相堆积掺杂在一起,将这片大地变作了同种颜色——灰。   无论朝那望去,还是用自身仍存的点滴白焰照亮哪方,所见的都是灰黑的粉末。   那些富含灵力的建筑,无论砖瓦还是梁窗,不管何种材质,都被消磨成灰。   烬色覆盖大地,好似火山爆发后下了几月不息的火山灰。   各种建筑轮廓也已消失,不是被灰粉覆盖,而是直接化成了灰烬的一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朦胧雾色,不知多久才会慢慢降下,让世界再变得澄清。   夕恒操纵起残留的白焰,使之好似鬼火般在此游荡。   一连经过几千米,四面八方的景象都完全一致。   许多标志性的建筑甚至地形都被磨平,不知方才那番爆炸的威力究竟多大。   她又操纵视野望向天际,雾色之后只可见朦胧的星点。   时间流逝,到了真正应该升起太阳的黎明时分。   天地仍是一片黑暗,明明没有乌云,地平线上却始终不浮出半点光色。   夕恒再等了会,也始终不见太阳。   这片世界,好似已陷入永恒的昏暗。   少女在自己的灵火空间内看罢,摇了摇头。   留下点滴白焰浮在灰烬世界中慢慢游动,自身意识完全返回到本体这边。   “化神巅峰的分身也是连半秒都扛不住,准备好的各种防护术法,在遇到那波动的一瞬,便随着肉身湮灭成灰……”夕恒自语。   她根本猜测不出天上那次爆炸的能级究竟有多么强烈,爆炸所影响的范围又是如何广大。   也不知被如此爆炸直接命中的‘羲’是当场陨落,还是受伤退离。   但总之,那位拥有着光辉、烈阳等伟力的半仙定然是受了影响,不然怎会到了晨间也不见任何光亮升起……   夕恒默想片刻,为判断此次爆炸威力,将心神转移向北方部州极地位置——自己曾留下的那颗灵火空间节点所在。   节点水晶仍在死气城池高点悠悠浮动,无数僵鬼死灵也在周边如雕塑般排列有序。   冰雪袭扫大地,整座死气城池一动不动。   “北州似乎没太大变化,那一重爆炸没能影响到经天界全境。”   “但……太阳已经不见,若长时间不得恢复,愈发增强的灾事会迅速遍布经天。”   夕恒收回视线,自语道:“没救了吧。”   回到眼前,几位亲友也正伴在身侧,看着她刚刚在前投影出的末日景象。   片刻间无人出言,空间较为沉寂。   一层阴霾落在几人心头,只有苏紫苑看了几眼便在一旁继续盘坐顿悟,不知现在又是悟着什么。   “最大的经天都已经如此,其他还可撑住么……”殷万鸾担忧出言。   夕恒早已预料到眼前这般情况,想了想说:“哪怕末日真的到了,对这片空间来说都没什么关系,安心。”   殷万鸾自然相信,陈凤火那边更是有脱离自身世界的经历,没有多言。   常常接话的苏紫苑也正端坐修行,不问外事。   夕恒回过头来,思索起接下来要如何行动。   经天已陷弱势,大批修士已经开始逃离,界内肆虐的各类灾厄,大概会将残剩的修士地盘慢慢吞并。   此后,或许灾厄之间还会相争相战——   在经天界中影响最大的救济光灾与嬗变之灾,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   “虚空中央被灾厄占据,不过多久,修士们的主要聚集地会落在虚空边缘……”   夕恒还记得苏紫苑曾说,经天界中有一大队伍会在着灾引发混乱之时起航,与玉蟾界修士一同突破虚空。   也不知那一对方是否顺利起航,有没有躲开爆炸。   如果那些人真有机会突破虚空,达到所谓的‘外面’,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有机会去到外面,就不必在这片虚空中一直循环时间,拥有更多可能。   夕恒本来也想随那一队伍一起离开,却当场遇见灾厄,没能赶往。   不过,对方所要去的地方是玉蟾界,自己或许也可直接去那边参与。   问题只有,应当如何联系上玉蟾界呢?   “……”夕恒沉吟片刻,忽地想起今侑那边似乎与玉蟾界曾有过点滴联系。   在那问个坐标,应该没问题吧?   毕竟修士患难与共,突破虚空远离灾厄也需要汇集修士全力,玉蟾界不会隐藏自身坐标。   她点了点头,准备去往今侑那边看看。   回身与殷万鸾就此闲谈几句,另一侧棕灰发的小女孩又忽从顿悟中醒来,自己郑重点了点头,好似突然坚定了什么决心。   转身,便迈起小步跑来夕恒这边,立即道:   “请问请问,还能带咱回经天界吗?”   夕恒还在与万鸾交谈,这小女孩便跑来自己身前,跳了跳来吸引注意。   她眨眨眼回答:“应是可以,不过目前只能到经天界极北。”   “唔。”女孩闻言又犹豫起来:“可咱,想去东州来着。”   “要去联系光灾?”夕恒只知光灾是在东州。   “算是?也不算是……总之咱需要去,必须去,到了应该可以救到很多很多人。”对方先是犹豫,而后坚决点头。   “让我想想办法。”夕恒也不着急做别的事情,抽时间去送个人,帮对方做些好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思索片刻,便道:“从经天北州去往虚空,到达东洲上方被光灾覆盖的空域进入可否?”   这样在外面虚空跨越距离而不在经天界内,可以大幅削减所需时间。   “唔,最好不要在一开始就被光灾发现。”对方仍有些犹豫。   “你不就是光灾吗?”夕恒歪头。   “说了好多遍啦,咱只是人性化形,区别很大的。”苏紫苑摆摆手提及:“同母亲和女儿的差别还要大。”   “哦。”夕恒就当对方说的是真的,继续随口问:“要去做什么?”   “身为人性化身,当然要去做人性告诉咱应该要做的事情啦。”对方没说清楚。   “有危险吗?”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过没关系。”苏紫苑嘿嘿笑道:“总之麻烦您带咱过去啦,未来如有机会,咱会好好报答的。”   “那好……我再想下绕过光灾的办法。”夕恒以指尖点着脸颊,思索起自身目前持有的种种能力。   直接以空间之法穿过被光灾覆盖的天穹,自是最为简单直接的方式。   但坐标不怎好定,也有可能扎根在地表的光灾覆盖之地,需要再加上各种勘探之法才行。   可寻常的勘探术法又必然会被光灾知晓,倒是麻烦。   最终,她打算试用光阴之法这一层次更高的力量进行勘探,进行多层细微操作,将苏紫苑送入经天界东州。   答应之后,那小女孩相当欢欣地抱了她一下。   好像皮肤很软的样子——期间,少女下意识想。   而后苏紫苑吐着舌头说要去准备些东西,便小跑着离开了此地。   夕恒也准备起飞舟,在自身储物空间中找了座足够合适的,等待那小女孩而来。   途中自己也两线操纵,又分化出一名身外化身,操纵着去往通向新森罗界的那一空间节点。   白焰泛开,身影虚化。   不过多久,化身便来到一片虚空中的金光神树林地。   林地总有二十几颗神树,浮在长空,大多时候定在原地,也有时各自缓缓挪动。   空间节点立在中央神树上端,距离今侑的居所不远。   夕恒从敞开的水晶传送门中现身,便催起灵光敞开已经重建完成森罗网络,与今侑沟通。   边打招呼,边靠向对方所在的高天宫殿。   脚步踩着树枝盘结而成的台阶,一步步向侧边行去,绕过片金光璀璨的花坛,抵达对方居所之前。   房屋同样是由泛金木板构成,表面纹路平衡均匀,好似神经脉络。   夕恒敲了敲门,伴着沉沉的吱呀声音,金光房门自动敞开。   穹顶透光,将内里厅堂照地明艳,一壶泛着香气的热茶仍落在桌面。   水汽悠悠向上,泛来些甜香之感。   夕恒转眸朝侧望去,今侑正在那方,穿着简单的树纹金袍,以淡金眼瞳落在她身上。   对方嘴角挂着礼貌微笑,但眼中似乎并无笑意。   再多看了会,连嘴角那欢迎意味的笑容也渐渐收起,化成一声叹息,并直言说:   “你距离当年我所预见的那个样子,已是越来越近了。”   “预见的样子……”少女回想片刻,记起对方曾对她说过的一段话。   说她现今的目标,或者说路途的终点,会令她化为某种不断转动的几层环状事物。   听起来有些抽象,但夕恒毕竟已经合道,曾见得天道的表象之一。   当初晋升时所见的,那无数根被光阴之环束缚在一起、变做沙漏形的弦群,也是类似的抽象之物。   她对此不怎在意,也许对方所说模样,是成功得道后的某种气感表征呢。   “不必在意啦。”夕恒摆摆手:“今天有事情想请你帮忙,咱们说些正事吧?”   “嗯。”对方缓缓点头,可面色间仍难免浮起点滴担忧。   “你当初曾说与玉蟾界稍有沟通,可否知其坐标位置?”少女直言:“据说那一界域正组织大量人力一同尝试突破虚空去往外界,我去看看能否成功。”   “玉蟾界也邀请了我们。”今侑摇头道:“坐标自然是有,不过很难对此行动报何期望。”   “为何?”   “我们联系到了残剩的真龙一族,至少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者皆认为此等做法根本不可能成功,哪怕玉蟾界之主已是合道之巅,只差渡劫即可得道,亦不可成。”   “真龙一族?原来世上还有成群的龙吗。”   “尘钟界崩溃后,其中藏匿的真龙正漂游于虚空之间重建族群。”对方简单讲解。   “它们认为基本不可能成功么……不过,我还是过去看看好了,毕竟这只是身外化身,找个地方放着也是放着。”少女摆手。   “明白了。”今侑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捏指以灵光绘出坐标,变做灵光符箓送来。   夕恒接过并吸收灵光,知晓了玉蟾界所在,轻快点头。   说完正事,顺便说起两人之间的事情:“话说话说,早都过了一百年了,你这边也差不多卸下负担去我那边了吧?”   对方至此才轻笑半声,却又摇头:“当初谁知世事变迁如此复杂,目前看来只要外部威胁仍在,森罗域也仍在,我就得继续在这待着。”   “真辛苦呢。”   “都是难免的事情,等到何时劫数渐退,亦或者再也难以坚持,便带我走吧。”对方找夕恒要来条后路。   “嗯嗯,把你的森罗界同时带走也可以。”白发少女答应。   现在的新森罗界,占地范围不过只有二十几颗中小型神树罢了。   她的灵火空间可有座五百多棵大型神树的金光树林存在,完全足够将之容纳。   “多谢了,何时本体前来,我会好好答谢。”对方眼底露出点滴情谊。   夕恒再作答应,准备不过多久就直接以本体前来拜访。   之后,又朝今侑申请一座可供远渡虚空的小型飞舟,稍作准备便直接飞往虚空。   飞舟变做流光之速,遥遥坠往另一座未曾去过的修仙大界——玉蟾。   …… 第三百九十六章、横驱别骛   玉蟾界的坐标位置,在灵光符箓上的表述相当极端。   若转换为数字,可写得极为绵长,比之坐标表述最为简朴的经天界相差甚大。   夕恒进入虚空后,将这一坐标符箓甩出,便可见飞舟主阵盘晃荡不断。   单是处理这一坐标信息,就消耗了飞舟不少灵力。   渐渐,坐标信息化作肉眼可见的图像,表述在眼前的星盘之上。   借图像得知,本在虚空中央位置的玉蟾界已移动到了最边缘、最靠近虚空极限的某地。   “距离好远……”   哪怕她此行起点的森罗界也在虚空边缘,且同玉蟾界方向差不了多少,但距离真正的虚空极限,仍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夕恒默默操纵星盘转动飞舟朝向,运起动力徐徐加速。   “成了合道后,在虚空中的行进速度也可得成倍增长,这点距离对我来说倒不算什么……”少女捏起指法,压缩飞舟前的空间而扩张后面的空间,以此使速率彪飞。   再加以光阴之力直接加速时间,速度再增几倍。   几个法术过后,轻易达到一成光速。   夕恒望向虚空中流动着的星点,自身好似是在正落着巨量流星雨的夜空中航行。   速度已经快到肉眼难以辨析,各种感知也难以延伸至飞舟外。   达到这般速率后,就好似被装进了一座极速行进着的黑箱之中,外面看不到里,里面也难感应外界。   只有视野勉强透出,见到些无意义的场景   远航间,夕恒默想:   “我这边应该可以尽快到达玉蟾,但其他前去的修士仍航行相当之久……不知还要再过多少年,玉蟾界才可做足充分准备开始那所谓突破虚空的计划。”   不过,悠久些也没关系,反正她所拥有的时间长得可怕。   将这番心思略过,夕恒的心神默默转移向同样乘坐飞舟步入了虚空的本体。   身外化身这里,是正前往虚空边缘的玉蟾界。   而本体那则是带着苏紫苑,从经天界北州极地升起,渡虚空去往经天界东州。   因少有阻力,在虚空中行驶比地表要快得多。   经天界内要行驶数年的距离,在界外虚空只需行进短短半日即可渡过。   另外,经先前爆炸,如今经天界周边虚空中的灾厄已变得淡薄,多数地带可以直接穿透。   在这般情况中,要完成苏紫苑的请求完全不难。   渐渐,飞舟绕过北州天域泛滥的幽紫嬗灾抵达虚空,开始朝东方行进。   夕恒掌舵间,时刻观望着只有自己可见的未来视野。   以此作为预兆,准备躲避虚空中浮动的各类危机意外。   若嬗灾覆盖飞舟,她可用死气将之消磨。   但若被光灾发觉,此行任务便是失败了。   航行间,少女时不时朝舱房后侧看去,那棕灰发色的女孩仍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其发缕间棕色意味减弱,更多了点滴暗灰。   好似少年白头,又或是所修功法造成的变化。   “最近这些年份,苏紫苑倒确实很忙来着……”夕恒心想。   她自己最近只持续闭关、晋升、游玩取乐。   而这名心怀大义的女孩,却是在立功绩、消灾厄,尽可能地拯救更多生灵。   忙前忙后忙到现在,明明已救下一大批修士,却还要去已被光灾占领的东方持国部州,继续拯救什么。   好似‘拯救’二字,便是其生来使命一般。   夕恒对此尊敬,但不太理解。   在她心中,除了与自己相近的那几人,其他外人死活根本无关紧要,哪怕世界末日之后,整个世间只剩下她们寥寥几个生灵也不是坏结局。   其他修士大多也是如此心态,甚至不少都自私到天下间只剩自己一人存活也无碍。   只要有道可修,一切外物皆如尘土,无需在意。   像苏紫苑这种有着慈悲心的修士,是绝对的少数——甚至可称如她这般之人,并不适合作为修士。   少女越想,越是觉得对方此行或是相当危险。   思虑简单略过,飞舟速度增快,同远端分身般以空间与时间之法一同增速前行。   手下星盘表面亮光纹样在指法间迅速变换,夕恒边用未来视野探查着前方路途,边调整航向加速奔腾。   加速间的负载将舱中女孩晃醒,苏紫苑微微睁开朦胧道:   “好快啊……”   “已经很慢了。”夕恒为使自身感知不受阻,只将速率调在了真正全速的十分之一。   “就这么刷一下子飞过这么远,真能看清路吗?”小女孩看着舷窗之外,下意识道。   “其他修士当然不行,不过我另有办法。”   “……合道修士这么强吗?”   “还有更强的招法从未用出来过呢。”白发少女随心回应。   因晋升合道后还未遇到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夕恒合道后获得的许多能力,都还未在实战中用过。   小女孩眨了眨眼,眼中似有微光闪烁。   虽说年岁已长不少,但她心态仍是小孩模样。   羡慕时,又问起:   “话说话说,你合的是哪条大道?”   “自是光阴一道,不过目前只是初步相合,根基仍不成熟。”夕恒早就告诉过对方,自己可以操纵光阴之力这一回事,无需再作何隐瞒。   “那那那。”女孩连连说出三字,相当在意道:“你现在可以随意观望古今,看穿未来吗? ”   “观望古时景象倒是可以,未来的话,预测应该不会很准。”夕恒想了想道。   “可以帮咱预测一下吗?此行会不会顺利之类的。”对方跳下躺椅,小步靠近过来。   “那是算卦的领域,我目前只能施法看到有关于你的,模糊的未来景象。”少女摇头。   “那请看看吧——”对方对此相当感兴趣,摆手相般直接伸手过来。   夕恒说好,顺便先用未来视野看了眼之后数十秒的路径是否安全,再松开手中星盘。   转而,动用体内的光阴之力浮在眼瞳,落目于眼前的苏紫苑。   两人四目相对间,白发少女从对方瞳中倒影间窥见点滴未来景象。   视野放大,忽略影响注意力的斑驳杂质,所剩下的便是一片大晴天。   白云晴日,光辉四放普照大地。   地面白城林立,山峦隆起,河流宛如经脉一般丛生。   无数生灵身在于此,耳边浮来祈祷、跪拜之声。   夕恒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时候,可能几月,可能几年。   但从中细节可以推测,这般未来景象,应当是在经天界。   或许不过多久,陷入黑夜的经天界将重迎晴日。   不过,救济光灾也有升起一颗白光太阳的能力,未来景象又是自苏紫苑这位与光灾联系甚亲之人眼中浮出……这颗新生的晴日很可能不是‘羲’的晴日。   若真如此,经天界的结局,将会是被救济光灾笼罩。   不过,救济光灾温和些的灾厄,总还是会比灭绝性的嬗变更好些。   想过,夕恒便以简单语调,将所见景象朝苏紫苑述出。   “晴日白云,光照大地……?”女孩又眨巴眨巴眼睛,继续问道:“还有吗?”   “没了。”夕恒摊手。   “看不到之后的景色了吗?”苏紫苑对此相当在意。   “嗯。”   “之后的才是更重要的呀。”她似乎早就知道经天界会在不久后重新升起太阳。   夕恒看出这点,顺便问起:“你觉得这颗太阳会是光灾升起的,还是原本的那颗恢复了?”   “唔……都差不多,没什么必要区分吧。”对方说。   这句话中似乎蕴藏着相当深层的信息——夕恒敏锐察觉。   正想再问,却是被苏紫苑先一步转移话题:“话说话说,星盘上好像有东西在闪,会不会有问题诶?”   少女歪了歪头,的确有灵光提醒闪烁。   她看向未来,只见飞舟宛如一柄利剑般穿透了途中一只巨兽,带着漫天泼洒的鲜血再冲出。   巨兽模样好似大型水母,不过颜色棕黑,硬质化的皮肤表面长有被奔雷劈过的裂纹。   数十道巨大触手在后游荡,好似身处海中漂游行进。   夕恒随意调整了下方向,待十几秒过去,飞舟自上方越过这一虚空兽物,继续远远飞走。   “只是虚空兽物,无碍。”她回应道。   “这儿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吗……”苏紫苑自语。   “谁知道呢。”夕恒也不理解。   按理而言,这类界外兽物应该早就迁徙走了才对,不应存于虚空中央,更不应存于有着多种灾厄萦绕的经天界周边。   还未想出什么猜测,星盘表面又浮出大片类似的提醒荧光。   夕恒歪了歪头,继续借助种种感知绕开荧光星点。   同时也在未来视野中看到,这些星盘上的提醒点滴,皆是一头头虚空兽物。   每一兽物都各有一副模样,有规整自然,有混沌怪异。   一下突然出现这么多,让她不得不猜测起来——之前虚空兽物消失的那么些年间,很可能其实都藏在了经天界中。   而经天界将要崩溃,于是界外兽物也开始逃离。   “可逃又能逃到哪去呢……”少女轻轻摇头,如同在逆行飙车般驾驶飞舟,躲过一只只朝她这方向飞来的兽物。   如此持续半个时辰,飞舟离开了兽物泛滥的区域,来到东方持国部州边缘。   苏紫苑是要在其中央落下,飞舟仍需航行一段时间。   “最近这段时候,好多好多事情都在齐齐冒出来……”女孩在夕恒身侧闲谈起。   “毕竟谁都看得出末日将至,所有生灵都在尽力挣扎。”   “你知道如何才能阻止这场末日吗?大师。”苏紫苑尊敬称呼。   “目前看是没办法,经天界的太阳都被炸没了,其他界域更是无法与灾厄抗衡。”白发少女简单道。   “难道只能看着一切灭亡吗……”女孩问。   “大概是如此,不过我这边可以保下你。”夕恒点头道:“别做什么太危险的事,遇到麻烦直接传送回灵火空间。”   “……”对方没有回应,只转移目光静静望向舷窗外的经天界。   界域无光,被无止境的黑夜笼罩。   “啧。”夕恒看其神情模样,辨认出这家伙绝对是要做何极危险之事。   她于是又离开星盘前,站起身触碰在苏紫苑肩头,念出别动二字。   接着催动体内光阴之力,传功般输送向对方经络。   期间构成印记,贴靠于其身。   “这是?”苏紫苑还从未有过这般感受,总觉奇怪。   “有关光阴的一重法术,在危险境地或许能用得上。”夕恒消耗存有的四分之一光阴真力,落在对方体内形成复生之法。   “什么法术呀?”   “可在肉身完全崩溃后使你身体状态回归完好。”少女简单解释,收回右手道出三字:“别真死了。”   “……谢谢?”苏紫苑看到自己手背上形成了一道淡金色的相扣圆环纹路,下意识转动了两下。   “虽说已是末世,但生命总有出路的。”夕恒念出这最后一句,回身重新掌舵。   女孩眼波闪烁,小小唔了一声,没再多言。   时间悠悠过去,分身那边的行程还没过五分之一,本体这边就已到了目标位置的虚空正上方,缓缓停住。   接下来,只需穿过下面层层叠着的光灾,到达地表即可。   夕恒打动响指,脆声荡漾间,光阴之力覆盖了整座飞舟。   接着,便任由引力拖拽,将飞舟拉去下方的经天界地表。   距离拉进,光灾丝缕构成层云亮在下方。   待即将接近时,周边数十米的时间暂停,整座飞舟连带苏紫苑都顿在当场。   舟体不再有任何动作,换做被她暂停了的这片空间本身,开始朝下挪去。   被固定的空间以鱼形游动,挤开前头,将自身下放。   因时间已被暂停,整座飞舟已无法被观测,自然不必担心光灾的感知。   如此徐徐下落,两人进入到已被光灾掌控的经天东洲。   这片大地虽也正被黑夜笼罩,但其地表却是亮着片片耀白的光束光团,每座城都是布满光彩的不夜之地。   最近的城池中央正凝聚着一颗硕大光球,随时间逐渐增大、也逐渐升高。   …… 第三百九十七章、星罗棋布   经天界东方。   被暂停了时间的飞舟,好似一颗竖直模样的水晶,徐徐朝布满着光色的云层下方落去。   水晶的尖锐处将空间划开,破了云层,蔓过宛如一条条白绸般幽幽闪动着的光灾,飞往在云层之下的黑夜。   天穹有无边夜色笼罩,大地却多是光辉模样。   莫说城池之中布满着各色灯火光灼,就连城外空旷处的道路两边,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灯柱立起,点亮着四面八方每条路途。   自高空眺望,那城池好似心肺,而周边四通八达大大小小的道路,便是朝四方输送血液的脉络。   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行舟载着光亮朝四方前行,或是回拢入城。   自虚空到地表的数万米距离,被夕恒操纵的空间之法徐徐渡过。   待飞舟落入城外某处幽暗些的森林空地,她才收回暂停时间的术法,任飞舟陷入潮湿的泥泞土地,也任四周冷风渗入舱房。   飞舟表面散着的灵光关闭,陷入与周围类似的昏黑。   再打动响指,苏紫苑的时间也重新开始流逝。   方才还在准备收拢气息,渡过高空中被光灾覆盖区域的女孩眨了眨眼。   上一瞬间,她还在天上的虚空里。   眨眼后,四面八方便换成一片昏暗景象,气息也突然换了一遭。   耳边响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时而又有丝丝声响不知是从哪一灌木丛中传来。   远边隐隐可听得古怪的祈祷声,或是自不远处城中传来,或是周边道路有谁正呼喊祷词。   “到了?”苏紫苑一时愣住。   “已在经天界地表,只要光灾没有看穿光阴的特殊能力,就不可能发觉到你我的存在。”夕恒随意道。   如果光灾有类似力量,那她本就没办法隐蔽自身。   所以直接暂停时间,朝下突入界域即可。   “咱刚刚,也被时间停滞了?”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   “当然。”   “刷一下就到了地方,期间毫无感受,比空间之法还要奇怪……”苏紫苑小声评价,而后说起:“能暂停咱这边自然就能隔绝光灾,这下子肯定是安全渡过了。”   夕恒点头:“那既然送到了地方,任务算是完成,你接下来小心些。”   “好好好。”对方连连道。   “话说,来此到底是要做什么事?当真无需我在旁协助?”   “不必不必,咱其实是来渗透光灾的,就像是那种间谍一样,所以不要大张声势啦,一人过去就足够。”对方摆了摆手。   “灾厄也能被渗透?”   “唔……因为咱比较特殊嘛,其他人肯定做不到这种事情。”苏紫苑离开船舱,走到飞舟船舷轻松一跃直下。   泛着灵光的脚尖落在潮湿泥泞,却未沾分毫污痕。   “倘若渗透成功了,能做到何事?”夕恒问起。   “至少,能在光灾手下救下好多人吧,保留他们的人性,不至于变成真正怪物什么的。”她说的不怎明确,也似乎不愿就此多言。   简单讲了两句,苏紫苑便朝夕恒摆了摆手,接着转身独身一人踩着泥泞地,慢慢朝不远处的城池行去。   “希望能行吧……”夕恒看着对方娇小的背影,默念道。   如此庞大的经天界,现如今却是需要这种才百岁左右的小孩子拯救,怎么想都已是绝境。   待其身影渐渐离开视线,白发少女默默摆手,以一阵空间波动将整座飞舟收容。   而后自身也泛起白焰波动,呼一声消失当场。   自此,夜中密林恢复静谧。   只留下一名稍扎着棕灰发缕,披着灰白衣袍的苏紫苑绕过灌木慢慢走出林地,抵达道路之间。   停在路上,便收拢起自身的修为气息,双手合十笼在胸间,闭眸做出祈祷姿态。   口中念述一番有关救济光灾的悼词,不过多久,旁边矮小的白石灯柱中浮出散着蓝光蝴蝶,开始伴着她而飞舞。   苏紫苑抬手,任由蓝光蝴蝶落在指尖,再变做淡蓝纹路贴于手背。   而后继续在此静等,待到一搜路上行舟将要驶过,便如招呼出租车般将之停下。   登上后,朝其上驾驶行舟的信徒出示了一下左手蓝纹,无需多言即可搭上这路顺风车,以最平常的方式进入前头那座大城。   既然目标是进行渗透,那么自然是要从最底部慢慢渗入。   以丝毫不引注意的方式,行动皆需遵循普通凡人信者的行为逻辑,如此才不会被发觉。   行舟下的滚滚车轮于陆地上跌宕前行,伴着轱辘轱辘声,将她送往救济之光的中央之城。   那城中奉献广场正有颗光球徐徐浮起、随时间愈发崭亮也愈发庞大,正是她此行将要触碰的目标。   ……   夕恒将苏紫苑送至东方持国部州后,随着空间波动回到自己的灵火空间、卧室内里。   先随心坐在书案之前的软椅上,想了想苏紫苑那边的事情。   不过多久便转移心思放在另一进程——正自森罗界极速前往玉蟾界的那一飞舟上。   身外化身正在星盘前掌舵,以肉眼观望着舱外景象。   在接近十分之一光速的情况下,星盘自身的感应能力已经混乱,目光反而成了唯一的雷达。   观测间,时不时施展空间之法稍微偏移一点点方向,绕过虚空中的亮点与各种颜色。   此行未像在虚空中央行进时般遇到各种虚空兽物,也无需担忧太多灾厄颜色。   这虚空边缘之地,着实安全。   不过安全虽是安全,但越是靠近边缘,越有种令人不怎舒服的感觉横生。   这是一类压抑感、或者说挤压感。   好似自己正从松弛宽阔的世界,进入某种狭隘之地。   即便身体还未触及到狭窄的障壁,也会感到一阵幽闭。   幽闭在心中化为实质,肉身也因此带来些许不适。   夕恒凭此感知,猜测起虚空的形状可能像是一个巨大的铜钹,两边扁长而中间宽大。   靠近边缘即是在进入扁长的区域,使人不自觉地感到幽闭。   玉蟾界之所在,应当就是这虚空铜钹的真正边角,那里的幽闭感定然还会再增数倍。   “有种,要被埋进棺材里的感觉……”夕恒自语。   怪不得虚空边缘少有什么界域,这里或许根本就不适合人类居住。   倘若真有常年生存于如此压抑之地的人类,恐怕会被环境塑造地怪异奇特。   继续行进间,白发少女默默适应起空间带来的压抑感。   此地空间不仅压抑,另还更为紧缩,寻常飞舟行进于此时,其速度定会逐渐减缓。   但夕恒毕竟有着不弱的空间能力,耗费一定灵力即可将之抵消,继续维持自身行速。   距离玉蟾界越来越近。   夕恒早在虚数界时,便从殷万鸾口中听说过玉蟾界之名谓,知晓那是座修士多是女修、内部各大宗门名谓都加有女字偏旁的大型界域。   界内修者所修之法的确有刻板印象类的媚法幻术,但更多则是五行大众之功法,与别的大界并无不同。   当初她常伴殷万鸾一同外出游乐时,时常念想着要不要去这类其他大界旅游一遍,不过最想去的玉蟾界始终没有与虚数界相连通,便随之渐渐忘却了这一念想。   这次,才算是首次去往。   压抑感持续降临,夕恒默默念想起有关玉蟾界的种种传说。   例如,其中月亮比之其他界域更大也更加清净,散来的月光有助于女子修行,界内天尊也不像其他尊者那般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反而时常下凡观望界域,甚至很是在意界内修士与凡人过得怎样。   在传说中,是位相当和蔼的大修。   此次突破虚空的行动,便是由这位女尊者所主导。   也正是对方,直接广播了玉蟾界坐标,引来无数修士汇力——夕恒也是其中之一。   “据说其中景象也都很好来着……不过都已是末日,边缘空间又那么幽闭,到达后大概根本没心情去欣赏吧?”   夕恒将目光落在眼前星盘,估算了下自身已渡过的距离,又与玉蟾界还差多远。   “似乎还差几月的样子……仍要在这么幽天暗地的狭隘虚空待这么久,啧。”   幸好这边不过只是个身外化身,本体没有幽闭感觉。   她继续动用空间之力,消除狭隘虚空带来的空间阻塞感。   “越是前进,阻塞感就越是严重,之后当真到了虚空边缘时,空间术法的效果很可能会遭到大幅削弱。”   夕恒又试着用了用光阴之力,时间倒是毫无阻塞。   很明显,虚空地域是狭隘还是宽阔,都不会影响时间的流动。   光阴之海蔓延在虚空中的每一处,恒久不息。   光阴的流畅感,渐渐为她疏解了原本的幽闭心,使身外化身徐徐呼出一口气。   随着时间流动,飞舟在虚空中拉出尾迹长线,极速运转。   ……   一月过去。   行在虚空的飞舟一途安定,未再遇得其他意外。   而远在经天界东洲苏紫苑,在这一月间行行走走,明面上暗地里做出许多动作,终于穿过城池外围,摸索到了城中央天坛祭祀之地。   自身披着一身白衣,手持标志着救济之光的圆环,伴随起众多同样装扮的生灵一同走入天坛中央,看到偌大光球在上浮动。   一批批凡人进入此地,在光辉之下就好似产品与盖章流水线般,被刻印上救济光灾的影响。   当一缕光辉的扫至苏紫苑这边时,她忽地抬起眼眸,自眼底散出类似的环状光色。   在救济光灾开始渗入心神时,苏紫苑将自我心神的一部分,连带着人性化作一道特殊光色,反向送去扫过她眼瞳中的白光之间。   待扫过她眼瞳的白光收回,她自身的信息也被光辉裹着收去。   人性通过了救济光灾的自我扫描,被认作成为光灾的一部分,渗进这颗正在汇聚的巨大光团之中。   苏紫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便是不引起光灾的任何注意,悄悄用自身存在覆盖部分救济光灾的存在,以自身人性影响光灾本身理性。   这并非破坏,不会引起光灾的‘痛觉’,只像是一层新生皮肤对旧有皮肤的挤兑,使之后者蜕去,自身占据。   部分人性递去后,苏紫苑本体只如其他信者一般离开此地,继续日常。   而进入光灾的意识,则于光团外围分散开来,片刻后进入内里部分重聚成型。   她的意识来到一片光怪陆离的扭曲空间,看到许多信者的过往记忆在此封存。   自己每看向哪一方向,都好似穿越般进入记忆中的情景,在旁观看记忆流通。   这是救济光灾每时每刻都进行的事,它会将无数人的记忆、心神、感知融在一起,汇聚成自己的‘光’。   被光灾感染的人们将会逐渐失去个体的差别,在引导间慢慢与无数其他生灵融合为一,丢失自我成为救济之光的坚定拥护者。   毕竟到达那一程度,原本的‘自我’就已成了光灾的一部分,拥护光灾便是拥护自我——即便它的自我其实已经丢失。   无数修士与凡人,便是在这一矛盾间,慢慢投进救济光灾。   在人们原本的设想间,救济光灾就像是一座方舟般承载着他们的意志,在这场末日中存活下来。   之后,人们会在‘救济’的承诺下恢复自我,于末日之后的新世界得以重生。   但若只任其自然进行下去,这一设想便根本无法完成。   身为救济光灾的人性化身,苏紫苑能感到救济光灾中‘灾’的那一部分正随着扩张,慢慢压过‘救济’这一部分。   苏玄华当年解封此灾时所许下的愿望,正因其意志的缺失而被慢慢忘却。   作为第一个融入光灾之人,她的意志在光灾中铭刻地最深。   但随着光灾容纳的意识越来越多,她对光灾的影响也正越来越小。   灾本身只是灾,救济二字的来源是那份铭刻在心的意志,给予信者们的承诺,也是由‘救济’所发出。   但现在‘救济’正愈发势弱。   苏紫苑今日前来,便是要以人性覆盖灾心,再度唤醒那份铭刻在极深层的意志并加以增幅。   她穿过光灾表层的记忆之海,走入无数画面、声音与逻辑思维交织而成的感官城市。   走向更深层的一扇门。   ……   请假一天   今天请假,明天尽量补上、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九十八章、霁风朗月   几月过去。   正当苏紫苑持久不歇地渗透光灾时,夕恒这边的身外化身终于度过了悠久虚空,在极为幽闭、狭隘到近乎薄膜般的边缘地带停住。   飞舟的整体速度在进入这片区域时降至极限,虽实际仍保持着分寸距离的挪动,但在整个虚空背景之中与真正停息已毫无差别。   这片区域的空间极为特殊,空间结构好似被何种巨力从上下两方死死压在一起般,从空泛疏松变得极其致密。   越是行向边缘,越是困难至极。   夕恒达至此境,才明白为何曾经天下修士都未曾念想过突破虚空之说,只有达至如此绝境末日之时,才终于有大修来此一试。   因其真正边沿,着实像是一座早被封死的牢笼坚墙。   其间没有任何缝隙,更是没有‘门’这种说法。   空间本身都被桎梏,看其模样,哪怕倾尽所有空间修士、连带上掌握了空间之力的凤族性命,也无法将之凿出半个缺口。   只有远超规格,与‘虚空边沿空间致密性’这一概念相等的大道之力或者真仙之力,才可能有些效果。   “相传玉蟾界中的那位也是几近半仙的大修,对方自然也可看出这点,所以应该的确有着什么超乎想象的手段吧……”   夕恒坐在已停滞了的飞舟当中,默想此事。   目前,在视野远端,可见玉蟾界之所在。   那是一颗模样好似月亮的球形界域。   不过上面没有那么多的陨石坑,更像是科学幻想中那般,已经被人类开发过的月亮。   绿荫植被披在球体表面,亦有海洋颜色留存。   其整体模样像是颗正常星球,不过却泛着淡白光色,像是月光。   夕恒还是首次见得球形的界域。   其他界域在虚空中的表象要么是一道空间裂隙,要么就如经天界那般是块天圆地方的大块陆地。   玉蟾界这样的,还是首次见到。   不知这是世间独有一份,还是的确有此类别。   “飞舟应是已驶不过去,只能尝试肉身渡往……”夕恒默默敞开舱门,准备将整座飞舟收起,而后化成流光遁去。   刚开门,便见一道月光映来。   银光落在船舷,带着莹莹闪动,逐渐构成人体模样。   她歪了歪头看向光源,正是自玉蟾界表面而来。   那一界域朝她这儿送来了一束光亮,不知是在探测,还是另有何意。   但总之,眼前月辉正聚成人形。   渐渐,聚成一位身穿粉衣长袖,深红长裙,散着黑色长直发的女子。   对方容颜好似泛着微光,来到她这座飞舟上时,会令人产生蓬荜生辉之感,似乎连舟体最为边缘且无所谓的角落都变得光彩照人。   “好漂亮……”夕恒甚至下意识念起。   “漂亮?”前头女子眨动眼睫,而后好似才意识到什么般用手指点了两下下颚。   于是其容颜表面淡淡光色降下,蓬荜生辉的感觉也立即消去。   虽说依然好看,但不至于再令人心生恍惚。   “失敬,妾身忘记仍还敞着神光。”她微笑着说。   夕恒想问你是谁。   但意识还需缓和片刻。   眼前此人的魅力,显然是有点超规格了。   这边无言,对方却倹是毫不在意地念起其他:   “飞舟上怎得没有妾身送放出的疏密石呢?一途飞来不觉狭隘幽闭吗?”   “疏密?”少女捕捉到这一词,下意识念起。   “不知?妾身记得是给天下合道修者都送了一份呢……”对方每一眨动眼睫,都会在隐约间透出那份奇特魅力。   “哦。”她又道:“这位小姐,是最近才晋升合道?”   “没错。”到对方说起这第三句话,夕恒才勉强做出正常回应。   “难怪。”前头女子捏指从空中光色间取出一颗发光的圆形玉石,像是夜明珠,光色却并非青荧而是银白。   此物一出,四面幽闭感顿时消失,瞬息返回正常。   身外化身下意识松了口气,一途间的种种不适至此结束。   同时,夕恒注意到了对方取玉石的特殊动作。   那并非是空间之法,而是眼前女子直接从自己四面泛出的光辉中,捏出了来所谓‘疏密石’。   她可以将物质变为光,而后再轻易将光重构成物质。   此法与在经天界中商城转移物品的法术,似是异曲同工。   眼前之人,或与构造经天界秩序的那位半仙有些联系。   “一直盯着妾身,正念想何事呢?”眼前散着直黑发的女子问来。   “……只是想说多谢。”少女保持警惕,慢慢回答。   对方也没多问,直接转往正题:   “你今来此,是欲助吾玉蟾,破开虚空?”   夕恒迟疑片刻后,说起真话:“只希望能有所帮助,但不知能做何事。”   “合道修者总有能起助力的地方,不过一具分身能做的也许不多,本体能否前来?”此人直接看透了化身之虚实。   “本体正守着用以避灾的小世界。”少女简单道。   “分身也罢。”对方没有强求,继续自然道:“现今已可正常驶向玉蟾界,可去催动飞舟了。”   “等等,还未自我介绍吧。”夕恒总觉得差点什么:“吾名夕恒,且问阁下?”   “嗯?你不认得妾身?”对方好似见到什么稀有生物般,两手背后,俯着身子朝她多靠近了半步。   “……应该认得吗?”   “哎呀呀,第一次来玉蟾界?”那人轻笑。   “是。”不知为何,夕恒总觉眼前此人对自己相当感兴趣。   “到了合道境、却还未来过玉蟾的女子,真是稀奇稀奇。”   应该要来吗?夕恒在心里问。   见着对方的好奇模样与接近姿态,她又下意识退后半步。   “可惜只是分身,本体未来。”对方点着下巴思索片刻,却又微笑:“不过妾身在此同为分身,却也无碍。”   “……总之,请问如何称呼?”夕恒勉强保持着自然模样,继续作问。   “月仪,若想称谓亲近些,念仪就是。”眼前女子说起。   “月仪……”少女重复自语出这两字,想起自己似乎曾在一些传说书册上见过这两字。   几秒后,恍然间忆起:“阁下便是玉蟾界之主?”   “这个称呼不怎好听,只是守界之人罢了。”月仪摆手。   “便是那世上仅存的,几近半仙的大修……”夕恒又念起书上紧接着的称谓。   “初入合道便知半仙这一境界了吗?不错呢。”对方以泛着银辉的眼瞳盯来,问道“你也想成仙么?”   白发少女点了点头。   “仙可不是那么好成的,小女孩。”月仪语气依然温和:   “哪怕只是半仙,所需付出的代价都远超尔之想象。”   “如何代价?”   好不容易碰到一位几近半仙之境,且无距离感的大修,夕恒想直接问个明白。   “随便说一种吧——丢掉自我。”对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那为何古时修士都欲要成仙呢?”她又问。   “古之修者以自身代天道所以成仙,可保留自我心神,但此地天道可不怎好代,成就半仙需与天道互相啃食。”月仪用了个较为残忍的说法:“天道与修士互相吃了对方,就是所谓的半仙了。”   “……”夕恒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但成仙之法应该也不至于如此简单粗暴才对……   应当有何办法规避影响吧——她在心默念。   “总之妾身对此毫无心思,你天赋虽高,却最好也别去念想成仙一事。”月仪掩唇小小呼出一口气,又道:“对于此间修士,成仙与身死的差距并不大。”   “这样吗……”   月仪见她失落模样,轻笑半声又念:“不过若成功突破虚空到了彼方。或许即可以正常途径得道成仙,也不必太过失意。”   夕恒目光闪烁,片刻后道:   “我会尽力协助。”   “嗯嗯。”月仪靠近再问:“说来你是合了何种道途?怎得气息如此不同?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念想不起。”   “这个……”   夕恒下意识觉得,或许不应当直接对初见之人讲述光阴二字。   即便对方看起来较为友善,但毕竟是位完全足以威胁到她的强者。   她正要说起秘密二字,月仪却靠在她的肩膀轻嗅了嗅。   “哦,想起来了,光阴嘛。”   还未出口,却先是被对方揭晓,并提及:“此道可不一般,以往合此道者尽数身死,你最近可以合道,或是因天地光阴在绝境时解开了束缚,才允许修士再度触及。”   她绕着夕恒边说边走,来到夕恒眼前时又问道:“现今,你所掌握的光阴之力可做到如何地步?”   怎么直接就被看穿了呢……   夕恒无奈轻叹,回应道:“大概可加速、暂停一般城市范围内的光阴,若想扭转大范围时间,也倒流不了多久。”   “试着对妾身用上一度,如何?”对方张手袒露胸襟,洒脱怡然。   “当真?”   “虽常有人称妾身太喜玩闹,但如今大事将即,自当正经以待。”月仪勾动手指道:“动手吧。”   “哦……”   白发少女于是慢慢抬手,打动响指。   她也正想试试,自己的光阴之力对合道之上的大修,能有多少作用。   啪声间,周边光阴立即凝固,时间当即暂停。   空气间尘埃停滞,连带眼前人身与其衣袍,也好似被拍成照片般停滞。   泛着银灰微光的瞳眸凝固,眼睫不动,只如一尊细节入微的雕塑停在原地。   大概是因对方也是分身这一缘故,夕恒自觉消耗的光阴之力并不太多。   哪怕将之暂停一天一夜,也是无碍。   白发少女下意识靠近,伸出食指似要触及在对方肩头。   她的手指刚触在白光波动的范围,下一瞬便感到一股斥力。   被暂停的光阴之中,由白光托起一只手臂,将她的手腕按在空中。   光阴仍暂停着对方的肉身,白光未能停息,可在波动间操纵傀儡般控制着肉体动手。   甚至在光芒中发出声音:“不愧是光阴之力,哪怕妾身也只能用这类做法抵消影响,而难以直接免除。”   说着,又以淡银光波凝固住夕恒伸来的手,反向以自己的手指从手背划到指尖。   她本人如人偶般,面无表情地被银光操纵着挪到另一边,脱离了时间暂停的范围。   而后恢复意识模样,又对夕恒浅笑着道:“怎得停滞光阴后就要触碰妾身呢?难不成常做此类事迹?”   夕恒摆手道:“只是试一试你能否察觉罢了。”   期间心想,或是因境界差距,她的光阴法术无法拧动对方操纵的淡银光波。   也可能,在天道运转中,‘光阴’这一天道本就无法扭动‘光’。   夕恒不知其究竟为何,只将此心思记下。   “若不能察觉到又当如何呢?”月仪保持着笑意。   “当然是解开光阴停滞了。”白发少女只做出正经模样。   “人们常说新一代修士往往最是新奇妙怪,但在你身上却看不出这点呢。”对方摇头。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夕恒只转身回到舱房,重坐回星盘之前。   指尖挪动,操纵星盘朝向玉蟾界,运转飞舟动力。   有了疏密石的加持,原本在致密虚空中一动不动的飞舟,已可正常运转。   后方女子也步入舱门,环望了下周边布置:“真是朴素。”   “分身用的飞舟,布置随便些。”夕恒讲道。   对方随手一挥,光亮覆盖,墙面立即挂上了许多反着微光的玲珑宝石。   宝石散光在船舱表面投影般绘出成片的波动云纹,使得室内不再那般简陋粗糙。   “分身也是自我的一部分,不应迁就。”月仪坐在夕恒身侧位置,共望舷窗之外的玉蟾界。   夕恒顺便问起首次见得此界时,心里浮出的一个问题:   “说起来,为何玉蟾界那么像是一颗月亮呢。”   旁人以粉白长袖掩唇微笑,说起另一似乎无关的话题:“你可试猜,妾身所合天道是何?”   “不知具体,应该与月亮有关吧……”白发少女猜测。   “相差不多,且妾身也较为喜爱月形,于是在渡劫之时夺来一抹月之精魄,融于自身掌控之界。”她讲解道:   “不知过了多少个千年,玉蟾便渐渐因此变为月形。”   “总而言之,欢迎来到玉蟾。”月仪微笑。   …… 第三百九十九章、壶天日月   玉蟾界。   夕恒操纵着飞舟,在身边大修士的指导下,落在球形界域的中心位置。   此地广场已经布满许多各类模样、型号、大小的飞舟。   一眼望去好似整座大型舰队,也像是一座座高塔高楼,在玉蟾界中堆积为一座座崭新城池。   不过其周边另有新建立的真正城池存在,正容纳着从外界赶来的诸多修士。   白发少女自飞舟船舷走下,而后伴着月仪划开的一道银光波动,瞬息抵达此城内部,望着周边并无特异的修士城池,只问起:   “话说,何时真正开始开辟虚空?”   “妾身本体已在进行,现今还并非需要客人们出手相助之时。”对方摆摆手,从自身周边浮动着的光辉中又捏出一物。   手指轻轻一动,连空间波动都不存在,已捏住一颗棱晶状的玉石。   “请先收下此物。”她毫无顾忌地抓来夕恒左手,将这一晶体塞进手心。   肌肤相触间,少女感到手指尖被送来微微凉意。   “这是?”   “愿石,是以愿力加以月魄凝结而成的玉石,很好看吧?”她又随便在手里抓来一块,在夕恒眼前晃了晃。   似乎,她有很多这种石头的样子。   “具体用处如何?”夕恒倒没在意其外表,只试以神识进行感知。   “你可知仙器?”对方并未回答,只反问道。   “没见过。”白发少女握着石头摇头。   “世存仙器少之又少,数百上千年不曾诏显一度,以你的年岁未曾得见自当正常。”月仪简作讲解:“只需知悉一点即可——修士无法运转仙器。”   “修士不能用?”夕恒疑惑道:“半仙才可以吗?”   “勉强可行,经天界那边便是……”她说到一半,停住言语没有多言,只念起这边的事情:   “但妾身并非半仙,仙器需仙力运作,若无仙力便只可用大量愿力作为替代——古时愿力可助人成圣成仙,其质堪堪追得上仙力尾巴。”   “所以需要用这种愿力石来催动仙器?”夕恒转了转手中玉石。   “此物只是为促进高境修士适应愿力流动而已,妾身长久年来积攒的愿力一人运作不来,所以请众多修士前来一齐运转,如此应当便就足够催动那一仙器并为吾等开辟虚空了。”讲罢,月仪朝夕恒露出半个微笑:“所以请多帮忙。”   “我之前倒也有过利用愿力的时候……”夕恒回想起曾经渡元婴劫的时日,似乎与现在相隔不远。   “这般更好。”对方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还是拿着这一玉石,先修炼百日吧,百日之后或许便是真正动身之时。”   “只一百天么……真快。”夕恒自语。   对于合道之境,甚至眼前这位几近半仙境的大修而言,百天不过转眼,百年才是真正有意义的谈论的时间。   “由不得我们慢慢来,那些灾侵染完虚空中央,便将直接奔来外缘。”月仪道:“能尽快就尽快。”   “这样吗……且问,灾厄究竟是为何而生呢?”   夕恒虽是混在灾厄群中,自己也掌握了一种死灾,知悉灾指这一重点宝物,但至今其实仍不知晓天下种种灾厄来源为何。   今日遇到这位大修士,想尽量问个清楚。   “妾身并不知悉具体何人,只得推测一番。”月仪作答道:“天下几类灾厄皆是为灭绝众生,其中或也有种种所图,但也皆只是为增进实力扩张声势罢了,最终目的仍是灭绝众生。”   “确实如此。”夕恒想起了几种大灾互相争抢灾指之事。   但取得此物也只是为增补实力,而并无如修士那般‘升华’或‘晋升’之类的意图。   “现今虚空外缘空间致密又如监牢障壁,将吾等牢牢锁死其中,好似闭门施毒。”对方语气稍冷了些:   “想来,必定是外界何物非要吾等此域之人灭亡殆尽,灾兽先自外界投来,后又将你我封锁在此,只得静待灭亡。”   “……”夕恒眨了眨眼。   虽然的确是她先问,却不曾想直接得到了如此严峻的回答。   若非真正绝境之时,这种答案应该不会被透露给寻常修士吧……   “灾兽是?”她从对话间找到一个有点联想的词汇,问及。   “五首吼,可曾听闻?”月仪问。   “五首……”夕恒回想起曾在获取灾指时,曾于似幻非幻的境界间得见的某一兽物。   “那是一种信使,可带来福祉亦会带来灾厄……五首吼必然已身死在此,所以化出五种大灾侵世。”对方平声道:   “妾身不知为何吼会被派来此地,只曾经遥遥见过一瞬吼的模样,而后不久便是天崩,众多天道断裂导致世间混沌无比,此后便无力再查。”   “因为……仙丹。”夕恒忽地说起。   “仙丹?”月仪盯来,与夕恒四目相对。   “我曾在某一幻境中见过五颗脑袋的兽物,听得其自语说道,它是被什么仙主派来,又念此世需一仙人,而后被窃走了仙丹……”白发少女边回忆边说。   “仙主、仙丹、”对方若有所思,眼波闪烁,又问:“是在何处见得?”   “于经天界北州,现在那一幻境应该已经不见。”   “妾身需要有关五首吼的记忆景象,可否分享?”月仪说:“不会让你白白交于,你可在玉蟾界宝库中随意取走一物,作为报酬。”   “若能有所收获,也请作些分享。”她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对方相谈条件,只顺口多说一句。   “此世危机至此,已无多少秘密还需保留,当然可以。”对方摆手道。   夕恒点了点头,于是闭眸回忆起当时景象,再以灵光在前投射出当初所见之景。   月仪抬手收纳灵光,落于自己眉心。   如此,便好似亲身体会般回到了当初场景。   先见到浑身净白的圣兽,待之后又见到五首的混沌凶物。   将其中每一语句记下,输送至正忙碌的本体,便开始在心海间仔细分析。   不过寥寥片刻,月仪便得出答案——   “我们这里,果然是有人成仙了……”她念道。   夕恒当年初听兽物吼出仙丹失窃四字,便就对此有所猜测,并不惊讶,只是好奇:   “成什么仙?”   “自是真仙,但究竟走得何道,却难以猜得。”月仪道:“以妾身千万年来见识,应是认识每一有可能成仙之人,但其毕竟早已成仙,有能力使天下修士忘却其踪迹。”   “真仙是指,古时那种,必与天道互相吞噬,而消泯自我意识的仙?”夕恒又问。   “吞服仙丹而飞升之仙,应当如此。”   “仙丹啊……”夕恒下意识就开始想办法,要怎么给自己也搞到一颗仙丹。   可思来想去,只得出答案——无论怎样利用读档能力都是无从下手。   仙丹之事至少是千百年前的事情,再怎样也没有千年天崩之前的档案供她读取。   “这类成仙法是最为正常的途径,按理说成仙之后应伴随赠来仙丹的使者飞升仙宫,享永生极乐。”月仪微蹙眉头:   “但在此成仙之人是窃走的仙丹,此后或许又杀了使者吼,导致仙宫封锁此界,将那位成仙者连同万千修士锁进牢笼之中,任凭五首吼化成五种大灾灭绝。”   “俾所以说我们现在遭受的危难,都是那一成仙者的错?”夕恒听明白了。   “另有仙宫视万千修士为蝼蚁,不可免去其责。”对方轻轻摇头:“待妾身此行破了虚空,到外界晋升成仙,会去问个明白。”   对方似乎相当有信心做成这两事——破开虚空,得道成仙。   夕恒这边则总觉困难至极,只在旁轻轻点头顺应。   “不过那成仙之人,现今应当仍在此虚空之中,如今大灾至此也未曾显身一度,同样难逃其咎。”月仪冷声念罢,甩动身上粉白长袖,半幅身躯立即化成银辉,同时朝夕恒道:   “这一情报至关重要,吾需返回本体融合心神,暂先别过。”   夕恒还未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只以点头回应。   后又听见一声提醒:   “稍后,玉蟾宝库将会来人,带你前去领取一物。”   “好。”少女摆手送别。   说完,对方当即化成荧光消匿不见。   夕恒继续站在城中路边,依据方才对话,默默念想起各类事情。   “此世间,其实便有一位真仙吗?”她细声自语。   “可为何至今,都不见其踪影模样,连点蛛丝马迹都未曾见得?”   哪怕经天界那位无名的半仙,也可在藏匿于角落的古书典籍间寻得点滴记载。   而这一位真仙,却好似从未存在过般难见踪影。   “天道崩损之灾好像便是因此人成仙而起,要想窥其踪影,或许应去天崩源头找寻……”   夕恒知道天道崩损之灾是自天湮界诞生,但如今的天湮界已被灾厄侵蚀,地表可能都被毁了一遍。   现在这个时间段,也许并不适合前去调查。   “或许,下一次读档的时候再去看看吧。”   心念流过时,脚步闲逛般在街道上慢走起来。   ……   寥寥几分钟间,行过不远。   无声之时,一位穿着青白衣裳的银瞳女子不知何时靠在了她的身边,伴着她一起行走。   再过几十步,夕恒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停住脚步看向身边。   两人对视间,短发女子露出微笑,打招呼道:   “早安。”   “……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十几息前吧,没想到你会发呆这么久。”对方歪头做出可爱模样,同时说起正事:“在下听令前来,邀请尊贵客人前去玉蟾青阁领取珍宝。”   “刚刚在看本体那边。”夕恒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便道:“走吧。”   “嗯。”对方一下抓上她的胳膊。   随即,周边便涌现出诸多灵光与银芒波动。   夕恒感到某种负载感,视野也被荧光笼罩。   待简短两三秒过去,荧光散开时,周边场景已然是换了一通。   新建成的修士之城被忘在远端,眼前变做青紫殿宇的内部景象,装饰繁杂多样,各类纹路攀在梁柱与墙面。   她落在了一处亭台当中,前方亭廊绵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宝库便在眼前了,途中可否需要在下介绍其中宝物?”   “请。”夕恒听着。   “库中宝物总有四类,如寻常功法那般分为天地玄黄四级。”对方言说:“仪殿下既然说明可任由贵客取走一宝,那便直接去到顶层天级,另外三者便不多介绍。”   夕恒点头顺应,继续听讲。   “现今天级至宝前十分别为:妙玄镜、破障法瞳、四象咫、月日梭、弥天印、弃心镯、蓝星海……”   念完名词,又将一一简作叙述。   此十种至宝,皆为合道后期或巅峰之境的用物。   以夕恒现今境界,无法将其功效发挥完全,可以暂先存着。   其中半数是界域所用之宝,可直接增补自身实力的,只有其中三样。   如弃心镯,就可强行提升合道修士的修为境界,但其副作用太大,每次使用都会抹去修士部分自我意识,夕恒听闻之后便不再多念。   破障法瞳则是种辅助法器,作用为简单的看破虚妄见得真实,在实际作战中面对特殊敌人或许可有不小用途,据介绍人声称,面对天灾时也可有一定功用。   她将之作为备选,再听对方说起第三种四象咫。   在身边伴同着的介绍下,得知此物也只是种封印类宝物,且可与其他封印至宝相叠加使用,世间少有能短时间内挣脱此类封印的事物。   哪怕遇了大灾,也能拦下长久。   听罢几种介绍,夕恒也已抵达宝库之前。   宝库完全封死,没有门窗,只一道镜面可由光亮进入。   引领人带着她走入镜面转移,后又不知跨越了多远,总之是抵达到了宝库内层,绕过摆置了各种雅致珍宝的成群物架,走上一层层楼。   到了摆置有地级珍宝的第三层楼,夕恒忽地感到一阵光阴波动,下意识停住脚步不再跟上。   “客人?”前方女子疑惑回头。   少女走下阶梯,转身靠向波动产生之地。   只见一处小型白石置物台上,有淡银光色裹着两枚相扣的泛金戒指。   戒指表面存有些鳞片纹样,中央宝石又刻有龙章文字。   夕恒将之与自己目前掌握的龙章文字进行对比,翻遍记忆,却是未能寻得相似之形。   “似是相当奇特之物。”她仔细观望间,默做猜想:   “这个字体架构第一眼看起来像是龙章文字,仔细观望后又可见明显差异……像是仿造的、亦或是得到改进后的特殊光阴字体,不知是有何效果。”   “珍宝内部蕴藏的光阴之力也是丝毫不弱,至少比光阴石母要多得多。”   她试着伸手触碰,但因其周边有着光辉阻挡,无法直接触及。   片刻后,领路的那位小姐靠来,问起:“客人对此物更有兴趣?”   “这两枚戒指,是何种特异之物?”夕恒想听写简单介绍。   “虽说在下管理此地已有数百年,各种新品旧品都重复鉴定过不知一遍,但仍有些许珍宝难以看透,眼前之物便其中之一。”   对方无奈摊手,只讲起此物来源:   “在下只记得月仪殿下曾说,戒指是她一位好友赠予,但究竟何人,却不怎记得了。”   …… 第四百章、移宫换羽   “不怎记得了……”白发少女轻声重复了这简单几字,让自己耳朵再听一遍。   承载着千百珍宝的楼阁之间,夕恒只盯着其角落中不怎显眼的两枚细小戒指,以目光扫过数次。   将其表面细节,连带潜藏在表面之下的内里蕴藏都落入眼瞳。   但此等灵宝境界颇高,以她目前修为仍无法将其中结构观望透彻。   最多体会着其上光阴之力流淌,由此看穿戒中宝石上所刻的龙章文字是何意味。   眼底倒映着其上文字,自心海中刻画出来。   尝试输送光阴之力,便可知晓其中效果。   “不朽。”   眨眼间,夕恒直接明白了这一文字的用法。   只需将此文字刻印在任意事物上,再从光阴之海中掐来一缕分流,即可使之不受悠长时间影响而最终化为飞灰。   只要光阴海分流仍在,物体表面的文字也不被抹去,事物便可得到不朽。   “可惜应该无法直接用在活物之上,活物变数太多,太不稳定。”她自语道。   夕恒再多感应几番,不觉此物表面另有其他特异,便摇了摇头退后半步。   “客人是看出什么了吗?”身旁管理宝库的女修问道。   “似乎的确只是枚象征性的戒指饰品,除了刻有光阴文字可以长久储存之外,并无其他用途。”夕恒稍作回答。   心中则不由得思索起——在修者之间,赠送戒指也算是一种较为郑重的、表达心意的方式。   名为月仪的那位大修士,境界早已在合道之上,怎会轻易忘却这番过往呢?   要么是她自己消除了记忆,要么便是因赠予戒指之人已经抹去了自身在凡俗间的痕迹,所以引得月仪忘却了此事。   就夕恒目前所知,天下间可抹去自身存在痕迹的,除了经天界那位可以掌控太阳的半仙,便只剩下方才听月仪所说的那位此世真仙了。   虽不知真仙实为何人,也不知其现今在哪……但若眼前戒指真是真仙所赠,那么真仙本身,很可能也掌握着相当不弱的光阴之力。   甚至其所得大道,可能也与光阴有关……   她心想至此,微微蹙眉。   “客人?”一旁女子见她发呆模样,又伸来食指戳了戳肩膀。   夕恒被提醒着收回心神,摇头说出无碍。   再多看了戒指一眼,便转回身去继续走上阶梯去往最上一层。   上方,才是存储着玉蟾界中至宝之地。   “客人不选那一戒指吗?”一旁短发女子又问。   “不了,刚刚只是看一看上方纹样。”夕恒摇头。   心里则念——那毕竟是好友赠予之物,虽说月仪早已将赠送之人忘却,自己也不便拿取这类礼物。   还是挑选个明白、实用的正规法器更好。   “好。”身旁女子应声,又以温和姿态继续引领夕恒步入上层,介绍起天级的各种珍品宝物。   听介绍时夕恒数次停下脚步,想将其中一件适合自身的珍宝直接收入囊中。   但念想着未来读档后或许还有机会重新来此,便决定,还是先将其中珍宝都了解一遍再说。   如此一一绕过三十余种天级珍宝,听身旁领路之人介绍罢了各类珍品,夕恒才做定选择。   最终所取之物,是来时便听对方介绍过的‘破障法瞳’。   虽说三十余件天级珍宝之中,也有几件存有光阴之力的珍宝可用。   但破障法瞳在勘察方面的效用实在远超其他,夕恒最近也无需作战,手中光阴术法暂且够用,更想利用破障法瞳在以后探勘种种隐秘。   也想着未来读档后再去天湮界,或许能利用此物,寻得些有关真仙的信息。   “决定是选择破障法瞳吗?”一旁守阁女子最后询问一句。   “就这个。”夕恒点头。   对方于是慢步来到置物玉台前,从周边光亮中取出一枚特殊的符箓钥匙,贴在封锁着珍宝的光球表面。   光球渐渐散开,露出其内封锁了不知多少年的一颗球形黑水晶。   水晶表面被绘着一个粗糙如孩童笔画似的眼瞳——外围是鱼形,中间滚上一个圆,再自外面随便挑几道眉毛。   无论让谁来评价都会说画得相当粗糙,像是两三岁小孩用画笔随意涂出。   夕恒将之从对方手里接过,可感自我心神一片清净。   即便不施法催动,只佩戴在身,也可轻易抵消同境修士使出幻法。   她试着输送灵力,按照身边女子的讲解试着使用,眼瞳便随着灵光浮在了胸间。   黑水晶球表面图案淡去,自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并慢慢睁开。   在这颗水晶球输送而来的视野之间,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且真实,某些原本看不透彻的事物也于破障法瞳下变得无从遁形。   她甚至借此看透了楼下那先前在意的两枚戒指的内里结构,虽然不懂其中原理,但至少是看了个清楚。   其他种种珍宝也被这颗眼瞳扫过一遍,各类特异之处被夕恒记下,等待之后读档或许还有机会获取。   试着用过一遍破障法瞳后,少女将之先收在储物戒中,并朝身旁讲介珍宝的女子道谢:“多谢指引了。”   “不必,在下时常独身在此,工作间能做伴闲聊也是好事。”对方轻笑后道:“先送客人回去吧?”   夕恒刚出口答应,胳膊又被牵住。   接着,两人身周又浮起流光,再度转移。   短短几息时间,不知遁去多远。   她只觉四面景象变换,从充斥着种种珍宝的青玉大殿内部,转为原本初来此界时的第一座城池间街道上。   时间还早,天地敞亮,有人流在此相伴行走,又说说笑笑。   看守宝阁的女修将她送来此地,便朝她摆手道别 :“未来有机会再见。”   夕恒也已适应了景象的转瞬变换,点头回道再见。   对方化作流光消散,自身则融进街道人流,随意观望起这座崭新世间。   或许,是因此地是专为外来修士所建城池,与玉蟾界本身文化相合度不高。   从城头到城尾,都是一派正经修士城池的样子。   “以往听说玉蟾界有许多特殊活动、节日,在这一城中似乎是没法领会了。”   “能否去界内主城观光呢?”她念想。   不过她也深知,现今为末日绝境之时,界内修士应该都正配合界域之主尝试突破虚空,节日、文化之类的事情都可能暂先放下。   就算有,也不会如传说中那般热闹。   “罢了,毕竟的确已近末日,玩闹什么的还是等之后再说吧。”夕恒摇了摇头,手上产生空间波动,取出那颗月仪送来的愿力玉石。   环望周边,便开始准备修炼。   先找了个地方租赁洞府,入内便开始以手中愿力玉石为基进行修行,逐步适应其中力量。   愿力对于高境修者的修炼,似乎有许多益处。   修炼间,她初入合道后刚刚稳定好的基础,开始随着每一度愿力流转徐徐增强,且愈发坚实。   修为也借助愿力逐步增长,只经短短百日修行,即可感到这具身外化身的道行更精进了一小段。   若再来上几百年,收纳足量愿力并持久修炼下去,或许即可有所突破……只是不知会是大突破还是小突破。   可惜现在已没时间,突破虚空前的短短百日就将过去。   最后三天时,夕恒任由身外化身放空身心,等待起天婵界主人的召唤。   时间徐徐渡过。   冥想间,洞府门前亮起一度月光,如之前一般渐渐构成人形。   月仪再度现身,敲了敲这边的房门。   夕恒眼底闪烁过修炼间酝酿的精神,又呼出一口气回归自然姿态,慢慢起身来到门前敞开房门。   木门打开的闷声间,外界月光映侩在她的面庞,月仪那过于精美的模样也在再显眼底。   幸好这次前来时对方已关闭了神光,不然夕恒或许还要再当场迟疑恍惚一阵,才可从对方过人的魅力中抽离。   “时候到了,请随妾身前去界外列阵。”对方伸出手来,言声温和。   夕恒自然顺应,发出嗯声间抬手落去对方五指之间。   月仪却并未直接化作光亮,带着夕恒飞往虚空。   只用手指轻轻抓握着夕恒手掌,半闭眼眸道:“说起来不知为何,自当初次见面时,妾身就总能在你身上体会到一股熟悉之感……好似你我早就应当相识一般。”   “……会吗?”   女子银瞳与夕恒对视,再浅笑着问起:“你可否曾有类似体会?亦或者,你与妾身曾与以往相见过吗?”   “没有诶。”少女直说。   “真是可惜,看来你与妾身并非情投意合喽。”月仪随意笑了笑,好似其实也不怎在意这点。   “我想。”夕恒思索片刻,还是将心中猜测讲述:“或许是因你曾有位与光阴天道相合的好友,所以觉得熟悉吧?”   “怎会,古时参透光阴者皆是真龙,妾身当初同真龙一族的关系可不怎样。”对方摇了摇手指。   “但,曾经不是有人送了你富含光阴之力的戒指吗?就摆在玉蟾宝阁第三层角落。”夕恒就此提及。   “……有这回事吗?”月仪似乎不怎记得,只点着下巴思索起来。   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那枚戒指啊,倒真差些忘了。”   夕恒见对方这般模样,下意识问起:“难道说月仪前辈作为合道之上的大修士,记忆力其实不太好?”   “呵呵,怎会呢怎会呢?”对方好似避让话题般摆了摆手:   “只是分身承载的记忆并不清晰,需要仔细回想,本体那边都是充足的,大概。”   大概这两字一出,前面的解释似乎就毫无意义了。   “总感觉确实如此。”夕恒吐槽一下。   “……要怎说呢,待你渡过这一末世,未来年岁高了应也可明白。”月仪捏着她的手指道:“许多长存世间之人都不喜好回忆过往,因为一旦回忆,很可能就将陷入其中,若无特殊需要,本体那边不会随便翻找长久之前的记忆。”   总感觉像是老年失忆症的修者版本——少女默想。   不过并未多念,只继续讲述起自身猜测:“倘若前辈当真忘却了那枚戒指是谁送来,那一物或许就与真仙有关……只有半仙或真仙才可能抹去前辈记忆中的踪迹吧?”   “也许是个线索。”虽说如此,月仪却没有得到线索的悦意,反而做出头疼模样:   “可又需翻找那么多回忆,着实麻烦。”   夕恒倒是不太理解,也许是因为年轻,她的记忆没有丝毫问题。   “此刻本体正忙,并无空闲慢慢翻阅,待到突破虚空之后再说吧。”对方只道。   这种所经年岁相当久远的修士,只能慢慢翻找记忆吗……   少女念想间,被对方又握住右手。   听到对方说‘走了’两字,一道银光便于眼前亮起。   紧接着自身也化成光辉,伴随银月光色穿梭长空,一瞬跨越千万里。   短短几秒突破天穹,抵达虚空。   身上挂着的疏密石抵消了虚空的致密压抑感,眼前一切空空茫茫,又可见已有数千修士提前在此虚空之中排成阵列。   每人体表皆泛银辉光色,布在深黑虚空构成大阵节点,好似颗颗星辰。   夕恒来到此地时,也接触到周边递来的银辉丝缕,传来愿力徐徐。   银辉绕在身周,令她变做数千星辰中较为靠近中央的一颗。   月仪的分身还未离去,仍牵着她的手指教导如何收纳这些愿力,并一一讲解其中要点。   待夕恒盘坐下来,将用来同万千修士一起催动仙器的心法完整了运转一遍,对方才松开手指,微笑道:   “能被妾身亲自送来此地,又手把手教导心法的女子可不多,未来可莫要忘了妾身哦。”   “当然不会。”夕恒虽不知对方说起此言是为何意,不过回应倒是自然而然。   对方微微颔首,再言道:“稍等几日,待运转之法的阵点齐全了,妾身本体就将号令动手,至时听令就是。”   说完,月仪等到夕恒嗯声回应,便化为一团月光再度缥缈游离。   白发少女则闭上眼眸,继续在此盘坐,运转几日心法。   期间,更多修士被月光送来虚空,进入外围阵点。   待到三万阵点尽数圆满,银光丝缕自空中布成天愿挪移大阵,阵法中央终于有一女声传遍这片虚空地域:   “起阵——”   …… 第四百零一章、破璧玄虚   虚空边际,无数星点正按照某种错综复杂却又颇有秩序感的排列方式微微闪烁,密布在天。   远边有道圆月放光,朝此投来微光丝缕,将修士构成的星辰阵点互相联结,致使大阵形态更加清晰。   月仪凭虚空为纸,银辉为染料,自界外刻画出了一座,夕恒曾所见过的最为庞大的阵法。   阵法内里百点最为耀眼星光,每一星点尽代表着一位合道修者,亦或合道境分身。   夕恒的身外化身正处在其中运转愿力。   远边,熟悉女声的‘起阵’二字荡遍此域,阵势顿时被银光波荡填充圆满。   大量愿力流经夕恒所镇的这一阵点,秩序井然地朝前运转。   期间也有部分愿力留存下来,为身外化身增补修为。   因需要远渡虚空,不知期间将遇何种危难,夕恒当时施法制作这具身外化身时用了全心全力,使其修为达至初入合道之境。   如今,又接受了对合道修士颇有裨益的愿力输送,再经百日修炼,修为基础已近稳固。   若还有时间在此继续闭关一段时日,或许可追上本体之修为。   毕竟灵火空间内里的灵脉不足,本体还在等着读档,或者想其他办法将那边灵脉升至合道之境,以供自身修行。   且因最近知晓了愿力对修行的益处相当大,还在尝试将现今灵火空间内的愿力汇聚起来,之后用来辅助自身修行。   那边忙忙碌碌,分身这里同样。   夕恒只将自我心神分成两道进程,各行其事。   ……   玉蟾界外,月色映照中的大阵愈发闪耀。   大阵化出尖锥形状,好似手电筒打开后放出的光锥。   光锥尖锐处对准着无比致密的虚空边际,后端宽广处便是夕恒与其他万千修士共同构建的圆环大阵。   巨量愿力附着银辉,朝尖锥处汇聚,使之继续朝外延长,更为尖细锐利。   不过短短几日间,变得如同针头般尖细的光锥端点,忽地停下了其增长。   好似已扎在障壁,再难动作。   至此,阵法也顿住片刻。   前方,大修士月仪正靠向尖锥极点位置,并在周边泛开的微光中,取出一段发着微光的洁白绸缎。   明明虚空无风,绸缎仍作势飘荡。   被她两指捏着,荡开十数米长。   她转动双指,两手一反一正捏起形态不一而根基一致的特用指法。   周身愿力代替灵力运转,充斥在指尖的悠长绸缎之上。   待指尖松开,绸缎便飘向光锥尖端,被整座大阵汇集的巨量愿力冲刷。   不消片刻,便从原本的细长姿态变得宽广巨大,自十几米瞬息变做千米,再化成万米。   夕恒望去,只见一道隐约可见的白线,突然涨成铺在虚空之上的白纸。   好似虚空被开了道天窗,从‘外面’投射来耀眼的白芒。   且这道天窗还正扩大,将本该遍布虚空的昏黑挤散。   明晃晃的光色照在面庞,令她心神朦胧一瞬。   愿力在下一秒流过经络,夕恒再收回心神,继续念起运转心法。   愈发磅礴的愿力朝开辟了虚空的白色冲刷过去,令其持续扩张。   一日过去,白光已增大至如同自虚空中浮出的黎明般,照耀在那一边际。   铺天盖地的白落在场域每一人的眼眸与心间,黎明初醒之景也使原本对此不抱希望,只是来这尝试的修士心底付出点滴期翼。   夕恒也是其中之一。   她遥望着那边升起的黎明变做潮起潮落的白光海洋,见着月仪的身影在白光之前做出施法姿态,衣袂飘飞,裙摆稍荡。   下意识,便将此情此景记在心底。   白光海洋闪烁般起落,波动传在耳边化成嗡声,不知是白海发出,还是愿力流经之声响。   远边,月仪高声念出些许诗文。   因距离遥远,又有白海潮声将之遮盖,夕恒只可听清其中间断部分:   “循环晦朔,老兔熙熙……月溯日光馀,万古有亏……”   这类念声持续,她只听得不明不白。   只最后一句,毅然响亮:   “玉斧今日修成,当随银蟾奔去——”   轰隆隆、   声落一刻,天地间突地鸣响起几番震荡。   虚空荡开阵阵波动,夕恒只觉构成自我肉身的物质都开始颤抖,好似微小层面的血肉与纤维突然有了自我意识,要顺着这番震荡离开她的肉身。   不过愿力流经,可将之勉强平衡片刻。   虚空震荡依然,周边空间变得不再稳定且致密。   此地虚空好似无比坚固的铁块被炙热烈火加热,其内里结构因产生剧烈波荡,最终自坚石变为灼热且绵软的流体。   周边许多构成阵点的修士已抗不下这般震荡,即便周边有银光守护,肉身依然产生裂解崩坏。   远端那座潮起潮落的白光海洋,是空间意义上的‘火焰’。   一旦升起,致密无比的空间便会随着火焰的扩张与加热而解离、融化。   同时,这整片区域之中所有生灵、物质,都将随着空间开始裂解,幅度愈发猛烈。   早在百日之前,月仪便告知过所有修士——参与愿力挪移大阵会有危险,她作为主使只能尽量保全众多修士性命。   而此地已是末世当中少有的希望之地,即便深知其危险,修士们也会尽力坚持。   随着大阵运行与虚空边际的白海扩张,一位位阵中修者达到濒死而被银光波动送离。   夕恒操纵着身外化身全心坚守,想着即便分身消亡,也想见得虚空这座牢笼被撕开一道口子。   更多愿力输送而去,期间,大阵阵点与光色片片淡化。   待到愿力将要输送殆尽时,虚空中的环境已经混沌、糟糕到了极点。   整座挪移大阵,也只剩下寥寥三十余名合道修士勉强仍存,继续为白海仙器送去最后一捆捆愿力。   如此环境,夕恒只觉自我肉身每一秒都将裂解数次。   幸好她自身恢复能力不弱,有白焰环身时刻修补粘合,不然也早就该退离此地。   待最后一阵愿力递去,大阵不再放亮,周边银光也随着空间的裂解而消失。   嗡声在耳边动荡不熄,是自身体内残剩的愿力,正随着远处白海的波动产生共鸣。   不过多久,嗡声达到极限,白海中央忽地分开了一条狭缝——就好似一条弯曲的银灰发丝,忽地盖在白海之上。   空间被白海烧得融化,远端景象也在夕恒眼中变得扭曲。   而开辟了白海的月仪,此刻则正朝敞开的裂隙行去。   “这是成功了吗?”早已将注意力投射在此的夕恒本体,操纵着正在此地身外化身一起自语。   遥遥观望,那道裂隙好像就是前往虚空之外的道路。   周边众多合道修士也看出这点,愿力也已输送完毕,各自停息心法不再维持大阵。   人们又各自起身跟随起月仪的背影,一一飞往白海开辟出的道路。   夕恒犹豫片刻后,也化成一道白焰流光,靠近月仪所在。   途中,每更接近一段距离,便会感到空间的裂解态势更强一层。   许多合道修者到了半途就再难接近,夕恒是从本体那边输送来了更多白焰,又用上光阴之力,才能使身外化身能更靠近几分。   周边一名名修者停止前进,黯然退去。   她也在中途到了极限,正要停下脚步,一道月光却照在身上。   而后,胳膊传来被挽住的体感,自身化成光色游向白海之中。   夕恒见得远处月仪正朝她伸手,又做出迎接似的手势。   她也下意识张手,光色闪烁一瞬不知跨越了多远距离,两只手在啪声间握在一起。   白海之外的空间混沌到几近崩溃,而这内部刚开辟出的狭缝,却不知为何异常安定。   来到此地,就好似本就晕机的人刚从震荡不止的客机上下来,各种不适感一一涌现。   夕恒踩在地面缓上许久,拍了拍胸口才安定下来。   “好像晕船了似的。”夕恒轻咳几声,没想到自己合道后还会有这么不舒服的时候。   月仪在旁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了点吗?”   说实话,这种简单的身体触碰,相比于经历空间崩毁的副作用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不过心理还是能得到些安慰,她徐徐呼出一口气来,稳住了自身体态。   白焰闪动,慢慢抵消了肉身的不适。   “平复了些吧……”夕恒收回注意看向四周,放眼尽是白光茫茫。只有自己脚下踩着的道路有点不同颜色。   道路延伸至白海终端,因距离实在长远,望不到终点景象。   “这算是,成功了吗?”白发少女问道。   “至少成功于虚空边沿开辟出一道细口,但其外是好是坏仍不可知。”月仪望去,简单出言:   “妾身心有预感,你应随吾一同去往那边,所以引你抵达此处。”   “那,走吧?”夕恒当然答应。   这具躯体作为身外化身,本就是为了探查而来。   若能看上一眼虚空之外,自空间崩溃中湮灭掉也无所谓。   月仪轻轻点头,牵着她的手,在浪潮般起起伏伏的光芒中,行向白海裂隙的终点。   到了白海内部之后,夕恒耳边的嗡声渐熄,换做两人踩踏虚空的脚步轻响。   行走间,身旁女子说起:   “可惜,单以浓厚愿力终究不足以完全催动仙器,只能撕出这般细小裂痕,若是能以仙力催用,或可直接烧出大块缺口,令整座玉蟾界都离开此世。”   “现在这条道路,只能让寥寥几人走出虚空……且很快就将闭合。”   言落时,这位大修士轻叹一口气。   “的确打开了裂口,却依然无法拯救此世吗?”夕恒听出。   “还不知虚空之外是好是坏,不能这么快下结论。”月仪摇头:   “或许外面会是更强大的灾厄,单单走出便就将遭受湮灭——只牺牲你我两具分身,还算是无碍。”   “这个也是分身吗?”夕恒握了下对方五指,相当有实感。   “本体仍在维持光海蒸腾,太多人与太多事都依赖着她,可不能就这么逃出界域。”对方轻笑:“分身就自由多了。”   “是啊……”   夕恒本体也在避世的灵火空间,操纵着分身在外游荡,完全理解这一说法。   几秒后,两人化成流光加速行进。   不知走了多远,只见终点迅速靠来,达至眼前。   被仙器撕开的裂隙,只有一人大小。   以肉眼望去裂隙外,可见那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又有多种混沌粘合并游离,似是团由种种染料混合而成的污浊液体,在前头缓缓流淌。   “看起来不怎干净。”白发少女试着抬手触碰,刚伸进去便没了感知。   再收回来又发现自己的手完好无损,感知重回,也没染上什么污浊。   她又试着用破障法瞳看穿这层污浊,更是毫无作用。   任何感知都无法透过此物,明显只有真正进入,才可知晓其内模样。   “妾身先进去看看,手可不要松开哦。”对方轻笑着说了半句,先一步进入罅隙,只留一只手在外。   衣裙与长发波荡一瞬,被粘稠黑色包裹消失。   夕恒点了点头,盯着自己握着的五指。   两秒后,月仪的手指忽地颤抖了下。   而后,五指便化为银色月光消散当场,再怎么也抓不到。   她蹙起眉头,再不犹豫,直接跨步踏进裂隙当中。   肉身触碰粘稠黑液并无任何感受,只觉自身穿过了一层薄膜,便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月仪?”她看不到任何东西,所有感知在踏入此地一瞬间分散解离, 只张口念出这一名姓:   “你还在吗?”   也不知声音能否在此传播,就算能,亦不知其还有没有听觉,还存不存在……   夕恒下意识想要回去,却再也找不到那一裂口。   她又试着挥动手臂,却不知自己的手臂还存不存在。   再尝试动用白焰或光阴之法,只有光阴能起到一点作用,当场暂停了时间。   继续挣扎时,她恍惚明白了什么——   虚空之外根本没有天道秩序,修士一旦踏入其中,构成肉身、精神的种种秩序都将迅速崩塌裂解,无人可免。   只有相合的光阴天道伴着自己抵达到此地,使她能有短暂时间进行思考与挣扎。   “光阴之力正在减弱,时间暂停不久——得离开这。”她念想着,动起勉强还有点感知的腿脚,朝后退去。   退了一步,并未触及到前来时所用的裂隙。   再多走几步,同样毫无变化。   黑暗中,少女徘徊摸索。   又不知过了几十秒,还是几分钟。   她胸间挂着的那颗破障法瞳感知到身侧浮来几道丝线,触在肉身时,好似谁的头发擦过了她的颈间。   