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是龙傲娇 作者:绫将军 那一年树下,小和尚放下执念,证得菩提。 那一月山里,懒道士走出红尘,羽化登仙。 那一日林中,俊剑客斩落心魔,举日飞升。 长生仙去,从人从山。 山上有一片竹林,有女人自竹林中走出,她曾是执念 ,是红尘,是心魔。 现在她只想吃饱饭。 这是一个长生姑娘的故事。 Ps:日常文,希望你们可以喜欢,已有300w老书变身灵山大师姐。群号:293368160,密码是吃        ------------      河山大好      ------------      序      十里青山外有十里竹林,十里竹林盖十里烟雨。      竹林中,有一青衣公子静坐于石桌前,面前有一壶浊酒,烟雨湿了他的衣裳。      青衣公子忽然笑了,有如明月静于空,似那天上的皎月,只是那笑虽然干净清澈,却无一点洒脱。      也许当心里住了一个人,每个人都不会再逍遥。      他曾经喜欢白色,此时却一身青衣。      他是一朵白莲,不是青莲,更不是先生口中的“那朵小花”。      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青衣公子视线之处,有一青衫女子踏着那一江烟雨而至。      如千载前那般,青衣公子一直在变,千载前那女子却没有任何变化。      公子起身,说道:“先生,此一别,天高路远,不相见。”      “说人话。”      “我要飞升了。”      ------------      序有其一 她还是没有喝到酒      十里青天之下是十里青山,十里青山之后有万里繁华。      国名静月。      夏初,战事将过,万民休。      今夜的月比以往要更加美丽,那是抬头就可以见到的景色,也算是贴合了静月的国名。      这一天对于静月国来说是一个大日子,很大,比天还大。      长公主要嫁人了。      有人说这是国耻,曾经威震八方四海的静月国如今需要姻亲才能维持住现有的和平,是丢了祖宗的人,可也有人不这么想,认为嫁给十里道天君是长公主高攀,是她走了道运。      祖宗的脸面比起安定的生活,定是后者更加重要。      可无论众人怎么想,也不会影响这件事情的发生,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问那位长公主是否愿意嫁人一样。      路还是要走的。      那华丽的囚笼中,有少女静坐,侍女环绕,给她上着妆,动作十分小心。      这张容颜关乎着万里繁华,容不得不小心。      端坐的少女曾不喜妆,可此时也没有说话。      胭脂笔婉转,在少女面上朦胧的轻覆着,仿佛一层轻纱,勾露处精致婉转的绝色容颜。      “殿下,这样可以吗?”侍女举起妆镜,问道。      少女仿若无闻,只是坐着,如同木偶。      侍女便放下妆镜,继续动作着。      贴身侍女怎得不知主子心,可她不以为意,殿下要嫁的人可是十里道天君,是这无尽世间站在顶峰的人,殿下总会是幸福的。      自静月居士举日飞升,静月国便缺少了入道境震慑四方,许是他留下的青莲剑歌余威仍在,静月国虽国力下降,却依旧没有掉出十国的范畴。      而那十里道天君可是比静月居士还要古老的入道境强者,做他的夫人,想来一句话都比十国加起来都要有分量。      侍女看着殿下的面容,想道。      “殿下嫁了天君,我接下来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吧。”      看着殿下的不情愿,她又想道。      “为什么这张脸不是我的,反正在天君眼里,殿下的身份和我一般无二。”      长公主忽的说道:“画,还有先退下吧。”      她不是要画眉,而是要画,侍女目露了然,却没有说什么,遣散了周围的其他人,取过一卷画卷交给长公主。      长公主接过那画卷,正要打开,侍女却提醒道。      “殿下,今非昔比,您以后就是道夫人了,这画……还是少看的好,画是居士所作,可据说当年道天君和居士相处的并不愉快。”      长公主点点头。      娶自己,也许也有侮辱居士的意思吧。      她不经意的瞥了侍女一眼,眼里是失望。      可惜侍女并没有看到。      当侍女转过身,长公主已经沉入了那绝美画卷。      至于那卷画作,侍女已经看了千百遍,开始还因为这是传说中静月居士飞升之前的最后之作而抱有奇想,可是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了任何敬意。      “只不过一纸江南烟雨,没有什么好看的。”      侍女这么想。      长公主却不那么想。      画里有清竹,画里有细雨,画里有她的信念,只是时至今日,那信念也只不过地上一片枯叶,任人践踏罢了。      许是最后一次看了,长公主看的格外认真,恍惚间,那烟雨覆盖的竹林中仿若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青衫女子。      长公主揉揉眼,再看过去,便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是一副普普通通的雨中竹林。      她蓦的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士此生未娶,能配的上他的只有那天上仙子,所以他才举日飞升,怎得可能画一女子。      “殿下,妆。”侍女提醒道。      长公主抬眼,终是说了一句带有感情的话:“你倒是比我自己还要关心我。”      “殿下说笑了,这是下人的本分。”侍女恭敬道。      “也是。”长公主点点头,她唇角微扬,在笑。      起身,反手抽剑,落下。      寒光一耀,如月光皎洁,又如同那静夜下的月。      人的命也好,人的命运也好,终不过是脚下枯叶。      随着长剑当啷落地的,还有那侍女的命,再反观长公主,似是也沾染了那梦寐以求的江湖气息,宛若绝美一江湖客。      长公主收了剑,重新化为了温婉女子,仿若那持剑人是一抹不存在的幻影,而她那曾经的江湖梦也随着这一剑完全消散。      “也该收起那不切实际的梦了。”长公主想。      至于那地上侍女,她便再也没有看一眼。      她不该,因为十里道天君的出现而轻视了静月居士。      忘本之人,便该死。      ……      ……      天钟九响,震慑世间。      十里道天君御北海巨鲸而至,那北海巨鲸吸气便吞噬了万里云雾,吐气整个静月国便下了细雨,众人皆叹月下竟也有七彩虹光,对那天君更是敬了。      这雨其实很不巧,也不该下。      静月边关,一小镇,镇外有一竹林,景如青天。      一女子自竹林中走出来,踏着那一阵烟雨。      这雨下的很不巧。      她想。      她轻轻伸了一个懒腰儿,说道:“原来是到了此处了吗,梦里天地大,倒是忘了现世。”      她又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笑,想到:“那朵青白相分的小莲花还蛮有意思的,就是说话不甚讨喜。”      往前走。      她一袭青衫,如那十里青天,又如那十里青山,又如那朵青莲。      关外,守将三两相坐,话题定是离不开那十里道天君与那即将攀为道夫人的长公主。      “来人了?”忽的有人看见了什么。      “这个时间?”众人起身,看着那来客。      一身青衫,长发束了一个马尾,烟雨下风尘仆仆,像是游行的书生,又像是朦胧中的归客,一时间竟也分不清男女。      将士对书生都是有好感的,便有高大身影走出,说道:“在下左思明,是这弦月镇的守将,敢问先生从何处而来。”      先生?怎么又是先生。      女子有些奇怪。      “你们静月的人逢人便喜欢叫先生的吗?”她说着。      女子声音很好听,可在场的人不知怎得注意不到这样的仙音。      左思明一时间有些尴尬,又有不解,便是重复了一遍,问道:“先生来自何方。”      女子轻轻叹息,回身指了指来时那片竹林。      左思明看过去,竹林那一侧是去邻国的路,那是静月的附属国,于是他脸色又软了几分,说道。      “先生是要进城?”      女子点点头:“去买些酒吃。”      酒祭故人。      静月居士是故人,她还有很多故人。      “原来是这样。”左思明点点头,接着解释道:“今日不便,请先生明日开城门再来。”      “知道了。”女子点点头,就要离开。      “先生,你是要去哪里。”左思明看着那漫天烟雨,多问了一句。      “临镇,去那里买酒。”女子认真的说道。      一句话说出口,众将士看她的目光皆是有些奇怪。      左思明提醒道:“今日,静月上下封国,不开城门,也不入客。”      “为什么?”女子很认真的问道,不理解便问,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见状,左思明和众将士对视一眼,皆是明白对方的意思。      一小将走出来,抱拳道:“敢问先生名。”      名字?      青衫女子想了想。      有人叫她大姐,有人叫她大姑娘,有人叫她九姑娘,还有像那朵小莲花一样叫她先生,只不过更多的人见到她也不敢开口。      便说道:“我没有名字。”      左思明皱眉,说道:“哪有人没有名字的。”      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书生,而他也有足够的理由这么想。      “人必须要有名字吗?”女子认真的问。      倒是把左思明问笑了,他说道:“人都有名字,这是规矩。”      “我知道了。”女子点点头,将其记在了心里,规矩便是方圆,她这次出来依旧是要学习规矩。      “先生请便吧。”左思明说了一句。      女子却没有动。      “先生为何不走?”      “我要买酒,这是我答应那朵小花的,他走了之后,陪他喝一次酒。”女子很认真的道。      在场将士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人道:“你今天是买不到酒了,封国了,这数十万里江山哪一座城你都进不去。”      语气颇为不客气,但是女子不在意,她又认真问道:“为什么。”      这一次连左思明也看不下去了,他不耐烦的说道:“因为今天是十里道天君驾临静月的日子。”      女子不明白,又问道:“十里道天君是谁?”      虽然她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但是如果对方不让她喝酒,她就很生气。      而大部分时候,九姑娘生气事情就不好办了。      