夕恒立即伸手将其抓住,接着,便感到那东西拖拽着她,飞向侧边远处。   很像是月仪牵着她的手,化成光亮奔走时的感觉。   “你还在啊……”她呼出一口气。   光阴暂停着这片什么都看不透,摸不清的虚空。   夕恒被发丝带着游了很久,但并不知其究竟过了多远。   或许在这片虚空当中,远近这一概念毫无意义。   只觉许久过去,发丝忽地停住,将她推进了某个‘窟窿’里面。   期间有丝缕在她耳边扰动,似乎说了什么,但失去听觉的夕恒始终无法听清。   而后窟窿下方破碎,某种引力突然笼罩而来,将她从中吸走。   期间,她的肉身重新弥合,种种天道秩序又附加在身。   听觉触觉恢复,视野最后重返。   睁开双眸,可见茫茫星辰显在面前,一抹月色落在颜面且带来轻柔触感。   少女愣住片刻,只觉自身坠落得越来越快,天上是星辰月色,下方为大地辽阔——她已然脱离了那片混沌黑暗。   但愣住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时序的差错感突如其来,令她难得适应。   “光阴错乱了?”她望着天上圆月盘算。   此地的光阴海中没有她立下的节点,也没有日后那般宽阔浩瀚。   掐指间,时辰给了她一个难以理解的答案:   “这里是……三千年前?!”   ………………… 第四百零二章、烟云过眼   三千年前。   夕恒茫然地自天穹坠向大地,即将落地之刻,下意识以空间能力平稳落势。   跌宕几步,肉身因重回到天道之间而粘合安定,经络血脉皆回到正常状态。   但心神,却仍因无法理解眼前现实情况而陷入恍惚茫然。   即便落于山间野外,锦履踩在松软土壤,仰头望了月光散辉许久,意识也是未能缓和回来。   只静静以右手掐动的指法,再一遍盘算出此刻时辰如何。   接下来望去夜色星象,再观望光阴之海进行多重对比。   答案明显——她的确回到了三千年前。   自身所合的是光阴天道,只要还有一点修为,就绝不会算错这点。   以最为基础的方式掐指盘算、观望星座,也会得到同样的答案,不会有错。   “不是读档,而是通过虚空之外那片没有任何天道的区域直接穿越了时间……”夕恒自语。   毕竟,她的第一个档案只是在大赵药王山,距离本体现今所在的时间,也不过差了寥寥几百年。   而渡过一遍虚空之外,却是直接穿越了三千年。   “为何如此……”少女慢步行在荒山野岭,默做念想。   难道说,虚空之外其实本就有着时间机器般的功效?   自己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返回,还是趁此机缘做些事迹?   例如,抹去未来将要产生的末日?   心思万缕,在脑海一一流转。   夕恒心底慢慢浮出一类猜测:虚空之外并不是有着穿越时间力量,而是因那里有着一种简单性质,可令她跨越时间。   这一性质便是——虚空外没有天道。   那里没有空间、时间、距离、左右上下之分,一切都是混沌与混沌。   正因没有光阴也没有时间,所以到达虚空之外后,她便被迫抽离了本应存在的那一时间段。   而后,月仪又不知用了何种能力,将她送回了虚空之内。   返回时所来到的,便不再是原本那一时段。   就好似船只入海,却在风暴中失去了罗盘海图,只能漫无目的地瞎游。   即便找到陆地,极大概率不再是之前入海时的港口,只是到了哪儿,就算在哪。   由此,因缘巧合间抵达三千年前的虚空,到了这一地方。   “想要以用同样的方式回去似乎相当麻烦,都不如就在这等上三千年呢……”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又轻叹出一口气。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到现在都难以适应。   虽说自己常年来面对生活的态度都是顺其自然,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却实在有些太不自然了。   “好麻烦。”   过了会,又念想起:“不过,好不容易到了三千年前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了,先存个档吧。”   默念存档两字,眼前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时间并未暂停,旁边林中蝉声持续,淡黄色的落叶飘过眼前,落在一旁的流水当中。   又顺着溪流飘啊飘,消失在她的视野间。   白发少女眨了眨眼,过了会才哦了一声:“哦,这具躯体是身外化身来着。”   其实已经忘了。   秋风瑟瑟吹过她的长发,拂过丝丝缕缕。   “嗯……系统不能使用,本体那边隔了三千年自然也无法联系,可为什么明明是本体直接输送而来的意识,能继续保留在此呢?”   “难道说因为当时突破虚空期间太过于专心,输送的精神有些过量了吗?”   “情况更麻烦了。”夕恒又用手抓了抓头发,总觉散着不太舒服,又用白焰变成头绳扎起单马尾。   “说来,月仪的那具分身应该也会随我一起穿越吧,怎么不见呢。”   她环望四周万米,再加以破障法瞳进行感知,看到数万米外的一座田野村庄,也不见任何有关月仪的银光波动与气息。   “总不能,是穿越到了不同的时间……”   “好吧,似乎很有可能。”   夕恒又回想起坠落之前,月仪将她塞进虚空之外的某处‘窟窿’里时,曾用发丝的触感对着自己耳边稍作扰动。   那似乎是在耳语,但她当时没能听到对方所说的话。   她停住脚步,望向天边的月亮,轻声念道:“如果听到了,也许就能知道她现在是在哪了。”   没有存档能力,没人陪伴在此。   她孤身一人行在异国他乡的荒野之中,只觉浓郁的落寞环在心头。   不过合道修士总能轻易调整好自身心态,夕恒稍作可惜后,就开始念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来到这三千年前,能做什么事情。   “距离天道崩损还有一千七百年左右,可做的事情好多好多……”   “重要之事,应是想办法使其不再发生,并且提前帮本体取得五首吼带来的仙丹,并在三千年后与本体重新融合。”夕恒刚定下两个目标,便发现这两点似乎互相矛盾。   仙丹失窃之事与五首吼陨落化为大灾之事联系极为密切,若去强取仙丹,灾厄很可能继续产生。   除非,自己化作本该成仙之人,让天外仙宫派来的五首吼自己将仙丹送来。   “期间也许还需去往天外一趟,想办法探查一下仙宫为何要送来仙丹,一般又将赠予何种修士……只是不知这个三千年前会不会也有虚空桎梏牢笼,难以突破。”   越想,越是困扰麻烦。   但此刻距离天崩毕竟还有一千七百年时间,可用时间来化繁为简。   “慢慢来吧,至于现在,先了解一下此时世界是何模样。”   夕恒暂时定好目标,稍作盘算后,便开始扩张灵识视野。   利用胸前破障法瞳,直接扩展至千里开外。   扫得一座富有灵力的城池,直接运转空间之法,转瞬去往。   ……   三千年后。   身在灵火空间中的夕恒,忽地感到远在虚空边际的身外化身与自己断了链接,眨了眨眼。   在她意识中,自己只是操纵着身外化身步入虚空之外,便失去了与化身的感知与联系。   “似乎虚空内外互相隔断,不能产生任何联系。”   “也可能,化身刚进入其中,便因不知什么危险而湮灭消失了。”   这些可能性都是夕恒之前便预料到过的,对此并不惊讶。   只是她心有预感——化身其实并未湮灭在虚空之外,现今应该依然存在着,只是与自己这个本体断了联络。   合道修士的预感无需质疑,或许虚空之外其实是一片安全地域,身外化身虽然失了联系,但仍在外面仔细探索,只是暂时找不到返回的办法……   夕恒本体也想去虚空之外看看,但外面的空间节点距离玉蟾界实在太远,全速飞往也需数月时日。   到那时候,仙器开辟出的裂隙早就闭合了。   少女摇了摇头。   虽说,玉蟾界的尝试的确朝虚空之外送去了两人。   但也差不多可以说是,已经失败了。   只单单送出去两具分身,而无法从虚空之外带回可以救世的收获的话,便是无用。   不过多久裂隙就将闭合,且再难敞开,这两具分身应该再也不能返回了。   就算返回,也不一定就能带来足以拯救危机的收获。   “正如先前预料,玉蟾界的大修士,未能成功带众生逃离此境。”   她将玉蟾界的发展抛开心头,又念想起如今还有那些组织正尝试救济世间。   占据了经天界东州的救济光灾自称救济,应该也算是一种救世的尝试,只是其形态特殊,并且不太符合人性罢了。   另外,虚空中残剩的真龙一族正重聚族人,不知是有什么避难之法。   “倒始终未见元凤的一族的消息,凤族皆擅空间之法,大概是开辟了一方世外桃源自顾自地生存吧。”   夕恒现今守在自己的灵火空间,也算是一种类似的做法。   其他界域定然也会有许多大小修士队伍想尽各种救济之策,但不知是否有效。   “稍后再派去一名身外化身,去玉蟾界问一下月仪之后还有什么渡灾之法吧……”   她自己这里,目前只是做着一些积累性的杂事。   例如提升灵火空间内的灵脉,在各个扎根在外的空间节点周围搜集灵力。   另外,便是汇集对于合道修士大有裨益的愿力。   灵火空间内,被她守护着的几百万灵造体所能提供的愿力较为微弱,不足用以修行。   她最近已联系过新森罗界,准备将那几十座金光神树也收入空间。   另外也准备派出分身前往崇海、净火两地立下空间节点,将那两个熟知的界域包容下来。   在末日之下守护几个界域的生灵,所得愿力数量应该不会少。   不过灵火空间虽大,也不能看到生灵就直接将其都收纳进来,以此刷取愿力。   若肆意拯救,说不清摸不透的‘因果’会随之附来,产生难以预知的影响。   最好拯救本就与自身有点联系,曾在同一界域、本身就有些因果的生灵——这样影响不会太大。   所以,夕恒目前只打算接收崇海、净火、森罗三界生灵,而不想承担太多的因果。   “虽说因果也不一定就都是坏事就是了……”念想间,少女自语:“据说成仙得道之人都身附着极大的因果来着。”   “但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东西,果然还是少来点更好。”   确定未来计划后,夕恒继续捏造出身外化身,各配一架飞舟,去往念想中的几座界域。   本体则收拢起灵火空间内本有的稀薄愿力,修炼一段时日。   时间徐徐流逝。   简短半年过去,夕恒第二次派去玉蟾界的身外化身又接触到了月仪。   意外的是,通过对话可知,对方也并不知晓在当初在虚空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送去虚空外的分身同夕恒的身外化身一样,没能传来任何信息。   而虚空裂隙只开了短短几分钟便救闭合,现今又没了足量的愿力,无法再度催动仙器,将裂隙重新敞开。   突破虚空之策明显失败,月仪也已换了思路,准备将玉蟾界缩为一座小世界尝试躲避大灾……但不确定能否成功。   虽说,以目前几种灾厄所展现出的能力,无法撼动甚至根本无法找寻到她将要构建的小世界。   但谁人也不知灾厄是否将继续增长进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简短对话结束后,夕恒将这副身外化身留在玉蟾,又收回心神忙起自己的事。   另外两道分身也一一抵达至崇海与净火界域,开始设下节点与大阵,并施展神迹宣告界内众生末日将至,只有信者可步入新世,得以新生。   短时间内,分身以法术构建圣城,收纳来大量人口。   再一年过去,两大界域内里的大部分生灵都已在她的引导下,汇聚于刚刚建好的中央圣城。   接着,只需扩张空间节点笼罩整座城市,即可完成收纳目标。   夕恒稳稳进行这一计划,输送白焰使空间节点敞开,自内朝外扩张,覆盖城池。   ……   几日后,远端处于经天界的空间节点突然传来震荡。   挪动心思望去,只见是嬗灾极速涨来,只消片刻便将聚在空间节点周边的死灾大军吞噬近半。   夕恒毫不犹豫地断开与经天界的空间链接,尽快将构成节点的白焰收回。   至于死灾大军与浮空城,便留在那任嬗变吞噬。   她的物品栏中已经存储了千座死气浮空城,经天界那单单一座的缺失根本无碍。   至今仍在那保留,是将之当做前哨,观测经天界的状态。   现在嬗灾已经来袭,自然无需再做观察。   就连这毫无生机的极北之地都遭吞噬,那么整个经天界北州大概都已经少有生灵幸存。   “只是不知,现在东州的情况如何……”   距离当初苏紫苑去经天界渗透光灾,至今已有一年半载,夕恒只希望对方能安全返回。   转眼,嬗变的幽紫浪潮已似天幕坠落般,将整座死气城池碾过。   不消片刻,就把死气灰黑化成嬗变的暗紫。   城池重新浮起,但其表面每一道骸骨都已被覆上暗紫色的血肉与静脉,在一声声心跳间震颤搏动,变为嬗变所拥之物。   城池牵引起铺天盖地的幽紫海潮,转向朝被光灾占据的东方推去。   …… 第四百零三章、相映成趣   经天界内,东州、中州、北州三地已经少有正常修士能维持生存的地域。   中州是直接被当年烈阳与幽绿星辰相合时产生的剧烈爆炸摧毁,地表万事万物大部分都被裂解为堆积层叠的灰埃,聚笼成茫茫的灰尘沙漠。   黑夜之下乱风吹舞,扬起灰尘荡荡,行人在此能见不过三五米远。   灰地遍布,根本找不到几片安好地带。   且灰埃扬尘之间,每相隔不远,就隐有暗青丝缕飘动。   无论修士凡人,只要有灵智者触碰这一丝缕,都将着迷其中,忘我精神。   再多接近,便是疯癫发狂走火入魔。   着灾已经弥漫了大半个中州,即便声势不大只隐约可见,也好似一只只隐形的恶鬼,能轻易夺人性命。   哪怕中州边缘有人自当年爆炸的间幸存,也根本走不出这片灰埃废墟。   至于北州地域,自是被幽紫色的嬗变之灾遍覆。   地表被暗紫色的经络血管布满,寒冰与厚雪变成了鼓动不熄且不断繁殖蔓延的血肉,高山更是化作一头头活生生的血肉怪物,以纯粹肉块般的膨胀躯体,徐徐游动在紫血之上。   同时,又有一座座黑潮裹着诡兽军团开始自东州开辟道路,运输灾厄推进向光灾所占之地。   而被光灾控制的东州也不甘示弱,传送来数不尽的幽蓝蝴蝶与被控制的修士,连带白光构成各类兵种朝北州反攻。   两大灾厄共同在被两州交夹的中州边缘开战,自半年前的初次接触至今,从未有片刻停息,战势只会愈发扩大,似将持续至整个世界都陷入终结。   ……   东方持国部州,中央救济圣城。   自从大战开始,这座城每不过多久就将走出万千修士,途中汇集无数光灾化作的兵种,一同传送去前线作战。   无论光灾还是嬗灾,都常以投靠而来的修士作为上层战力,并维持它们的部分神识来念想策略攻杀作战,不过只有逻辑策略,而无情感表达与自我意识。   争战间,早已陷入永夜的经天界,变得热闹不熄。   初时两者战力相当互有胜负,战线各自推挤,少有真正进展。   但随着嬗灾自中州也布置开繁育菌毯,战线便逐渐朝东方推移而去。   地皮被肉与经络覆盖,表面隆起一座座孢子般的高山,无数经络互相联结为巨大网罗,每过半个时辰便从中诞生出整座常规黑潮般庞大的兵力。   而光灾无法持续提供相应的战力维持战线,只得从攻势转为守势,一步步朝后退却。   如今嬗灾已然觉醒,比起当初同经天界修士自北州对垒时,强大了不知几千上万倍。   并且它所占据的领地越多,血肉之毯覆盖的面积越广,其实力还将越发增强。   似乎,救济光灾在经天界范围内的大战,败势已定。   而界外虚空,还有更为庞大的灾厄本体之战即将开展。   如今,虚空中部区域正从原本修士汇聚的修炼圣地,逐渐变做多种灾厄互作争战无边战场。   此战只初见端倪,还未真正爆发,就已使经天界三座大州延起战火纷纷。   若真正爆发,不知又是如何天翻地覆。   不过,这一切对于寻常虚空边缘的幸存修士关系不大。   因无论如何,总有一种灾厄会最终得胜,并蔓延至虚空边沿,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但对于正在救济之光的圣城内部进行渗透的苏紫苑而言,此战却必须要是光灾得胜,才有机会挽救众生。   在外一年半的时间里,她已经借助光灾构建的新生白日,激活了光灾本体的点滴人性。   不至于在之后扩张期间,将所有看到此物的生灵,都变做没有灵魂的白光傀儡。   如此可使人们的意识保有一定活力,以便未来渡过末日后得以新生。   今天,她已是不知多少次来到圣城中央广场,开始朝着高空已经升起的太阳祈祷。   真心实意地希望,光灾可战胜其他灾厄,在末日间占据主导地位——只有这样,苏玄华牺牲自身构建的救济之策才能顺利。   待到祈祷集会结束,与周边数万人装扮统一的苏紫苑又顺着人流离开此地。   期间默默看向周边,身旁的信者们皆早已在光灾下失去神智,眼瞳无光,参与集会时只是张口祈祷,毫无语气地念叨。   “我所能做到的事,也就到这里了。”   苏紫苑仰头看着正高挂天穹,但还未升至高天之上的纯白太阳,装作同周边人们一样的无神面色,自内心自言自语。   “太阳已经升起,往后不会再有机会能暗中接触光灾中心,是时候回去了……”   默想过后,女孩轻轻低下头来,踩着台阶慢步离开。   回到自身在城中的干净居所,将身上白袍褪下换些简单衣物,便闭上双眸催动起夕恒当年留在她胸间的一缕白焰。   焰色突然闪动扩大,直将整个身躯笼罩。   呼声间波动一瞬,白焰宛如失去根基般轻易消散,连带着苏紫苑本人也消失当场。   只留下点滴空间波动荡漾,无人在意。   ……   “呼——”   女孩憋了好久,终于能大大伸了个懒腰。   刚回到蓬莱世界,浑身便松懈下来。   她扫了眼四面八方,看到熟悉的城池模样。   心态于无意识间转回到自然模样,直接小跑着找了一家熟悉的小吃店进去。   几分钟后买了一大袋子炸物出来,捏起肉块便啊呜一口吞下。   又回到广场慢走时,慢慢找回了曾经无忧无虑时的感觉。   她嘟了嘟嘴,埋怨起来:   “不公平呀不公平,为何咱刚出生就要面对这样的末日呢,。”   “不过现在总算忙完,接下来只能顺由天命了。”   自语间,苏紫苑身侧忽地靠来一个身影。   接着,有根葱白手指悄悄靠近,捏走纸袋里的一根薯条。   “好久不见。”夕恒边吃着薯条边说:“总算回来了。”   “只是一年多些而已,闭关后闭眼睁眼就过去啦。”苏紫苑对于夕恒的靠近完全不意外,只摆了摆手。   毕竟这片空间是对方手下世界,人员来来往往应该都清楚至极。   “话说话说。”女孩只是说起随意话题:   “这种小吃口感倒是不错,但为何没什么味道诶?。”   “需要配着酱一起吃。”薯条是夕恒最近空闲时亲自推广的小食,苏紫苑之前还从未见过。   “酱油吗?”   白发少女啧了一声,帮对方取出零食袋里的油纸小盒,找出番茄酱料。   “咱刚刚还在想为什么会给一个小盒子。”苏紫苑以这种正经方式用下一根,立即眨了眨眼:   “咱才离开一年多,这里就又出现了好多新东西呢。”   广场旁街道上更多了些店家、摊位,今天好像是灵造体的某一节日,人流比之以往明显更多。   夕恒伴着身边女孩慢走,点头闲谈几句后,问起正题:   “你在经天界的事已经忙完了吗?”   “只做了该做的事情,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方似是还有点失落,踢了脚路边的碎石,呼出一口气道:   “接下来只能看着,毕竟,谁也无法确定救济光灾能否于几座大灾之间的争锋间得胜。”   显然,对方的救济之法需要光灾最终取胜才行。   但,夕恒一点也不看好。   因其他灾厄是自五首吼的尸身上分解而出,各自本身的位格都比后面出现的灾厄更高。   并且后面又经历了至少近千年的酝酿,最近百年才开始真正爆发,其中酝酿出的实力很可能还未真正展现出来。   而救济光灾却是最近百年才由苏玄华唤出,虽不知其前身是何,但目前底蕴明显差些。   更别提其他灾厄,或许都各自搜集了数个、乃至十数个灾指。   若灾厄间各自真正开战,第一个落败湮灭的,很可能就是救济光灾。   少女摇了摇头:“只希望能有机会吧。”   “咱也知道机会渺茫……”苏紫苑望向长空,望去夕恒特意在此空间布置的晴天云彩:“但,目前没其他办法了呀。”   “总会有的。”夕恒拍了拍对方瘦削的肩膀,安慰起来:   “这次不行,之后就再来一次嘛。”   “但只有这一次机会呀。”对方歪头。   “或许会有很多很多次的,别忘了我可是光阴修者。”少女轻笑一声。   也不知是安慰的话语确实奏效,还是说单单只是平和氛围的影响,苏紫苑确实放松了点。   呼出一口气后又回到平常状态,共享美食,闲谈其他不扰心情的杂事。   为欢迎对方返回,夕恒顺便领起苏紫苑去到新建好的几种游乐建筑游玩。   虽说过山车这类经典过头的游乐设施,对于修者而言根本毫无刺激,但毕竟气氛仍在。   一途从清晨游到日落,欢欣过后,在外忙碌了整整一年半载的小女孩回殿就扑到床上入睡。   夕恒则也时隔一月,回到了殷万鸾身边。   因其修为已近元婴之巅,最近对方时常闭关修炼,见面时间少了许多。   近两年外界发生的许多事迹,殷万鸾也都不曾知晓。   闭关结束后,只如平时的样子,始终缠着夕恒。   空闲间,也稍稍提及了些外界发生之事。   不过,殷万鸾却只对夕恒当初在玉蟾界的遭遇多问了几句,而对于其他灾厄、争战、末日之类的话题,都并不关心。   夕恒好奇为何,对方回答则是:“有你在,妾身应当无需担心这些。”   “再说。”她又以轻飘语气,侧着头将耳畔靠在夕恒的肩头:   “就算你我都会随着末日消亡,如此同生共死也是挺lang……你上次说的那一词语叫什么?妾身忘掉了。”   每次陷入身疲状态时,殷万鸾都常有这么一段朦胧恍惚的时刻。   就连话语,都显得有些迟钝。   “浪漫啦。”夕恒帮对方回忆了下。   “……一起消匿在世界末日,也很浪漫么?”殷万鸾将原本汇在空中的言语说出。   “听起来好丧,咱们阳光点好嘛?”   两人距离太近,都可看清对方眼瞳里倒映出的自己。   “丧,阳光……于语境中虽可听懂,但具体是何意味?”殷万鸾靠近,轻轻吻在夕恒额头,仍朦胧道:“想听你讲。”   “我每隔几段话都可能说出这类词语啦。”被现代文明熏陶过一遍的夕恒小姐摇头:   “要仔细讲解的话,感觉会一个接着一个说上好久好久。”   “那么妾身便听好久好久。”对方嘴角露出点滴笑意,亲和出言:“关于你的事,妾身都想知道。”   每每共渡几日,殷万鸾都有不小概率陷入现在这一状态。   就好像突然对夕恒的好感度翻倍,然后自身的理性逻辑能力又下降了许多似的。   “感觉讲起来好无聊,不要。”白发少女侧过脸去,面庞不小心擦过对方鼻尖。   “唔……”殷万鸾半闭起眼,俯身吐露出丝缕热息。   气感绕在夕恒颈间,引她眼睫稍颤。   “那么,之后不觉无趣的时候再对妾身说。”殷万鸾伸手环住夕恒的肩膀,又在耳边小声问道:   “现在,就继续做刚刚那种,一点也不无聊的事情吧?”   她朝夕恒拉了一下。   少女向前时,两人发缕互相交织,好似交相染了色般汇成同一种光泽。   房间中灵光随着两人心意时而明亮时而幽暗,也伴着动作构成相似却又稍有不同的氛围。   被褥褶皱纷乱,此刻却没谁还有心思前去抚平,只有心思将其弄得更加混乱。   指尖绕过对方滑腻柔软的肩头,送去锁骨,轻柔向下。   殷万鸾肩前垂落发缕时不时顺在夕恒手背与指尖,注目而来的眼瞳晶莹剔透,好似浸如清水里的宝石。   长睫时而半眯,时而闭合,嘴角也随之发出细微嗯声。   欢悦几乎萦绕在全身上下每一角落,明明还只是轻轻拂过寸缕肌肤与发丝,并未开始真正做些什么,对方唇瓣已是鲜艳欲滴,如深红的樱桃一般。   诱人得夕恒想将其摘下,取来其中的鲜美汁水。   眼前女子抬手,勾来她的几道发缕。   微微拉动,好似是作何邀请。   明明什么都没说,眼波闪动间,却又好似将一切都已说出口。   …… 第四百零四章、祸迫眉睫   时光好似洋流,总是远行而去不等行人。   又整整一年经过,在已濒临末日的世界之中,许多事情一一发生又一一结束。   夕恒留在外的几道身外化身时常听得种种传闻,例如哪一大小界域又被灾厄吞并,又有哪里界域有谁组织救济了与逃离之法,还有谁说找到了规避大灾的法子。   但一日日过去,终究无人成功。   这段时间,她自己这边只继续收容庇护大赵与净火界的万民。   至今,两座中央圣城已经位于蓬莱世界,数以亿计的人们被放置于向远离灵造体城池的远端平原。   远到,即便凡人徒步走上两三年,也无法从这座城走到那一座。   夕恒没想多做管理,便将之相互分离,允许每一圣城自理。   期间,外面一座座界域灭亡,而灵火空间始终安定。   界内修士凡人每当见得听得外界虚空灾厄肆虐,再反观自身处境,便使愿力产生一度蓬勃增长。   可惜这一做法不能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生灵终究不是给出声息就能直接得到反馈的机器,无法以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刷取愿力。   平时间,只细水长流慢慢积累。   即便多了数以亿计的生灵,也无法直接汇集太多。   “积攒愿力之事,或将是一个需要长久时日的大工程。”   夕恒默默定下这一结论,又念想起自己目前所需的另一种重要物资——灵力。   虽说空间中已有了一座金光神树林地,内里又栽有五百多棵数千上万米高大的神树,用以为整个世界供给灵力。   其灵脉强度课程四阶高等,相当于化神境后期、巅峰修士可用之灵脉。   但对于夕恒这位合道修者来说,早已不足。   在此地修炼所能提升修为已经少之甚少。   也正因此,她最近几年来少有真正闭关修行,基本都只是按照习惯感悟一下心境便退出修炼。   “可现在找了一年……也没能找到足够合适的灵脉。”身在灵活空间中央某处湖边大殿的少许扶额自语:   “而越到后面,合适的灵脉都只会越来越稀少。”   “在这个时间段,很可能是找不到合道境可用的灵脉了,最多只能堆叠来一些更低等阶的。”   那也没什么用,并且只单单念想都觉得相当费力。   “好麻烦,还是等读档时直接刷吧。”   夕恒将目光投向窗外远端的金光树林,心想下一次应该就不必再刷这种神树了。   “可以在经天界那个晋升时的存档里想办法刷些超大块的极品灵石……堆成小山的话,应该就足够当做六阶灵脉了。”   以合道境在经天界中受到的优待,连带上她物品栏可用以交易的种种珍宝,想要交易些大灵石应该是没问题的……最多只是耗费更多一点的时间罢了。   少女点了点头,又联想到:“话说,愿力能不能刷呢?”   就之前在玉蟾界中所见,愿力也是可以被凝结成水晶模样的物体的。   找月仪要来水晶,应该就算是刷取愿力了。   只是……愿力这种特殊能量相较于灵力,有些本质上的差别。   愿力来源于此世生灵之愿,不知化为实体,并于读档之后进入另外一段时间还能否存蓄下来正常使用。   “许多问题还需在之后一一验证,现在只做好眼前的事吧。”   夕恒在殿内随便找了个地方盘坐,梳理起丝丝缕缕在体内蓄积着的愿力。   ……   外界虚空中央,几种大灾已然不只限于在每一界域之间派军争战,而逐渐于虚空内部开展起各自颜色的侵染。   种种色彩在虚空这一画布之上互相交织点缀,时而将敌人抹过一层,时而自己这般被吞掉一缕。   混沌的虚空绘画之上,每一缕颜色都有着自我活性,且每一颜色中都根本不存在和平这一观念。   只要遇到其他颜色,要么吞并对方要么被对方吞噬,别无另外可能。   虚空中的大灾之战没有声音,亦无军势、震荡、怒吼与鲜血。   有的只是画布上一抹抹颜色消失,一抹抹颜色的升起。   想要观望此战相当简单,只需找个可看到清晰夜色的附近界域,或者寻个角度比较好的虚空地带停住飞舟,而后遥望夜色间的各种颜色交织即可。   夕恒在净火界的身外化身完成了界域内的任务,便进入虚空,找了一个视野较为开阔的虚空地带遥望。   首场大战,是自经天界周边打响。   嬗灾与救济光灾的战事自经天界内部扩展向外,蔓延于虚空之中。   极巨大的幽紫颜色好似恶兽般,舞动的暗紫丝缕亦好似尖锐利爪,每一度触及都将光灾撕下一片,一道道解裂并揽来自身体内吞并。   被撕开的白光一般只能于幽紫雾气中坚持短短几日,便被吞噬殆尽。   每次被撕下的白光,只是点滴丝缕。   但随着丝丝缕缕积累地越来越多,光灾本体已经开始愈发弱小。   幽紫嬗灾的每次攻击都将造成伤害,而光灾只能凭借照耀溶解近处的幽紫来进行防守。   两者作战,怎么看都是嬗灾更强大的多 。   若无外来援助,只任嬗灾针对光灾进行吞噬,恐怕光灾不过多久便就将被消磨殆尽。   一般而言,大灾间皆为劲敌,不存在援助这一说法。   但其他灾厄也已苏醒,总会随着战事的扩大而愈发活跃。   体型最为庞大的嬗变之灾触及了多种灾厄,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先是第二庞大的秽灾参与此战,以暗红颜色投出道道游光,扎根在最为靠近的暗紫嬗灾表面。   不过多久,又有幽绿伏灾到来,于下方部位渐渐侵蚀起暗紫嬗变。   伏灾体型虽小,浓郁程度与侵蚀力却能强过其他灾厄。   哪怕直接钻入嬗变的幽紫空域之内,也不会被其包裹吞噬,反而可在其内部迅速啃食嬗变的力量来增强自身。   就好似寄生虫般不断在内里啃食人的血肉,伏灾也在此战间迅速占下了不少便宜。   光灾与嬗变在正面战场互相消磨,两者势力都逐渐微弱。   而贡献了最大杀伤力度的暗红秽灾,则毫无顾忌地开始层层吞噬,势力愈发庞大。   半年下来,四种灾厄的大战的首次争战,已然渐渐分出结果。   嬗变之灾被三种其他灾厄一同撕扯破碎,变做一个个小块紫雾,而后好似被搬上餐桌的蛋糕般被其他灾厄轻易切割吞咽。   光灾势力衰弱至极,只取了其中几个小块慢慢吞咽,伏灾本身大小不足,没有足够的胃口与秽灾争锋,大多数战果都被秽灾大口吞并。   一场大战落定,救济光灾却仍在弱势一方。   不过多久,方才还在同一战线共抵嬗变的另外两灾,又已经开始朝仍虚弱的光灾涌去。   同时间,远在灵火空间内部,伴着陈凤火在城中逛街的苏紫苑忽地停下脚步。   接着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闪烁着的耀白纹章,悠悠叹了口气。   过了会,细声自语:   “至少,先前是尽力将生灵意识体,在这留下了一份。”   ……   夕恒时不时观望虚空各大灾厄的争战,时不时做些有关搜集愿力、灵力的杂事。   待到苏紫苑返回灵火空间的两年后,通红的秽灾已经代替原本的嬗变占据了大半个虚空中央,遮蔽了其他颜色,并继续迅速朝外扩张。   短短两年多,灾厄之争就将分出胜负。   即便还能看到虚空中飘荡的其他颜色,但秽灾已明显占据了绝大多数地域,势力无法抑制。   它不再继续与其他灾厄光泽互相交织互相吞噬,已转移意图朝外扩张,开始吞并原本未受灾厄侵染周边界域。   此时灾厄扩张之势,比几十年前几种大灾各自弥漫虚空时,迅速了数百上千倍。   其形体越是庞大,扩张速率就是越快。   有些界域甚至短短半个时辰都未能拦下,便在秽灾下迅速消亡、失去生机。   以往璿霄界遭受秽灾时,可是硬生顶了几年之久,才到了几乎灭绝的程度。   那时灾厄入侵时,也不过每日每夜下着磅礴血雨,污染世间一切。   而如今的灾厄涌动,却是将整座比界域本身宽广上千倍的血海直接压下,将每一靠近的世界摧枯拉朽般毁灭。   其中所触及到的界域,根本就没有机会作何反抗。   夕恒自虚空中遥遥望着暗红秽灾覆盖一切,并好似海浪般朝自己这边推挤而来。   她并不在意这一虚空中的分身是否安全,秽灾接近时,只需用空间之法传送返回即可。   内心只念想着几位仍留在外界,还未进入她的空间避难所中的那几位好友。   “今侑那边十几颗神树已经移植进了空间半数,应该可在秽灾抵达前完全收容,只是陈凤火在的璿霄界那边不怎确定。”   在之前来看,璿霄界在虚空中算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之一,毕竟周边有光灾守护,一直安详寂静。   但转眼到现在,光灾已然势弱,虽然还留着一部分势力与火种,但明显无法抵抗愈发强大的秽灾。   “若秽灾延伸至璿霄界,那边没有任何可能再次将其挡下。”   夕恒看出这点,默默使心神转回本体,去楼上几层的修炼室寻找正在其中修炼的陈凤火。   靠近后直接敲了敲门,打断对方的修行时间,讲述起眼前危机情况。   陈凤火醒来听罢,只道:   “璿霄界目前只一座城池,无需汇集人员,可直接收纳进来……不过,失去那里的空间节点,当真没问题吗?”   “新森罗界那还有另一座节点立在虚空,失去璿霄的节点自然无碍。”夕恒想了想道:“哪怕等之后森罗界那边的节点也丢失掉,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有何麻烦。”   只有长时间丢失了与现世相连的空间节点,这边的灵火空间才会产生迷失与震荡。   待到所有外界节点皆被灾厄尽数摧毁,空间震荡不息的时候,就差不多可以读档了。   夕恒早早盘算过这一时段——即便失去所有的外界节点,也许经过数年,空间才会紊乱至必须读档的程度。   “好,我会立即召回外出的修士与凡人,在城中等待庇护。”对方答应。   今日对话间,夕恒总有种感觉——自己明明面对是自己这边的陈凤火,却有种正与璿霄界的凤火沟通似的。   于是下意识问:   “说来,你于璿霄界的陈凤火,相融的进度如何了?”   对方只简单道:   “肉身随时可以融合为一,现在在外留有两幅躯体,只为方便罢了。”   “好淡然。”夕恒对这一状态总有些好奇。   “本来就是同一人嘛。”陈凤火相当无所谓。   少女看对方模样,犹豫片刻后慢慢说起:“自从将你成功唤在外界,我便常有一念想——能否以这种相融之法来为大家延续寿命呢?”   “寿命?小姐可说得清晰些么?”对方似乎没能直接诶听懂。   夕恒声息间少有地多了些迟钝感,说起这方面的事情,总有些犹豫感:   “便是……因我寿命或许悠久,但大家当中几人寿元或许不过一千、几千,这样子。”   “是说待有谁寿命将近,便试着去找另一年轻的她,试着相融?”陈凤火轻轻点头,听懂这点。   “听起来像是夺舍一样,所以一直犹豫这点。”夕恒呼出一口气。   “应当无碍,也不是什么夺舍。”她试着形容了一番:“只好似两杯水倒在一起,总而言之,水还是水。”   “这样吗……”夕恒未曾经历过,终究还是有点难以理解。   不过听起来无碍,心境总放松了点。   心想待到需要的时候,可以让她们同一个人自己去交涉吧。   而且殷万鸾的寿元其实还很长久来着,也不必自己擅自念想。   她慢慢放松心态,转而说起正题:“还是先回到正题吧,璿霄界那边尽量在三日内准备好收入灵火空间,少些人数也无碍,秽灾扩张之速仍持续增快,我也不知何时抵达。”   “明白。”对方点头答应,片刻后轻声问出:   “外面传了这么久的末日之时,已经要到了吗?”   “要到了。”夕恒简单回答。   …… 第四百零五章、湮灭无闻   七日后,秽灾直接覆盖了已处在虚空边沿的璿霄界。   就好似磅礴大潮来冲刷掉一颗小小砂砾般,只顷刻抹过,便再难见得那一界域模样。   不过,璿霄界中绝大多数的修士与凡人,都已被夕恒连带着其界内城池一起提前收走。   顺带着,也收容了一整条血色河流,为其中形体模样有别于常人的璿霄人作为日常供给。   自从当年被秽灾侵蚀一遍,璿霄界内的幸存者便染上了种奇特的渴血症状。   他们皮肤变得苍白粗糙,牙齿也比常人尖锐更多,颇像是夕恒印象中的吸血鬼。   即便之后秽灾被救济光灾所驱离,其中生灵也未能慢慢变回原本模样,经过百年也只是在一代代交替间,稍稍削弱了一些奇怪特征。   如今它们依需饮用血水维生,也发展出了不少与血有关的食品与习俗。   虽说生活状态还算正常,但这类民俗与其中生灵形象,又实在特异。   于是,夕恒将他们放在了较为靠近空间边缘的地方,与其他几座文明城池离得更远。   另一边,新森罗界驻扎之地是在金光神树林地,他们对于这次的收容转移最为适应,几乎刚来到便轻易融进其中。   “新森罗界也收容完毕……秽灾马上就要到了这片区域,留下的空间节点也是该收回了。”夕恒边想边做。   将这一节点收回之后,整片虚空中只剩下身处玉蟾界的那位身外化身,还可勉强算是半个外在节点。   灵火空间内部的白发少女徐徐闭眼。   而远在虚空中另一分身则睁开双眸,转身,透过敞开的木纸窗望去天穹,   在这玉蟾界地表朝高天遥望,可见那中央正晕染着一滩浓郁的红。   前些日子观望时,天上还只有颗不大不小的红点。   现在,却是已成了云彩般巨大。   似乎不过多久,深红就将晕染到整片天穹,触及至玉蟾界所在的虚空最边缘。   “不知玉蟾界这边能否抵御……”夕恒默想。   月仪身为合道之上的大修士,应该无需自己再担心什么。   对方所用的庇护之法,很可能比她这边更强大、且稳定的多。   她的灵火空间还需在外界保留空间节点,才可稳定内里模样。   若无读档这种远超常规的力量,也根本难以将庇护之地维持多久。   “但即便无法抵御,我也无法收容玉蟾……这等大界牵带的因果实在太大,不是我能把握的。”   再有两月时间过去,深红的秽灾几乎已覆盖整座虚空。   只剩下最边缘地域因空间过于致密,而暂时未能触及。   至于现在的玉蟾界,则是不知是被月仪附上了何种术法,进入隐蔽状态。   自内部向外可以看到虚空之景,但于界外虚空朝这边遥望,却难以窥见丝毫界域之踪迹。   不过多久,秽灾朝空间致密的边缘地带伸出条条绸带般的深红丝缕,摧毁起一座座躲避在此的小型界域。   但它却并未朝玉蟾界投出类似攻击,好似从一开始就未曾发觉到般。   夕恒在虚空留下的死气眼瞳也遭到攻击,也未见灾厄会朝玉蟾界所在的方向做任何动作。   玉蟾界好似就此凭空消失了般,再没有浮出任何波动。   “玉蟾界现在已经于灾厄眼下完全隐形……但秽灾终究会遍布虚空的每一角落,不知真正互相触及时又将如何。”夕恒在界内念想。   外面的深红灾厄的扩张不会停息,即便遇到虚空边缘致密之地,也会慢慢渗透前行。   速度虽慢,但稳定持久。   ……   夕恒将注目在此,又等了一月之久。   渐渐,玉蟾界的天穹变做一片红海,无论夜色还是白日皆是暗红颜色。   红意最终覆盖天穹,好似天上将有血红大海坠落般压抑至极。   同时也弥漫起种种诡异吼声与震鸣,带着极为纯粹的恶意流转而下。   但明明已经相近,却不知为何,迟迟未真正坠落。   白发少女守在房中,早已准备好随时化成白焰离开,可等了许久都没机会。   “停下来了?”夕恒歪头。   深红仍在呜咽滚动,又如雷云般轰隆奏鸣,好似下一刻就将化为真正血海坠下。   但实际上却只僵持在那,只有景象画面而无真正影响。   连本该有的、精神上的污染都没能传来。   再等了几个时辰,铺满天穹的红色也没能朝下前进半米。   白发少女见此,回想起了自己在灵火空间中建造的湖底水族馆。   那里的湖水与游鱼被玻璃隔绝在外,任人观赏。   而玉蟾界现在也像是笼了层玻璃般,将秽灾死死隔绝在外,除画面之外,没能传来丁点影响。   她歪了歪头,又试着催动留在虚空中的几颗死气眼瞳,尝试再度望向玉蟾界所在。   虚空刚产生死气波动,便立即被秽灾发觉并瞬息吞噬殆尽。   几颗眼瞳未能输送来任何视野,便消失当场。   不过,夕恒就此也能得到一定信息——   她在虚空中布置的死气眼瞳分布位置诸多,那些位置都已被秽灾占据的话,玉蟾界也早已被完全覆盖。   但眼前情况却又表明玉蟾就安稳处在灾厄之内,好似免疫般不受任何影响。   “果然……月仪毕竟是合道之上的大修士,的确有相当强大的庇护之法。”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而不再有新的变化,玉蟾界就将长久存续下来。   待到不知多少年后,灾厄可能就将消失。   到那时玉蟾可再返回虚空中央,即可回归到曾经模样。   只是被灾厄吞噬了许多灵力,需要想种种办法补充罢了。   夕恒将身外化身放置在这,可作为半个空间节点来用。   只要玉蟾界不灭,她的灵火空间也就无碍。   “虽说现在这个被秽灾笼罩的末日虚空已经没多少资源可供获取,但读档之事还是暂且延后一下好了。”   “先观望此地能否作为修士火种,真正渡过危机。”   虽说夕恒觉得不太可能,但也希望如此。   ……   转眼,又一整年过去。   灵火空间内部,初入此境的凡人与修士们已在慢慢适应,开始恢复各自的日常生活。   比之以往,最大的区别只是——每一城中都多了信仰世主的教派,带领其中信众为夕恒持续提供愿力。   几座来自于不同界域的圣城各自朝外扩张,将自身文明铺展开来。   自外围建起大片新城区,并朝外延伸道路。   看样子不过多久,就将重新变做与以往相似的国度模样。   “望之后不会在此出现什么战争、怨恨与悲惨之事吧。”夕恒看得长远,默默为自己空间内的万民默作祈祷。   除开灵火空间之外,就只剩下玉蟾界身外化身这一个口子,供她观望外界。   整年过去,玉蟾界天上的红雾与诡异图景已被遮下,以灵光绘出一片清朗天空替代上去。   这段时日,天外灾厄始终未能渗进丝缕,安详世态似将持续长久。   玉蟾界,也已慢慢散去了之前战时状态般的严峻气氛。   先前节日时候,夕恒在窗外观望了一场烟花美景。   今天好像也是种特殊节日,各地都张灯结彩,亮着荧光的花舟被灵力驱使浮在长空徐徐行进,又飘荡起悠缓音乐。   舟上有女子共舞,身穿宽敞衣衫、舞动间长袖飘带如空中鱼儿流转,引得缕缕浅笑声息。   夕恒独身行在下方长街,边看花灯,边绕着各个卖着饰品装饰的摊位慢行。   周边人流间时不时有女子朝她相邀,或邀来共舞或同伴同行,皆被她摆手婉拒。   此地花好月圆的气氛,好似曾经书上描写的修仙盛世,使得夕恒都下意识忘却了世界仍正被灾厄笼罩。   慢走间,一抹皎洁月光落在身侧。   没过几秒,月色构成人形模样,化成月仪一道分身落下。   “好久不见。”夕恒道。   “上次见时也不过只是两三月前吧。”对方随意问起:“在这待的怎样?”   “是说环境吗?挺好的。”夕恒想了想,回答:“如果未来有机会养老退休,来这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妾身都还未能养过老呢,怎能轮到你。”对方轻笑一声,而后摊手说道:“并且,之后或许已没什么机会了。”   “为何?”白发少女歪了歪头。   这里看起来,会有长久的安宁祥和。   但在对方口中,似乎并非如此。   “外面的污秽虽被隔绝,但如今正有种更为强大的灾事自世域中央诞生,已延展开。”对方挥手在夕恒眼前编织出一副画面。   银光渐散,露出虚空中部正弥漫着的满目深红。   月仪点击光幕调整了几下,深红灾厄的颜色淡去,显露出其下掩盖住的东西。   有幽绿色的伏灾并未被深红颜色吞噬殆尽,仍在虚空中部坚持。   伏灾并不重要,月仪此刻指向的虚空最中央,正有一种新的黑色的虚无之感正满溢扩散。   好似大湖中央被开辟了一座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窟,引得全部湖水朝其落去。   虚空中部的秽灾,也被更中央的漆黑色牵引出了漩涡纹理。   “这是?”夕恒微微蹙眉。   “大抵可称其为最后一道灾厄,同样也是当年天道崩损之灾的罪魁祸首,按照灾厄的名称规律,它的名谓应是‘湮’。”月仪平静回答。   “天湮界的那个湮?”   “正是……”对方语气间稍增了些许低沉意味:“此物可将使天道一一破碎,中央地域已然陷入虚无。”   天道破碎这四字,令夕恒下意识猜想起,倘若世上没了天道会是如何景象。   还未想出什么,对方便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般,又在眼前又投射出另一幅灵光荧幕,展现出一片扭曲混沌、什么都看不清看不透的画面。   并讲解道:“此等景观便是湮灾导致……若不加以阻止,往后整座虚空都是这般模样。”   “我们,能阻止吗。”夕恒不抱期望。   名为湮灾的第五种灾厄,显然比起已经覆盖虚空的秽灾更强大的多。   秽灾虽也是恐怖,但月仪至少可用妙法神术隐蔽界域,将之隔绝在外。   “妾身不知。”对方摇头,继续讲述:   “如今玉蟾是被守界大阵缩为极微小的程度,可避开秽灾,却逃不过湮灾造成的天道崩解。”   “秽灾本身结构无力侵蚀玉蟾,可湮灾不受此影响,它无关大小、距离、空泛密集这类概念,只要是存在着的事物,都将在其影响下变成虚无与混沌中间的一种东西。”   “……”   夕恒下意识间只想:或许真的是时候读档了。   眼前这种更高了不知多少层次的灾厄一旦出现,世界就差不多可以说是——走到头了。   “需不需要帮忙?玉蟾界虽大,但我这边的空间应该也能收下一小部分。”她大言不惭道。   月仪听闻,只掩唇轻笑:   “妾身早已拜托好了元凤一族协助看护玉蟾,它们与真龙都有着相当古老的避难之法,且自身沾染的因果不多,可以躲过这一灾事。”   “哦……那就好。”夕恒也不想看着玉蟾界陷入湮灭。   “可惜,妾身与其他几位高境修士所沾染的因果太大,需正面迎对此劫。”对方摇头。   “诶?”   “天下万事即可躲,只有因果避不得。”月仪轻轻拍了下夕恒肩膀,又道:“现在玉蟾界中已不可留合道境的修士,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必要面对?”夕恒目前仍不了解因果二字分量,多言了句。   “必要,哪怕眼前有着后路也不可走,不然只会产生更严重后果。”对方言说:   “我们需携自身与界域因果投入决战,来换取下方众多生灵的一寸生机。”   白发少女依然听不太明白,沉默片刻。   “你若于此劫存活,未来必然明白这点。”月仪简单说罢:“总之末日将至,你是时候离开这了,小女孩。”   夕恒并未答应,思索片刻后道:“我这具分身可随你们一同面对湮灾吗?”   “如此并无意义,妾身是要晋升半仙,试着去斗上一斗。”对方浅笑着摇头:“中途与天道相噬之刻,你便会忘了有关我的一切。”   “我尽量不忘。”白发少女道。   “这可由不得谁说的算。”眼前人掩唇浅笑,身影已经飘忽:“或许,之后有机会再见吧。”   对方做出道别手势,转眼便化作银辉消失当场。   “……”   “走得好快。”   夕恒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摆动,说再见呢。   对方离开后,周边依然热闹。   人流绕在身边,另有烟花自远处绽放。   方才经历片段与眼前景象格格不入,她也希望自己刚刚是产生了幻觉。   但肩头的触感依然未散,月仪在记忆中的模样也是清晰无比。   前面街上,花灯自两侧排列有序,几日气氛依然浓厚。   夕恒挪动脚步,再此默默进入人流之中,心里念想:   月仪说,她将晋升半仙,以此试着对抗新生的湮灾。   但从语气间可听出,对方并无信心战胜。   “半仙之境难以与最终的一道大灾相抗衡。”夕恒念想:“甚至,就连吞服仙丹所成就的真仙,也不一定能行。”   先前经天界的那位半仙,便在与灾厄对抗间消匿,至今都未能有任何消息。   而可能存在那位真仙,更是从头到尾,都不见其有丁点行动。   不知,是早已去了其他地方,还是说仍藏在哪里。   如果那位真仙能够轻易解决这些因祂而起的天崩之灾与其他各类灾厄,根本就没有末日这一说法了。   “不过也可能是祂已经做了什么,只是我境界太低,根本没能察觉到吧。”   “越想越是觉得,未来读档之后所需探查明白的事情真的好多。”   夕恒意识转移到本体,按了按太阳穴。   “灾厄应当如何真正净除?真仙究竟是在何处?外界仙宫对此究竟是何态度?虚空封锁又究竟是不是那边立下?又当如何跨越封锁……还有,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也曾尝试使用光阴之力,窥探千年前的景象。   按理来说,以她的境界修为与术法能力,看个千年前的事态应该问题不大才对。   可每当光阴真正开始回溯景象,并靠近天崩的时间段时。   就突然出现一道壁垒高墙挡在面前,使得术法无可奈何地停滞下来。   无论用上何种方式,再绘制多少道龙章文字,都无法真正窥见天崩前的世界。   更别提,想要寻得早已被世人遗忘的那所谓的真仙了。   “只能慢慢寻找真仙在世间留下的痕迹吧……”夕恒自语。   “说来,真仙本身却也不过是月仪的一个猜测,说不定当年那人偷走了仙丹后并没有吃下去,或者当时就晋升失败了呢……”   如此也许就可以解释,为何灾厄能如此毫无忌惮地扩张,而不见真仙出手阻碍。   “不过自己慢慢猜也猜不出什么,就唤回分身,准备读档吧。”   外界情况已枯败至此,继续待在这个时间,也没什么意义了。   最多不过想办法观察一下月仪是如何晋升半仙,看着她能否拦下湮灾罢了。   但夕恒目前,还没有办法在满是灾厄的虚空中航行。   既然如此,便直接离开好了。   她转移心神到分身那边。   正要使用白焰术法唤回分身,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线:   “想喝可乐。”这个声音,像是她自己在说话。   夕恒下意识操纵分身转头,只见花灯闪烁,游船缓行,身边空空荡荡。   待意识回到本体,才见到自己身侧,突然多了位随便穿着现代衣着,散着黑色头发的女孩。   其容颜样貌,与自身几乎没有不同。   只因其神态装扮,带来点滴朴素懒散之感。   “心魔……?”她呆住片刻。   对方转来目光,灰黑色的眼瞳与夕恒相对。   又重复说起刚才那句话:   “想喝可乐。”   …… 第四百零六章、穷源竟委   有着寻常的棕黑发色,与好似双胞胎般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庞,且穿着一身简单棕黑色现代衣装的少女,在悄然间坐落在了自己身边的一张椅子上。   夕恒曾多次见过此人。   印象最深切的一次,是一次渡劫晋升期间。   眼前颇像是曾经黑发时自己的女子,正是曾缠着她在心灵空间,看了一年各种电影的心魔。   可心魔为何不在心中,却突然出现在现实——这着实令她费解。   自己本体此刻所在的地方,可完全不是什么心魔幻境。   “……”夕恒看着对方,一时陷入沉默。   而对方则只投着慵懒的视线扫来,朝她问:   “现在这个时间阶段有可乐喝吗?仿制的效果怎样?”   “可乐?”   “要说可乐这种东西呀,配方比例、制作方式什么的稍差上一点,口感就是天差地别,希望你这边制作的可乐,能和咱印象中的差不太多。”   这人胳膊撑着桌面,单手撑着下巴,语气懒散。   如此自然姿态,也是夕恒本人慵懒时,会下意识摆出的样子。   “……”   随着另一边白发少女的沉默继续,整片空间都陷入寂静。   懒散少女盯来五秒,平声说:“不会还没造出可乐吧?”   “你是谁啊?”夕恒终于说话。   “没有可乐的话橙汁也可以,但要冰冰凉凉然后甜度较高的那种,最好能有些气泡感。”对方又伸着手指提出一个要求。   夕恒扶额,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不,你明明是心魔才对吧?怎么突然就出现在现实里了?”   时机还是在自己刚准备读档之前……这种事情明显就是有很大的问题。   “哎呀……怎么都过几百年了,都还没造出可乐呢。”对方却只好似身在另一世界般,说着另一话题。   语落时,又好似受了什么委屈嘟了嘟嘴。   而后,凭空抓出一个橘子剥皮,然后掰开一瓣塞进嘴里。   “只能吃这种小东西了,不爽。”她嘟嘟嘴,啊呜一口吞下。   咬合间汁水在口舌满溢,少许泛在嘴角,又被舌尖舔舐回巢。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经过这十几秒的折腾,夕恒勉强缓回一点心神,尝试以平静姿态面对。   “是有话要对你说。”心魔小姐终于正常回答。   “心魔的话,感觉一点都不该听。”   夕恒总觉得自己现在立刻读档,才是最好的选择。   “咱不是心魔。”对方打了个哈欠,首次解释起这个夕恒当年问了许多遍,却未得回答的问题。   灰棕色的自然眼瞳与夕恒本体的淡红瞳色相对,以松散语气徐徐张口:   “我是,三尸。”   “……三尸?”夕恒检索记忆,只记得曾在几本成仙与大道的古书上看到过这两字。   但,那些书册大多将此词语一笔带过,并未真正讲解这一名词是何意味,   “准确而言是仙尸之一。”   黑发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当年吞服仙丹后,我们分为三具仙尸,晋升者需斩此三尸,才可成功飞升成仙。”   “你在说什么……”   夕恒只觉话题的跨度太大。   刚刚才说到心魔,现在却立即讲起了仙丹之事,使她难以直接理解。   “我也不想解释这种麻烦事情,更想喝点可乐吃点薯条然后走人,但该做的事情总之还是要做呀,哎,为什么非要是咱来解释……”对方先擅自苦恼起来。   而后才按着太阳穴,慢慢讲述:   “你不是已经知道仙丹、五首吼之类的事情了吗?”   “大概?”夕恒朦胧回答。   “知道世界上可能有位真仙对吧?”黑发少女又说。   “差不多。”   “其实没有。”她用手指头轻轻点了下桌子:“至少现在没有。”   “……”夕恒歪头。   “或者说,所谓的真仙至今还在晋升阶段,未能成功。”对方慢悠悠道:“她卡在了斩三尸的这一步骤,没能斩去,自然没能飞升成仙。”   白发少女表面上听着,内心则是在想——这都什么和什么。   心魔是不是在骗她?   也许——对方根本和仙无关,只是因她成就合道,心魔得到了增强,所以可以来往于现实之中。   而现在此刻,又突然在她准备读档时出现,说起些莫名其妙又引人非常感兴趣的话……目的也许在是拖延时间。   虽然不知心魔为了什么,但只要自己立即读档,便无需在意对方所说。   毕竟心魔与修士本就是敌人,自己想晋升成仙,可不能听对方的话。   夕恒目光闪烁。   不过这样想的话,问题又要回到一开始——这个人真的是心魔吗?   先前晋升期间的幻境时,这位模样很像是现代时候的自己的人,并未做出任何像是心魔的举动。   没有阻挠晋升,也没有侵蚀心神,最多只是缠着她看了一年的电影。   因此夕恒没有立即读档,而停在此地,听下对方所言。   听过‘真仙还在晋升,未斩三尸’这一说法,便顺着话题回问半句:   “你,就是三尸之一?”   “没错没错。”对方看起来很欣慰她能听讲,点头道:“咱是凡心尸,另有我心尸,仙心尸两种。”   “……能问一下,为什么会和我长得那么像吗?”夕恒虽然内心不信,但就顺着对方的说法继续话题。   “当然是因,我们便是你的三尸了。”黑发少女掩唇轻笑:“你要斩了我们,才可飞升成仙。”   “听起来一点逻辑都没有。”夕恒反驳道:“我才合道初期,怎就要斩三尸,又要飞升成仙了呢?”   “因为自当一开始,你与我们就已身在成仙仪式之中。”对方言道:   “我们三尸曾约定好,要在你完成因果轮回并首次抵达世域终结之时,将这些告知于你——此刻便是约定之时。”   “在大赵起初,我就已经是成仙中的状态了?”她心态仍是不信,总觉对方所言相当荒谬。   “至少在我的视角下,正是如此。”对方继续说:“当年吞服仙丹后,我们便成了三尸,因始终无一本体将我们斩去,于是只得徘徊世间,等你现身。”   “千年前,我根本不存在吧?”夕恒倒想知道,对方究竟能编出多怪的话。   “还记得你当初送往虚空外的分身吗?她凭借虚空之外的特性,穿越时间回到了三千年前。”黑发女子点着桌面慢慢言说:   “五首吼来临时,便是她窃走仙丹吞服,由一身分化为我们三尸。”   “好奇怪……”夕恒还是不太能理解:“分身不能成仙吗?”   “真正完整的身外化身还有微弱可能,可当年那一分身是在意外情况下脱离了本体,内里真灵太少无法弥补,只得将成仙仪式与你相连,由你去真正完成。”   自称凡心尸的少女道:   “总而言之,我们就等待着你将我们一一斩去,飞升成仙。”   “我虽是想成仙,但这种解释也太古怪了。”夕恒摇头:“像是常见骗子的说法。”   “听起来或许如此,但这的确是那位分身为你寻得的成仙机缘,要还是不要,应该很容易选吧?”对方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颗梨子,张口脆声咬下。   “先容我思量一下……”夕恒打动响指,催动光阴之力将周边时间暂停。   空气间的尘埃停滞,从窗外涌进的些许杂声也立即停息。   可身边那位黑发少女仍盯着自己,眼瞳波动依然。   她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同样未能停下,仍在空间中荡出微弱咚声。   两名容貌相似的女子四目相对,空间沉静片刻。   “你还在啊……”夕恒扶额。   “我可是光阴仙的凡心尸,绝大多数光阴法术自然都对我无效。”对方微笑。   “这样么。”   紧接着,少女又默念存档二字。   已经停息了的场景当中,迎来再度停滞。   好似一遍滤镜不足以铺垫氛围,又加了更浓郁的一层般。   眼前桌边的黑发女子也滞在当场,身上衣着不再波动,一身发缕冻结停息——显然她无法免疫这一重时间暂停。   夕恒眼前浮现出‘是否存档’这几个小小字迹,但并未就此做定选择。   只从头开始,思索起对方所言中是否有何错漏,究竟是值得相信,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心魔的蒙骗。   将其出现之初的每一动作、言语自内心回忆一番。   同时也依照目前状态,在已被暂停的时间中尝试窥察对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琢磨起真假虚实。   顺便,也判断起了系统的力量。   系统存档时带来的时间暂停效果,本质虽同样也是光阴之力,但其层次又超越于她所目前掌握的光阴。   光阴之力似乎也如灵力一般有着划分,更上一层的力量可以轻易将下层力量覆盖掉。   所以可直接将眼前之人连带自己,都毫无疑问地暂停当场。   “如果此人所称的仙尸之说是真,那么系统的力量显然远在仙尸之上。”夕恒默想。   同时也持续回忆持续分辨,将方才对方言说的那些逻辑罗列为词条,进行一一排列。   “倘若,当初那具去了虚空之外的分身真的跨越了时间回到三千年前,我应可猜出她会做何事……”   分身毕竟与自己保有着同一份心念,如果自己能回到过去,应该会想办法平息灾厄、取得仙丹、连通外界那所谓的仙宫,将一切疑问调查完全。   如果是有着系统的本体回到过去,这些事情应该皆可做成。   但分身却没有系统之力,所以选择只做最重要的事情——窃得仙丹并将之吞服。   所以,落得这么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僵硬结果,无法重新再来。   “逻辑上似乎没有问题,但又如何认定此说是真是假呢?”夕恒思索良久。   而后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对心魔保有警惕,无论对方说得再如何完善,单凭言语也无法相信。   最后只想到:   “还是按照惯例,顺其自然吧。”   注意力转回眼前,落目在视野中心的‘是否存档’这一方框界面上。   夕恒选择了‘是’。   毕竟心魔忽地出现在现实中、又突然念起仙尸这种奇怪概念,着实是相当奇特的事件发展。   不论对方说得是真是假,这里都是个有意义的时间节点。   哪怕世界即将毁灭,夕恒也打算将这一节点保留下来。   确定罢了,眼前世界便好似照片般变做一副小型图景,收入存档之间。   而后时间开始流动,景象恢复正常。   空气间的细小尘埃恢复正常飘动,窗外继续传来微弱风声与流水细响。   少女整理好心思,落目向身侧那神情已然懒散的黑发女子,问道:   “那么,我应如何斩去三尸,飞升成仙?”   “让我想想诶……”对方随意道:“印象里好像是,要将我们三尸聚在一座超高速行驶的列车上,连带着执念一把火烧尽。”   夕恒抽了抽嘴角:   “斩三尸这种修仙术语,怎么想都与列车这种现代产物无关吧?”   她在某些古旧典籍中听说过的‘斩三尸’、‘去三尸’,大多是心境方面的去欲求,断念想,且都讲解得相当模糊。   根本未有谁提及三尸其实是种成仙仪式的一部分,也没谁说应该如何完成。   “哦?哦……”经夕恒反驳,对方才好似想起什么般点头道:“抱歉,动画片看得太多了,刚刚那个就当我瞎说的。”   “……实际上应该如何?”   “不知道呀。”对方摊手做出一副无辜模样:   “咱只是最弱的、知道事情最少的凡心尸,这种事情你还是问仙心尸比较好。”   “那仙心尸又在哪?”夕恒本体扶额,总有种对方一点也靠不住的感觉。   “咱也不知道具体,只听说她好像藏在一面镜子里,或者藏在所有的镜子里。”对方说的模糊不清,只转头看了看四周。   渐渐,她的目光停在一处桌案,站起身小跑过去取来一面琉璃宝镜。   而后,直接把这面镜子塞进夕恒本体手里,道:   “你对这个说说话试一下,大概能得到回应。”   白发少女接过镜子在眼前转了转,看着自己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轻叹一声。   而后顺着对方说法,歪了歪头朝镜子说话:   “真的有仙心尸这种东西吗……”   她念叨罢了,还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镜面。   几秒过去,镜中模样毫无变化,始终只反映着自己的面庞。   “果然是骗人的吧?心魔。”夕恒嘟嘴。   “都说啦我不是心魔,她那边难以交流也是正常啦正常,谁知道仙心尸又是怎样的态度,等一会再联系试试吧。”凡心尸又不知从哪取来一颗梨子,用小刀剥皮。   “相比起来,我这边就好说话的多,只要弄点汽水给我喝,就很开心了。”对方轻笑道。   “现在这时代哪有什么汽水呢。”夕恒摇头。   “下次见面的时候,麻烦你造出来喽。”自称凡心尸的少女摊手,接着神情又慢慢变回去懒散模样:   “说起来啊,我才不愿掺和什么成不成仙的事情,要不是当初我心尸曾说过,成仙之后可能有机会返回穿越前的世界,我现在还在电影院里呢。”   “我心尸又是?”   “她是最接近你的存在,但又有少许差别,大概可以说——她的心更极致一点。”对方简单讲解:   “我心尸目前应该处在光阴海的一处彼端,以后你如果遇到了要小心一点,那家伙的心思可不如我和仙心尸这么纯粹。”   “好。”夕恒也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听进心里。   “嗯嗯,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啦。”对方拍手合十,好似即将放假的学生,朝夕恒最后欢欣道:   “你差不多可以存档了,我们三尸,会在这个世界终末之时等待着你。”   “等待什么?”   对方也知晓读档这一能力——这使得夕恒对她的可信度更增了几分。   “等你得到足够的力量与能力将我们一一斩去,飞升成仙。”对方微笑道:   “既然你这里也没有冰可乐喝,我就不多待了,等到你有了足够的能力斩去三尸,亦或者制作出相当完美的可乐饮品的时候再找我吧——我在这个时间随时待命。”   对方摆手说了再见两字,便又突然消失当场。   只留夕恒一人待在原地,歪头盯着已然空空荡荡的椅子与桌面掰下的几块橘子皮,回到寂静与自然。   …… 第四百零七章、超以象外   灵火空间,殿内桌边。   夕恒坐在一旁,看着靠近位置桌面上留下的橘子皮, 任由寂静包裹自身。   “也许,她说的都是真的?”   可在那么短时间内,直接听到这么过多的信息,实在令她第一时间难以相信。   自己方才还在想着读档回到过去,在那期间慢慢探寻,一一解答心中浮起的种种疑问。   下一瞬却忽有人跑到面前,直接朝她丢出了一整套的答案——不知是真是假。   夕恒坐在原地,也下意识从物品栏中取出一颗新鲜橘子。   指甲扣进皮囊,流出甜酸汁水。   片片剥开,掰开其中果肉伸向唇瓣。   心境渐渐平和间,又忽地自语道:   “我心里好像确实会下意识浮出吃橘子、喝汽水之类想法,那个人说不定真的是我的凡心没错……”   “暂且就当她说的是真,又当如何斩去三尸,且另外两尸又是何模样呢?”   她再次抓起被放回桌面的琉璃镜子,置在眼前。   “不知镜中倒影,是不是所谓的仙心尸。”   夕恒左歪头右歪头,刻意做出呆然模样。   看着镜子里的动作,慢慢认定其并非仙尸,毕竟根本没有任何与仙相关的的氛围。   “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她轻声念叨:“好在,无需立即将这种种事情处理干净。”   “无论仙尸之说是真是假,心魔究竟是心魔还是凡心尸,都可在日后慢慢辨别。”   “只要回到读档空间,即可暂别眼前的种种问题。”   “再说,我目前也根本没有能力来解决眼前的麻烦。”   夕恒将手中琉璃镜子放回桌面,未能发觉到镜中人眼瞳中闪出一点微弱光色。   “就当做听了场故事,继续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吧。”   “或许也可,以此作为一个线索,在回到过去探查各种问题时,留意一下世间有没有相关踪迹。”   夕恒缓缓点头,将方才事件变化在记忆中收纳留存。   接着,就好似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般,抬手唤回远在玉蟾界的身外化身。   使之变做白焰浮在身前,被她抬手回收在身。   半分钟后融合完成,她又念想起什么,直接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朝自己的内心说起。   “有件事要问你。”   “……”   房间一片寂静,没有回答。   “凡心尸,还在吗?”   “干嘛?”身后又传来那个慵懒声音:“已经回来了吗?在我的认知里才过了几分钟呢……说来这已是第几次读档了?为何你的境界气息没有任何变化?”   她一出来,便连连问出各种问题。   夕恒总觉得自己不擅长应付对方这种类型,按了按太阳穴才转身看向后面突现的人影道:“我还没走呢。”   “那叫我来干嘛?别告诉我你已经没有存档机会了。”这人将双臂横在胸前,做出一副没事别找我的见外模样。   “存档刚刚就已定下,只是临走之前,要再问一件事。”白发少女压抑着内心吐槽的冲动,问起方才脑海浮出的问题:   “你们三尸应该不会只是固定在这一存档中的吧……在我读档之后,应该也会有你们存在?”   “这个问题啊。”对方伸出一根食指点着脸颊,思索片刻后道:   “要仔细解释起来好复杂来着,不是很想长篇大论地讲……再说咱也没时间,喜欢看的电影还正放着呢,你再去试着问一下仙心尸吧她应该会说一说,总之再见!”   凡心尸的语速讲到后面越来越快,最后四字几乎快成了一个声息。   声音还未落,她便转眼间当场消失。   “好靠不住的家伙……”夕恒不知说什么好。   只按照对方所言,抓起桌面上的那张镜子。   将之立,做出正经姿态,平声仔细问道:   “请问一下,在我读档之后的世界,是否还有你们三尸存在。”   在心里希望这种正经模样,可让据说存在镜中的仙心尸现身片刻。   声落,镜中的人影便突然自己有了动作,张了张口:   “既存在,又不存在。”   原来真的会回应诶——夕恒心想。   三尸这一说法的真实性,在她心里更稳固了一点。   “何解?”   “满足因果轮回之时,有无二字自会分出定论,此前不过为或有或无。”   “或有或无?人难道可以同时有‘存在’与‘不存在’两种状态吗?”   “可。”镜中自己只平静点头,念出这简单一字。   “但这么说的话,如果我没有完成因果轮回,你们就不存在了吗?什么分身穿越吞服仙丹化成三尸的种种事情,都成了没有根基的虚妄?”夕恒问。   “是。”对方又点头。   见到镜中人就这么直接认可了她的说法,夕恒迟疑片刻,又慢言道;   “我可能会做,也可能不会做的事情,能够直接决定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事件……这不是全乱套了吗?”   “过去并非早已固定之物,它与现在、未来同时存在。”仙心尸摇头出言:“身为命定的光阴仙,你本该早就清楚这一点。”   不知为何,夕恒从镜中自己的表现里,看到了隐隐的失望之感。   “别失望嘛,你都说我是什么什么光阴仙了,以后肯定会很厉害的。”夕恒下意识便安慰起自己和对方。   虽然,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就是了。   不过仙心尸对这一言语没有任何反应,只继续讲:“此界是吾等三尸最为‘真实’之界,因果轮回已经完善,你若想斩三尸成仙,在此最好。”   “好的好的,档案已经存下来了。”   “于其他地带,未完成因果轮回之时,可视吾等三尸为无物。”仙心尸答复罢了,在镜中的身影当场模糊一瞬。   眨眼过后,镜子里又变成了夕恒的普通倒影,不再有自主行动的能力。   “仙心尸,好像是比较缺少人性的‘我’。”夕恒在心里默默定论,又念想起:“不知最后的我心尸又会是什么样子……”   凡心尸说那家伙可以看做性情更加极致一点的她,需要小心接触。   但不知‘极致’二字,又是何种意味。   想不明白。   “罢了,这种事情以后抽时间慢慢想就好。”   她眼前的问题,已在仙心尸口中得到答案——在其他存档,只要没有将分身送往虚空之外,便就无需关心三尸的存在与否。   在那之前,所谓的三尸大概就好似薛定谔的猫一样,是存在与不存在的叠加态,因而无需顾忌。   “问题都问了,也是时候该走了。”   夕恒这次再无犹豫,直接弹指使自身化作一团灵火消散。   闭眸再睁开,周边情景便从灵火空间的大殿,转换成了灰暗色调的读档空间。   无止境的灰色之上,落着简单朴素的读档两字。   少女转过视线,看向旁边的个人界面。   略过已经无需在意的姓名、境界与悠长寿命后,可见存档机会已经少一道,目前仅剩两次。   不过只要她想,即可随便找来几本怨修的功法继续进阶,多刷出三四次读档机会。   目光继续下落在保存栏,下意识间,便试着保存起之前定好的破障法瞳。   但,期间又想起破障法瞳已经随着分身进入虚空之外,不在自己手上。   于是。最终只保存了一件寻常用品——方才用以与仙心尸沟通的镜子。   自己物品栏里还没有镜子这种用物,虽说用灵光也可构造出一副法术镜面,但还是实体的更顺手些。   确定后,夕恒撑着双臂在这里伸了个懒腰,又直接躺在地上,闭眸多休息会。   在读档空间中,根本没有时间概念,也没有各种杂事纷乱,更不会突然出现什么人,对她说这种事情那种事情。   只任由心思放空,在安宁寂静间不自觉的入睡。   夕恒从睡梦之中揉着眼睛慢慢醒来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   “唔……”   她不愿站起,只蹲坐着着思索起这一世所经历的种种,也将脑海中浮出的一个个问题稍作推理。   虽然自己不是侦探,也推理不出什么答案,但至少可稍稍深化一下印象,做出几番猜测。   期间,夕恒愈发相信三尸之说。   “可应当如何斩去这三尸,却没人说。”   她将有关三尸之事定为接下来的首要目标之一。   日后试着寻得更多古籍,找到所谓斩去三尸之法。   “总之,慢慢来就是啦。”   在读档空间内也已休息了差不多,夕恒单手撑着地面起身,伸手上前。   点击,空中便泛起微弱波纹荡漾。   字样自扭转间化作一副副自上而下排列的存档画面,勾起了夕恒的些许回忆。   迟疑一番后,自语起来:“应该先找个地方刷取灵脉,供给灵火空间。”   这需要极大量的灵力,若按照曾经办法刷取森罗界的金光神树,恐怕要刷到上万、数万颗可才能达成合道境界。   那样太慢,也太没效率。   夕恒没心思做这么枯燥无聊的事情,只想将效率拉到最高。   “而虚空中灵力最多的地方,就是经天界了。”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首次来到经天界时,在东州天阙都传送法阵里见到的超大块极品灵石。   那一块极品灵石,就比自己灵火空间中的五百颗金光神树所能提供的灵力更多。   若能想办法刷取多块类似的极品灵石,在灵火空间里堆成山,应该即可将灵脉强度轻易提升至合道修士可用的六阶,甚至以上。   “就先去经天界那一存档看看好了。”她以食指点在倒数第二个的存档。   紧接着,便有强大光阴的流转感环过全身,视野变得昏暗。   再睁开时,便回到正常现世。   在这一存档间,经天界中州还未被着灾炸成灰烬荒原,仍保持着本该有的热闹繁华。   夕恒正盘坐于晋升大阵之上,脚下阵纹泛着微光,周边有几片碎叶徐徐飘坠。   多种灵宝在身周有序摆放,静等着她继续运转晋升之法。   不过她早已成就合道,已无需如此。   少女轻摆长袖,眼前事物便被立即收入储物戒中。   轻轻拍打衣衫站起,伴随着一阵空间波动,四面景象顷刻变换。   只转眼,便到了上万公里之外的中州交易所中。   顺便将左手心抬在眼前,展开经天界个人界面,打开此地交易所的内部程序,搜索起灵脉一词。   搜索结果立即显现,但其中大多都是些固定灵脉,要么是哪片山地,要么是哪片水泽。   虽说也是附有大量灵力,但想将之搬移比较麻烦。   夕恒摇了摇头,转而搜索起极品灵石一词。   接着,又有各种大块灵石的信息一一显现面前,按照灵力相性区别、大小等因素进行排列。   她通过排序类别,见得交易所程序中显出的最大一块。   看着其上图像与数据,估算了一下灵石体积与灵力数目,却蹙起眉头:   “好像,还没有我之前在天阙都见到的那块更大。”   “不应如此才对,这里可是经天界中部大城,其中大型交易所内的宝物,怎会还没有东州寻常都城内的阵法灵石更好……”   少女思索片刻,过几秒后想起了什么,直接走向交易所柜台用以招待贵宾的席位。   靠近时,稍稍露出些许合道气息,便引得注目纷纷而来。   根本无需提醒,柜台后的女招待就已打起心神,做出相当和善的模样打来招呼。   夕恒没多回应,靠近便直接说起自己需求。   方才没能在交易所程序中查询到更大的灵石,很可能不是没有,而是目前权限不足查看。   因目前这一时间节点,她才刚从晋升之地走出,并未取得合道修士的权限。   在这展露合道境界,应当即可寻得更好的宝物。   “需要大型极品灵石?请前辈稍等片刻……”招待者只点开界面查询起来,时不时以传音之法与后方通讯。   十几息过去,对方做出回应:“库房正有三块符合前辈要求,可以前去挑选。”   “直接就能选?”夕恒歪头:“价位如何?”   “每位合道境界的大前辈每过百年皆有一定的限免额度,灵石价位在额度之内,阁下若无其他需求,可直接选走一块。”招待者点头作答。   “这么简单吗……”夕恒虽知晓合道修士在此的待遇极高,也仍不知这种优待究竟多大。   “前辈领取灵石之后若有空闲,还请接受我们城中前辈邀请会面,即时将给为您开放更多权限。”   “先带我去取灵石吧。”   夕恒知晓‘开放权限’是何意味,大抵上就是加入经天界内的合道圈子,在自己的界面中敞开更多功能,并开启只属于合道修士的大论坛——这些都无所谓。   她目前需要的,只是单纯的物质资源。   “前辈请走这边。”   招待走出柜台,在后方为夕恒开门。   随着空间波动,门后景象从一片朴素的交易室,变做某个大型洞府之内。   有数十名修士,正将三座房屋般巨大的极品灵石搬来,落地。   夕恒先扫去一眼,直接看出了三座大灵石的各自特性。   左边一座平稳正常,右边则多了微弱的阴阳属性,但整体灵力较少些许。   中央一座最大,所蕴含的灵力数目也最多,但其表面有些坑洼之处,不如另外两者平整,又贴有锁灵符箓。   看样子,若是不贴或者符箓效果到期,其中灵力会朝外溢出。   这三座大灵石,每座都比夕恒当年在东州天阙城所见灵石更好些许。   每一座中所蕴藏的灵力,都可直接与灵火空间内的数百颗神树相比。   只需二三十座,便能堆积成,可供合道修士修炼的六阶灵脉。   ……… 第四百零八章、铢积寸累   偌大的宝库洞府显在面前,还未进入,即可透过房门见得无数珍宝自后方齐聚。   三座小山般,有着五六米高大的极品灵石摆置当场,各自朝外露出稍有差别的气感。   引路的招待者先一步进入其中,途中也朝夕恒讲解起三座灵石的各自特性。   少女随后跟上,踏入门槛进行空间转移时,稍有排斥与隔阂感。   不过,随着一阵特殊的空间波动浮起解开封锁,即可毫无阻碍地踏入其中。   这一系列波动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她轻松捕捉在心。   “此地,应该是种需要法纹钥匙才可进入的特殊空间。”夕恒默想。   而刚刚法纹浮动间,她记清楚了钥匙形状。   后面或许可直接自拟一把钥匙,不必再经过前台招待者,而直接传送入此方空间……   念想过后,夕恒刚踏入洞府内里,就开始记录起了此地的空间坐标。   逐渐发现,这里是位于中州交易所地下的千米左右,距离不远。   “后面应该可以直接用空间法术进入,不经过交易所与柜台,刷取灵石的速度能更快许多。”少女暗自点头。   靠近灵石期间,旁边招待已讲解完眼前珍宝的信息,并问要选择哪座。   “中间的。”   夕恒不看别的什么稳定性、特殊效果。   她来此仅仅只是为了灵力,灵力最多的灵石就是最好的。   哪怕有着会逸散灵力的缺点也无所谓,反正无论灵力散去哪,最终都只会留在灵火空间内。   “好的。”招待者取出一道灵光条纹,双手递来:“前辈以此物解锁灵石,即可取走。”   夕恒点头,单手捏来。   目光扫过可见,这道条纹又是一道密码。   不仅是空间有着封锁,每一灵物似乎也都需密码才可解封。   看来,想利用读档能力将眼前整座盛满宝物的洞府变做自己的私人藏宝库,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简单。   不过也并非做不到,只是需要更多时间罢了……   而她别的或许不多,时间绝对足够。   行走时,少女展开神识环望四面,将洞府中数以万计的各种珍宝尽收眼底。   此地虽不如玉蟾界月仪的宝库,但胜在全面,各种基础用物无一不缺。   “之后便以此地珍宝,将物品栏翻上几番吧。”   捏着灵纹的手指轻挥,眼前灵石的表面封锁立即散开,毫无保留地被她掌控。   长袖一转,巨大灵石转瞬消失。   将其收在储物戒后,夕恒并未直接离开。   转而问起身边女招待——自己的限免额度还有多少。   