看着那青衫人的面容,小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乡巴佬,连天君之名都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先生,分明就是个……”      后面的字听不清,但无非也就是侮辱人的话。      左思明有教养,但是也知道了面前的人不是高贵的读书人,不是修炼者,甚至没有什么见识,忽然有些同情对方,他重新耐心道:“十里道天君是这方青天之上的存在,天君的实力、身份冠绝十国,是可以和静月居士一较高下的仙。”      所谓十里,不是指十里青天,而是高天十里。      天之上十里处,有道天君。      女子听到之后有些奇怪,便自语道:“能和静月居士一较高下?”      那应当是有几分本事了。      因为那朵小花也还算有几分道行。      左思明则一时无言。      这人不知道十里道天君,却知道静月居士,作为静月人该是自豪的,可时当下公主姻亲,听起来甚是刺耳。      小将早就不耐了,冷言道:“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抓紧滚,耽误时间。”      女子看着她,很认真的问道:“为什么。”      还是那三个字。      “什么为什么。”小将气急反笑,他今天倒是要弄清楚这个傻子在想什么。      女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他来了,我就没有酒吃了。”      莫非那个十里道天君是天底下最大的酒鬼,他一到,静月国所有的酒就都被他喝光了?      这样一来的话,她买不到静月国的酒,不就失约了吗?      可她不想失约。      “因为他是道天君。”小将说道。      “我不明白。”女子眼底尽是疑惑。      小将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说道:“我发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不解,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应该知道,十里道天君身份尊贵,他想要封国便可以封国,他想要娶公主就可以娶公主,他想要侮辱静月居士就可以侮辱静月居士……因为他就最大的规矩。”小将咬牙,情绪近乎失控,那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毕露。      国之辱,人之辱。      将士又怎得甘心。      “破虏,你失言了。”左思明皱眉说道,天君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论述的。      只是,左思明的手也攥在了一起。      女子看着小将,似乎来了一点兴趣,说道:“你喜欢那个公主?”      “哼,静月上下谁不敬殿下。”小将语气肃厉,却又弱了下来,化为一声长叹,忽然觉得和这个青衫人说话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可是青衫女子觉得对方说话很有意思,她得到了很多的信息。      封国可以,娶公主可以,身份尊贵也无所谓,但她不喜欢两句话。      一是侮辱她的故人,二是他就是最大的规矩。      她一直在追寻的就是规矩,学习的也是规矩,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在她面前说人就是规矩的。      生气不至于,也仅仅是惊讶罢了。      “静月有这一天不开门的规矩吗?”女子问道。      “没有。”      “那是新定的规矩?”女子又问。      “不是。”      “那……”      “那那那那,你哪来的那么多疑问,你是四方书院那本一千个为什么成精了?”小将怒吼道:“规矩来规矩去的,哪个人不知道拳头大就是规矩?还问。”      女子也不恼,她素来就是好脾气的人,她说道:“那我比那天君拳头大,是不是就可以喝到酒了。”      小将突然觉得,和一个傻子置气的自己也是个傻子。      左思明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和这个吃了狗胆的人多说话。      众人都离她远了。      她却懂了很多,转身离开,众人见她离开,也没有说什么,心想。      “终于走了。”      她终是没有走太久,不消一刻钟,她又回来了,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踏着那一暮烟雨,青衫如新,竹林为影,就如同长公主怀中的那副画卷。      所以说,这雨下的真的很不巧。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身后拖得是什么?”小将起身,大声喊道。      “你说的规矩。”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之物丢到众人面前。      众人没有去看那人,而是痴迷的看着她的脸,她的笑如那烟雨中的青莲,又如那晚暮下的夕云,让人流连忘返,忘记了姓名。      众人想到。      “居然是一个女子。”      许久后,他们才看向地上。      正如一开始女子惊讶的那样,他们也在惊讶,那规矩居然是一个人。      