听得还有许多,便继续用额度买下更多物品的解锁条码,之后,才化成白焰忽地消失当场,返回读档空间。   刚返回就习惯性地抬手点击保存栏,将方才购置下来的大块灵石收入。   待到灵石图像显在栏目,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就先来上一百颗吧。”   点击读档,光阴轮回流转。   回过神来时,夕恒又已回到经天界中。   抬手间,空间波动展开。   眼前浮出一道裂口,直接连通在交易坊地下的洞府宝库。   坐标没有问题,只是敞开时仍有隔阂之感,内里景象异常模糊。   她回忆起首次进入时的空间法纹,将之绘出,附在裂隙之内。   至此,空间裂隙便正常敞开,部景象清晰显露出。   “凤族血脉带来的空间能力,似乎相当擅长打开这种空间封锁……”夕恒自语。   仅是首次使用,便能利用心里印象描绘成合适的空间钥匙,将之打开。   而后踏步上前,便是毫无阻碍地,直接进入满是各种珍宝的地下洞府。   水晶灯立各处点亮此境,各种贵重珍宝周边甚至有特定光源,用以垫底的基座也是相当精美。   一眼望去,此地洞府像是座特殊的修仙珍品博物馆,而非什么储物仓库。   夕恒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员在此,但有灵光如雷达般时不时检测周边。   她转手再催动空间与合道真力,使自身气息好似一块朴素石头般难以察觉,行在洞府之内不受任何检测。   神识环望四周,短短几秒便找到了目标灵石所在。   靠近后,又记下更为细致的空间坐标。   “下次再来时,便直接传送在这块大石头面前好了。”少女自语间,重新自指尖构出解封珍宝的密码纹路。   灵光自空中绘成密纹,贴在灵石解封禁锢。   紧接着少女挥袖再将灵识收进储物戒中,身影同时也化为白焰消散。   瞬息返回读档空间,点击起保存栏将大灵石储存。   简单几步操作后再次读档,又回到经天界的晋升平台上。   此次,夕恒已经熟悉操作步骤,刚睁开眼,便毫无犹豫地唤出一阵空间波动笼罩自身。   传送同时,也在指尖以灵光绘出密纹。   抵达一瞬,手指伸上前去,当即将大型灵石解封、收纳、保存。   如此,从读档开始到结束,整体所用时间不过十秒。   哪怕将之保存三百次,所需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如此轻松迅速的做法,令夕恒直接推翻了原本心中只将此物保存百次的计划,转而选择用上几个小时,来不断重复手中动作。   ……   悠悠,两个时辰过去。   夕恒时如机械般重重复复,也时不时暂缓休息片刻。   四个小时间,大块极品灵石已被她保存下整整千座。   夕恒先前估算,仅数十座灵石,就已足够缔造可使合道修士进行修行的六阶灵脉。   而整整千座,或许可直接抵达合道之上的境界……   她翻看了会物品栏中堆积过头的大量灵石,才慢慢抬头,点击读档再回经天。   这次不再直接传送入地底洞府宝库保存物品,转而化成一道白焰进入灵火空间。   闪烁间,周边景象由晋升大阵变为一处空荡原野。   夕恒与殷万鸾、陈凤火,连带着苏紫苑一同居住的殿堂就在不远处的湖边,此地宁静宽阔,少有谁人打扰。   也正是,她之前预想好的灵脉驻扎之地。   侧面,湖泊好似一块墨玉向前在大地之上,水液清澈幽深。   纤嫩青草在微风下轻晃,好似道泛动着的绿色波浪。   几株高大树木挺立,枝叶自风中摇曳起沙沙轻声。   夕恒落步在此,靠近湖畔。   她一开始想的是,在此立起一座纯粹灵石构成的山丘。   但真正来到,又觉得山丘与湖边那座殷万鸾精心建造的殿堂难以相映。   二者在环境中的形象格格不入,于景象缔造方面稍有矛盾。   最终决定将千块灵石都撒进湖底,顺便将大殿旁的这座大湖扩建一番。   想了便做,夕恒挽起灵光与白焰,立即构造出传送门形的挖掘机器,在大湖周边进行开拓。   空间波动移动到哪,哪里的泥土便顷刻消失。   如此慢慢流转一段时间,湖水平面已有明显下沉。   运转间,她又找回了当年在此空间中建造水族馆时的乐趣。   挖到差不多时,便打开物品栏取出一般房屋般宽大的灵石,几块几块地浸入水中,坠入湖底。   灵光牵引着这些庞大灵石陷进湖底淤泥,好似铺设瓷砖般有序摆放。   同时在各个极品灵石间牵带出丝缕,共同构建起一座阵势,使所有灵气相通共和,在湖底变成真正灵脉。   待一刻钟过去,千座巨大灵石皆已被投入湖底,连成脉络。   夕恒接着以此脉络再构出一道灵力出口,直通向湖边大殿。   磅礴灵力直接贯通去那,将此地灵力浓度立即拉升了几个台阶。   完成后,她身影闪烁弥散,四周景象立即从广袤原野模糊化为殿内的一座修炼室。   只是在此待上半秒,灵力浓度的巨量增幅便令她稍有恍惚。   “这个灵力浓郁,应该已经超过六阶了吧……”她曾在经天界中用过六阶灵脉,浓郁程度决然比不上这里。   “无论如何,都是够用。”夕恒自语。   “之后再随便刷上点作为备用,就无需关心灵力问题了。”   想了想,又在此给殷万鸾她们留下一封讲解灵脉为何突然增强的信件,便化为白焰消失。   夕恒继续回到经天界,重复几十次灵石方面的保存,之后又开始在轮回读档之间,继续搜罗起其他类别的修炼用品与各种材料,如炼精金、天火液、琼晖水等常见用物。   各种药材,灵草灵花更是搜罗许多。   连带种种类似光阴石的各种属相用物,妖兽内丹、血液等等。   继续了轮回了近千次,几乎在交易坊内得到了地下藏宝洞府内部所有珍品的解封密纹,所消耗的时间却也不过短短十日。   各种珍品大都已保存一遍,夕恒也终于暂时停息手中动作。   期间,她也曾寻找过与愿力有关的实体珍宝,并尝试将之存在物品栏中。   但愿力作为心灵愿望之力,却无法以这种方式简单刷取。   它就与怨气相似,同一份愿力不可进行重复吸收。   愿力无法通过简单的时间循环进行无限次数的叠加,只能慢慢寻觅或者自己酝酿培养。   “目前灵脉已经足够,愿力可以慢慢来,只要不遇到什么太过夸张的瓶颈,应当是可以通过长久修炼慢慢抵达到合道巅峰……或者合道之上。”   她又想起半仙之说——据说世上天崩之前其实不存半仙这一境界,渡劫成功便是飞升成仙,不会像现在这样卡在当场。   只因天道崩损再也无法进行飞升,才会有渡劫之后与天道相噬之说,诞生所谓半仙。   “我这边应该根本无需选择半仙这一境界,直接去三尸的那一存档渡劫,成功就直接诶开始斩杀三尸即可吧?”夕恒自语。   在她这边,无需理会半仙这一境界。   不过……现在的她还不理解三尸究竟是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斩杀就是了。   “接下来,就随便回到一个存档进行修炼吧,也抽时间探查一下之前念想的那么多问题——啧,可惜破障法瞳被分身带走,没能保存下来。”   “嗯……话说,我现在能不能去玉蟾界再取来一颗?”   夕恒记得自己是用有关五首吼与仙丹的一点情报,从月仪那里获取了一次从玉蟾宝库中取来衣物的资格。   “这种交易,在其他时间段好像也可以重复做到。”   白发少女点了点头。   “那就,读档吧。”   点击,再次回到熟悉的经天界。   这次不再观望地下,而是直接朝虚空天际敞开一道空间裂隙。   待到裂隙完全敞开,通道被空间之力梳理完善,夕恒便徐徐飘进眼前深黑色的裂隙,本体踏入界外虚空。   自昏暗虚空环望四方,虽说仍有灾厄遍布,但威胁不大。   这一时段的灾厄仍在酝酿还未爆发,模样也没有未来那般混沌。   “记得之前,是在地下洞府宝库,保存了一座相当不错的小型飞舟来着。”夕恒想。   随即打开物品栏,凭借心念直接锁定了崭新飞舟的栏目所在。   甩手唤出时,金腾游蛇形状的飞舟凭空显现,其表面鳞片互相堆叠扩张收缩,一颗蛇首立在前头吐着信子。   飞舟体型不大,内里只有驾驶舱位而无宽敞舱房,乘坐起来没有那么舒适——但这并不重要。   这部化神高阶的腾蛇飞舟法器,是在速度与稳定性方面,下了深切功夫。   比起夕恒曾经所用的那些寻常飞舟,要快了太多。   虽说光阴术法与空间法的重叠加速效果不会因此增强,但飞舟本身的基础速度与强大动力,定然可比寻常飞舟,更快点抵达玉蟾。   少女身影闪烁,进入飞舟舱内。   展开舟内法阵,提供了与界域内部相当的空气环境,随即便分出一只纯粹由自我心神操纵的身外化身坐在驾驶舱位置。   本体则随心引起空间波动消失在此,回到灵火空间的大殿内里。   她依照以往习惯,在外操纵身外化身掌舵飞舟。   本体则只身迈步走上楼台,一步步靠近去殿堂最上层的修炼室门前。   在外面身外化身忙碌期间,本体则打算趁着此地灵力浓度的突然增高,开始晋升合道后的首次闭关修炼。   …… 第四百零九章、神道设教   转眼又是数月之后,飞舟抵达在玉蟾界域。   夕恒的身外化身依照之前一世的行为逻辑,再重复了一遍当时发展,将仙丹与五首吼的消息自然而然地告知了玉蟾界之主月仪。   如此便从对方手中得获奖励,再一次进入宝库,重新取来了那颗破障法瞳。   玉蟾界内的其他珍宝,对于目前的夕恒而言用处不多,刷取所耗费的时间也太久,她便暂先将之放弃。   行此事期间,也顺便问过月仪,知不知晓有关斩三尸说法或做法。   可回答不尽人意——即便这位不知已经历了多少年岁的大修士,也会摇头说出不知二字。   最多,只推荐来了几本书册,被夕恒收在囊中慢慢翻看。   即便将有关书册翻了个遍,夕恒也只从中了解到了部分有关传说与亦真亦假的情报,而始终不得‘如何斩去三尸’这一问题的答案。   经过这番查阅,她也慢慢知晓了一条规则——真正的成仙之法不会被记载下来。   成仙飞升之法,就如同那种早已在人们记忆中消失了的半仙一样,被抹去了其‘存在’。   世间似乎已不允许再有真仙诞生,所以直接阻断了有关于此的所有道路。   夕恒在玉蟾界内留存的这段时间,顺便翻找过许多书册。   期间发觉,无论是摆在凡间书库的常见仙神传说,还是修仙者宝阁内的密传,上面都不存有关真正成仙法的描述。   自己似乎只能凭借零零散散的线索,慢慢编制出一条可能行也可能不行的道路,进行斩三尸成仙。   如果机会只有一次,成功几率基本等于零。   但她有着轮回读档能力,一次不成,可来上十次百次。   说不定还能像是曾经渡雷劫时般,在斩三尸期间得到可叠加的增幅,来使自己每次读档后,都可将成功几率稳步提升……   “总而言之,可以做到。”夕恒坚定着信心。   在取得破障法瞳后,她随意化成白焰,回到读档空间。   将之保存,再点读档二字。   紧接着眼前光色波动,数个存档画面一一显在眼前,却令她暂时落入犹豫。   “这次读档,是该直接去天湮界探查千年前的事迹,还是说应当先获取愿力、提升修为才好?”夕恒自问。   思索片刻后,暂且稍作回答:   “果然还是先提升修为吧,毕竟合道初期还无法完整催动破障法瞳,探查时或许会漏掉一些细节……”   她轻轻点头,看向几个存档画面。   自己最习惯用来修炼的存档,自然便是大赵药王山下。   作为第一个存档,它距离虚空末日最为遥远,可供修炼的时间自然最多。   “不过,修炼中另有一个要点需要在意——愿力。”   “如果能大批量、大幅度地搜集愿力,本身修炼速率必然可提升数倍、乃至数十倍之多。”   至此,夕恒内心渐渐浮起一个念想:   能否缔造出一个跨越诸多界域的宗教,由自己作为受信仰的所谓神灵,来大规模地汲取数个界域的愿力呢?   因有着轮回时间的能力,又亲眼见证过一整座虚空的灭亡,夕恒已对许多事情失去敬畏之心。   只有种万物都可当做游戏般轻易操纵的感觉。   哪怕曾经遇到的天道之弦,也只是等级高上一点的特殊物品罢了。   既然面对天地都不再有敬畏之感,自然可念想出这种操纵众生、以提升自身修为的方式——并且也可毫无心理阻碍的去做。   只是目前,暂且缺一个既定的方法罢了。   夕恒自然念想起:   “当年看虚空灭亡时,便常听说有各种宗教起起伏伏,末日将临之际似乎就是个创建宗教并扩张信仰搜集愿力的好时候。”   “不过应当缔造何种宗教呢?之前的黑暗天宗可在凡人间大肆流传,但对于可提供更多愿力的修士而言大概无用。”   修士们基本都无需信仰来坚定内心,他们所需要的只是灵力。   只要能给他们提供足量灵力,而不因天崩后的灵力缺失而限制修为,大概即可得到小界修士们的信奉。   但到了不缺灵力的大界,还是救济光灾这种许诺了会竭力拯救生灵的强力之物,更引人们信仰。   “嗯……”   夕恒将种种因素堆叠起来,自心海中慢慢构建出一个较为完善的、加速积累愿力的计划。   “在有修士的小型界域,可以将空间节点扎根,凭白凤火焰朝外输送灵力,界域信仰者越多,提供的灵力便就越多——这样便无需我自己宣传,其中界内修士都会自发协助我拉拢凡人。”   “而如大赵那般没有修士的凡间,就以增寿丹药、灵物,或者踏上仙途作为引诱,来使他们为自己建造、扩展宗派。”   这类做法在几座不缺灵力的大界没有太多用途,但夕恒的前期目标便是大量小型界域,宗派初建时如此即可。   待到后面,再看看有没有机会侵入几座大界吧。   不可侵入也没关系,大界的信仰与愿力可能已被合道修者汇聚,而她也不是很想与大界修士有何冲突……   将这类收割愿力的计划构思完成时,夕恒也直接确定了应当读取哪一存档。   自然还是第一个,大赵药王山下。   点击,光阴开始流转。   轮转感经过,夕恒徐徐睁开双眸,又见到熟悉的房梁与蛛网,也听得悦耳蝉鸣声。   朴旧气息遍布,转眸望去窗外,又可见一座青山屹立在旁。   她已不知是第多少次在这个角度观望药王山,记得穿越之初首次遥望时,自己还愣了许久。   当初那般过于孱弱的模样,比之现今已经大相径庭。   不会再像以往登山采药时,腿脚一滑跌落悬崖。   现在她哪怕是想顷刻移走这整座高山,都可在翻手间达成。   “回来了啊……”夕恒默念。   这次返回要做的事情,又与之前不同。   她转眼望去某一方向,单指弹起,随即便在空中裂出一道直通大赵京城的空间裂隙。   同时有白焰闪过自身周边,使得原本黑发变为白色,衣着也换成华美精细的模样。   淡红眼瞳轻眨,周边灵光便挽着她飘向空间裂隙位置。   浸入,转瞬便到了京城的高空。   夕恒又捏指施展灵法,自此造出凡人眼中之神迹——   有白焰自天穹凭空绽现,疯狂蔓延。   层叠厚云被烧却净空,白焰构成巨凤之形,又启喙放出嘹亮呖声,一鸣间惊动京城百万。   吟声落后,凤吟长声:   “白焰烁处,日月潜辉,净火升时,鬼神失色。”   “众生有难称其名,大士寻声来救苦。”   “无上玄天神凤主,大慈大悲救世人——”   下方道路间的万民,则齐齐仰头望向天际凤形,惊愕不止。   遮盖长天的白凤再度嘹亮长吟,扑动双翅,亦舞动五道翎羽长尾,自天穹优雅旋身,一齐飞往东方。   只要听得长吟声者,无论市井小民还是高堂朝臣,皆会自心中重复白凤之言,并将之牢记。   作罢神迹,夕恒便操纵白焰朝向,又飞往此世陈凤火占据的明珠城。   夕恒在对方完全不可能听到的情况下,擅自请求道:   “这一世,也多拜托你了。”   也不顾对方是否答应,继续念起:   “便再由你,担任新净火教的圣女。”   空中白凤舞着烈火构成的双翅,还未接近时间便直接烧却前方云彩,无论乌云青云皆散。   自京都朝东一路远行,期间受无数民众亲眼所见,先前号令言语也响在所有仰望之人的耳边与心中。   大赵本就有着关于元凤一族的传说,所见人们多数当场跪拜,并顺由心中感应念起白凤之尊名。   这个尊名直通在夕恒本体,所接受的愿力,也被她收纳炼化。   她感应着此番前行所收获的微弱愿力,在空中尽量减缓速度,花费了整整七日才抵达东部沿海。   待抵达被陈凤火的凡间净火教所占城池时,白凤于空中再度高吟念声,又收起双翼转动下落。   夕恒也于此刻输送更多白焰,使之模样更添实感。   虽表面仍是白焰的波动燃烧,但内里已被她化为实质,不再是空虚无物的状态。   因此城凡人本就在净火教的带领下信奉净火白焰,如今见得白焰化为神凤落下,更是直接跪身祈祷,念起经文。   引领教派的陈凤火当然也连忙走出,身为凡间术法修者,更是深切感到了白焰神凤所携的强大灵力与神圣之意。   她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做出祈祷姿态。   不过动作还未进行一半,白凤便先以重叠了多种年龄声线的女声出言止住:   “陈凤火,你在此小界传吾教义,应受奖赏。   “来,走近些。”   白凤落地之时,体型缩小许多,模样更为精细。   利爪最终落在城中广场时,整体只剩下数十米身长。   虽说对于凡人而言仍是那么不可攀比,但身上火焰的缩小,已可令常人有机会靠近,而不被烈火灼烧。   落地一瞬,城中人们内心也响起声音:   “白焰烁处,日月潜辉,净火升时,鬼神失色……”   慢慢,这些跪地的凡人们,也开始随着心中言语念起祷告。   起初各自声响杂乱,待到几遍过去,人们的祷告高声便互相开始重合,一齐念奏祷告。   明明是无人引导的自发念诵,却能做到秩序井然。   无数的祷声间,被白焰照亮了容颜的陈凤火徐徐上前,到达五米近处。   一般人来到如此距离,早已被烈火灼得疼痛不止,但她体内的火灵根已因身前白焰而徐徐苏醒,为其提供了一定的抗性。   当周边万民祷声愈发高昂,她也念起其中一句诗文:   “无上玄天神凤主,大慈大悲救世人——”   白凤微微颔首,内里夕恒则开始编织灵光,在一道细小白焰中绘制起可持续运作的凤箓文字。   几秒后,这抹特殊的细小白焰自白凤瞳中浮出,好似一颗细小的萤火虫般飘向对方。   陈凤火将之接纳,随即便有灵力从中浮起,开始环绕浑身并打通各处经络。   经络中,因身在凡尘许久而堆积的一处处堵塞敞开,丹田中里自发汇聚起一缕缕灵力。   不过短短几秒,她便被催熟为练气境界。   这份灵力不会逃逸离身,只始终留存体内。   净白色的火纹刻印眉心,时刻提供灵力流转。   同时,夕恒也为其直接灌输了一整部净火界高层的修炼之法,以此可直接修至金丹之境。   如此简单修行几月,即可在整座大赵间,将战力升至最高。   当然,用以传教期间与大赵国中高层交换利益的延寿、康健丹药或各种奇物的炼制法也一一送去。   陈凤火本就并非常人,独身一人便能拉起队伍占下整座城池,如今又多得了这些功法、灵力、丹方等等,相信不过几年,净火教之声势就将得到极大扩张。   无需自身留下多做打理,只需陈凤火留在此境,新净火教就将在整个崇海界域徐徐遍布。   夕恒满意点头,白焰凤形同样做出动作。   且念道:“将净火恩典遍布此世,吾将助你晋升。”   声音落罢,白凤啼鸣重新舞起双翼,摆起巨尾高飞长天之上。   在崇海界域中,只需为陈凤火提供灵力与功法投资即可。   做完后,未来便无需自己观望,等着净火教占据整个崇海界的信仰首位即可。   夕恒高飞长天,以白凤之形突破云层。   待到足够高度,白焰散开,重新显露出自身模样。   空间波动一瞬,周边高天美景再度变换,又成了昏暗的虚空景象。   夕恒停下动作,在这一时段环望四面虚空。   现在虚空比起未来要澄清的多,仔细观察才可发现几缕细微淡薄的紫意,完全没有以后末日将近时那般混沌可怕。   她抬手唤出飞舟进入其中,定好另一个界域坐标,开启自动航行。   自己也随便施展起几个光阴之法,使飞舟速率增长几百上千倍。   不过寥寥几分钟,便跨越大片空间,即将抵达净火界裂隙之所在。   “现在只需随便甩上几个法术,就能做到这么快了吗……”夕恒默默使飞舟减速,继续冲入裂隙之内。   瞬间,虚空之景变为界域内里,穿透云层后,一座熟悉的洁白圣城展露在前——此地正是净火界域。   …… 第四百一十章、此疆尔界   净火界,圣城。   白发少女下落期间展开神识扫过城池周边百里,寻得火狱修仙界的位置后随手一挥,将飞舟收入囊中。   身周又泛开一阵空间波动,四面景象立即产生变换。   模糊过后,自身便从这云层之上的万米高空,转瞬落在了一片青草地上。   踩着松软泥土,慢走上前。   眼前看似无物,但当她抬手敲动两下,便有波纹显现空中。   火狱结界,便在眼前隐着其形体。   当年初次前来时,夕恒要经过好多麻烦才能抵达内部。   而今只要随手一挥即可轻易撕出大片裂隙,哪怕将这一结界直接震碎,也用不了多少力气。   不过夕恒此刻,却只做出好似没发现结界般的样子,朝前迈步。   肉身与阵法相接触时直接穿过屏障,抵达内里。   未受任何阻碍,同时也不引起丝毫波动。   转眼,本体便进入界内,净火主城的城墙侧边。   天穹有日辉洒下,透过一旁的树木枝叶,在她面庞间点缀些许阴影。   夕恒环望起这片熟悉地点,心思陷入回忆片刻。   之后挪转心意,景象再转,又是直接瞬移进了城内天坛中央——净火本体之中。   浓烈白焰在身侧平稳燃烧,未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只引发出一定的空间波动,将她送入白焰内部。   少女闭上双眸,静等几秒。   待到空间扭曲感结束,再启眸看去前方,只见原本平整的天坛,已换成了被种种尸骸所铺满的灰黑平原。   不远处,有怨气与死气朝她投来注目,并在诡异的声响间逐渐凝聚成巨大的怪物形状。   夕恒站在原地不动,只看着怪物成型。   几分钟后,一颗扭曲肿胀的头颅连带着下方杂乱怪异的缝合躯体,显现面前。   它开始自尸海之上浮动,并发出鲸鱼长吟似的怪异吼声,将利爪摆向长空,做势要朝她猛砸而来。   待那相对于其身躯而言过于细长的手臂挥下,自空中打出破空声时。   一个轻描淡写的声音便在整个死气空间响起——   “停下。”   语气平坦,声息也不强。   但这短短两字,却比怪物本身的嘶吼更引人注意,且久久不息。   声落一瞬,立即便有比尸海怪物本身更浓郁了不知多少倍的死气同时展露开来。   涌现间,便使前头鬼怪的所有动作、声音连带攻势本身都停滞当场,宛如时间停止。   此非光阴之法,而是夕恒直接隔空操纵了对方全身的死气,使之归顺在手。   在她引导下,尸海怪物徐徐放下抬起的爪牙,徐徐做出敬畏姿态。   俯身下放再下放,几乎趴俯在尸海之上。   不再狂暴怒吼,只换为低声呜鸣。   尸海上的少女抬起左手,将掌心对准前头怪物。   对方的死气便受此牵引流动而来,变做一条小溪,又化成浓郁丝缕,牵绕到夕恒的左手的无名指间。   灾指变色片刻,便如黑洞般将构成怪物的死气尽数收纳在手。   过了两三分钟后,整只怨兽便消散不见。   未来将会引发一域修仙界毁灭的危机,便在她挥手之下轻易抹消。   夕恒勾起嘴角,继续在这空荡无际的死海原野之上打起响指。   空间随即开始剧烈波动,与天空一齐发生震荡。   地表顿时碎开无数裂隙,尸骨坍塌,如流水般下坠再下坠。   天空也显起裂痕遍布,各自相连,以蛛网态势极速扩散。   天地震荡间,夕恒依然平静无恙,只站在原地朝下挽手,好似欲要打捞何物。   伴随着地面裂痕越来越大,一抹洁白色的事物从地底朝上浮出。   半分钟后,原本被封死在尸骨底部的白凤翎羽,浮来了夕恒的手指间。   此物,便是她体内白凤血脉的来源。   夕恒捏着羽根轻轻转动,而四周空间裂解破碎的态势也随之愈发强烈,似乎下一瞬息就将完全崩毁。   她仰头看了看天上的裂纹蜘蛛网,听到一阵剧烈咔响时,引起空间波动离开此地,回到外面的白焰之中。   此刻,白焰内里空间已经破裂,也无法再将谁拖入其中。   夕恒回到外界,将白凤翎羽送往自己口中。   宛如杂技演员吞剑般不加咀嚼地将之入腹,转化为最纯净的白焰容于体内。   成功后,此处修仙界中所有的净火已与她直接相连,可随意操纵。   她拍了拍手,减弱起周边结界各阵点位置净火分体的强度,使绝大多数力量汇聚在自己身边的这座中央净火。   弹指使净火自献祭天坛中剧烈扩张,并捏造为白凤之形。   自身露出白凤血脉气息,同时也稍稍展露出合道境界的气感。   净火如此突然狂放震荡,自然直接引来无数城中修士投射感应。   此为他们修仙界存续的根基,一旦产生丁点变化,都需倾注全心全力关注并应对,自然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城中数千修士,无论练气筑基也无论身份地位,都尽快化成一道道流光划过长空飞驰抵达。   可见,净火已然烧得越来越大,迅速膨胀。   任谁都可看出净火此刻明显出了大麻烦,但即便第一时间赶来的净火教主也不知为何,同时体会到压制性的境界气感,更不敢轻举妄动。   白凤形体从虚幻到模糊,再逐渐凝成清晰模样。   一道高声啼鸣也同时自净火中嘹亮升起,正如夕恒前些时候在大赵绽出的白凤模样,直接吸引了整个修仙界内人们注目。   浑身燃着白焰的凤形转动头颅与泛着明光的眼瞳,环绕一圈。   周边聚来的修士越来越多,一开始低语与传音之法被方才的白凤嘹亮尖吟击破,现今场面几近无声。   夕恒透过白凤的眼瞳,看到了曾遇到过的一些相熟之人。   当然,其中最为熟悉的一位——年轻时的殷万鸾也在人群当中。   她眼里浮现出丝缕留恋神色,接着操纵白凤慢慢说起正事:   “当年天崩之时,吾自此地留下一片翎羽,化为白焰庇护一方世间。”   “今却见汝等修士凭此残害祭献凡间生灵,只为得取丝缕灵力以供自身修炼……于千年之前,此为魔道,不可谅、也不可恕。”   白凤眼瞳环望时,冷意与杀气一瞬投进人们心底。   引得上千修士内心发寒,颈间好似刘璇般产生冷意与死意,人身僵在当场,不敢反驳。   她装作当年那只传说中的合道境白凤,也散着合道气息震慑周边千人,继续念述道:   “但吾知,当今界内修士又缺不得灵力二字,尔等虽各有其罪,但亦有无奈。”夕恒将语气和缓片刻,不管口中言语正不正确,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   她眼底放出的冷意与杀气稍缓,至少令周边修者们喘上口气。   “吾不治你等罪过,且将为此地输送足量灵力供给修士所用,但灵力数目大小,还需你们火狱修士以吾之名号去凡间行良善之事,去抵你们曾经造就的怨。”   白凤无需周边修士作何回答,只强行下令般单手一挥,直接收走了火狱内部的半数灵力。   而后,又在双翅尖端挥出一道已被她刻上凤箓文字的特殊净火,重新立于白色大坛中央,朝外徐徐输送起崭新的灵力。   特殊阵势刻画在新生净火之上,执行起一个基础逻辑:这整座界域中,朝夕恒本体传来的愿力越多,白焰朝外输送的灵力也就越多。   合道威压之下,没有任何修士胆敢提出不从之言。   只有不多的筑基修者可勉强运转灵光,通过传音之法做点交流。   但每过一会,这种传音法便会被白焰波动干扰打断。   只在夕恒讲罢时,净火教主才终于上前迈了两步,朝白焰恭身俯首,臣服道:   “火狱当奉元凤之令,还且请问元凤之尊名。”   “无上玄天神凤主。”   夕恒平静念过,自凤形眼瞳投出丝缕白焰,直接钻往这所谓的教主的脑海,将其心神掌控在手。   目光继续扫过赶来的更多修者,也在他们心神间刻下自身威势名号,使这些修者们,也如凡人般难以控制地张口念祷此名。   待到变更净火之事落定,夕恒便操纵凤形舞起双翼,旋身高抬头颅飞往长天,脱离此境。   只在火狱天坛中,留下了一团比以往缩小了半数的净火徐徐燃烧。   过了几分钟后,合道之威渐散,众多修士一个接着一个松了口气。   可脑海当中,方才白凤的形体、威势、尊名却久久不消,好似已经刻在心脏般难以忘却。   他们互相对视,片刻间仍无人出言。   只有传音之法时时流淌,渐渐各自换了面色。   或是无奈,或是沉思,亦或茫然无措,但无人升起反抗之心。   另有少许修士眼中产生丝缕期望与放松感,好似白凤的到来满足了这些人的某些心愿。   此世,未与夕恒相遇的殷万鸾,便是其中之一。   但无论如何,白凤只是简单梳理了灵力来源这一基本秩序后,便不再理会火狱,直接离开了此境。   任由其中修士们各自作何心思,夕恒自己只化回人形则随意找了个城市,来品味一下当地的特产美食与点心甜糕。   再留在净火界域稍微观察上那么几日,顺便也将空间节点落定在此后,便就离开。   这类已经现身过的界域无需多做管理,让界域内接纳了净火的凡人与修士们慢慢发展就是。   倘若教派发展不起来,流通来的愿力也很少,那基本就是人有问题。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回来换一批人就好。   “下一站该去哪呢……”夕恒行在火狱凡间,手里抓着麻花形状的特色零食,边吃着,边望去天际。   “森罗界距离这里记得挺远,更近处,还有两座我没去过的陌生界域……”   她先前在经天界与虚数界时,曾抽时间记忆过成堆的界域坐标与虚空星图。   因此知晓了许多零散界域的坐标位置,可试着前往那里,继续传播自己的新净火教。   “那两座较为靠近的陌生界域,记得是叫壶冥界和金阁界……与崇海、净火、三者共同合为虚空边缘小五行界。”   “而再向外,便是陈凤火当年独身脱离火狱后去到的游埃界,旁边另有潮泽界、幻环界,都与璿霄界相通……”   而璿霄又与另外一些稍有联系,到一处扩散信仰后,还能透过界域内的所存消息去另一处。   “将信仰扩散至如此多的界域,会是个相当大的工程。”她自语道。   “不过,为了充足的愿力,再大的工程也做上一遍吧。”   夕恒挥手,在眼前撕开直通虚空的空间裂隙。   进入,又召出飞舟。   为星盘定好远行坐标,待到转向平稳,催起动力。   蟒形飞舟准顺化成一道金光弧线,直直飞往虚空远端。   短短半个时辰过去,新的陌生界域显在眼前。   夕恒自然而然地进入其内,便展开神识,开始逐渐覆盖此界。   如此大范围地扩张感知,自然无法真正看清太多细节,只能察觉灵力、怨气、生机死气之类种种力量的大致分布范围。   这只足够让她探明眼前世界目前是被修士统治,还是凡人自己掌握。   只要其中残存的灵力足以使界内部分修士成就筑基,那么此界大概便是被修士掌控——要么暗中,要么明面。   “这座金阁界内的灵力不多,应当是由凡人作为主导,但也会有一部分修士暗藏其中。”夕恒粗略判断。   渐渐,神识寻得了生机至多的界域中央都城。   她朝那打通空间,撕开一道传送门进入内里。   落步于某处楼台之上,朝下望去,可见是片金碧辉煌、层层叠叠的建筑殿宇。   琉璃瓦片颜色几乎统一为金,墙面也多是暗红暗青两种,路面栽种银杏,在如今秋日更是显得满目金黄。   殿宇牌匾金字闪烁,更有浑厚钟声自远端撞起。   今日似是此界的盛典节日,道路间有披着袈裟的和尚领带着诸多白衣小僧,举着禅杖慢步前进,朗声念道佛法经文,响彻不断。   不仅路上游走的和尚,就连途径的凡人们也会一起念叨,令夕恒一时都有种进了大佛寺似的感觉。   好似每一人,都早已将这许多经文烂熟在心。   和尚们越是行走,身后跟随的而来信众便就越多。   路边商铺、家门也都接连敞开,迈出家家身穿素衣的凡人跟随方丈前进。   “这座城,便是金阁界中最大的城池。”   “此界似乎已有一种信仰,在此传播教派可能会麻烦些……”   “不过都已来此,哪还有放弃的道理。”夕恒轻声道。   …… 第四百一十一章、聚沙成塔   金阁界已有一种普遍的、大众的信仰。   自己再想向其中扎根进另一种信仰,可能不会有之前那么简单。   总之,夕恒打算先侦查一番。   弹指间,在旁敞开传送门扉,指向地点为此界生机第二浓郁的沿海之城。   踏入进去后,又同样见到许多和尚、方丈连同信众正在城中举行布施僧俗的大斋会,也为泥塑的佛像贴上层层金箔。   “看样子此地信仰确实已被完全占据,众生之信一时间难以扭转,若以强力硬生变换,必然在世间引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夕恒虽对此无所谓,但随着腥风血雨,必将有浓烈怨气与因果催生。   沾染上太多的怨并非好事,若必须如此才能扩散信仰,那还是暂时抛却这一小界罢了。   “不过,也可试着与先此界首脑交谈一番,或许还有机会正常搜集愿力。”   自语罢了,少女又随意敞开传送门,回到之前的那座大都城旁。   灵识肆意扩展,不过几秒便从都城中寻见了一个勉强达成筑基的修士——那同样是名和尚,其衣着华贵,地位显然极高。   不过其修行之法却相当古怪,导致浑身缠绕着一条条富有灵力的大号蜈蚣。   肉体多处都已生腐,肌理被蜈蚣与其他各种不断蠕动的大小虫子代替。   所处位置也并非宫廷殿宇,而是大殿后方人造假山内的一处洞窟深处。   盘坐原地,腐烂肉身一动不动,只任由身上虫子肆意在体内体外游走。   夕恒微微蹙眉,只觉那边洞窟内的空气过于浑浊。   于是并不亲身靠近,而换做等下使用空间之法,将对方传送到自己这边。   都城旁的一处山巅,夕恒先以金光术法,将周边草木之生机炼化为几颗丹丸。   附上点滴浓郁灵力,增幅其中效果,便落入随意捏出的几件木盒当中。   做完,才挥手将远边虫修和尚直接转移到面前。   夕恒只好似丢垃圾般,将手中一件木盒抛去,且道:   “吞下这个,可增寿三十年。”   “……阁下是?”   惊愕与困惑间,对方又感到了夕恒特意展露出的境界气息,当即念出尊称。   那宛如传说中的仙神降世般,明明正站在眼前,却显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模糊之感。   在此境界之威的作用下,他甚至看不清仙神之容颜。   夕恒只平静道:   “汝以蛊虫为自己延寿百年,至今死气又已泛滥,大概不过活不过半年了——汝可还愿活着,且继续精进修为?”   “……”   模样早已如尸体的虫修呆在原地,陷进犹豫。   几次张口都想说自身已然看开,生死自有天命。   但手中刚刚接过的木盒内里所散强烈生机,却是能一次又一次地挽回他的精神,将口中话语变更为:   “自当,愿。”   “那就吞下此丹,日后在此界域以吾之名姓变更教义,使凡间敬拜于吾。”夕恒平静道。   “这……恐怕不可。”他内心仍有坚持难以动摇。   “近日,吾知你们有着孔雀信仰,吾本身为白凤化身,而凤则为孔雀之母,稍作提及即可,无需强行转换。”说起时,她也在弹指一挥间,用灵光在身侧构建起模样高贵的白凤形体,鼓动双翼飞舞在天。   对方睁大已有些枯萎的眼瞳,又陷入迟疑犹豫。   似乎年老至此,随便想一些事情,都需要长久。   直到夕恒又啧声送去一点白焰,使得浓郁灵力顿时灌顶,才使其下定决心,打开木盒吞下丹丸。   生机蔓延全身,浑身早已枯萎贴骨的血肉重新焕出些许活力。   老和尚这才呼出一口浊气,睁起明目,念出多谢二字。   “往后,敬仰吾之信众越多,灌顶灵光也将随之增强,且可分裂赠予他人。”夕恒简单道。   顺手也操纵刚刚构成的白焰凤形,飞往都城上空天穹,嘹亮长吟吸引万众遥望,也朝万众念起自身尊名,引得无数民众俯首祈拜。   “接下来的事,便交于你们此世中人了。”   说完,少女身影化成白焰,忽地消失当场。   不过,这次倒并未直接返回虚空,而是暂且留于此世,去往其他城池,以种种传言寻找一些隐世的强大修士,让他们也加入进来,为自己的白焰信仰服务。   短短一日间,夕恒找寻到了此世仅存的五名筑基修者,以灵力与延寿丹药作饵,轻易将这些人拉入自己这边。   只要还想有灵力维持修行,这些人就必须为传播白焰与白凤之名,为她在此世间搜集愿力。   作罢,到了第六日夕恒才离开这方金阁界,转向回到虚空,再飞往之前已标记好的壶冥之界。   辅以少许光阴之力,一个时辰内即可抵达。   后面在壶冥界的教义传教比金阁界更简单许多,其中修士数量虽多,但作为修仙界的大壶内部,灵力已经愈发匮乏。   若再想不出什么办法使灵力态势变回正常循环,恐怕不过百年,就将消失殆尽。   夕恒今日的来到,正巧直接为它们解决了这个严重问题,几乎可被称作大半个界域修士的救命恩人。   所以,自然而然得到其内部诸多修士协力,不过多久,新净火教便在壶冥界中大范围传播开来。   接着夕恒又继续去了森罗界、潮泽界、幻环界,璿霄等等周边少有名号的界域。   其中,璿霄界算是这片区域间最大、修士修为也最高的地方,内部存在数位化神修者。   到了这等灵力基本可以自给充足的中型界域,夕恒的新净火教便不再能够轻易传播。   于这般界域,只能徐徐渗透,难以直接扩张。   ……   时间徐徐渡过,转眼一年过去。   这期间,夕恒自崇海界域开始,沿着星图扫荡四方,为途径的界域传播净火与救赎之名。   白凤的名号在短短一年间传遍了上百界域,她本身也渐渐感到,愿力已经开始在体内汇聚。   经过越久,汇聚的愿力数目就越多。   她也逐渐从这些流连而来的愿力之间,听到了人们的一道道祈求声响。   祷告声不知跨越了多悠远的距离,直接传递在她心中。   “教派正迅速扩张,祷告声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多……”夕恒将每一祷声仔细分辨,抽时间,细细听了一些个体的诉说。   其中的某些诉求合情合理,如果有机会路过,自己也会顺便协助。   但目前以自身能力。想要直接跨越如此悠远距离帮对方当场解决事端,需要耗费的灵力数目实在巨大。   不过,幸好凭愿力作为联系,也可为祈祷者增强些自身运势,或许可帮助对方渡过难关。   这种做法消耗倒不大,只会牵带上丝丝因果。   而她身上因果早已相当巨大,再牵上点也根本无所谓。   只当做助人为乐,时不时朝自己的信者附送去点滴愿力增幅运势,同时,也继续在虚空中的传教之路。   至今日,白焰信仰的种子,已经扎根在接近百座虚空边缘的小界。   无论其中科技发展如何、人们思想怎样,是修士的掌控还是由凡人自理,夕恒都会毫不犹豫地在其界域内展现白凤神迹,拉拢修士或界域中有权之人协助传教。   期间,多数就是以这般固定做法流传教义,不过也有少数界域情况特殊些,会用一点比较耗时间的其他做法。   例如在某些朝堂奸贼当道、豺狼恶徒遍地的界域国度,她便将灵力交于四方起义反军中有称王之相者进行投资,给予各种可遇不可求的资源,助其成为一方新帝。   于其领地之中,扩张净火教派。   若无意外,在这一类局势本就混乱的界域间,只需等上短短十几年,净火教就将统领此界。   到现在,愿力也已积攒了差不多。   于是在传播了百座界域后,夕恒暂歇片刻。   返回灵火空间修炼室内,借由积攒的愿力开始修行。   闭关无岁月,一晃便是整整十年。   ……   对于合道修者来说,修炼间辅以愿力,比使用任何增补丹药与聚灵阵法都更好的多。   若以最为寻常的姿态徐徐吐纳灵力,专注修行百年也不如用稀薄愿力修炼十年。   愿力目前仍不够浓郁,是因夕恒造就的净火信仰,还未能在之前传播过的百座界域中扩张完全。   也因合道修士修为境界越高,所需消耗的愿力就越多。   目前,愿力的增长情况难以抵消这种会愈发增多的消耗,自然产生缺漏。   “似乎,就算百座小界域完全归于净火教统领,所输送而来的愿力依然不足修行……”夕恒念想。   渐渐,她又回想起之前一世遇到的几位合道之上的强者。   如玉蟾界的月仪、经天界的羲、还有掌控虚数界的那位秩苍,皆是统领了大片界域。   羲所掌控的经天界,本身就巨大无比,单单一座即可比上万、数万座。   而虚数界是以虚数之力,连通了万数中小界域。   至于玉蟾,则是历史过于长远悠久,其本身也是一座不弱的大界,另外也有许多附属中小界域伴在其后。   此三者,都有能力汇聚巨量愿力。   大概正因如此,所以各自皆修行有成,到达合道以上的境界。   其中统御着最大界域的羲,更是成了半仙。   “所以,净火教所传播的界域,必要尽可能的多才行。”夕恒念想。   寥寥百座边缘小界,能提供的愿力,只足够供她修行至合道中期。   越到后面,所需愿力就越来越多,百座小界远远不足。   “同时也需想办法,尝试传播在像是璿霄界、森罗界这般有着化神修士的较大界域。”   “在这方面也许可以模仿虚数界的办法,搭建起一座可以连通各界的中央界域,各大小界域互相可进行空间转移,等到未来灾厄来临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庇护生灵。”   “不过,这样做有点像是在抢虚数界的生态位,或许会因此而受到一定干扰。”   毕竟,能引来着灾将整个虚数界,连同其中数不尽的修士一同炼化的秩苍天尊,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那家伙落在千年之前,定会被打上魔头之名。   自己若是抢走了对方或许抢了对方早已盯上的界域,或许就将引来强大打击。   “不过,有干扰就有干扰吧。”夕恒自语:   “既然自己有着足以连通诸多界域的空间之力,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   她定下这一心思后,便感应着体内愿力,寻找到几座已被净火教派在十年间完全覆盖的界域。   期间随意回应了些祈祷声音,便来到这几界域的空间节点,使之逐渐扩张开来,增大空间之力的覆盖程度。   那边界域中的空间节点开始运转时,夕恒也自灵火空间内也开展行动。   先分裂开一片新的空间,并在其内建造起预定好的空间中转站点。   少女轻易抬手,施展土法使得大地震荡不息。   渐渐,一座模仿天赵皇城构建出的崭新城池模样,便随着震荡从地底徐徐浮出。   金光挥洒坠下,为墙壁砖瓦结构涂上颜色,又以琉璃金彩铺平道路。   上层砖瓦、梁木则在灵光变换间变得愈发细致,几乎宛如曾经存档中的天赵皇城被直接搬进了此境。   那里的街道模样,被夕恒在高处徐徐描绘出来。   城中每座殿堂宫宇,皆是通往某一界域的传送门,如今已有几座敞开。   白发少女徐徐落在此境,盘坐中央。   时间流转间,皇城景象愈发细致,就连瓦片狭缝间潜藏着的划痕都被构出。   一只白焰构成的火狐被夕恒抬手召出,摆动着三道悠长火尾,在几道殿宇门前蹲坐看守。   “空间中转站,就暂且建为这般模样吧……”   她拍了拍手,暂时完工,待到受净火教掌控的界域足够多,便开放使用此地。   又甩手给了刚刚浮现出的小狐狸丝缕神智,让对方管理此境。   自身便再化为白焰,随便找了个空间节点,返回外面虚空。   既然百座边缘小界域,所能提供的愿力仍不足以用来修行,那便继续扩张信仰好了。   一百座界域不行,便上千,上千也不足便数千。   总有一日能达到充裕,供给她进行更长时间的修炼。   念想间,夕恒身影已经显在虚空,坐在熟悉的腾蛇飞舟驾驶舱位。   查询记忆中的星图,找寻起记忆中一座还未被她触及的,最近的界域。   “说来、”调整航向时,白发少女轻声自语:   “只我一人在此慢慢传播信仰,会不会慢了些。”   如果信仰能自动传播,自己这边也可少费些心神。   “嗯……待到那几座由修士掌控的界域,信仰扩张地差不多时,便将周边一些小型的无灵界域告知于他们,让下方修士也组成飞舟舰队,助我一同传教好了。”   飞舟起航,自虚空滑出光点一瞬。   …… 第四百一十二章、往者可谏   独身一人传播教义着实缓慢, 不如将已被净火教派掌控的界域中的那些修士也拉入这方阵线,组成横渡虚空的大型舰队,去往每一界域留下新净火教的种子……   夕恒内心浮起这一心思时,也顺便通过丝缕愿力,窥察了些目前已经被掌控的界域内部。   历经十一年,净火教信仰成为世间主要信仰的界域,已有数十座。   但基本上,还都不算覆盖整座界域,仍需时间慢慢推进。   “似乎还差上些,才能启动这类计划。”   “目前时段,还是先自己一个人做吧,即便栽在净火教种子后因种种事宜没能生长茁壮,也至少也留下更多的空间节点。”   有了空间节点,教派扩张会应该会更轻松许多。   待之后哪一界域的净火教派在扩张时遇到阻碍,可呼唤其他界域修者前来协助解决。   如此逐渐形成净火教的网络,平常一界之力,便再难以抵挡教派传播。   夕恒轻轻点头,又给飞舟施展了一道光阴术法。   腾蛇飞舟再度加速,化做弧形闪点,去到下一座目标界域。   落在其中时,先是扩张神识寻找有志的修炼者。   对其稍作提点,再赠予灵光白焰,将其他界域编写的教义文本交于,又留下一座空间节点后便就离开。   一般,只要播散下几颗未来可能茁壮成长的教派种子,便算是经过了一个界域。   只需短短几天,便去往下一界。   飞舟继续远航,尾焰化出的弧光闪电般时不时绽现,随即消匿灭去。   好似颗会自行移动的星星般,在虚空一闪一闪。   途径一座座各有不同界域,看过各地文化,不时也留在界内品味些特产美食。   只花费一年时日,便旅游似的又逛遍百座界域。   之后,夕恒又觉速率还不够快,再分出一位身外化身同自己一起。   各自乘坐不同的飞舟,远去向不同方位。   经过两百余次传播教义,她早已形成了一套公式般的习惯。   一心分出两份,以较为懒散的心态去做,也完全没什么问题。   只是游走过了这么多界域,看过了各种奇形怪状或正儿八经的文明,令她陷入了某种兴趣方面的疲惫状态。   渐渐没了旅游兴致,品尝过的各界美食越多,心里却越只念想着现代社会的可乐。   夕恒也在此期间,逐渐理解了凡心尸的心思。   “的确会时不时想要喝可乐什么的诶……”她甚至念想,要不要找个科技发展还算不错的界域,复刻一下现代时候的种种用品呢。   不过这番心思转瞬即逝,摇了摇头后,只继续起眼前事务。   ……   时间推移,轻易又是十年渡过。   净火教在各界域留下的颗颗信仰种子,已有许多长成了参天的茂密大树,将一座座界域的主要信仰位置占据。   不过并非所有界域的教派都发展顺利,也有少许受到阻碍,只占下了几州之地而未能统领全境,僵在原地难以推进。   每每遇到这类长久僵滞的情况,夕恒便直接打开那一地域的空间节点,而后联通另一座实力更高更强些、且净火教派已经扩张完善的界域,   使之相互援助,一同传播信仰。   她不愿因信仰传播引发界域间的大规模战乱与怨气,只允许传教者们遇到施以利益也难以克服的阻碍,必要使用暴力时做些小规模的刺杀斩首行动,不使争端波及到下方民众。   如此,传播进程也可逐步推进。   若教派的统领范围可如灾厄般在虚空中窥见其颜色,或许可看到这片白焰已在虚空边缘地域占下了一个小坑。   小坑周边又有密密麻麻的星点,是她最近的投下的许多种子。   如今夕恒体内的愿力已经汇聚地愈发浓郁,提醒着她已能够用以修炼。   于是,本体返回灵火空间修炼室中。   只留一具化身在外界虚空悠哉游荡,减缓落下一颗颗净火种子的速度,使本体专注修行。   时间继续,到了夕恒读档后的第二十五年,存在净火教派的界域已经超过一千三百座。   即便大都只是及边缘的小界,这个数量所能供来的愿力,也已足够合道前期修者所用。   四年修炼,已使她的修为得到明显增长增长。   期间不仅受到愿力增幅,另外也有当年渡合道雷劫时积攒的天地元力加快了修行效率。   之前在经天界中保存来的许多罐丹药、灵宝,也算有所增幅。   因此,夕恒在短短四年内巩固根基,体内的总灵力量与可调动的光阴之力得到翻倍。   上千界域中埋下了教派种子,随着时间得到成长。   以后,愿力会来得越来越多。   眼下,修炼二字似乎便是她的主要事务了。   虚空有身外化身,时而飘来这边,时而飞往那方。   本体在修炼室里,任由外界春夏秋冬流转。   长久闭关间隙,夕恒也不时冥想休息,或外出暂作放松与几位亲友相会。   因愿力充足,其他条件充裕,修炼一日千里。   比之记载中的合道修者,不知快了多少倍。   古书上言说,于天道崩损之前的修仙大世,合道修者一般需三千年才能跨越一层小境界。   从初入合道前期到合道中期,需三千年。   后自中期至后期,又需三千年。   她这边,却将这个速度提升了至少数十倍。   携以愿力修炼一天,可抵过单纯修炼一月。   夕恒估算着,按这个进度下去,自己或许不过百年即可达到合道中期。   只要不遇瓶颈,愿力数目足够,五百年之内可入巅峰。   ……   一晃,到了读档后的第二十八年。   某日,夕恒在殿外花坛闲逛休息时,同伴在旁的殷万鸾忽地说起一事:   “说来,妾身修为已是元婴巅峰,可于此境尝试晋升否?”   “晋升啊……”   夕恒早知对方境界圆满,之前也早就准备好了适合殷万鸾的晋升材料,甚至晋升失败后用以减弱副作用的保命丹都备了好多颗。   就等着殷万鸾提及,而后协助其晋升呢。   不过——   “在此或许太好晋升,因灵火空间并非一个真正界域,只是我用灵火之法捏造出的特殊空间……”她讲道:   “虽说其面积比外面的一般界域都大许多,但其内部的种种天道,与外界并不完全相等。”   眼前灵火空间,基本相当于她自身的一部分。   自己不受外界光阴影响,所以灵火空间也与光阴相分离。   缺失了这么一种相当重要天道,不知对晋升、对雷劫是否有影响,所以可能不太适合用以晋升。   白发少女看着身边人的柔和容姿,轻声念起:   “也许,将你送到外界晋升比较好。”   “可外界虚空不是已入末日了么,你都已将净火界生灵都转移至此了。”对方问。   夕恒当初收纳净火界时,自然与殷万鸾相谈过。   收纳后,对方就时不时会去净火界生灵目前居所看看。   虽经数百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但文明、文化毕竟仍延续着。   因此熟悉感,殷万鸾主动守护起了那片地域的凡人。   而陈凤火也是差不多,无意识地看护起了从崇海界前来的人们。   “原本那一世域的确已经步入毁灭,但现在的外面已不是当时那座虚空。”夕恒犹豫片刻后,终究是又将自己的一份秘密告知。   “那现在,是哪一座?”殷万鸾好奇地眨了眨眼。   “要怎说呢,大概算是倒流了一段光阴,回去了以往的某一时间节点吧。”   夕恒随手用灵光在眼前化出一道线段,而后将线段的终点往回收缩,以此表示时间倒流。   “就像是那些幻梦故事中所说的,回到过去?”对方在夕恒眼前伸出一根手指。   “大概?”   夕恒隐约觉得这一说法无法将真实情况完整概括,答应地较为模糊。   “可若时间真正倒流了,我不是也应当退回到过往吗?”殷万鸾对这类隐秘之事相当在意。   原本同行只是贴着肩膀,现在都已换做要将脸蛋都靠在她的肩上。   好似只有这种距离,才能听得清晰。   “这片地域处在时间之外,所以可以避过时间的倒流。”夕恒道   “嗯……这样说的话,外面还会有一个我吗?”殷万鸾猜不出来,直接问起。   “怎么说呢,光阴这种东西很可能不是遵循自然逻辑的连续之物,过去、现在、未来三者并非是一条线上的前后几个端点,而是互相平行存在着的。”她以自己目前对光阴的理解稍做解释:   “我们每个人都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现在的你是正在我眼前,过去的那个你也在过去的那个位置……总之,现在外界的确也有一个你正存在着。”   “在光阴中,难道有着无数个我的存在?”殷万鸾依然好奇。   “也不是这样。”夕恒摇头,试着用比喻来做描述:   “就好似我们每个人都是根粉笔,凭自己的一生在黑板上作画,于时间中留下长长痕迹——这根粉笔所留下的每一点、每一丝粉痕,都是你。”   “粉笔是什么?”   “……”   夕恒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几秒后,只随意在记忆当中找了个粉笔划过黑板的画面,以灵光显在面前。   以这种实体图像再做讲解,才让殷万鸾稍稍听懂了一点。   “听起来很玄妙。”   “光阴便就是如此啦。”白发少女摊手,转移话题:   “先回到正题好了,总而言之,因为这片空间有些特殊,雷劫可能会出问题,需要去外面晋升……而外面的另一个你又可能会干扰晋升时候的心神,或许还要适应一段时间。”   “另一个我吗……应该没关系,沟通一下就好。”殷万鸾对自己似乎相当自信。   “我也会尽量稳定你身上的光阴。”夕恒道:“至于晋升地点,选择经天界可否?”   她实力有所增强,飞舟速率得到再度增长。   从虚空边缘飞往中央的经天界,不会耗时太久。   “晋升地点都好,毕竟资源足够,灵力也充足。”殷万鸾却轻声说起:“妾身倒愿意返回火狱,或者你曾经居住的崇海界。”   “距离另一个自己太近的话,影响可能还会更大。”她却摇头:“果然还是经天界吧。”   “好吧……”对方嘟了嘟嘴。   “你我一起自虚空飞去,在抵达晋升场地之前提前适应一番。”夕恒只在想着正事。   “妾身听你的。”   讲罢,殷万鸾又忽地想起什么:   “不过,最好不要用你先前曾说的小飞舟,内里空间狭窄的话,或许会不太方便。”   “好。”   虽不知具体是有什么不方便,但夕恒总会满足对方。   将预定好的飞舟,换为了当初离开森罗界时,今侑赠予的渡界先遣巨舟。   此舟最为宽敞,内里遍布诸多森罗界中常见的堂皇装饰,表面模样华丽,灯光遍布,算是她目前手里最适合用以旅行的大舟。   几日后回到现世,夕恒便直接自虚空召出森罗渡界飞舟,进入其内,便开始展开法阵稳定环境。   踏上甲板,又弹指敞开灵火空间的通道,送出一阵白焰,将做好联络了的殷万鸾裹来现世。   白焰波动呼啸,将因不存于此时光阴而暂停在当场的殷万鸾小姐显现在夕恒的面前。   对方稍闭着眼,扎好的金发有几缕散在耳畔与锁骨位置,微风虽是拂过,却不引起丝毫动荡。   其身衣着同样凝滞,好似雕塑一般有褶皱波动之形,却无动作实质。   初见时,夕恒没有直接引来光阴之力。   只起坏心思地伸手,触向对方眉心,朝下触在鼻尖,又滑过唇瓣。   指尖落下,稍晃了晃。   而后被夕恒再次抬起,捏来一团淡黄色的光阴,慢慢送向殷万鸾的胸间。   同时,也闭眸自光阴海里取来几道丝缕分流,好似操作人偶的丝线般牵连在对方身体各处。   弹指脆响间,一道道淡金线条流进殷万鸾体内。   这次注入,不再像是当年唤醒陈凤火那时般不稳。   光阴没有出现断裂之处,自然不会产生当时那样的时间错乱循环。   殷万鸾本身只好似精雕细琢的塑像产生动作般,先是手指颤动,而后衣着褶皱也起波荡。   发缕飘动,眼睫也徐徐睁开,醒在现世之间。   …… 第四百一十三章、轰轰烈烈   淡金色的波光流转,萦绕在其浑身各处。   对方眼瞳之间,也闪烁出一阵此类淡金光色。   待到光阴线条自轮转间将其浑身笼罩,殷万鸾的意识也逐步苏醒,视线落在夕恒身上。   脚步也落,动作自僵硬变为顺畅,望去周边细声问起:   “这里,便是倒流后的时间吗?”   说着,脚步稍动,也靠向飞舟边缘。   “现在这时候,按照火狱历法应当算是九百七十八年。”夕恒也伴着对方一起走到船舷,遥望清澈洁净的虚空地带。   “记得你当初首次到达火狱时,连修炼道路都还没踏上过。”殷万鸾一只手靠在船舷,侧眸看向夕恒模样,眼底浮出些许怀旧神色:   “那时初次见面,是净火九百五十年。”   “嗯。”   “说来,这个时间点也有另一个你吗?按照时序,现在的另一个你也正和另一个我一同穿越虚空吧?还未抵达森罗界域。”对方想到这点。   “没有哦。”夕恒摇了摇手指:“我是身在光阴之外的人。”   “光阴之外?”   “光阴无法束缚在我身上,无法在时间中将我留下。”她抬起左手,将贴在脸颊的几缕发丝绕在耳后。   而后继续轻声讲述:   “所以没有另一个我,所有时间中只有你眼前这一个我。”   “实在是特别的人呢。”殷万鸾道:“可为何如此?”   “不知道诶,我来到此世之初便是如此了。”   说到这里,她没再继续多言,只回到眼前的正事:“那么,我就先回去催动飞舟了。”   没等对方应声,夕恒身影便化成一道白焰传送离开,闪现到整座大飞舟的驾驶舱位置。   轻哼着歌调,又伸出手指简单在前点击几下,启动几种动力阵法,推着飞舟徐徐前进、加速。   这座大飞舟的操作,比腾蛇形的那座,的确更复杂许多。   舱内不仅存在基础的驾驶功能,更有着许多为生活舒适度所设计的重叠阵法。   森罗界对阵法的研究相当深厚,虽说总体境界不高,但能造出阵法模块这一概念,并将之互相堆叠集成,也实在令人眼花缭乱。   幸好飞舟操纵台上基础的行进、转向、缓速等功用都设计地较为简易,不然或将先学习几日操作手册,才可运转起来。   启动动力后,夕恒也顺便研究起了驾驶舱上的许多功能。   “……温度调节、空气循环净化、监控,还有自动化服务?”她摸索着一个个阵法模块,觉得有用就直接开启,毕竟灵力多的是。   “话说,怎么还冷藏有许多预制餐,辟谷丹也保存了好多……”   她于是输入命令,让厨房定好两份佳肴,排序在自动化服务阵列前头。   接着,又催动些模样好似圆形垃圾桶的机器人,端着两份佳肴去往上方主卧室,并开启那里的灯光与香薰功能。   期间,夕恒愈发感到,森罗界的阵道着实特殊。   若让它再存续、发展个几千年,天下阵道必定能有相当大的精进。   操纵阵法行列定下服务后,夕恒扫了眼星图,确定目标位置没错后,终于开始以法术来增幅速度。   光阴、空间两法一齐催用,不过短短几秒,便将原本缓慢至极的行速延长到难以理解的程度。   从内向外遥望,远边星点已在视野间划出残影线条。   而飞舟后侧拉出的灵光弧线,更是无限绵长。   几道术法甩出,让飞舟达到了百分之几的光速后,夕恒拍了拍手。   随后身形变换,又来到船舷处的殷万鸾身边。   “突然快了好多好多……像是弓箭被射出了。”对方说起。   “差不多吧。”夕恒没有多说,只上前拉住对方的手,朝后牵带半步:“跟我来。”   “嗯?”殷万鸾刚做出顺应动作,四周便起空间波动,使景象直接更变为飞舟上层的大卧室内。   其内部装饰富丽堂皇,许多树纹遍布在墙面与各种家具用品,就连床面被褥的样式也附带着许多树叶形状。   侧边熏香正放着微弱烟气,奶香悠然飘散。   不过一会,闭合着的房门位置响起细微的叮咚声。   而后房门在夕恒的点头下自动敞开,走进来两座送餐用的机器人,将飞舟厨房的配置餐品放在室内木桌。   几张木盘一一摆放,饭菜的香气悠悠飘然。   “这座大舟还有这种服务啊……”殷万鸾说起:“好似你我旅行期间常居住的大客栈一般。”   “毕竟是森罗界特地为渡界远行制造的,莫说这些,就连生态循环都造得相当完好,像是座小型的生态堡垒。”   白发少女帮对方拉开一道椅子。   入座,两人用餐期间又说起有关晋升的话题。   言语间,夕恒顺便将殷万鸾的种种准备、体内灵力圆满程度,连带着心境意志都提前检测了一遍。   内心做出评价——比她之前晋升化神时的准备,还要更完善许多。   再算上自己准备好的种种晋升材料,加上经天界那边最好的晋升场地特性……   预估,得出成功率应该会在八五成以上。   虽然谁也说不准殷万鸾晋升化神期间会遭遇何种雷劫,又会不会被心魔劫所影响。   但她也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可以相信殷万鸾的预感。   所以聊着聊着,她便直接拍了拍身边人肩膀:   “放手去做吧,一定可成功的。”   “说得这般确信,妾身可也相信了哦。”对方轻笑。   “相信就是,路上这几月时间就好好凝练心神,准备渡劫吧。”夕恒指教起来。   “单一凝心净神,好像不怎有趣呢。”殷万鸾啧了一声。   “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在床上可没办法凝练心力,再加上你最近这些年的玩法都于影响心境,若在此紧要关头也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不定就导致渡劫失败。”白发少女再做警醒。   希望能让身边这位满脑子都是古怪事情的家伙清醒过来。   “妾身倒是觉得,化凡之法不但不会削弱,反而可以锻炼心境。”   殷万鸾稍作反驳道:“你我先前翻阅过的古时修炼记载不就常写,当初修炼盛世,常有高境修士化入凡尘渡过百世,体悟天地大道,终究成仙吗?”   “虽说是有,但在卧室里可根本体悟不到什么吧。”夕恒扶额:   “再说,无论何事过于频繁都不太好,就算化凡法有所功效,先前那么次多也应足够了——你就好好在这凝心准备一段时间吧,暂且禁止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禁欲啊……你喜欢这种玩法、或说类型?”   “……”   夕恒觉得,单纯的扶额已经难以表达她现在的无语心情了。   轻叹了口气后,才揉了揉对方头顶,继续道:   “总而言之,先将你满脑袋的胡思乱想都平复干净再说——这是合道前辈的教导。”   殷万鸾听得此言,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看着夕恒此刻严肃神态,还是没再就此调侃多言。   只夹来一块素食,送在唇边。   用餐时间很快结束,夕恒身影闪烁回到驾驶舱房。   只留殷万鸾一人待在此处敞亮华丽的卧室中,靠在床边看去外面昏暗的虚空之景。   呼出一口气,终究找来蒲团静心盘坐。   心境方面的凝练无需灵力参与,哪怕只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原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也是一种凝心修行。   室内空气自飞舟阵法的作用下徐徐流转,流经发缕与衣袖边角。   檀香气息时有时无,时间也在此迅速溜走。   ……   这段时日,夕恒长时间呆在驾驶舱中,关注着前方路径。   如有各种虚空灾厄或兽物挡路,便调整方向迅速绕开。   虽说以飞舟目前的极速,许多灾厄应该都难以捕捉得到,哪怕途径虚空吞灾也无所谓。   但说不定,就有什么更加特殊的虚空灾事拦在当场,为了不打扰殷万鸾修炼,还是在此专注航行。   若自虚空远处观望,只见飞舟好似淡金色的流星般,不时闪现又转瞬即逝。   一连几月,都是如此。   时间悠悠,待到起航后第五个月末尾,终于可见横置在虚空中的经天界。   从远端看,此界像是浮在虚空之海中的巨大岛屿。   真正靠近时,又带给人一种无法理喻的磅礴之感。   像是一面隔绝了世界的高墙,硬生生挡在眼前。   到这个距离,夕恒已将飞舟速度减至一定程度,通过经天大结界的检查关卡,徐徐落入其中。   直接朝下行进,便是经天界中央部州,疏属之城。   几道法阵泛光,飞舟平稳下落。   定好落地位置与各种自动化功能后,夕恒先一步传送离开这片停舟坪,去到出口位置取得了初入者的灵光界面。   在界面上搜索到自己之前一世曾用过的晋升场出租商,选好适配殷万鸾的火属大阵,又以合道修者的特权直接插队。   不过片刻,预定完成。   夕恒又闪现返回飞舟,再带上殷万鸾的手慢慢走下。   经过数月心境修行,对方气质隐隐间显得更出彩了些。   引得她注目过去,便难再收回来。   四目相对时,殷万鸾不知为何轻笑了声,又晃了晃两人相牵着的手。   待到不远处、一起靠近在直通晋升场地的空间传送门时,才轻轻松开。   因合道气息可能会影响雷劫,夕恒不可与对方同去晋升地点。   松手后,只由殷万鸾与夕恒四目相对,又说起:“要等我回来哦。”   “嗯。”   悄然间,殷万鸾通过两人相扣着的十指,送来一缕她那边的温和白焰。   且轻声道:“这样子,你体内也有一部分的我了。”   夕恒抬手看起无名指间留下的一点白焰条纹,神情悄然间变得柔和少许。   右手放下又与对方四目相对,片刻间不知作何言语才好。   最终,还是说起了正题:   “快去快回吧。”   “妾身只是稍有些紧张。”   虽这么说,殷万鸾表面看起来却不像是有多么紧张。   心境看样子平稳,神态也是温和自然,明明已经站在晋升大阵之前,也不见任何异样——这状态已是相当不错。   夕恒与对方对视几秒,可以看出其神态绝非虚假。   因此,在心里给殷万鸾的晋升成功率更上调了一成。   “也不会待太久。”金发女子更贴近半步,继续说起:“不过离开之前,还想要你做一件事。”   “嗯哼?”   因距离再度拉进,夕恒在无意识间感到了对方身上散着的微弱香意。   “抱一下。”对方轻轻说出这三字。   “都不知抱了多少次了诶……”虽然说着这种话,但动作却是直接听从。   手臂绕过殷万鸾腰间,使得身形相贴、紧拥片刻。   “就这样。”对方依在夕恒肩头,又在耳边轻声说起:“接下来一定可成功了。”   抱一下还能提高晋升概率么?   真厉害——白发少女内心这么想着,嘴上只说:   “那等你化神后,我再抱你一下。”   殷万鸾轻笑了声:“这样说的化,妾身可决不能失败呢,该走了。”   怀抱松解,她再多看了夕恒一眼,便潇洒转身,进入传送门内。   ……   之后七日,夕恒一直在外观望。   时而见灵力潮汐之景波动翻涌,时见殷万鸾本身好似夜空中的唯一一颗星辰般莹莹夺目。   待到最开始的灵力统合结束,天地间的灵力潮汐渐弱时,天穹便有黑云汇聚,忽地震起一道猛烈炸响动。   如夕阳般橙红的爆炸雷火猛地砸落,只第一道,便将法阵本身的防护全部震碎。   “戾火劫雷……”夕恒微微蹙眉。   一般而言,这种劫雷是性情极为爆裂、狂傲的体修才能招惹上的。   殷万鸾这么温和的人,为何在晋升化神时引来这等气质完全不符的雷劫……   她念想片刻,只得暂且猜出一个答案。   大概是因殷万鸾是突然来到现世,属于其自身的雷劫还未凝聚,所以天道秩序便随意分配来一道?   “不,即便如此。也不应当随便砸来才是。”夕恒摇头。   也许对方在某些方面,的确与这等雷劫有相适之处。   第二道雷光砸落,被殷万鸾祭出法宝挡下——正是由她所赠。   接着是更加连贯的第三道烁光,一如齐齐放出的四道灼火火利剑般自天穹直坠。   天地震荡间,隐隐可听得某种狂暴凶兽的怒吼声响。   下一劫,天光又忽地崭亮,黑云变做夕阳火烧云般的赤红浓色,裂成蝴蝶形状。   就好似何种怪物张开了明红双翼,天空放亮,大地都被映成一片赤红。   轰隆声间,又有雷光砸来。   鸣响几乎超过人的听觉极限,光芒同样遮蔽视觉。   夕恒从中见得,雷光命中之前,地表有一瞬灵力催发。   紧接着,半数感知便失去作用。   待十几息过去,爆发的橙红雷霆终于渐散,视野重返清晰。   只见大阵中央,殷万鸾的身影依然平稳,柔净白焰构成五根巨大凤羽守护在她身周。   …… 第四百一十四章、芸芸众生   雷劫霹雳炸鸣,震得天地动荡,由崭亮的高天赤红覆盖一切。   但此道劫雷渐消之后,却只在殷万鸾身周的凤羽防护下留下少许裂纹,且不过一瞬便完全恢复。   这声势浩大的雷劫,能对她造成的效果甚微。   不过接着,又连连有更为庞大、雄厚的劫数猛坠。   轰声连绵长久,时而一道接着一道连续不断,时而又积蓄真力而间隔许久。   待到第十三道声势最为浩大的劫数来临,夕恒可感到其中所蕴之天地之力,已可与自己当年渡化神劫时相比。   不过其终究烟消云散,而殷万鸾依然稳坐于大阵中央,只继续自呼吸吐纳间,吸收起雷劫散来的天地元气。   在夕恒感应之中,可见自己在对方身上留下的光阴复生法都未能用上。   殷万鸾是在没动用全力的情况下,晋升成功。   哪怕对方所经的雷劫之威也绝不弱于自己当年,   也是以相当大的优势空间,完成了此次渡劫晋升。   “原来,殷万鸾的天资有这么高的吗……”   不仅修炼天资高,能在雷劫之下做成眼前这般轻易姿态,其他悟性、心力、努力等因素皆不可缺。   自己当初渡劫,都完全没有对方这般游刃有余的样子。   雷劫已经停息,天上劫云尽散,化神真力正在其身酝酿,不过多久便徐徐绽现开来。   一片片化神真力构成的花瓣在其身周展开,引来无数灵力收入其身,哪怕发缕都如黑洞般无止境地吸纳。   灵力潮汐再度升腾,一阵接着一阵涌动而来。   如此经过三日,殷万鸾颈后浮出淡白色的境界圆环,另有点滴焰色在环上浮起波动,又被她自吐纳期间徐徐收起。   夕恒见化神已成,观望了下对方此刻的寿元情况。   窥得其寿数已然过万,心神稍有恍惚。   “至少已可相伴万年吗……好厉害。”她呢喃道。   即便夕恒已经成了合道之境,这一词语对她来说,也依然不怎真实。   这边呆住片刻,晋升法阵之内的殷万鸾则已清醒过来。   稍微平复了一下自身气息,便直接定位到夕恒身上附着的那缕温润火焰,闪烁跨越空间来到她的身前。   毫无提醒,就这么直接张开怀抱,好似捕食般收拢猎物般,将她直接笼在体内。   “唔。”夕恒只觉浑身一软,某种温润的柔和热意环绕身周。   反应过来时犹豫片刻,只任由身体被殷万鸾这么抱在怀里。   双臂也慢慢靠向对方腰间,道出恭喜二字。   “……”紧拥了会,殷万鸾才好似确认了眼前一切为真实般,徐徐呼出一口气道:   “心魔劫真是麻烦。”   “心魔劫啊……遭遇到了什么?”夕恒顺便问起。   “看到你不喜欢妾身了。”对方以随意的语气说起。   “诶?心魔劫好坏。”白发少女摇头:“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殷万鸾只浅笑了声,接着继续说起:   “其实,映现出的是火狱那边的事情,妾身看到自己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将之真正拯救,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不知过去多久。”   “已经救下来啦。”她安慰道。   “正是因回忆起了这点,才如大梦初醒般破了心魔劫,若无你当年帮我,或许一切都将截然不同。”对方轻声说。   确实会截然不同来着……   夕恒下意识回忆起了之前初至火狱时的某一世,那时候对方的结果便是化成了怨天魔火……或者说,怨天魔火的一部分。   目光闪烁间,又稍作做回答:   “总而言之,现在情况没问题就好,忘了心魔劫中的那些事情便是——修者心神可不能被心魔拉拢,沉浸在那。”   “妾身也知晓这点,可又怎是想忘便能忘掉的呢……只得任其随时间流逝。”殷万鸾摇头,又轻声问道:   “说来,你当年晋升化神时所遇的心魔劫,又是何模样呢。”   “我?哦……”夕恒回想了下,记得自己只是陪着凡心尸看了一整年的电影。   于是只说:“我好像没什么心魔,当时轻轻松松就渡过去了。”   殷万鸾眼神变得微妙些许,过了会只是作声:“如你这般性情,可能确实如此……”   “嘿嘿。”   虽不知对方说的是何性情,但答应下来总归没错。   接着,被对方搂在怀里的白发少女转移话题道:“既然已经晋升,你我是要在经天界一同多逛一会?还是说直接回去?”   “现在这个时间,那些灾还没有爆发对吗?”殷万鸾并未回答,只提起另一问题。   “自然没有。”夕恒点头。   “那,可能抽出些时间,与妾身一同生活些年份呢?”   “生活、年份?”   她对这两个词语略有不解,歪头问起:“许多年吗?”   眼前女子点头:“妾身经方才雷劫,心念中某处更得通明,总想与你一同去往凡间,在某一平凡地带过上些平凡日子。”   “平凡呢……”   夕恒对此也有些兴趣。   外面有身外化身继续传播交易,而愿力也可慢慢储存积攒,不必担心会浪费时间。   无论是待到积攒完成后进行修炼,还是变积攒变修炼,精进修为所需的时日应该都差不太多。   于是做出回答:“好,去哪一界域?”   “答应的好轻松。”殷万鸾却道。   “毕竟你平时都没怎么提过请求。”   对方少有地做出邀请,夕恒可不愿意当场回拒。   “总之总之,看好哪个界域?”她问。   “妾身有些好奇,你原本的那一界域是何模样。”对方瞳中闪起微弱光色。   “唔,崇海界吗?不过那也并非算是最原本的地方……”少女迟疑。   “最为原本之地,是何模样?”   夕恒思索片刻,想起森罗界中也有着类似现代的高楼大厦,便将深藏在记忆中的少许城市之景,以灵光绘成画面展现在前。   殿宇内灯光渐黯,而淡蓝色的灵光好似电影画面般落进两人眼里。   其上描绘着有车辆川流不息的平整沥青道路,高楼大厦在广袤大地上熠熠生辉,店铺招牌闪烁炫目。   “这样子。”   “这是……哪?”   殷万鸾翻找记忆,她曾同夕恒旅游过诸多界域,有与眼前画面相似的,但实在没有完全相等的:“又应怎么去?”   “不知道。”夕恒摆手,她要知道该怎么回去就好了。   就算自己本体不回,先前见面的凡心尸也肯定要去。   对方看着灵光画面,眼底显出思索意味。   念想着夕恒方才所言,再次问起:   “是不存在于此域虚空之中吗?”   “应该是这样吧~”   她对此没有一点线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前去与之相似的界域共渡如何?”殷万鸾问。   “虽然是有不少模样类似的,但内核方面却基本都完全不一样来着。”夕恒不怎么想。   “那果然,还是去你印象最深的其他界域好了。”   最终,她们的选择是崇海界。   确定后,夕恒抽时间在经天界的隐秘之处,再留下了一座空间节点。   而后通过空间转移,带上殷万鸾一起去往自己先前构造的空间中转站。   从中走出与经天界相连的大号殿宇,孤身守着此地的白色火狐便扑了上来,边嘤嘤直叫,边围着她连连转圈。   其淡红色的兽瞳中,可见许久不见人的欢欣,与点滴落寞与孤独意味。   白发少女停住脚步,随手给这只小狐狸顺了顺毛。   引其张口发出舒服呀声,尾巴尖尖的火色也烧得更加剧烈。   看着这只小宠物的孤寂模样,夕恒站起后,对身边人道:   “可以也在此留下几只你的灵火小鸟吗?陪一下这只小家伙。”   “嗯。”身侧金发女子抬手点击。   随着指尖自空中绘起笔画,燃出朵朵温润火焰,三只小肥鸟便自火中,叽叽喳喳地围着她们转圈。   灵光缀出,又给了小鸟们丝缕灵性。   夕恒轻轻点头,又蹲下再拍了拍火狐的小脑袋:“可别把它们吃了。”   说罢,便继续牵带殷万鸾离开这方殿宇,踩着琉璃道路靠向直通崇海界的传送门扉。   崇海与经天相隔了半个虚空的长远距离,哪怕是她,在虚空中也需几月时间才可渡过。   而在中转空间,不过只需走过一个转角,再上前十几步,便可抵达到崇海界传送门前。   踏入传送门门槛的一瞬,空间开始流转变换。   不过多久,她便再次来到了药王山下的某处溪流一旁。   侧边,林间鸟儿喳声不断,风吹树叶留来沙沙声响。   夕恒曾在这里独身吃过一顿火锅,先前看着熟悉,便顺手在此立下了空间节点。   刚来到,一股愿力便蜂拥而至,各地祷声随之落在耳边与脑海。   通过这些,夕恒在短时间内了解到,现在的大赵国已被净火教完全覆盖。   虽然皇家仍是姓赵,但国之名号却已换为‘煌晓’。   不过,当朝皇帝仍是赵初晓就是了。   夕恒从愿力祷声中得知消息——正是赵初晓与陈凤火一同推翻了原本的大赵,斩了昏庸皇帝,一同成立新朝。   开国之初万象更新,种种废政烂政被新政更替,由净火教派与朝廷官府共治大国,无论京城还是州地皆是日新月异。   闭眸数秒,接收过国事消息后。   夕恒回过神来,对身边女子道:   “看样子,目前国度环境还算不错,要去哪里住下?”   “你之前曾住在哪?”   “就是旁边的小山村啦,不过也曾与教我武功的师姐一起住过京城旁边的江宁城,还有曾经也在京城长居……最久的话,果然还是京城吧。”夕恒说。   “那便去京城好了。”殷万鸾虽也对‘师姐’二字有些在意,但并未因此转移话题。   “好。”   白发少女随后,又在眼前撕出一道直通京城的空间裂隙。   牵着殷万鸾的手,这次却没能直接牵动进入。   “嗯?”她歪了歪头。   “你说。”对方只讲起:“以你我两人如此仙人模样,无论在哪都过不了平常日子吧?或许将容貌身姿换回未修炼前的平凡模样更好些?”   “也是。”夕恒挥手让体表外泛的灵力收拢,遮掩起自身的合道气息。   期间,发缕与眼瞳重回曾经的棕灰色,身上衣着也在波动间换为朴素些的素白衣裳。   模样不再好似泛光般那么动人心神,虽具体五官模样不变,但那些隐隐间足以牵人心神的细节已在光彩的流动下慢慢消去。   运转间,殷万鸾也换了身衣着,灵光消去,虽依然惊艳动人,但至少不再是超乎现实般仙姿玉貌。   作罢,她便一把搂住了夕恒的整个手臂,塞在自己怀里。   “走吧。”声音,不知为何也变得更甜了点。   “嗯。”   踏入空间裂隙,转瞬便到了京城之内,外城墙厚的宽广街道之中。   大街道路上有车马各自奔走,行人自两侧川流不息,两边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的市招旗帜迎风飞舞。   只一瞬,情景从乡间田野,换成了这般热闹都城。   各般声响在周边嚷起,或是小贩叫卖,或是商家交谈,士绅手摇折扇,小吏乘马快行。   夕恒受此熟悉氛围影响,好似真就成了这凡俗中的一人。   直到殷万鸾拉了拉她的手,才回过神来。   转头,见对方微笑道:“与妾身平凡生活间,若无要事,便尽量不要动用法术哦。”   “还要制定规矩嘛?”夕恒嘟嘴。   “当然,就算只是扮演,也要扮演地像一点。”殷万鸾伸出一根手指。   “也没关系就是了,我的武学境界也挺高的。”   “那之后,就拜托你来保护妾身了。”对方笑着说完,又讲起自己之后的计划:“妾身想在此城中开上一座衣裳铺子,来养你。”   “好啊。”   “不过,目前凡间所用的金银财宝不足,你那有吗?”   “有的有的。”夕恒的物品栏里除了金银,还有许多珠宝珍品。   随便找个当铺,即可换取成堆钱财。   “无需太多,一次取出足够我们开店所用的即可。”   “不做富人吗?”白发少女歪头。   “等妾身做出些衣裳样式,自然也就富裕,不必一开始就取出太多钱财。”殷万鸾表明。   “这样啊。”   她心中念想起——殷万鸾要做衣服,她这边又应选择做何种职业呢?   总不能继续当自己的采药人或者药铺柜台吧……药铺掌柜?   好像确实可以……   “那我之后就在这开一家小医馆,做个医师好了。”   …… 第四百一十五章、旧识回见   回到凡间,经营服饰装扮生意,而不施法术,只渡平凡人生活——这像是过家家般被随口划定好的规矩,被她们两人执行得相当完善。   夕恒也好似真的将心思,都放在了这方凡间般。   初入京城,便开始带着殷万鸾四处游荡。   先是去了路边当铺换取了足够开店的钱财,又找了一间熟悉的客栈点了些餐饮酒水,而后,便来到熟悉的秦谢长巷,找了家临街店铺的牙商购置房产。   因秦谢长巷是城中较为繁华的一片地带,其中房产价格实在高昂。   夕恒用许多珍品珠宝所换来的金银,甚至还不足以买下一部地段较好的商铺,心中还打算再去当铺换上一些时,却被殷万鸾伸手阻下。   且浅笑着道:   “你我此行按最自然的方式就好,不必刻意追求什么……既然最好的商铺买不到,便寻个中等的便是。”   “自然啊……”   夕恒发觉到——殷万鸾好似是在以修炼的心态,来度过这场平凡。   于是,自己也顺着对方说法点了点头,只在长巷后端位置,寻得并购置下一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店铺。   接下来三日,两人一同,只以凡俗做法慢慢布置自己的小店铺子。   也在外购买各种绸缎、丝线布料、编织裁缝工具等物品。   几日后,将各种用物一并集齐,殷万鸾已经开始在后方制作商品。   夕恒这边则继续在店内店外做起装修,购下宽木牌匾自己绘字、进行雕刻。   不过多久,‘羽衣阁’三字已挂在了门牌之上。   她也顺便写好店家告示,宣传何时开店,专营何种衣裳,又在下方以工笔技法细细描绘出殷万鸾给到的几种衣物样式图、   因衣裳模样华美动人,夕恒又描绘地相当精致,虽说店铺位置不算特别好,但也时不时有人在门外汇聚,谈论闲聊。   甚至,还因告示书法字形之潇洒飘逸,且又矛盾地渗有优雅伫立之感,时常还有才子士绅停步观摩。   上方牌匾更是每笔每画都藏有浓郁神韵,只可惜上面仅仅写有简单三字。   至今羽衣阁还未开业,便已在巷内人们口中有所传言。   半月过去,夕恒将整座店铺装饰完善后,另外闲暇无事之时,便随心制作起木制的人体模特,用以表现衣物穿着时的模样。   尽管只要施以法术,即可直接使土壤生长出她想要的木人。   但两人间毕竟定了规矩,不使任何术法。   夕恒只纯粹以精工雕琢,使之慢慢成型。   做起这类平凡事时,她不知为何总感到一种奇妙的放松感。   好似什么境界、晋升、渡劫之事都已离她远去。   回归自然亲手做事,表面看来是重返凡俗,内里心境却正逐步向上。   “或许修仙书册上说的不错……”她这段时间时不时念想:“脱离修仙之事,步入一段时日的凡尘,反而可为之后的修炼提供助力。”   嚓——   木雕刀划过木人偶表面,又削下点小巧木片。   锉刀驶过,加以擦拭,又使其表面变得光滑。   她注意着人偶的关节部位,按照傀儡制法,做成可动模样。   时间,就在此类寻常中悠悠渡过,从深冬换成深春时节。   三月过去,两人一同将门面重做清理,在店内挂好新制成的服饰与绸缎,也为做好姿态的木人偶,套上精致的羽衣霓裳。   其中每件衣物皆是殷万鸾亲手制成,模样相当精致,细节繁多。   其中华衣多是以轻粉、月白、烟绿三色为主,显得娇俏柔美,简约雅致。   另有少数衣裙装扮较为复杂,以红、紫两色为主,花鸟纹与云纹合伴相牵,每一针线技艺皆是完美精湛,领口珠玉闪动,袖口点缀花边,任谁穿上都可衬起一副高贵气质。   不过,相比之殷万鸾当初赠予夕恒那两件附带高深灵力技法的衣裳。   眼前这些还在凡俗的范围当中,对夕恒倒是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许多衣物一一摆置完整,到了先前定好的时间,终于打开店门。   而门外已有几位千金小姐与秦谢长巷间的有名女子,带着些许侍女等候。   夕恒在前稍作欢迎,引人入内,再正正经经地做些讲解。   因阁中衣物样式特殊,并且基本都可称得上是相当漂亮,客人们进入之初便想好购置几款,不过却在满目华美间犹豫不决,这边挑挑那边选选,时间轻易流逝。   从正午开店至夕阳将落闭店,直接卖出了近半存货。   若非羽衣阁定价较高,且另有些订单需要定制,恐怕开店第一日就将售罄。   不过,也有本就存货不多的原因就是了。   总而言之,第一天开店就是个大丰收。   “好多银子诶……”殷万鸾拿着今日收获的银票,已经开始数钱。   “别陷进钱眼里了哦。”少女在旁打趣。   “倘若每次开店都能有这般销量,不过多久,就能帮你买下一间医馆了。”对方只轻笑着说。   “不会啦,这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与花魁又不是无限的,其他人可买不起这么贵的衣裳……首次开店能引来许多,待到以后各自都买到了这种款式,客人就会越来越少了。”夕恒稍作讲解。   “肯定足够养你啦。”殷万鸾仍然笑着:   “开医馆什么的,慢慢来就好啦。”夕恒对此无所谓:“我现在是你的经营助手。”   开医馆这种事情,或早或晚都没关系。   毕竟自己不会有任何损失,没有她在这当医师,反而是京城人们的损失。   “嗯嗯,刚赚了这么多,一起外出吃点东西吧?”殷万鸾只说。   “好啊好。”夕恒也被其感染。   她倒是已有好久,没见对方这么自然地开心样子了。   自己这边,好像也是。   ……   两人日常相伴间只做些凡间常事,且任由天明天暗往复循环。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夕恒也找回了身为凡人时每日入睡的习惯,不再以简单的冥想将之替代。   随着一日日过去,内心的一些执念都渐渐平和下来。   开店一月后,某日入睡前,夕恒闭眸内观了一番。   渐渐察觉到,随着内里心性愈发自然,自我与相合的天道也正微微靠近——虽然细微,但绵长悠久。   之前闭关修炼时,可少有此类感触。   闭关修炼,不过是慢慢增长修为与灵光,逐渐靠向更高的境界。   而此次入世,却可直接提升更深层的某种‘道行’。   此物,对于未来的修行与晋升、渡劫,都有所裨益。   “忘道反而可近道……这种古时说法原来真的有些用处么。”夕恒默默自语。   该说古人诚不欺我吗?或者,是该感谢殷万鸾带自己来到这方凡间。   她在床上轻轻转身,只与被褥擦出了点滴细声。   借助纸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辉,看向了身边同床伴侣的睡颜。   “谢谢。”   夕恒便以细细柔声,诉说了自己内心念想。   虽说,已然入睡的殷万鸾绝不会听到这句话就是了……   她无声浅笑,也闭上眼眸,任由睡意与床铺的温暖来包笼自身。   明日醒来,又开始做起日常。   这一世,夕恒没有做药店柜台,却是当上了殷万鸾的羽衣阁掌柜。   清晨一般无事,在店铺中稍作打扫整理后,他便随意拿了本凡间小说翻阅。   而进,不再如修炼者那般一目十行迅速看过。   只换做凡人似的阅读,一句句慢慢看下去。   有客人前来便迎接引导,销售衣裳。   大概是因店内服饰质量完好,样式新颖靓丽等等缘故,即便客人不多,夕恒每日也能售出些许。   只是有时候也能遇到些特殊情况——例如她还没说几句话,前来的千金小姐也没看几眼衣物。   只听夕恒推荐什么,对方便直接买下了什么。   并且对方购置罢了,还会对夕恒说些莫名奇妙的话。   如邀请她去哪游玩,互相道个名姓什么的……   概括便是——有部分客人好似并非为店铺商品而来,而是特地为她而来,并且出手还都相当阔绰。   夕恒遇此只觉麻烦,每每遇到,都会或明或暗地表示自己早已心有所属。   可即便如此,用处好像也并不大。   在此期间,时常念想——自己身上的灵光是不是没能收拢、遮掩完全,以至于魅力依然有些超凡呢?   但经多次检查,也没能见到哪里灵光有所外溢,气息明明已经完全退回凡俗了才是。   最终,只随时间拉长,才让那些奇怪客人一一弃了想法。   开店前期的此类风波渡过,又回到一段时间的安定。   ……   转眼,已是开店的半年后。   今日客人不多,夕恒闲来无事。   在后方院中与殷万鸾用过午餐后返回店内,便从杂物库中取出存放已久的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闲玩。   旗子刚落下百步,门外突然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其身穿有黑金两色交织的精美华服,腰配宝石缎带,层叠裙摆绘孔雀金纹,又附上许多古朴纹样。   穿着贵气凌然,气质更是如此,其眼角中深藏着的锐色,若不长久身在万人之上的高位便无法凝成。   夕恒扫去一眼,见得是位熟人。   眼前,显然便是如今煌晓国中皇帝,也是她血脉关系上的妹妹——赵初晓。   虽换了身常服微服私访,却是骗不过她的视线。   不过夕恒仍保持着自然待客的样子,靠近念起欢迎之词,且问对方可否有提前看好、火预定了的衣物。   不过,这位微服私访的女皇帝只是扫了眼店铺内,并未作何挑选,只朝夕恒问起:   “铺面那副羽衣阁牌匾,是何人写就?”   其语气平稳,动作总能体现出些不凡之处,恐怕稍有眼力的凡人,也能窥出其必有高贵身份——显然对方微服私访的经验不多,还不知如何收拢一身贵气。   而夕恒也不是首次听到这一问题,自从开店之处,便有多位所谓的书法名家询问过。   为了少些闲杂事,她的回答一直都是:   “先前随便在路边请了位老人写就,未问名姓。”   “当真?”   “当然。”   “可莫要欺瞒。”对方半眯着眼朝夕恒道。   “客官若并非为铺中商品前来,便请回吧。”夕恒只随意朝柜台回退几步。   如今,已是读档后的第三十年。   但赵初晓如今容姿样貌仍保留在年轻态势,只有气质愈发成熟。   夕恒知晓对方是与陈凤火一同建立了眼前新朝,大概便是从那得到了驻颜丹品。   对方只轻呵一声:“倒少有人敢同吾这么说话。”   “……”少女扶额。   她作为曾经的天赵皇帝,有点想提醒一下,以如此态度待人,在京城中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看出身份的。   不过,实际言语,只是将话题转回正题:“客官可有看好的服饰吗?”   至此,赵初晓才认真观望起殿内衣裳,逛过半数,倒也真选下一件淡紫华服。   “此地倒是配得上在外名气,不比宫中内织染做得差。”   “喜欢就好。”夕恒就当没听见宫中二字,只自顾自地推荐、销售。   言谈间,对方看着夕恒模样,忽地说起:   “你我先前可曾见过?看你容姿总觉相熟。”   “没有哦。”少女轻笑:“既然选好,在下先去为你打包了。”   说罢便又回到柜台之后,取出礼盒。   赵初晓却也跟来,看到柜台桌面的一盘棋子,忽地停住脚步。   待几分钟后,夕恒将打包好衣盒放在柜台一旁,又戳了戳对方肩膀,才使其回过神来。   “客官,衣裳收好了,放在外面马车可否?”   “……随意。”   听得回应,夕恒便自顾自地走出店铺,将包装盒直接交于了在外等待的侍女。   回来,只见对方还在看着那盘棋局。   夕恒在旁又等了几分钟,赵初晓却依然呆呆不动。   “客官不回去吗?”她靠近问。   “棋局,该落哪一手了?”初晓只反问道。   夕恒于是捏起一颗白子,简单挤在了两颗黑棋的夹角间。   “挤一手?是否俗了些。”   “你看啊,接下来黑棋必然长,再下这一靠便与之关联起来……之后黑棋挡住便在此立下,白棋沾,黑棋飞。”夕恒少见地起了点兴致,捏着旗子对初晓讲解眼前这局:   “如此黑棋吃左,方才一挤便留下断点,点下这一位置,大局便就截然不同。”   “……”赵初晓听过,只恍惚点头。   但毕竟只看了短短几分钟,想通过这简单讲解来窥透全局,依然难以做到。   只继续盯着眼前棋局,目光闪烁不断。   又过了一分钟,才转头看向夕恒,再问:   “可否与我将这一局讲完?”   “感觉挺耗时间诶……还要看店呢。”   “那吾便将殿内衣着全然买下便是。”对方道。   “不好意思,店内规矩,为避免争抢每人每月只可买上一件。”   “如此,本宫便带来几十侍女,每人取上一件好了。”赵初晓稍稍抬手,似是即刻就将下令。   夕恒这才扶额:“好吧好吧,不必破费了,讲棋收你十文钱便是。”   “十文?”赵初晓已有许久未接触过这么小的面值。   就当做家属间打个零点零一折——少女心中默想。   而后便在对方面前动手,捏起棋子慢摆慢讲。   姐妹间言来语去,一递一声,好似回到了曾经宫中时的年少过往。   赵初晓也在此期间,隐约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渐渐,注意力从棋盘落在夕恒容颜,眼底恍惚浮出丝缕怀疑之意。   ……   ……   推书推书,清鸾老师的橘子原创:   《反派师尊,徒弟都想背刺我》   一觉醒来,白鸢发现自己变成了国风仙侠游戏里腹黑冷血、魔焰滔天的反派妖女。   而且……   还是个合法loli?   此时游戏剧情已经近半,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视作棋子的三名弟子接连背刺,在众叛亲离的境况中凄惨死去。   为了保全自己,白鸢只好动用惊天智慧,颠倒黑白,玩弄人心,把前身做过的恶事用合适的理由一一洗白。   本想着不被徒弟刀掉就算成功。   可……   她们怎么换成另一种形式背刺上来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浮生苦海   羽衣阁内。   自夕恒开始为皇妹讲棋后,两人的主观时间,便因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而飞快流转。   赵初晓虽仍在意环绕周身的熟悉感之来源,但眼前棋局对她来说,也具有着相当强的吸引力。   犹豫之后,还是决定暂不深究,只细细听起眼前棋局变化。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   自午间时分至黄昏下落,夕恒才将整盘棋徐徐道述了差不多。   赵初晓也忘了时间,只专注听身边女子一字一句讲解完毕。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此刻已是天昏地暗,也已是应当返回之时。   至此,却仍满脑子想着方才棋局,已被布满大半的期盼也好似有着特殊的磁力般持续吸引着她的目光。   待到夕恒在她眼前摊手要报酬,才终于从棋盘上收回视线。   又自袖口中直接取出相当精美的双鹤玉佩,塞来夕恒手里。   “嗯?十文钱就足够啦,不要那么多。”   黑发少女还想递回去,可对方却抬手拒绝。   赵初晓只盯着夕恒模样,眼神间总显出些犹豫与思量,张口似要对她再问些什么,可盘算过后终究还是没有多言,只简单呼出一口气道:   “多谢指导,日后你我或将再见。”   目前,她面对夕恒时,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与熟悉,脑海隐隐浮出记忆中的某个身影。   但目前仍不确定,这份熟悉感是否能印证什么。   于是只念罢这一离别之语,便转身离开。   踏出门槛,登上已在室外等了许久的马车,随即离开此地。   夕恒歪了歪头,感知到对方离远后,自己也将仔细看了看手中玉佩——自己似乎也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小东西。   不过总之先将其收起,看了眼天色,已是闭店时间。   店门被她轻易关上,而后整理柜台时,殷万鸾带着几件新制成的订单衣裳走出,边做包装,边与夕恒闲谈起一天之事。   而夕恒,也随口将方才之遇讲述了下。   “煌晓帝,赵初晓?”在凡间生活了快要一年,殷万鸾自然也听过这个名字。   “对,那家伙似乎相当喜欢下棋,后面态度还挺不错的。”夕恒感叹。   但听在殷万鸾耳中,却起了种不同意味:   “她,不会也像是先前那些特意为你而来的女子般,心生何种歹意吧?”   夕恒眨了眨眼,不太能理解殷万鸾为何能一下子想这么远,又差错这么大——   “毕竟,之前来过那么多次带有特殊目的的家伙,今日 会不会也是呢?”对方从她的眨眼中读懂了心意,解释了下 。   “怎会呢?你肯定想多了,大家都是为了你的衣裳来的嘛。”   黑发少女晃着小脑袋装出听不懂的样子。   “万一,那皇帝召你去宫中怎么办?”殷万鸾却继续说。   “那……有点有悖人伦了。”   夕恒想了想,苦笑着说起自己的身世。   从头开始,先讲起赵千秋与赵乾元那一代的恩怨,再延续到自己这一代。   顺便,也从物品栏中取出了自己那枚用以识别皇家身份的玉佩,交于对方。   相谈不久后,殷万鸾握着玉佩,只道:   “原来你以前也是位公主呢……完全看不出来。”   夕恒轻笑:“我也看不出。”   自己现在这样子,与传统印象中的公主的确差别好大。   而后,紧接着便再度转移话题:   “故事都听完了,换回眼前最最重要的正题吧——今天要吃什么?”   在这一问题面前,即便一位合道境修者与化神修者,都会陷入一段时间的犹豫。   “秦谢长巷这边的客栈店家都已经去过,今日继续自己一起做些餐食如何?”最终是殷万鸾回答。   “那么,现在就一起外出备些食材吧。”   夕恒整理完柜台,便上前牵住对方的手去店铺外。   在秦谢长巷内闲逛间,不时便可遇到些来过店内的客人。   有些性情大方开朗的千金小姐会特意朝她摆手招呼,夕恒难免下意识回应,而后便被殷万鸾握紧一下子。   “只是打个招呼啦。”   “总有种一不留神,你又会散发出自己的香气,吸引好多蝴蝶。”殷万鸾眯眼道。   “我又是什么花儿,散不出什么香气啦。”   “至少,在伴我生活的这段岁月,就只要你我两个,好吗?”她又投来一个问题。   “好好。”夕恒当然答应。   ……   时光悠悠,又轻易渡过两月。   在崇海界凡间生活,已有整整一年。   而羽衣阁开店至今所赚取的钱财,也已经足够再买下隔壁的另一商铺,并招聘人手将之改造成一间医馆。   购下后,夕恒将靠近的两座院落相通起来,又将医馆后方院落的厨房扩建一番,更购置好各种厨具,以备日后一起做些餐食。   待到医馆改造完善过半,再继续购置种种药物药材、与医用的各种器具。   在外面各地慢慢搜集时,夕恒时常路过贴有邸报的告示,还在其中见到了自己之前给赵初晓讲解的棋局模样。   并且这盘棋好像引起不小的讨论,被称为千百年难见之局,名作九龙共舞,且因此局出现,棋坛也发展出了数个定式。   夕恒随便凑过去看上一眼,轻笑一声后,只继续抓着自己的大小包裹自然略过,返回家中庭院。   再过去四月,医馆改造完毕,其中器械用具备齐。   夕恒订购了诸多寻常药材填好药柜,后在朝廷那边检测了一番行医能力,取了个资格证书似的卷轴,便回来将医馆敞开。   殷万鸾与她结伴开门,说道:   “以后,这儿又要多个相当厉害的大医师呢。”   “不会,我只在这治些小病罢了,没有买什么真正珍稀昂贵的大药材。”夕恒为此医馆刻下的牌匾,也不过只是‘小愈轩’三字。   “如果用上全力的话,夕恒能治好什么程度的病症呢?”对方好奇问。   “一般凡人的起死回生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倘若灰飞烟灭不见一片残迹,应该救不回来吧。”夕恒想了想道。   不过,就算能起死回生,她也不太想去做。   这种逆转天道的行为,哪怕只对凡人使用,所产生的因果也挺大的。   “好厉害。”殷万鸾吹捧起来。   “但那种事情好费心思,所以只用些凡人的技法,来治些风寒感冒之类的小病好啦。”   夕恒将一副开业告示贴在门上,而后从白日待到傍晚……整日无人前来。   “最近,大家好像都挺健康的。”   她只在这看了一整天的书册,什么事情都没多做。   “之后,便雇个人在这看店,有病患的时候再回来吧。”   三日后,夕恒在周边招聘了位稍懂医药的小姑娘,助她待在柜台——至于殷万鸾的羽衣阁,在几月前开始整备医馆时就已招聘了外人看店。   成立医馆后,夕恒空闲时候只与殷万鸾待在一起,配对方一起制作新衣、完善订单。   一些小的缝纫活计,她也可将之完成,减少些对方的工作量。   另外也当起了此地的专职厨师,每日备些不同的饭菜,要么滋味十足,要么清淡鲜美。   每当医馆那边有病患来到,她才会抽时间过去,简单诊疗之后配置药品,一套流程流畅自然。   短时间便诊断完毕,配好方子后,便就回到后方院落,又继续钻研起厨艺。   如此日常,重复了一度又一度。   某天,夕恒在医馆当中处理好了一种较为疑难的小杂病。   是配合多种疗法,相当完美地将患病位置皮肤恢复成了光滑洁净的样子。   这场不过只持续半刻钟的小手术结束后,没过几天,外面便忽地流传起了她对皮疹、寒痹等病症相当擅长的名声。   因此,夕恒也一下子忙碌起来,甚至顾不得每日给大家准备餐食。   几天后,为拉回自己的空闲时间,她想法子用凡间药材配置了一种比较全能的治疗膏药,一旦有相关皮肤病的患者来到,便直接丢给对方一罐药物,回家自己抹上便是。   以此,好能重获充足空间,以供继续每日给殷万鸾、自己,连带着两人雇佣在店铺的小姑娘提供些不多餐食——这也是她挺喜欢的事情。   几月后,又有一位患有疑难疾病的女患者来到小愈轩内。   其浑身上下,都长满裂纹似的血丝,整个皮肤好似碎裂了般。   对方去过诸多医馆皆说无救,只来此看看运气。   且在见到夕恒如此年轻模样时,下意识便叹出一口气。   而入门后,黑发少女也是随随便便地看去一眼,就直接摇头,当即便说:   “没救了,回家等死吧。”   她清晰见得,浓烈的死气正在此人体表不断游荡徘徊。   肌理因内部的出血而不断变得僵硬黏着,浑身颜色苍白,如破碎后又被强行粘贴好的瓷器般,满是血丝与裂痕。   对方听过,没有多言,只默默起身慢步朝门外走去。   刚踉跄迈出几步,又忽地摔倒下来。   散着乱发扑倒在地,当即便昏迷在此。   夕恒轻叹一声,让看店的雇员姑娘将此人扶起送去一旁床面。   可那女孩难以搬动对方如此纤瘦的体型,又只得自己上手,缠带起瘫在地上这位满身血丝、面色极苍白的女子,将之送往医馆后方床铺躺下。   看外面已是夜色,便遣散了员工,自己关上房门,来到床边用竹筒给病人喂了几口清水。   不过多久对方徐徐醒来,其眉目间总有痛楚,眼神当中更是完全无望。   “你是血子的刺客,对吧。”夕恒点出对方身份。   对方也不问她是如何知晓,只觉性命将尽,努力点了点头。   “看你这情况,应是领悟了绝剑,要将血线剑法更上一层,却在中途出了差错,导致静脉错乱血气崩溃,剑气自内朝外展开,所以肉身如此残破。”   黑发少女在旁点了根蜡烛,照亮室内的昏黑。   对方听闻,徐徐转头看来,自虚弱间慢慢开口道:   “你也是……血线剑的传人?”   “算是吧。”   夕恒回忆了下,只觉自己在红线剑院的那时候,与现在已相隔好远好远。   对方几番呼吸,平息了会体内的混沌气感,黯然道:   “是我未能成功,明明已挥出那剑,却终究因一瞬恐惧导致气感错乱,若将绝剑毫无保留地完全挥出……”   “那你便成了化劲,不过同时间也,将立即身死。”   黑发少女起身,随便在旁了几件凡间的寻常药物,调配了一副只能用来补气血的简单方子。   接着便在一旁炉灶点火,拿了个砂锅加水熬药。   而后继续道:“失败也好,至少还能像现在这样再多苟活一段时间。”   血子杀手又沉默许久,缓缓出言:   “我,还可活多久?”   “三天吧,喝下我接下来熬的这锅药,心力足够能撑六天。”夕恒拿取一种碗具,将药材年岁,丢进锅中。   “当真,无救了?”对方语气不知为何,格外平静。   “你浑身上下都已布满了死气,除非你在阴间有着相熟人,能给你在阎罗殿把把关系。”她轻笑了声。   “下面相熟之人不少,反而生世,所知之人已稀。”那人只说。   “那下去团聚,也不是什么坏事。”   黑发少女又从一旁陶罐中取来几颗之前熬制的糖果,送入对方口中含着。   而后便静等起药物熬好,放凉。   “死后,当真有阴间吗?”   “不知道。”夕恒没去过死后的世界。   并且,就算她想去,也去不了。   对方又沉默了会,片刻后又换了下一话题:   “为何,总觉你这模样,有些眼熟呢?”   “赵千秋是我姑姑。”她随意讲道。   “有关大师姐的故人啊,没想到性命将尽时能遇见……”此人声息已经愈发沙哑。   “你们每个血线剑派中人,好像都相当怀念那位大师姐。”夕恒闲聊起来:“那个人,是有多好呢?”   “倘若你也认得位十分关照下方师妹,甚于关照自己的师姐,也会明白。”   “……”   夕恒顺着念想了下,脑海中总止不住地回忆起一个身影。   沉默片刻后,语气倒也复杂了少许:“好吧。”   而床边那位血子,也极少有地露出点滴笑意:   “看来……你也有。”   …… 第四百一十七章、世事如风   药物熬好,装碗。   血子杀手将之渐渐饮下,逐渐恢复几分气力。   过于苍白的面颊间浮起微弱红润,与夕恒道了声谢,便起身又走入初冬之寒夜,去凭借仅存之寿命,完成余生未尽之事。   药铺少女望着对方远走,由这一血子杀手,联想到了自己的师姐。   “待修炼大成、得道,再不因灾厄二字烦扰,便将她们接来吧……”   ……   时过境迁。   夕恒将浮生暂寄于这一幻梦似的平凡日子,任由世事如风般拂过。   她只每日在小愈轩中当着自己的小医师,也于后方院落作小厨子,同殷万鸾共渡凡尘。   风花雪月转眼渡,秋冬春夏翻波澜。   渐渐,小愈轩也随着时间有了一定名气。   虽说其内药材资源朴素,的确不治什么大病,但小病几乎是来之即除。   哪怕没有在短时间内痊愈,病情也逃不出夕恒的判断,只需完全依照医嘱,该好的时候必然就好。   因此,虽说就诊价格不算低,秦谢长巷内的民众也都愿意来此诊疗。   收入均匀,病人数目也均匀,夕恒日子过得相当清闲。   至于旁边的羽衣阁则有不同,因时不时推出新颖款式,与某些节日时人们都喜买衣裳,所以有时清闲,有时热闹。   如此平日徐徐渡过,时间就好似加快了速率般,转眼便是几年、几年。   夕恒总觉得还没来此地多久,转眼回望一下,便可想起原来已过了整整十年。   这段岁月,足够初生婴儿长成模样不小的孩童,在这一时代大都已开始助力家事。   之前雇佣来帮忙看店的几位姑娘,因凡俗常事来了又走,如今,已换了三四度。   其中有位女子在职时,常向她问起各种美味佳肴之做法,空闲期间又在厨房中帮她做些杂事。   夕恒也乐意回答,对其传授了不少制作美食的经验。   而后经过同意,那一店员的小家族便在秦谢长巷又开办了一间小酒楼,专门售卖从夕恒这边学到的新颖菜品,并且经营地相当不错。   每日午间、傍晚乃至夜深的用餐时间,都少有空余座位。   其名声甚至传去了京城之外,前来此地办事的外地人员只要有些闲财,大都也会顺路来这一趟。   长巷中的总体繁荣程度,似乎都因这座小酒楼的成立,增加了那么一点点。   夕恒也会不时带着殷万鸾去那用些酒水餐食,楼中饭菜虽大多是向她学来,但仍因要适应京城人口味,产生了少许差别。   某日在此地包间就餐间,殷万鸾投来目光,忽地讲起一事:   “说来,你我在此十多年,样貌模样却没有一点变化呢。”   “是啊。”   “会不会引人怀疑,其实你我两人并非凡人呢?”   黑发少女用筷子夹了块蒜香烤肋排,慢慢咬下,任由其中滋味带着汁水流落唇齿间。   吃了小口,才做回答:   “说保养得好就可以啦。”   “要不要显出点变化?”殷万鸾单手撑着桌子问。   “不必吧,毕竟当朝皇帝、还有净火教的几人与一些世家族长都吃过驻颜丹的,就当做我们也吃了就好。”   夕恒又夹了块花椒烤鱼品味,肉质倒是相当鲜嫩。   “这样啊。”   这间酒楼中餐食有的学到了精髓,有的则还差上些许——她还算满意。   “不过。”夕恒说道:“容貌可以用驻颜丹解释,发色就稍稍变些好了。”   “变浅变白一点,像你曾经那样么?”殷万鸾道。   “只是作为年龄的表示嘛。”夕恒算了算自己在凡间的设定,现在应该已经三十多岁了才是。   于是手指拂过长发,为其增上点滴灰意。   殷万鸾见之,也在点头间,任由时间在自己发缕上留下丝缕痕迹。   ……   随着岁月流走,两人发缕间的泛白意味越增越多,京城内也出现许多变化。   虽说新朝初立,万象一新,却也不是所有事,都会一直向好的方向发展。   入世二十年,净火教派内部起乱,被教派上层迅速平息,清退了一批弱小派别。   可其中部分退出之人难消反心,反而开始自民间大肆宣扬起他们的念想,称如今的净火教内部起了诸多变心者,各自不再抱有救济众生的心念,反而与贪官污吏、前朝余孽合流,一同剥削起民脂民膏。   近来天下间发生的大量不平不公,便是由此而起。   再称,许多前朝有名的奸贼与其家族仍存于世,且依然在暗中掌管着国之经济脉络。   许多新生产业的发展受阻,便是因这些前朝余孽寄生其中。   渐渐,一首斥责教中奸贼的长诗被贴在大小乡镇城池,并于人们口中流传开来。   夕恒听闻这些时,还正在家中制作新的衣装展示木偶,是殷万鸾从外面购买线材衣料后,回来闲聊时告知。   对方问她,这类言说会是真,还是假。   夕恒听了听流传诗文,没怎在意,只随意道:“应该是真的。”   净火教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到如此庞大,少不了她当年留下的延寿、驻颜丹药。   正因这类超凡丹品,那些以往的大家族、大组织才轻易渡让出自身利益,反过来协助起本与他们存在冲突的净火教发展,使得一切顺利。   但这同时间,也让许多前朝派别,留在了今日新朝之中,并可能逐渐顽疾祸患。   当时未能将之清理干净,便必然会引起此类反噬。   “要帮忙解决一下吗?”殷万鸾问。   “你我又不是为教派而返回此世的,只关注你我间的事情就好。”夕恒平静道:   “此事是以往的因,结成了今日的果,世间自有其发展规律,若每件事都让什么神圣仙灵们来强行插手,那神仙们也太累了。”   她只将自己又雕刻好的一具衣装展示人偶抬起,再跑到另一方位放平,又对其表面进行打磨。   “也是呢。”对方应声。   岁月继续渡过。   原本那一首斥责净火教内部分高层的诗文,不知为何在短短几年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越来越多有关净火教高层与前朝余孽、奸贼官员相通之事被接连传出,哪怕只是点滴不明证据的细枝末节,也被大肆宣扬得轰轰烈烈。   虽说未有战火燃起,也没有哪里出现反贼传言。   可当今国中气氛,已经在暗处堆满了压力与火热。   就像是热油锅般,虽目前看来油质表面仍平平静静少有波澜,可内里真正的温度与热量已经积聚了太多太多。   哪怕只是滴水入内,都将掀起剧烈沸腾。   正于如此气氛间,教派之内又传出消息,其中当真存在当初诗文中所谓的‘天明派’。   这些人的信仰已经腐化,时常操纵教内资源、甚至朝外分发圣女当年留下的灵丹妙药,来为自己在教外的家族谋求私利。   甚至触犯教内共识,贪取信徒奉献与捐款。   天明派众人各自合作、各自联系,早已绵延成隐藏在国度深处的巨大利益链条,甚至与煌晓国皇家都有所牵连。   一石激起千层浪,净火教数十年来所开放的民智,立即激起数万信徒自东方沿海圣城汇聚,声讨起传言中的几名教派高层。   不过多久,数万信徒在圣城大坛前自发汇聚祈祷。   后一日,信徒们便连通到净火教内部有志之士,引出几位曾吃下延寿丹的高层,言称其为‘蠹虫’,随即群起而攻之。   暴揍一顿后羁押当场,万人便一同跪地请愿,请求已有十年不曾露面的圣女走出,做出真正判决。   这期间,时不时有愿力从那传来。   让夕恒也渐渐知晓了远边圣城所发生的事件轨迹。   也通过愿力,见到陈凤火轻叹了声。   她也知晓教派内有些不怎干净的事,但其中部分人员的确曾与她共渡过,一些危难。   有的还是被她亲手自生死边缘救下,曾发誓坚定拥护,可人心实在易变……   又因一次临近突破,建立新朝之后她便闭关长久,未能当即处理。   闭关结束时再看外界,却已发展为如今这般事态。   数万信徒在外请她现身,做出应有审判。   明明口中所说的都是祈求之言,在她耳中不断回荡。   轻叹一声后,她终于走出圣城大殿,迎接起外面已不知其数的民众。   两三日过去,此事风波渡过。   最终,是由陈凤火亲自斩几名罪魁祸首,又撤职部分、流放部分,事件才渐渐平息。   所谓的天明派只似一道流星,在崇海界的历史之中留下一笔不怎显眼的轨迹。   不过隐隐之间,可看出此事依然未能消尽,净火教内的隐患除去,在外与之相关的世家大族却仍根深蒂固。   短时间内平息,但人们心中仍有着怨。   若视之无谓,或特意将之压抑,只会使之后爆发更为剧烈。   “怨与愿,都是力量。”夕恒观察着:“力量,总归会产生其其应有的效果。”   ……   徐徐又经五年,   某日,夕恒在秦谢长巷的小酒楼间伴殷万鸾点餐之时,忽被眼前店家笑着问了一句。   “夕小姐两人已是十多年的老顾客了,可这么多年间却不见样貌有何变化,不愧是名医啊。”   也不知其是真心恭维,还是作何试探。   夕恒没怎在意,只简单说出几种可保养肤质的做法,便继续点单。   可还没划下几个菜品,周围人们的实现,却忽地集中在了她们这边。   杂声间,似乎有人浅浅言说道‘驻颜丹’三字。   紧接着,这些视线便从起初的自然模样,渐渐变成一种没来由的排斥。   即便其中还有受过小愈轩诊疗之人,却也同样如此。   虽无人真正吐露恶意,但这诸多视线汇聚,总让夕恒稍感无奈。   直到点过餐后,她们一同去往上层包间,才不再有视线汇聚在身。   ……   近些年来,绝大多数曾使用过驻颜丹之人,已被普遍信众们所排斥。   他们认为这些人便是所谓前朝余孽,是有关曾经天明派的,那偌大利益链条中的一员。   因教史记载,当年圣女发展净火教时,只对寥寥几位记有名姓的教外之人赠过灵丹。   于是在信众眼中,其他容颜常驻者便是不知以何种暗中方式,得到灵丹妙药。   又因寻常凡俗百姓们,本性便对服食了灵丹妙药的非凡之人有所忌讳。   哪怕无人言说,人们内心也总有种清晰感觉——那些人相比之凡间民众,已经不再是同一物种。   潜移默化间,便对其自发形成了一种无意识的群体排斥。   每当听闻有谁服用了驻颜丹,便将之划入‘非人’的行列。   短短几年过去,此世在民众已然形成一种默契。   由此,自从夕恒在客栈中被周边民众猜测可能吞服了驻颜丹,此事便在人们口中无需任何证据地变为真实,自秦谢长巷内流传开来。   日后,前来诊所与医馆的客人变得越来越少,她每日需做的事情,也是更少了许多。   虽仍有部分个体并未因此而变更态度,但群体性的抵制,总会影响生意。   某日,夕恒伴同殷万鸾一起用餐期间,提起一事:   “看起来,京城中你我的生意,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恢复。”   凡人对不老者,总难免有隔阂之心。   这种隔阂与疏离是由心而生,并非逻辑思维上的判断,也根本无人大声喧嚷组织,更无人会因此来到店门前大肆扰乱——这仅仅只是人们内心自主衍生出的一种想法。   因此,也是最难以改变的东西。   夕恒也不想动用法术去强行改变,施展法术违反了她们两人为各自定下的规则。   殷万鸾点头道:“要换个地方?”   “浪迹天涯如何?”夕恒回忆起了曾经身在江湖的时候,不过还未等对方答应,又自言自语起来:“想了想又觉得好麻烦,还是罢了。”   殷万鸾环望周边,轻声道:“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离开的化,着实有些突然呢。”   “那就不离开好了。”黑发少女简单道:“要恢复以往的状态还是很简单的。”   “怎样?可不能动法术来消除人们记忆哦。”殷万鸾想生活地更自然些。   “不,给他们多添一道记忆。”   “要怎么做?”对方好奇。   “靠关系。”即便不用法术,她也有许多办法,来解决眼前之事。   几日后,陈凤火突然从沿海圣城前来京城,举行起一场不在日程规划中的大礼仪。   刚举办完成后,立即便在万民的关注中来到秦谢长巷,称要拜访旧友。   路上打听了羽衣阁的位置,不过多久便端着教派圣女之仪态,落下马车走出,以脚步来到店前,亲自轻轻拍门。   在周边民众眼中,圣女极少会显出这般态度,显然对所说的旧友相当尊敬。   待其敲门后,人们静待了几分钟,羽衣阁房门才终于徐徐敞开。   夕恒从后显出模样,微笑迎接:   “许久不见了。”   …… 第四百一十八章、目见耳闻   吱呀声动,房门敞开。   见得夕恒容姿的瞬间,陈凤火便清晰体会到了与当年首次望见白凤似的感觉。   眉心的白焰细纹都在此刻发出微微热意,提醒着她眼前少女绝非凡人。   “凤主……”   她甚至下意识就要做出敬畏姿态,被夕恒拍着肩膀缓住动作。   “不必顾忌何种身份,在此的我并非掌管白焰的那位,只是个平凡人罢了。”夕恒依然维持着自身的扮演:   “先请进,今日邀你来此还需请你帮忙呢。”   相谈声并未传出,周边伸头探脑好奇观望的教众也未听得。   “是。”陈凤火总显得相当谦卑。   明明她已是此世的权力巅峰与实力至强之人。   但今日与夕恒相见,却难免产生拘谨异样。   “不必这么约束啦,你我其实挺熟的。”黑发少女说了句对方根本听不明白的话。   接着便在陈凤火陷入思索时,引领对方进入店铺,走过各种摆置整齐、美观的衣裳与展示用的木偶,再打开直通院落的一道后门。   木门吱呀作响,这道门后又有一身影浮现。   端庄雅致的殷万鸾背着两手,前倾身子好奇望来:   “你所说的办法,原来便是这个吗?”   夕恒发出嗯声:“虽说用不得什么法术,但咱毕竟也有那么一点人际关系可用嘛。”   “让你钻了空子呢,看来妾身设下的规则还需补充一下。”   对方说完,对初来乍到有些紧张的陈凤火摆手:   “好久不见。”   “……这位殿下是?”而陈凤火的回应声却总有些犹疑之感。   “哦,忘记现在的你还不认识我呢。”殷万鸾友善得作了半句自我介绍,而后又道:“在另一方空间,你我也算是朋友。”   “另一方空间又……”   “待会再闲聊吧。”夕恒在旁打断道:   “今日准备了相当不错的餐食,算是用来请你帮忙的报酬之一。”   “凤主只需下令便是,报酬什么的在下不敢……”陈凤火还没说完,便被夕恒当场打断——   “哪有什么凤主呢?我没看见哦。”少女伸出一根手指,轻笑着说:   “所以莫要再婉拒什么,今日可是做了不少的好餐食,来一起用吧。”   对方恍惚片刻,渐渐理解了眼前两人是大概就好似当朝皇帝微服私访,体会凡间生活:   “……在下明白了。”   夕恒相当热情地邀请对方入内,甚至亲自在圆桌边上,帮陈凤火拉开了一道椅子。   如此态度总令陈凤火难以适应。   陈凤火已修炼了二十年,可隐隐感到到身边两人身上那过于高深,望不透看不穿、只令人感到难以触及、接近的强大气息。   坐在桌边,看着前面摆置着的种种精美佳肴,无论其模样、气味都比之她在凡间曾用过、曾见过的等诸多餐食更好了太多太多。   好似天宫中的佳肴美酒,被搬到了这里似的。   可越是如此,越是令她有点坐立不安。   自身坐落在两位大修间的木椅座位,就莫名有种身在悬崖边角,身体稍稍摇晃就将不慎落入其中。   同时也因,最近净火教派内的发展,令她深切感到自己在一些方面的确未能做到最好好。   今日面对当年传播净火的元凤化身,即便对方表现地再如何热情亲切,心中也总有愧意。   思来念去,紧张感难以消失……   而夕恒却好似没注意到般,只继续开朗地介绍起桌上餐食:   “这盘干烧鱼还是咱最近研究成的,豆瓣泡椒的味道融地相当好,可好好品尝哦。”   又转起木桌,继续念讲起后面已经制作地相当熟练的经典菜品。   过了会,听完殷万鸾讲完好吃,美味、色香味俱全之类任谁都可用的夸赞词汇。   夕恒才终于提及起,自己邀请对方前来的目的:   “这顿饭菜便作为报酬,可请你做件事吗?”   “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必然竭尽全心全力。”陈凤火表面上的恭敬的模样仍未能缓和分毫。   “就当作现在所请求你的只是个京城中平凡人,所以就算你当即回拒,或者附加条件,我们也奈何不了你哦。”   夕恒仍遵守着自己与殷万鸾的游戏规则。   说着,还与坐在陈凤火另一边的殷万鸾眨了眨眼,看到对方无奈苦笑。   “……”陈凤火也慢慢看出,自己似乎正间杂在两位大修士的特殊游戏当中。   不过,自己总不能真的提出什么条件——她可不想做搅乱兴致的那个人。   “在下明白了。”只说:“阁下但说便是。”   “最近呀最近。”夕恒挑了块麻辣豆腐啊呜吃下,再徐徐讲起:   “国度民众对所谓的‘驻颜不老之人’抵制之风甚大,我们两人在此生活许久,也被看出容颜不变,因此受到了一定影响……所以请你这位教中圣女殿下前来,能否将这份影响淡去几分?”   “都是在下的错漏。”陈凤火听闻后不知为何又紧张了下:   “是当年发展净火教时未能顾忌这点,所以导致如今风波,也致使两位阁下也受其影响……”   言语间毫无停息,又接连道:   “这类麻烦本就该在下站出来解决,今日却还需阁下提醒,实在抱歉,抱歉——”   神态甚至因此变得更恭敬几分,显然的确认为此为自身之错漏,而非简单恭维。   “没关系,无论谁都难以将事情做到完美,因整日忙碌而忽略掉一些微小细节都是常事,莫要自责。”夕恒安慰了下。   “多谢殿下……”   她听着这些宽慰之言,又看着凤主化身的温和眸光,近些日子来总提着的心神,终归也放松了点。   “现在不要想这么多,在别的地方,你可很难见得到这些美食的。”   夕恒给对方夹了块肉食。   ……   午餐时间很快过去,陈凤火最后鞠身退离。   过了几日,夕恒哼着歌将羽衣阁再度打理了一番。   重开店门时,便忽如当年初次开业时那样,短短一日间来了大量客人。   忙碌一天,又将大半个店铺卖空。   人们好似认为殷万鸾制作的衣裳除了精美漂亮风格新颖之外,还另外附有种特殊的祝福能力,可为人带来好运与健康家庭安兴。   所以齐齐抢购,整日不歇。   直到夕恒在日落后关闭殿门,才终于有了空闲。   “效果有点好诶……”她说。   一旁因客人太多,也来到店里做引导销售的殷万鸾点了点头:   “今日下来的订单好多,又要忙上一阵子了。”   “是呢。”   接下来几日时间,夕恒都没去自己的小医馆,只专注帮殷万鸾经营羽衣阁的生意。   这间小店铺的名声,已从京城内,朝外传播开来。   每日进账繁多,生意红火到了之前难以想象的程度。   她们的顾客已不只有京城的千金小姐、女官、有名女子等等。   京城之外,也常有人特地前来订购商品。   直到给殷万鸾的衣物订单堆积到了三四月也做不完,而现有的各种衣物又几乎卖尽的时候,羽衣阁才终于宣布暂时闭店。   夕恒重获空闲,重回到自己每日买菜做菜的日常当中。   如今外出时间,也已不再时常收到以往那种好似抵制、疏离般的视线。   之前会露出那种目光的人,如今反而对她充满敬意,也不知当时的陈凤火帮她编了什么故事。   “就连买东西都会被打几折,好奇怪。”   她返回时想。   回到家中备餐,与殷万鸾一同闲谈时,才知晓了有关消息。   “你说……”夕恒眨了眨眼:“外面传言是说,你我二人在陈凤火陷入危难病重之际,竭尽全力拯救了其性命?”   “据说如此,但当时陈小姐究竟是如何讲述的,却仍不知。”   “怪不得今天买东西时都被打了折扣。”少女自语。   “妾身前几日购置布料时也受到一定优待,成本降了许多——最近的这些订单,可赚好多钱财呢。”殷万鸾轻笑道。   “确实诶……不过你我生活已经相当不错,接下来赚取的那么多钱财,要拿来做什么呢?”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便用这些钱财救济贫苦的百姓。”对方道:   “从富人手里赚来钱财来救济穷苦之人,也算是一种不沾坏因果的善事。”   “真是善良呢。”夕恒说。   “你都已救济了以界域为数的繁多生灵,若作个排名,世上比你更善之人或许已经不多了。”殷万鸾却反过来道。   “我都是顺手随便做的,其实没付出多少心思啦。”   夕恒摆了摆手,她倒觉得,自己不算什么特别特别善良的人。   只是,正常人吧。   “说起来,你之后有何目标呢?”殷万鸾突然朝她问起。   “之后?”   “便是晋升、渡劫、得道之后,或说待你修炼到了至高的那一境界后,会去做、想做什么?”她问得相当清楚。   “唔……”   也的确是将夕恒问住。   她迟疑着思索了会,指尖在脸颊上点了又点,才徐徐道出一个答案:   “至少,先将这整片虚空的末日渡过去。”   “如果成功了,再之后会做何事?”殷万鸾对这个回答毫无意外,只平静地继续问道。   “再之后,就去看看虚空之外的风景吧,那外面或许还有另外一片世界。”夕恒又想了想才回答。   “再然后呢?”对方相当在意。   “大概,可以尝试找一下我的故乡。”黑发少女眼瞳中流连起丝缕回忆光色,一些画面浮在脑海。   “若找到了,便回去?”   “可以带着大家一起回去,或者继续开着灵火空间,在两段世界互相往返吧。”   夕恒幻想了下。   不过内心总觉得这些,距离目前的自己还相隔好远好远。   “大家啊……”殷万鸾复述出这简单三字,但也并未就此多问,只换言道:   “到那时候,也会像是现在这样,渡些简单生活吗?”   “大概吧?”夕恒眨眼道:   “这种事情都说不清啦,说不定到时候会遇到什么阻碍难以做成,亦或者途中突然换了个想法。”   “嗯……”   两人各自念想,使得用餐时间陷入片刻沉默。   过了会,殷万鸾又浅声念道:   “你说,得道成仙会不会带来些不怎么好的变化?”   “不会吧。”她摇头。   得道成仙乃是修仙者们千万年来共同追寻的境界。   既然已经踏上修仙道路,结果要么是身陨途中,要么便是达至终点,别无它途。   夕恒对此,未曾有过一分一毫的怀疑,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是啊,不会吧……”殷万鸾似乎也顺应了这个答案,却又好似只是为了不扰乱夕恒心境才念说此言。   其实心底,仍有些微担忧。   “怎么忽地问这个?”夕恒道。   “只是方才突然想到,如你这般特殊之人,将来或许真可真仙。”她说:   “所以念想,倘若你飞升去了传说中的仙界,会不会就与凡世间分离开了……难以再见到了呢?”   “不会的不会。”少女摇头说起:“仙人可做之事定然只会比更低境界修者更多,而非更少。”   “也是啊……”也不知殷万鸾是否当真看开了,只与她四目相对道:   “待你成仙了,可不要忘了我。”   “还不知能否成仙呢。”夕恒轻笑:“不过,当然不会忘。”   有关斩三尸飞升成仙之事,她目前仍无头绪。   夕恒在先前游走各界传教之时,也试着寻找过有关斩三尸的古时书册。   但真正成仙之法,很可能无法以书本、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   提及过斩三尸的书册,实在少之甚少,即便有也都只是一笔带过。   后面她也就慢慢不再多想,只将搜集信息之事交于了跨界净火教派中的一个特殊部门。   让他们搜寻万界的古书、古籍、古董等物,试着翻找任何有关线索。   不过那一部门工作了数十年,也未找寻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也可能是当时检查的不够仔细,等到在凡俗间的生活结束后,便再过去多翻看几遍好了。’夕恒心想   至于现在,只需继续专注眼前生活就好。   …… 第四百一十九章、闲云孤鹤   时间继续流过,距离上次羽衣阁的销售热潮已经过了四月之久。   其中流量,也终于因人们兴致的逐渐消去而恢复正常。   待到终于不再那么忙碌时,夕恒又一次将羽衣阁的柜台,交给了招募来帮忙看店的小姑娘。   自身则跑去隔壁,对小愈轩进行一度清理打扫。   打扫完毕重置摆设,将大药柜从这一边搬到另一边,又整理了医馆内桌椅与用具,再用上几天时间,熬制许多罐只有自己店铺内才售卖的特制良药……   待到终于整备完善,夕恒再多招来了位懂得药材的女孩帮忙看点,随即打开店门,宣布重新营业。   开业结果正如夕恒预想,前几日人流较大。   许多之前就常来医馆批量购买特制良药的其他地方医师、乃至常备药物来预防、治疗某些职业病的有关人员,都因此一一赶来。   因这些人的目标简单,进门后基本买了东西便就离开,耗费的时间不多,而夕恒准备的药量也足够。   因此,时不时来人买走特定药品,便是医馆开业前几日的全部活动。   真正前来治病诊疗的,不过只零散几人,且也都是些小病,稍作诊断开了方子便算完成。   “经营这种小医馆,的确比起殷万鸾的定制衣物商铺要轻松多了……”夕恒想。   虽说大卖的药物也都需要自己熬制,其他凡人即便知道配方,也难以足够精细地将之熬成。   但只需熬上一遍,即可装满许多药罐,足够许多日子所用。   “相比起来,这里只是赚了少些。”   一般,花费两个时辰忙完熬药的事情,夕恒便返回到后方院落准备餐食。   一日接着一日就这么轻易渡过。   每天无甚大变化,所以主观上总觉得时间流转飞快。   ……   转眼,又是一年。   秋季入夜之时,夕恒正哼着曲调慢慢熬制新药的时候,忽听得外界有人呼喊着火走水,于是停下手中搅药动作,离开房门望去那方。   可见不远处的确有明光灼灼燃起,如猛兽般迅速覆盖起整座高耸楼台,尖叫刺耳,各种呼喊声连绵不断。   在院前遥望,还可见着火的花楼高处有人影隐约显现、奔走。   看样子,不止一人被困在那火中高楼之上。   几秒后有一纤瘦身影自高楼坠下,其身衣着还亮着火光波动,好似一段烧灼着坠落的房梁。   “着火了……”   夕恒估算了下起火位置。   起火的花楼正是秦谢长巷中名声较大的一座,周边街坊店家建筑业也都是些木制雕楼画栋。   哪怕多数建筑表面也涂有特用的防火料子,在这般熊熊燃烧的大火下也是撑不了多久。   若火焰不能迅速得到控制,恐怕就将绵延开来烧却互相靠拢的街巷,直到她这边的小院。   夕恒同时也,远边聚集救火的部分人员身上,已有死气开始蔓延。   “明明火还未烧来,人身的死气就提前浮现……因果吗?”   “若施法扭转眼前局面,会有因果缠绕在身。”   虽然对她来说,这点小因果根本不算什么就是了,仍是想救便救。   远端火势愈发高扬的,那一着火的花楼上,又有人影尖叫着坠下。   闪现一度,再被火焰吞没。   而也有伤者已被救出,被其他人抬着背着,朝她这边的小愈轩奔来——她这儿的小医馆,是距离火灾最近的救治之处。   少女见此刚要准备诊疗,旁边的羽衣阁中也走出一人,正是殷万鸾。   “着火了?”她也望去。   “嗯。”   “要去救人吗?”   “这看起来是某些人命中应有的一劫,是许多‘因’汇聚而成的果……天道运转如此,不必特意改变。”夕恒只道。   她曾从万界末日中走出,当年亲眼所见的界域之灭亡都不知是有多少。   眼前这团小小火焰烧灼之灾,与寥寥十几名将要丧生之人,实在无法牵动她的心思。   只在心里为远处那些陌生人们祝愿了下,判断了一下火势强度,便看着朝自己奔来的伤者准备施以疗治。   虽说烈火之势巨大,但秦谢长巷毕竟是京城的繁华地带,其中防火准备比其他地方都完备得多,应该能将其控制在一定范围。   她收起心思,回到自己的小药铺里。   没过一会,外面便挤来了一名名身有烧伤的人员。   伤者或是自己跑来,或是被人们抬入,各自疼吟痛呼,不时响起求救声息。   夕恒虽没心思就此打破与殷万鸾的规矩,施以法术完全净除火灾。   但作为此地医师,还是相当尽职尽责。   没一会,便调配好了治疗烧伤的药物,交给伴同人员自烧灼之处涂抹,再进行包扎贴药。   如此忙至深夜,部分伤势较轻的病人做完简单处理,道着谢一个个离开。   夕恒又调制了些可用以缓解痛楚、安心催眠的药液按碗装分配,使小病房中十几位痛苦难眠者进入休息,自己也打着哈欠也返回房中。   明日清晨醒来,外界大火已熄。   原本四五层高的燕馆歌楼已然成了一片只破损框架的残骸灰烬,其中金玉红纱、紫檀雕花的种种家具,连带灯笼围栏、美酒佳肴与观赏植物,尽数成了灰烬中的一汪尘埃。   火势未曾扩张太大,只将周边建筑熏得昏黑,并未使之燃灼起来。   清晨间,灰烬残骸中仍有寥寥青烟仍寥寥青烟徐徐上飘动,旁边另有官府衙门中人在各处询问着火缘由,亦有人们或零零散散或汇聚成堆做些讨论。   夕恒见得周边店铺已大都不再开放,便也写下告示,宣布羽衣阁最近也暂停营业。   只专注着小愈轩这边,观望起昨日进来的许多烧伤人员。   如今店内,仍有两位近乎全身烧伤的患者未能脱离生命危险,气息孱弱。   亲属陪在身旁,皆是难耐,许多一夜未睡。   而伤势没那么重的几人已可做少许活动,夕恒又开了些方子抓药,再赠了几罐药膏,便将她们暂先送离,专注起两位病重的患者。   靠近一一诊疗,眉头微微皱起。   一旁病人亲友只焦急作问情况如何,被她带出几位,在后院下了濒死通知。   “情况不佳,那两位浑身烧伤,能再活三天就是大幸。”夕恒摇头:“如无特殊妙法,便可准备后事了。”   “夕医师可有办法?”一位富家人拱手道。   “可救之法有三:请来净火教派圣女、短时间内寻来天山冰莲一朵、找来凡间法师绘制符箓吊住性命。”夕恒简单道。   她说完后,只见眼前几人面露起犹豫神色。   净火教圣女对这些京城大家族子女而言依然高不可攀,而天山冰莲更是从未听闻,只有寥寥几人曾听闻过凡间法师之说,却也不知其是真是假——毕竟以此冒名行骗之人太多太多。   “尽力吧。”   少女说完,离开当场,继续调配药物。   两日后,有人说天山冰莲已在路上,正加紧送来。   而被烈火烧遍浑身的两人已是濒危之形,神情意志各自模糊,即便下一瞬死去也毫不意外。   她用医馆内材料与病人亲属送来的名贵药物,调配出的良药,能将其性命延续两日,就已是极限。   终究还是上前一步,以自身体内的境界至深的武者内力强行灌注病人体内经脉,激发生命潜能来再维持小段时间的性命。   一日后冰莲抵达,夕恒将之碾碎,连带已准备好的辅药,连夜配置成三颗细小丹丸。   在人们瞩目之间,将细丹送入病危者口中,终究是将之性命勉强保下。   再康养一段时间,两人渐渐清醒,体肤结痂与脓液也渐渐褪去,可以勉强行动,其家族中人也将之带离医馆。   不过几日,送来一副绣有‘起死回生妙手间’七字的刺绣贺幛。   夕恒将之挂在柜台,之后前来探病的客人数量便一增又增。   甚至不再只限于秦谢长巷之内,就连京城其他地带、乃至于外城之人也会特意来此。   至多的病种自然是烧伤、祛疤两者——她就是因处理这两种病症,而在民间渐渐有了些名气。   名声越来越好,每日特意前来的病人也越来越多。   因此,夕恒甚至少有时间伴同殷万鸾一起整备餐食。   无奈,写了本凡俗间有关处理烧伤、祛疤等问题的医书,配合种种良药配方记载其中。   其中记有较难以熬制、需注意许多细节,一不留神便就失败的。   也有无需注意太多细节,只需将材料齐齐放进锅中,而后开火煮药就好的简单药物。   种种疗法排列成章详细言说,看过此书后,哪怕从未学医之人,也可直接处理一些简单的烧伤症状。   夕恒将其印刷了许多份,见到有关病人便直接赠予。   渐渐,此书也有了些名气,京城内各家医馆派人前来请学,被她直接给书送走,并称可以随意将之复印、贩卖。   慢慢,书册自京城朝外流传,因其中经验实在有效,周边各大小医馆、书铺皆存下一本。   传开后,会特意前来她这边的病人终于慢慢减少,重获了自己的空闲时间。   夕恒呼出一口气,回到以往日常。   时间推移,又几年过去。   至今,已是两人来到凡间居住的第二十五年。   某日清晨,天还只是蒙蒙亮。   夕恒随意打扫了一下医馆,敞开店门,却见门外正站有一位穿着兜帽长袍的客人。   “有急病需要诊疗吗?”   她没仔细看,直接问道。   经过这些年的凡俗日常,夕恒已将自己的外延感知能力收拢了部分,平时只用五感。   扫过一眼,只觉好像有种熟悉感,却并未瞬息看出来人是谁。   待到来人更靠近半步,才因气息明白来者何人。   眼前之人,又是赵初晓。   “有事要说。”   “哦。”   夕恒迎客入内,还未回到柜台,便感到有微毫灵光波动。   对方施展的灵力牵引起药铺店门吱呀一声,齐齐关上,   原本外界投来的光亮被遮盖,使得医馆内部陷入昏暗些许。   “客人?”   她歪了歪头,不知对方是什么心思。   难道自己这位小妹,要在店铺里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吗?   猜想间,对方已经褪下头顶黑袍兜帽,露出下方的棕灰发缕与灼灼有神的眼眸盯来。   即便环境昏暗,也丝毫不影响其目光。   夕恒被这么盯了数秒,便听得对方出言:   “你应知晓吾是谁吧?”   赵初晓言语似是试探,也像是已认定了什么。   “大概知道?”夕恒回答声也是平淡自然。   “既然知晓,吾便直说了——记得上次与你相见之时,便有些熟悉、怀疑,后来找出皇家族谱,观你之模样与吾那位皇姐实在相似,后又听闻你在民间被称为夕医师,便不再怀疑。”对方言说起来:   “阁下,即是当年失踪的赵夕恒,不错吧?”   夕恒用指尖点了下脸颊,随心问:“有何事吗?”   “吾不知皇姐为何返回京城,亦不知先前曾有何经历,来此只问一事——你可想做皇帝?”对方直接问道。   “这个啊,不太想诶。”她却摇头。   “为何?”   “做皇帝好没意思的,整天除了政事就是政事,忙来忙去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夕恒摊手说起这类假话。   至于真话则是:自己已经坐过皇帝这一位置了,此世没有类似念想。   “当真不想吗?”对方却说:“若有念想,可随吾返回朝廷发展,未有如有机会,或许可将帝位让渡。”   “……意思是,你不想做了?”黑发少女眨了眨眼。   特意来这里寻她,是为了找个接班人?   赵初晓早早加入净火教,不曾有凡俗婚事。   但她下面,应该还留着几个同辈分的皇子皇女才是。   根本不至于来找她这个在外良久、在人们眼里早已失踪了的皇女。   对方沉默片刻,过了几秒才徐徐回答:   “如今国事已稳,往日初建时候的纷杂事,边疆逆反之人、前朝奸臣贼子大都清理干净——往后之煌晓已无需朕来支撑,应是放手之时。”   夕恒有点好奇:“之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前往与净火教相连通的有灵之界,修炼入道。”赵初晓还是首次将这个心思说出口,语落时还呼出一口气来。   “不错啊。”夕恒微笑:“能将国事发展成今日模样,却未因种种重压消去道心,做的很好了。”   “莫要多言。”赵初晓总觉夕恒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却也立刻摇头拉回话题:   “下方几位皇弟皇妹各有缺陷,朕皆不看好,你若有愿登临帝位,可来宫中试炼些时日。”   “可你根本不认识我吧?为何能对我放心呢?”   “无论气感、心感,都在提醒着朕,你绝非常人。”对方道。   “就凭这个?”   对方轻轻点头,与夕恒四目相对时,眼底又流连起些许回忆神色,回忆起了少时的些许事迹。   “这样吗……”   夕恒只将这所谓预感当做是自己不经意间露出了点滴灵力,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魅力渗在了对方心底,所以才会将自己看得这么高。   “回答如何?”   “不干。”她直接摇头。   她来此,只是为了伴同殷万鸾共度平凡生活。   倘若成了皇帝,可就说不上什么平凡二字了。   “当真?”   “当真。”夕恒做出回答,接着便说出送客之语:“祝你之后修炼有成。”   “可如此……或许日后执掌煌晓者,便不再是我们赵家了。”对方却轻叹一口气,完全不看好后继之人。   夕恒听闻,只浅笑道:   “诸多王朝起起落落,生灭轮回不断,哪怕大赵也不过只其中一支,王朝中万万子民寿命缥缈即逝,所谓‘赵家’在这广袤历史当中又算得了什么?”   “你是说?”赵初晓隐隐听出什么。   “该去的,就让它去吧。”   …… 第四百二十章、合浦珠还   “该去的,就让它去吧。”夕恒摊手道。   “……”   话音落后,对方便陷入沉默沉思。   待到半分钟过去,夕恒靠近在其眼前挥了挥手,才让自家这位小皇妹回过神来,缓声道:   “如此念想……或的确可对国度更佳。”   赵初晓再多看了夕恒一眼,便朝门外退后几步,念起道别之词:“望你我未来再见吧。”   “再见再见。”少女随便摆手。   今日这一特殊事迹,只在这般简单对话间轻易结束。   不过,此次相谈对于整座国度造成的变化,却好像颇为巨大。   之后一年,煌晓朝廷颁布了一种古今未有的新政法令——削弱君主专制的绝对权威与家天下的政治环境,不再使天下变为君王的一言堂,再加设掌握行政权的内阁来协助君王负责国内事务,等等种种……   天下之政由此大改,有关于此的宣传与消息好似波浪般拂过整个国度。   不过,身在变革中央的朝廷本身却运转得相当安稳。   此事早在多年前就已确立,并在多方面一同推进。   许多名门望族与朝中党派、净火教高层本就相当支持,连带着君王本身也默许后,朝政便得到安稳过渡。   新政确立,由陈凤火作为第一位首席宰相登场,带领内阁协助君王一同处理天下政事。   因世间本就较为安定,政策变化的平和过度,并未导致民间多生事端。   对于夕恒这个下方京城里的凡人,日常生活更是没有多少变化。   仍每日在医馆诊疗,整备餐食。   她与殷万鸾两人手中积攒的钱财越来越多,又少有大肆花销之时。   目前,若将手中银票换成真正金银,或许即可填满一整座房间。   “好多诶……”夕恒伴同殷万鸾查账时,自语念道。   “是吧,都已经足够你我二人买下一座那边的大歌楼了。”对方指了下室外某一方向,又拍了拍手回过来道:   “现在也是时候,将这千金散尽了。”   “千金散尽的话,就代表你我就要离开这方凡尘世,回到以往了吧?”夕恒有点犹豫。   “要做吗?”对方的点头动作倒是毫不犹豫。   “想,却也不想。”   黑发少女仍陷在迟疑当中:“经历二十多年,早已适应了与你共渡的这般日此,突然间说起脱离,总觉不太习惯。”   说不定结束凡尘生活之后,自己还需要调整一段时间,才可回到从前的修炼心态。   “那么习惯习惯就好了。”殷万鸾只简单道:   “妾身这边,晋升之后自心念中浮起的那缕愿望已经得到满足,所以倒觉得是时候了。”   “嗯……”   “难不成你却不怎愿意吗?”对方浅浅笑了两下。   “怎说呢……”夕恒环望起周边朴素墙面、桌椅,再稍稍展开神识扫过两座院落,将这些场景慢慢凝在心里:   “只是想着——眼前的经历又将变成回忆,就有点不爽。”   “没想到,你原来这么念旧吗。”殷万鸾道。   “嘿嘿。”   夕恒到现在,还记得不知几百年前自己初次穿越时,每天上山采药为生的时候呢。   “你我这些年来的过往,也会被怀念在心吗?”   “当然。”   夕恒放在心里的记忆太多太多,都有点数不过来了。   “那就好,妾身也会好好放在心上。”殷万鸾似乎相当喜欢这个回答:“不过现在,终究是该散尽至今积攒来的金银财宝,来结束你我这次长居远行了。”   “要到处去发钱嘛?”   “做慈善之事不可像下雨般散发金银。”对方只道:   “应当成立组织,或借由其他组织之名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些金钱救渡苦难——如此才可持久。”   “建立慈善机构吗?”夕恒问。   “却也不必直接建立。”殷万鸾只道:“记得净火教下方就有类似的帮扶组织,你我将那里暗中掌握在手便是——并借此分发钱财。”   话音落了,她便朝存放有许多银票的抽屉挥手,将之完全收入空间术法储存。   夕恒见对方施法模样,有种从一场大梦当中徐徐醒来似的感觉,下意识自语起来:   “结束了呢。”   “嗯。”   殷万鸾再挥手,又将堆满了金银元宝的墙面装扮都给收起。   待到这数十年的积蓄全部纳入囊中,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拍了拍手,转身朝夕恒这边伸出左手:   “是时候该走了。”   灵光漂游身周,使其一身长发重新换为显眼金色,自窗外投来日光只见荧荧闪动。   紧接着,衣衫裙摆边角也浮起白焰,迅速扩张并直接扫过其全身衣裳。   白焰波动间,原本模样朴素寻常的装扮,变换为传说中羽衣霓裳似的华美模样。   夕恒也催起白焰拂过全身,让净白色的秀发渐渐回归,身上简朴的青白衣裳也轻易化为殷万鸾当年赠予的红颜劲装。   容姿样貌被灵光浸染,五官虽是不变,但整幅容颜的大小细节皆一一得到完善,变回凡世间根本无法存在的完美仪态。   灰棕眼瞳中渗开点滴红意,灵光绽现并在身周围成透明绸带,连带着颈后的境界圆环也隐隐显出光色。   再将过度绽出的灵光收回,模样完全回归从前。   体内停息许久的灵力重复运转,使得夕恒体内浮出合道之伟力。   时隔二十多年,她都有些不太习惯这般强大,先在原地闭眸适应了一会,几分钟后才将身体状态渐渐熟悉并接受。   重新睁开眼瞳,世界已然大有不同。   就好似原本不过只是身在地面一隅角落,而现在,却是站在了千万米高的塔上。   只需轻易展开灵识,即可当即看清大半个世界。   待到神识收拢,眼前殷万鸾已在她的身前邀约。   夕恒也伸手,简单搭上。   两手相触,空间于是开始流转,光色波动着将两座后方院落连带着前面医馆、羽衣阁都包裹其中。   渐渐,将之挪移去另一空间。   她看到自己的灵火空间内的一座山脚下,茂密林地间的一处空地正被空间之力强行碾得平整。   而后,隐约间有海市蜃楼般的模糊建筑模样,在其中徐徐展现。   先出现下方铺设的地砖道路、两片花坛与一片方正水潭。   而后一一涌现起墙面、院门、房屋砖瓦,从原本模糊形态徐徐构为实体,互相联结成整个的建筑院落。   一砖一瓦皆从现世搬入灵火空间,作为最佳的收藏品被殷万鸾纳入。   不过短短半分钟,空间波动渐渐停息时,这个被她们居住了数十年的院落便好似被抹去般消失不见。   现世的整座院落,已经变为相当朴素的土灰平地。   土地表面残留着被空间之法整齐切开的光滑石头,土壤平整到了某种凡人根本无法达到的极限级别。   两位修士静静漂浮在上。   对视间,它们身影便几乎同时化成白焰,消失当场。   不过多久,外面道路行人与街坊邻居很快注意到这一特异现象,各自愣了半响,回忆过后,清晰认得这里本应有两座相当不错的店家。   可眼前现实模样,却好似在诉说着他们的记忆已经错乱般根本不一,引得人们连连发出咦声,又道怪哉怪哉。   周边民众一一汇聚,互相对照起过往记忆,确定不是自己恍惚,而是当真有两座店家突然消失。   京城人们将此事记载下来列于奇闻传记,也在人们口中流传。   有画匠依照心中记忆与人们印象,将两店模样一一绘制,也将老板人像绘成并记载下来。   作为奇谈,流传开来。   原本自羽衣阁中买得的衣裳,也因这一绝版之事而发展出了相当大的收藏价值,理论上的价格水涨船高。   有关她们两人的、又真正广为流传的实物只剩下了夕恒当时写就的疗火小册。   这一医用书本,也因此次传言而再度得以流行。   夕恒这个名谓,留在了此间界域的医史与奇史之中。   而她本人,则是在于人们眼中消失后,与殷万鸾一起暗中掌握了净火教下方的扶助部门。   施以灵法,暗中争得净火教内的资源与人员,使这一部门扩大数倍。   而后,便开始以她们两人近三十年来的金银收入作为资源,让下方人员制定起一件件有关扶助贫困的计划,并加以审阅。   期间也用上特殊术法,加强了下方执行者们的信念,使他们之间少有贪污发生,也使每人竭尽自身能力来完成这一理想。   简短十几日过去,规划一一定好,交于组织成员各自施展能力以完成。   不久之后,一些偏远山村中的贫户小村得到组织赠予牲畜、协助开辟道路,并雇佣识字之人前往教授开办无需付来金银即可听讲的小学塾。   同样,有各种可加快生产、便利劳动的工具也被赠去。   新井钻开,荒田重启。   在大城子弟、官员不曾在意的角落,组织中人员开始各自奔忙。   在看到一个个同自己一样的生命、凡人在帮扶下生活得更好些许,行动者们得到更多动力。   如此循环往复,世界似乎就将越来越好。   可,组织库存财富的渐渐减少,终究是为这般良好之事,划定了一道时间的期限。   不过寥寥半年,组织的活动便不再如以往频繁。   工作时间渐渐减少、扶持力度也徐徐减弱。   到一年后财政拮据,终究是将所有计划都停了下来。   这整年间,组织做了许多事务,但相比起整个国度间的困苦之事,比例还太少太少。   而此刻,造就这一盛景的殷万鸾与夕恒已经完成了一掷千金的目标,悄然离开。   组织中几位早已被良善之念感染的高层,最终只决定让团结至今的组织人们各自分散,去寻得、挣得资源经济。   待到十年之后再度相聚,再行救济之事。   随着时间流逝,这座原本只隶属于净火教下方的小组织,所团结的人数越来越多。   其名号,也慢慢与形象已经愈发庄重严明神圣,越来越少亲近寻常世人的净火教本部分离开,化为名作‘济世派’的教内特殊派系,并徐徐壮大。   不过这类事情,已不再被早已离开崇海界域的夕恒继续关注。   她与殷万鸾这近三十年来的旅程,就只好似一场美梦,被她慢慢藏在了记忆深处。   如今重取灵力回到过往,她便立即开始了有关修炼的种种准备。   先是回到虚空,检测一番目前被净火教派绵延占据的界域数目。   得知——夕恒与殷万鸾共渡平生之前,于周边三千界域播撒的净火教种子,基本都已发展壮大,且将整个界域的信仰完全统领。   除此之外,另有种子散布到其他更多界域,逐步生长。   同时输送而来的愿力,也已汇聚成了一个相当庞大的地步。   夕恒回到虚空后,便透过这亿万愿力,感知起三千外界发展。   期间时不时挽回些可怜之人的运势,也看过净火教派在这些年间的变化。   作罢这些,她才再度收拢心神,在虚空之中盘坐,凝练起不断奔涌而来的亿万愿力。   如此修炼只见,闭眼再睁开便就度过整整一年。   “时间流逝真的好快。”夕恒下意识想。   整年时间,足够她在凡间度过三百余日,循环日常做万千常事。   可落在修炼之上,只是平常闭眸冥想一会,便就这么流逝了。   “罢了,修炼总是这样。”   她平复了一番自我心境,渐渐适应时间流转。   而后不久,感到体内愿力已经凝练得差不多,便唤起空间波动萦绕浑身。   白焰忽地一闪,少女身影又消失在此虚空当中。   眨眼过去,回到灵火空间内的修炼室中。   强大灵脉灌来,夕恒则只静静在蒲团上盘坐,弹指点燃起身边几柱可些微增幅修炼的灵烛,待到温润香意泛开,便静心凝神,内观己身。   观望不知多久,状态回归自然完美。   随之,愿力与合道真力开始运转,周边弥漫的大量灵光凝缩成点,收纳经脉流转周天,修为逐步增长。   意象间,夕恒踏着修为构成的台阶,步步向上靠近相合天道。   …… 第四百二十一章、大张旗鼓   愿力与合道真力一齐运转,自周边弥漫开大量凝缩成点的莹莹灵光。   白发少女将之收纳经脉,流转周天。   贯通全身的愿力带来了一股奇特推力,将她推往着,与自身相合的天道之中枢。   越是接近,夕恒所感知到的光阴天道便越是清晰,有关天道的能力,也将因此得以明显增长。   不过同时,也有一种微妙的阻力传来。   这种阻力也会随着修为台阶的逐步建立,越堆越高,而得到些微增强。   所以每当修为积累了差不多,便需要消耗片刻凝集心神,突破一层阻力再登上一阶。   她猜想——倘若真正抵达在了天道中枢之前,并将之完全掌握,或许即是所谓的得道成仙。   可惜,靠近天道中枢的过程实在艰难。   在修炼意象间,路只能一步步慢慢走,无法像是现实中那般直接使用空间之法瞬移。   只得通过漫长悠久的修炼增进修为、增长心性、掌握真力、悟得真道……   由此,来一点点拉近这个距离。   令她较为欣慰的只有——愿力在后面推着她前进,好似有个同伴在旁互相扶持,让这道旅程更轻松了些。   意象中,少女迈着脚步一点点登上螺旋阶梯。   现实之中,则只一动不动地盘坐吐纳,闭关修行。   修炼期间,因愿力影响,夕恒眼前也会时不时浮出一抹抹有关愿力的外界虚空之景。   她只将之存储在心,任由心海中的画面浮起又落。   ……   修炼间,时间飞快。   这次悠长闭关,夕恒没再像是曾经那样——每每过上几月便稍稍放松心思,离开修炼室,外出伴同亲友自世间稍作游乐。   此次,真的像是雕塑一样静待在此。   期间最多做点冥想休息,随即再继续专注修炼。   就连在外界运转了许久、不断传教的身外化身也停下所有事务,甚至闭了心跳,在一座隐秘洞府的深处冬眠般停息。   不再会有任何东西,干扰她此刻的修炼之心。   只在此求索道途,别无二意。   如此,修行效率达到极致。   夕恒经过与殷万鸾一起生活的二十八年,心境已经增长许多。   再辅以愿力、强大灵脉与辅助材料等等——至今全神贯注修炼一日的效率,已可比自己初入合道时,不借任何辅助随意修炼时的二十几天。   修为堆积飞快,境界也随之增长。   一晃十年。   期间修为增得飞快,而数十年来积攒的愿力数量,却不曾真正减少。   外面三千余座小界所输送来的愿力,完全抵过了合道前期修炼时的消耗。   即便全心全力修炼,总体愿力之数也只会继续增加,只有增多的态势稍稍减缓。   或许等到合道中期,消耗才会抵过增幅。   夕恒自修炼间隙估算了下,认为目前的愿力存量很可能无法完全支撑合道中期时的修行,得到答案——净火教派仍需继续扩张。   于是毫不犹豫地唤醒身外化身,操纵化身前往一座座被净火教掌控的修仙界域,将其中空间节点展开,与夕恒此前建造的空间中转站相连通。   至此,三千界域便在空间之法之下联结互通。   她本体则回到空间中转站看了看,又觉只不过天赵皇城大小的中转站点,对于三千界域而言实在太过狭小。   之前,只用作少量修者互相转移的时候,这种空间大小倒是还好。   可现在直接与数千界域相通了,之后流量必然庞大。   至少还需扩展个上百倍,才可与几千界域相匹配。   夕恒思索片刻,决定不再做额外的建筑规划,只以最直接最朴素的思路扩张——   保留天赵皇城的原本模样,以法术直接将之扩展几百倍。   确定之后,弹指施以合道真力,自高空铺洒灵光雨点。   初时不过小雨淅沥,不过一会,便变做大雨磅礴。   直至灵光弥漫在整座天赵皇城,无一分毫缺漏之时。   合道真力便在前牵动灵光奔涌鼓动开来,使之好似树根般渗入大地,构成经络。   不过多久,灵光充满在大地与建筑当中,变成此地所有事物的经络。   紧接着,无数密集交织的经络,便忽地鼓动起来。   天地因此奏起震声,宛如土地变成了一面巨鼓,在被一道不可见的鼓槌接连敲击。   咕咚、咕咚。   巨量的灵光按照某种特殊术法秩序,开始在土地与建筑间迅速奔涌。   每一度鼓动,皆将奔涌幅度忽地加速一瞬。   随着巨量灵力满溢在整片大地,夕恒再转手催起空间之法,先将这片空间逐渐拓宽上百倍。   待空间扩大至一定程度,原本的天赵皇城,便成了立在虚空中的一座小巧孤岛。   白发少女平平淡淡地继续动作,双臂交错迅速捏起不同的法指。   指形不断变换,期间绘出符箓数道。   待到完整绘成,夕恒朝前推手一拍,自空中打出震响,同时也推动符箓撞去眼前的孤岛皇城。   嘭声连鸣,巨大符箓道道贴好。   她再捏指施法,整座天赵皇城连带其下方土地便轰轰震荡起来。   地震轰声间术法符箓与经络阵式一同催动,使得整座天赵皇城连带其下大地迅速增长、增大。   这是种全方位的巨化,不仅突然,连带皇城内部最不起眼的石板道路、木门砖瓦、墙壁围栏、室内的种种繁杂装饰甚至地砖缝隙的尘埃,都因灵光渗透而一起生长得愈发庞大。   轰声不断,犹如闷雷。   大地扩张间,整座皇城也向夕恒迅速靠近。   她算了下距离,便停下手中指法,先向上闪现离开万米再继续。   遥遥可见,皇城内每处花草树木、栋梁依栏皆正在震声间放大再放大。   信件,其中一朵杂花都已比夕恒本身更高。   若身处其间,定会有误入巨人国的感觉。   自己或许会如细小精灵般穿插其中,飞上半分钟,才能经过一处地砖的距离。   “纯粹的巨大,也可让此地增添一种相当特殊的气质……”   夕恒望着,心有所感。   灵力依然震荡,引得被放大的许多尘灰,从宫殿砖瓦缝隙坠下。   这些尘埃原本可慢慢飘在空中下落,如今却是变作了细小的石块,如雨般随引力直坠,落地砸出哗啦连响。   种种乱声间,整座皇城不过多久便扩大百倍。   这块巨型土地逐渐占领了寂寥虚无的空间。   夕恒身侧也便从一片空荡无垠的黑,换成了天赵宫殿的琉璃金红。   一座殿堂上遍布琉璃瓦片就在脚下不远处,在上面看就像是一块浑厚的金石巨鳞。   夕恒脚步轻轻落于砖瓦之上,整个身体却也不过只有房顶边角瓦片的一半大小。   她有种变成了蝴蝶似的感觉。   以轻功一瞬飞跃千米,却也不过只是朝外走了十几块瓦片。   来到边缘任由身体落下,也是过了好久,才终于停在房门前的小台阶上。   环顾间,以灵识粗略观望了下周边空间的大小,接着轻轻点头。   将空间中转站扩展到了这种程度后,已是足以令千万人在同一时间进行远渡传送。   虽说还不太能承载如森罗界金光神树那般巨大的虚空渡舟,但对于传输标准的修士大军而言,定然完全足够。   夕恒看过,又一度闪烁至数万米外,抵达另一宫殿门前。   随着掌心浮起白焰,在眼前随意抹过,眼前殿门便与某座外部界域的空间节点相连。   再次闪烁,又给另一座殿门附上空间之法。   如此,将此地皇城的每一道房门,都与界域中已经铺开的空间节点相联起来。   每每联通一座后,夕恒便就去往对面界域当中,在世域内的教派圣城以白凤之姿现身,并传下神谕,称——   ‘末世将至,而白焰凤主将救世渡厄,涤秽消灾。   如今敞开渡世法界,允许三千信奉凤主之界各相连通。’   并言说道:   ‘三千法界中,有能远渡虚空之修士,应将救济解秽之白焰本真传播外域,引领更多世域得以信奉凤主,救济更多世间。   行得此事者。将获凤主赏赐,得取更多灵力,甚至破境机会……’   将此事直言道述后,夕恒便将界域周边星图与渡界之法留下。   而后,再化成白焰转瞬离开。   至于下方修士究竟会不会听令动身,答案是当然会。   天下亿万修士,皆对灵力有着巨大需求。   更别提当今又是末世,绝大多数界域中灵力都在衰减、渐渐变得空无——修士因此更是会为灵力疯狂,自然奉命唯谨。   而能够满足亿万修士的灵力之需,并以此为奖赏,督促人们为自己办事的人,放眼整座虚空,恐怕也只有她一人。   其他地带,哪怕最为庞大的经天界,想得到更多灵力也需要经过一定的取舍操作。   而夕恒却是可以直接毫无副作用地刷取,甚至短短几个时辰,就等刷出一座合道之上等阶的灵脉。   在资源这方面,哪怕是统领经天界的那位半仙,或许也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因此,夕恒目前想做什么,都很简单。   哪怕部分修士并不信奉于她,也并不真切地信奉凤主,也会毫无疑虑扮演起狂信徒,尽力为她传播教义。   ……   不断在各界传播神谕,夕恒总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如此忙碌数月,三千界域渐渐互作相连。   一些传送门都已有修士开始使用,在中转站中时不时产生起空间波动。   而通过愿力流转而来的视野当中,也已经有不少界域的修士开始汇聚,并按照她留下的渡界之法打造飞舟,准备起航前去星图所标注的周边小界传播教义。   如今,显然无需夕恒继续独身传教。   她自己只需要在修炼室中安静端坐,净火教派便会宛如活物般自发扩张、生长。   只要不遇强大阻碍,出现教派修士难以应对的巨大威胁,那么下方所能提供来的愿力便会越增越多。   夕恒本体在忙完空间连接之事后,又回到在中转站内继续忙起另一事务。   便是在皇城中央再缔造出一座特殊的巨型阵式,仿造出一种类似于虚数界面的白焰界面,供给修士们互相联系、传递信息。   她早有此类打算,并预想过多种做法。   如今只是取之其一,开始动身。   先以森罗界的阵式模块堆叠法作为原理,后辅以灵力接连构建起数十座阵式模块,使之互相连携各自交织,好似盘丝洞般密密麻麻的堆在一起。   不过多久便完整构造成一座特殊的灵枢大阵,作为构建净火界面的服务器。   夕恒轻轻挽手,重叠巨阵便被送往长天,化作一颗纯粹阵法构成的特殊太阳。   落在上万米高,俯视起整座皇城。   散放光亮时,也朝下落出无数透明不见、也触碰不到的灵光丝线。   一旦有修士触及此线,便会触发上方大阵之功效,使得线条钻入手背,构成一道白焰纹样。   以此纹样,再辅以神识。   便可做到无论身在空间中转站内,还是身在外界虚空,都可联系到这一净火教派的大系统,使用其中的多种功能。   因目前还只是初建阶段,夕恒只设下了用以互相交流净火坛会、与用来发布与接收任务、并可在净火之下立约公证的使命堂两种程序。   成功启动之后,大阵立即运转,给每一个进入此地、且体内又存有灵光的信教修士留下一道标记。   在人们抬手翻看时,显出白光构成的系统界面,并介绍其中功能。   随着进入空间中转站的修士越来越多,上方净火阵列服务器的用户人数也在逐步增加。   刚开启一个月,便达到百万人。   夕恒之后又抽时间,为其加装了图书馆藏的功能。   将有关飞舟、渡界的种种书册都添加进去,也允许天下寻常修士扫描书册录入书馆,以后或许能有些用处。   在铺设了多种功能,并将系统界面也加以完善了一番后,夕恒终究离开此地回到灵火空空间,将净火阵列服务器的管理权限交于自己的几位好友,请她们在有空的时候帮忙照看一下。   自己则暂时收拢起心思,回到熟悉的修炼室中。   开始长久闭关之前,又默做思索片刻。   方才,朝苏紫苑赠送净火界面与管理权限时,对方也顺便说了些事:   据其言道,许久之前苏紫苑曾答应交予的那枚灾指,已在漫长时日间,重新在她体内徐徐聚成。   再经百年左右,就将完善成型。   不过,现今那枚灾指,只充斥着救济光灾,而难以兼容其他灾力。   即便夕恒得到,也只能使用其中的光灾。   待到那枚灾指重聚成型后,所能提升的战力也因此变得难以预估。   少女轻轻摇头:   “到时候再看好了。”   接着转回心神,继续专注起最为着重的修炼。   愿力继续推动修为,靠近与自身相合的天道中枢。   修为不断堆积,使她持续向上。   一心间,光阴匆匆溜走。   夕恒主观体会总觉还没过去多久,实际外界又已渡过了十年。   虚空之间,被净火教派所覆盖的这一地带,增了无数道耀白飞舟游来游去。   其中甚至有几座界域因飞舟的大量需求而开始专职进行生产,将大半座界域变成了净火教标准飞舟的生产基地。   更多修士在外远航取得传教成果,获取凤主所奖励的灵力。   因夕恒当年所留下的星图所标注的皆是少有灵力的小型界域,在修士们努力下,传教进展飞快。   不过短短十年,被净火教派完全覆盖的界域,便又多了三千余座。   其中大部分是曾经有过几枚净火教种子的界域。   这些种子在之前因遇各种各样的阻力,而未能成长壮大。   而现在的净火教派,可从其他外界得来强大援助。   这些世间内部的轻微阻力便再也挡不住什么,只好似洪水推翻土墙般轻易突破。   同时,也因未来末日之说已经流传开来,人们也期望能有个信仰依靠。   在这般内外环境之下,净火教的传播效率,也变得更快许多。   无数净火教标准飞舟在虚空间持续飘荡,将眼前界域的阻碍除净后,旋即便就去往下一界域,一刻不停。   隐隐间,甚至有种夕恒当年不断刷资源似的感觉。   随着流经净火教派中转空间、得到净火界面的修者人数越来越多。   净火信仰便好似一瓶白墨倒了在虚空的暗灰画布上,势力范围如液体展开般迅速扩散开。   ……   ……   下面是推书推书,橘子原创:   《小皇女重生后,魅力提高100倍》 第四百二十二章、高城深堑   岁月如梭穿走。   待夕恒的意识从悠久修炼间浮起心神回归现实,已是扩大空间中转站的二十载之后。   此次,却不是因修炼到了时间而苏醒。   将她唤醒的,是外界虚空中传来的一道情报:   意识回归,大量愿力涌动来,伴随无数画面自心海间起起伏伏。   夕恒本体自我,则好似一座立在心海之上的孤岛,任凭风吹雨打而佁然不动。   她的心境早已至臻,不会被这些愿力带来的画面与情景所影响。   几日后,诸多景象拂遍眼底,她也终究知晓了唤醒她的其中一道愿力是在诉说什么——外界已有一缕暗紫光色,渗进了净火教派领域边缘。   “嬗灾啊。”   夕恒对此相当熟悉。   甚至可以说是老对手了。   “这些年来,教派的扩张都已触及到遥远处的嬗灾边际了么……好快。”   自崇海界域为中心朝外观望,很难见到真正意义上的紫光嬗灾。   最多只是遇到如森罗界那般,稍稍沾染了嬗变气息,而变做黑潮的特殊大怨。   而现在外界的传教队伍,却是有人亲眼见到了嬗灾丝缕。   并因其影响,而丢掉了外围的一整座界域。   夕恒专注望去,很快便便看清楚了那边的情况。   “虽然只是嬗灾边缘伸出的一道小丝缕,但净火教派下方修士即便用上全力也无法与之对抗。”   “界域被嬗灾丝缕渗进,已然侵蚀大半,原本尝试与嬗灾相抗的修士大军都已放弃,转而带着大多数凡人离开……”   自语间,继续透过祈祷者的愿力,遥望起侵入的嬗变丝缕。   暗紫光色只似游荡而来的一道细线,途中渗入许多界域,如今正朝净火教派的领地延伸。   倘若不加以阻止,很快会直直伸到她的地盘中央。   夕恒已经定下心思,必要将之完善解决,不留后患。   “要消磨掉这道线条应该不难,虽说是在虚空中的直接作战,比之在界域内对抗灾厄要麻烦许多……但我的死气也足以与之相抗。”   不过线条终究是嬗灾主体遥遥伸来,哪怕再怎么细小微弱,也最好不要直接与之进行大规模的对抗消磨。   时间拖延久了,说不定会引起其灾厄主体的注意……   目前夕恒不想与嬗灾真正开战——在虚空中的嬗灾,可比她曾经在经天界内对抗的,要强大太多。   “就想办法将其先牵引走吧。”她想。   将这一丝缕挪去其他方位,就已足够解决眼前危机,不必过于猛烈地对抗。   思索间,夕恒将自身左手抬起,使得无名指显出与其他手指不同的泛灰颜色。   “虽说灾指封印已除,全力施展的话,死气也将变做虚空中的一种大灾,可以试着与嬗灾正面交战。”   “不过情况只要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便不用这招。”   白发少女轻轻点头,随即动身。   身影化为白焰闪烁,离开灵火空间,来到虚空中与嬗变灾厄最近的空间节点。   抵达此地后,感知到灾厄距离依然极远,便弹指任白焰覆盖全身,膨胀为巨凤之形,舞动双翅飞往长天。   此地空间节点周边仍有少许修士驻扎,见得此景难免做起祈祷姿态,望着白凤突破界域裂隙抵达虚空。   不过多久,白凤触及到天穹之上的灰暗星界,朝嬗变丝缕的方位遥望。   视线放大,已可见一条微紫丝线隐隐约约。   灰暗色调的虚空之中,正一缕淡紫微光,如丝线般悠悠伸延。   丝缕起起伏伏,时而弯绕时而笔直,表面看来相当混乱无序。   但经夕恒观望,这条暗紫丝线的每一度大幅度波动与婉转,都代表了一个界域的沦陷。   显然,如今虚空中,并非只有她在扩张自己的声势与领地。   远在之前,其他各种灾厄就已存在,并将自己的影响萦绕过一个又一个界域、   夕恒目前所占区域,相比起早已进行结网攀枝的嬗灾而言,仍显纤小。   以至于,嬗灾遥遥延伸出的一道发丝,都能对净火教派产生不小的威胁。   她驱使白凤扑展双翼,又动用光阴之法极速靠近着那条丝缕。   途中在白焰内部,又多看了眼左手灾指,做好了情况危急便发动死灾的打算。   白凤旋身猛进,只似流光闪过。   寥寥半刻钟过去,便抵达在嬗变丝缕一旁。   弹指间,构成凤形的白焰散开,留下她一人踏在虚空,观望起眼前的灾厄丝缕。   在远处,嬗灾看起来好似发丝纤小。   到了近处才可见、其实际比之一般的凡间大城都更加粗厚。   不过,夕恒倒是自然:   “不过,看起来还好。”   如今的暗紫嬗灾还未膨胀爆发,伸出的触手丝缕也只是无意识地朝外蔓延,即便她这么靠近,也未遭到有意识的敌对。   既然没有目的指向,也不像黑潮那般,内部附有特殊大怨操纵,想将之扭转走就简单多了。   夕恒预估了一下最为合适的扭转方向,又回头看了眼目前正被丝缕触及并渗透的小型界域。   “那一小界域还有救,嬗变丝缕也应该能牵引扭走……只是会费些资源罢了。”   稍作思索后,少女身影再闪。   抵达合适位置,便毫不犹豫地甩出一道死气。   左手前推,放出浓烈灰黑转为巨幅锁链形态,即刻缠住向嬗灾紫线。   紧接着,便好似扣住了蛇的七寸,将之硬生生拖拽而来。   死灰铁锁绷紧发颤,靠拢在暗紫嬗灾的部分被震出纷多裂痕。   嬗气的无意识侵染,已使得锁链脆弱不堪。   但死气并非真正铁锁,随着更多灰黑气息注入,那些被震出裂痕被迅速修复。   而嬗灾丝缕也于与两灾互相消磨之间,被拖拽着往她这边弯绕了些许。   “效果不错。”   夕恒再用力收手一拽,灾指之力大肆放出,将暗紫线条拖拽出了更大的弯曲感。   左手拽着链条,右手则朝侧边挥动,召出大小堪比小型界域的死气浮空城。   挥手间,城中无数银黑尖塔殿堂门扉窗台敞开,共同放出庞大死气,与夕恒正拽着的锁链相连,使之立即放大数十倍。   随着浮空城进行移动,其拖拽力也更增数倍。   夕恒松开左手将牵引之事交于浮空城,自身则遥望去嬗灾与界域相接位置,默默以金光术法幻化出琉璃长剑。   利剑稍抬,旋即落下,以最为自然的姿态斩出一丝剑气。   这一剑并未用力,只像是将剑抬起来,而后轻快放下。   剑气声势也并不磅礴,初时不过细小暗色波动,穿过空间。   不过,随着剑气离得越远,便扩散得愈发庞大。   到了千万米外,便发展为足以撕裂整座界域的剧烈爆发。   在其触及到嬗灾之时,即如电锯般,将暗紫灾色摧枯拉朽地撕碎,自尾端裂出无数小块,又被夕恒紧接着送去的死气一一消磨蚕食。   夕恒上前平踏一步,随着空间之法施展,立即来到受灾厄影响的界域边缘。   外部的嬗灾虽被击碎,界域内里的动荡却仍未平息。   她于是再唤出另一座死气浮空城,立在界域一旁。   其中无数门扉接连敞开,唤其死灵大军组成骸骨舰队,道道飞进界域裂隙。   以军团,来消磨界域之内的灾厄。   夕恒估算过界域内里灾厄的强度,一座死城完全足够将之消减。   她点了点头:“就让死城留在此地自动运行吧……就作为前哨防守教派领地。”   夕恒捏出一则特殊死气,简做编辑后朝死气浮空城投射。   这点死气中存在有一道逻辑规则——即死灾只可对其他灾厄与大怨出手,如有净火教派的修士误认为双方敌对而施以攻击,便只施以警告而不攻杀消灭。   她自身再度传送,回到正拧走嬗灾的另一座浮空城旁。   巨城内部死气仍在持续嗡鸣,锁链慢慢拽着嬗变丝缕偏移角度。   同时间,这份巨力也引起嬗灾展开反击,开始主动弯绕并朝死城猛撞而来。   不过在宽阔寂寥的虚空当中,对方速度实在不快。   夕恒只需用上少许光阴之力为死灾巨城加速,后方嬗灾便难以追上。   操纵间,她顺便投往神识,感应了下嬗灾内部。   “目前这小片灾厄之中依然没有什么意识,只像是野兽般纯粹靠着本能行动……”   眼前紫光线条只是嬗灾朝外投射的小段触手,不会引来嬗灾主体的太多在意。   就好似人类不会留意身后长发在行走间染上花粉点滴,被飞动的蝴蝶扰动……   对于嬗灾主体而言,她现在做的事情不过的是将一缕发丝弯绕波动了下,对其总体毫无影响。   而也因此,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   两座死气浮空城,一座留在界域裂隙旁,作为卫星持续消磨周边残留的嬗灾。   另一座则变成牵引车,带着暗紫丝线去往他方。   随着时间流经,嬗灾丝缕距离夕恒的净火教派领,已经越来越远。   “实际解决,比想象的更轻松些。”白发少女拍了拍手。   不过这种灾厄祸事,不会就此完全消失。   她的净火教派还会继续扩张,而虚空灾厄也将持续增大。   未来有关灾厄的麻烦,便只会越来越多。   “倘若以后教派每每遇到类似麻烦都要我亲自出手,对闭关修炼的影响太大。”夕恒自语。   不过,即便只让身外化身在外巡视,也会分配出一定数目的意识,已然影响全神贯注的修炼。   她摇了摇头。   想尽可能地都解决掉灾厄之阻碍,又不影响本体修行,办法似乎不多·。   一是直接给身外化身分配足以自主行动的灵识,让对方成为净火教派的守护者,时刻在此监督。   如遇到灾厄麻烦便唤出死气城池,如今日这般安稳解决。   但这一做法可能导致的副作用太大,甚至有可能让身外化身被灾厄侵蚀——夕恒可不想再同分身交战一场。   “要么就直接制作出一个规则性质的机械意识,留在虚空操纵死城巡逻。”夕恒换了个想法。   可这样又不太灵动,一旦产生什么逻辑性的错误,或许就将造成相当大的缺漏……   “罢了,就用最简单的法子,直接将动用死气浮空城的权限交给教派中的万千修士好了……让教中修士自己投票决定如何运转。”   这样既无需自身付出部分心神维持,亦能解决净火教派在扩张途中的麻烦。   心下决定后,夕恒回到空间中转站中,又在转眼间传送至万米之上的天穹,为作为净火界面服务器的重叠大阵多添上一道功能程序——呼叫护教浮渡死城。   刻下说明——使用之前必须有灾厄作为敌人,必须有大量教中修士同意、使用期间必须尽可能地减少对寻常生灵的影响。   刻下这三道必须后,夕恒又回到外界虚空,开始在净火教派目前占据的虚空领地边缘位置,慢慢布置起一千座死气浮空城,作为对灾厄的防护。   同时,也顺便将死城消减灾厄的情景画面投放在净火界面的一道程序上,任教派亿万修士观看。   因如今净火教派所统范围已是相当宽阔巨大,哪怕通过空间之法,想要环绕一圈也需消耗不短的时间。   夕恒不断传送,去了那头又回到这边,在虚空中闪现不断。   花费百日,才将千座死气浮空城布置完成。   至此,原本那座被灾厄感染的界域,其中暗紫嬗灾、诡兽,也已在死气的不断纵横下清理干净。   少女环望过遍,轻轻点头。   “看起来比之前干净多了。”   相比之混沌的秽灾与嬗灾,死气是种相当洁净且纯粹的力量。   灰黑气感流经之地,所有位格较低的生灵皆会迅速步入单一的死亡,陷入永恒的寂静当中。   那个界域,也已在此期间成了相当安静的地方。   至此,眼前世间再度被夕恒交给了下方教派修士治理、运转。   自身转眼返回修炼室内,落座于蒲团,继续在修炼意象之间,攀爬起由修为构建而成的螺旋阶梯。   踏步再踏步,始终向上。   …… 第四百二十三章、轻重缓急   在夕恒本体出手,解决了首个靠近净火教派的嬗变丝缕后。   又不过寥寥五年,在外不断传教的修士们便又遇到了第二道灾厄。   新的灾厄模样猩红,源于秽灾。   比之先前嬗灾更加细微、淡薄。   不再是延伸的发丝、触手形态,更像是一块与其本体分离开的碎片。   但即便只是碎片,其中蕴藏的力量,也已超过了一般黑潮。   且因虚空灾厄的侵蚀性质,净火教派上层的化神修士也难以应对。   只得借力于死气浮空城池,与之抗衡。   教派修士遇得灾厄时,先是探测其情报,录制影像并定位坐标与前进方位。   将此类信息探查完善后,便依此发起呼唤护教浮渡死城的申请。   众多修士投票同意,净火界面上随即便敞开了直播般的现场实况之景。   只见,那座比寻常界域都更为巨大、满载着密集尖塔群的灰暗浮空城抵达目标位置,再敞开所有门扉,散放出亿万死气军团,化为超大型舰队撞向灾厄之所在。   无数骸骨战舰自虚空中划出灰黑痕迹压向灾厄。   而后,死气灰雾便于其中连连爆发。   死气舰队中每一个体都有爆发死气之力,每每作战片刻便就自爆炸出上百米的孔洞,消磨敌方灾厄。   虽说爆发范围在虚空中实在不大,但数量足够。   不过几日,片片死气轰炸,便将眼前的秽灾碎片蚕食近半。   在外观望的亿万修士,对护教死城的强大力量也渐渐有了充足印象。   这首场由修士自发操纵的浮渡死城作战,便在此简短时日间,得以成功。   之后,每每遇到小片灾厄,修士们都有了办法应对——因此,净火教派上下也愈发相信,净火凤主的确可于末日当中救渡世间。   有了这一见证,修士们的传教愈发积极。   接下来短短十年间,净火教派再度大幅扩张发展。   期间又遇到两次灾厄碎片,危害与强度大都一般——毕竟此地是虚空外缘,真正强大的灾厄主体距离相当遥远。   而最吸引大灾注意的经天大界还未衰落,更使得虚空边缘少有灾厄出现。   有着诸多死气浮空城的帮助,教派修士每次都可化险为夷。   倘若一座死境星舰不够,便再牵来另一座。   再不行,亦可直接呼叫数十座浮渡死城,构建起大型星舰战队迎击灾厄。   只要力量足够,即可将延伸来的灾厄威胁一一除去。   教派扩张不受阻碍,持续长久。   ……   渐渐,到了读档后的第一百零三年。   这个时段,也是夕恒与殷万鸾结束了在凡间生活,迈入全心修炼的第四十七年。   如今,教派所完全统领的小界数目已然过万。   哪怕如森罗界、璿霄界这般有着化神修士存在的中等界域,同样也有数十座,加入了净火教派这一组织。   先前,这等中等界域,大都没有对净火教派展现出贴近之意。   但自从死气浮空城浮现,并于净火教修士手中催动,湮灭了许多灾厄碎片后……这些中等界域内修者的态度,便迎来了一度翻转。   它们变得异常真诚慷慨,甚至主动邀请来净火教的修士们来自己的界域传播教义,进行访问交流。   这些中等界域所能提供给夕恒的愿力,大都比那些普通小界更多十多倍数。   倘若其中人口数量、修士基数都大,甚至能有数十倍。   得到了如此充裕的愿力供给,夕恒每时每刻都可全力催动愿力辅助修行。   且自从教派展现出了足以应对灾厄的力量后,远端某些还未被教派触及的界域也不知为何知晓,而送来消息期望教派朝那边发展。   不过教派扩张之事终究需要慢慢进行,不可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大步跃进。   无数飞舟舰队,宛如道道流星,自灰暗虚空化出线条。   整座净火教派所占领的虚空地域,被无数飞舟联结成了一张巨型网罗,各自守护、各自相连。   随着时间,这一组织渐渐发展为了虚空当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被各大小界域中,越来越多的修士所知晓。   外部名声传扬,教派内里同样发展。   在灵火空间之中,自从殷万鸾被夕恒送了净火界面的管理操纵权限,便时常抽空闲时间,为此界面更新出更多的程序功能。   原本只是用以修士们各自交流、查询资料的净火平台,如今已然成了功能密集复杂的大系统。   初得此界面的修士,会随着持有时间、贡献积累而得以解锁越来越多的功能。   积攒的贡献也不再只能用以兑换灵力,另有功法、商品等物在界面交易坊中供修士们挑选。   净火教派内部的发展也渐渐完善、若无外力阻扰,未来定可在整片虚空占下不小的地位。   夕恒在某日闭关修炼的期间,感知到如今教派已然相当庞大。   甚至,一些飞舟舰队已开始试探着逐步深入虚空中部——那可不是什么安全地带。   她想了想后,朝下方落去神谕——放缓对于虚空中部方向的传播探索,只继续朝边缘地带扩张。   虚空中部的麻烦实在太多,不仅存在数种虚空灾厄,更有许多修者势力盘踞。   而那些大型的修者势力当中,一般都有合道境界的修者收取愿力。   教派信仰若传去那方,或许不只会遇到灾厄泛滥,还将引起其中修士组织的敌对。   夕恒只想好好闭关修炼,可不愿打起什么真正的虚空战争,于是将传教限制在边缘地带   而下方传教舰队中的修士,则因此突如其来的桎梏,效率稍缓。   同时,周边未经净火教渗透的边缘小界数目,又早已越来越少。   于是几十年的大传教热潮,便在此限制令下,徐徐平息。   虽说虚空此域仍有数之不尽的飞舟每日游来游去,但教派修士都已开始吃起存量,只将已被早早埋下净火种子的那些界域催发生长,而少有舰队继续开疆扩土。   外部的探索转为了内部的构建,使得净火教派中的文化、教义开始了又一度的发展。   原本的教派圣城,大都不过只是多涂了些净白颜色,竖起几座雕刻有净火纹样的高塔殿堂。   而今,修士们则依照起了护教浮渡死城的模样,将各大界域的圣城都建造为的高塔云集的密林城市。   无数大殿、尖塔纷纷堆叠屹立。   日光洒下,建筑尖端的水晶琉璃更是散放辉光不尽。   飞舟自上空漂泊游动,伴着整座城池,模样已不再像是古时,更像是座未来都市。   净火教内修士之间也增了新的等级分别,依照各自奉献进行划分,等级越高者在教内地位越高,可得到更多权限……   净火教派便发展地愈发正规,渐渐严谨到了致密的程度。   广大修士中原本不怎信奉,只是为了灵力才帮净火教派做事之人,各都随着教义发展,与利益的变化,而产生了些许动摇。   不过,这些外界对愿力影响不大的变化,并未引得夕恒在意。   闭关、修炼两词,已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时间推移飞快。   夕恒自己感觉没过去多久,实际外界又已历经十数年变迁。   闭眸再睁开,便是已过了十几个四季轮回。   在修炼进度方面,她也已迈进了很远。   与光阴天道中枢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意象间,修为台阶建立地越来越多,越来越高。   此刻,她从悠久修炼当中缓过些许心神,少有对转望向外界变化。   如今,虚空中的各种灾厄已经开始逐步苏醒。   各色淡薄笔画,已经默默绘制在了在虚空这面无垠画板。   目前,它们暂且桎梏在中央地带,专注着感染其中的几座大界。   净火教派则因曾被夕恒强令制止不靠近虚空中部,暂未受其影响。   只是时常收到其他界域的求援消息,请教派动用死气浮空城,帮助抵御灾厄。   但毕竟有着凤主的强令限制,这类求援消息即便来了,结果也只会是石沉大海了无声息。   净火教派只在虚空边缘慢慢发展,与灾厄的关系只是——每每发现天灾碎片靠近,就动用死城前去消减罢了。   读档后第一百二十年,净火教派因过于注重内部,发展出许多过于严明、紧绷的纪律与规矩,终究引发反噬。   有修者提出新说——信奉净火,而非信奉教派。   由此引起大规模的教派内部的变革运动,轰轰烈烈。   不过,仍在闭关的夕恒依然没有在意。   只觉供给来的愿力波动起伏了下,又回到正常状态。   这番新教理论变革对于外界修士与凡人的影响较大,使得信仰这一概念宽松了许多,不受种种规矩的束缚。   同时间,扩散信仰的远征时代,因周边界域愈发稀少,所得收获难以压过资源付出而终于结束。   不过无碍——如今收纳的数万小界与上百中等界域,所提供来的愿力已足够夕恒使用。   莫说现在的合道前期,哪怕用到后面的合道中期,也不会出现跟不上消耗的情况。   转眼又经数年,到了读档后的第一百二十五年。   虚空中央的灾厄已经开始各自泛开,影响范围愈发增大。   不过不知因何缘故,那些灾厄并没有如之前一世般,突然被吵醒的狂躁爆发,而换做逐步苏醒逐步推进。   夕恒也感到了这般变化,不过没心思多去细想。   因为此刻,她已战在晋升合道中期的门槛。   修炼意象间,白发少女已经踩着‘修为’这道不断叠高的阶梯,走到了某个阶段的终点。   遇到了一层特殊的薄膜挡在眼前,阻扰着她继续前进。   意象间,少女伸手触碰在薄膜表面,能体会到一种奇特的韧性。   因此韧性,夕恒可以通过薄膜隐约感到后方模样。   这种感觉难以解释。   强行比喻大概可称——   自己之前的修炼,身体姿态是自然洒脱的,没有受到何种束缚。   而这道境界薄膜之后,空气被变做了一种黏着的液体。   比之前面不被在意的空气,后方液体更富含修炼之人所需的某种“营养”。   它在修炼方面比空气更好,但进入其中后的修炼,会添上一重‘负重’。   就健身者在锻炼期间为自己佩戴上沉重负担,如负重背心、腰带之类。   初时佩上定当运动困难,训练不过多久,就将难以抑制地大口喘息,肌理疲惫。   但只要逐渐适应了,佩戴的时间久了,或许就会将‘负重状态’变为日常,将之下意识地忽略。   夕恒猜测,自己接下来突破至合道中期后,就将带上一重有关于光阴天道的,沉重却又附带有特殊效果的‘负担’。   她将这一现实接纳,便回过神来,尝试突破眼前的境界薄膜。   左手一度冲击,薄膜便如石坠水面般引发大幅动荡,波纹持续乱颤,却未露出半分裂痕。   “好像想晋升没那么简单……”   少女默想着,换了种运转之法。   将合道真力在体内经络一遍遍地流转循环,压缩凝集。   真力自感知间逐渐变得细小,但其中所蕴藏的庞大力量也随之压缩。   待到合道真力自体内经脉凝缩至极,夕恒忽地将之迸发,刺向体内境界桎梏。   这次,未像是方才般引起剧烈波动。   只是一根尖针将境界薄膜戳出凹形,   接着继续轮转,使得尖针形的真力旋转钻进,逐渐磨损起前方阻碍,深入几分。   随着针刺进入,境界薄膜也好似活物般在这一尖刺加厚防护。   合道真力冲涌许久,几个时辰过去仍未将之刺破。   “这个办法也无效吗……虽是简单粗暴了些,但之前都能有点效果的。”夕恒啧了一声。   她之前突破小境界时,一般都只需真力强行冲撞,不过多久即可撞破。   至少能感到破损痕迹,让人知晓这一做法有效。   而合道前期至中期这道小境界,似乎不可用之前常用的办法强行突破。   “那就,再换种突破心法试试好了。”   她看过的功法书册极多,记下的突破心法同样不少。   一个接一个运转,总应有效。   …… 第四百二十四章、折叠光阴   修炼室内。   夕恒正持久运功,对着阻碍修为继续发展的薄膜持续冲涌。   以更为绵长的灵力,试图突破阻碍。   如此经过一月,境界薄膜表面震荡得愈发强烈,但仍未能出现她期待中的破裂前兆。   接着,她又变换了多种心法,仍难以造成太大变化。   不过在此努力期间,也有些许收获——她体内的合道真力,在此间被运用地愈发熟练。   夕恒自从晋升合道至今,都没能再遇到足以与她相战、催她使出合道真力的对手。   以至于,之前她对合道真力的运用其实并不娴熟。   平时,她只将其用以增幅自己的空间、时间术法,而少有现在这样长时间运转纯粹合道真力的时候。   夕恒最近连绵不止的操纵,已将关于合道真力的理解提升了许多。   在此期间,也逐步领会了一种将愿力掺杂入合道真力之中,使真力等阶再上一层的办法。   表面,身处修炼室内的白发少女本体佁然自定。   除开发缕尾端在灵力波动中微微晃荡,便不再有其他动作。   不过身周的灵光,却飘显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奇特形态。   一般修炼间,灵光只会如萤火虫群,在修者周边微微晃荡。   这边游来,那边游去。   区别只不过是荧光亮度、大小、是密集还是稀疏……   而现在,她身周灵光已经脱离了荧光的范畴。   在夕恒身周,灵光变成了一颗颗泡泡形状。   它们自我分裂又自我繁衍,不断膨胀收缩,时刻带动周边灵光一齐蠕动。   如瞳孔扩张又收缩,又好似心跳般共鸣。   若仔细观察加以辨析,可见这些膨胀收缩的荧光,本质为灵力与合道真力的混合形态。   而牵引了多种力量一起聚合成型的,便是其最内里、最中央的缕缕愿力。   愿力的位格在许多方面都高于合道真力,只比传说中的真仙之力差上少许。   夕恒将之以一种极为特殊的运转方式,统合起了她的其他力量。   而后便好似发生化学反应般,造就出了灵力的奇特变化。   由此将种种力量,渐渐聚合成了可用以破境的统合之力。   这种力量在体肤外融合,随着膨胀与收缩而继续发展变化。   当其变换到了某一极限,如突然受磁力吸引般被夕恒收入体内。   随后,便在心灵的修炼意象当中,化为一道道泛着灵光的针点,刺进阻碍境界发展的薄膜表面每一节点。   接着又如针灸般调整转动,境界薄膜便随之渐渐淡薄。   其后方区域,也正被这种力量逐渐转换为适合人体进入的状态。   待到统合之力密集扎根共同催动,阻碍境界突破的薄膜已经若隐若现。   夕恒也继续使修为增长,朝前建立起新的台阶。   踏上一步,接触在境界薄膜,先送进去一直搜,适应一番后再接着迈出下一步。   微弱的阻碍仍在前涌现,越向前,阻碍感就越明显。   在她操纵全身真力一齐冲荡,再于修炼意象间再全力踏出一步时。   便听得耳边,忽地传来了一声琉璃破碎似的脆响。   咔——   紧接着,方才那道强大阻碍感瞬息消失,换为身在液体当中走动似的粘稠与沉重。   本体境界也随着这一道脆响,得以升至合道中期。   自身距离相合的光阴天道中枢更近,修为也可继续积累成台阶。   她徐徐平稳了一番自身气息,将周边互相统合完成的真力收回。   待到体内灵光恢复平静不再震荡,才徐徐睁开双眼。   “这次小晋升,又是用愿力走了捷径……”   若想真正单凭合道真力统合本体所有力量,或许需要练习百年、乃至数百年才可成功。   而她此刻,则是凭借愿力作为一种自带引力的核心,于掌握合道真力的熟练度没那么高的情况下,凭借这种特殊的核心直接融出了统合真力。   修为于是得以迅速增幅,体内灵力蓬勃发展,合道真力也迈步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愿力不仅在平常修炼间有着强大的辅助作用,就连面临晋升时,益处也同样极大……”   夕恒抬手,自手指尖捏出点滴愿力。   愿力的表面模样,是种内里充满着神经脉络线条的飘摇气息,比之灵力更要特殊许多。   她手指一转,又捏出了体内的另一种统合之力,观察片刻。   这股力量不只相合了真力、愿力与灵力,就连体内的白焰、怨气死气等等也在其中。   完全融合,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明显极为强大的特殊真力。   夕恒尝试着使用这般真力绘出法纹,贴在手背用以增幅聚灵效率。   绘成瞬间,手背纹样立刻泛光,如黑洞般极速牵引周边灵力吸来,不过半秒便将之填满。   “这大概可算是种加强版的合道真力。”少女自语道:   “只是想储存这种力量颇为麻烦,难以在体内存纳太多。”   力量虽然强大,但同时也更加难以控制。   小份还好,倘若分量太大,又来不及尽快释放,或许会在体内造成一定的副作用,反而有碍于平时修炼。   “只随便存储一点吧。”   少女轻轻点头。   而后闭眸继续运转灵力,再感知起境界提升后,更内里的一些变化。   她的心神回到修炼意象当中,继续在微弱的粘稠与凝滞感中迈步,渐渐适应。   随着修为堆成台阶,夕恒登得越来越高。   光阴天道的中枢已然相近,同时带来一定影响。   如今,她每时每刻都能清晰体会到,天地间的光阴流转。   以往,在夕恒心中,光阴是片洋流奔腾不息的金黄海洋。   它浸入了世间的万事万物,乃至于虚空或者其他更为抽象的事物,并在这些物质间徐徐流转。   由此带动时间流动,发展历史变迁。   而自从真正合道之后,光阴在夕恒眼中,就不再只是那片浸透世间的海洋。   其后方,另有着更深层的意义。   金黄色的光阴海,只是笼罩了现在、过去与未来这三界的地基。   在此之外,夕恒如今已能隐约感到,另一个有关光阴的特殊概念。   这个概念不在三界当中,却又在某些方面与三界相合。   是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之外的‘另一个时间’。   少女仔细感应,将之浅浅理解,尝试性地化为语言:   “那似乎是——时间的‘褶皱’。”   如同进行空间转移的原理,便是将两个空间折叠,进行互相传送。   那一瞬的折叠,形成了一种超越空间的空间——修士掌握此物,所以可使用空间法术进行转移。   而在时间方面,同样有着折叠状态。   同样有‘超越时间的时间’。   夕恒将之命名为:折叠时间。   在这一时间流当中,时间被折叠、重叠交错,过去现在与未来可以同时存在。   她在切身体会到这点时,也真正首次在现实意义上,理解了当年仙心尸所言话语:   ‘过去并非固定之物,它与现在、未来同时存在。’   “只要掌握了折叠时间,也许就可如折叠空间那般,在时间之上可以进行自由的传送、跳跃。”   任意从过去跳到未来,再从未来跳回过去——这些科幻故事似的发展,都有切实做到的可能。   白发少女默想起来:   “或许,系统的读档能力,便是这种时间跳跃的实质性体现?”   “如果我也能掌握这种折叠时间的力量……也许就能复刻出读档,乃至于去往读档能力也去不了的某些时间节点。”   夕恒又试着加深感知,不过现在的她只是隐约对此有所察觉,好似在夜空中望见了一颗新的星星,而无法真正触及。   这份概念仍好似海市蜃楼般,只可遥望其模糊模样,连清晰理解都难以做到。   她目前最深的念想只是——原来光阴天道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好多。   若能真正将之大成,或许即可在时间流上随意转移闪现,一个念头即可回到过去与未来。   “合道中期不过只是窥到了那境界的影子,想要将之真正掌握,还差了好远。”   “继续修炼吧。”   ……   时序如流。   在夕恒晋升合道中期的二十多年后,读档第一百五十年时。   外界的净火教派因上次变革,抛却了严肃庄重的主流,只有圣城中仍保持着原本模样。   其他偏向民间的地界,信仰氛围都已经变得较为轻松,再无过多规矩束缚。   这种无拘束的信奉,在变革完成之初,提供来的愿力不少……但随着时间发展,又开始逐步消减。   夕恒对此没有过多在意,知晓愿力就好似波涛一般,时起时伏是正常现象。   只是每每出现这种情况,会朝外界稍稍观望片刻,查询原因。   这次的缘由明显:正是因新生代的信仰过于宽松无拘束、甚至可称散漫。   这种信仰所提供的愿力不如老一代那么稳定,且整体呈下落趋势。   最近净火教派统御的界域内部,社会间因过度的开放,一些较小的、违背教义的行为都已不受惩罚,最多只有谴责。   且随着时代发展,连谴责声都徐徐减弱。   在发展后的社会,这种微小的叛逆甚至转而成了一种流行时尚,展现人们自身特性的标志。   再之后,叛逆者甚至在总体社会的认知当中成了一种特殊的弱势群体,甚至以这所谓的‘弱势’而要求特权。   待到读档后的第一百七十五年左右,净火教派内部社会的总体发展趋势,便好似走了歪路般变得相当古怪。   违背教义的叛逆者反而成了媒体新闻当中的主流,而原本的主流文化却被部分新生代的加以排斥,甚至造出种种污名化词汇将之贬低——称普遍大众的价值观为老朽迂腐,而标新立异的己方群体则自称作进步与自由。   他们与大众文化相切割开,在持续发展的社会间撕出了一道裂纹。   至此,夕恒依然没去理会——教义与时代发展间总会类似的波浪。   不过无论是过于保守,还是过于进步的波浪,都将被拍在沙滩上而平息。   世域终究会依照某种螺旋循环的轮回形态,继续其发展。   过几年后,新生代与广大民众的撕裂,在造成了几度严重的社会影响后,又渐渐衰弱。   净火教派又开始朝保守回归,每日输送来的愿力也重新趋于稳定。   白发少女继续闭关,闭眼间,时序流经飞快。   转眼到了读档后第一百八十年。   本体的修士只循规蹈矩地慢步提升,并无阶段性的进展。   而催使她重新醒来的原因,是不知为何,自外界输送而来的愿力突然多增了几成。   夕恒醒来后,用上一段时日,将过于丰盈的愿力稳定凝聚。   而后,才通过愿力线条感知起外界信仰,查询为何出现了如此进展。   不久得知——原来是因净火教派内部有一种新的派别亮相,并迅速传播开来。   明明教派所控范围并未再得扩张,但单凭内部这一派系的发展,就使得愿力得以大幅增长。   她对此倒有些好奇:不知为何单一派系这种内部体制的变化,就能直接产生如此巨大的效益。   甚至,这个教中派系,目前还没有成为掌握了整座净火教派的真正主流,就已有如此效果。   观望间,夕恒渐渐得知了这个新生派系的名姓——济世派。   也探寻出其源头,正是她最关注的崇海界。   再深入探索,可知这一派系的诞生,与自己倒还有点关系。   这济世派,正是她当年与殷万鸾在崇海界散金挥银后,所留下的那个扶助组织的人们,发展上百年而成就。   为何能突然带来如此多的愿力,是因这一派系所要惠利的主要目标,与以往皆有不同。   原本的净火教派,在传教期间因种种冲突,将利益集中在了克服阻力这方面。   常常以灵丹妙药、灵气妙法等等,与带来阻力的外界高层进行利益交换,来增快传教的进展。   这种行为在远征传教的时代结束之后,也成为惯性。   所以将净火教派所统界域的许多利益都导向上层,如此虽是得以消匿了许多冲突,却也难免忽略了下方民众。   如今最关注下方民众的济世派登上舞台,则是将大众也给拉上了受利的队伍。   由此,虽会发展出许多利益冲突。   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而因为利益被导向下层民众,子民们对白焰凤主的信仰也更增几分。   以往便有所信仰的,因此更加深邃。   而原本许多只在表面上信仰,但实际内心并不理解信仰为何物、甚至对此无所谓的,更是成为了真信者的一员。   如此变化,对于夕恒来说,算是相当不错。   毕竟愿力的凭空增加,实在可遇不可求。   夕恒对此加大了关注力度,发现目前济世派的扩张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原本的利益链条,自然不愿意凡间民众来找他们分一勺羹,于是相当抵触济世派的发展,设置隐隐有着内战之危。   “或许应当帮上一把……”   言语落时瞬间,外界远端的身外化身渐渐醒来,从雕像似的固定姿态,逐渐回归自然。   身周白焰闪烁,离开此处洞府。   自上空天穹化为巨大到足以遮天的白凤模样,长吟一声扑动巨翅飞往天际。   空间闪烁间,白凤一度抵达诸多界域,寻得了几位济世派的领袖,在万众瞩目间为其送上祝福。   为确保权力过渡可以安稳,也寻得几位其他派别中修士稍作提醒。   此后,有了身外化身在外监督,净火教派内部的派系更迭,便不至于发展成真正内战。   稍作相助之后,不过多久,济世派便就成为了净火教内的主要派系。   教派统领下的万民深受其利,使得民间愿力得以蓬勃增长。   比之上一个派系统领时,愿力的总量,高了至少四成。   如果能一直这样安稳持续下去,待到夕恒未来修炼至合道后期,或许都不会有愿力缺乏之时。   不过世事总不如人愿。   随着时间推移,这片虚空,也逐渐来到了种种大怨苏醒并爆发的时段。   最为靠近的嬗灾,又朝净火教派所占区域有意识地延伸来了一道新的、也更加庞大的多的幽紫气息。   …… 第四百二十五章、吊古寻幽   读档后第一百八十五年,嬗变之灾延伸来一道触手,濒临在净火教派所占的这片虚空。   虽说,其灾厄主体仍在经天界那边,但这次延伸而来的,已经并非之前的丝缕。   而换做了,一座整齐的灾厄军团。   迎面而来的暗紫光色当中,存有许多座比之寻常界域更加庞大的黑潮。   而黑潮内部,更是遍布了数不尽的诡兽与怨兵。   它们就宛如大规模的星际舰队般,让自身轨迹,在虚空中抹出了一道暗紫光彩。   气势汹汹,毫无遮掩。   就好似宇宙间划来的彗星般,朝净火教派遥遥砸来。   教派内部自然提前有所察觉,早早聚集上百道死气浮空城在前构成一道星际城墙,启动最为严密的防卫模式。   但随着嬗灾光色愈发靠近,终究使得教派修士明了——眼前这道才是真正的灾厄,与他们之前对抗的碎片与丝缕,完全不同。   以往面对的灾厄碎片是有限之物,最多不过同时启动五座死城,便可将之消磨殆尽。   而目前即将来临的真正嬗灾军团,则是庞大到了好似无穷无尽的程度。   以往能解决诸多麻烦的护教死城,在面对这种敌人时,实在显得相当一般。   但天下修士们,却也做不了更多。   在推动死气浮空城前去应敌之后,人们望着净火界面中播放的实时虚空图景。   见着过于磅礴的灾厄,似乎就将要吞没他们所依仗的死城。   所能做的就只剩下了——祈祷。   作为愿力中枢的夕恒也听到了人们的祈祷之声,并第一时间想办法应对。   但虚空中的真正灾厄,实在过于强大。   以往在经天界中用以应对灾厄的办法,无法直接换在虚空里。   能与虚空天灾相战的,除了仙与半仙这种等阶的力量之外,或许就只有另外的天灾……   如以往的救济光灾,便是为抵御灾厄而生。   思索间,夕恒寻得两种选择——   一是将死气通过灾指全力扩张,登上虚空天灾的层级,成为新的灾厄与嬗变相对。   另一选择便是,找苏紫苑取得容纳救济光灾的灾指,再次将光灾绽放世间。   这两点并不相斥,倘若即将来临的嬗灾过于强大,也可将两种办法都用上,让死灾与光灾一同并肩抗敌。   “……先找苏紫苑问一下吧,还不知她体内的灾指是否聚出了。”   自语之声还未落时,她便直接以灵识扫过苏紫苑专属的修炼室,却是不见对方。   “之前明明一直都在此修炼来着,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吗?”   夕恒扫过整座大殿也不见其人影。   于是弹指使用空间之法,令四周情景在瞬息变为人流匆匆的灵造体城池内。   苏紫苑休息时间经常来此,今日或许也在。   再度扩张灵识扫过整座城池,她便毫无意外的,在一家生意兴隆的炸物店铺里见到了对方身影。   接着,空间情景又换做店铺之中。   而那位她正寻找的、棕灰发色的女孩就在身前座位,抓着杯子喝饮料。   等对方一口喝完,白发少女才靠近将右手轻轻拍在对方肩头。   苏紫苑身体微颤一瞬,立即回头扫了眼又马上返回去。   见是夕恒,呼出一口气:   “别吓咱呀。”   “喝的什么?”夕恒先聊起好奇的日常事。   “这家店里新品的,很甜的一种朝外冒着汽的水……就叫汽水啦。”   对方举着杯子还想让夕恒尝尝,可里面已经喝完。   于是,只用灵光扫描桌上符印,再点了两杯。   “汽水?”   夕恒记得自己并未在此提及过有关碳酸饮料的想法。   这种汽水,好像是自然诞生出的……   不知,相比起凡心尸天天念叨的可乐,还有多少差距。   她随意捏了块苏紫苑购置的小零食,不过片刻,便有服务员将饮品送来。   这座小吃店的汽水没有吸管之类,纯粹就是玻璃杯装,也没有特用的瓶子。   夕恒抿下半口,感到气泡在唇齿间慢慢破开。   品味片刻,只道:   “好甜。”   “是吧,过于甜啦……咱刚刚也对店家说希望以后能有些没那么甜的,然后带些其他风味,例如橘子、樱桃什么的。”苏紫苑笑了笑道。   “口感倒是还好,不过味道有些奇怪,好像加了薄荷?或者类似的东西。”这和她心目当中的可乐有很大不同。   或许还需发展很久,才可寻得符合自己品味的。   不过,灵造体城中的店家能独自创新出这种饮品,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夕恒点了点头,慢慢品味。   “今天你也休息嘛?”苏紫苑挑起话题:“好少见。”   少女摇头:“不算休息,是特意来找你的。”   对方眨了眨眼,半秒后想到了为何:   “哦哦,是需要那根手指吗……抱歉抱歉可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之前说的需要五十年只是堪堪成型,想要臻至完美还要些年份。”   “短时间内仍取不出吗?”   “嗯嗯,那根手指在成型的时好像容纳了些更特殊的东西,好像比从前更厉害了好多,超乎了咱的预估所以要更久。”苏紫苑又多说了声抱歉。   夕恒没有多言,只通过愿力再观望了下外界虚空情景。   嬗灾已经临近,或许不过半月就要抵达,吞噬掉挡在前面的死气浮空城。   如果自己这边只继续等苏紫苑的救济光灾,外界嬗灾必然如长蛇般驱入净火界域内部,在其中搅个天翻地覆。   夕恒下意识轻叹了声。,   心想,如果自己的净火教派也是如经天界那样的超大界域就好了。   那么就可以将灾厄挡在界域裂隙之外,少许渗透进来的,可由自己在界域内部慢慢处理。   只需用之前那一世在经天界的办法,即可抵挡灾厄。   而如今放在虚空中,便是面对真正意义上的虚空天灾。   这种另一层级的战斗,只能用另一层级的办法——   白发少女徐徐起身,同时对身前的苏紫苑道:   “那,之后聚成了再找你吧。”   “好滴好滴。”苏紫苑双手捧着杯子喝汽水,也说:“不止是灾指,其他方面如果有需要协助的,也可找咱帮忙哦。”   “嗯。”   夕恒没多在意,只摆了下手作为道别 。   脚步挪动,周边景色又换了一遍,变为外界另一座特殊也熟悉的界域内部。   前头有座城池,城墙洁白如雪,精美云纹蜿蜒盘旋,似云朵定格其上。   夕恒扫过一眼,便先离开空间节点范围,转至界域内的另一地带。   此地,正是璿霄之界。   当初那一世,此界被秽灾触及,由陈凤火与苏玄华同伴救济。   而后夕恒到来帮忙,寻得了存在于赤澥宗内部深层的一根灾指。   由苏玄华融于其中,唤醒救济光灾,高升虚空对抗秽灾而受到拯救。   苏紫苑那小女孩也是因此诞生,至今留在她的灵火空间里。   而此世,璿霄界的发展已然大有不同。   在净火教派与死气浮空城的庇护之下,璿霄界未与秽灾相触。   在灾厄碎片触及璿霄之前,自虚空中庇护万界的死城,便已将之消磨殆尽。   因此,这时璿霄界内的各大宗派依然安稳,其中的化神修者也有不少加入了净火教派。   大地不是一片猩红遍布,也没有生灵被秽灾侵染而染上嗜血癖好。   而救世主苏玄华小姐,还在其中一座大宗门之内,作为天资卓越的修者明星而备受关注。   赤澥宗也没有背上引来末日的骂名,还是界域内的一座盛名大宗。   夕恒行在此境,慢慢扩张灵识。   没过多久,便又一次在灵识中寻得了那整座立有密密麻麻诸多建筑,堆叠着宛如蜂巢般的赤澥宗高山。   接着,白发闭眸一瞬,空间流转。   再睁开时,四周已然从自然风景,换做了那赤澥宗的山门前。   有身穿道袍的修士在前打扫,扫帚于石砖上打出沙沙声。   他们见得有人靠近,又感得夕恒气息不凡,下意识要拱手行礼。   而下一瞬,这一身影便已宛如幻觉般飘然消散,修道者再难见得,只暗道奇怪。   而夕恒本人,已在方才空间流转间,进入了赤澥宗派用以考验的修士的幻境通道之中。   眼前有数百弟子在坛下仔细听讲,上方一位老者念叨道法奥妙。   夕恒没去走固定流程,只随意挥手展开一道合道真力,犹如剑气般横斩四方。   随即,周边幻境崩溃碎裂,一道通道由此敞开。   接下来的几道关卡,也是用类似的办法直接突破。   在她的合道真力之下,这些不过化神境修士缔造出的幻境考验,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拦作用。   若非夕恒知道这条路的走法,不愿费心思寻找其他办法,这种考验根本都无法将她拉入其中。   每道考验,皆不过短短几秒便破开。   两三分钟过去,她抵达在了赤澥宗内的地底秘境,绕过殿门来到后方。   前方不远处,即是存放着一颗灾指的地底裂谷。   夕恒今日来此,便就是为了这枚灾指。   既然苏紫苑那边的灾指仍需时间凝聚,那么就直接来璿霄界中,取走其原型本体。   毕竟无论要动用何种灾厄之力,自然都是灾指数量越多越好。   她也曾尝试过刷取灾指,但完全相同的一根指头不可融身两次,最多只能做到替换。   至于收纳了眼前地下裂谷中的灾指之后,苏紫苑那边凝出的灾指还能不能用,就交给之后再说——   白发少女靠近在裂谷一侧,朝下望去。   可见其中正冒着质感奇特的白光,如轻纱白绸被阴风吹拂上飘。   夕恒试着触碰,白光却直接穿透她的手指。   她以合道视野观望片刻,又见到一些代表着天道的‘弦’正汇集在此。   “这个感觉,好像与经天界那位半仙有些联系。”少女自语。   “有关于‘光’这一天道的某种力量,正汇聚在此,封印着下方的灾指。”   或许,正是那位半仙将灾指封存于此。   也有可能,两者其实根本没什么联系,仅仅是有着相似的天道能力罢了。   夕恒对此究竟并不关心,心中所真正关心着的只有:当初的苏玄华,是如何解除这重封印的呢?   “……记得她在接触救济光灾之前,便有着白光模样的特殊能力,或许便与眼前的光有关,所以能突破封印。”   她倒是做不到这单,只得先用合道真力试探了番。   只见合道真力所引起的变化甚小,再换以愿力进行试探。   紧接着,下方的白光封印便宛如插了钥匙般徐徐敞开,开辟出一条朝下的道路。   “有愿力就行吗?”   她还以为要多麻烦,会困住自己多久呢……   夕恒顺由着愿力所敞开的道路落去,衣着随风乱舞,直至坠下千米,才看到地面靠近。   同时间,另有种熟悉的光怪陆离感随之而来,使得感知发生错乱。   这种感觉在之前获取灾指时就有过,她很快将之适应。   再以死气构出一颗眼瞳,又见前路。   夕恒闭其肉眼慢步前进,不过多久,有一抹幻象与幻听落在身前,对她轻语:   “你来此,是欲拯救万灵,还是成灾成恶?”   幻象是一束长着翅膀的光芒人影,看不清其面容,声息间更是由男男女女多种声线复合而成的特殊声音。   “对抗天灾。”少女随意回答。   不过眼前光映却没再回应,只在问话之后几秒间消失。   少女继续前进,又有一道类似的光辉身影涌现,再说:   “前方乃是五首吼所遗之物,可酝天灾,已被我所炼化。”   “已经被炼化了啊……”   怪不得当年苏玄华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并用灾指将救济光灾升至虚空。   白光影像并无回应,只自顾自地继续讲述:   “你可抵达此地,或是吾当年留于此界之真灵转生,”   “亦可能不过只因天灾超过限度,外部封锁逐步开解,所以引外人而来此……无论如何,你既然来了便是有缘,将之取走便是。”   “不过,使用间或遭反噬,自己当心。”   夕恒眨了眨眼,只在心中除服几字:“真灵转生?”   这几字说的,应当就是——苏玄华。   白发少女遥想起当年苏玄华的模样。   那般态度、性情、气质都与常人有着相当大的不同。   而现在,这份不同或许有所解释。   那家伙果然不是什么一般修者……而是早早炼化过灾指的大能修者,留在人间的一缕真灵化身。   “……且问前辈,是否为半仙之境?”   夕恒想试探一下,这位与‘光’这一天道有关的强大修士,是否便是经天界的半仙。   不过问出之后,却没有解答。   对方好似没有具体的自我意识,只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当年五首吼携仙丹而来,本是祥瑞,却不知因何陨落,尸身化为灾兽……”   对方摇头道:“我取得尸骸一缕,并将之炼化钻研,却终究不得消灾之法……只得另寻它路,于是将此物留于此地,自我试以登临更上层境界,或可救济此间。”   “……”   虽然对方没回答自身疑问,但上层境界四字,已令夕恒心中猜测更加切实几分。   只是仍不知为何,对方是将灾指与真灵留在了过于偏远的璿霄界中,而非她自己的经天界。   “若我升至此域极上之境。亦不得拯救之法,那便听天由命。”白影语气平静,又小三开。   “放心,我能救下来的。”夕恒只说。   而后,周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再行走万步,终于又有波动,显出方才那道模样,并道:   “前方便是吼之遗物,吾在其中留了一寸力量,你可用、也可不用。”   说完她便又消散,没有多留片刻。   “好的好的。”   少女朝对方摆了摆手,也不管这位半仙能否看见。   只绕过对方散开的荧光,靠近向感知中的灾指之所在。   …… 第四百二十六章、寰宇鏖兵   璿霄界,地下裂谷当中   夕恒的灵识感知被周边环境的光怪陆离感扰乱。   若只以修者的感知探查,只会觉得有无穷灰雾遮挡视野,朦胧一片,难以找寻目标物品。   不过她肩头另漂浮着一颗死气眼瞳,视野与肉眼截然不同。   死气视野可见,前方正屹立着一座高耸且富有苍凉、衰败气息的石构建筑。   嶙峋的尖塔群刺着暗色天穹,城墙凝结寒霜冰纹,檐角悬挂冰棱无数,拱门坍塌外敞,仰头还可见得一颗黯淡太阳立在低矮天空,流着泪般朝城中滴着白色星点——好似将天地相连。   夕恒察觉到,那颗黯淡太阳流落的白色泪水,便是救济光灾。   至少,两者气息完全相等。   她继续踩过寒冷大地,迎着雪风漫步。   即便灾指已被炼化,没有主人将之掌控,也依然会朝外蔓延扭曲感知的力量。   能靠近灾指者,少之甚少。   少女走过拱门,踩在建筑内部长满霜纹的裂石台阶,向上。   期间,仰望着高空黯淡抬眼落下的白光,在心中自语:   “救济光灾或许是经天界那位半仙所留……也许是她的一种后手,又或者只是因晋升半仙后、自我意识消泯而再也用不到灾指,所以找个地方弃置。”   夕恒回想起当年月仪所说的半仙之事,默默念想。   “苏玄华应该便是那位半仙晋升前,在世间存留下的部分自我,也许可将她看做半仙本人?”   “不过苏玄华本人也就好似个救世机器一样,没什么性情来着……”   还是苏紫苑才更近人情些。   夕恒念想间,来到城堡建筑最上方的一处平台。   此地冰雪萦绕的模样,砖缝墙面满是霜纹,平台两边有二十一位身着不同样式盔甲,武器的士兵雕像。   而在此庄肃景象中部,又有一位与周边环境完全不符的,全身都已被烧焦了的纤弱人形。   它保持着僵直的姿势,将两手相合托起,好似接水般使两手掌心凹陷。   在其掌心,便是那根收拢了救济之光的灾指。   也是夕恒今日来此的目标。   她靠近在尸骸身边,捏过人形手中盛放的的玉白指头。   左手触及一瞬,灾指便宛如流水般融进她手心,将她的小拇指染成同样的白色。   “这便是取得了?”夕恒晃了晃自己的手,又自语道:“没什么感觉诶……”   没有特殊的力量贯通全身,也不存任何顿悟感。   只是灾指消失,自己的手指也变了颜色,之后就没了其他现象。   夕恒试着闭眸,仔细感应起自己的左手指尖。   过了许久,才从中渐渐发觉到了一颗正微微动荡着的净白色光团。   她有种预感——一旦使用灾指,这道光团便会迅速膨胀爆发。   而后不受控制地动用全部灾指之力,涌向虚空化为新的救济光灾。   当年苏玄华,应该便是如此,将光灾解放。   而后自己也在爆发间被光灾吞没,化成了光灾的一部分。   夕恒察觉到后,默默进行细微控制,将灾指内的光团挪到一旁边角。   转而输送来另一根指头当中酝酿的死气,将这根小拇指由玉白色转换为灰黑、   如此只要控制得当,即可转而以两根指头一齐爆发死灾,而不动用光灾。   白发少女睁开双眸,眼前景色已因灾指缺失,光怪陆离感消散而变换了模样。   从石构堡垒顶端平台,转为了地底深处的一座狭隘洞府。   不再有黯淡太阳高挂,只剩周泛着的微弱荧光继续照亮周边。   灵识也终于可用,夕恒顺便将此地窥察了几遍。   期间不见其他奇异,便化为一团白焰又离开。   ……   “以两枚已被炼化的灾指,使死气升阶为虚空灾厄,应当足以一道边缘的嬗灾相互交战。”   “如果日后集齐的灾指数量足够,我手下的死灾或许还可胜过其他真正的灾厄主体。”   只要集齐的灾指足够,除开最终末日时到来的、最为特殊的湮灾之外——其他灾厄应该都能应付。   问题只有,即便她已轮回许多次,所得知的灾指情报依然不多。   仍散落、或被封印在天地间的零散灾指,实际数目很少。   更多的灾指,已被其他各种天灾所搜集。   想要得到更多更多的灾指,或许需要直接从其他灾厄当中去抢来——而以她目前所掌握的力量,很难做到这一点。   “并且,新得到的灾指还需一定时日进行炼化……我现在的目标主要还是修行,还是不要因灾指而占据修炼的时间了。”   自语罢了,夕恒将继续搜集灾指的念想暂先放下。   只打算以目前左手的的这两根,拦下即将侵入净火教派的嬗变灾厄。   心思一落,周边景象又在闭眸间换成了外界虚空。   抬眸遥望,暗紫色的灾厄已经距离教派所占区域,或许不过两三日,便将与上百座死气浮空城构成的拦截网相撞。   而夕恒已在此之前来到最前线,将左手抬起前伸。   灰暗雾霭浮出,萦绕着左臂轮转成漩涡形。   浓烈死气将左半边身躯都变为灰瓷颜色,随之,她的眼瞳与发缕也添上了层层暗色调。   待到死气充斥浑身,全身皮肤变做灰瓷,纯粹死意盈满心神之时——   灰发少女便将手心,稳稳对准了极远处的暗紫灾厄。   深吸一口气,随即放松控制,任由死气朝左手前端的两根灾指流淌。   灰黑气息的流动声被虚空吞噬,转成肉眼可见的幽黑波纹四荡,在接触每道灵魂时再度转化为低鸣声响。   哀声与悲鸣之间,掺杂着纯粹的凋亡之感。   任何接触这一幽黑气息的寻常生灵,大都会在瞬间枯萎,亦或转化为死灾军团的一部分,伴同蔓延在虚空中的灰黑笼罩它方。   浓烈死意流经灾指,好似电波通过信号放大器般在前扩张,于夕恒一念之间,蓬勃绽放开来。   又如深海巨兽喷涂墨汁,自色调本就灰暗的虚空之中,泛滥开更添一层暗调的‘死’。   刚爆发时,死灾只不过十几米宽,而后不过半秒便延伸千米。   灾指全力催动,新生灾厄的量变形成质变,慢慢靠近层级的进阶。   爆发间,灾指甚至牵引了她的神识。   夕恒用身外化身法的方式分出几缕神识,任由死灾取走。   经由灾指,神识也如死气般,以一种畸变使得形式扩张了千百万倍。   随着这份神识与死灾相融,爆发的死灾灰雾便宛如有了自我意识般运转起来。   由自然扩散的态势转为盘旋,好似有磁力在其中牵引似得绕成卵形。   灾厄之力持续膨胀,模样愈发巨大。   待到一日过后,夕恒这些年来存储的死气已经送出了差不多。   两根灾指中的奇异力量,也已与死气相融,将灰黑死气畸变成了巨大的虚空灾厄。   连带着夕恒送往的几缕无心神识,也变做了极激烈的意志,满心满意都是扩张与侵蚀。   不过,这份死灾意志仍听她的命令,可进行一定程度的操控。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死气输出到了限度。   左手的两根灾指的大部分力量也被带走,各自陷入沉寂。   待三日后,所有死气全然放出,夕恒肉身表面模样从瓷灰变为正常。   两根灾指力量散尽,都变回了日常肉色。   而前头远处,已然聚集出了一团即便在虚空当中,也可称巨大的死灾巨卵。   此物,便是她散尽种种力量后,所得的一份回报。   死灾庞然巨大,即便死气浮空城也无法与之相比。   且,其中泛滥的死亡概念不再只是死气,而换做了真正的虚空天灾。   灾厄中,有关‘死亡’这一概念的力量,也得以进阶增强。   死灾围成卵形,仍在内里持续酝酿、生长。   不过此刻已没时间再让它慢慢进行自我孵化。   不远处,敌方的嬗灾已经徐徐推移而来。   死灾巨卵也渐渐面对起敌人方位,并敞开腹部稍显透明的卵膜,露出其中里更为诡异事物。   可见,其内部正翻涌着无数形状如如蚯蚓,不断翻合缠绕着的死灾分流。   待卵膜展开完全,整颗死灾之卵扩展为凹形,准备迎接敌人。   夕恒静望许久,嬗灾终究来到。   在远处,其模样缓慢。   但离得近了,暗紫光色便如快到极致的列车般狠狠砸进了死灾的围绕。   虚空中听不得声音,只见它们相撞,随即一齐膨胀开来。   灰与紫两色宛如多重爆炸时产生的浓烟,一重接着一重持续放大。   它们于激烈对冲间互相吞噬互相交织,每时每刻都朝外喷薄出沸腾的色泽浆流,震荡感使得空间都支离破碎。   死灾自卵形当中分化出无数饥饿触须,扎根于嬗灾当中进行吮吸与磨灭,将紫褪色为自身一样的灰,化为崭新的‘死亡’。   嬗灾的侵蚀同样暴烈狂躁,使得死灾边缘被其感染,而长出肢体与诡异触手,也染上嬗变的色泽。   双方能量几度爆发间,中央区域甚至有小部分形成了诡异的共生状态,疯狂轮至其极限,又引起内在的矛盾而消亡毁灭。   许多物质在如此剧烈的爆发中湮灭分解,这般灾厄大战之景已经超越了修者的常规认知,隐隐触及到了天道的领域。   毁灭之景愈发复杂,逐渐变得难以描述。   夕恒观望许久,甚至感到战场中央有些概念都磨灭掉,秩序性的架构正在两种虚空天灾的剧烈对撞间开始崩解。   见得此景,她下意识回想起了之前一世最终所见的,可以消噬天道的‘湮灾’。   她隐隐察觉到——最终的湮灾很可能并非是代表末日最后钟鸣的特殊大灾,而是由一种虚空灾厄增长至极、完全吞噬了其他灾厄之后,其内部的能量密度在自我堆叠间增至极端时,自发产生的一种毁灭现象。   “那也许并不是灾,而是灾厄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自然产生的现象……”她想:   “如果能做到让两种、或者几种灾厄互相制衡,也许即可避免最终湮灾的出现。”   那样的话,如玉蟾界那样有着特殊妙法隐蔽自身的界域,应当即可长久存在。   这,或许也算是拯救这方虚空世界办法……虽然没那么完美,但至少有用。   在近处观望两灾大战时,夕恒领悟到这点。   “不过即便有此可能,也需先将灾厄研究透彻,找到一个平衡的阈值。”   “或者也有更加简单粗暴的办法——直接让自己掌握的灾厄取得世间的绝对优势,也可自发维持住可控的灾厄平衡。”   “想要做到这点,好像相当困难。”   上一世人造的救济光灾未能救世,她自己的死灾之力能否强过光灾。   “不过,也试着想些办法吧。”夕恒自语。   毕竟,现今已是读档后的第一百八十多年。   若按照之前那一世的进程,再不过七八十年,整片虚空就将被灾厄充斥。   再过不久,即是湮灾灭世之时。   如果没能处理好种种灾厄,她在此继续修炼的时间,也就只剩下了六七十年。   对于合道修者而言,这点时间也远远不足。   灵火空间还没能庞大到可以收容诸天万界,一旦湮灾现世,她的愿力来源就将立即衰亡。   如果能延长此界虚空与净火教派的寿数,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   就不必再于读档后重新传教,重新发展了。   夕恒轻轻打动响指,召唤那具变做雕塑已久的身外化身,使之复苏回归。   她准备就让这具身外化身,外寻觅有关灾厄的情报信息,或应对之法——自身则返回闭关。   虽说分出心神操纵身外化身减少了修炼时专心程度,影响效率。   但修炼,总归还是最为重要之事。   “如果始终找不到办法,便在未来哪一世将教派发展完善后,用一次存档机会来保证愿力好了……”   本体再多看了一眼远端两大灾厄相战之景,即转身消失。   由身外化身继续观望,期望能从中再悟出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战场范围愈发扩张。   不过自始至终,嬗变都被拦在死灾之前,如何疯狂前涌都无法突破这道防线。   眼前暗紫色彩不过只是嬗灾主体投来的一道触手,总体强度在虚空天灾的范畴当汇总并不高,死灾可将之轻松拦下。   “此战应是无碍了……”   身外化身默默退出盘坐姿态,自手心燃起白焰,催出空间波动。   之后也同本体一样离开此境,探寻到当年在经天界中留下的空间节点,以空间之力跨越悠远距离,现身自经天界中。   她准备前往经天界北州,探寻灾厄之秘。   第一个目标,正是夕恒当年抽次抵达经天界,又混入嬗灾黑潮时,亲眼见着嬗与伏两灾开战,争夺灾指的那处冰湖悬崖之下。   “现在是读档后第一百八十五年,而之前那一世抵达经天界时则是第一百五十多年……那里的灾指早已被嬗灾取走,不过或许仍留有些许隐秘可供探寻。”   夕恒取出之前保存的破障法瞳,将之与自我肉身经络相连,并输送合道真力。   随之,肉身肩头与腰肢延伸出几道经络线条,于自我胸间撑起一颗漂浮着特殊眼瞳,徐徐睁开一条缝隙。   …… 第四百二十七章、渊瞳窥因   在催动灾指头,将死灾全然爆发后,夕恒本体便返回了灵火空间。   留下身外化身在外行动,也留下死灾与敌方相噬。   灰黑拦在幽紫之前,好似一头圆滚滚的虚空巨兽,张牙舞爪地将嬗灾撕咬吞咽。   牙口之间无数黑虫持续扰动,不断吞噬来临的嬗变。   将之化为新的死意融进自身。   两种大灾皆有着极强大的侵蚀能力,可将敌人吞噬,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大战就好似两种凶兽相食。   不断啃下对方的肉,来增补自身的力量。   且比起真正凶兽相战,灾厄互相转化的极为直接。   要么是嬗灾的紫光覆相死灾,在死亡气息表面转化出无数扭曲狰狞的畸变血肉,将之占据。   要么便是纯净寂静的死亡侵染上血肉与触手,使其变为毫无生机的尘埃凋零,自其间泛出死气,使得死灾愈发庞大。   这种相噬的效率极高,几乎相当于——吃下一斤敌人的肉,便会在自身上再长出一斤。   因此,灾厄之战会是赢家通吃,不存分毫缓和余地。   败者成为肉食,胜者将之吞尽。   至于如今战势,自是死灾主体更占优势。   来临的嬗灾只是其主体的伸出的一道触手,在规模方面,死灾更大许多。   倘若来的是嬗灾的主要战力,死灾自然难以抗下多久。   但其主体还在虚空中央徘徊,那边有着更为庞大且混沌的大战,于是对这边的小型战事并不关注。   因此,死灾可以用小鱼吃大鱼这种游戏般的方式,慢慢增长。   只要时间足够资源足够,运气也足够好,未来或许就将成长为真正独霸一方的天下灾厄。   如今,守护教派疆域的死灾不仅没被嬗灾突破防线,还隐隐压向前去。   短短一月之后,便将嬗灾前推了相当远、甚至抵达在嬗变之前途中所侵染过的一座界域裂隙。   死灾于是压过紫意,以自己的灰黑好似层薄纱般披盖在这方界域,也渗透入裂隙之中。   死亡如同幽灰潮水般迅速弥漫界域内的大地,所经之处,所有生机皆被迅速抹消。   草与树木颜色褪为枯白,本被血肉菌毯覆盖的大地也由紫红变为灰黑。   无数残肢烂肉碎裂成粉,宛如时间突然被加速千年,落入腐败凋零。   死灾好似暴风吹拂,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将整片界域变了颜色,也收纳了这方界域当中的死意,以增强自身。   接着,继续回到虚空吞噬更多的嬗变紫意。   随之,死灾模样愈发增大。   不过短短几月,便翻了倍数。   再过一年,甚至追击到虚空中部区域边缘,遥遥感到了嬗灾主体。   那种存在对它来说还过于强大,死灾于是慢慢停歇动作,又化为一团虚空当中灰黑乌云,返回到净火教派的领域周边,担上守护者的责任。   如今这个时段,正是各大灾厄苏醒扩张之时。   即便死灾只留在净火教派边缘,也时不时会遇到灾厄线条与碎片游荡而来。   每每如此,它便自虚空中忽地现身,将之吞噬。   同时,也不时朝周边区域主动狩猎,吞噬营养。   渐渐增大。   ……   转眼,又经过了二十春秋。   到了读档后第二百零五年。   因有着死灾守护,这些年间,净火教派发展得相当安稳。   周边许多界域与组织,也隐隐察觉到有种强大到可正面对敌灾厄的力量,正守护着净火教派。   因此,许多正受灾厄影响、或有预料到灾厄将至的界域,便投来申请,希望可举界迁徙到净火教派所占区域。   而教派当然不会将之拒绝,其中亿万修士本就时常念想着如何继续扩张教派人数……只可惜在这一人人自危的时段,已经难以继续横渡虚空。   现在能有许多界域主动朝他们这边涌来,就好似贡献走到嘴里一样,修士自然会好生相待。   因此态度,与引导方面的支持,还有最为重要的抵抗灾厄的能力传播开来,引得诸多外界飞舟舰队犹如工蜂回巢般,朝净火教派地域靠拢进入。   传教事业再一度得到巨大发展。   在这些年岁间,愿力得以再增几成。   同时间,外域修士与生灵们的到来,也使得更多灾厄顺着这些生命气息转来方向,靠近并试图侵染。   这对其他地界而言必然是极大的麻烦,但其中大多数也只是灾厄碎片,对于死灾来说,只是走上门的零食。   各大灾厄苏醒爆发七届,整片虚空大都在走下坡路。   但净火教派与死灾,却仍是正在向上发展。   愿力持续增多,即便合道中期的全速修炼,消耗也抵不过增长。   本体的境界基础已随时间打稳,由中期迈向后期。   而分身,则带着破障法瞳走过了许多界域、和有关灾厄的地带。   去过经天北州的冰湖悬崖之下,从一座宽阔幽谷内的隐秘之处,寻得了一座五首吼的残破雕塑。   雕塑上五颗形态不一的头颅以五芒星方位排列,朝向不同方位,石肤表面爬满青苔又布了些许裂纹。   其头颅形状融合了多种兽物,似鹿、似狮也似龙,每颗的主体颜色、神态皆有不同:   正右方红色那颗口衔断裂锁链,怒目圆睁。   左边幽绿头颅则低垂眼脸,自口中流出雕刻出的涎液。   左下一颗暗紫颜色表情扭曲,好似灵魂被禁锢其中般挣扎狰狞。   右下头颅暗青,只呆睁着眼睛,如同刚受了什么巨大冲击般茫然无措。   唯一纯黑色的、最上方那颗头颅则紧闭双眼,眉心裂开第三颗泛光的竖瞳。   竖瞳内部空洞中,又雕刻着一只人手。   这只石手的食指部分已然消失,其他四指仍存,显然便是灾指层所留存之地。   夕恒以破障法瞳,将此破损雕塑探查了一遍遍,在其中感知到了多种灾厄的特质。   也得知可动用何种办法、何种力量,便能够对某种灾厄稍作针对。   例如暗青色的着灾,是针对精神而非物质的特殊灾厄。   她的死灾也有针对精神的力量,转换一番即可与其正面交战。   未来面对着灾时,夕恒有信心应对。   在境界达到一定层级后,外部信息与对敌方的认知愈发重要。   很多时候知不知道某一关键,便决定了整场大战的胜利与否。   身外化身在此观望许久,直到再难寻得任何新的信息,才离开这片地下幽谷,去往另外的灾指气息之所在。   无论其是被取走,还是仍存,都用破障法瞳窥察一遍。   如此在经天界探查许久,再游荡去其他界域。   一一经过玉蟾、浮渡、尘钟、天湮这四座大界,自其中寻找有关灾厄的底细。   期间收获了许多有关书册,但其中实际有用的信息,却是稀少。   寻常修士根本不知灾厄为何而来,亦不知五首吼与仙丹的存在。   他们只得根据与灾厄有关的表面现象做些分析,通过灵力这种与灾厄之力完全不相符的力量分析结果。   只看表面而不知其缘由内里,自然出错纷多。   不过即便如此,夕恒也将这些年来所搜集到的,有关灾厄的书册都看了个遍。   更通过在各大界域中有着灾厄气息的遗迹、幽谷内的实地考察,得知更多信息。   例如知晓了最早在世间出现的灾厄是何物、当年的那些大修又是如何构出渡厄大阵将之封印,与此阵的构建方式等等。   也得知了何种术法宝物可用以对敌灾厄,修士们千年来又研究出了什么能对抗天灾的术法能力之类。   还有许多有关消减灾厄,维护世间的推测与猜想……虽说其中大多都没什么用处,但其思路倒是可以稍作参考。   并且,自天湮这座最为悠久古旧的界域当中,夕恒也见到了传说中天道崩损之灾的发源地。   不过,即便用上破障法瞳,也实在难以从中看出些什么。   因这一地点,已经成了一片混沌与虚无。   其中的天道秩序都已紊乱,即便曾经留下过残骸与细节,也早已在无穷尽的紊乱之间湮灭消失。   在外观望,只能见到一片混沌黑暗立在那边。   那并非是颜色上的灰黑,而是颜色的界限与概念都完全消失,取而代之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非色’。   这种存在状态超越了色彩,修士在旁观望,只会感到强烈的认知不适。   “未来末日之时,湮灾的具体模样,大概就与此相似吧……”夕恒想。   不过,眼前这种东西已经失去了‘形态’‘模样’这种概念,而是绝对的‘非存在’。   哪怕夕恒已是合道修士,落入其内部,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更别说什么要从中窥察些有关灾厄、或者千年前天道崩损之灾的信息……   夕恒摇了摇头。   此地都已成了一处天湮界中一处旅游景点,有许多修士同她一样前来,希望能在观望天道崩损之劫的源头时心有所悟,之后修行一日千里。   可修士所修的乃是天道,而眼前这片混沌当中,,则完全没有分毫完整的天道规则。   哪怕天资再如何高深,哪怕在这悟上百年千年,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身外化身退离此地,而后再度去往他方。   时光悠悠。   转眼,到了读档后第两百一十年。   在之前一世,这个时间段的夕恒已在经天界中州城内,购置了洞府进行修炼,待到修为凝聚至化神巅峰便进行合道晋升。   而此世,则边操纵着身外化身四方游荡不断,边关照净火教派与死灾的增长,边用更多心神专注本体修行。   一心三用,已成习惯。   夕恒依稀记得,在之前那一世,终末之日真正来临的时段是——读档后第二百五十三年。   也就是说,如果灾厄与末日没有偏离之前那一世的发展,再不过五十多年,便是此间万物之终局。   待到灾厄遍布虚空,足以吞噬天道的‘湮’便就自发诞生,谁也不可挡。   而她目前,只有两座选择。   要么等到哪一道灾厄的势力发展至大,毁灭这片虚空。   要么在此之前,以自身死灾与其他灾厄相抗,想办法占据优势维持灾厄之间的平衡,以此确保最终的湮灾不必发生。   若能做到这点,未来或可保下净火教派与自己愿力来源——至少可让教派与虚空存续的更为长久。   也得到更长久的时间,用以修炼。   “可这般做法很难达成……”   夕恒思索了下,光靠死灾自己大鱼吃小鱼般慢慢成长,在未来四五十年,根本到不了虚空灾厄那般庞大的程度。   因死灾肩负着守护教派的任务,只能吞噬些自发涌来的零碎灾厄。   而虚空中央的真正大灾,则是各自主体间毫无保留的互相吞噬,或直接吞噬诸多界域,成长效率比死灾要快了太多太多。   “如果没有外力相助,死灾拼尽全力应该也强不到哪里去。”   “可是又有什么外力,能助死灾一跃圣至秽灾、嬗灾那般层次呢?”   如上一世的救济光灾,似乎就已是人造灾厄的顶峰了。   当年的光灾有着经天界东洲的全力支持,在外又感染了数量比之她目前的净火教派更多的界域。   所以光灾可在终局之前堪堪与嬗灾交战,却也终究败落。   她的死灾若只自然发展,到最终都不会有那一世的光灾那么庞大。   死灾目前比之救济光灾更好的一点只是——经过多年探查,夕恒对与灾厄相战的知识储备更加充裕些。   以这类信息优势,可使得之后有关灾厄的战事期间,让死灾多占点滴优势。   但本体实力不足,一点优势也没什么用。   “或许该该放开对死灾的限制,让它也去虚空中央区域分一杯羹了……”夕恒念想。   “不过究竟是能分来一杯羹,还是被当做羹被其他灾厄啃食,还是要看运气。”   “……”   “或者,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直接增强死灾,或者为其提供足够的养分吞噬?”   她想起之前在玉蟾界宝库中所见的封印类至宝,或许可帮死灾吞下比自己更大的灾厄,让小鱼吃掉大鱼。   亦或者,直接找月仪请要当初直接打破了一块虚空的仙器……   修士的力量不行,真仙等阶的力量必然足够世家足够庞大的影响。   可惜只是,催动仙气又需要消耗太多的愿力,而夕恒自己的愿力还不够,并且也不知月仪会不会把仙器借给她。   “或者找来虚空中仅有的那些大修者进行合作……”   思虑许久后,夕恒终究还是只摇了摇头:   “就尽量都试试好了,能行就行,不行的话,就换到下一世再重来一遍。”   只要经验能不断积累,只要她始终保持这一愿望而不放弃,而理论方面也可做到,便终有达成的一日。   ……   再请假一天咩   调下状态再请一天——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四百二十八章、星箓缚虚   又是十年过去。   读档后第二百二十年,本体一如既往,闭关修炼。   无论外界世事如何发展,始终只佁然不动。   不过身外化身,在这段时间却是相当繁忙——既要时刻关注几部分死灾的目前情况,又需与未来有可能合作的,外界大修士稍作联系,商议策略。   目前已然加入了各大界域中合道修士圈子,成为其内部成员。   同时也与合道之上的月仪重建了联系,又一次以有关灾厄与五首吼的情报,换取了进入玉蟾宝库取走一次珍宝的机会。   这次,是取了件可在一定程度上封印灾厄的至宝——四象咫。   有了此物,可在未来死灾与其他灾厄交战期间来多得一些优势,或挽回些许劣势。   但除此之外,却是没有了其他的瞩目进展。   没能如所想那般,与经天界的那位半仙建立联系……同样在抵达虚数界后,也没见到其中的秩苍天尊。   呼唤不到半仙是正常现象,因半仙早已与天道相互吞噬,失去个人意志成为了类似于天道化身的一种事物。   寻常修士无法呼唤天道,自然也无法成功联系到半仙。   而另一位秩苍天尊,也是不知为何,少有与外界联系。   听月仪说,对方早有了救世法之念想,也已开展行动,建立虚数界便是其一。   因这类忙碌,秩苍常年不与外界相通。   上次秩苍天尊真正现身时,距离现今已经相隔数百年。   修士们也已习惯,对此不多言谈。   不过,夕恒这边倒是知晓——那位秩苍天尊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救世的能耐。   只是在未来几十年后,尝试过将自身界域,连带着灾一同炼化。   最终不知其是成功,还是失败。   总之,是变成了一颗大型炸弹撞向了经天界,对整个经天中州砸下了灭顶之灾。   连带着半仙都因此受伤失力,往后再难见得。   “大概是,失败了吧。”   “若他炼化成功了,不至于发疯一样去找经天界的半仙自爆……”   毕竟无论仇恨旧怨再深,那名半仙也已失去了自我。   再去拼死对着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活动尸骸炸上那么一番,根本算不上什么报复。   那一世的秩苍天尊,应该是在炼化期间遭到着灾的反向感染,导致内心充斥灾厄欲念,所以直接去了最大的经天界来缔造毁灭。   “而他这一世若没什么意外,应该也会在读档后的第二百四十多年,再次变成强大灾厄轰炸经天界。”   “或许应当阻止。”   白发少女默默做定念想。   倘若几十年后,没有秩苍天尊炼化着灾这一事件,半仙就不必受其重创。   而只要半仙依然保有力量,经天界就将继续存在……至少,可以抵抗得更久一些。   这样的话,或许虚空中部区域就不至于这么快的沦陷。   只要阻止虚数天尊的炼化,就将产生一系列似乎不错的蝴蝶效应。   虽同样难以扭转虚空灭亡的这个最终结果,但应该可多延续些生机。   同时也为她的死灾提供更多时间,来成为更加强大的虚空灾厄。   若拖延的时间足够久,说不定也能让她的本体在此世便晋升至合道后期……乃至更上一层。   “可应当如何进行呢?”   “劝说应该没戏,以我的修为境界根本劝说不动合道之上的大修士,对方又准备了这么多年,乃至于偌大的虚数界都是为这一计划所造,必然固执。”   想要其回心转意,必定相当困难。   “那么,或许可造成某一条件的缺失,使得虚数界那位难以进行炼化。”   “例如削减着灾数量,或者直接对虚数界本体制造些影响……”   “……”   片刻后,夕恒决定对着灾动手。   如此符合大义,再加以她身为净火教派之主的威望,能有机会招来其他大修协助。   问题只剩下,着灾作为最后现身的天灾之一,目前仍不知其主体是位于虚空何处。   夕恒随即催使身外化身回到虚空,登上飞舟,并施以术法、使用观测法器持续探查。   如此检索,便是五年渡过。   待到读档后第二百二十五年,才终究在虚空中部一处边角区域,遥遥望得了着灾主体的暗青光色。   靠近之后观望其大小模样,相当普通。   若将其他灾厄主体的大小类比于一般行星,这种仍在虚空边缘酝酿、还未真正苏醒的暗青光色,不过相当于周边卫星。   甚至比她所掌握的死灾,还要更小些。   “只看大小,恐怕只需将死灾送来即可将之吞并。”她想。   但着灾的性质,比其他毁灭性或转化性的灾厄截然不同,其影响偏向于内里、精神。   面对着灾,不可用面对其他灾厄时常用的消磨吞噬之法,而需要将力量置放、集中于精神方面,释放死灾本身使精神消亡的特性。   而死灾未曾经受过类似训练,若突然降临与完整的着灾相抗,或将被打个措手不及。   所以……应该选些更简单的办法。   夕恒慢慢驱使所乘飞舟,靠近到了着灾边缘。   在远端施以法力,送出淡金灵光如同箭矢般透过悠远虚空直射。   金光闪烁一瞬千里,并入灾厄旋即消失不见。   她透过金光受到的影响,窥出眼前灾厄的少许性质。   “灾厄之力的波动也不高,频段比之其他正爆发着的灾厄更缓慢许多。”她自语道:“若说其他灾厄是在奔跑,而眼前的则正沉睡。”   再做几番试探过后,着灾也显现了一定的活动特性。   这种活动感,会随着夕恒的接近与灵力波动强度而发生变化。   越靠近,越具活性。   “修士不可靠的太近……不然会有一定危险。”   夕恒原本是想请来各大界域的合道修士,一齐抵达此地刻画出古时流传下来的渡厄大阵,施法将着灾封印当场。   但着灾虽正沉睡,在其周边依然有所风险,其他合道修者们或会担心这点,不会因她振臂一挥就来此协助。   她难以组织起封印之事,也不好保障来此修士的安危。   不过,世上有其他人可做到这两点。   她心中逐渐浮出另一身影——正是玉蟾界的合道之上,月仪。   “只要能说服她,仍可达成目标。”   夕恒轻轻点头,在原地留下一道白色水晶模样的空间节点,随即化为白焰回到自己的空间中转站。   漫游在庞大建筑当中,不一会,便来到连通着玉蟾界的偏殿门前。   踏入门槛,空间转变。   只消片刻,便抵达在了玉蟾界内主城内的一间宽敞客房。   夕恒离开这一驻地,走下楼台进入街道人流。   此刻的玉蟾界正值夜间,朝前遥望,可见一轮皎月正高悬天际,散发清冷光辉。   月轮下层,有一宫殿自月色勾勒下隐约浮现,气感静谧。   幽光绕着洁白立珠高耸,台阶由流淌月光构成,墙面蜿蜒起伏散发光晕,内里层叠教主与亭台楼阁精巧别致。   夕恒没怎细看,只是身影闪烁直接传送去了这一宫殿内里。   接着,便踩着宫廷内青光幽幽的寂静道路,走向最中央的一处大殿行去。   还未抵达,月仪却是先一步见到了她,投来月光化出自身那粉衣红裙的精致女子模样。   “特地前来寻妾身?”她抬起绣有白色花边的长袖,抬手招呼。   不知为何,无论在哪一世,月仪对她态度都还算不错。   也许,只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吧……   夕恒心底思虑闪烁,接着回应点头:   “我在虚空发现了一道新的灾厄,如今还正酝酿并未苏醒,或可集中力量将之先封印,希望请您出手。”   “又是这种不怎有趣的正经事呢。”   对方轻轻晃头,散着的直黑发自身前身后微微摇曳。   两手长袖合拢,端起姿态才继续起对话:“是何种灾?”   夕恒于是将所发现的着灾性质告知,明确言说其中特殊之处。   “嗯……便带妾身这具分身去看一看。”   白发少女自然答应,抬手在旁敞开白焰传送门连接远端虚空边缘的空间节点,伴着月仪踏进。   转眼间,场景便从精致典雅的月宫,变换成了界域之外的昏暗虚空。   前端便有着浓烈的暗青光色汇聚,形成一片混沌古怪的灾厄气团。   遥遥望去模样不大,但靠近间,可自心底感到一阵浓烈威胁。   月仪微微蹙起眉头,身影飘去。   模样看似缓慢,实际行速极快。   不过几秒便抵达在着灾一旁,且弹指送去点滴月光在灾厄周边旋绕几遍。   待到月光收回,又微微点头,回身对靠近的白发少女道:   “你所说无错,这般灾厄过于特异不可长留,应在其未萌生爆发之前尽快处理。”   夕恒继续说起:“我想请您纠集其他合道修者来此设下渡厄大阵,至少使之封印百年。”   “只需你我两人即可,不必纠集大众。”月仪却说。   “只你我二人吗……要布下如此大阵,所需时间会不会太久了些?”夕恒眨眼道:“我的光阴之力无法加速这么大的区域。”   对方只以长袖掩着唇边打了个哈欠,简单道述:   “无碍,只需你在此地刻画出一道精细且纤小的完整阵势,妾身将之扩大笼罩灾厄本体即可。”   “直接扩大?”夕恒眨眨眼。   她虽曾用灵光扩张过自己的空间中转站,但却从未听闻灵力构建的完整阵法也能直接进行扩张、增长。   想要做到这点,理论上根本不行。   毕竟阵法阵纹、节点自构建起初便有其固定基底存在,若注入灵力强行扩张,极有可能将之当场撕碎,功能也破碎剥离。   “嗯。”月仪只轻轻点头。   似乎这类做法对她来说,是相当平常朴素的行径。   白发少女却难免多问了半句:“无需在意其中节点稳定性、阵纹韧性与灵光输送效率之类的?”   一般而言,使用渡厄大阵这般立于虚空中的巨型阵势,需要众多等阶足够的修士尽心维持阵点安稳。   有些精细阵法只要出现一处错漏,整个大阵的功能就将大幅削弱。   所以在夕恒印象当中,想解决眼前嬗灾,要么用自己的死灾汇聚全力,尝试一下能否以蛮横力量将之扑灭。   要么请来众多修者共建阵法,稳固节点慢慢催动。   未曾想刚刚提议,就被月仪简单止住,换一做法。   “无需。”对方轻笑一声,对夕恒继续道说:   “看来你对古事了解不多,未曾听闻过妾身所合天道么?”   “嗯……难道是,有关大小的天道?”   夕恒因此言,回忆起了之前一世。   当时的月仪便是以秘法,将整座玉蟾界缩小到了极微的程度,由此躲过秽灾的感知,自虚空存续。   “是盈亏。”   月仪晃了晃手指,用上灵光在身前做出月亮阴晴圆缺的景象:   “不过的确大小亦有些关系,总之妾身可将事物充盈放大,而不损其微小时的性质。”   “盈亏……”   夕恒总觉这种天道着实难以理解,不知具体用法如何。   比起这么隐晦的词语,还是她自己的光阴天道更直观些。   她所合的天道能力只是对时间的加速、减缓、倒流、跳跃——任何人多看上几本科幻小说就可理解得差不多。   对方摆手将夕恒心神唤回:“无需多念,做起正事吧。”   “好。”   夕恒听从,又转而回想起了虚空渡厄大阵的阵势。   而后抬起手指,在眼前虚空中以灵光绘出精细流畅的三维图画。   身影如幽魂般时飘时游,这边勾起线条,又在那化出圈形。   整座大阵模样,便开始在她手下如3D打印版,自底部朝上慢慢铺起。   而月仪则在侧边做出另一术法,在眼前以淡银灵光,绘成一枚模样奇特、中央刻有弯月的白玉符。   指法变换掠出残影,又绘起许多符箓纹样,将之好似荧光纹身般贴于整个左手,密密麻麻覆满掌心掌背。   待到符箓纹样蔓过手腕,她便忽将一掌排出,直击在眼前玉符之上。   灵光波动落在夕恒耳边,产生一阵鸣响。   夕恒被吸引注意,手中动作稍停,朝那望去。   只见那道青白玉符被月仪扩展成玉制门扉,徐徐敞开敞开。   明明只是竖立在虚空中的单薄玉门,后面仍是虚空,可门框中却是连通了另一世界。   那里面有月光铺洒,小溪长流,竹木遍布。   清风从中吹动,带来些许树叶沙声,落在夕恒耳畔。   一座月下亭阁下方,走来了一位与月仪模样完全相似的女子。   绣有花边的淡红裙摆拂过圆石堆成的小路,步履稳稳走过一座小桥,渡过溪流来到玉门前。   好似刚睡醒般掩唇小小哈欠,而后才朝门这边伸过手来。   门这边月仪的分身与之相触,便化作了一道月光,融进了对方体内。   接着初醒女子便从门后走出,端庄雅致地合拢双袖看向夕恒,半眯着眼忽地问起:   “本体与你相见,那股熟悉感便愈发清晰了……你我之前当真未曾相见过?”   …… 第四百二十九章、玄灵镇渊   “这种熟悉感……你我之前,当真未曾见过?”月仪本体显在虚空,在夕恒面前眯眼思量。   期间,也尝试自无边无际的心海间回忆这般感觉的来源,但终究不得所获。   “熟悉感?不知道为何会有诶。”夕恒的回答则是这般。   她心里虽稍有猜想,但无法保证是否真实。   可能是回到过去、夺了仙丹化为三尸的自己,与对方相识。   但在此世,因果轮回还未重建,三尸的存在状态仍是不确定的。   所以,难做解释。   月仪盯着夕恒模样犹疑一番,最后终究因无法寻得任何有关的清晰记忆而摇头道:   “罢了,或许只是妾身一人错觉。”   虽说合道之上境界的大修士,根本就不存在错觉就是了。   就算突现错觉,那也必然有其意义。   夕恒也并未就此多言,只换话题问起:   “现在的你,就是本体么?”   “并无不同,对吧?”对方平平淡淡地侧了下身,道:   “不过也有人说,相比起时刻认真做事的分身,吾之本体不怎像是人们口中的玉蟾天尊。”   “本体难道会不怎么认真吗?”夕恒闲聊。   “或许更懒散吧。”月仪简单说:   “毕竟总在睡觉,醒来后常常搞不清楚现实的这些事与那些事。”   “无需修炼吗?”   “修为早已进无可进。”对方摇了摇头:“如妾身这般境界,所需的只剩下了机缘二字,这些年来所久等的也正是这个。”   “这样啊……”白发少女内心因此浮起点滴思绪。   “待你也来到这一境界,也会明白的。”月仪简单说完,随手挥动,将身后通往本体居所的玉门收起。   接着靠近看了看夕恒所构建的特殊阵法,随心说起:   “这般阵法结构倒是不错,似是可分为几个部分,自主进行分装重组?”   “嗯,是一座边缘界域研究出的阵势结构。”   “不错,虽说末法时代各大界域修士战力总不可免地下滑,但新代修士总能在某些方面超出以往。”她说:“或许若给世间更多存续年岁,修士可单凭这些外道进展,逐步发展出不弱于古时修者的能耐。”   “可惜,时间不多了。”夕恒摇头。   “是呢,你我这般上层修士,便尽量多支撑下眼前这即将倾覆坍塌的天地吧。”对方伸出左手拂过阵法。   淡银光色自指尖泛散,使得原本简单直白的阵纹更增许多精妙纹路,也使得线条更为优美细致。   不过短短几秒,整座阵法便在的细微方面得到了许多调整。   对方在阵道方面的经验,显然比之夕恒更纯熟了不知多少倍。   她只需构建出渡厄大阵的框架,其他交于月仪调整即可。   若按照夕恒之前所想,直接在虚空中构建超大的渡厄阵法,应需至少四十九位合道修者一同协力,经一年时日才可完整建成。   如今有了月仪帮助,便只需建造一座千米直径的的复杂阵势即可,所需时间大大减少。   不过短短七日,小型的渡厄大阵便已构建的尽善尽美。   无数阵纹丝线共和交织,建成一道秩序井然、顺畅无阻,且又重叠无数的巨大阵势。   周边另有十二道小阵与之相连,尽是精细至极。   连带最微小、不怎重要的地带上阵纹,也被月仪刻画地相当完整有致。   待一切做完,她观望着大阵道:   “灵脉、主用法器方面我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将之启用。”   “此阵可需要合道巅峰的灵脉供给,无碍么?”月仪眼中露出了些好奇神色,似乎是怀疑夕恒能取出这种等阶的灵脉。   “放心。”   夕恒这边的灵脉可在合道之上,完全足够。   “那么,妾身便开始了。”对方使得右边长袖在虚空中摆动一瞬。   不过一度轻摆,便在虚空挂起了强横的灵光推力,直将大阵主体送至暗青灾厄的方位。   白发少女则靠近在一处外部聚灵阵势,弹指召出白焰自其内部燃烧,并向大阵源源不断地输送起浓郁磅礴的灵气。   接着,身影再转向另一方位,召出之前在玉蟾宝库中得到的四象咫,置放于另一阵眼上方。   月仪也取出种种宝物,落在各个辅助阵点。   随后,一身化出三十道身影,伴着淡银光波飞往暗青灾厄周边的各个方位。   期间指法变换,许多符箓纹样又添在掌心手背。   夕恒按照之前计划敞开一座空间节点,从遥远之地将死灾召唤而来,守在周边以保大阵运行平稳。   有了死灾在旁监管,哪怕着灾苏醒脱离当场,夕恒也有机会将之硬推回去。   “希望可封印得更长久些。”少女自语:“封印完成之后,也请月仪再加固一下对外界的防御吧。”   念着时,一缕月光不知从哪来到了她的身侧,化为人形。   月仪分来了一道化身,歪头靠近直接问起:   “在外部也做些防护吗?要挡其他天灾前来解救?的”   “……你听得见啊。”夕恒眨了眨眼。   自己明明是用相当小的声音说话……并且虚空中原本应该无法传声才是。   “这份盈缺天道化作的月光所及,皆是吾之所在。”对方轻笑。   夕恒在心里哦了一声,接着说起真假参半的回答:   “我听说修士之间也有与虚空天灾合作之人,以想也在封印外部设下些阻拦修士的阻碍。”   月仪抬起长袖掩唇,轻笑道:   “你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夕恒看了下不远处正游离而来的死灾,摇头解释:“看起来好像确实如此,但我是为守护下方修士,才接触灾厄之力的。”   “其他修者或许也是如此。”月仪则道:“不过眼前这一灾厄确实特殊些,其中侵蚀比之你所炼化的那种天灾要强大太多,应做防护。”   “嗯嗯。”   总之达成共识就是好事。   夕恒点头后,继续配合对方一同扩展阵法。   随着远端那三十余位月仪分身的共同施法,盈缺天道产生共鸣,连同大阵一齐发出嗡嗡波动。   灵光的散放形成了一种特殊频段,波荡间,密密麻麻的所有阵纹一齐徐徐扩张。   这种毫不讲理的扩张甚至压过了某些基底秩序,保持大阵本身稳定,而不在增大间产生灵光方面的撕裂。   这般现象不符道理,因灵光是以波荡形态脉动着输送的,途径大阵间定然会产生些不平衡。   但月仪使用自身天道能力的扩张之法,却是直接将这种不平衡抹去,强制性地扩张间,始终稳定。   “真厉害呢……”夕恒遥望念想。   巨大的虚空渡厄法阵在着灾下方徐徐成型,不过短短两三分钟便到了原本定好的巨幅尺寸,途中未出现一点错漏。   而后阵势又渐渐上浮,张开上方的口子,好似一重牢笼般将仍沉睡着的暗青色灾厄徐徐收容。   开口闭合,蛛网牢笼将猎物死死笼罩。   无数阵纹随之开始交错变换,运转灵光,在内外构出层层防护。   夕恒莫名想到了之前一世,秩苍天尊炼化着灾与虚数界时的画面也与现在相似。   “那家伙当初所用的炼化大阵,好像便是由眼前这渡厄大阵改造而成……”   眼前,阵势随着月仪的数十身影而发挥作用。   上百层圆环阵法自主轮转,催使道道阵纹亮起   以天道术法强行做到的增大,并未使其总体力量与应有作用比正常构建的巨型阵法弱上半分。   十二件辅阵珍宝自周边十二座与主体分离的小阵中央,一一散着辉耀光亮,催起各个阵式功用。   从玉蟾宝库中取出的四象咫最为显眼,唤出四抹圣兽身影自其间绽放,伴随合道真力灌输围绕在着灾周边。   死灾也同步靠近,泛滥在最外一层。   待一切准备就绪,月仪的三十几道分身开始按照同一步调捏起相似指法,连接于三十道阵法的主要节点。   望其熟练姿态模样,显然并非是首次运转渡厄大阵。   夕恒作为控阵之人,也闭眸念起法咒,扩张神识渗透阵纹之中。   阵法随之加速运转,大小阵纹线条与其中构造模块好似颗颗齿轮般互相催动,互相纠缠。   灵力波动落在耳侧,好似超大型机器工厂发出的合奏交鸣,持续长久不断。   大阵变换,自着灾底部开始结茧。   势将庞大着灾,包裹在巨幅灵光构成的巨茧之内。   阵纹丝线便如道道纤细青臂织网织线,随着时间变迁,灵光被渐渐构成巨茧的弯弧形基底。   之后灵光逐步向上积聚。   构建、催动虚空大阵所最需要、乃是资源。   如有着对灾厄能力的灵宝,或提升阵法效能的法器等等。   资源之中最为基础与重要的,便是足以运转合道大阵的巨量灵光。   只要灵光足够,大阵效能完全,即可将封印之事做成。   夕恒正好有之,于是一切运转安稳。   仍未苏醒的着灾只坐以待毙,任由灵光构成的巨茧徐徐包裹。   不过短短三十日,便被封印巨茧笼罩。   目前眼前景象,就好似一只半胶囊形的杯子当中,盛满暗青的波动色浆。   待这茧形愈发接近完整,着灾才终于感到威胁而起了反应,从杯中突出一道暗青光色,直朝上方未被封锁的空余之地射去。   当即就要突破阵法阻碍,逃离此地。   不过,随着月仪的一部化身朝那方位挥手,着灾光色便在几秒间缩短了成百上千倍。   朝外突破的速率,也被当场按下。   哪怕竭尽全力逃开几缕,上方围绕的死灾也会将之迅速吞噬。   待到巨茧织了九成以上时,其中灾厄又一次朝上爆发,喷涌出暗青浆流四散。   巨量的灾厄之力首次冲破了阵法与月仪连同做成的防护,不过其酝酿之势,早已被掌管了整座大阵的夕恒监管清楚,也命死灾与四象咫做足了准备。   在其爆发一瞬,死灾与四象虚影也共同倒扣下来。   两大灾厄撞击,又一次自虚空炸出膨胀不断的两重色彩,股股喷流朝四方涌动,又在互相消磨间各自湮灭。   起初,暗青光色因其强大侵蚀力得到优势,将死灾腐蚀出一颗窟窿。   但随着死灾内里的混沌意识被夕恒调节完善,将对于物质湮灭吞噬之力转为对于精神的强大压制,对方的优势便随之减弱。   又因两种灾厄肉眼可见的数量差距,连带四象咫的协助,着灾渐渐转为弱势。   死灾虽不过只诞生了数十年,但期间始终守护净火教派,吞噬过大量侵袭而来的小块灾厄。   还曾派出半数自身前往虚空中部狩猎,不断吞噬精进,使其力量层次提高了几个层级。   虽说目前它仍难以对付另外其他那些已然苏醒、膨胀过几度的灾厄。   但在虚空边际面对一颗还未苏醒的、并还被阵法束缚了几成力量的着灾,还是可以做到。   如此,死灾未被继续削弱,反而伴着对游离着灾的吞噬愈发增强。   眼前虚空模样,就如蕴藏着暗青能量的炸弹在发生多重爆炸。   持续朝上喷涌出巨量诡异的暗青光泽,又被更大的、灰暗蘑菇云般的死气压下。   待到又经十日后。   着灾于种种力量的压制之下,终究被灵光巨茧完全裹住。   阵法运转间,封锁力度层层叠加。   虽说其中着灾的实际本质力量更强于维持阵法的力量,可慢慢侵蚀挣脱。   不过渡厄阵法自有其中奥妙,想要解开封印,至少也得等个百年、数百年之久。   而没有了着灾与虚数界的天尊相融,所引发的蝴蝶效应必然巨大。   能达成这种变化,对夕恒来说就已足够。   无需真正将之封印个千年万年。   接下来,便看变化后的世事,如何发展便是——她想。   待到巨茧结成,阵法转换为自动运转,而无需自己继续专心协力。   夕恒收拢些许心神,暂先停息了手上忙碌。   远处的月仪也由三十几道分身合为一体,合拢着长袖自虚空漂浮靠近。   看似不怎迅速,实际不过短短几秒,便来到夕恒身边,且道:   “此阵应可维持两百余年,待其将解封时,便再来玉蟾界寻找妾身一同重固封印吧……至于先前所说对外防护,已然加上。”   夕恒道了声谢,又说:“也许,无需再来了。”   “也是,两百年后此世间或许早就灭亡。”对方垂眸轻叹一声。   “不是说这个,而是在百年之后我的死灾或可直接将着灾吞下,所以无需加固封印。”夕恒按了按太阳穴。   作为经历过一度末日的人,她倒不怎消极。   虽然心里也知,即便着灾不再爆发,虚数界的那位天尊也不陷入癫狂,半仙不受其影响而继续存续……到了这种较好的发展,这片虚空也依然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毕竟其他的几种大灾,也不是很好相处的类型。   不过情况再如何糟糕,总也好过之前一世的末日降临。   “那么,希望你我都可再活两百年吧,日后再见。”   月仪眯眼微笑,明明容姿是少女模样,神态却像是个较为和蔼的老人。   夕恒也道了别,看着对方转身,耳边却又传来了一些细声:   “这般熟悉感,真像是妾身当初所识一人,可却忘了究竟是谁,只记得那人总能做到一些人们所谓的不可能之事……希望。你也可以。”   月仪将最后一句自言自语般轻声念罢,便退身化成一道淡银光色消散离开。   转眼间,失了身影。   …… 第四百三十章、矢志不渝   虚空外缘之地,着灾已被渡厄大阵包裹成茧。   两人事情做完,月仪已经化成一道泛散的银色波动离开此地。   期间,仍留在这的夕恒注意到,对方经常做些相当礼貌的姿态,哪怕其地位境界远超自己,也是时常如此——似乎是固定成了习惯   因此稍稍念想过后,少女又回到了眼前虚空情景。   模样宛如一团浓郁灰烟的死灾,正如小孩在小水洼抓鱼般,不断朝周边虚空伸出触手,卷曲来试图逃逸的诸多着灾碎片收拢吞噬。   身外化身在此多待了几日,直到此地再不见一点暗青踪迹,又试探过了一遍封印大阵的对外防御,才终于离开。   “这下,应该就不必担心经天界会如之前那样轻易陨灭了。”   她顺手将徘徊在此的死灾也带回净火教派地域边缘,重新分化,任半数死灾去往虚空中央地带冒险狩猎。   身外化身完成任务回到教派领地,便转而观看起了教派内特殊组织这些年来搜集的古籍。   尝试,从这些历史悠久的书册当中寻些有关成仙、仙宫仙界、或者有关五首吼与灾厄的信息情报。   其中大多都只是残篇,知识描写并不连贯。   看过许久,夕恒只觉得这些书册中,对她有所帮助的文字实在稀少。   一些看起来有意义的,也都只是些无法证实的流言。   夕恒用了长久时间,将净火教派所搜集的种种古籍翻遍。   也没能从中,找到有关真正成仙之法的信息。   见到最多的,只是有关仙宫、仙界的传说传言。   例如什么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金乌玉蟾轮值昼夜、分为三垣圣域、二十八星宿地带、天道周期运转,又有仙班体系之类的神话言说——更是不知其是真是假。   夕恒整整花费了三月时间,将净火教派自诸天万界搜来的各种书册翻遍……也不见什么真正收获。   “带着仙字的书籍基本都只是些道决残篇,说得神乎其神,却没有描写任何具体做法。”   夕恒随意从身侧取来一本古旧残籍,翻过一页,念起其中文本:   “周天星斗黯,独照泥丸一隙光……子午抽添际,偷换山河髓。”   大多便是如这般,只简单诉说一个概念,而不描写做法步骤。   “三尸凝玉液,七虫化金砂。”   如‘三尸’这种会引起夕恒下意识注目的词语,在这整整三月的阅读间,也已出现了不少次。   但每一书本,都不说三尸具体为何物,后面的七虫又是什么东西。   因此夕恒难以明晰,残篇文本所说的三尸,自己的那三尸是否相等。   可能,写就此类道决之人,只是曾听闻过三尸这两字,便随意将这相当隐晦难懂的说法添在了此诗文上。   实际写就者甚至可能只是一介凡人,连最简单的修仙之法都不知。   她扫了眼这一诗文来源记录——此文还真的只是在一座偏僻无灵的界域内部,一座深湖底部的腐烂竹简上写就寻得。   的确可能,只是其界内凡人随意写就、丢弃。   不过既然提及了三尸二字,夕恒还是将其上文字读完:   “待得鹑火星陨,方见真我坐忘……”   少女轻叹了声。   待到什么什么,方见什么什么——这种句式,她这段时间都不知看过了多少万遍。   “若是只等待就行,天下无数修士,就根本无需修行了。”她轻轻摇头,将手中书册放下,拾起另一部籍。   手指摩擦过粗糙封面,将更多文字记在心海。   身外化身以阅读来渡过时间,本体则在闭关期间,于修炼道路攀上新高。   时间悠缓,岁月变更。   又十几年过去,抵达读档后的第二百四十年。   在上一世,这个时间的夕恒是在经天界中修炼完毕,开始晋升合道。   那时的自己只有灵火空间需要照料,此外无需顾忌其他,可以一心修行。   在当前此世却是不同——虽说依旧修炼,却也需分出心思多关照外界变化。   需关注虚空各大灾厄的活跃,同时也需照料自己死灾发展,尽可能地使之吞噬越来越多的小型灾厄,积蓄力量来为日后做准备。   于是只以九成心神专注修炼,一成心思操纵身外化身在外游荡。   不过,因修炼效率主要是由愿力推动,本身修为的增进速度并没有因此减缓太多。   夕恒记得在之前一世,读档后二百四十年将发生虚数天尊引着灾之事,将之与虚数本体一同炼化。   于是动用身外化身,放眼望向虚数本体所在。   只见那一端,辅以合道真力才可隐约窥见的阴阳球体仍正互相轮转、稳定持久。   没有着灾相近,自然也无上一世那般的剧烈膨胀与猛烈变化。   “这一世,大概不会发生之前那一情况了。”   夕恒再通过空间节点投往灵识,观望了下经天界中州。   可见那里也还安定,未因灾厄而受太多影响。   身外化身也传送抵达,在经天界打开个人界面看过上方许多新闻发展,多与曾经那一世相差不多。   大抵便是北州境地抵抗嬗灾的战线节节败退,即便经天界朝那派往了诸多化神合道境界的大修士,也未能将战线挽回。   经天界南州则发生超大规模的地震塌陷,有许多修士前去探查,但目前还未知其具体原因。   夕恒作为曾经历过一遍末日之人,通过短短几篇报道,就看出了这是何种灾厄的手笔——正是幽绿色的伏灾。   它也钻入了经天界的护界大阵,在南州地域开始了蚕食与扩张。   而赶往调查的修士,哪怕查到了是有新的灾厄霍乱,恐怕也无力进行阻拦。   只有东洲的情况比之上一世更好,因救济光灾并未爆发,东洲并未倒戈,仍是在尽心尽力地朝外输送力量来守卫边疆。   但无论如何,都是难敌愈发强烈的灾祸。   “看样子,即便着灾不来炸上一番,经天界也将被其他灾厄逐渐蚕食……”   不过半仙还未出手,待其未来现身之刻,定可挽回许多劣势。   夕恒接着又转望起外面虚空。   因最庞大的经天界尚未沦陷,几种苏醒大灾仍汇聚在中部。   半部死灾也在此地东躲西藏,时不时突然冒出狩猎,吞噬掉一块较大的分离灾厄来填充自身。   自从封印着灾后,这部分死灾又在此狩猎了十数年,体型与力量得以持续增长。   “经天界得以继续维持,但其他的变化似乎不多。”她得出这一答案。   修士势力仍正随着灾厄的蔓延扩张而衰弱,这是一种持续而稳定的衰弱,看不出多少波澜。   诸多修者也想要扭转这一局面,并已做出了许多努力。   但人们力量实在微弱,难以对大局产生影响。   如被秽灾笼罩侵蚀的尘钟界,其中妖兽、修士竭尽全力合作御敌,也终究是挽回不得。   最终只各自离开界域,再寻一个栖身之所。   汇集了许多老派修者的天湮界也被嬗灾吞并,初时还有力抵抗阻拦,但随着时间持续,也是陷入弱势并落败。   玉蟾离开了虚空中央,另一座模样好似超大型飞舟的浮渡界,自然也早已走远。   这五座大界皆难挡灾厄,其他中小界域的修士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只有虚空边缘,有着死灾守护的净火教派区域目前还算安稳,   且因安稳,吸引了诸多外部流窜逃往的修士飞舟舰队前来。   如今这片地域,几乎已算是除经天界之外,虚空中生灵最为密集之所。   在此地乘坐飞舟游荡,每每行驶不远就能见得一座飞舟舰队所汇成的修士聚落。   死灾勉强隔断了部分生灵气息外流,希望不引起中央地带灾厄的注意。   但隔断并不完全,仍有许多细碎灾厄被吸引,好似流星般不断砸来。   随着生灵们聚集得越来越多,这种细碎灾厄的流星便砸得越多,不过大小能量都并无威胁,只好似被履带送来的自助餐般,由死灾肆意吞噬。   转眼,又三年过去。   在之前一世,这个时间,着灾已经覆灭了经天界中州。   而如今经天界并未受创,且不知是不是半仙出了手,北州与南州的两种灾厄受到了一定抑制,抵达在某一限度后便不再前进,暂时没有破界之危。   虚空灾厄也已被经天界这块又大又硬的骨头牢牢吸引住,不将之先啃掉,便不开始朝外大肆扩张。   事态陷入了某种平衡状态。   只要经天界一日不灭,这般平衡便不会被打破。   如今这形势对夕恒来说,还算不错。。   因周边许多界域不断迁徙来到净火教派区域,每日输送而来的愿力总数仍在增长,她又一次全心全意转至修炼方面。   身外化身变为不动的雕塑,只每隔一段时间接收些外部消息,无事便随意看过,有事再多关注一番。   岁月又经十年。   读档后第二百五十四年。   在先前世间,此刻已是末日将至,仍存留下来的生灵除了静待等死之外,别无他法。   哪怕如玉蟾界那般以妙法躲过了第一波灾害侵蚀的界域,也将在接下来迎面最终可将天道秩序都崩毁的湮灾。   而如今世间,虽说各种灾害都正愈发庞大,整片虚空时不时都会传来些哪一中等界域又被覆灭的坏消息,使得寻常修士日渐无望。   但至少许多生灵都还活着。   现今,末日到来前的修士,已分为了三大主要派系。   一是经天界中,在最前沿最前线抗击着的数种大灾的修者。   其二,便是夕恒这边容纳了不知多少界域的,净火教派区域中修士。   而三者,则是虚数界。   这一世的虚数界未被炼化,其本体所在位置隐蔽偏僻少受灾厄侵犯,也成了广大修士们的一处避风港,如净火教派般汇集了大量生灵。   受灾厄威胁而流离失所的天下修士,如今便汇集在这三地,融于其中。   夕恒本体,如今身在绝对避世的灵火空间修炼室,修为日益提升。   至今,已是被愿力推着,堪堪摸到了合道后期的门槛。   在修炼意象间,自己已踩着螺旋阶梯登上了无数层阶。   适应了初入合道中期时出现的某种堵塞感,将之忽略不计。   同时因距离天道中枢愈发靠近,她对所合的光阴天道,也有了更加深切的理解。   各种术法得以增强增进,对初入合道中期时只隐约瞥见一点模糊残影的‘折叠时间’,也看得愈发清晰。   光阴海的洋流,在她的理解当中,变为了一环流淌着的淡金圈形。   圈形表面条纹亦是旋转形,好似无限长的盘龙,围着弯曲的圆环不断盘绕,以无限长度将整个圆环表面覆盖,又首尾相连。   这一特殊意象,便是她现在眼中的光阴。   圆环表面的每一个点,都是一个存在着的时间。   它不分过去与未来,每个时间都同等存在,没有起初与终点的分别,甚至脱离了‘现在’这个概念。   且时光并非只存在于圆环表面,圆环内部更有无数密集存在着的时间丝缕,将表面的每一点交织相连,在内里构成无数张无限交织的网。   内部网络的存在,使得圆环表面的每一节点皆即可与其他节点相连。   过去、现在与未来同时流动,相互影响。   过去发生的事件可在未来产生回响,未来的可能性也在过去与现在浮现。   “一个人在现在做出的选择,可以影响过去的时间,也影响未来走向。”夕恒在迈向合道后期这一境界时,自意象间透彻明白了当年仙心尸所说的时间概念。   修炼意象中的自身抬头,看到了身前修为积累而成的台阶之上,不知何时又忽地出现了另一道张境界薄膜。   再穿过眼前这道,便是合道后期。   她继续登上,来到薄膜之前,伸手触碰。   外界现实间,如雕塑般平静盘坐的身影周身立即浮出无数大量灵力聚成的荧光星点。   愿力汇去,与灵力融合成特殊的能量核心。   合道真力再送,于核心周边浮出薄玻璃珠的透明圆球,使各种力量在圆形内部发生激烈反应,酝酿出统合真力。   三日过去,过量的统合真力聚成,被夕恒重新收容在身,并撞向境界限制。   意象之中,完全统合的真力化为数百道尖针刺向境界薄膜,发生微颤。   修炼室内的少女一动不动,周边灵光也自然如常,却不知从哪浮出了一种特异的细细嗡鸣。   声响频率迅速加快,最终变为一道尖锐刺耳的噪音。   鸣响到了极限,忽地消失后,又一声玻璃破碎似的脆响入耳。   夕恒只觉心神颤动,接着,意象中原本颇有韧性的障壁便成了相当刚性的玻璃,被数百针扎与颤抖刺得破碎开。   只咔一声,薄膜便突然碎成一地,消失当场。   “突破中期那么麻烦,到后期却如此简单吗?”夕恒疑惑了一下。   正欲上前半步,走过薄膜原本驻扎的台阶。   下一瞬,便突然有强烈的压力涌来。   这几乎好似炮弹撞击,令她浑身经络灵力流动都突然滞住。   意象紊乱,心境也波动一瞬。   幸好心境足够强大还可支撑,又在下瞬息重新化为稳固模样,使得意象重建。   自身并未因此冲击退步,只俯身片刻,就继续顶着巨大压力于修为台阶上进步。   步伐沉重缓慢,压力始终不得缓解,几乎每迈一步都是将心神鼓至极限,才可催发出决心上前。   精神上的凡性催促着她就此停下,但修炼如此之久的惯性与成仙得道的决心,连带着身后愿力一同推着她。   使夕恒心中不曾浮现停息这二字,她反驳了自身凡性,再度以修为构成台阶。   如此,每一步都像是孱弱凡人穿着轻薄衣裳,在下着暴雪的冬日迈进。   皮肤冻疮,精神受累。   凡性在内心呼喊,只要停步,即可立即回到舒适温暖。   但她却决然将之无视,任由刺骨寒风与宛如利刃般的暴雪打在自身,不停分毫。   只念一语:“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而后顶着磅礴压力,硬生生使得修为继续推进再推进。   持续绵久。   …… 第四百三十一章、高步云衢   在夕恒突破境界一瞬,便有重压来临。   好似凡人面对风雪寒霜,恶压重重。   唯有挺进两字缠在心头,白发少女抛却其他心思,只顾一遍遍地下定决心迈出下一步。   可修士之心力总有极限,待半年过去,已近某一限度。   正当夕恒以为自己终究还是会耗尽精神,而被这般阻碍压的昏迷时,重压便不知为何忽地减小了一点。   愿力的推动效果也在此瞬间增效,又帮她抵消了一部分的重压。   夕恒恍然听到大量生灵之愿响在耳边,汇成力量融在体内,使得另一维度的力量也得以增强。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自己肩负着的生灵之愿。   其中最为主要愿望,便是:在如今灾厄祸乱之世当中,存活下来。   这份愿望好似道道立柱,将她支撑为了救世主般的角色。   如此‘角色’的建立,影响方面诸多。   夕恒不知其究竟有着何详细用途,但能切身体会到,在某些极限时刻——如方才心力被磨损至极时,心灵深处又能窜出了一股更加强韧的气力,直接使她突破了自身在理论上的极限。   夕恒内观了几百年,完全知晓自我总体实力如何,没有细节能逃出她的感知。   如果想,甚至可列出一张有关自身的数据表格,每一数据皆可书写的极为清晰完整。   而生灵之愿与‘救世主’这一角色建立,给她带来的力量,则是超越了数据、理论的层面,使得能力达到了自我难以预知的程度。   她分出点滴心神暗自揣摩间,忽地想起,之前曾看的某本古书上一道记载:世间存有一种有别仙道、天道的特殊力量。   “这是,人道之力?”   书上描述,似乎就与眼前她这状态相差不多。   “背负众生之愿,便也是走上了人道这一途吗……”   夕恒思索几秒过后,又因强大压力转回心神,继续与修炼带来的特殊阻力相抗。   有了生灵之愿的增幅,迎面而来的压力开始一点点变小。   又经半年,已可轻松维持步履。   她也能抽出些心神观望外界变化,看到一切发展都还安定,便继续回过神来,观望起自身境界的提升。   经一年坚持,各方面能力都得以大幅进步。   无论灵力总数、与天道的相合层数还是合道真力,都已更精进了一个层级。   夕恒通过感应,得知实力增幅,便是在抵抗压力间慢慢增长的。   也得出答案——或许方才那重重压力并非晋升期间的阻碍,而是一重特殊的试炼。   修士可在期间支撑越久,晋升所得的增幅便越多。   自己其实在境界薄膜破碎的那一瞬,就已完成晋升,之后的压力不过考验。   “我是因坚持至今,从未泄气分毫,所以才得到了这么大的增幅么……”她想:   “不知其他修士能坚持多久,又可到多少增强。”   夕恒认为,因自身有着人道之力加持,直接是渡过了压力而没有在期间放弃,得到的增幅应该算是最多的那一匹。   现在的自己,很可能在合道后期当中,也算是相当强了。   “或许,都可与其他的合道巅峰相比。”少女乐观地想道。   简单思绪略过,又关注起了内里其他变化。   除开种种力量、心境方面的大幅增进,夕恒在晋升至合道后期之后,各方面的视野与见解也得以更加清晰透彻。   例如,轻易通过之前所知的种种线索,理解到了了灾厄的某些本质,便是某些天道的残渣、尸骨所化。   五首吼身为来自于仙界的兽物,其身存在有一部分与仙、与天道有关的力量。   它的五颗头颅也许曾吃下过部分天道的残渣、或者其衍生之物。   再附上其自身的特异,便可在其身死之际,以何种方式催发成了几种侵蚀性的灾厄。   想要对抗,便需拿出同样接近仙与天道的力量。   因此,许多合道之下的修士难以在与灾厄有关的战事间发挥贡献,只得清理些边边角角的杂兵,对大势并无太多帮助。   而合道修士触碰到了天道的边缘,可以与之对抗。   但因力量有限,效果多数也不佳。   想要真正对敌那种灾厄,还需合道之上,使出近仙层级的手段……如半仙、仙器之类。   短暂思绪一瞬流过,夕恒又将有关外界灾厄的心思放下,回首观望起愈发接近的光阴天道中枢。   先前,她对光阴天道的盘旋纹圆环意象已是较为完善,无需对这份理解加以更变。   不过如今晋升成功,可将这份理解加以运用,化为实际上的力量。   修炼室中的夕恒徐徐睁开双眸,淡金光色自瞳孔间微微显现。   抬手在眼前以灵光绘成圈形,附上光阴之力形成淡金圆环。   身前这一圆环,便代表着天下光阴。   她随意抬指在其上一点,标注出自己目前的时间点位置。   而后提手轻弹,将身边桌面持久燃烧着的灵烛扑灭。   烛火摇曳一瞬,顿时消失。   等了几秒后,夕恒便试以光阴之力搜寻圆环脉络,标注周边的时间丝缕。   从这些复杂脉络中寻得刚刚弹指的那半秒,又输送光阴之力回到过去,挡住了手指弹出的微弱气流,使得过去的烛火依然持续。   紧接着,夕恒转眸看向一旁桌面。   方才灭去的烛火已然恢复了燃烧状态,火光依然摇曳。   “改变过去,而影响现在的力量……真是奇妙。”她轻声自语。   不过目前,她只是初步接触这一特异能力,所能做到的事情极少。   暂时只能将光阴之力伸在周边几个时辰的时间节点,需进行仔细控制且无法输送过多,不然很难保持稳定。   “等日后足够熟练,这个能力或许可做出相当特殊的事情。”声音落时,夕恒又挥手将眼前境界圆环散开。   闭眸回到心神意象之间,以晋升后得以更为清晰的视野,再一次仰头观望向已经更近的天道中枢,将一直常有念想的‘折叠时间’悟了许久。   从光阴天道稍稍露出的点滴影像中,一遍遍得出更多收获。   一日悟不出,便用上更多十日。   直至一月之后,夕恒渐渐领悟出了一点对光阴之力的折叠之法,可将一小段时间折叠起来,将自身送至十几秒后。   这与真正意义上的穿越时间还差了极远的距离,无法进行长远距离的时空穿越,也做不到回到过去。   但至少已得到了这点能力,以后继续对此熟练精进,或许可慢慢接近于穿越时间这一巨大构想。   夕恒对此相当自信。   她能从最开始的对光阴天道一无所知,达到如今这般详细理解,已是极为巨大的提升。   相对于这些,从小段时间的光阴之力折叠,转为对时间整体的折叠之法,距离应该不会有这么巨大。   “未来真正得道时,必可领会到这般时间节点方面的传送法。”   “现在达成了合道后期,只需再迈上一个层级达到巅峰,即可返回之前存档斩去三尸。”   “虽说直到现在,都不知斩三尸的具体做法就是了……”   少女想到这点,歪了歪头。   “到时候便顺其自然吧,或许三尸本身会知道有关做法……虽说最终目标是要斩去她们,但三位三尸毕竟都是我,应该会告诉我吧?”   思绪如此随意流过,不过多久后,夕恒又下意识顺着习惯,回归到一如既往的修炼姿态。   心神返回修炼意象,继续顶着四周已经弱化许多的压力,轻易踩着修为构成的螺旋阶梯,登临更高之所。   读档后第二百六十年。   在此前一世,这个时间点的虚空已经陨灭,所有天道都被湮灾吞噬消亡,不再留有分毫只需规则与痕迹,而只剩下无休止的混沌。   不过,那一世的时间已被夕恒固定在了存档之时,并未延续至这个年份。   如今的她已经理解了‘光阴’这一天道的秩序法则,意识到了光阴的具体形态,并可在心中加以阐述。   因此,也明白了系统的轮回读档能力的运作方式:   每当她存下档案,都是固定了一个时间节点。   而在她离开某一存档,或者在哪一世身死,不得不回到读档空间之时。   那一世延续的时间便会好似泡沫破碎,亦或如睡梦被唤醒般,忽的一下消失不见。   在她回到读档空间一瞬,此前世域的时间都变成了‘不存在’的状态。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   这是纯粹意义的‘无’。   甚至,并非是从原本的具体存在的状态变成了不存在,而是自一开始就‘没有’。   构成世间最为基础的‘过去’在夕恒回到读档空间的一瞬消失,一切便自然是‘无’。   她只好似做了场大梦,又突然醒来。   起初的那些世间种种,除了在夕恒心底留下过点滴印象之外,便最多只变成一份存档,化成被她凝固的时间,任她挑选着前往。   不过这一状态,在她得到空间之法,掌握了灵火空间之后,又出现了一定的差别。   当夕恒可以从那些世间中,将生灵收容到自己的灵火空间内,让生灵也来到光阴之外的领域时——许多事物又从‘不存在’凭空成了‘存在’。   就此念想继续扩展,偯好像绝大多数事物就都如薛定谔的猫一般,处在某种未知、未得定论的状态。   “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少女自意象间轻声念道。   “存在与不存在两种完全对立矛盾的状态竟可互相转换,世间万物真是奇妙。”   “不知,只是这方世界天道特殊,还是万物一切真就如此这般。”   “但无论如何,我必然是真实的。”   随着心境的变化,修为积攒效率得以提升。   领悟天道之时,心境却是未因这些感悟而有所晃动,反而可变得愈发稳定坚实。   “而由我所认定的事物与人,也必然、必定都是真实之物。”   一个又一个身影与曾经历过的事件,与留于心海深处如烙印般的情景,都在心中一一浮现,被她认定为真。   ……   外界,虚空中部种种灾厄已如几种混沌恶兽相噬相杀,战作一团。   多种颜色互相冲撞交织,浆流迸溅,犹如一个个装满颜料的陶壶砸向地面,爆开大片浓郁色彩。   一个砸下,不过多久又有另外颜色的灾厄将之覆盖。   多种浓郁色泽重重叠叠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非各自都有着排斥其他灾厄并互相吞噬的属性,恐怕早就融成了一种混合的浑浊色彩。   无规则的颜色填充了虚空中部,围绕着经天界形成一副多彩的混沌艺术色团。   在之前一世,并未发展出这般情景。   那时虚空中的经天界早早沦陷,而后救济光灾便直接与嬗灾开始了正面冲突,由界内打到界外,最终被途中加入的秽灾摘去最大利益。   随后几种灾厄没有过多纠缠,便直接由最为强大的秽灾收纳了各种灾厄并大肆扩张,轻而易举地占据了整个中部,再泛向虚空外缘之地。   此世的经天界仍存,各大灾厄的首要目标仍是经天,在其周边发展出的灾厄之战只是附属战场,并未引起几种大灾全力互相吞噬。   而经天界内有半仙的时不时出手,灾厄又被控制在了一定范围之内。   目前来看,虚空中部的形式正维持着平衡。   不过,灾厄实力正在互相吞噬互相交织间不断凝聚精进,经天护界大阵的承受能力也会有着一定极限。   待多种灾厄强过了半仙所设的护界大阵,真正意义上的半仙层级大战,就将在虚空中部一齐爆发。   夕恒通过死灾视野,持续关注着这边。   同时,也在此尽可能地加快死灾的增长速率,希望未来可与虚空中部那些过于强大的灾厄抗衡。   主要灾厄都集中在虚空中部这一主舞台,外面其他地带倒没太多变化。   如净火教派,只一如既往地忙着收容外来修士,在各大界域间组成舰队互相传教,扩张着自身信仰,也未夕恒带来越来越多的愿力。   外面的危险越多、威胁越大,被死灾守护的净火教反而可得到越多愿力收益。   若灾劫可持久延续而不真正爆发成末日,或许对教派来说相当有利。   在灾厄真正苏醒爆发之前,教派内部时不时就会起些有关派系的乱相。   而有了这么一个过于强横的外敌守在外面,内部就变得相当安定团结,再无什么派系之争。   天下各修士、界域之间也再少起什么矛盾,无论是净火教中还是其他虚空地带,广大修者皆只互相扶持。   如此间,时光继续流转。   转眼,又二十年渡过。   …… 第四百三十二章、炳若日星   读档后第二百八十年。   因心境的又一度突破性进展,夕恒看清楚了更多天道秩序法则。   如今,她的修炼效率也随之增长,超过以往。   意象中修为台阶聚成的速率加快,与天道中枢相近的速率同样得以增幅。   抬头遥望,可见天道中枢就好似立在长天顶端的金色天堂般明辉耀眼,照亮万物。   那,便是她长久修炼,将要抵达的终点。   夕恒隐有所感——只要真正抵达在那金光天堂,自我即可成就合道巅峰,而后便尝试真正得道、成仙。   “已是不远了。”   这些年来,净火教派区域收容了其他无数大小界域。   至今,每日输送来的愿力,仍在持续增长。   虽说抵达合道后期时,愿力的消耗速度终究是抵过了增长速度,开始消耗起存量。   不过夕恒目前的愿力存量太多,只要外部愿力不突然断流,再经百年也耗不完。   百年时间,已经足够她迈步至合道巅峰——至少在夕恒的乐观估计上,是如此。   她有着人道之力,又有‘救世主’这一角色的加持。   再辅以巨量的愿力推动,与完全足够的心境发展,又附上对光阴天道的理解,甚至读档系统之力为她带来的许偂多次时间轮回的经验……   如此种种,已是臻至完美。   夕恒深信着,自己必可用比其他合道修士更短许多倍的时间,晋升至合道巅峰。   倘若自己不成,才是奇怪之事。   她内心甚至有种命中注定般的感觉,好像一切就应当如此发展。   若现实与念想有了偏移,那便是世界出了错漏。   这并非是种执念执意,而是自然出现的、无法反驳的信任。   哪怕主动思索有没有其他可能,心境也依然坚定不移。   这般自身都难以质疑的相信之念,带着极为强大的心性助力,推动她一往无前。   “我注定是要成仙的。”她又轻声念这几字。   这次,比之当年在天赵立下宏源的瞬间,更为清晰透彻。   因成仙之路,已在眼前。   深吸一口气,踏步登上台阶。   ……   再经一年。   外界与灾厄相战的经天界前线,突然发生意外情况。   原本,夕恒透过死灾观望已有预计——虚空中部的发展应该是随时间发展,灾厄逐步汇聚力量,慢慢餐食掉了那方护界大阵。   而后便会如蝗虫般一涌直入,横扫世间。   之前,发展的确如此预想。   嬗灾作为主力,将护界大阵北部一道裂口持续腐蚀增大,并朝界域内里送去越来越多的嬗变紫意侵袭。   伏灾与秽灾也在其他两个方向各做侵蚀,但护界大阵也坚持稳定。   两者力量互相对抗,需经许久才出结果。   以夕恒从前预想,应该还需数十年,才可能爆发真正大战。   但此刻,经天界内部却是自主发生了变化。   有一道亮光,自西洲与中州两地蓬勃升起。   就好似超大号的手电筒在虚空突然打开,绽放起明光四散。   其中充斥净化性的强大力量,在绽放一瞬,便清消了大片灾厄。   虽说对于过分庞大的灾厄主体而言,被这道明光所影响的灾厄范围不大。   这番光明主要是在外部敞了道开口,将光芒遥遥送去了极远的虚空边缘无灾地带。   潜藏在周边的死灾第一时间见得此景,接着便又见光辉当中有无数流星般的细小微光闪烁飞远   死灾凝出巨大灰瞳遥望,可见那无数流星皆是巨型飞舟,其中乘着诸多修士一齐离开此地。   “经天界的修者们,终究也开始逃离了吗……”   光辉的中飞舟速率也好似借了光的速度,快到极限,。   只一闪而过,便消失眼前。   如此情景持续许久,光辉间无数流星闪烁不断。   待到整整一月后,这份放出的光辉才慢慢收拢。   夕恒默想——其中修士,大概也离开了差不多。   现在的经天界,恐怕已经少有生灵存在。   死灾眼瞳缩起,尝试透过灾厄,望去经天界内。   虽说看不太清楚,但可感到其中生机的确减少。   残剩的生灵气息,大多集中在东洲方位。   “其他大州内修士已经离开,东州却没有跟随么……”   待到外放光辉渐渐散去,周边的灾厄侵蚀力度便好似反扑般忽地提升数倍。   护界大阵被撕开越来越多的裂口,涌入更多大灾之力。   北州方位的护界大阵似乎都不再尽力维持,不过多久便被撕破,巨量嬗灾立即开始同化起经天界北州大地,使之地表冰雪变为铺满经络血肉的菌毯。   再一月过去,伏灾与秽灾也接连撕破南州与西洲上方的护界大阵,涌进自身的色泽浆流,化成九天坠下的多彩瀑布横压。   死灾也趁各大灾厄尽力朝经天界投注力量时,开始在外偷偷找些散乱小灾厄进行快速且无痕的狩猎。   它早已习惯这一行为,相当熟练。   去到这方,又反往那边,在这少有的机会间吞噬不少营养,为自身增大了圈。   再经寥寥两月过去,三种庞大混乱的灾厄已通过护界大阵裂口,如填色的游戏般,将自身的颜色轻易填满了北、西、南三座洲域。   即便中州也被填了过半,只剩仍存生机的东州还在坚持。   但任哪一修士在外都可看出,那里根本难以再支撑太久。   其他地带修者都已随着先前光辉散放传送离开,东洲没有后援,明显不过多久就将在三座大灾的围攻间覆灭。   不过,观望间,另有变化突然产生。   正当灾厄将中州大致染遍,东州中央都城间徐徐散开了一种特殊光亮,并如灾厄的感染般,沿着大地般朝外扩散。   起初不过只是一个小点,两三日后便成了大片。   夕恒回想起了救济光灾。   但现在扩张着的光芒并无灾厄气息,更近天道之威。   扩散间,大地也发生了颤动。   在虚空外,也可见得整个界域的微颤模样。   落在界域之内,必然是场末日级别的巨型地震。   而自东州膨开的光明,便大地动荡,而扩张地巨大迅速。   地表受到光辉烧灼,使得炽烈无比的浓郁光焰愈发庞大,势要将明黄光色遍布整个经天。   夕恒看不清楚其内里变化,只是见得经天界随着剧烈震荡与火光蔓延,其本身形体都开始发生变化。   在各大灾厄还未传至东州时,光焰便已将东州完全覆盖。   甚至落进界域边缘的尽头深渊,将深渊崖壁的墙面都给沾满光色。   之后燃烧起中州,同时也燃烧起正在中州蔓延的其他灾厄气息。   其燃烧态势甚至压过了灾厄之力,将其他蔓延而来的灾厄也覆盖当场。   期间没有因互相消磨、吞噬而耽误步伐——这种光焰显然是种更强于灾厄的力量。   且随着整座界域的剧烈震荡,经天界四方边缘开始成片成片的塌陷,且伴随引力从一开始的不规则方形,转而逐渐聚拢成更为均匀的圆形。   无数条纹裂缝遍布大地,使整个界域分解支离。   光焰在地表持续肆虐蓬勃,而经天界本身也渐渐改变形状。   如此景象,绝对是那位半仙亲自造出——夕恒想。   在外部虚空看来,被光焰覆盖的经天界,已在变成了一颗灼灼夺目的新生太阳。   光焰持续燃烧着整座大界,将其中所有的能量与物质都渐渐转换为散在虚空当中的光明。   而随着光焰所覆盖的范围愈发广大,剧烈的灼热也遍布在虚空地带。   死灾受此影响后撤远离,其他几种灾厄同样如此。   它们谁都承受不住整颗烈阳的庞大力量,几乎其完整形成的一瞬间,便受到强烈灼伤。   可三座灾厄同时也不愿放弃经天界,仍想继续将之吞噬殆尽,又是犹豫不决是否离开。   在其犹豫之际,又有强横引力突然爆发,将灾厄紧紧缠在烈阳周边,不可远走。   这份引力的主要目标是三座灾厄主体,但旁边的死灾也因距离过近而受了波及,同样被固定当场无法移动,只得伴着烈阳的巨大引力而公转。   如此,最终使得三重灾厄成了三颗大小不一、距离不一的行星,围绕着新生烈阳持续徘徊流转。   它们的主体难以逃窜,只等经天界被燃烧过头、力量残缺时的那一瞬间,再冲上去将之吞没。   期间,最多只得朝外送出较小批量的分体灾厄,涌向其他方位发展,而主体不可多动。   如今虚空中央地带,围绕烈阳形成了一个特殊灾厄星系。   光焰狂放不断,周边三颗灾厄主体虎视眈眈。   这一平衡只要光焰停息绽放,便会立即破碎。   但即便脆弱,平衡也依然建成。   夕恒从头到尾看过这一变化。   心中隐约总觉,经天界半仙的形象愈发高大。   同样炼化界域,虚数界的那位天尊是将自己炼成了恐怖诡怪,连带着无数修士性命也被一同吞并,最终只取得了极大的负面效果。   而半仙一样炼化界域,却是提前送走了其内部修士,而后使用强于灾厄的光焰覆盖界域变做一颗新生烈阳来封印般紧紧锁住三种灾厄主体。   如此,绝对可称是救世之功。   只要经天界能被燃烧地足够长久,困住灾厄的引力也不消失,即可将这片虚空延续许多年岁。   “当初封印着灾之事,果然作对了。”夕恒点头。   如今其他被引力束缚的灾厄只得分出碎片、触手等小块灾厄朝外迸发,她留在净火教派周边的死灾主体,能够轻易将外部灾厄吞噬。   甚至可能在这段时间接机超车,增长到日后,足以面对其他灾厄的程度。   她在心里默默给经天界的半仙道了声谢,对方的确为自己争取了不少时间。   “不过,也不知这份光焰烈阳最多可燃烧多久。”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便尽快发展吧。”   于是灵火空间中的本体暂停下了修炼状态,转眼望向净火教派周边的死灾,规划起之后的吞噬计划。   如今三座大灾被束缚在经天界这边,那么她的死灾,便已经算是整座虚空当中极少有的强者之一了。   以这般实力完全足够外出肆虐,将那些灾厄之前所占下的界域重夺在手——   ……   ……   今天少点明天补上(>人<;)! 第四百三十三章、应运而召   当三种灾厄主体,被化为新生烈阳的经天界禁锢。   夕恒的身外化身便在外操纵起自身死灾,趁机运转。   死灾分裂成几大部分,按照这些年来重新编纂的星图,朝那些已被各种灾厄所占据界域,由近向远,悠悠靠去。   以强力将之覆盖,转而换涂上自己的灰暗。   每经一界,皆刮起死风浓烈。   将无论嬗灾还是秽灾造成的污浊混沌之景,转化为纯粹的枯萎与死亡。   灾风掠过,界域换了颜色。   死灾犹如贪吃蛇般,在虚空左扭来右扭去,吃下座座受灾界域。   每经一座,皆从其中吞噬许多营养。   无论是覆盖在界域表面的其他灾厄,还是界域内里存在的浓烈死意,皆被死灾当做精美食粮一一吃下。   随着经过的界域越多,死灾模样也愈发绵长巨大,好似行星等阶的巨兽绵延虚空。   而她本体,则仍在尽力,迈步至合道巅峰。   经天界变作的烈阳虽是强大,但终究会有极限。   光焰之威是通过燃烧界域而起,自然会有燃烧殆尽的时候。   那份光焰每分每秒,都是在剥一层层地皮。   夕恒通过死灾观望烈阳数年,也确定了眼前烈阳无法延续太久,至多几十年、上百年罢了。   而她身为得到人道之力加护的救世主角色,则需在这短时间内将力量提升至足够。   读档后第三百年。   距经天界化为光焰烈阳,已过了二十年之久。   其景象稍有变化,烈阳朝外散放的剧热光辉,已黯淡些微。   夕恒能探测出其中能量并未消减太多,大概是烈阳启用了一种比较节省能量的方式,来燃烧更久些。   身外化身操纵死灾在外吞噬期间,也见得远边的虚数界也有了动作。   虚数之力开始从虚数界本体,向外持续泛开。   其扩散方式类似于灾厄,但没有破坏与侵蚀性的力量。   她隐蔽在旁观望许久,只觉其态势微弱,比起灾更像是种特殊的护界之法,便没有过多在意。   时序流转,又渡过十二年。   经天界烈阳聚成时,距离现今已有三十二年。   今日,夕恒并非自主醒来。   虽说近些年间外界变化纷多,死灾发展壮大,却也都在预料之中,不会影响到她的修行。   被唤醒,是因有位棕灰发色的女孩,百年难得一遇的,敲了敲她修炼室的房门。   咚、咚。   夕恒许久未听过敲门声声音,于是将心神从修炼意象中返回,暂缓体内灵力流淌,睁开双眸回到现实。   灵识扫去,是苏紫苑在外。   其眼波间显着些犹豫仪态,也是少有情况,不知是因何事前来。   总之,夕恒从久坐的灵石蒲团上起身,迈动清晰脚步,轻易敞开门前。   做出温和态度,简单问起:   “许久不见,何事?”   “是有点事请你帮忙……”对方将食指落在胸前,缠着发缕轻轻婉转。   “嗯哼?”夕恒心中浮起猜测:“难道是你已修至化神巅峰,将要晋升么?”   说完又心想——应该不会有这么快才对。   毕竟这可是化神到合道,一般修士需要修炼个两千年,才可能精进至此。   虽说对方天赋极高,又身处于合道之上的浓郁灵脉就是的了……   “的确快要到了,但咱今天也不是因此而来的。”苏紫苑组织了下语言道:   “我隐隐感到了外界有一束光呼唤着我,好似与救济光灾有关,也与我有关……这种召唤持续了好久,所以想请你带咱去外界看看,试着回应一下。”   未等夕恒回答,对方又道:   “咱总觉得这个很重要。”   “召唤?”只听这简单词语,夕恒心海中便浮现出了些印象。   有关‘光’的召唤,只可能是那位半仙发出、   或许是通过某一空间节点传到了这一灵火空间内,送在了与半仙有些关系的苏紫苑身上。   回应召唤,应该需要将苏紫苑送去那颗由经天界化作的烈阳旁边。   但光焰的灼热感,甚至可压过灾厄,不知道苏紫苑能否支撑。   “我大概知道要去哪了,不过可能会有些危险,当真要去吗?”白发少女先提醒了句。   “危险?是何种?”眼前的小女孩疑惑。   夕恒于是挥手在身前构出一面灵光荧幕,放出经天界当年在灾厄中央突然化为一片火海,又变成了一颗太阳的特异景象。   变化景象被她加速,变做短短一分钟的视频,让苏紫苑在旁看遍。   “经天界的修士们,居然可以做到这种事吗……”对方恍惚自语。   夕恒也稍感疑惑——明明苏紫苑与半仙关系甚微,却好像并不知晓其存在。   思索过后,就此道:   “修士自然做不得,但经天界中还存在有一位远远超出修士境界的半仙,不曾听闻吗?”   话音刚落,便见得苏紫苑好似晃扑棱鼓似的连连摇头:   “没听说过诶。”   夕恒于是颇具耐心地重复了当年月仪对她讲述说的半仙之说,将半仙境界便是此世可达之巅峰、成就半仙者将与修士相融丢失自我等等说法一一讲解过遍。   听得苏紫苑连连点头,待到讲解落罢,也不知应做何言。   只是盯着她朝外投出的灵光画面观来看去,重复观望。   才张了张口,好似自语般念叨起来:“此等焚世术法,便是半仙所为?”   “应该是。”夕恒没有说得太满,毕竟她也未曾见过半仙的真正模样。   “唔……”   接着,又听得苏紫苑带着怀疑语气又慢慢说起:   “这般火焰与救济光灾有些相似……虽然只是看到景象,但总有种两者同同源的直感。”   “大概是因救济光灾,便是那位半仙曾留在璿霄界的吧。”夕恒随意念说。   “啊?”   “我找到过一些线索。”白发少女平静摆手,又将眼前景象换做上次前往璿霄界时,在存放有灾指的裂谷底部所见的些许景象。   顺便提及:“并且,苏玄华还与那位半仙有些联系。”   苏紫苑好似突然石化般呆住:“……真的?”   “这种事情也难说得清。”夕恒举了个例子:   “就像是你与苏玄华的联系也很深,但也不知究竟算是何种关系就是了。”   “……”对方的惊讶表情渐渐换成沉默,在心底做起思量。   过了快要十几秒钟,才终究又做出些反应。   轻叹一声,出言念说:   “若真如此,你说,咱应当还是不应回应那位半仙阁下的呼唤呢?”   “这种事情只能自己选,听内心的便是。”夕恒简单道。   她虽不想苏紫苑的生活产生什么变化,能一直待在这无忧无虑就是最好。   但世间总有因果二字自作牵连,无论凡尘还是仙神都受因果之网笼罩其中,夕恒自身都不太能逃掉,更别提苏紫苑这位与半仙关系深切之人。   总有命运,会引导对方。   自己不知其命运究竟如何,便不必擅自扰乱对方心意了。   “……”   棕灰发色小女孩又陷入沉默,眼眸或闭或启,不知又在作何思量。   “不如之后决定好了,再来找我?”夕恒看出对方明显要犹豫好久,随意说道。   下一刻,苏紫苑却直接道:   “去吧。”   “现在?”   对方郑重点了点头:“决定好了,现在就走……那位的召唤已经持续很久了,便尽快相见吧。”   “好,我找找空间节点。”夕恒将眼前的灵光荧幕撤开,自指尖散开一片白焰,在前构成线路引导。   灵光构建出的虚空的三维投影,在她手指下扩张收缩,寻得探得最靠近虚空中部的一座由死灾所掌控的界域。   “经天界内部的空间节点已经被光焰烧灼,只得找寻边上。”   夕恒讲述间将空间坐标绘在眼前,构建传送门。   片刻过后,一张波动着的透明镜面显在眼前。   她也伸手向身边女孩:“走吧。”   小手牵来,肌肤相贴传导温热。   不知为何,夕恒总觉对方的手指好暖。   好似其中正蕴藏着阳光一般,即便只是单单接触,都会感到温和热意。   她好奇地回头看了看,从苏紫苑一如往常的表面模样间,窥察见到一种贴近于‘天道’的气息。   心中隐隐明白,苏紫苑已经触摸到了合道之境的门槛,且将要相合的天道,就与‘温暖’‘温热’有关。   两人四目相对,夕恒又从对方眼底,窥见了一抹流动的淡金色泽。   其色泽气感,皆与外界正燃烧着的光焰太阳相似……苏紫苑与那边半俢仙的关系,可能比她所想像的还要更近些。   相视片刻后,夕恒转回身继续迈步,踏入波动镜面。   空间之力展开,将不处于同一世域的两个地点相连。   从这边踏入,接着从那边现身。   苏紫苑也走来,闭眸穿过传送门再睁开双眸,随即便见得一片腐烂大地。   无数衰败的血肉在地表枯萎,诸多脉络干瘪成了片状,早已失去血液流通,肌理毫无光泽。   烂肉充斥着整片大地,哪怕树木也变成披了层血肉的怪物,每一个根树枝的交叉点都长着颗诡异无比,但早已死亡的干瘪眼瞳。   这里曾被血肉铺过,又遭死亡横扫,才从一座普通界域变作了眼前这般诡诞模样。   “此界便是目前距离经天最近的空间节点了,不过还需一段路程。”   “外界,都已成这样了吗?”苏紫苑蹲下捏起一片缠着经络的枯叶。   “状态正常的界域都在虚空边缘,至于经天界周边界域,基本都是如此。”夕恒想说这里还算比较好的。   毕竟被死灾清理过一遍,整个界域虽说依然不怎好看,但至少宁静。   “如何,才能挽回这比那末日呢?”对方轻叹了声。   “目前的确有几种办法,我在尽力。”   “如果有我派的上用场的地方,随时呼唤。”苏紫苑立即道。   夕恒简单点了点头,便在身前召出常用的腾蛇飞舟。   敞开舱门,一同入内。   在驾驶位置简单点击几下,启用飞舟动力与几种阵盘功能,旋即高飞长天。   随着几道法术催动,飞舟前方空间压缩,后方空间扩张,一瞬便达至极速。   转眼,飞舟离开界域,抵达外界虚空。   稍稍转向,便朝整座虚空中最为绽亮的一颗星星刺去。   放松间,苏紫苑来到驾驶位置侧边,望去舱外远端。   “那颗星星,便是现在的经天界吗?”   “嗯。”   白发少女从物品栏中取了颗橘子剥皮,撕开一瓣落在唇际。   再一瓣,送去苏紫苑嘴边。   对方自然咬下,又在吃东西时发出些朦胧声:“那里很温暖……即便相隔着那么远遥遥望着,也有这种感觉。”   “不觉得。”   “有种,母亲一样的感觉。”苏紫苑小声道。   夕恒更不觉得了。   “靠近的话会很灼热,连灾厄都会被灼烧受创,如果无法靠近,就直接返回吧。”   “嗯……”   虽应了声,但苏紫苑却明显没有将心思放在对话之上,只紧盯着远端那抹崭亮光辉。   飞舟极速行进,不过短短三日便跨越了悠久距离,钻进三座被封锁大灾公转成的行星轨道,抵达在那颗散放着浓郁光焰的烈阳之前。   远边的经天界在她们眼中,也从一颗耀眼星体变作了圆滚滚的太阳。   蛮横引力使得飞舟难以再近,夕恒停在了外缘安全地带,施以空间术法进行稳固。   而后敞开舱门,与苏紫苑又一同走出。   对视片刻,做了道别,这位棕灰发色的女孩便施展术法,化成白光朝远端烈阳飞去,使得虚空中又多了道流星光色。   而经天界表面的光焰也忽地产生反应,好似有座巨大火山喷发般,在某一端点忽地朝外突出汹涌光焰波荡颜色,形状好似绸缎外伸。   那道光焰触及到苏紫苑化作的白光,将之包裹,再融进自身内里。   夕恒感应了下自己留在苏紫苑体内的光阴之法,见其运转仍还稳定,便放下担忧。   苏紫苑应当无碍,缠绕向她的光焰并未造成伤害。   否则光阴之法已经运转,扭转时间将她带回到靠近之前。   “她所掌握的那种白光,可无视光焰的灼烧么,果然同根同源……”   自语间,夕恒默默盘坐下来。   在虚空凝神静心,静待对方返回之际。   …… 第四百三十四章、祸在旦夕   虚空中央,烈阳一旁。   夕恒静等整日,不知苏紫苑落入变作如何状态,又遇了何种情景。   或许当面见到了那位半仙之化身,亦或者只是陷进光焰之中,得到种种感悟。   “毕竟她与半仙关系很近,这次去往,应该会遇到些好事吧。”   “可能被半仙馈赠珍宝,乃至于……仙器?”   想到这里,她自己先摇了摇头:   “不过半仙已经失了自我,凡事都不一定。”   稍作猜想后,她又收回心神继续静待。   两日渡过,仍无变化。   于是夕恒在此留下一座空间节点,让身外化身传送过来,代替等待。   本体则在旁构出一道聚灵法阵,连同白焰灵脉闭眸修炼。   时序转变,转眼渡过三月。   当最靠近的灾厄主体都围绕经天界公转了一圈时,光焰烈里终于浮出些许波动。   忽有磅礴的灵力与光焰如潮水般涌动着汇聚在烈阳表面一处,巨大到波动纹样清晰可见。   同时,内里又爆发出雷劫气息。   好似整颗烈阳表面长了颗痔般,由雷云盖出一点灰黑。   “在渡劫么……”   始终观望的身外化身轻念。   因距离实在悠远,难以窥得仔细。   但灵力潮汐与雷劫波动不假,应是如此。   她无法进入烈阳之内,难以为其护法,只得期望对方成功。   七日渡过,劫云消散。   通过留于苏紫苑身上的光阴之力,夕恒得知其并无大碍,应当是渡了此劫。   而后又经两日,那抹熟悉身影便从光焰烈阳内部飘出,来到虚空并飞往夕恒所在。   遥望可见其气质姿态已有变化,虽是仍保持着较小的身材模样,但随着境界提升,神态气质间显然又附上了些许超脱凡俗的仙人之意。   苏紫苑化成白光迅速抵达,夕恒的本体在此刻徐徐醒来。   转眼间,一身灵气如绸纱般在身周飘动的苏紫苑,已在面前。   “晋升了?”她问。   “嗯嗯,咱一进去就进了悟道状态,没过两月便见了合道门槛,感觉能行所以直接顺势晋升啦。”   她还在虚空里转了转身子,好似游鱼般自然轻盈。   “看样子很顺利。”夕恒说。   “经天界的火帮咱撑过了许多雷劫,虽说此次劫数强度远超以往,但在那里面,我好像什么劫都能过得去。”对方轻笑了下道:   “我还见到了你所说的半仙,虽然她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站在光辉最里面相视了一眼,但那瞬间,也送了我许多力量。”   “力量?是法宝之类的吗?或者说……仙器?”夕恒很好奇这一点。   “仙器那么厉害的东西没有,但有半仙之力。”苏紫苑摇了摇小脑袋。扎起的马尾左摆右摆,接着抬起左手,亮出点滴光团道:   “灾指也因此已经凝聚完成,半仙真力添进里面,现在这根指头,应该会比之前更强很多。”   她左手轻推,光团便如吹出的泡泡般朝夕恒飘来。   途径半米渐黯,露出了其中好似白玉雕成的指头形状。   夕恒将之接下,灵识扫过一番,的确感知到一种极为深厚、强大的能量酝酿其中。   其远比灵力与愿力高深,又附有更上一层的真力……与天道相关却又有着少许差别。   这般气息过于强大,夕恒暂且都看不出自身能否稳定将之承载、使用。   “半仙之力吗……”   她将之轻轻握住:“多谢了。”   “不必不必,半仙应该知晓此物的所有权在谁,所以这个应该算是祂送给你的。”苏紫苑微笑道。   “这样啊……”   虽知半仙已没了多少自我意识,夕恒还是在心里稍作感谢。   “不过半仙之力具体对这根指头施加了什么增幅,咱就不知道啦。”对方说。   “我慢慢研究便是吧。”   夕恒将之暂先收进空间戒指,待到之后空闲慢慢融合,也回到正题:“在外的事情已做完,要回去吗?”   “回去回去。”对方连贯道:“境界还需要修炼稳固一下子,之后若有需要咱来帮忙的地方随时呼唤就是——我都已经晋升合道,也有半仙之力在身,绝对有能力帮到你。”   夕恒简单道了声好。   如今虚空中,修士们的唯一的敌人便是灾厄。   想要与之正面对决,要么用同等的灾厄之力,要么用接近真仙的力量。   苏紫苑获赠了半仙之力,日后的确可能请她协助。   白发少女念想间,便侧轻轻摆手,敞开了一座直通灵火空间居所大殿的白焰传送门。   朝苏紫苑勾了下手指,自己便先走了进去。   回到之前自己的修炼室前,习惯似的轻轻打了个哈欠。   空间又波动一瞬,苏紫苑也抵达在此,轻快出言:“咱先回去了。”   “再见。”   对方身影化成白光渐散,日常之事结束。   夕恒则推开修炼室房门,抬手泛起光阴之力将室内事物状态归回到崭新模样,而后又一次盘坐在了自己的灵石蒲团。   从空间戒指中取出苏紫苑给她的灾指,仔细观摩探测。   将上方纹理、指甲形状与大小角度,切实记在心中。   又送以灵识投往其内,感知其与自己手上这根灾指有何不同。   外界,身外化身又徐徐浮现于方才虚空。   简单捏出空间法印,将一旁的腾蛇飞舟收起。   目光转动,又望向那颗太阳。   自当苏紫苑从那走出,其表面光焰又黯淡了些。   那位半仙显然赠予了苏紫苑相当多的力量,以至于光焰都渐弱了些,维持时间也显然将会缩短。   祂应当是想要留下一份希望,而非只全力将灾厄牵引在此。   毕竟等待到光焰的力量散尽,灾厄必然挣脱,末日也必然将至。   “半仙希望苏紫苑能结束这一切?还是说……将希望留在了灾指之上?”   心神完全转回至本体这边。   夕恒盯着捏着的白玉灾指,已将之分析一遍——眼前这枚,比起原本存放救济光灾的指头更强的多。   内部不仅存有着更多的救济光灾,更添了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半仙真力。   这股特殊且强大力量,即便只凝于不过只有一厘米粗细的小指上,只从指缝间稍稍露出边角,也能让人感到矛盾的磅礴浩瀚之感。   “每丝力量,都代表着天道之威……”夕恒看出。   “若将这枚灾指融身,或许,我也可短暂使用有关‘光’的这一天道。”   “不过……也不知我究竟能否将其完整容纳,这或许得看天道本身是否亲和。”   “如果半仙知道我的存在,本就计划将灾指送来我这,应该可以很轻松融合。”   “而那位可做出舍生取义之事的半仙,对我这个正试图拯救这个世间与天道之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恶意。”   逻辑如此,但夕恒还是动用光阴之力多做了些准备,防范起接下来融合灾指时所可能发生的意外。   她将指头落在左手手心,轻轻握住。   “之前使用同一根灾指时,最多只能进行替换,这根与我手上的另一根本质上也是同一事物,不过被苏紫苑重聚了一次,而后又容纳了半仙之力……不知结果能否有些差别。”   总之,还是用上了早已熟练的运转术法,将灾指移动在左手小指位置相合。   融合间,两根灾指稍有抵触。   一端融入小拇指时,另一端便会溢出。   “果然还是无法做到二合一么……”她已有过多次类似体会,并不意外。   只继续按照以往经验,继续促使更强的新灾指融进。   进程过半,上面的灾指微颤了下。   半仙之力从中幽幽溢出,令夕恒立即做出应对,以光阴之力观察起未来几十秒的发展。   一旦出现任何异样,便直接暂停时间,或将身体与手指间的时序变成两段,以防半仙之力的影响。   专注间,半仙之力只是飘动被挤出的那根灾指,抵消了其被推出的力量。   好似液压机般,上下都施加力量,强行将两根分离的灾指压在一起。   半仙之力渐渐泛出微光,又将两根灾指如金属加温融化,于猛烈压力中硬生生融成一根。   不过多久,的确融成。   但这种融合表面看来并不完美,下方一截指尖在上方指头的指腹冒头,致使一根手指却存在两个指尖与指甲。   “……”夕恒动了动自己的小拇指。   模样虽然古怪,身体却将之轻易适应,感受相当自然。   “羲的半仙之力似乎是一种温暖的、包容性的力量,可让一些原本不可融合的事物相融。”夕恒简作理解。   如今,两根存着光灾的灾指,已然一齐融在了自己的左手小指。   那种半仙之力,也流转在了她的手指尖。   “半仙之力的数目相当庞大,方才消耗只是极小一缕。”   “这种力量……或许也可用在其他事物的相融。”   而且‘相融’这种特性,只是半仙之力的其中一种。   或许还有更多的特性与能力,可以慢慢发掘。   白发少女闭上眼眸,仔细感应起已经与自我相融的灾指之力。   这根新的指头,比之前那根更强许多许多。   不仅是因更多了半仙之力的存在,苏紫苑的重新凝练也如重铸般,为其增长了不小的强度。   其内部的救济光灾在上一世曾爆发过,曾纳入无数修士与凡人,当初甚至强大到足以与后期嬗灾相抗衡……遗留至今,依然强大。   夕恒愈发确定,这枚灾指便是半仙留着此世间的希望。   此物交于自己之手,便是让她握住了这份希望。   “这枚灾指,再加上增殖了许久的死灾,应可胜过其他灾厄。”   她从半仙之力当中见到了一束曙光。   瞬息,也突然明白了半仙‘羲’所相融的天道之名谓。   正是‘曙光’。   ……   自从新的灾指融身,夕恒便暂时放下了修炼,专注研究起了灾指与其中半仙之力。   做出诸多试验,又与苏紫苑多做探讨交流,大抵知晓了半仙真力的几种用法。   其中最为直接的用法,便是将之化为强大的曙光进行作战。   二是使用其中相融性质,将原本无法相融的事物融合。   这期间,夕恒创造出了一种同时拥有水火两种特性的晶状物。   接着,又想继续将五行都融在一起,却是失败。   两种性质相斥的事物可成功相融,但若再添上一种,便困难多了。   半仙之力虽能超出一些限制,也同时依然有着其极限,也有做不到的地方——她最近已清晰明白这点。   并且,也感应到半仙之力当中也充斥着有关希望、救赎之类的能力。   夕恒目前并不知晓如何将之发挥出来,也许是种被动效果,也许只有在真正半仙手中才能发挥完善。   但按照她最近定下的救济之策,只用融合这一能力,也已足够。   ……   待到读档后第三百二十年,虚空中央的光焰烈阳已愈发黯淡。   至今才燃烧了四十年,便已后继无力——这比之夕恒当年所预想的更快许多。   或因原本要用以维持燃烧的半仙之力,都放在了苏紫苑与灾指之上,导致持久性削弱许多。   不过无论如何,现实已在眼前。   死灾眼瞳在外聚出又回缩,又做出一番探测。   “烈阳对于死灾的束缚力已减弱不少,再不过多久,应该即可挣脱。”   “而在死灾挣脱之时,其他灾厄大概也将解封。”   牢笼解锁之后,被燃烧过一遍经天界,也必将被大灾吞并。   而后灾厄就将离开中部,朝外缘扩张……在此之前需准备应对。   夕恒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小指位置。   通过近来对半仙之力的研究与运用,两根白玉灾指已经完整融合一起,不再是有两个指尖的畸形模样,时刻都可将之使用。   “时候,也快到了。”她放眼在外,轻声自语。   再过短短两年,经天界中央的巨大牵引力忽地松动了下。   随着一阵真力波动荡来嗡鸣,死灾顿时脱离牵引缠绕,宛如脱缰野马般立即朝外逃脱。   而随着死灾挣脱,不过多久,外围的另一座较小灾厄也得以游离。   伏灾没再继续待在经天界周边犹豫,转而直接飞向靠近的另一座较大界域,显然已不打算再与秽灾嬗灾争夺经天。   其所去方位,便是夕恒之前与苏紫苑所用的空间节点所在。   那一界域之前先被嬗灾笼罩,而后又被死灾拂过,如今又被伏灾盯上。   前两度劫数已经使其变得毫无生机,如今三灾也至,很快就将化为一片残渣。   夕恒没多关注,只操纵着逃脱死灾,返回向净火教派区域的主体。   与之相融,合并为完全的灾厄。   经这四十年来的不断游荡,死灾主体的体型与所蓄力量,已然丝毫不弱于其他大灾。   哪怕直接迎面最为巨大嬗灾,也不会再怯让半分。   不过此刻若主动出击,或许将会同时迎面虚空中部三座大灾,所以才守在虚空边缘,等待另一部分死灾返回。   待到完善之时,夕恒便可使用灾指与其中半仙之力,在光焰烈阳熄灭后,配合自身的死灾,真正结束这片虚空之末日。   为此,她已准备许久。   …… 第四百三十五章、终焉辉葬   正当虚空中部的死灾挣脱束缚,跨越崇远距离,即将返回之时。   夕恒本体已从灵火空间的修炼室传送,来到死灾主体所在的教派区域之外。   脚踩虚空之上,遥望可见死灾主体模样仍是一颗巨幅卵形。   其中酝酿有无数灰黑蚯蚓,互相纠缠互相涨大。   其中每条,各自都存了一整个界域的死意死气。   每一条灰黑颜色的具体战力,都足以灭亡任何一座小型界域。   如今,近十万巨大蚯蚓汇在此卵当中,好似肌肉肌理般持续膨胀收缩,使得虚空中的死灾巨卵像是颗巨大心脏持续鼓动。   若完全展开,死灾体型决然不比其他灾厄更小。   待到正在路上的、自虚空中部赶来的部分死灾也融合回来,还将再增一成。   夕恒观望了下,那一部分很快就将抵达。   于是捏指燃起白焰,在身前绘出传送镜面,并通知起早已联系好的苏紫苑前来。   至于殷万鸾、今侑、陈凤火她们,已经不怎关注外界世间如何发展。   灵火空间内已被收容了的几座界域便曾是她们的家乡,无需再多挂碍其他。   而苏紫苑同她一样,始终念想着拯救万世之法。   并因此与夕恒共同钻研了许久的半仙真力,寻得诸多用法窍门,甚至为此编纂了一本书册。   待到接下来死灾变回完全体,便是她们一起动手之时。   随着白焰燃烧,满是波纹的镜面传送门已在眼前。   苏紫苑从中走出,身上日常衣裳也被换下,换成一副仙姿玉态的装扮。   衣裳泛白透光的冰绡花边随着行步轻轻波荡,淡金色绸带上点缀星点,围在身周无风自动,袖口绣有海棠白莲,主体又有殷万鸾常用的白焰装饰,不染凡尘,气质却又不失烂漫。   “特意换了衣裳吗?”夕恒记得上次见时还不是这样。   对方连连点头:   “毕竟是很重要的时间。”   “还不确定究竟能否救世呢。”她这边只是穿着平时的常服,不过无论穿着如何,始终都有仙人气质就是了。   “理论上完全无碍,只要不出意外即可成功。”对方微笑。   “希望如此。”   简单对话间,被夕恒召来的另一部分死灾终于赶到——远观,可见其模样宛如一条游走虚空中的灰黑巨蟒,婉转腾挪。   其速度更是极快,在视野中刚从朦胧变为清晰,下一瞬便直接撞进了死灾主体。   只见死灾表面震出爆炸波荡,砸出灰黑的蘑菇云膨胀,而后又被收拢回来。   若虚空可传递声响,或许不久后,即可听得仿佛世界爆炸般的剧烈震鸣。   不过现今此刻,只有夕恒与苏紫苑的简单传音波动。   闲谈间,灰黑巨蟒融入死灾主体,填补了最后一份缺失。   她们两人也旋即催动术法,化作白焰与金光一齐靠近。   抵达预定距离,便一齐朝前伸手。   夕恒将心神汇集在左手小指,闭眸清晰感到救济之光所在。   紧接着便运转起灾指之力将救济光灾挪动向外,自指尖放出点滴微光。   一旁的苏紫苑则取出早早准备好的、融有半仙真力的几种符箓。   由灵焰将符纸烧去,将其上字样显在眼前虚空。   短短片刻过后,灰暗虚空之中便多了数道,足有寻常界域大小的巨符展现开来。   被苏紫苑轻推一下,种种纹样不一的巨符便迅速撞去了死灾所在。   动作完成一度,紧接着再取出另一符箓展现。   如此循环往复,死灾被贴上越来越多的半仙符箓。   一旁,夕恒则动荡着灾指,朝外送出荧光飘向虚空另一方位   先在指尖送出的只是微光萤火,脱离之后,光点便在虚空中自行扩大。   经过三日,渐渐聚成比一般界域更大的光团。   救济之光重现于世,因附加半仙之力,模样比之以往愈发浓郁,光芒更为耀眼。   更多光团飘送出去,慢慢又聚成一颗纯白色新生太阳。   如今的救济光灾。不再只有包容与救济、泛滥三种性质。   因其消减之后再度重现的经历,更添了‘重生’‘散必聚’‘分必合’等意象。   又得半仙之力相伴,也叠加上了曙光天道的相融特性。   得到种种特质统合,眼前新生的救济光灾比之以往强大数倍。   倘若上一世的救济光灾是眼前这种,或将在最后一战中胜过嬗变,由它来覆盖虚空全境。   可惜无论何种灾厄,本身的扩张性质一旦发挥圆满,被虚空范围所限——)就将在最内部循环压缩、凝聚、增殖,最终聚出灭世湮灾。   所以无论哪一方灾厄获胜,只要它仍是灾厄,仍有着灾厄之本质,世界都会不可避免地陷入毁灭。   夕恒一开始的念想是,用自己的死灾与另一种灾厄达成平衡。   保持互相侵染互相渗透,尽可能延续这一平衡。   如此,即便不算是真正救世,也可为世间延寿长久。   不过如今得到了半仙之力,取得了新的救济光灾,她便换了个念想。   眼前,随着灾指之力涌动向外,一颗颗水泡似的光珠在虚空中绽放地愈发明亮,又融进光灾主体。   救济光灾随之增大,另一边卵形死灾表面被大小不一的符箓几乎贴满。   又过七日。   苏紫苑默默停下手中动作,遥望着死灾表面无数符箓带着半仙之力一同渗进死灾之中。   至今消耗如此之多,只为使这份死灾也增上一份半仙之力的融合特性,以此与光灾互相平衡。   一旁,救济光灾也完全聚出。   夕恒左手灾指失去玉白颜色,换成普通模样。   而光灾虽全然爆发,却仅仅只有死灾十分之一的大小。   她牵带起两种灾厄的混沌意念,命令它们互相贴近,渐渐互相轮转。   期间,又从更为庞大的死灾当中牵出一道混沌丝缕,分出一截支流淌向远端共舞着的救济光灾。   光灾也顺着她的心意将这份力量容纳,慢慢炼化。   因有着同一主人,两种灾厄便可在和平状态下,由一方向另一方供给力量。   随之,救济光灾得以膨胀。   运转间,时序流转。   远在虚空中部的身外化身,这段时日正仔细盯着此地其他灾厄的情况。   如今中央烈阳渐黯,牵引力消去,三种大灾恢复力量。   最外围也较小的伏灾已经退出了经天界的争夺,转而吃点周边靠近的中等界域吃些残羹剩饭。   而已经徐徐熄灭的经天界,便成了嬗与秽两灾所争之地。   即便经过半仙光焰的燃烧,地表的大多能量都被烧灼殆尽,但只要还有物质与能量,就会被灾厄当做盘中餐——经天界依然是虚空中难以寻得的丰盛佳肴。   护界大阵早已破碎,灾厄侵入不必担心分毫阻扰,只需直接渗入其中即可进行吞噬。   嬗与秽两者从不同方位钻入,后用几乎相等的速率,将颜色覆盖在界域之上。   不过多久,经天界便如巧克力球被流浆染色般,成了一半紫,一半红。   之后又在两种颜色交界之地,展开了大灾之间侵蚀之争,进行你我相噬。   紫与红两色在经天界地表上互作推进,这边推来那边移去,久久不熄。   战势逐渐从界域内里转至虚空,就与之前一世的嬗灾与救济光灾般,开始在经天界内,而后扩张至虚空当中。   不过多久,原本徘徊游荡在周边界域的伏灾也漂游过来,又一次试图在其他灾厄争战间取些利益。   倘若夕恒那边没能得到新的灾指与半仙之力,或许也会同样派来死灾主体凑个热闹。   在灾厄之战混乱之际寻得机会,希望可一蹴即就地成长为虚空中的最强战力。   不过如今,已经无需再来此拼这个小小的可能性。   自当有了半仙之力,她的计划便换成了更加稳定的另一部。   在虚空中部的三大灾厄互噬之际。   夕恒只与苏紫苑一起,培养着光灾与死灾。   苏紫苑对救济光灾的理解远在她之上,期间提供了许多助力。   而死灾,则是她自己从最开始慢慢培育成型的大灾,更是知悉甚微。   两灾之培养,皆按照之前所定的理论与预想规整有序地进行。   死灾输送,光灾接受,渐渐使得两者平衡到同一体积、同一浓度层次。   此间,又过三月。   这段时间,中央地带三大灾厄的争战,每日都增进着激烈程度。   此刻虚空中部之景,好似自经天界为中心,破茧出了三重流淌色浆所混合而成的巨大蝴蝶,   蝴蝶左翼翻涌着暗紫色的浪潮,右翼则布满了深红秽灾的褶皱。   每片鳞羽皆是喷洒出的流淌色浆,好似装满颜色的大壶被砸在石板大地,爆开浓烈夸张的色彩。   蝴蝶胸腹则是由两色连带着一整个经天界。混合成的斑驳光带,其中每一分毫色泽的变化都是战线的推移。   左侧嬗灾的暗紫诡兽被血潮覆盖侵染,污秽丛丛,浓郁血浆铺盖右侧虚空。   只有腹尾少许,可见一点伏灾的幽绿色泽徘徊。   其形体较小浓度却高,行动缓慢但可在边缘蹭些稳定增长。   而距离虚空中部极远的净火教派外缘,另存在有灰黑、耀白两种强大天灾,也正交织轮转。   时至今日,两种灾厄的体积与力量浓度,已然完全平衡。   夕恒随之捏起法咒,命令两灾轮转之速增快,并在期间不断调整其中细节。   两段灾厄内里的半仙真力伸出,好似两只手伸出指尖般互作触碰。   黑白两灾自此产生起缕缕不可断开的链接,伴着轮转,主体逐步拉进。   死灰与光耀前剧烈运转,每一度轮转,都好似沾满了黑白墨的钢珠滚在虚空,将颜色层层叠上。   最开始,每一度完全转动都需用上整日时间。   随着加速,渐渐缩短为六个时辰、四个时辰……一个时辰。   它们好似没有极限般不停增速,也在过于剧烈的运动间泼洒开自身颜色。   泼洒的色泽在外部互相扩散,而两灾内里也因半仙之力的链接,自中央位置沾染上对方色彩。   渐渐,此方虚空之景,绘成了修道之人极为熟悉的阴阳太极图。   两只阴阳鱼互相流转,掀起带有自身颜色的水波浪涛,又在轮转间与对方靠近、交融。   接近间,最外层泛散开的颜色因灾厄本能而相互吞噬起来,不过随着半仙真力温柔拂过,两种大灾便不再互作独对,而好像墨与水接触般渐渐融在一起。   明耀的白光与死亡的灰黑互相掺杂,渐渐变为一种发着光的、更淡一些的乌光,像是种微微透着光的乌云。   阴阳鱼继续贴近,互相接触的位置越来越多。   而半仙之力则似一只大手,把玩阴阳两色的圆珠。   任其滚动,又在期间将这两团不同的灾厄互相融合。   转速愈发增快,又从一个时辰转上一圈,变做简短的一刻钟即可。   极速滚动产生的离心力,使得抛出的色泽越来越多,但两灾强大的引力又在之后将抛开的色彩重新聚笼。   剧烈转动间,两灾态势由原本黑白分明变得混沌,从聚集到分散再到聚集——形状渐渐变做一片滚动着黑白双星的漩涡星云。   而漩涡中央双星继续加速,又快到短短一分钟便转动一次。   漩涡中的黑白两色不再可清晰分辨,融成特殊的泛光乌色。   两种力量平衡、性质相反却又互补的灾,便如此在半仙之力的捏造下融为一体。   此法,便是夕恒与苏紫苑一同作出的救世之策。   将两种具有多重性质的强大灾厄合并,共同对抗虚空中部的几座大灾。   有着半仙真力的加持,两灾相融不再只是一份构想。   若按照之前国祥,让死灾主体在虚空中部大战加剧之时趁机捞一杯羹,需要相当强的运气,才有可能成功。   此法,则无需如此。   受过半仙之力加持的救济光灾,与她酝酿已久的死灾相融后,战力必然大幅领先其他天灾。   按照预估,只要融合成功,哪怕直接撞去虚空中央也能够直接吞并其他灾厄,少有失败可能。   并且,其中蕴藏的半仙真力不只能将两灾相融,还可互作分离。   待到光与死合一的灾厄统治了整片虚空,即可将之再分化为两种平衡的大灾,维持阴阳平衡运转,不必担心最终湮灾的出现。   只要平衡始终维持,这片虚空即便仍不算是已完全渡过了末日,也至少可延续千年。   夕恒认为自己再不过多久即可成仙——至少千年内必然可行。   待到真正成仙之后返回此境,即可将此世真正拯救,也将以往曾许下的种种承诺,条条因果都一一兑现。   念想间,眼前两灾之转速再度增长,几乎十秒便完成一度运转。   如此,也使得两灾螺旋扩张得愈发巨大。   夕恒操纵着螺旋星云,将之朝虚空中央推去,才不至于因极速扩张而影响到后方的净火教派。   苏紫苑也在旁紧盯着两灾变化,以自身注入其中的半仙之力持续探查细节,期间帮助夕恒做出种种调整。   起初,黑白两色只是渐渐融合成淡灰乌色,内里不断闪烁闷雷白光。   而随着融合态势迈向终点,其模样又发生新的变化。   乌灰星云形状徐徐变换,由混沌螺旋渐渐转向充斥着死亡与重生概念的棺柩形状。   模糊棺柩渐渐敞开,从中冒出游动光色,时为幽鬼魂体之形,时而为流光飘散于棺柩周边,变做无数星链编织。   棺柩的每一面都存有光色动荡,好似太阳底下的湖面般波光粼粼闪烁不断,每一瞬光芒闪烁皆是一次毁灭重生。   当棺柩悠悠飘过,引起的灾厄波动哪怕是在难以传声的虚空中,也使得此域虚空大多生灵产生共鸣般的听觉,隐隐听得起救赎之曲。   此灾若扩张至极,必然毁灭整片虚空。   而在其逻辑之中,毁灭之后,它会携带旧世文明的序曲得以重生。   但无论何种灾厄,根基中有蕴藏有诞生湮灾的本质属性。   若让此灾自发爆发,毁灭必然完成,而葬礼后的重生又将必然失败。   此灾,与自命名为‘救济’的光灾,都并非真正能行的救赎之法。   只要是灾厄,就必将毁灭万世,并不救济与重生之理。   夕恒也没有,且不会将希望放在救济与重生这类的属性上。   “这一灾厄,本应命名为蜕生光柩。”   白发少女在远端轻语:“但其中的重生属性在这片虚空根本无法实现,会被期间必然诞生的湮灾遏制,所以应当换一名谓。”   一旁的苏紫苑同样遥望着逐渐构成的死光棺柩,轻轻点头出言:   “就将之作为为整座虚空所准备一场葬礼,名作——终焉辉葬。”   被无数星链光点然绕的乌色棺柩在视野间前推,徐徐撞去另外其他三灾正在的中央地带。   夕恒与苏紫苑一齐化成白光,跟随去往。   …… 第四百三十六章、乌链镇渊   三月时日渡过,散着浓郁乌光的辉葬之灾,终于抵达在中部地带。   在途中闭合的棺柩重新敞开,再度泛散起其中充斥着灭亡与重生性质的波动,形成星链萦绕,游魂流转。   远端,那三重正尽力争夺经天界质量的三种灾厄,以多彩混沌蝴蝶似的混沌姿态显现在了她的视野间。   “真大……”   始终跟随在侧边的苏紫苑呢喃出声。   那片围绕经天界绘成的巨幅蝴蝶,体型在寻常修士眼中,几乎可称难以理解。   仅仅只是飘散出来的蝴蝶鳞粉,都足以覆盖任意哪座小型界域。   以往巨大至极的经天界被困灾厄内里,看着也不过只是混沌蝴蝶一颗复眼大小。   相比起在外仍扩散着的三重混沌天灾,实在算不得什么。   “它们的形态在争战间扩张过头了,若真正凝缩起来,不比我们的灾更强。”但夕恒可看出,混沌蝴蝶内部的灾厄浓度其实不高。   若让辉葬之灾抛开凝固棺柩的形态,如其他灾厄般肆意扩张,最终模样不会比那片混沌蝴蝶更小。   念声间,她继续推动着极沉重的辉葬灾厄,使之好似一颗放着乌光的流星遥遥撞去远端的巨型蝴蝶。   庞大的新生灾厄靠近,立即引得远端三座原生大灾投来注目。   其中最近的秽灾先一步动身,聚出力量投射来一份暗红。   深红条纹犹如离弦的箭般突刺而来,在短短三四分钟后撞向棺柩。   而敞开的棺柩自然不会任由攻击,自其内里爆发般绽出千道由一个个界域死气、死意构成的游魂,在哀嚎愤怒间猛地缠住投来的鲜红箭矢。   接着又有无数只巨手自游魂体内伸出,将箭矢的色彩剥下,送进口中吞噬。   辉葬灾厄所行之地,所有拥有‘声音’这一概念的生灵与非生灵,都将听得模糊且无法理解的的救赎曲调与游魂哀声。   近十万界域的死意集结其中,每份音节都是面对死亡时那一瞬的界灵鸣响。   所有音节各自奏鸣,成就来自于之前一世的救赎曲调。   当初被救济光灾同化又抹平了的无数生灵意识,如今也存于辉葬之灾内里,为它们应得的救济唱着赞歌。   辉葬之灾运动间,多重声响持久不熄。   而远来的秽灾暗红色刚刚触及,便因此被削弱了大半的侵蚀之力,转而被游来的乌光游魂在短时间内啃食殆尽。   辉葬大灾越是接近混沌三色蝴蝶,共鸣声便愈发巨大,其身上缠绕的星链、翻动的波光同样增多,更为完全地展开自身实力与声势。   敞开的棺柩内里不断飘出乌光游魂,几乎每一魂体都有一般小界大小。   这些游魂乃是死灾之卵内里的无数蚯蚓与救济光灾相融后,添了一份重生之意而重聚成型。   其在各方面的能力都得以增强,还多增了一种可削弱敌方灾厄力量的性质。   正当辉葬之灾朝混沌色域撞去,一齐操纵大灾的两名女子也边遥望着,边更靠近了几分。   夕恒念起:“那位半仙还在这吗?”   棕灰发色的女孩轻轻摇头:   “应当已经离开了,咱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也可能是消失掉了。”   “还会消失么?”   “半仙似乎越是使用力量,越会被天道蚕食,最终完全变成天道本身。”苏紫苑不知从哪得知。   “半仙也不得长生久视么……”夕恒念起:“果然还要成就真仙才行。”   “可天下已成不了真仙。”苏紫苑不抱期望:“咱觉得现在能延续世域就很好了,不必多想成不成仙之类的事。”   白发少女表面点了点头,内心却是默念:   “还是要多想的……”   不过目前,专注眼前更是没错。   眼前,辉葬之灾已然跨越虚空,真正与三种灾色混沌而成的蝴蝶边缘相撞。   最先接触的,自然是近处秽灾。   刚一触碰,便好似石子入水般在其表面砸出巨大波荡,涟漪万千。   灾厄色泽在那一端点膨胀,不过多久又以突来乍到的乌光棺柩为中心回拢。   以自身过于庞大的体积,如花瓣合苞般将辉葬之灾直接笼罩其内。   片片污秽深红合十,将棺柩层层盖住。   短短几分钟过去,乌光便被深红团团包围。   可即便受到围困,辉葬之灾放出的救赎之声也不曾被掩下半分。   周边灾厄因此声响被层层削弱,棺柩内部继续泛滥开无穷尽的游魂。   花瓣刚刚合苞,便被大量蛀虫般的游魂吃出了一块窟窿。   接着乌光游魂钻出,又好似无数蚂蚁见到糖液般,攀附在秽灾暗红之上不断吞噬。   因救赎曲调响彻不断,受到削弱的秽灾甚至难以反攻,更难以将自身的污秽本质感染在来袭的游魂之上。   这些游魂本就是集中了多种灾厄本质而化出,单一的污秽之灾难以侵染。   只有棺柩外部徐徐飘散出的乌光雾色,可以勉强抵抗。   总体而言,自当接触以来,秽灾便陷入了清晰无比的劣势。   只有对方不断侵蚀自身,而始终难以进行反攻。   同时也因两方的灾厄凝聚程度不同,秽灾已与嬗灾争战许久,战线过于绵长,导致各处地带浓度不一。   最为凝集的辉葬之灾砸入,便好似一根尖钉扎进棉絮,无需在意是否会被包围,因棉絮的力量不可能对尖钉造成困扰。   这般状态,敌方一时间难做调整。   于是,辉葬之灾便在秽灾占据的红色蝶翼中,轻易钻出肉眼可见的窟窿。   远端观望着夕恒轻轻点头。   开战起初便能取得肉眼可见的战果——辉葬之灾的强度明显已超过其他。   随着棺柩陷得越来越深,秽灾便好似遭了蚕虫的树叶般,被吞地越来越多。   待到抵达秽灾中央,辉葬之灾便渐渐停息,不再继续前进,转而放出似灰似白的乌光点亮秽灾中部,自内朝外扩张,   莹莹光色绽放,于混沌的三灾蝴蝶蝶翼中爆开乌色浓疮,随后,便如洪水爆发般朝外扩散。   暗红灾厄被挤地外凸,这片蝶翼形状也随之变得臃肿。   苍灰游魂仍在持续外放,好似数量无穷,至今外放速率也不见减缓分毫。   在难以理解的救赎音调之下,游魂不断吞噬着外在灾厄。   犹如数万死亡界域的仇恨意志汇聚在此,特地来寻当年灾厄复仇。   自此间,秽灾中部不过一日,便被啃食出了一块巨大黑斑。   它也试图汇聚周边力量进行抵抗。   哪怕丢掉外部与嬗灾相杀的战线与声势,也要与辉葬之灾进行一度真正对决。   但优势始终站在辉葬之灾这边,无论秽灾如何抵挡、发挥自身特性进行污染侵蚀,辉葬都可用自身种种特性进行随意应对。   哪怕有游魂被秽灾本体触及,终究染上了暗红颜色,也可将之瞬息堕入死亡而后重生,刷新掉侵蚀状态。   在夕恒眼里,应对秽灾侵蚀都相当简单。   无论沾染上何种病毒,功能程序繁多的辉葬都可找出办法清理。   实在清理不掉,也可直接使那片受伤地带重启,初始化到原始状态,当即刷新被侵蚀程度。   如此相战许久,庞大至极的秽灾始终未能占上几分便宜。   还被当做营养,被夕恒这边强行吞噬掉许多。   辉葬以战养战愈发增强,而能力单一的秽灾难免愈发削弱。   外部有着嬗变的不停挤压,内里又有新来的辉葬之灾扩张。   随着时间流淌,秽灾在虚空中的颜色已经越来越薄越来越少,虚空中部的混沌蝴蝶右翼开始被乌光色泽所代替。   同时,周边的嬗灾与伏灾,也在夕恒与秽灾相战之际悄悄沾些便宜,吞噬下了许多营养。   夕恒见到伏灾与嬗灾愈发庞大,且两灾相接之处的消磨吞噬减弱,似有合作之相,心神于是转在这边。   若嬗与伏这两种灾厄合作,或许可对她带来丁点威胁。   单一的灾厄,显然无法对抗由光与死两灾融合而成辉葬之灾。   可若其他灾厄也产生合作与融合,情况或将有所变化。   眼前虽更像是因有了更好的猎物在前,所以嬗与伏下意识稍停了争战,而专注吞噬起眼前的大餐。   但只要存在其他灾厄合作的可能性,便需要做出防范。   夕恒于是默默操纵辉葬之灾,朝较弱的伏灾方位也投出大量游魂,扰乱对方的吞噬动作。   同时与一旁的苏紫苑对视,轻轻点头。   对方立即动身,靠近大灾争战之景中的伏灾,自虚空捏起指法符箓绽放出体内半仙之力,化成极度纯粹的曙光击向伏灾本体。   一瞬崭亮明光爆发,携带强烈脉冲瞬间刺向伏灾中部。   倏一进入,便爆发膨胀。   随着道道曙光脉冲抵达,幽绿伏灾表面便炸开光斑,短时间内涨到了其十分之一的体积。   直将伏灾本体部分消泯,使之受到重创。   脉冲持续爆发,逼得伏灾不得不退离那片地域。   然而无论它去到哪方,都有光束跟随在其后。   虽说苏紫苑体内残剩的半仙之力不多,但仍可爆发出一段时间的强大威力。   伏灾受其针对,不得不开始退离。   并随着半仙曙光持续爆发,退得越来越远。   只留下夕恒正狩猎的辉葬灾厄、被当做猎物的秽灾,与同样正趁机猎食的嬗灾三者继续互作蚕食。   同时,当伏灾被半仙曙光逼退,夕恒也让游离在周边部分辉葬游魂追去,至少使得伏灾在她与秽、嬗两灾相战时不要靠近。   如此,断绝了其他灾厄合作的可能。   目前,只需让辉葬尽快配合嬗灾将秽灾吞噬殆尽,而后再开始与嬗变的大战即可。   至于伏,可当做饭后的甜点慢慢收拾。   白发少女轻轻点头,闭眸专注着操纵起辉葬之灾。   远边,乌光随着吞噬愈发扩大,战场态势迎来迅速变化。   又不过短短一月,虚空中央的混沌蝴蝶之右翼,已然被辉葬泛开的浓烈乌光覆盖。   秽灾被其他两灾挤压吞噬,已然只剩下边缘地带还残剩少许。   棺柩中飘出的游魂正追猎着残剩的秽灾,将之一片片吞下。   对方即便仓皇逃窜,也逃不过复仇游魂的追捕。   此方世域间被秽灾所侵染到几近灭绝的界域绝不算少。   当年死灾从那些界域当中汲取出的游魂,自诞生之际便对秽灾有着初始的仇恨与愤怒。   复仇之火在其内里自发酝酿,形成对其他的灾厄的特攻特性。   不只针对秽灾,游魂对嬗灾也有着同样作用。   待到棺柩放出足够的游魂去追猎正欲逃避的秽灾,夕恒的主要目标也转向了方才随辉葬之灾一起吞噬秽灾的嬗变。   她的灾厄是进攻秽灾的最主力,可嬗变在此期间所吞噬的营养却也相当多,而实际出力就不怎多。   总有点,成果被抢了些的感觉。   不过无所谓,接下来的目标,便是抢走了她营养的嬗变。   “再吃掉这一灾厄,便算是稳定了虚空灾厄局势。”   所剩下的伏灾只是小家伙,到时候扩张之际慢慢吞下就是,其抵抗在她的辉葬之灾下起不来多少风浪。   眼前的嬗变,即是最后一位真正劲敌。   “上一世,嬗灾没能在秽灾手下取得最终胜果,此世自然也不会有。”夕恒默默运转辉葬之灾,先清理掉周边杂乱污秽,为接下来的大战做些准备。   而后,再度挪动起作为中央的棺柩主体,连同周边星链,附起无边的乌光灾厄,推去暗紫色的庞大嬗灾之所在。   经方才一同夹击秽灾,如今的嬗也增大许多。   但其体积虽大,具体实力与浓度却已然难以辉葬之灾相比。   棺柩一旦撞去,便如烟花般炸起无数幽魂与乌光泛滥,转瞬便成了压制的一方。   乌光浪潮倾轧过暗紫色浪,自上朝下覆盖一层。   伴着救赎乐章与游魂的复仇之念荡过虚空,乌光海洋侵过整片幽紫构成的血肉大陆。   不过,过于庞大的嬗灾亦有反击之力,可见哪怕乌光中都泛滥出触手与血肉,游魂的形态从模糊变得完整,血肉诅咒在上,覆盖其身。   原本碰不到摸不着的游魂也被诅咒出血肉,即便还未完全沦陷于嬗灾,也被血肉影响而产生自我吞噬。   每每遇此,游魂都将动用身上附有的死亡本质使血肉与自身一同凋零,而后在乌光的映照下进行一度重生。   不过每一度死亡与重生都将造成攻势停顿片刻,战线没能像夕恒之前预想般一往无前推进,而被嬗变之灾拦住。   夕恒下令使辉葬之灾主体棺柩完全敞开,动用起内里半仙之力来加强乌光的消磨能耐。   自此,乌色表面光色由此愈发明艳。   无论光芒去往哪方,都将引起其他灾厄退却。   附上些微半仙之力后,乌光便多了层着燃烧能效,可烧灼嬗灾边缘。   敌人要么硬撑着被烧尽,要么躲避退后。   因半仙真力的催发,战线开始加速推进。   辉葬占尽优势迅速蚕食起嬗灾,削弱敌人又填补自身。   转眼,战线得以推进至灾厄蝴蝶形状中最中央的熄灭烈阳。   半仙之力又一次好似轻柔的手拂过经天界,随着一阵清风与乌光波动,将其表面其他灾厄污染清除殆尽。   但拂过之后,眼前也只剩下一颗衰败死亡的巨大行星。   辉葬棺柩使出能力,从经天界的死亡中汲取力量与灵性,汇聚成最为巨大的复仇游魂。   游魂诞生,如龙腾般自虚空悠长弯绕片刻,随即被赋予灵识,随而充斥起对嬗变的愤怒仇恨。   紧接着,便好似领军的将领般,冲进嬗灾内部进行舍生忘死的厮杀。   哀声阵阵,引得其他无数游魂也涌动爆发,一片片朝嬗灾中心猛扑。   先锋在前冲涌,乌光大军也开始在后方加速推进。   后方棺柩则好似真正的领军元帅,在中央位置不断输送力量。   辉葬之灾这边游完,便去那边冲荡。   如此重复循环,只有单一血肉本质与能力的嬗灾难免徐徐削弱,被乌光一寸寸夺走力量与所占地域。   辉葬之灾实力愈发强大,而嬗变愈发难挡。   原本还算制衡的战事,便在短时间内变成一边倒。   “死亡概念力量着实强大……自当以死亡扫过整座经天界,从中汇聚出复仇游魂,战事结果其实就已定论。”夕恒默想。   半仙之力虽也派上了不小的用场。   但更多的,还是她自几百年前酝酿至今,只等今日决胜的死灾发挥了最大的功效。   死亡无论对生灵、界域还是灾厄的影响,都极为巨大。   被乌光映照间,即便嬗灾也将进入葬礼的倒计时。   渐渐,游荡出去的复仇游魂都已吞噬过量,终究返回棺柩之内。   而在其返回酝酿,亦有新的游魂外延漫散,实际在外数量并未因此削减。   至今,辉葬乌光又如方才压过秽灾般,压过了暗紫色的嬗变。   随着终焉辉葬愈发强大,此世灾厄之战最终的结果就将要得出。   眼看着辉葬压过敌人,夕恒心中已经默想起了消灭灾厄之后的事情:   “不知其他幸存界域的修者会不会听我的话,将所有仍存界域生灵、修士都搬迁到净火教派区域这边来。”   “月仪定然会相信,不过其他合道修士与虚数界的那位可能不会听。”   “罢了……待到灾祸临头之际,即便我什么都不说,其他界域修士也自然知道该做什么,这方面就不必多想了。”   值得多念的,只剩下灭尽其他灾厄、再以辉葬之灾覆盖虚空又维持了光与死的平衡后……   一切终究安定时,自己要去做写什么。   “果然,还是先慢慢登至合道巅峰。”   而后回到曾经的那一存档,将三尸斩去真正得道成仙。   待成仙看穿此世一切,知晓因果并将之完善,才算是真正结束之时。   眼前这番灾厄肆虐,不过只是成仙途中的一番插曲。   “待真正结束之际,便回天赵,把接师姐她们都接来吧……”   这是夕恒目前的粗略念想。   但她毕竟还没真正成仙,不知斩三尸成仙途中、或成仙之后又将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看到更为高远的路,会不会暂时推移自身念想什么的。   她觉得应该不会。   “便走下去吧。”   她觉得自己已距离成仙越来越近,只一闭眸,似乎即可见得光阴天道之中枢就在眼前。   而现实当中,随着其他灾厄的不断清消,救世进程接近终点……她被人道之力赋予的救世主角色也得以成长至臻。   远端,嬗变之灾已经相当纤弱。   原本多彩的诡异蝴蝶,被辉葬之灾的乌色徐徐代替——就好似彩色漫画褪色成了黑白。   随着辉葬之灾的扩张,虚空中部少了其他的花哨颜色,变得单调且稳定。   ………   请假一天   快要完结了梳理下后面情节,请假一天咩。   (>人<;)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四百三十七章、救亡大千   待到一整月过去,虚空中央的灾厄之战,终究得以定论。   待到周边散乱着的微小碎片灾厄也被乌光吞噬殆尽,虚空中部终究得以安定。   不再有灾厄互相侵蚀与混沌颜色重叠交织,四处游离幽光同样渐少,只留下一副寂静无比的乌色存在。   原本由多种灾厄爆发,共合而成的灾厄蝴蝶形状被乌光棺柩收拢。   使之蝴蝶外形的翼片退化般缩小,经过内里的星云流转,蝴蝶虽小,棺柩却愈发庞大。   在外击退了伏灾的苏紫苑也已返回,望着远端已然汇聚了极高强度能量的辉葬之灾,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就如所预想的那样……要成功了。”   夕恒点头,顺便问道:“伏灾的状态如何?”   “它被半仙之力重伤,没有力量与可能再翻起什么风浪,待到辉葬扩张之际,在路上将其顺便吃下就是。”苏紫苑作答。   “这样的话……如今虚空中只剩下一个重伤的伏灾,一个仍被死死封印的着灾,应是已无碍了。”   夕恒将目光从灾厄转回,说道:   “接下来只需等待我们的辉葬之灾扩张至遍布虚空全境,再将其中的光与死相分离即可。”   “嗯。”   最后的分离灾厄,并不算是困难之事。   因辉葬之灾本就是两种灾厄共合而成,其中本就具有着分离这一基础性质。   在先前两灾融合期间,以半仙真力构建的诸多符箓当中,便提前准备有将灾厄从融合状态分解的功能。   那些符箓完全融进灾厄,力量也转为由灾力供给。   随着灾厄持续扩张,符箓之力也将持续增强。   因此,辉葬之灾无法超脱符箓的限制。   眼前灾厄发展,尽在掌控之中。   将两灾相融之前,夕恒就曾加上过层层保险,不存被突破限制的可能。   不过多久,虚空中部的蝴蝶形灾厄完全回聚,收成牢牢紧闭巨幅棺柩形状。   经她下令,棺柩又徐徐敞开。   这次敞开,并未再放出其内部收容的无数游魂,只转向驶去经天界所在。   以往可称世间最为庞大之物的经天界域,经过一轮灼烧,又经几轮灾厄侵染,再被辉葬之灾扫过一遍,其体积,已不再能与辉葬棺柩相提并论。   眼前,辉葬之灾好似一只方形的傀儡巨兽,张开亮有无数游魂乌光的巨口,咽下一颗小小的糖果球般,将之轻易吞没殆尽。   而后棺柩闭合停息动作,开始消化、汲取起经天界的营养。   连带着之前吞没嬗灾、秽灾而聚集的力量,一齐于棺柩内里酝酿起来。   夕恒感知至,此刻辉葬之灾内正好似高压锅炖煮般,其内模样愈发激烈混沌,所积聚的力量也愈发强大。   待其抵达某一极限,便会如被点燃的炸药般爆开。   到那时,便会开始对整片虚空的覆盖扩张。   “该走了。”她说。   依照计划所写,接下来需返回净火教派区域做些布置,将那片虚空地域,隔绝在灾厄侵蚀范围之外。   至于其他地带的修士聚集地,夕恒动手之前也早已各做提醒,让它们尽快挪来净火教派区域,亦或像月仪那样,使用妙法直接隔绝掉灾厄对界域的探知。   那些界域中的修士毕竟可在之前灾厄幸存,各自对虚空中央也都有一定的窥察手段,要么已经知晓,要么很快便知道灾厄发展。   它们明白新生灾厄即将真正爆发,自然会做出保命行动,无需她这边再多关照。   夕恒只是通过合道修士的传信平台,又拟定了一篇正文,公布了一番虚空中部的灾厄情况,再做预警便不过多关照。   只再一度燃起白焰,自眼前展开镜面传送门。   拉住身边女孩的手,踏入其中,趁着难得空闲暂做休息。   返回灵火空间城池,只两人一起用了顿庆功宴似的大餐,看了会夕恒当年在空间天穹随意摆布出的星星,而后不久又一起回到外界,在净火教派边缘设下对灾厄的隔绝之法。   因辉葬之灾的主体操纵权在夕恒之手,所以只需留下一定数量的范围标记,再操控辉葬之灾将这片范围绕过即可。   不过为了保险,夕恒还是使用灾指与半仙之力,联合苏紫苑一同将周边设下避灾节点相连成一座可真正阻止灾厄的城墙。   如此在虚空不断游荡构建,转眼便渡过一年。   期间又有许多外部界域修士以各种方式抵达净火教派地域,或乘坐飞舟舰队,或直接敞开传送门朝虚空输送成员与地皮,变出一座座浮在虚空中孤岛。   如今此域,当真成了虚空中生灵最为密集的地带。   修士们尽可能快速地完成了转移,中部灾厄也几近酝酿完毕——好似炸药火线燃至极限。   旋即,便开始爆炸般的真正扩张。   棺柩门扉被内里积蓄的磅礴能量冲得大开,无数乌光与游魂自虚空中部朝外部四面八方大肆泛滥。   其中能量酝酿至今,已远比之前三重虚空灾厄加在一起更为强大,爆发之势也是凶猛无比。   只短短一日,辉葬无光的体积便远超了之前三灾爆发成的混沌蝴蝶。   无边乌光洪水涌动,迅速淹没起周边一切。   夕恒留在那边的身外化身望见,还没过多久,乌光就已接近身边。   哪怕化为白焰游离,逃逸速度依然不足。   只有用上光阴之法增速,才堪堪比灾厄扩张之速更快些许。   她估算了下,此世辉葬之灾的爆发之势,绝对要比曾经覆盖世间秽灾更强的多。   以往世间的秽灾,于灾厄之战最终得胜之后,用了数年时日才遍布虚空。   眼前的辉葬用不了这么久,恐怕不过一年,就将完成遍布。   第一月渡过,整片虚空中央已被无穷乌光占满。   之前逃脱在外的受伤伏灾,也在此期间被辉葬之灾顺便吞噬。   至今,乌光膨胀之速也未减缓过分毫,每一秒所占据的虚空范围,都比上一秒更为广大。   膨胀范围飞快推进,灾厄在真正爆发后的第三个月,便抵达在净火教派区域之前。   纯色乌光持久鸣奏着救赎之曲,好似无数天使一齐模糊放歌,又有奇异的号角与钟声间杂其中,又宣告末日降临。   夕恒遥望着乌光的接近,默默操纵其轨迹,借助之前做好的阻碍,在灾厄感知中强行屏蔽且遗忘掉,这片存有着极大量人灵的虚空区域。   随之,乌光灾厄触及在净火教派区域,便好似海流遇到巨大浮岛般分开,在周边绕行、而不触碰其内里。   在辉葬灾厄的感知当中,就好似有一只手牵来,带领它去了另一方向。   一旁,苏紫苑也用上几幅扎根在灾厄内里的符箓,加深了这一影响。   在多重作用下,这片虚空区域与其中存在的诸多人灵,被它迅速遗忘——一切都正随着计划发展。   如此,便完成了对净火教派区域的守偊护。   虽说这片区域所集中的人灵数目极多,但相比起整片虚空,也不过只像是人体上的一颗黑痣般大小。   辉葬之灾将之略过后没再关注,只继续膨胀去更加广袤的地带。   如此,覆盖过一座又一座不存灵力与修士的荒芜界域,又在另一边,绕过了已经完全归进虚幻这一概念的虚数界。   再经许多无人的附属界域,又蔓延过同样位于虚空边缘地带的、受封印的暗青着灾。   辉葬之灾不做思考,直接以强力好似巨手撕开纸张般吗,将阵法封印当即撕碎。   无数大小阵纹层层破碎,封印之力也顿时消散无踪。   但还没等内里被封印的着灾做出任何一点反应,辉葬又先一步以乌光将其覆盖,使用乌光内里永恒的信仰、死亡与复仇一类的精神灾厄污染,将现在相比起来已经颇为渺小的着灾也吞噬入腹。   不过短短一日,着灾也消匿殆尽。   至今,广袤虚空除了辉葬之灾以外,便再无了其他灾厄可以作乱。   亦再无任何力量,可能将阻止这般扩展之势。   辉葬乌光以比当年秽灾更快的速率,在短短一年之间遍布虚空各地各境。   泛滥过最边缘虚空的狭隘地域时,速度才得以减缓。   不过随着对那片狭隘地带的长久侵染,辉葬之灾也用出新的特性,以繁多灾厄的灭亡重生来硬生生增殖,挤进。   当虚空被覆盖率接近百分之百时,夕恒通过与辉葬之灾的内里深层联系,也终究渐渐感知到——如今难以继续向外层膨胀的辉葬之灾,已然开始不自主地在内里融汇聚集。   朝外膨胀的力量无处使用,便直接转为了向内施压。   使得虚空中部灾厄活性迅速增长,愈发剧烈。   光色渐强,诸多本质互相融合。   就如越多颜色的燃料混合在一起,越是会得到污浊灰黑。   当越来越多的灾厄本质被猛烈挤压,种种本质与能力被强行融在一起,便越容易产生最终那种可直接吞噬天道的最终湮灾。   在辉葬之灾膨胀爆发后,夕恒便始终维持着对这方面的观察。   今日发现前兆,随即毫无犹豫地启动了两灾分离的方案。   心中念想着,明明才抵达在虚空边缘狭隘地带,还未完全覆盖,居然就已产生了内里凝聚的现象……   似乎只要遇到一定阻力,灾厄就会自发在其内部产生凝聚循环,无需真正完全覆盖虚空。   思索间,她已经联系起苏紫苑动身,一齐传送到外界虚空,催动起早早准备好的两灾分离之法。   随着一道启动符箓又被它们打出,直直撞在灾厄之上。   瞬息间便有光亮蔓延,朝其内里爆发。   好似风暴闪电劈开巨树,符箓使得灾厄中部裂开强烈光色,并极速传向整座辉葬之灾。   此符法将灾厄内里本有的分离特性催动,自其流经之处,构成辉葬的光灾与死灾便从融合状态,迅速得以剥离分离。   以符箓流光为中心,死灾渐渐朝下方沉去,而光灾则徐徐浮升向上。   一道符法,便将光与死亡两种灾厄徐徐分离。   远端乌光分成两半,一半的光色渐变清晰澄澈,一半丢了光色转为灰黑。   整座虚空好似容纳溶液的巨大容器一般,其中溶液产生化学反应,在未知的引力作用下变为两种色泽。   清者浮升,浊者沉下。   两名少女一同打出的简单符法便好似开天辟地的巨斧,直接劈开了混沌在一起的光与暗。   这般变化犹如链式反应般直到终点前永不停息,使得整片虚空都要分为光暗两半。   “效果,有些太好了吧……”苏紫苑轻念。   “毕竟是早早设定好了的。”   夕恒倒不怎意外,她早已预想过今日景象。   不过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还需自己动用残剩的灾指之力测试两种灾厄,使之可维持长久平衡。   白发少女默默抬起左臂,弹起小指与无名指,使其中酝酿的灾指之力自由撞去远端。   一份灾力顿时蔓延,所触位置可见可见黑白两色之间产生激荡。   好似水沸烧开,无论白光还是死灰皆持续涌动震荡起来。   如果有一侧的动荡超过另一侧,夕恒便以两灾共和而成的死亡与重生机制作用在那一方,刷新部分灾厄状态。   接下来整年时间,夕恒持续动用灾力,自行催化出两种灾厄的平衡问题。   并在问题出现之后,催动灾厄内里构建好的自我调节机制,将这份不平衡的自动抹除。   无论哪一方、哪一位置出现了不该有的能量超标,旁边的光灾与死灾便会进行部分合并,再度转为终焉辉葬使用毁灭与重生的本质,使之恢复平衡。   这就好似运行程序寻找错误,将之一一纠正,一一调节。   催化试验期间,她每进行一次机制条件的检测,便会在虚空诞生出一份环状光亮,好似一份新生的星星般点缀在两种灾厄之间。   这份光亮,便是一次调节机制被使用后的记录。   在三千道环状光亮自发诞生之后,操纵这些的夕恒也已将两灾的种种性质一一排列组合着试验完毕。   整座虚空中的灾厄共生秩序结构,也已完善。   夕恒收回灾力,使如开水般激烈滚动着的两灾渐渐平息。   两灾隔空相望,如天与地般稳固长久,似乎无论再经多少年岁都不会改变。   “两灾平衡经过那么多极端情况的试验,都仍安稳,如今虚空应当可得长久安宁。”   夕恒结束了手中的调试工作。   确定了眼前这般经过百多重极端测试的光与死之灾,便是稳定的救世之灾1.0版本。   转眼才发觉,已经过了整整一年。   苏紫苑也在旁伴她一起进行试验调整,如今真正完善,又得以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完成了吧?”   夕恒遥望着已分割开了混沌,上清下浊的虚空道:“已是成功了,即便之后再不做任何改进,这般平衡也可持续至少千年。”   而她自认为,自身千年内必然可以成仙,到那时再返回随便调整一下两灾的整体机制,即可达成完美。   “接下来……要去做什么?”苏紫苑有些恍惚,似乎还没能回过神来,   “先休息一下吧回去喝点可乐什么的吧……也不知又过了这么些年,那边的可乐会不会变得更好喝一点。”   能不能有自己印象当中的那么好喝……或者能不能满足凡心尸的要求。   夕恒还记得凡心尸当年所说,下次见面时,要带瓶可乐去找她。   …… 第四百三十八章、 旧日登云   “可乐?”旁边的苏紫苑眨了眨眼,好像不太清楚汽水是什么东西。   “哦……可乐就是你当初帮我点的汽水饮料的名字。”夕恒忘了对方并不知晓可乐这个名谓。   “那个啊,应该会更好喝些,因为这一饮品,那家小餐厅最近都变成专门的饮料店了。”苏紫苑清楚知晓。   “回去看看吧。”夕恒哼了会小小曲调。   最后朝虚空望去一眼,看遍光与死两灾的平衡态势。   随即弹指在前展开白焰传送门,先一步踏入其中。   前进两步,眼中世界恍惚变换。   从一望无垠的清浊虚空,变为某一城都内里的繁华街道。   人流从这边游来又往那边游去,始终不停。   侧边,原本的快餐小馆果然变成了只售饮料、冰淇淋的店铺。   几秒渡过,苏紫苑也抵达在此,看着周边的熟悉情景,一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正要感叹几句,却见夕恒已去到店内购置饮品。   几分钟过去,又带着六款味道不同的种类汽水,落在一方手提袋中。   “葡萄味道的?”她返回时打开一瓶饮下半口,却蹙起眉头:“有点奇怪。”   随手递给苏紫苑一瓶,自己又打开另一包装。   一一细细品味,只觉原味与蔗糖味才较为靠近自己印象中的汽水。   但又总觉得,还稍差了些。   “也让我尝尝你这款。”夕恒靠近,蹭了下苏紫苑的肩膀。   “唔,好。”待到对方发出两个音节,便毫不忌讳地接过,饮下。   品味后仍是摇头:   “这个味道也有些相近,但终究都差了那么一点……”   因过长时间没能喝过汽水,到底是差了哪一方面,夕恒暂且想不清楚。   “罢了,就等时间让各种饮品继续换代吧。”她将瓶装交回,又毫无前兆地牵起对方手指,去往之前常去的餐馆,再来上一顿庆功宴。   这期间,苏紫苑不知念想着什么,总有些不在状态。   总之一顿庆功宴后,夕恒便揉着自己的小肚子与苏紫苑道别,又相当轻快地返回到远边的修炼室内。   虽说已成功救世,她却仍一如以往般还需继续修行,不想停歇太久。   庆功宴后刚刚入夜,便盘坐于灵石蒲团之上,闭眸一瞬回到修炼意象之间。   轻易放下了有关外世的其他心思,专注于增进修为,登上更高层次的境界台阶。   或是因达成了救世主这一角色,得到了更多人道之力的加持,如今心境变得更为纯粹明晰,内里的修炼效率也得到了相当大的提升。   重回修炼后,不再有任何阻碍之感。   愿力的推动也更加明显,使得意象中的自身更为轻盈。   修为台阶构建的愈发迅速,仰头上望,又见天道中枢好似正欢迎着她般外敞光明。   夕恒这次修炼期间,始终只感到轻盈宁静。   就宛如已在比赛中获奖获胜,将要登上领奖台——不再有严酷试炼,只剩下走到终点。   ……   外界依旧随着时间变迁。   虚空灾厄已经变为了上浮下沉的平衡态势,死灾与光灾好似隔岸的两军遥遥相望,不再有任何激烈的争战姿态。   它们从应当灭亡此界的灾厄,变成了虚空的特殊守护者,维持着亿万生灵存续。   虚空中大界都选择了潜伏,而隔绝在天灾之外的净火教派区域依然发展。   为了避免因外部威胁造成的缺失,净火教派内部再回到原本的混乱态势,夕恒并未宣告救世之策已经成功,而换说法为灾厄暂且得到稳定。   但并未定下具体期限,说究竟可稳定多久。   净火教派只一如既往慢慢扩张信众,提供来更多愿力。   一如之前百年,并未出现什么真正大事。   人们各自渡过一生,修士则借由贡献兑取的灵光慢做修炼。   夕恒也是在修炼间,渡过世间安定岁月。   修为台阶逐步攀高,天道中枢越来越近。   转眼,三十年。   外界无甚变化,更无波动。   此刻,夕恒修为已然上攀足够,天道中枢已在眼前。   她心有预感,只要简单触碰,本体境界即可晋升为合道巅峰。   这次没有什么境界阻碍需要打破,也无需渡过何种历练。   仅仅只像是每一行途到了终点般,只需继续迈出下一步,便可越过最后的终点线。   这般正常、自然的境界提高,反而让夕恒感到了一点不太适应。   她原本还以为,又要经过何种艰难险阻,才可抵达合道巅峰。   原来只需到了地方即可。   夕恒在心里浅笑了下,自己念想:   “毕竟接下来便是渡劫了,那才是真正的历练,渡劫之前就应当不会再有阻碍。”   倘若她没有得到任何成仙机缘,接下来便会如月仪一样,简单渡过一场不怎完善的雷劫达成合道之上,在悠久时间中等待一份机缘。   但夕恒在之前一世,便已收获斩三尸成仙的机缘,达成合道巅峰之后,即可返回那一存档渡劫,斩去三尸真正成仙。   “虽说,即便试着让教派搜集了几百年的成仙资料,却至今都没见什么真正的成仙法就是了……”她想到这里,啧了一声。   也许成仙之法的确无法记录下来,也许这片虚空未曾有人真正成仙。   倘若是后者,自己便是第一人了。   念想时,夕恒已经抬指,试着触向眼前宛如天堂入口般的天道中枢。   下一瞬,光阴天道便与她完全相连,进入经络般,使得全身上下每一分寸位置都充斥了光阴之力。   夕恒感到一种酥麻流经所有经络,而后伴着一个泡泡破碎似的砰响,光阴天道之门在心间朝她敞开。   在她眼中的光阴,是表面有螺纹形状、内里存在无数网状交错的圆环形态。   而在真正触及天道中枢的一瞬,这道圆环便自内部,好似升维般朝她‘展开’了。   光阴还原转换为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形态,将其内部蕴藏的无数丝缕注入夕恒体内,与所有经络相连相融。   待到无穷丝缕与经络融合完全,圆环表面的轮转纹样也开始与肌理相融。   不过短短一日,便得以完善。   完成合道后,夕恒徐徐睁开双眼,抬手在身前转动了下自己的五指。   灵识展开,看遍了其中错综复杂的经络与肌理体系。   歪了歪头后,便试着朝着一旁燃烧过半的烛火转手。   光阴之力在指尖轮转间催动,使得灵烛立刻恢复到未燃灼时的完整模样。   “即便没有动用灵力,只一转手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光阴倒流。”夕恒看着灵烛自语:   “达到合道巅峰,才算是完全与天道相合么……”   她又将手指转回,随着经络间光阴细微波动,那根灵烛又退回至燃烧过半的状态。   倣 看着自身模样思索片刻,夕恒又闭眸试着通过经络折叠时间,将光阴之力送到几秒之前。   透过光阴之力,从过去取来了一旁桌面上摆放着的、雕刻成花鸟形状的极品灵石。   心神回归睁开眼眸,可见灵石已在手中。   而后方,用以摆放此物的置物架,此刻已空无一物。   “真是轻松……”   只稍作念想,即可将光阴之力飘向过去与未来。   即便行如此远超常理之事,也无需使用灵力。   再转手,雕刻灵石又返回本应存在的过去。   后方置物架,也好似根本不曾产生任何变化般回归到之前模样。   夕恒接下来又多试了试其他术法,得知——虽依然无法通过折叠时间将自身本体穿梭到久远的过去与未来,但至少已可派光阴之力,飘向周边一年的任何一个时间。   无论是去到一年内的过去,还是一年内的未来皆可。   且虽无法传送本体,但用光阴之力在另外的时间构造出一具特殊分身用以行动,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思索片刻后,又动用经络中流转的光阴之力送往未来。   在一年之后,构成幽魂般的淡金色透明身形,朝仍在修炼室中的未来自己,问起成仙之法。   只得回答——既然是我仍留存在此界的未来,自然还未踏足成仙一途。   要想有所变化,必须自己先踏足成仙之路。   未来的自己,在成仙方面的认知,与现在自身并无多少差别。   因此,夕恒未能通过这般简单粗糙的方法,得知成仙情报。   不过施法期间,亦有所感应——如今的她与过去或未来的自己,已在某一难以言喻的层面上得以相连。   只要再突破一层微妙的限制,即可使得自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完全相通。   到那时,或将得到某种‘超脱’。   不过目前,还需脚踏实地。   无法通过取巧的方式,从未来的自我那边得到成仙之法。   路,还需自己一步步慢慢走下去。   夕恒默默收回通过光阴寻找捷径的心思,转而闭眸感知起体内已经完全相合的光阴天道。   催起灵光,颈后的境界圆环再度浮现,也因光阴真力而产生些许变换,蕴藏起丝缕天道真意。   观测间,种种光阴术法与龙章文字一一映在脑海。   即便不真正施法催用,也可清晰感到有关光阴的种种力量,都随着与天道中枢的相触而得到了相当大的增幅。   并且光阴天道的种种力量都已渗进她的神经脉络与骨髓,无需灵光这一中介,简单转手即可驱使。   因这一能力,哪怕她下一秒忽地失去全部灵光修为,也可通过光阴洋流施法将之瞬息全部找回。   即便在现实中遇到难以胜过的敌人,也可轻易藏入光阴之中。   夕恒甚至开始心想——有什么办法可对付自己这般境界的光阴修士。   思绪长久,却是想不到任何彻底抹杀的可能。   至少以自我目前的认知,是完全想不到。   “哪怕之后渡成仙劫数时出了差错,如今的我,应该也不会因劫数而受到什么真正伤害。”   她心有预感——只要世间还存在有光阴这一概念,她便是不灭之身。   无论受到何种众创,甚至被瞬间抹消所有生机,只要光阴天道仍存,都可轻易重构。   “如今我的寿元大概也已增至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至少肉身是完全足以与光阴天道同寿。”她想。   至于心境寿数,同样难以估算。   “或许,已经可称得了长生。”   合道巅峰,便是此境虚空至高之境。   如月仪那般的合道之上,只是多渡了场不怎完整的劫数,并没能从中得以晋升。   实际力量,也与合道巅峰差不了太多。   “不过哪怕真的已成长生,仍要继续走下去。”她轻声说。   她看得到自己的修行之路还未走完,前面还有台阶未上,自我还未真正踏足至仙的领域。   “方才我所感到的,与过去、未来自我的那份不怎清楚的联系,似乎便是仙力的领域。”   夕恒心有猜想——之后成仙踏足这一领域时,所有的过去、未来、现在的‘自我’都将完全统合。   所有时间的自我会化为一体,不受光阴分割。   过去不再有炼气期的自身,哪怕是那个在药王山采药的女孩,也将是‘仙’。   三界六道的得以统合,成仙便是一证永证。   “只有真正成仙,才算是完成了当年那些瞬间的、自我的念与愿。”   “所以即便已得长生……但见前方有仙路可走,自当继续。”   短暂思绪渡过,夕恒心念愈发通明。   她以清淡平声出言:   “存档吧。”   于是世界光阴停滞,好似齿轮被突然冻结卡死。   这次存档间,光阴却没再能将她也暂停当场。   夕恒杜绝了系统的时间暂停,可在这片已凝固了的世界自由行动。   起身转了转身子,手指点击在‘确定’按钮,得以留下档案。   她又继续动身,闭上双眸,任由光阴波动颤起。   再睁开时,又回到了灰色的读档空间。   眼前飘忽着读档两字,旁边又有些杂乱的个人数据。   夕恒没怎在意——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与这类数据已毫无关系。   只简单保存下一瓶灵造体城池中的新品汽水,便移动手指点击读档。   淡蓝字迹泛成一幅幅画面,落在眼底。   扫视片刻,微红瞳眸间稍浮起些回忆之意。   这些存档画面,都标志着曾经较为深刻的过往故事。   自心海流过那些过去情景,白发少女无意识间勾起嘴角。   而后换以轻松的语气,又道出两字:   “走吧。”   声落,指尖点击在倒数第二幅存档上——正是当年与凡心尸约好,待到合道巅峰之时,返回渡劫成仙的那一虚空末日档案。   随即,眼前画面徐徐轮转,变做一阵环动的熟悉光阴之力将她心神沉下。   背后又传来一阵好似温润水流将她托起似的感知,睁开双眼便已回到当初。   玉蟾界内,宽阔客厅。   夕恒正坐在圆桌边的一把靠椅,启眸见得一旁桌面散着几块橘子皮,又有一名与自身模样相似、神情懒散的黑发少女坐在她身边。   凡心尸已在眼前,继续剥着一颗新鲜的小橘子。   …… 第四百三十九章、凡心历练   凡心尸已在眼前,继续剥着一颗新的小橘子。   在夕恒抵达之时,她手中动作忽地顿下,朝身边的白发少女扫来一眼。   “回来了?”黑发少女轻易问道。   “嗯……回来了。”夕恒还是首次在读档后遇人迎接,不太适应,下意识反问道:“是怎么看出来的?”   “气质境界的突然变化,只要有点眼力都能看出不一样……再说我虽然是凡心尸,但对光阴天道的理解可不弱于你这位合道巅峰。”对方浅笑道。   而后撕开半瓣橘子,丢给夕恒。   白发少女抬指接下,随意送在唇边。   “这次返回,你身上牵带的因果多了好多,不觉麻烦么?”对方闲聊道。   “无碍,没这么多因果也做不到这么快的境界晋升,再说想要拯救此界,也定然需沾染极大因果。”夕恒摆手。   “……你,已经救下过一次虚空了?”对方眨了眨眼。   “嗯,用上了死灾与光灾制衡了那边的虚空状况。即便之后不管,也可安稳至少千年。”白发少女说起。   “这种事情,我们都做不到的事呢。”对方语气间增了些感叹之意。   夕恒只道:   “都是同一人,我做到了,便是都做到了。”   “这么谦虚?”对方又笑了笑:“之前倒是从没察觉到这点呢。”   “其实我一直都很谦虚的。”夕恒大言不惭。   简单闲聊过后,又转至正题道:“总之我的修为已成,距离成仙只差一步,但数百年搜集的仙道古籍中却无一条成仙之策——今日来此请问,究竟如何斩去三尸。”   对方听过,却是做出困扰模样。   抬起手指点在脸颊,迟疑片刻后说道:“虽然我愿意被斩去,但毕竟只是凡心,不太懂这类成仙的事……”   夕恒也想到凡心尸可能什么都不知,继续说道:“那便问仙心尸好了,她应当知晓,不过不知她对我成仙的态度如何?”   “谁知道呢,那家伙又没什么人性。”   这位黑发少女撑起身子,在这座客厅间随便找来一面琉璃镜子,用手指敲了敲后递给夕恒。   “她应该会在镜子里面。”   夕恒接下,将琉璃宝镜支在桌面,显现出自我容颜。   且问起镜中的自己,应当如何斩去三尸。   于是镜中倒影忽地自己产生动作,以极为平静的态度启唇,并未回答,只先反问:   “你,已成功救世?”   “怎么都很在意这一点呢?大概算是成功了吧。”她回答。   “你身附有已然完善的人道之力,且已因救世之行牵带亿万因果,如今成仙已不再只是你一人之事。”对方淡然言说。   “就是说完成救世之后,成仙法会有些变化?是好还是坏?更难些还是更简单?”白发少女接连问出。   “得以人道之力加持,劫数内容或更平淡些许。”   “那就是好事了。”夕恒点头。   镜中少女眼眸稍闪,似有思虑自其中酝酿,返回神来时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旁边的凡心尸歪头过来,对镜中仙心尸摆手打招呼:“好久不见。”   对方仍不做回答,只继续朝夕恒道:“且你并无昧心悔恨之事缠身,仅这一点即可缓些成仙之难,如今又得人道之力,或将一次可成。”   “当然可成,我晋升可没失败过。”夕恒相当自信。   “现在又不谦虚了。”旁边凡心尸又提醒了下:“之前晋升合道时,可是因雷劫失败过不少次。”   “最终成功就好。”夕恒吐了舌头,接着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究竟如何斩去三尸呢?”   “随时可行,提剑斩向身侧凡心,劫数便真正开战。”镜中人说的相当简单。   凡心尸在旁呆了呆,好似没听清般多问半句:“什么?”   仙心尸依然不做回答,只道:   “先斩凡,再斩我,后俋斩仙。”   声息落罢,镜面浮出波动,又模糊一瞬。   其中倒影在模糊过后重新与她同步,仙心尸消失不见。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对方只讲起初做法,并未将后面步骤清晰讲解。   搞得她有些犹疑不定。   “直接斩便是?”   她将视线从镜面挪走,转向身边的凡心尸,若有所思。   对方感到视线,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与夕恒对视几秒后,凡心尸轻咳一声:   “斩倒是没问题,不过,能不能让咱先准备下?”   夕恒道:“如你我这般境界,哪怕被粉碎成末也可轻易重生,不过挨上一剑罢了,应当无碍吧。”   “咱的心可还是凡人模样,就算理解,也难免会有点排斥呀……哪有人能毫不在意地挨上一剑。”   凡心尸闭眸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穿着现代棕绿线衣的胸口。   过了会坚毅点头:“来吧。”   夕恒旋即张手,自空中构出利刃。   五指握住一瞬,随即运转身姿,瞬息做出斩剑之势——   即便已相当久未能动用这类剑招,仪态剑招仍是极度完美。   一剑坠下,金光瞬息闪过。   凡心尸见剑挑起,立即紧闭起眼。   而后感到利刃锋利,听得破空障声,又下意识呼出半个等字。   然而刚刚启唇,利刃已然划开胸际,斩开血肉之躯,露出下方一片诡异的灰白色泽。   她咦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胸间。   只见,被斩开的胸腹间没有任何血液外溢,而出现一种奇异的灰白雾色弥漫外送。   灰白色泽间隐隐有点滴光色,好似夜空星星闪烁。   夕恒本体见得,总觉这番灰白颜色相当吸人心神。   “这是?”   她下意识做出询问,只见凡心尸同样满心茫然。   对视两秒,对方体内的灰白色,顿时爆炸般扩张了千倍万倍。   一瞬便延过夕恒本体所在,将她团团包裹。   再眨眼,眼前景色便从普通客厅换成了无穷灰雾笼罩的模糊场景。   夕恒无意识间要摸向身边本有的靠椅,却抓了个空。   她恍惚低头看向自己脚下,同样不再是木板模样,而换做了崎岖不平的灰土道路。   “已经到了另一处吗……试炼,开始了?”她捏起小片灰土,轻搓了搓。   也展开灵识神识尝试探查,却无法穿过周边弥漫的灰雾。   以她的境界,灵识不该如此孱弱。   无论身边灰雾是有何特质,凭借光阴天道都能看透才对。   如今却出现这种异常现象,应是成仙历练之威。   夕恒于是踏着崎岖灰土,慢步走上前去。   刚走几步,周边灰雾忽地散开。   景象变换,换做了熟悉的药王山中林地。   日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金影。   微风轻抚,沙声摇曳,一名背着药篓的青衣少女现身在前,蹲在一棵树边用工具采下一株黑蘑菇模样的药材。   夕恒的脚步踩断了一节枯枝,引得对方转头过来。   一是仙姿玉态,一是凡尘仆仆。   “又见面了。”不过,却是采药少女先道:“上次已是许久之前,不过我的问题还是一样——我是你吗?”   夕恒摇头:“没有你我之分,皆是同一人。”   “是吗……”对方思索片刻,又问:“你要成仙了?”   “嗯。”   “成仙为何?”   “这是我们从抵达此世起初,听得仙人传说的那一瞬所立下的愿。”白发少女道:“这份愿就将要达成。”   “那么成仙之后,我还是我吗?”对方却问。   夕恒解答:“我们只是从起点走到了终点,无论道路如何,行路者本人不变。”   采药少女接受了这般回答,点头又问:   “成仙之后,我们会不会像那些传说故事一样,突然充斥起仙心神性,而失去人心人性?”   “不会。”   “可若不去凡性,当何成仙?又成何仙?”   “若弃了凡心,我与失去自我的半仙又有何不同?”夕恒道:   “我可还想着和大家维持凡世间这样的生活呢,想喝可乐看电影,想做任何曾身为凡人时想做又会做的事,才不会抛弃这些。”   对方听罢,轻笑道:“不愧是我自己。”   她摆手,周边灰雾再度聚笼。   最后只留下一道细声:   “加油吧。”   夕恒看着雾气淹没对方身形,回拢在自己眼前,轻轻点头作为回应。   接下来继续踩着灰土地面前行,又隔几步踏过了一重门槛,进入一座名为名为康草阁的山下药店。   脚步打在地板瞬间,灰雾再度敞开,身边柜台上来了一句平平淡淡的欢迎光临。   夕恒本体朝这位药店少女抬手道:“好久不见。”   “是啊。”对方点头说起:“上次你晋升元婴时轻而易举就放过了,这次可能不一样哦。”   “大家都是同一个人,就让我轻而易举地渡过劫数成仙可以吗?”夕恒嘟嘴。   “成仙需要过去的‘自我’支持,以防你在未来成了坏人,所以要好好考验一下才行。”对方摇了摇手指。   “我都已拯救了整片虚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夕恒取出自己的救世主身份。   “我们的记忆目前是共享的,这点已经算在加分项啦。”对方笑了笑道:“正因如此,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倘若只有一世可活,知悉以自身资质修炼无望,你还要攀登修仙之途?”对方灵巧的眼珠间露出好奇。   这是身为仍为凡人,甚至就连武者都不是的,身患重病、看守药店柜台的自己以凡心朝她道出的一问。   对方体魄不佳,目前连习武练得气血都难成。   以这幅身姿,根本求不得仙道一途。   而轮回读档之能,并不存在于这位‘过去’的夕恒身上。   “会。”而夕恒本体回答的相当简单:“不试试怎知就无望呢?只因为眼前状况困难而放弃,可不是我的风格。”   “就算会像是当年那样,在山中悬崖见得灵芝,看出崖壁艰险又无保命之物,也要冒险去取?”对方又问。   “就算情况苦难更多,身在十八层炼狱,只要见得前路也必要去走。”夕恒洒脱道。   “好帅气。”对方感叹。   此番历练之中,没有‘谎言’这一概念。   所有的话语都是直接由心发出,不存丝毫疑虑动摇。   若至如今境界,内心还存有什么疑虑犹豫的话,夕恒也不必来此成仙了。   “没想到未来的我会是这番模样呢。”药店少女道。   夕恒晃了下身子作为展示,且道:“满意么?”   “你毕竟都已是救世之人,就算咱心想多问,也的确无处挑剔……请继续走下去吧。”   说完,对方朝摆手道别。   而后灰雾重现,将其身影遮盖。   同时,也使得熟悉的药店情景模糊变换。   白发少女回到原本空旷的灰土之上,继续漫步。   过了会,视野又一次忽地开阔,来到剑院当中。   院内广场,有许多姿态潇洒的女子正于其中演舞练剑,挥出飒声连连。   衣摆鼓出风声,动作姿态灵动有力。   一旁泉水边,身穿红白剑装的过去自我正与红妙师姐相谈,抱着竹筒接水饮用,不时在闲聊间浅笑几声。   夕恒见着这幅情景,眼眸间也稍起回忆神色。   脚步停住,引得远边身穿剑装的自己望来。   对方迟疑片刻后,抓起一旁木剑朝夕恒靠来。   而周边人们,则好似未曾见到她们般,仍演练着手中剑招。   剑院少女已经靠近,摆手招呼后简单道说:   “我这边的问题简单些——未来的你,心中应该还有师姐吧?”   夕恒答复:“时常都想着。”   “那就好。”对方甩了个剑花:“对即将成仙的大修士挥剑肯定是大不敬,今日可是少有机会,接我一剑便过关哦。”   “我原来还会有这种心思啊……”白发少女心想。   这番历练,不仅是在慢慢取得各个凡心过去的支持。   同时因视角的转换,也让她对自己的以往有了点更清晰的了解。   心念波动时,对方已然转身旋刃起势,步伐辗转上前,行云流水间舞出一剑——   步伐引起石砖地面落叶携尘灰纷纷,神色间坚毅专注至极。   夕恒在此期间窥见——这份极意便是她曾经求道寻仙之初心。   下一瞬,手握剑光化出利剑格挡。   明明对方所用知识平朴木剑,却可与灵光化剑相击。   只听得两剑交触间传来一阵不怎对劲的金石奏鸣,锵声渡过,眼前身影徐徐消去。   灰雾再度回拢,方才一切好似只不过一场幻觉。   不过夕恒本人深知,这些所见都并非心魔幻象,而是真正又光阴投来的一部过去。   情景下的每一个自己,也都是真实的过往自身。   转眼不过几步,灰雾再敞。   紧接着,夕恒一一见到了许多的自我过去。   如离开剑院后,在前往京城乱世行旅途中的自己、在大赵刚刚登基后劳累不堪的自己、还有海上伴同陈凤火一同寻仙的自己。   身在边境的那位将领也与她相会,另遇在颜朦国中部唤出血海,被称作修罗的自我。   有的不过简单对话,闲谈作问。   有的则是在见到她时不语,直接提剑来过上几招,再于作战间询问是非。   只有作为天赵帝王的那番过往在与她相见时十分欢迎,还在宫中大摆了一番宴席来一起谈天论地,更是毫无疑虑地供给支持。   而后化身为赤龙的她,态度却又起了一番强硬变化,夕恒与赤红真龙相战许久,才终究得以认可。   再往后的过往自我,就不再多留大赵世间。   或是存在净火界域,操纵怨火、死气。   或去往森罗大界,转为磅礴巨大的白焰火凤之形,作战一番后白凤化身人形,携着得以激活的凤族血脉与她论道了三天三夜。   期间所遇种种阻碍,似乎都因她的成功救世而变得更简单了许多,皆可越过。   若无救世行径,或许更难得到这些过往自身之支持,说不定还需用些强硬手段才可扭转。   夕恒期间窥出——如果是修炼前期、后期,心态心境的变化极大之人,或许就将难以渡过此劫。   幸好自己心境虽有发展,但观念方面的变化并不多。   甚至即便境界已近成仙,仍保有一如既往的凡性。   因此,又得以顺利渡过许多历练。   白发少女只在灰雾之间走走停停,渡过一重重过往情景,终究来到了此境边际之地。   灰雾在前敞开,却是并未再展露出其他地带或过往情景。   只有灰白地面延伸成一条通往悬崖边际的道路,远处正有位散着黑发少女坐在崖边。   双腿伸去悬崖之间,任由冷风拂过长裙,如花瓣般经风随意摆动。   夕恒靠近在间认出,是自己身在现代时常穿的衣裳。   对方伸手将发缕梳至耳后,扭头望来。   “这就到了吗?真快。”   “凡心尸么。”白发少女认出这个气质。   “是,也不是。”对方道:“我是凡心尸中最主要的那一部分,是不存在于这世界的另一个你。”   她转身遥望去这空旷辽阔的灰土悬崖,冷风吹拂,尘埃四扬。   风经过悬崖之下,传来一阵阵呜咽似的哑声。   而后拍了拍自己身边地面,请夕恒坐在自己身边。   …… 第四百四十章、我心之谬   灰土世间,悬崖边际。   浓郁灰雾萦在前头,一位穿着现代长裙的黑发夕恒坐在悬崖边际,邀请本体落座在身侧。   白发少女于是靠近,慢慢做法。   见着对方侧颜模样,心思稍稍浮起又落下——期间从对方带着忧郁的眼底看出了些什么。   听着风声响动,她也随之将所察觉的事情念出:   “这个你,好像不太想成仙?”   身边的黑发少女轻轻点头,轻声道:“我不愿偏离原本生活,只想回去,可似乎只有成仙才有那么一点返回的机会……真是矛盾。”   “这个愿望,与其他的过往自我不同。”夕恒简单道。   “我知道。”对方说:“我也知自身不适合存在此世,不适成仙,我所化的这份凡性是你成仙的阻碍,所以你既然来到此地,便斩了我吧。”   “不要。”   “你不是想成仙吗?”对方转来目光。   “我可不想丢下任何一个过去,如果非要丢下,还不如不成呢。”   “你不想斩凡心,又应如何渡过此劫……”对方犹疑道。   “仙凡,就非要有个分别吗?”   “不然又为何分出仙凡?”   “也许可以如阴阳那样相生相克。”夕恒本体朝身边伸手,请对方将之握住:“你只要支持我就好,我也会想办法看看成仙之后能不能回去。”   “你,想带着凡性成仙?”   “试试嘛。”   “那么期间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管了哦。”对方道。   “没关系,就算会因此有所阻碍,我也能够将之突破。”夕恒轻笑了声。   “听起来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但从你口中说出,却不知为何总令人信服。”对方说:“好似只要是你,就肯定能做到这种旁人做不到的事。”   “相信就好,不用想太多哦。”夕恒点头。   “我会相信,不过凡性对成仙渡劫终究无益,你不斩我,我也将自我封存。”对方却忽地转了个话题:“待你真正成仙,再来唤醒吧。”   她还未等夕恒答应,自身模样便瞬间变得淡化透明。   “……”   夕恒只又眨了下眼,对方便顷刻消失,就连刚刚坐着的地面也不留分毫痕迹。   好似她自一开始就不存在,方才所见的人影不过只是一场幻觉。   整片灰地悬崖,只剩下她一人听着冷风啸出的怪声,见着周边灰雾弥漫而来,却不知接下来应做什么……   同时,心境忽地失了层朦胧感,变得更加清晰透彻。   眼前仙途也更为通明。   原本像是带着薄纱手套摸索仙路,而现在那一轻薄手套也摘去,所触及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晰。   凡性化身自我隐去同时,使她的凡心也淡去少许……也不知对方所做的这番自我封存,究竟是好是坏。   夕恒思索片刻,并未通过光阴之法逆转这一结果。   只静下心来,听起悬崖传来悠悠声息。   不知过去多久,明明灰雾已然围在远边不动,周边景色却是直接恍惚变换。   她从空旷辽阔的灰白悬崖,抵达进一座较为狭隘的昏暗之所。   她方才正坐着的硬石地面,也变为松软如沙发似的靠椅。   昏暗前端有音响发声,稍感闷沉。   片刻后前头整个墙面亮起,灰白幕布被投上光色,伴着声音产生动画。   她身边也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个捧着爆米花的黑发少女。   爆米花被其送在唇际,轻易咬下。   这一场景对于夕恒来说相当熟悉——她曾不止一次来到。   也不止一次,见到身边一起看电影的黑发少女。   “这里,才是真正凡心尸的居所吗?”她轻声自语。   也渐渐明白,凡心尸便是她方才所遇的种种凡间自我,在某种层面上联结而成的统合体。   与她容颜相似的黑发少女不做回应,只又抓了把爆米花,啊呜一声吞进嘴里,而后摊手过来,好似又向夕恒索取何物。   白发少女过了几秒,才明白这是何种意味。   于是默默打开物品栏,将上一世保存下来的可乐交于对方。   可乐由玻璃瓶装,因使用光阴之法进行封存,取出时还如刚从冰库中取出来般散着凉意。   凡心尸接过,单指弹开瓶口封装,饮下一口又长呼出一口气,姿态相当自在。   眼前影片开始上映,精美画面一一映现。   夕恒陪同看了几分钟,也顺便从对方怀里抓来几颗爆米花。   “看着怎么有点模糊?”她顺便问起。   “没带立体眼镜,修炼这么多年都忘了这种过去的常识吗?”   “你明明也没带好吧。”   夕恒虽的确因凡性暂退而模糊了一些感知,但还知道立体眼镜是什么。   “看电影这么久,咱早已经内置好啦。”对方只轻易眨眼,便可如更换了美瞳般轻易转变瞳色。   “总之……又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夕恒无奈轻叹,转回正题。   “你已经渡过凡心的试炼了。”凡心尸轻易道。   “什么时候?”   “在你给我这瓶可乐的那一瞬间,就已成了。”对方举了下手中饮料道:“虽说这瓶可乐与印象中还是有些差别,但也挺好喝的。”   “不是要斩去才行吗……”白发少女却问起。   “凡心尸,已斩。”身边女子忽将语气转为平静。   下一瞬,前方宽大的电影荧幕忽闪了几下。   紧接着画面变换,声音停滞,转为胸间受了一剑,正渐渐烟消云散的凡心尸本体此刻的画面模样。   “……”   “凡心已斩。”对方宣告:   “即便将斩去凡性,却依然可得到过往每一个自我支持,其他修士极难做到这一点——你是命定的光阴仙。”   夕恒看向电影荧幕,总觉那里有什么东西,于是下意识朝那伸手。   眼前画面,周身情景再度变化。   待对方话音落时,场景又突兀地变回了,进入凡心历练之前的玉蟾界内,客殿当中。   眼前,胸间受了一剑的凡心尸也正向她伸手。   其身影正徐徐淡化,却依然保持着表情自然,神态温和:   “请,定要成仙。”   两手相触之际,一件硬质物件随之落在夕恒手中。   紧接着,对方身影便化为灰白雾色,在短瞬间全然钻进了这一特殊物件内里。   夕恒低头看向手心,对方为她所留之物,是件秒针仍在跳动的淡银怀表。   表身精雕细琢布满花纹凤纹,壳面颜色柔和,纹路好似精细构造的阵法的互作交叠纠缠,内里响着轻微颤声,似有似无。   她从这一模样娇小的怀表中,感知到了一份份过往凡性的支持。   只要将之带在身边,即可通过怀表从过往的自身那边取来力量,派上用场。   这是凡心尸所化之物,若自己未来得以成仙,此物也将随之成为一种特殊的仙器。   她默默以金光术法造出手链,牵在怀表,戴上手背。   因怀表体积不大,戴起来倒还自然。   夕恒抬起右手转动片刻,见着链表随之轻摆,这才回应起了对方:   “放心,一定会的。”   趁着势头顺利,她没做休息,直接继续起了斩三尸的第二尸——我心。   凡心尸曾说,我心尸是存在于光阴之海当中。   而手中这枚怀表,也正有着为她指路的能力。   夕恒徐徐闭上眼眸,运转起体内光阴之力,将自我心神再度送往已有许久未曾去过的光阴洋流。   光阴海上,有着她当年以光阴定落之法,打下的一处标记。   心神来到此境,将标记炼化为一具特殊的光阴分身,心念通过这一分身完全浸入光阴之中。   视野展开,见洋流朝前。   以往想要在此朝洋流方向多踏出一步,都需要施以全力才可做到。   而如今达成合道巅峰,几乎将光阴天道参透,再次于此行走,自然简单至极。   现在的她,瞥眼就能看穿过去与未来一年的光阴,并将光阴之力传送其中进行调整。   在此,自然也可轻易走过整整一年的洋流。   慢慢按照怀表的指引,走向比之‘现在’要遥远许多的地方。   如此行走许久,远端光阴海上,渐渐浮现出一座同样淡金色的小岛。   岛边栽种有奇怪的椰子树,后方却是一座巨大的古代殿堂,与前头椰树格格不入。   倘若这真是外部现实之海,恐怕岛屿上方殿堂根本存在不了多久,会被海波翻滚冲破,变做一片建筑碎块落入洋流。   但此地乃是光阴之海,海面甚至少见涟漪,一切都只会有条不紊地按照洋流走向徐徐进行。   光阴分身踩着海面,靠向岛屿木屋。   凡心尸变做的怀表正提醒着她,前方岛屿便是我心尸所在之地。   ……   时间光阴海平稳运行,少有波澜。   只有夕恒的光阴分身行在其上,才会显出分毫波动。   这类扰动不会如湖面的波纹般慢慢朝外扩散,只出现一瞬,便会被光阴海本身特性当即抚平。   朝未来行进,到了三月之后的洋流时。   她的脚步终究踩在未来的淡金岛屿边上。   待靠近些,可清晰见得其中殿堂样式极像是她当年在天赵时所居的帝王殿。   其形象与整幅光阴海情景相伴,显得着实矛盾。   不过这与夕恒无关——她来此的目的,只是寻得我心尸,然后也将其斩去。   “记得凡心尸当年曾说,我心尸简单而言,便是另一个更加极致些的‘我’。”   之前她也常念想猜测,却是未曾猜出更加极致些的自身会是何种模样。   “会在哪些方面变得更为极致呢?”   “总感觉,会很难应付。”   白发少女轻声自语。   心中总觉,我心尸会比凡心尸更难斩去。   毕竟无论如何,凡心尸的态度都是比较支持她这边的。   而至今都未曾见面的我心尸,则是不知其态度。   “希望成仙之事可更顺利些。”自语声在耳边落下,夕恒也已经来到光阴海岛屿上的殿屋门前。   房门并未完全敞开,只留着可通一人的狭缝。   内里昏暗模糊,在外看不清内部。   这好似是种特殊规则,只有进入其中才可窥得全景,在外时哪怕将光阴之力送入其中,也见不得内里丝毫。   夕恒看出,随即毫不犹豫地越过玉石门槛。   身影进入其中,立即听得一声铁锁移动的轻脆叮铃响动。   接着昏暗渐渐亮起,其中事物浮现眼前。   明明方才还只觉是片昏暗大殿,听不得什么声息,也未有何气味扰动。   下一瞬,却忽地出现浓烈的血腥气息环遍四面,诸多暗红色映在眼眶。   无论石板铺成的地面、还是红黄梁柱与铺着红毯的台阶、墙壁……都溅满了猩红鲜血。   有的呈喷射状,有的徐徐滑落,血痕血污将宫殿内精美的雕刻与壁画污染,许多象征帝皇的龙纹也因此在添了杀意恶意。   “你来了?”   紧接着,又有与自己相似的女声在前传来,只是声息更沙哑些。   “我来了。”她接话间,抬眸看向声源。   前端两层台阶上的龙位宝座同样未能幸免,鲜血沿着俯首流淌而下,周边毯子更被猩血尽头,成了湿漉沉重、满是腥味的血布。   “你不该来的。”对方说。   “但我还是来了。”夕恒随意接下了这个梗。   渐渐,其模样也映现在了她眼前。   那是位身穿血色龙袍,满身沾着鲜血,体表又覆着诸多狰狞龙鳞、连带额头上都长出龙角的妖异女帝。   她全身被多条乌黑铁锁链贯穿,将她牢牢束在那一皇位之上,左手又抓着一把沾血利剑,猩红色仍在剑身流淌。   “你这模样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呀。”夕恒念起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顺便缓和一下气氛:“但还是挺好看的。”   对方并未应声,只自顾自地慢慢述说:   “我是失败的你,或者说——走了另一条错误之路,由白色变为黑色的你。”   “我心尸,即是我们这些错误者的集合一体。”   “在你踏入这座宫殿的瞬间,试炼便已展开。”   对方已一种骨折后强行转手的怪异姿态慢慢提剑,指向夕恒道:“在此要么斩了我,要么被我们所斩。”   “一上来就要开打吗?”下方与周边场景格格不如的白发少女还想缓一下。   至少在开战前闲聊一阵,好能在试炼中得些宽容之类的。   于是顺便问起:“开战之前,先讲一下背景可否,你怎么成了这样?”   血海女帝漠然应声:   “因一份差错,我失了其他求仙机缘,于是走旧日芈洁之路以血炼灵……血灵难抑,经络鲜血每日外溢至今。”   夕恒眨了眨眼,明明看着对方模样与自身相似,实际确是天差地别。   “这,真的是我会做的事吗?”   “亿万次选择间,只要有一瞬动摇,便成就了我。”对方答复:   “且,此番试炼你将面对的不止是我,另有许多错误待在后方……于此境间,单一的修为难以压制吾等,需付以心力才可应敌。”   女帝将歪曲且满附赤红龙鳞的右臂撑在扶手,支起自我身躯。   接着,动其右边染血利剑,斩断扎根在的其体内的六道乌黑铁锁,从王座走下靠向夕恒。   剑花转动,于剑身之上划出诡异血纹。   杀气腾挪而来,丝毫不假。   夕恒下意识试着将意识从光阴分身收回,却无法做到。   很明显,她并非是以光阴分身步入了试炼。   在踏入这座殿堂的那一刻,本体已经陷入劫数当中。   “就不能先让我准备一下吗……”白发少女轻叹一声。   还想多说半步,敌人沾血的利剑已经迎面而来。   …… 第四百四十一章、渡仙魔火   锵——   当染血的利剑已近,夕恒绘出金光利刃格挡在前。   血色与金光相撞,打出赤金光色绽放。   剑刃交击间,白发少女微微蹙眉。   明明她与这个过往错误自我的境界差距极大,却仍需费上几分力气,才可将敌人一番斩剑挡下。   显然在我心尸的试炼之中,自己难以单凭境界强行压制,轻易获胜。   “毕竟是劫数么。”夕恒内心念想间,敌人转剑接势再来,突出一道直刺被夕恒转步躲开。   利剑破空,绽开一抹血线挥洒,挑断了她未得注意的一道发尾。   夕恒眯了眯眼,终将全心落在对战之间。   心念动荡,经络光阴金光运转。   敌人方才斩击一瞬被她以光阴术法折叠,下一道即将落在自身胸腹的血线当即消失不见。   光阴之法,使得敌方顿住一瞬,不怎理解自己为何突然就变了个姿势。   不过完全贯通的剑法却依然毫无停息,立即转手再来。   因姿态不稳,其手腕在此其期间扭成了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是从极度怪僻难以躲闪的地方斜划。   利刃之上满附猩红,血气与死意纵横。   劫数之力对其的加持强大,又使自身削弱过多。   夕恒又因开战前未做准备,一来一回,正面作战难免陷入被动。   虽说无论敌人如何出剑,自己都有办法做出应对。   可其剑招层层叠叠,犹如暴风骤雨般滔滔不绝,便是愈发难抗。   夕恒后退对方前追,眼前凌厉剑势化成要将人撕碎的血莲,尖鸣自耳边久久不息。   当她躲过一记挑剑,才终究寻得一瞬机会刺剑反击。   换为敌方作势格挡,她旋即催起经络中光阴真力,再折叠掉其抬剑时间。   转眼,挡在眼前的利刃消失不见。   金光利刃突破防护,就这么直直刺进了对方胸间。   血肉嗤声打消了其他震响,利刃带着血色从背后钻出。   随即,金光再自其体内爆发,对方跌宕半步失了气势,手中利刃好似脱力般坠下,闷哼一声俯身后撤。   夕恒默默收回利剑,见得对方的心血残留在了自己剑上。   方才一剑直接刺破了敌人心脏,颤起的金光更震碎大半经脉。   哪怕对方身为金丹修士,受到如此重伤,短时间内也难以反击。   对方的实际修为境界并不高,虽说得以天劫历练加持,总体素质可做到与她相战,但在某些更为神异的方面,仍有许多差距。   夕恒停剑,正要闲谈几句。   对方却忽地撑起身姿,低声念出无法被理解的诡异灾厄之言。   “𠁱𠁲𠁳、𠁴𠁵𠁶。”   随之,地面上的血泊、梁柱与地毯内里浸透了的鲜血突然膨胀开来,好似被煮沸般冒出血泡无数,咕嘟咕嘟乱响。   夕恒蹙起眉头,再次抬起利刃。   无数猩血朝殿内妖异身影聚笼,一层层贴在其身。   鲜血过于膨胀,又使之失去人形。   渐渐,沉闷兽吼从那片猩红血团当中奏响——像是她当年化龙时的声音。   鲜血已将女帝裹成一团,化成三四米大的膨胀血卵。   卵内又有何种事物正朝外撞出凸起,似正努力破壳。   随着鲜血越聚越多,卵状愈发巨大。   期间夕恒挥出金光剑气,却因劫数削弱只在其表面斩开道道破口,伤势转瞬被其内部不断奔涌的血液重填完善。   十秒渡过,血卵变做半个大殿般巨大。   接着,又直接挤断了殿堂内支撑梁柱,再向上挤碎了雕满着种种龙纹皇家样式的屋顶,露出上方的乌云天色。   四面大地凄惨满是血痕污秽,血色使得天上乌云也泛有红黑之意。   乌云之下,已变得比之殿堂更为巨大血卵内里,再度放出沉闷龙吼。   白发少女身在血卵之前环望四方,只见自身已然来到一座错误的大赵皇城之内。   整座城池都会秽血染遍,每一面墙与地砖皆染着或多或少的暗红色泽。   诡异到了,让夕恒觉得自己是来到了某个被秽灾所覆的世界。   “这番错误的过去,的确应当抹除……”夕恒心想。   龙吼之声再鸣,变得格外清晰。   她从周边景象转回视线,只见血卵上方已爆开一道裂口,从中朝着上天喷涌鲜血无数。   白发少女闪现在已近废墟的大殿顶端,任漫天血雨打来,被她身周围围绕的灵光挡下。   她将手中利剑送出灵光之外,在剑尖沾上些微血点。   再收回,上方血迹被夕恒捏来点滴。   她从这份污秽间感到了一种极为细微的、灾厄之息。   “秽灾么。”   血海、血修之法,似乎就与此灾有些牵连。   或许当年的芈洁以血法炼化崇海修仙界时,其实便有秽灾的力量参与其中。   在这一错误的过去世界,这份力量,又被‘她’发挥至极致。   白发少女甩手将指尖鲜血剥离,望向自巨大血卵中冒出的血龙首级。   心想,自己居然有丝丝可能会接触秽灾之力,造出这般世间……   “真是不爽。”   “不过,至今也已没关系了。”   耳边听得周边仍存活着臣民跪拜哀声,便在这一高处提起金光长剑,指向那头诞生的赤龙言道:   “我会斩去你,也斩去这番错误过往——”   血龙只自狂风与血雨间高声长啸,吟出龙威压来。   狂躁的威压与浓郁杀意血气联结压制,夕恒不躲不避,只迎面而上。   身影闪烁跨越长空,手中利剑自挥动之际绽开金芒,击在血卵。   命中一瞬,血卵喷洒出的鲜血又化成无穷利刃朝她挥洒而来。   刃片如暴雨般击在灵光护法,不过半秒便使得防护遍布裂纹。   夕恒再将时间折叠,身影立即消匿不见。   正当赤龙眼瞳左右探查,少女身影在前重现,利剑直刺进巨龙眼瞳。   掌心离剑后收,而后猛推向前击在剑柄传去真力。   金光掩着利刃传入血龙眼瞳,而后蔓延整颗龙首,使得头颅表面好似即将裂解般浮出无数金光细纹。   细纹扩大变为裂纹,涨成裂隙。   白发少女目光漠然,并未看着眼前现实,而正通过光阴之力观望起敌人的过去。   顺手捏起一道指法,绘成龙章文字排出。   赤龙仰头朝她喷出猩红鲜血,时间又被折叠,使得龙首攻势当即消失,好似呆住般俯下头颅,任由复杂至极的龙章文字拍在额头。   夕恒紧接着弹起响指暂停眼前时间,闭上双眸通过龙首之上龙章文字翻找起过去一年,一个个与之有关的关键的时间节点。   转眼,光阴之力送往九月之前,女帝自古籍中翻找到可用以炼化龙心的特殊血法的瞬间。   残篇翻页一瞬,整本书册当即自燃。   只短短半秒便燃灼过半灰烬,对方立即扑救,却只挽下半部残了又残的叶片。   过去已然改变。   白发少女心神返回现实,再度睁开双眸时。   只见原本的血卵、赤龙已然消失。   此地皇城,也从先前满是血痕与污秽的枯败场景,换为夕阳昏光下的正常模样。   下方,被震碎的帝王殿也回归完整模样。   她展开灵识扫望,只见此世女帝从污秽赤龙变为了因心魔攻心而经脉紊乱的重病之人。   其独身躺在殿内一处病床,时做咳声。   夕恒默默化作白焰闪烁返回殿内,进入病房内里与之相望。   两人相见一瞬,劫数之力使得记忆相通。   夕恒得知,对方是不顾知识残缺又强行运转血法,以至于魔血攻心,成了现在这般虚弱模样。   “……”   片刻后,病床上面色不佳的女子以哑声道:   “你虽将我从秽灾手中挽回,但此世因果已定,劫数仍然。”   “无碍。”白发少女提着利剑继续上前:“这招不过用以得胜的权宜之计,待我成仙之后会将此世因果自过往全然抹消,你也将回到正常道路。”   “也罢……”   对方声音未落,夕恒手中利剑已然划过敌人颈间。   绝命之剑出手,她的视野又被无数突显的灰雾阻拦。   待灰雾敞开视野重回,又已不在方才病房内里。   景象变换,成了某座燃着熊熊烈火的都城之前。   不远处城池间因烈火沸腾持续呼啸,张牙舞爪的烈火正持续吞噬者整座都城。   干燥木柴打出噼啪声响,灼热之意透过数百米,洒来夕恒所在。   “这里,已经是下一个错误世间了么。”   她看着眼前城池总觉熟悉,观望间从可从烈火呼啸之中见得缕缕怨意。   只见此模样,夕恒便差不多明白了,此世将要遇到的又是何种错误。   “这里看起来应是火狱修仙界,城池为净火本都……是怨天魔火吗。”   或者说……代替了殷万鸾成为怨天魔火的自己。   远端城中的一座高耸钟楼被烈火灼烧地摇摇欲坠,不过多久轰然坍塌,期间撞出钟响又如末日宣告之声。   白发少女挪动脚步,靠向火海。   还未等她靠近多少,在已然坍塌破碎的城门位置的熊熊火焰当汇总,先走出了一道身穿破损长裙的暗色身影。   赤红发缕肆意飘散,任由烈火灼风吹得舞动不断。   身着赤黑长裙,裙边好似仍灼着余烬亮色,衣裙贴身衬起窈窕身姿,一把暗色短刃被她把握在手,且相当轻松潇洒地转着刀刃。   姿态自然,脚步虽不怎快,实际距离却是被迅速拉近。   火光映照间,其容颜样貌,也显在夕恒的视野间。   如之前的妖异女帝形象类似,对方眼瞳同样是极为诡异明艳的猩红。   比之她目前的淡红瞳色,更深了太多太多。   白发少女也默默走向对方,再度抓出自己的金光长剑,绽开威势。   距离已经不远,互作遥望间视线相交,对方身影的各自眼中愈发清晰。   夕恒随即感到浓烈杀意,眼前已成了怨天魔火的自我,似乎对她现在这幅仙姿气质相当不满。   虽说在表面神情上,对方并未将这份不满外显出来。   但在其眼瞳深处显然堆积着无法掩盖的怨,那是对世间的怨、对修士的怨、对仙人的怨……   因夕恒本体此刻即是近仙之修士,这份怨也被投到了她的身上。   距离被拉进至五十米时候,远端的那气质犹如鬼怪似的少女模样终究张口,半眯着猩红的瞳色,出言道:   “你,看起来真干净呢。”   “你那边倒满是灰色血色,裙子还被烧了这么多破洞,现在还亮着炭光,没有其他衣裳换了吗?”夕恒提着剑回话。   接着,远端又传来好似被烈火灼伤过喉咙似的沙哑嗓音:   “我看,你身上这套便挺干净的,不如换来我穿吧?”   随着两人愈发靠近,对方对修士的怨意难免外泄。   使得话音后面,多了层压抑憎恶似的低沉意味。   “这可不行。”夕恒也学着对方模样,以手中利刃转起剑花:“殷万鸾送我的东西,不能染上怨天魔火这种污秽。”   “这样啊……”对方通过因劫数相连的记忆,看过了夕恒的曾经,也讲起道:   “我也救下了我这边的她,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我看到了,将她强行送走一人承担了此世大怨么……这不是什么好做法。”   夕恒同样看过了对方记忆。   她认为,眼前此世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个坏结局。   怨天魔火被眼前的错误自我完全炼化,且收容下了大半个界域的怨念,变得极为强大。   此世的怨天魔火,甚至突破了火狱修仙界的境界桎梏,在修为境界方面甚至接近元婴修士。   因劫数试炼使得双方战力得以平衡,眼前敌人不可小觑。   夕恒也顺便看遍对方过往一年的记忆,未能从中寻得一个足以当即扭转局面的关键时刻。   先前巧妙扭转战局,令大赵血龙当即弥散的光阴术法,难以用在眼前对方身上。   此战看似无法继续取巧,只可强行拼出个一胜一负。   行走间,两人距离被拉进至十米。   只要双方稍作行动,两把利刃就将对撞。   “此世大怨是因修士恶行而生,其本身无错,将之融炼在身并无好坏一说。”对方回应:“反而你走的修士之道,却是夺天地造化满一人私欲,破轮回平衡,贪婪搜刮造化灵力、滋养之源,致使繁茂旺盛变为干枯荒芜。”   “修士破坏天道秩序,凌驾万物之上,视凡人常灵为蝼蚁,为取至宝常有同门厮杀、相互算计——如此念想,你所走的道路才是真正至邪。”   “人斗天,人胜天,在你口中却成了至邪。”   夕恒摇头:“难道某日天地要将世间万千生灵渡灭,也不许人做反抗,只可如遇了大旱的古人般苦苦哀求天地怜悯众生,而放来一条生路?可天若有情,又何苦降下诸多灾事。”   无论是虚空灾厄,还是天道压制,只要有所迫,就必然有所反抗。   此前救世之举,便是其一。   即便怨天魔火与她是同一人,但其口中言论动摇不了她的心境。   “你因轮回得取资源才走至今日,境界近仙,可若无了这般能耐,手中灵力不足修炼,是否也将如其他修士般,夺凡炼灵?”半身沾染灰烬的魔女又问。   “若走上欺压之路,我便是如你这般的‘错误’,这份错误必被抹去。”夕恒道。   “但修士本性便是如此,资源足够的修仙大世还好,可一旦进入末法无灵,就将扭曲成比之诡异更为邪恶之物。”对方依然平静道:   “我将融炼天灾成就崇高,抹去天下修士,与所有修道之法。”   “无需你来。”夕恒道:“待成仙之后,任何一世只要有我存在,此境修者便无需压迫凡人汲灵,这条路我已走了差不多,不必麻烦你在中途再换条路——再说了,我信不过大怨。”   “真巧呢,我正是来阻挠你成仙的。”   对方不再掩饰眼底杀意,将之散放形成压制:“若你失败,我便可继续走下去了的。”   “放心,不会失败。”夕恒也横起利刃。   旋即,赤红烈火自怨天魔火身周爆发,将其身影全然覆盖,遮挡住她的视线。   下一瞬,烈火间放出寒芒,燃火利刃随即突刺而来。   …… 第四百四十二章、覆魔神煞   几乎焚尽的净火本都之前,夕恒再与怨天魔火对视一眼。   旋即,远端灰烬裙装的少女便裹成一片烈火,朝她直直呼啸而来。   火光闪烁间,内里聚出难以察觉的赤红利刃,带着呼啸声即将刺来。   其尖锐处凝聚灼光,夕恒目光扫过一瞬可知——若此剑触及在体表,就将爆炸开浓度极高的魔火吞噬全身。   如此极速看似难以闪躲,夕恒却仍安然不动,默使体内经络烁开淡金蔓延,时间当即暂停在此。   剑尖灼光停在胸前,前端膨胀的深红灼光,连带烈火中化出的半幅不稳身躯也突然变做雕塑般停滞。   怨火仍向外四放火舌,却是同时凝固。   如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巨大红黄花束,定格在其绽放瞬间。   依然狂乱伸展,却诡异地静止当场。   白发少女在短短一米间距中,与火焰中划出的赤发女子相对。   窥见其肉身停,神念却并未因光阴之法停息,眼底仍存有浓烈杀意波荡。   夕恒本体轻易挑剑,于这时序停息之刻,扫金光斩向敌方喉颈。   空中划出细声,利刃命中一瞬,眼前火光身影的利剑却又突然在停滞时空中继续了运转。   由烈火染成通红的黑剑,也于此刻将剑尖浊光命中了她的左肩。   还未见到对方被划开的颈间有任何血色满溢,她自己肩头便先炸开了一声嘭响。   视野瞬息被深红怨火淹没,灼热与怨念自伤处开始侵染全身。   紧接着,体肤出现条条深红裂纹并扩张。   她整段左臂崩碎,手臂化成燃灼血块爆炸散落。   这时,敌人受伤颈间被魔火扰过,伤势轻易愈合。   而自身本体却因怨火侵身,断裂左臂的灼光迅速朝胸腹蔓延,只经半秒便扩至全身,几乎即将全然崩毁。   夕恒默默运转起经络光阴,将整幅身躯时间逆转。   身上裂纹线条随着时序逆流回收,被炸断的的左臂也重复合并。   敌人见机再斩阻止,但时序逆转之间,剑刃划过造成的物理伤害根本无法存留。   无论再斩来千剑百剑,都无法在她夕恒身上留下半点伤痕。   哪怕怨火覆盖在身,也好似被直接免疫了般,没有出现分毫灼伤效果。   不过在此期间,她也暂时无法对敌。   直到肉身连带着身上衣着都修复干净,夕恒再度睁眼将时序调回正常,才挥利剑对敌。   锵——   伴着脆响,金光怨火相撞,打出不同光色。   大怨又在迸溅的火花间蔓延,使她手背肌肤只沾上一点,便灼烧蔓延。   短短半秒,便成了炭色。   她再行恢复退后几步。   几招渡过,对方身形终究从猛烈怨火中浮出,踩着慢步,以怨火黑剑转起剑花。   此刻,时间仍在凝滞状态。   后方城池间烈火不再做声,所有火舌都如被灌入琥珀般停息。   但在时间凝固之世,怨天魔火却仍可自由行动。   对方显然已被我心尸十来年,加强到了能抵抗一定光阴之法的程度。   不过夕恒刚刚见得——在时间刚被暂停时的前几秒,对方并无行动能力。   有此限制,她仍有取胜之法。   “再来。”夕恒道。   “比我更难缠的家伙,还是头次见。”   怨天魔火冷哼一声,随着周身烈火突涨,身上破碎长裙再度沾染烈火,变做华丽特异的灰烬礼装。   行走间,手中利剑因怨火注入得以增长。   从一把短剑,扩为拖拽在地的放着的火光的漆黑巨剑,即便看起来沉重至极,下一刻奔跑上前挥动时依然自然。   夕恒则在杀意纵横之下抬起左臂,再化出另一把长剑在手,挺立身姿。   脚尖前后交错,利刃撑在两边。   紧接着,动用光阴之法为自我增速数十倍。   踏步顷刻,利刃转眼扫过前端百米。   身影也如空间转移般,直直抵达在敌人身后。   动作未息,旋步轮转利刃。   方才无法被反应的双剑斩击,已令敌人胸腹亮出两道狰狞血痕,下一记旋斩更是使得头颅抛飞。   利刃擦过颈间,赤金长发被连带着削成短发。   紧接着,道道火舌立即接上断开的脖颈,要将分离的身体与头颅再相连。   然而另一剑也已抵达,再将火舌也给斩开。   只听尖声长奏,那一头颅又被抛开,在夕恒抬头时与她四目相对。   相视间,可清晰见得其眼底深邃冷意。   杀气迸发,下方无首身躯撑起魔火巨刃,震放猛火朝她压来——   又一度呼啸声过,少女体内经络再散微光,时间当即停息。   一切停顿之时,夕恒绕过敌方杀招,将双剑脱手甩去,如离弦箭矢般直刺进敌人双瞳,再将整颗头颅穿透,再朝后方长空钉去。   两秒渡过,头颅已然移去千米之外。   待到时间恢复流动,与头颅隔断的肉身已然失力,犹如失了支撑般跌宕瘫倒。   周边熊熊烈火,更是徐徐熄灭。   方才,那颗头颅间的两颗朱红瞳眸,即是怨天魔火的核心。   在夕恒甩出金剑,将之刺透并展开封印效能之时,周边魔火便得以暂熄。   夕恒也轻轻呼出一口气。   低下视线,方才对招时,自己身上又沾染上了一点火焰,被灼出几个小孔。   她手指拂过,衣着的时间再度逆流,表面黑孔连带几点污痕消失不见。   这件毕竟是殷万鸾赠她的衣裳,虽说衣柜里还存有许多套其他样式,但也要珍惜些才是。   恢复到干净些的状态后,夕恒望去远端。   此地视野开阔,单凭肉眼即可看到千米外的那颗头颅已被死死扎根在地。   接着,她捏出几个封印符箓,以金光做伴飘向远边头颅所在。   同时看了眼未来景象,注意起是否会有何种变故。   答案是——有。   简单封印了那边的头颅,白发少女便会默默回看去后方倒下的无首尸身——那具尸体即将被焚烧殆尽。   同时间,远边城中烧灼的炽火正愈发庞大,渐渐扩张到本不应该有的程度。   “真难杀啊,我。”她啧了一声:   “每个都是这样。”   怨天魔火以大怨特有的方式重生,本质渐渐从那颗头颅中眼珠,转移到都城间正灼烧着的烈焰内里。   在其中重新酝酿,以更为恐怖的姿态再现。   烈火自燃烧间,渐渐汇聚为巨大的半蛇半人形,形态模糊,体肤与内里皆由波荡不稳的烈火堆积成就。   灼灼瞳眸再度浮现,附上更浓烈的怨憎盯向夕恒。   张开狰狞牙口,露出其中过于尖锐的毒牙,也发出刺耳嘶鸣。   尖声震荡,周边大地都因此扰动不稳,开裂晃荡。   但即便大地轰动,夕恒本体仍只是安稳盯着城中显出的妖鬼身影,平静自语:   “看样子,要将整座城的火都灭了才行。”   而对方则好似已失去了语言能力,只以恐怖姿态吼出刺耳声息。   无穷烈焰将其形态模样勾画地愈发完善,单边粘稠的烈火翅膀绽开,构成赤红细鳞无数,覆盖其身。   腰腹间的伤势敞开为两道巨口,不断吞吐烈火填补自身,双臂变做六臂,颗颗眼瞳好似蜘蛛复眼遍布在上半张脸。   夕恒慢步靠近,首次清晰明白,仙魔两字中的‘魔’究竟是用以描述何种事物。   眼前火魔,显然就最为贴近这一称呼。   “刚刚斩了龙,现在又要斩魔吗……”她又取出一把新的金光利刃。   望着诡异且混沌的城中火魔,迈起的脚步愈发迅速。   几秒渡过,转为大步踏星。   千米距离一息便至。   白发少女在城前跃起,体表附上光阴之法与金色灵光流转,犹如一道自地表绽开的金色雷霆,刺向千米高空的火魔巨颅。   魔转头望来,脑后无数蛇发同样睁着猩红瞳色,张口嘶出分叉火舌,且又变做道道赤红雷火朝突刺而来。   炸声万千做伴,鸣奏纷乱之曲。   金光刺向无穷赤红,如烈鸟迎着奔雷与暴雨扶摇九天,看似困难艰险至极。   然而,哪怕迎面整座城池的怨火天魔,夕恒化作的的一点仙光,亦可将之轻易突破。   金雷闪烁渡过,火魔眉间便宛如人被子弹命中般,炸开一道洞口。   在前只是一点小孔,在后则是爆出巨型窟窿。   此击显然造成了不小伤害,致使火魔满头蛇发嘶鸣痛吼,愤恨挥动巨臂抓向夕恒。   六道巨手同时上扬,蓬勃怨火覆盖视野。   夕恒则于则于长空之中旋身张手,自掌心散放起灼灼夺目的星芒。   光辉四放间,身后以金光化出千百金光利剑,蓄势一瞬便突刺而出。   火魔撞来的六道巨臂受到金剑不断穿梭,每至半途便破开一片,自始至终无法靠近。   夕恒自千万金剑护卫之下,捏指继续运转道法金光,朝向高天乌云放出万丈辉芒。   不过数秒,便以长空高天为幕布,朝长空层叠乌云投出一道巨大金光符箓,其中箓文字样复杂微闭,多种绘制技法交织叠加,却又连贯地无比自然。   最中央,绘有弯曲巨大的‘剑’字。   刻画完成后,白发少女睁开双眸,眼底闪烁起与敌人朱红瞳色不同的赤金光色。   接着出言道:   “原本此符是用以携上半仙真力,对付可能突破限制的辉葬之灾,现在用在你身,即便无半仙真力参与,吾身也受试炼而削弱许多,但……也已足够了。”   敌人自下方张开胸腹两张巨口,放出最为剧烈的火蛇轰来。   夕恒这次不躲不避,只将法指下挥——   旋即,天光绽现。   符箓金光爆发,中央剑字后方乌云徐徐突出一道绘满了种种破灾除厄阵纹的鎏金巨剑,犹如陨石般朝下推进。   期间碰到怨天魔火吐出的火蛇,只好似滚石碾碎一只小虫子般被轻易抹去。   继续推挤,哪怕有凶横怨火阻拦,又有火魔六臂推挤,也依然在此巨幅剑锋的触碰下烟消云散。   无论何种光焰,皆被剑光照之即减,擦之即灭。   六臂蛇身的千丈火魔怒吼,支撑塌下的天穹般挽起道道手臂要将之拦下。   但其无论其用上何种能力招法,都难有效力。   利剑终究触及其本体,轻易碾碎半座身躯之后,又扎根向都城大地。   金光动荡间震起强横冲击扫荡。   所过之处,火焰便如天山冰寒吹过般当即净处,忽一闪烁便熄灭当场。   此等半仙符法的镇灾之力,辉葬之灾都可阻拦一番。   如今哪怕失了半仙之力,又因我心尸的试炼而削弱许多,也不是火魔可能挡下的。   层层波动间,城池中央狂暴绽放的火魔终究失了力气,举起的六道巨臂成了枯肢段段破碎,只剩残躯挣扎。   随着周边烈火散开,混乱也得以停息。   魔火失去其他烈焰的加持,变得孤寡细小。   又因剑光遭受层层消磨,层层凝固成鳞的烈火剥离体表,如雨下坠,又在普照城池的金光下消磨散开。   挣扎与低声哀嚎间,火魔从下半蛇身开始,延伸崩溃与裂解态势。   道道赤红明艳的裂纹遍布体肤。   待到整个巨大身躯密布起如瓷器纹路的诸多纹痕,挣扎动作也如石化般停顿……再不过多久,便忽地炸开。   漫天火雨飘散,大块小块颜色绽放,犹如过于巨大的赤红烟花爆炸,于夕恒眼前绽成一副瑰丽、诡诞的美景。   也如烟花,不过只持续短短几秒。   金光横扫间,焰火迅速弥散,地面烈火同时熄灭。   火魔内里蕴藏着的怨天魔火勉强在下方重聚成型,只勾画出原本的少女身姿。   虽其力量已被剑符抹去绝大多数,却仍不屈,刚化成型就又聚起体内仅存的力量,举剑朝长天辗转而来,笼罩深红火色,一如逆向流星般直刺天际。   夕恒默将手中指法变换数次,贴在黑云之上的金色剑箓再度绽光。   不再是再全力砸下一度巨剑,而换以放出数百与流星同样尺寸剑雨刺下。   针锋相对,下坠金光又与火光相撞。   仅存的点滴怨天魔火不知从哪取来一份强大心力,即便托着这份伤痕累累的身躯,拽着仅存的少许力量,也硬是将剑雨击破半数。   直至飞跃数千米,抵达夕恒身边再挥出最后满含心力的一剑,自她脸颊上划开一抹鲜血,才终究被金光震飞,犹如折翼的鸟儿般自千米高空坠下。   长天之上,白发少女将推出的右手与道指慢慢收回。   食指擦过自己脸颊,见得小抹鲜血留在指腹。   随着恢复能力奏效,面颊那短短一厘米的小伤痕也渐渐贴合。   她收起术法,遥遥望去下方如折翼鸟儿跌落的、满身仍缠有火色的赤瞳女子。   对方所为,有点超乎了她的所料。   一般而言,身为体内蕴藏大怨者,被方才封厄剑箓命中,就应当钉死在大地之上,身陷封印再不能有分毫动作才对。   却不曾想,对方被剑箓封死大多力量后,居然还能有如此强大心力可强行催动肉身,最后朝她斩来一剑。   虽说利剑造成的伤害极其微弱,剑尖甚至没来得及附上魔火,只造成了物理杀伤,削开了一点皮肉。   但依然,值得她内心浮起点滴敬意。   “被封印途中。居然还能反抗到这种程度……不愧是我自己。”夕恒自语。   少女身影再度化作白焰闪烁,跨越悠远空间,抵达在坠地的怨天魔火身侧。   自周边金光取出一把长剑,慢走上前。   对方挥出方才一击,已是动用了全身心力。   此刻金光将之层层封印,再无了气力作何动作,勉强维持意识已是极限。   夕恒稍提利刃,指在对方心间。   …… 第四百四十三章、幻翳迷局   天光金彩映照之下,烈火已然熄灭了的碳化城池内里,被残骸围绕的广场当中。   夕恒本体,正以金光利剑指着另一倒地错误自我的胸间。   对方赤金长发纷散在地,在模样单调城池间染出一抹鲜艳色泽。   “再见了。”她说。   赤发少女沉默许久,没去看指在自己心头的利刃,只望着覆盖长天的、充斥着秩序感的金光,以沙哑声道:   “我们终究是要成仙么……”   “当然。”   “我总觉,这条路不怎么靠谱。”对方眼瞳中魔火渐退,由深红变为淡色。   原本蕴藏其中的怨憎也消失不见,语气终究变回正常。   “我倒是不一点都不觉得。”夕恒才不听她的:“都走到这里就别想再劝啦,即便是同一个人,也有仙魔两立一说。”   “我知道。”怨天魔火道:“既然是你胜了——便将剑斩下来吧。”   夕恒轻轻点头,也没再多言,利刃轻易滑落。   旋即便有无数灰雾再度涌来,覆盖掉四面废墟之景。   又斩了一部分我心尸后,白发少女回到灰地世间,继续前行。   行进百步,灰雾一如既往敞开,浮现出西平城的景象。   “这次是森罗吗?”   不知‘我心尸’中究竟包含着多少个错误的自我……自己又需胜过多少,才可算是将我心尸真正斩去。   夕恒踏足在西平城内,听得长久未伴在耳边的嘈杂广告声,见无数霓虹灯与立体投影在前闪烁。   “斩去我心尸,比斩凡心尸更困难些,后面的仙心尸是否会更困难呢?”夕恒心想。   试炼已经开展至此,她仍丝毫猜不出更后面的仙心尸,又会是何种劫数。   于西平城内人流只见慢走长久,她忽地停下脚步,转眸看向身侧。   不知何时,有人跟在了她身边。   那是位衣装华丽精致,白发拉直且修剪得极为整齐,穿着副紫黑紧身皮质套装、清晰勾勒着自身身材曲线的女子。   其身皮衣表面不时映起霓虹灯光,衣外又套着涂鸦夹克,又有着白焰标识牵引在上。   步伐轻盈轻松,姿态更是放松。   若非对方靠近时特意摘下了遮住下半张脸的黑面罩,夕恒第一时间还真的看不出这个行姿装扮颇具科技风的家伙——居然也是自己。   “反应过来了?我可都跟了你半条街呢。”对方眯眼笑着摆手,态度相当亲切温和。   与之前刚见面就要开战的部分我心尸,截然不同。   “……”   夕恒还未从对方这般独特形象间回过神来,对方又伸来纹着阵纹序列的右手,戳了戳她肩膀。   “你就是要成仙的我吗,这么超然物外的样子,着实令人心动。”对   方好似陷进了夕恒容颜般,视线不移,隐有欲念显现眼底,毫不掩饰。   “此世的我……怎么是这般模样?”   夕恒能理解前两部分我心尸是如何发展成型,见到化身怨天魔火的自己时,更是一瞬便猜得了对方故事。   然而看到眼前这个西平城的自己时,第一时间却都没能将之认出。   “想知道?”对方单眨眼睛,好似引诱着什么般示意。   “有点想。”夕恒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啦,便是看此世模样与现代相当,同时占下西平城后遇了瓶颈晋升失败,便留在此世放松心情,顺便变更了一下外貌。”对方唇边笑意依然。   “总感觉没这么简单。”夕恒直说道。   方才所见的两部分我心尸,过往经历都不怎么平淡。   想来这次,也不会有对方说得这么轻松。   她接着尝试通过劫数影响看穿对方记忆,期间却被不知何种力量阻拦,而看得颇为模糊难以窥清。   “就是这么简单啦,不要想太多。”   “如果只这么轻易,你应该算不上‘错误’,也不会成为我心尸的一部分。”夕恒简单道:   “说实话吧。”   “不,要——”这位颇为风情的女子又装出可爱模样,小小吐了下舌头。   而后伸展了下身子继续说:   “总而言之,你是来斩我的对吧?”   “大概?”夕恒也说得模糊。   “我可以被你斩去,只要满足我一个愿望就好。”对方在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   期间神色眼光,好似是在细细盯着什么美味的猎物般,实非正常。   夕恒已提起警惕之心,顺着对方回问:“何种愿望?”   “先带你去个地方。”   白直发女子毫无顾忌地伸手牵住夕恒的手,领在前头靠向不远处的一座繁华大厦。   没有用空间之法,只以凡人的方式行动。   那边高楼大厦表面竖着各种霓虹招牌林立,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招牌描绘的或是饭馆酒吧,亦或各种特殊店铺,连带有灵造体舞女形象的投影外放,广告声互作堆叠,各种鲜艳颜色如同狂欢般纷纷闪烁。   夕恒完全看不出对方是要带自己去哪一店家,总之不过多久随着对方进入大厦内里透明电梯。   身在狭隘空间内里,旁边紧身衣女子始终落目在夕恒容姿,总让她有些不太自在。   她仍在猜想对方究竟是为何被列为‘错误’,成为我心尸的一部分。   又愈发感到,这个错误自我盯着自己时,所用眼光越来越不对劲。   好似,是要将她吃掉。   她默默动荡起光阴之力,透过层层雾色,看遍有关此人的过去一年。   却只见些许安定的朦胧情景,并无奇异之处。   对方在此一年间的确只每日渡过日常,除了各种玩乐过多之外,倒的确都算是正常——今日,此人也是要带她‘玩乐’。   可方才一瞬所感知到的,对方好似要真正吞噬掉自己的感应,却又丝毫不假。   矛盾感持续时,电梯稳稳到了指定楼层,发出一声滴响。   铁门敞开,夕恒又被拽着来到自动订单机前,看着对方相当熟练地点击几下,取出卡片票据。   而后一起来到旁边房门刷卡打开,这人便相当欢欣地扑进其中,转身坐到床边叠起双腿,又带着笑意朝夕恒勾了勾手指。   “在此随我心思玩闹一番过后,我便任你斩去,如何?”   对方至此依然笑着,似乎只全心关注着眼前一事。   “……怎会有一个我像是殷万鸾一样,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呢?”夕恒抽了抽嘴角,又轻叹一声:“再怎么说,和另一个自己做也太过头了吧。”   这样是勉强可以解释对方为何将她当做猎物,但解释得并不完全——此人眼底的吞噬之意更为深邃极端,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夕恒仍觉有着某种自己未能注意到的怪异事态存在,于是警惕仍存,言语只在试探。   “想做便做啦,难道你不愿么?”对方掩唇笑道:“今日相会可是相当难得,而且也不必你花费力气再斩,我之后会束手就擒……总而言之,脱吧?”   “不要。”   “我的技术可很好的。”这家伙摇了摇手指。   “就算你我在某种层面上是同一个人,也请不要在面前做这么奇怪的动作。”夕恒眼波闪烁间,渐渐通过光阴窥见了些许不对劲。   对方仍轻佻出声:“明明是同一个人,却不能相欢一下吗,就当做——”   飒——   她刚说到一半,忽有破风声震起。   夕恒本体手上不知何时又浮现出金光利刃,撕裂空间直抵在对方喉部。   也使得对方停息声音,眯起双眸与夕恒对视。   “不要这么激动嘛。”   她刚抬手要将利刃挪到一边,然而泛滥有光阴真力的真实利刃却直接穿过对方手掌,未能留下分毫伤痕。   在真实光阴的眼中,此人不过只是一副投影景象,而非真实存在。   夕恒便是忽地看出了这点,才挥出利剑。   同时也猜测出对方所隐藏的故事,说道:   “这里不是西平,至少并非我印象中的那个……而是自虚数界中重构出的一座虚假都城,你也并非便是此世错误本体,而只是以虚数之力幻化成的一副分身罢了。”   夕恒方才一瞬感到了熟悉的虚数之力。   再环望周边更可窥清,这边高楼大厦、道路舟流、行走人物——皆是虚数幻化而成。   她展开神识,透过上方层层障壁望向长天,隐约可感知到真正‘错误自我’的窥伺。   “真正的你,是在上头。”夕恒回身道。   “啊,没劲,这么快就被看穿了……不愧是即将成仙的我。”   对方叹息一声,按了按太阳穴道:   “不过开战之前要不要真的作乐一番,就当做你什么都没察觉到?”   夕恒再没留手,以利剑金光压制了构建这一分身的虚数之力。   剑刃掠过,其身影便当即支离破碎。   对方是试炼间的敌人,她可没心思再多听半句。   消了分身,她又挑剑将整座高楼上层斩破,以金光笼罩自身飞往天际。   透过云层高天,然绕光阴的眼瞳可见,外部正有庞大虚数之力构成的模糊躯影朝她望来。   那一模糊面容立在天外,好似将积木堆成堡垒后,朝内里投来视线的孩童。   它在更高、更大的层面探来视野,观望着下方整座都城的运转。   整座城池,都不足其躯影的一颗眼球大小。   而正陷在其中的夕恒,相较于界外虚影,更好似砂砾般微弱。   金光破开层云,将那模糊身影看得更清晰几分。   其整幅身躯如界域般庞大,全然由虚数之力化作,同时酝酿了强烈的灾厄气息。   此界的错误自我,已不再是她标志性的红瞳,而换做了某种更为诡异的暗青色。   夕恒对此同样熟悉——那是着灾的颜色。   巨大与渺小两个我的视线相对,夕恒收得了对方的些许记忆。   此世错误自我联通着灾,一齐夺取了秩苍天尊的虚数界域,最终与着灾相融。   其所合的却并非光阴天道,而是‘幻蜃’与‘着魔’。   此后,对方又扩张着灾覆盖了数千界域,将之全然容纳自身幻蜃之中——森罗便是其中之一。   将三千界域中修士、凡人收入无穷幻境,持续榨取生灵之力供养自身。   如今,眼前天魔模样的自我,实力甚至已超过原本掌控着虚数界的秩苍天尊。   连同愈发强大的着灾,甚至可称此世至强。   见得掌界天魔一瞬,夕恒因我心尸劫数而层层叠上的桎梏也被解开大半,诸多能力得以回归。   飞往天外之时,白发少女眼底眸光闪烁,在短短两秒间透过光阴视野看遍了对方一年内的的未来与过去,同样没有关键时刻可用以扭转战势。   “……这一试炼,总会愈发困难么。”她想。   方才在净火本都所遇的怨天魔火,还只是初步入魔。   眼前,已然失去自我肉身,化为由纯粹虚数之力与着灾同步构建而成的天外魔躯,则是直接跨越了诸多数个层级。   夕恒还未曾与这般强大的敌人相战,之前所参与过的类似层级战事,还是对付无意识的虚空灾厄之时。   而现今所遇劲敌,却也是她自己。   “倘若这家伙与着灾融合得足够完善,恐怕半仙来此都不一定得胜。”夕恒心想。   “不过,当初半仙未能完成的救世之策,我已作成。”   “半仙赢不了的,我也可胜。”   金光转瞬破开层云,越抵达天穹高处,越见到昏黑来临、星彩遍布。   而这昏黑之间,那由虚数与灾厄之力勾画而成、好似并无实体的巨大模糊人形朝她点落来一根手指。   指头轮廓由虚空混沌构成,漫天星色点缀,犹如天神降下伟力。   虚幻天魔眼眸冷漠,其五官轮廓还可勉强见些与夕恒相似之处,但在其中却是见不得丝毫人性存在。   融合着灾统御此界之后,天上那家伙就如半仙般失去了诸多自我。   夕恒只见天上压下的手指愈发逼进,虚数之力冲荡而来。   刚要动用空间术法闪烁躲过,下一瞬又发觉——自己自从抵达此世瞬间,其实便已陷入对方构建的虚数深渊,根本躲避。   周边景象化作一团虚幻幕布拉开,前方虚空之景,变为一座剧场舞台后方。   天魔展开了一场即兴戏剧,强行将她拉入其中。   夕恒还未反应过来,环望四周间意识因着灾感染模糊,看着眼前的大化妆镜,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只感到有只手轻轻点在自己肩头,旁边传来殷万鸾的熟悉声音:   “该我们上场了。”   目光转动,见得自己这位挚友穿着附有飘带的霓裳羽衣,上有绘制灵鸟花卉的仙纹交织。   “嗯?”   疑惑歪头后,夕恒又看向镜中自身模样,却是一身红黑裙装,领缘绣着九尾玄狐纹样,腰间系带更是牵带有白骨环环,加上妆容形象,很像是什么大众印象中的魔女。   与身边仙子模样的殷万鸾,形成了相当强烈的对比感。   “别又忘掉了台词。”殷万鸾捏着指尖,点了点夕恒留有暗红火纹的眉心。   对话时,不怎熟悉的记忆随之涌入心神,夕恒回想起了自己为何在此,小小发出哦一声,而后恍惚问起:   “该那一节了?”   “你被妾身感化,要回宗门面见师尊定下婚约,说将来要一同行侠仗义,挽救生灵苍生那一节。”对方说得相当简单,期间手里还在准备着舞台道具。   “……记得后面发展好像不太好诶。”   “果然又忘了台词吗?”殷万鸾轻叹一声:“快再多看一眼吧,准备上台了。”   “哦哦。”夕恒拿起剧本扫了几眼,只见其中剧情过得相当迅速。   一开始殷万鸾饰演的角色要在师尊面前、宗门内里定下婚约,却被称与魔道妖女相处大逆不道,被宗门师尊除去首徒位置,又要将她这位妖女打杀。   对方的角色拼命搭救,如此作战片刻,跟随她们而来的魔道突然攻打山门……   “感觉只是个引入剧情的小配角。”夕恒说起:“下次换个剧吧,这种武侠类别的好像都没什么好结局。”   “换什么?”   “修仙之类的?会好一些吧。”   “……感觉差不多。”殷万鸾只说。   “那种剧,或许可安排一个成仙的角色,由我来罩着你。”少女轻笑。   “如果换剧本的话……”对方好似随口提起:“成仙的角色让给我好不好?”   “这方面总要看气质的嘛,不知道为什么,总要我饰演魔女妖女一类的,我明明很有仙气的好吧。”夕恒啧了一声。   “我或许比你更适合成仙呢。”对方道。   “不会啦,肯定是我这边更合——”少女好似忽地意识到什么般,抬头与眼前人相视。   目光落在对方五官,对方模样已非殷万鸾。   而像是有一张特殊镜面般立在眼前,显出另一位身上衣着与气质都截然不同的——自己。   她身穿墨绿裙裾、玄冥灰衣,外罩鸦青鹤氅。   每当有光华在其身周闪烁,都可隐约见得衣物表面浮出千万张朦胧的扭曲人脸。   周边,舞台剧场几情景因夕恒的这一察觉而顿时崩毁成一片虚无。   其中忙碌人员、前头剧场舞台正演奏的乐声尽数不见,只剩自我身在虚幻间,与另一个自我相对。   对方说:   “把成仙的机会,让给我吧?”   夕恒则是以心力突破了虚幻,毫无征兆地聚出一把利刃,直刺向眼前墨绿色自我的心口。   …… 第四百四十四章、仙心你我   “把成仙的机会,让给我吧?”   虚幻无际之境,在对方声音落时,她的利刃已然直刺进了眼前墨绿自我的胸间。   其中力量自接触肉体一瞬爆发,一般而言可直接催断修士经络与丹田心肺。   然而,眼前的诡异人影只是眯了眯眼。   仍以自然动作抬起食指,再朝夕恒所在方向点击一下。   虚数之力再度绽放,好似无穷的手朝她全身攀来,要将她拖入更深一层的深渊虚幻。   夕恒以心力勉强抵抗之际,同时动用光阴真力,穿透了笼罩周身的几层虚幻。   依凭永恒不变的光阴,为自己锚定出一道真实的‘坐标’。   此刻的她,好似又变回了那个在悬崖之下冒险采药的女孩。   光阴之力便是拴在崖壁之上坚固古树上的麻绳,不至于让她坠入崖底。   周边扰动的虚数之力则如狂风骤骤,将人吹打得跌宕不稳。   只得全心攥着光阴,才不至于跌入无穷尽的虚幻深渊。   周边景象层层变换,虚数之力拖拽着她的全身,拉向更深层的幻梦。   夕恒则始终只看着光阴传给她的现实坐标,向上攀爬。   无论周边传来何种景象声音皆不闻不顾,只踩着陡峭崖壁一直向上。   她先前,是坠入了第七层虚幻。   虚数之力欲要将她推向更深层次,又造出纷纷乱的诸多虚幻感知,让她以为自身已经返回现世。   其中有自身落败的幻境,亦有自己竭力破解了虚数之力得以战胜对方、结束了我心尸的历练的篇章。   这两种皆不奏效,虚幻情景又朝她言说——其实夕恒在三百年前就已败亡,如今不过深陷虚数牢笼,不断重复着当年落败之过往。   甚至朝她造出一番故事,使她质疑起自身灵力修为,使得经脉错乱感知失效自损修为,差些便是走火入魔。   不过,夕恒已与光阴天道完整相合,即便自我修为真的被瞬息抹消,也可在瞬息间重新找回。   哪怕自我这一存在,被虚数之力抹除而失去意识。亦可借助光阴天道得以苏醒,继续攀爬。   无论虚假记忆、虚幻世界、虚数情景,种种故事变化与自我身份、意象的转变等等等等……都丝毫拦不住她返回现世的真心。   道心如此完善,哪怕对方构造出的虚假模样再如何真实,也终究是虚。   虚数之力的幻法景象,对上其他心境稍差的修士,或许可轻易取胜。   但对于夕恒而言,却始终难有效果。   待到不知过去多久,夕恒都在虚数世间渡过了几度生死轮回,终究掩着光阴指引,登上最表面、最上层的一道虚幻。   见得一位正朝她哭泣的、幼小儿时自己的虚幻投影,夕恒只平淡转身,再抓出一把利刃在手,朝无边虚无划出一剑。   剑气送放,将最后遮在眼前的一道虚数之力也劈开。   世界在她眼中分为两半,渐渐裂解。   而这两半世界之中,则敞开出了一条通往真实的道路。   白发少女终究见得了那方真实光阴,正如夜间星辰般指引着她的长路。   她脚下踩着金光,踏过重重幻象,离开虚数之力的笼罩,来到了外部的真实虚空世间。   抬头可见,虚空不远处模糊朦胧的巨幅身影,又伴随着暗青幽光的流转徐徐浮现成型。   远端天魔徐徐亮起双眸,张口自虚空那一端朝她的心传来声音:   “你,何以执剑?”   “因为剑可以斩你。”夕恒以利刃直指对方。   哪怕自身与那如星星般浩瀚巨大的天魔身影相比,不过只如一点砂砾相比浩瀚荒漠。   气势仍不弱分毫,之后言语甚至近乎傲慢:   “反倒是你,为何非要挡路呢?”   对方声息淡漠犹如机械,显然早无人性:“若你成就光阴真仙,便将统一万世,无论我在此走了多远,终归回去如你一般的道路。”   “在这失去人性的错误世间,回头是岸。”夕恒简单劝偋了半句。   “我为此舍弃太多,人性自我不过其中部分,回不去。”对方道:“而你将停滞在此不得成就——因你胜不过我。”   “当真胜不过吗?”白发少女轻笑:   “我已窥见你的弱点——只需证实世间当真有不可篡改、虚化之物,你便不再有何力量。”   “……”   对方沉默片刻后,仍以一如既往的平静声息道:   “证明给我看。”   “好。”   夕恒自作答后闭眸,绽开体内残存的半仙真力,放出曙光层层。   同时,经络中光阴淡金动荡,颈后浮出境界圆环。   晋升合道巅峰后,圆环已非相扣形态,改为她自身意象中的光阴轮回环状。   真力送往指尖,就如先前虚数天魔朝她压来一根指头使她进入七层幻境时那般——她也以此刻连通光阴天道的状态,将目标指向对方。   半仙真力作为辅助,使不可见的光阴天道投影在此扩张庞大。   虚空中时序开始错乱,而光阴这一概念已然随着夕恒的手指,投影向远端如行星般庞大的朦胧天魔。   整片昏暗虚空好似突然开了扇窗,有淡金光芒忽地自外打来,将天魔模样完全照入光辉之中。   方才对方将她拖入虚数幻境,夕恒用了相当大的力气才终究爬上来。   而如今,则是她以光阴天道投影在此,为其构造出一道无法规避、无法逃离、亦无法破除的囚笼。   当天道投影将敌方完全笼罩,已然转为仙姿的夕恒宣判道:   “你将陷入永恒轮回,在方才短短半个时辰间循环往复,永无止境、不容挣脱。”   “构成你的万物都将处于无限的重返与复归之中,哪怕你所拥的着灾、虚数亦是如此,就如沙漏般被不断翻转,直至我成仙之后,将你也统一在我的故事当中才算结束。”   “永恒,便是我为你证明的不可篡改之物。”   做完宣告,未等对方回应,永恒轮回已然展开。   光阴天道的投影将其囚禁于天道中一小段没有支流、永恒重复的时间循环。   对方躯影随即散开,那如行星般巨大的模糊天魔体态转瞬不见。   下一瞬,灰雾笼罩在前,再度遮蔽视野。   此景昭示了她的证明成功,敌人无法突破永恒的限制而落败。   虽然没什么宏大场面,也没有造成何种毁灭波动。   只入宣告罪状定下惩罚,便斩去了这部分的我心尸。   渐渐,覆盖视野的灰雾再度敞开。   景象又从方才虚空,换为了承载着成仙劫数的灰地。   夕恒一如既往地慢步片刻,不过多久,听得了些许水流淌声。   右手背上所挂着的小怀表继续为她指路——前方水流声处,便是真正我心尸的所在之地,于是稍稍加快脚步。   再几秒后,灰雾忽地敞开,将她送往某一熟悉的乡野林间。   夕恒拨开身前突显的一道灌木,见得方才潺潺出声的溪流,与坐落在上游的一座木屋。   更近处,又有位与她容姿相似的白发少女,穿着简朴衣衫坐在河流边上钓鱼。   旁边鱼篓空着,暂时仍无收获。   她将神识扫去溪边的身影,感知不到灾厄气息。   似乎,眼前这位是个正常些的‘自己’。   夕恒于是走出灌木之后,踩出些声响,引得正钓鱼的少女转眸看来。   “到了啊。”她说:“比预想的要快些。”   “你便是完整的我心尸吗?正常的有些奇怪。”白发少女边靠近边问。   心想——明明先前所遇的、构成我心尸的几位部分自我,都可称作妖魔。   现在的这位主体,却是相当正常。   “毕竟‘我’大都是很正常的,方才你所见的那些都是极端例子。”对方浅笑着道:   “你已经通过试炼劫数……原本我这边还多准备了几个,但想来以你的力量都可轻易解决,便直接跳到了最后面的一位。”   “大家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地成仙吗?”夕恒在旁看着对方钓鱼。   “大部分一定都是想的,但总有些其他例子嘛。”对方说着时,水面浮标忽地一沉,随即抬杆、   只听水花扑通一声,吊起了两条大小相似、模样相似的金鳞鱼儿。   我心尸朝其挥手,两只淡金小鱼忽地变成指头大小,被封入一颗琉璃琥珀之中。   她将琥珀收回,又送给一旁夕恒:   “此物,可使你得有诸多‘我心’之支持。”   白发少女接过,对其感知片刻后,得知只要持有此物,即可随意使用那些‘走向不同道路的自己’的力量。   哪怕‘魔’的力量,也可从中取出。   她将这枚琥珀化为玉镯环在左手腕间,顺便问起:   “话说,仙心尸那边又会是何种试炼?”   “不知道。”对方自然言说:“可能简单,也可能麻烦,毕竟仙心尸是我们之中最为神秘的一个,任谁也猜不透仙的想法……”   “如果有什么作弊办法,可以轻易通过最后的试炼的就好了。”夕恒嘟嘴。   经过方才两道试炼,她只觉得越靠后的劫数就越麻烦。   “你是命定的光阴仙,必可成的。”旁边的我心尸做出鼓励。   “多谢。”   虽说感谢自己总有点奇怪就是了……   夕恒念想过后,再看对方模样,动作下意识顿住。   因我心尸已开始从原本的实体姿态慢慢变得透明,自脚底开始化成灰息,正流向自己手腕玉镯。   只消片刻便失了身影,落入其间。   就连手上鱼竿与衣着、所坐的小凳子和空荡荡的鱼篓都消失不见,湖边泥尘地面都失去所有痕迹。   手上双鱼玉镯的力量也因此得以增强,可更完善、轻易地连通诸多自我的真力。   而后,这枚玉镯也有了一道指引功能,引导她向溪流上游的木屋看去。   最后要斩的仙心尸,似乎可在前头那座木屋内里寻得。   夕恒于是踩着湿润土壤靠近,木屋房门无锁,只轻推即可敞开。   伴随着简单的吱呀声,屋内里种种家具用具落目而来。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桌面上一枚与周边朴素家具都格格不如的琉璃宝镜。   这枚镜子大概是用以与仙心尸沟通之物。   夕恒来到桌边,毫无芥蒂地坐在染有尘埃的朴素木椅,将镜面摆正。   且对其中镜像说起:   “我已然渡过凡心与我心,接下来应当将你斩去,渡过最后仙心试炼了。”   声音刚落,镜中倒影自主有了动作,念出淡然声息回应:   “在我眼中,仙心试炼早已开展。”   “什么时候?”夕恒不记得。   “自你抵达此世之前。”   白发少女思索片刻,眨眼回问:“你是说,仙心试炼,其实在我有意识之前的过去便已开始了?”   “你走到此地,完成其他,亦是仙心劫数的一部分,期间所遇种种危难风险,便尽是劫数之轮回。”对方言说道:   “现如今这一试炼即将完成,我们也将斩去三尸真正成仙,或许是应当告知一些过往隐秘之事。”   “唔?”   夕恒明明都已成就合道巅峰,在这位仙心尸面前,好像仍只是在刚走上路的人。   而对方,则已经接近某一终点,知晓了太多隐秘。   “你可知,为何光阴真仙传承,会留在此方受遗弃的虚空地带?”对方言说起一个标准的讲述开头。   夕恒则看着镜面好好听讲。   内心想念,原来这片虚空是被遗弃的地带吗……   也许此界不存其他仙道知识,便是因此?   “因外界仙宫曾起大难,诸多天道仙途矛盾失序引发黄昏浩劫,曾经的光阴仙为保仙界安定,自愿弃道化凡。”   “自此之前,祂将一份传承落于此放绝境,哪怕此后再有新的光阴仙诞生,也不至于重复仙界天道失序之灾。”仙心尸慢慢言说。   “大难,黄昏浩劫?”夕恒歪了歪头,对此不太理解。   倘若世间真有仙界存在,其中真仙应当每人都掌握了一份天道秩序。   她无法想象,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使如此强大的仙界出现‘浩劫’这种程度的灾难。   若仙界存在,世间就应当没有比仙界更强的势力吧……   除非,还有什么东西超越了‘天道’这一层级,达到她想象之外的程度。   “吾只从传承间窥得只言片语……似是有何人何物以苍白天道成仙,且逆理造就了更为可怕的道,致使得诸多天道紊乱各自矛盾,掀起比之此界当年崩损之灾更强千万倍的错乱之灾,使得众仙真力道途自混沌中持续裂解。”   “听起来也好麻烦。”夕恒不太想去理会。   她只是曾被人道之力赋予过一次救世主的角色,自身实际并无拯救天下的宏大志向。   只想将自己目前所在的这片虚空安稳,不会理会其他地带的洪水滔天。   所以听得外部仙界之灾时,夕恒根本没有半点心思去做理会。   曾经真正的光阴仙都因此陨落,只将传承流落在如此偏远,了无仙迹的虚空地带。   自己即便得以成仙,去往外部协助那所谓的仙界,大概也根本做不出什么成就。   便在,此地安安稳稳地渡过长生久视便是。   ——对方讲述所谓真仙之事时,夕恒已经默默念想起了未来成仙之后,应做何事。   “不过,距离当年的光阴仙身陨,已经不知渡过多少时日。”   仙心尸仍在平静念说:“如今此域虚空之外,或许早已不存了仙宫仙界一说,甚至可能就连修道成仙之法也已被那份苍白抹去。”   “管他呢。”夕恒点头:“这样也不会有其他真仙突然来到,请我去做什么拯救世界之类的杂事,挺好的。”   “但哪怕真仙亦有因果束缚,虚空之外的仙宫既然能在千余年前送来仙丹助你成仙,那么这份因果终究留存,未来某日,你或将继续踏上新的道路。”仙心尸道。   “那就让未来的我去担心吧,现在的我可是要随便一些。”夕恒对此并不在意,只轻笑道:   “说了这么多,该告诉我究竟如何斩去你这位最后的仙心尸,终究成仙了吧?”   对方听闻,首次在夕恒面前露出点滴人性化的微笑。   “嗯?”夕恒看着镜中倒影的笑意,不知对方是在表示什么。   “你已可成仙。”仙心尸说。   “诶?”白发少女歪头:   “可我三尸还有一尸未斩,明明还差一点呢。”   夕恒之前已经窥出成仙自我之真力如何,可统一万世之自我,纠正之前构成我心尸的错误自我,让所有的‘她’都变成‘自己’。   她现在,可还没有头绪,如何做到这点。   并且所能看到并操纵的光阴只有周边一年,仍做不到独断万古的程度。   目前修为境界也清晰提醒着她,自己仍只是合道巅峰罢了,距离成仙还差许多。   最多,不过比起合道巅峰、或如月仪那般渡了不完整劫数的合道之上更特殊些。   因斩去凡心尸与我心尸,得到她们的助力,自己目前的具体实力,已是此域真仙之下的第一人。   “镜外的你是凡,落入镜内,便是仙。”   镜中仙心尸简单言说:“不过现如今,只是镜内的假仙,你要飞升成就真仙,需得有仙心仙。”   夕恒听得绕来绕去不太明白,只恍恍惚惚地回问:   “那怎样才能有仙心呢?”   对方继续道:“需斩去仙心尸才可有仙心,又需得有仙心才可斩去仙心尸——这听起来又是一种无解循环,但实际要做到,对你来说十分简单。”   “简单?”   对方突然说出的这些逻辑关系,总让她难以理解。   “光阴仙不受此等循环限制,你只需在外存下最后一个存档,而后进入镜中即可窥得仙心,将之取来。”   “进镜子里面的我,便是你所谓假仙吗?”夕恒好奇地用手指点了点镜面,指甲打出轻响。   “进入镜中的你便是我,便是仙心尸。”仙心尸道:“取得仙心后返回存档,即可渡过循环,直达终点。”   “仙心尸……其实是进入镜中的我?”夕恒眨了眨眼:“那我回来后,其实是要斩去自己?”   “你说提及的此事,便又是另一种循环,讲解起来麻烦的多……只知一事就好,我们三尸被你斩去并非当即消失,而是成为了你。”对方依然保持着温和态度:   “并且,在你成仙之时万世自我便被统一,即便真正被斩的那些错误自我也将被真仙挽回,这一瞬间自然无碍。”   “唔……”夕恒听罢,稍做思索片刻。   而后终究点头道:   “那,作吧。”   “如你所愿。”   随着仙心尸点头,镜面泛开波动送往夕恒侧边,展开一道虚幻倒映之门。   …… 第四百四十五章、轮回少女   虚幻倒映之门扉敞在身侧,其中显着完全的室内倒影,却不见夕恒的模样被映出。   白发少女送去视线,只觉那其中极为深邃广阔。   似乎连通着看起来与常居世间相当,但事迹决然不同的更高位面……   夕恒也在此刻于心中念起存档二字,时间随即停息。   尘埃都滞在眼前不动,只有自我与镜中仙心尸仍存动作,相对视一眼。   她记得当年自己在凡心尸面前动用存档能力时,对方也被暂停当场。   现在看,这种暂停对仙心尸似乎不起作用。   哪怕在三尸当中,对方也最为特殊。   白发少女点下存档两字,光阴岁月随即又被她定下一个确切坐标。   时间在存档之后恢复流转。   夕恒本体则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眼前倒映着木屋内景的门扉。   越是接近,越可感到其中深邃空旷。   与门扉对面相比,她此刻所处的这间木屋实在狭小——甚至拿出整个世界相比起来,都会显得狭隘。   脚步绕过桌椅,抵达门扉之前。   白发少女先试着伸手进去,手指落于其内,种种感知都更提升一个档次。   她能清晰体会到手指内外的所有结构,所有肌理毛孔、甚至更微小的层级都可得以辨析。   以往作为人类感知不到的部分,在渡过门扉之后都变得格外清晰。   夕恒停顿片刻,收手继续迈步上前。   两步渡过,整幅身躯进入其中。   顷刻便有天光萦绕而来,拂过一种已然成仙般的升华感。   好似只转瞬间,她便由原本凡人化成了仙。   虽知这不过只是仙心尸提及的假仙,她所感到的升华,却是分毫不差。   闭眸进入门扉后,再睁开时,可见倒映之门内里与外面的小木屋并无不同。   本该在此的仙心尸则不见踪影,或者说——她现在便是仙心尸了。   白发少女稍稍低头,将手心摊在眼前。   她感到自己种种感知都超越了凡俗,达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程度。   似乎只要自己想,哪怕一根发缕都能分化为万千种形态。   自身每一毫一厘,都可随着心念产生变换,且具应有效果。   夕恒转手挽住空气间的一片尘埃,再握住时,尘埃随着心念化成了一瓶可乐,与自己穿越前所见可乐模样分毫不差。   “我所念想的一切都可在此境自由发生,而不存限制……”夕恒打开可乐饮下半口,自语道:“这便是仙的力量吗?”   并且自己目前所感知、触及到的力量,也不过只是仙力的一点边角。   更多用处,以自己初入此境时的理解,还无法使出。   “这才不过只是仙心尸,并非真仙。”   “若成就真仙,能耐又将达到何种地步呢?”夕恒猜想不出。   她才刚步入此境,还需适应一段时日,才可对‘假仙’二字做些理解。   现在,只觉自身得到了一重升华,能做到许多原本做不到的事。   少女轻轻动着手指产生变换,指尖时而由光阴丝缕构成,时而换为道道发丝、纷多光色流淌其间……   随心变换着适应了下假仙的力量,夕恒不久后收回心神,将目光从手指间移回到木屋内里。   倒映门扉之后的小屋模样依然未变,但即便如此,仍带给人一种无法言语的宽阔之感。   旁边原本应只摆了一面镜子的桌面,现今则是有了数十种各种大小模样、形状风格各异的镜子。   夕恒慢慢回到桌边,翻看起这些镜面。   自身在镜中世界,镜中也已不再是自己的倒影模样,而换做了一幅幅故事画面。   其中主要显现的,皆是她的故事。   如随手捏来的这面水晶方镜,便观测着她当年身在大赵北疆,领带万军冲杀敌阵的过往。   而另一面,则是在崖边冒险采着灵芝,最终因乱风吹打踏错一步,跌落山崖的过往情景。   转眼还有更多镜面,一一映现着诸多故事。   夕恒取来一份默默观望,期间不知不觉,自身也陷进了故事情景内里。   不再是通过一面镜子窥察内里,而是直接站在了另一个自我身边,看着她的一番事迹。   “仙心尸平日闲暇时候就看着这些么……真是无聊。”夕恒本体浅笑了声。   说完才想起,现在自己才是仙心尸。   或者说……所谓的仙心尸,本来就是她自己。   接下来,自己应当在此凝成仙心,返回方才存档之现世,自假仙成就真仙。   夕恒目前还未适应这份仙力,虽感到心性有所增长,却并不明显。   还需酝酿许久,才可终究凝成‘仙心’。   于是便在此空闲,翻找桌上许多镜子,一一观望起自己的过往事迹。   渐渐不知渡过多久,只是看着镜中过往的自我,从药王山下的小村落走进了金石城。   首次与红妙师姐相会,又在一度读档轮回之间修成入劲,轮转光阴再度会面。   夕恒看着当年自己在红线剑院中练剑的样子,心想:   “现在我在这里观望,或许说明我当年练剑时,仙心尸也在一旁……”   “罢了,毕竟都是自己。”   她摇了摇头没有多想,只在原地看着剑院中自我剑舞模样。   时间便于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日月如梭渡过,反贼攻城,过往自我与师姐道别,离开此地又去了京城。   见得颜红矶这位熟悉亲友,再会面了自家的小妹……后被召入皇城,因种种变故继承帝位,不久便再次读档。   转眼间,夕恒本体便在此镜中世界,渡过了数十年。   成为仙心尸后,她的时间感已变得过于奇特。   比起当年化龙时,更不在意时序流淌。   时间在她眼中只成了一种可以随意拨弄的东西,想回去便调整一下,想要加速也是点头即可。   至于身为凡人时候所在意的寿命、寿元,如今更是已经完全忘却——这些概念已经束缚不了她的存在。   哪怕还非真仙,也已得到永恒。   只一转眼,眼前过往的自我便从一座无名村落中走出的病弱女子,成了天赵国度的帝皇,化为龙形与崇海界域的怨鬼相战。   得胜之后,她听到自身的在精神世界许下宏源,要将此世间产生怨憎的种种过往错误一一挽回,抹去诸多怨恨诞生的源头,亦抹去诸多苦难。   “现在的我,已有能力完成这一宏愿。”夕恒想。   “得以成就真仙后,便去实现吧。”   转眼,又见镜中过往自身乘飞舟去了净火界,与另外的两个形象不同的殷万鸾相会。   夕恒记得其中一位分身的神识,至今还被她保留在物品栏中,待未来也可取出。   又于火狱渡过长久,期间不时读档返回原本大赵修炼。   百年时间成就假丹之境,又去森罗界域。   这次却是有了一人作为同伴,并紧接着,伴随她渡过了更为悠久的时日。   夕恒手指稍动扩大视野,将殷万鸾的容姿看得更清晰些。   眼底浮现回忆意味,暂停片刻后任由这篇故事继续流转。   她来到森罗界西平与今侑相见,一同前往神树之上的高天,以白凤净火将之焚烧,自烈火涅槃间重聚出自我身形。   此后转往长平京,开发起自身的灵火空间,容纳许多灵造体在内,构造偄出一座它们的城池。   未来的汽水饮料,也是自此城出现。   时间继续渡过,转眼黑潮降临。   期间七十多年,夕恒并未快进一瞬——如今已将仙心凝聚过半的她,已然全不在意时间流逝,只在意光阴本身。   镜中,过去自我经几度读档轮回胜过黑潮拯救此世,且又与殷万鸾一同去往虚数界域。   在期间渡过修炼日常,倒是一段难得的轻松日子。   这番闲暇间,身为仙心尸的本体,也取来其他镜面做些另外方面的探视。   窥遍过往,寻找起光阴仙的传承。   同时也从诸多深藏在过去岁月的隐秘,得知种种与仙道有关的消息,打捞诸多早已隐去的传承知识。   期间,夕恒从一座湖底早已生腐的竹简上得知了外部仙界传言与苍白诛仙之说。   同样亲眼见得千余年前的五首吼模样,那仙丹又是如何被窃走吞服。   “当年的五首吼认为此刻并非光阴仙诞生之时,所以不愿交出仙丹,只被我的身外化身窃走。”   “那时候的故事也许可发展得更好些,只要稍有缓和余地,便不至于降下虚空天灾……”   “不过情况若有转变,却也会脱离了因果轮回,发生许多预料之外的事。”   “现在这样,也罢。”   夕恒至今,几乎可称已然得知天下隐秘。   而后,又随心将视线转回自己最为在意的,过往自我的故事经历。   此刻,那个过去的自己已经进入经天大界,在其中得知了虚空灾厄,并加快了修炼速率……   长久,镜中景象又经百余年岁。   第一度世间被虚空灾厄侵蚀,由秽灾覆盖整座世间,最终自内里酝酿诞生出足以灭世的湮灭之灾。   与她相识的月仪尝试抵抗,而过往自我则返回在玉蟾界内,准备读档离开。   此刻,凡心尸终于出现在自我身边,闲谈几句。   如今作为仙心尸的夕恒本体在旁观望,看着当初自己的怀疑模样,又是不知第多少次地浅笑了声。   她已看遍自身数百年的过往,亦窥过万年隐秘,内心已然平静到了极致。   世上所有,在现在的她眼中,不过只些许平常。   夕恒已然明白了仙心是为何物,并几近凝练完善。   待真正完善,便是她离开镜中返回外界真实世间,得以飞升成仙之时。   “现在,只差那么一点了。”   她自语间,忽地见到镜中过去自我朝她望来,并问道:   “在我读档之后的世界,是否还有你们三尸存在。”   夕恒本体回想起当年仙心尸对自己说的话,平淡回答:   “即存在,又不存在。”   “何解?”   “满足因果轮回之时,有无二字自会分出定论,此前不过为或有或无……”   这几段曾经记忆里的回答,被现今作为仙心尸的夕恒重复了一遍。   透过镜面,回应了过去自我的问题。   之前看了几百年的故事主角,突然朝自己说话,也让她有种被打破了第四面墙似的古怪感觉。   夕恒歪了歪头,后将此事翻篇,继续观望起了下次读档后,将要拯救虚空的救世主小姐。   看着净火教派被化作白凤的自我建成,并迅速扩张至大片虚空,成为不容忽视的一大组织。   过往自我的境界同样提升飞快,不过短短几百年便升至合道中期、又到后期。   取得半仙之力,与苏紫苑一齐融合了死灾与光灾,经调整操作后,于虚空中绽出辉葬之灾,撞去虚空中部大灾交汇之地。   争战长久,辉葬之灾终究得胜。   再过不久,辉葬乌光扩张蔓延向整座虚空,而后被救世主小姐分化清浊两部进行平衡限制。   此后,过往自我便返回初遇的凡心尸那一存档,相谈片刻,又朝自己这位观望者所处的镜面问来:   “且问,具体应当如此斩去三尸?”   对方,已经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了。   而自己也差不多拥有完善仙心,该返回现实真正得道,飞升成仙。   极近‘仙心’的夕恒本体却只觉平静,早已没了激动心思,只觉应当如此。   只需像是平时那样再稍稍往前走上几步,便可登上‘仙’这一阶位。   无需急切,无需追赶。   夕恒心想——待到自己完成了仙心尸的这一轮回,引导正与她对话的过去自我也成为仙心尸,便返回现世,终究成仙吧。   心想过后,便以平静姿态,复述起上一个仙心尸曾说过的话:   “你,已成功救世?”   “怎么都很在意这一点呢……”而镜外的对方,也念起与当年相同的言语。   简单几句过去,旁边的凡心尸也靠过来,对她这位仙心尸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夕恒自心底轻笑一生,也做出简单回应:   “嗯,许久不见了。”   说完,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与当年的仙心尸不同的回应。   为转回话题,随即继续朝过往自身说道仙心尸应说的话,而后直接断开了与过往的双向联系,只在镜中单方面看着对方姿态。   随着过往自身进入三尸试炼,取得凡心、我心的支持,她这边的仙心也已凝练地相当完整。   并且,与光阴天道的相合程度也达到顶峰,只需抬手即可完全掌握。   夕恒换了面镜子,看到过往自我,来到这座小木屋内里,与最终的仙心尸——与她相对。   “我已然渡过凡心与我心,接下来应当将你也斩去,渡过最后的仙心试炼了。”镜子对面的她说。   “在我眼中,仙心试炼早已开展。”而镜内,作为本体的仙心尸则淡然回应。   “什么时候?”   “自你抵达此世之前。”   “……”   接着,作为仙心尸的夕恒,也向对方讲述了些过往隐秘与仙道传承。   而镜子后的过往,继续作问究竟如何斩去仙心尸,终究成仙。   夕恒只微笑道:   “你已可成仙了。”   “诶?”对方歪头“可我三尸还有一尸未斩,分明还差一点呢。”   “镜外的你是凡,落入镜中,则是仙。”   “……”   又经一番如当年夕恒本体所遇的对话,见得对方点头,她也如曾经的仙心尸对自己做的那般,为对方敞开一道进入镜中的虚幻倒映之门。   再望着对方存档过后,试探性地朝虚幻门扉伸手,而后深吸一口气踏步进入。   这一因果轮回,也终究得以完善。   身为仙心尸的夕恒本体默默闭上眼眸,运作起光阴系统的读档能力。   再度睁开双眸,自是返回蔓延着灰雾的读档空间。   她环望周边,看着这片空间中熟悉的灰雾,似乎与自己当时斩去三尸途中所遇的灰地灰雾十分相似。   凝聚成型的仙心看穿了其中缘由:   “这片读档空间,乃至整个轮回系统的建立,也都与我有关。”   “或许,是真正成仙的那个我所制。”   光阴天道在心神间展现,已然见得未来成仙的朦胧自我身影。   对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窥察,轻轻摆了下手作为招呼。   “这同样也是一场轮回吗……”夕恒自语。   而后转身,将手指第不知多少次。按在了‘读档’。   散着淡蓝光色的字迹变换成画面,手指又一次点在存档画面之上。   流转感浮现,白发少女闭上眼眸,任由光阴将她托起。   再睁开时已然返回现实世间,回到了用以与仙心尸相会的溪边木屋当中。   转身看向桌面的琉璃宝镜,仙心尸已经不见。   自己,已将仙心尸斩去。   成为仙心尸,凝成仙心后重回现实。   所谓仙心尸,便已不存在此世。   她便是被斩去的仙心尸,同样也是斩去三尸后,即将飞升成仙之人。   ……   ……   推书推书,是夜猫菌老师的新书:   《诡夜魔女》   简介:“你是薇拉德莉尔·希娜莉丝?”   “我是。”洛薇点点头。   “你是说,被众神从永世驱逐的禁咒魔女,背弃文明之焰的篡火者,掌控疯狂与理性的恶之女巫,与不可名状的幽邃深渊并行的高塔主宰...是你?”   洛薇想了想,又点点头,“没错。”   “那我是谁?”   “?” 第四百四十六章、百炼成仙(终章)   “三尸已斩,成仙之路也已敞开……是飞升之时了。”   夕恒自语之后徐徐闭眸,内观起了自己与光阴天道中枢的联系。   得了偉仙心之后,光阴与自己便不存在了所谓的‘距离’。   并非是如半仙那般与天道相互吞噬,最终只落得成为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天道化身。   如今初得仙心,即便还未真正成仙,夕恒也可感到自身与天道正渐渐失去‘区别’。   并非是人化为了天道,亦非天道化成了人。   而是两者,即将统一为——真仙。   这般感受清晰至极,并正徐徐增强。   即便自己接下来不主动登上成仙之路,仙心的存在也会将之渐渐完成。   而夕恒本体已经动用仙心,登上成仙飞升之路。   仙心展开,自身眨眼一瞬,便从方才用以斩去仙心尸的小木屋,来到了光阴洋流之海。   这次不再是以光阴之力化出的分身,而是由本体直接踏入了这片,本不应存在任何实际物质的领域。   但光阴海,却并未排斥。   如今的夕恒,在概念上几近于光阴本身。   “这流淌、渗透、禁锢了整个凡世的光阴,似乎也正渐渐化为我的一部分。”白发少女看出。   抵达此境时,颈后的境界圆环渐渐浮出,身上衣着缠着真力化出光色。   升华之感萦绕全身,就如当年首次踏入镜中世界,成为假仙时般。   不过此番身在现世的升华,更为真切,也为更清晰。   夕恒抬手,朝着眼前无穷无尽的光阴海张开五指。   顿时,诸多过往洋流漂浮,淌向她颈后的境界圆环。   圆环内里光阴之力也外展开,流出无穷丝缕,融进光阴海的每道分叉每道支流,将此界所有光阴全然掌握在手。   夕恒宛如牵动木偶般以指尖连起诸多失控线条,手指抬了又落。   随着过往部分光阴发生变动,光阴海内凝聚出千万道仙人化身,返回过往世间挽回了崇海界域曾经的怨念悲剧。   这是她身为天赵帝皇,所立下的一番宏愿。   如今飞升成仙之际,她已与万界光阴海相连,有能力完成这一宏愿。   于是派去万千化身,穿越回到过往,抹去当年怨念所诞生的种种缘由。   本体则留于此地继续将境界圆环与光阴之海相融。   期间,停息了长久的境界得以继续增长,突破了合道巅峰这一极限。   颈后圆环也再难表示出她的真实境界,被夕恒变换为了淡金色的细环挂坠,绕在颈间。   不过多久,圆环内里无穷丝缕,已与同样无穷的光阴洋流全然相连。   每一分叉过往,每一瞬息时间,夕恒只需随意扫去一眼便可清晰窥见,并随自我心意进行变换。   方才派去过往的万千化身,已在过去抹消了诸多怨念源头,使她保留至今的丝丝怨火也徐徐消失。   飞升即将来临,光阴在她的编织下得以重叠。   如今哪怕不在读档空间,也可轻易触及到其中存档的时间节点,使之重获运转。   自身可轻易去往哪一方时间,见到任何一个自己所想见的人。   此刻,夕恒的视线透过了折叠着的光阴,望见了自己当年作为天赵皇帝的那个存档的……后来。   太恒二十七年,初冬、冷雨。   红妙师姐提着未能用尽的白瓷果酒与桂花糕点,从京城中央返回了自身居所。   先前她前往皇城中部,探望巨大的石化龙躯之时,夕恒化作的那一龙躯忽地苏醒,简短与她对话几句后便扬起头颅高声长吟,且遥遥飞往了东海远端。   当时的她,盯了远飞的龙身许久许久。   直到那身影自视野间消失,才终究叹息一声,退步离去。   而今,已然是黄昏之时。   她孤身落在室内,倒下一杯又一杯夕恒当年喜好的樱桃果酒,接连任其落入唇中却只有少许醉意浮现。   这种果酒烈度不高,她又身为化劲武者肺腑强大,醉意根本无法侵身。   但今日今朝,她却觉得醉了才好。   杯盏起了又落,空了又满。   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整壶饮尽,西窗落日光色渐渐黯去时。   “师姐?”忽地有个声音,响在了她身侧。   红妙觉得熟悉,恍惚片刻,回头看去。   只见有道温和光色立在身边,映现一个足以令昏暗室内蓬荜生辉的,像是传说中仙人似的身影。   其五官容颜、身姿体态着实夺目,好似有着什么奇特的吸引力般让人久久移不开眼,却又无比熟悉。   “……”红妙只愣住片刻,而后抬手揉了揉自己眼睛。   眨了又眨,似正努力确认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这是不小心睡过去了吗……”她恍惚出言:“又梦到你了。”   “是真的哦。”夕恒浅笑道。   “上次在梦中你也这么说,骗我都相信了,但最终还是一场梦,醒来后彷徨失措了好久。”   酒水带来的朦胧意味,也让红妙分不太清究竟是不是现实。   因受骗过几度的经历,下意识便将眼前情景。又当做了一场迷梦。   “抱歉抱歉,但这次是真的哦,不会让师姐失望的、真实的我。”夕恒靠近过去,朝对方伸手:   “还不信的话,师姐摸摸看?”   “你这仙人般完美模样,不像凡世间应有,不信。”红妙至此才勉强移回视线,又捏起桌面酒盅,落进唇际。   却杯子空落落的,已没了酒水可饮,又让她轻叹一声。   身泛温光的夕恒靠近,抓起一旁空落落的酒壶晃了晃,摇动间其中酒水又已盛满。   斟酒落出樱桃味的仙酿,再推进对方手指尖。   红妙师姐眯了眯眼,自语了声果然是梦,便将酒水再次入口。   抿下后,又恍惚道:“这么美味……奇怪。”   “这可是仙人为你斟的酒,当然要比寻常的更好很多。”夕恒自己摇着指尖,从瓷壶内里聚出水珠,送在唇边也饮下半口。   “嗯……以真力炼化一度,相当好喝呢。”少女轻轻点头:“师姐还有杯子吗?”   对方刚抬手指去一旁,那边的杯盏已落入夕恒手里。   灵力送出,瓷壶内里自行聚出两颗水珠,坠在她与师姐的两杯盏。   品酒时,夕恒也继续做些解释:   “现在不是什么梦境幻觉,是真的我,回到了师姐身边。”夕恒说起:“记得今日的我曾许诺过你我将再度相聚,现在便是相聚之时啦。”   “说谎,明明你才刚走不久。”红妙还清晰记得夕恒化为的赤龙躯影远飞的模样。   “是啊,现在我的确不应在此,但我在未来成了仙人,所以可返回过往来寻找师姐……还记得之前所说么?我定会携师姐踏足仙途,来补偿今日一别。”夕恒说:   “现在,我来接师姐了。”   红妙又饮下半杯酒水,看着夕恒模样,沉默片刻。   动作停息,就连落在肩头的发缕都少有晃动。   过了会才轻声问出:“不要骗我。”   “我何时骗过师姐呢?”少女浅笑道。   “总觉,已经骗了好多次了。”   “不会不会。”夕恒倒是忘了自己究竟骗没骗过,总之先转移话题:   “师姐要跟我走吗?我会助你一起登上修仙道路。”   “仙途什么的,都无碍,只要,你是真的就好。”对方放下手里酒盅,将手稍稍伸向眼前这位似乎神圣不可触及的仙人。   手指自中途停顿一瞬,接着又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触去夕恒肩头的一缕发缕。   将之挽在手心,收回在自己身前。   红妙清晰感应着手心触感,又以武道心法认定了此刻并非梦境,淡灰眼瞳闪烁起微弱光色,终究增上些坚毅意味。   “我……跟你走。”   “就知道师姐不会拒绝,毕竟师姐这么喜欢我。”夕恒又浅笑了下,再伸手直接牵住了对方手腕,仔细问道:   “师姐可愿离开此境,随我去往另一世间?”   “愿意。”   红妙师姐轻轻点头,任由自己的手被抓着。   紧接着,两人身形便被白焰一齐裹住,去往灵火内里世间。   接下来,夕恒带着师姐回到空间内里。   在自己构造的游乐园与水族馆两地一同游玩了半日,将要离开水族馆时,她又先请师姐在此稍等一下。   便暂且收拢心神,移回到光阴之海即将成仙的本体所在。   完成了与师姐当年的约定,同样解决了曾经为崇海诸多怨念许下的一番宏愿,如今她的仙心已然坚定至臻。   至此,已可迈出最后几步。   白发少女徐徐闭眸,身影自光阴洋流中渐渐淡去。   ‘光阴’这一概念,被她连同着自身,从虚幻的光阴之海,投向了外界虚空,直接刺穿了大片充盈在虚空中的秽灾。   淡金与白红两色交织的莲华绽放于虚空之中,而莲花内里,则有夕恒本体赤足落步,踩着金光慢慢登上更高阶位。   每一脚步落下,皆有新的淡金莲华自周边浮现。   接着,衣裳腰间的净红细带也换为流光彩霞织成的绦带飘飘。   更进一步,衣着裙摆也染上层层光阴金砂流淌在后,并泛散虚空,自周身造出奇异瑰丽之景。   周天星斗黯淡,只有光阴在虚空高处敞开一隙明光,落于己身。   夕恒好似成了整片虚空中的唯一主角,被璀璨金光映得光彩夺目。   片刻过后,空间与时间两者流转而来,朝正成仙的她供来无息无穷的天道真力。   少女随手接过,将此等真力轻易炼化成一颗金丸,落入唇际入口即化。   此后继续掩着金光台阶,登去更上层。   已被斩去的三尸所留之物亮起金光,左手玉镯与右边缠链怀表一同颤起微声,过往凡心与曾遇我心皆赠来力量,似是激动,亦是鼓励。   不过片刻,夕恒在成仙道路行至一半时,忽地朝光阴之海伸手。   右手落入,从过去取来种种虚空灾厄加以炼化。   先是幽绿伏灾被缩成一颗混沌圆珠,在光阴之力的浸染下渐渐失去灾厄性质转为纯粹的淡金能量。   在过往可轻易毁灭一座座界域的虚空灾厄,落在已经近仙的夕恒之手,只好似当即臣服了般不有丝毫波动。   只任由光阴流转将之炼化,为夕恒供给继续踏足仙途的力量。   待到手中混沌灾珠被吸纳完全,光阴之中再也不有此灾之存在。   无论过往、现在还是未来,伏灾这一概念都已不存。   不仅消失于现实,更消散于生灵心中。   同时,以往伏灾所造成的悲剧,就此得以更改。   白发少女继续迈出下一步,身上天道金彩已愈发浓郁。   她身在虚空之中踏着泛金莲华成仙,身姿流淌金砂,好似精致的流沙图画般瑰丽动人   此般景象,也因天道作用而展现在虚空万界每一片天穹,引无数生灵仰头瞩目。   夕恒再向光阴洋流中抓取,又取来暗青色的着灾,同样将之炼为金砂添在裙摆,也为衣着增上诸多纹样——或是白凤啼鸣、或是赤龙舞动,亦或当年救世景象画面,皆被编织成纷杂纹样,贴在衣裳。   顷刻过后,着灾也自历史间消失,因其而起的纷多事迹,尽数飘为云烟。   再登上一阶,继续收下嬗灾与秽灾。   手指只从光阴之海挽了一下,虚空中的两大灾厄顿时弥散,无数命运就此扭转,许多界域得以瞬息复原。   原本,覆盖了整片虚空的秽灾也突然消失不见,只剩最终的湮灭之灾留存。   她又试着将湮灾也取来,可手指刚一触碰,却因其中分裂天道的伟力而消失不见。   夕恒重塑指尖,抬眸望去湮灾所在。   接着挽起一道光阴,朝那轻轻点去。   接着,光阴金彩便在瞬息,将那诡异至极的非色湮灾包裹在内。   白发少女心念轻转动,那一整片区域便直接被送往光阴岁月之终末——这个概念上存在,但实际上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   虚空中央的灭世湮灾就此消散,湮灾末日永不再来。   处理过外部灾厄,近仙少女继续踏出下一步,登到更上层的‘高度’。   仙凡之高度,每上升分毫,都是变化极大。   她的权能所能蔓延到的过去与未来,便会自身飞升告诉,而愈发广阔。   甚至不仅限于此世,还将泛开至许多未得发生的‘可能’之中。   曾经在我心尸的试炼当中,所遇的那些过于极端的自我,便存在其内。   如今登临至真仙层次,夕恒已开始将自我所行的道路覆盖在可能上,使其他走向歪路的‘可能’也得以统一。   渐渐,夕恒的权能覆盖在此域所有光阴。   掌握万千光阴之际,她再一次通过自己曾定下的那些光阴坐标,朝另一段岁月伸手。   挽手间,又取来死灾与光灾,炼为阴阳两颗圆珠收入左右两手。   再登上一步,勾手让最为顺从的辉葬之灾也递来,变做乌光飘带绕在双臂之间。   夕恒眉心泛开微光缕缕,是在修为道路上的提供了诸多助力的白焰燃在体表,灵火空间内里的好友与诸多曾受她拯救的生灵,也正为她的登仙,填补上所需的最后一份力量。   她静观片刻,轻声言道:   “多谢了。”   而后,便带着如此诸多助力,裹着金砂,系着飘带——再迈上得道成仙的最后一步。   脚步踏过,一瞬,整个虚空都被她收纳在是视野间。   夕恒好似突然跳出了此境此域,视野得以持续上抬。   从身在虚空之内,转为虚空之上。   飞升至如此高度后,眼中虚空只像是经营游戏的地图界面般,其间散着的亿万星点便是座座界域。   每一界域在她眼前,皆只似一颗脆弱小球。   在此高度,只需简单将手指轻轻压下,便可将整座界域碾成尘粉。   “这,便是真仙吗……”   她稍稍转眸,亦见无数光阴相连相叠成环。   环状表面与内里丝缕,皆是存在有无数可能的无限时间线条。   如今,这无数线条被她这位真仙收拢汇聚成环,无限时间,无限可能中的自我都将走向修道之路,并终究成就。   读档轮回的系统,也在此瞬间,被她分发给了最初的那个自己。   夕恒点了点头,正要回望向自己成仙前所在的时间节点,却感知到一抹微小的视线透过光阴,朝她窥伺而来。   真仙转眸看去,对方正是不久前即将读档,得道成仙之前的自己。   她做出一抹微笑,朝那方向摆了摆手作为招呼。   而后,自我身形渐渐变得朦胧,真仙之力被夕恒徐徐收拢至心神深处,高度也渐渐降回凡尘时候的样子。   虽说成了真仙,但夕恒还有事情要做:   “师姐还在游乐园外面等着我呢,这么多年未见,可不能让她等太久。”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