地上,一金衫人面朝黄土,有一江烟雨落在他身上,他已经死了,腰间有一道佩,上面写了两个字。      【道君】。      女子认真的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买酒了吗?”      她又想到。      什么一较高下,这人和那朵小花相比,还差了十里青山。      随着一声惊疑。      她终是没有喝到酒。      ------------      春风如柳      ------------      001 此间该有一少年      距南荒有妖族大圣横空出世已过了两年,此前天下皆震动,风波不下于多年前道天君暴薨于东玄。      ……      春风城有十里春风,不知吹断了多少鸳鸯梦。      ……      世界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人望而不得的夙愿,另有人在想着怎样才能将其丢掉。      这兴许是最不公平的,但也寻常可见。      仿若此时,杜十娘连着遇到了三次这样的事情,便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      杜十娘沾染了一身的海水与泥沙,从那浅滩中爬起,望着刚刚将她从海水中推回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身青衫。      那人长发散落着,如果是别人可能分不清这是个小公子还是小千金,但她可是杜十娘,是这春风城有名的角儿,所以尽管青衫人闭着眼睛、面上粘着海草、下巴染着泥灰,杜十娘还可以认出她是个女儿家,而且是个美人胚子。      她伸手确认了青衫少女还有呼吸,便松了一口气,定睛看着那浅滩上的人儿。      “如稍作打扮,定是吃这行饭的好料子。”杜十娘正想着,忽的便啐了一口,怒骂道:“猪油蒙了心,该十娘你一辈子吃这行饭。”      之后便是沉默。      此时正值盛夏,煌煌大日照在这两个狼狈的人身上。      这算是同病相怜吗。      杜十娘想。      她见这个小姑娘该也是跳下来没多久便被海水冲了上来,怪可怜的。这人世间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了要跳海?      这么想着,她噗嗤笑出声,垂下眼帘,许是真的笑了。      “十娘啊十娘,这话可轮不到你说。”      阳光洒下来,杜十娘身上本染着海水的花裙有些干了,有徐徐海风从她身上过,沾染了风尘气息。      这风也唤醒了地上的少女。      青衫少女睁开眼,大日晃目,她又赶忙闭上,直到感觉到有阴影才缓缓睁开。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约莫三十出头,一身碎花裙子,眼角有一颗痣,非要说也只有两个字。      风韵。      杜十娘一边惊讶于这雏儿的眼神清澈,一边说道:“姑娘可还安好?”      青衫少女看着她,心想到。      “这声音真好听。”      少女没有说话,她又借助着杜十娘的影子看着那一方青天,眼底有一丝疑惑。      杜十娘瞧出了少女已经没有了力气,她其实想要扶少女起身,可是被那眼睛一看,便是不敢触碰了,许是不愿让青衫少女沾染上她身上的风尘。      八面玲珑杜十娘,此时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姑娘,遇了什么事?”杜十娘问道。      青衫少女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如那未沾风尘的海风,又如那十里青空一般清澈干净。      杜十娘心道:“这小姑娘的声音真好听。”      杜十娘又露出一抹了然,说道:“不记得了吗?”      青衫少女轻轻“嗯”了一声。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杜十娘也没有追问。      自两年前,妖族有大圣出世实力大增,这南荒人的日子便难过的紧,家破人亡的事却也成了寻常。      杜十娘看这姑娘穿的也不是很好,虽有几分姿色,可也不像是大家闺秀。      该是书香门第。      是了,也只有那种姑娘能有如此清澈的眼睛。      杜十娘对她更加心怜了,因为她曾经也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      杜十娘问道:“姑娘,你还记得什么。”      就算有半分可能,她还是想要送她回那书香。      青衫少女却是摇摇头,用陈述的语气说道:“很多都不记得了。”      杜十娘又问:“那名字呢?”      青衫少女认真想了想,说道:“我没有名字。”      杜十娘心想哪有人没有名字的,定是忘了。      杜十娘帮着她挡住了那大日,阴影洒落,青衫少女望着杜十娘的裙角,问道:“你呢?”      她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杜十娘却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是往昔,骄傲如十娘是不会和第一次见的人说那些事,可是这一次,杜十娘看着少女那被水浸泡的青衫,恍惚间看到了那烟雨下的蓝天。      杜十娘笑了笑,在青衫少女身旁坐下,那浅滩上的海水一来,浮动了少女的青丝,也拂动了十娘的裙角。      十娘讲了她自己的故事。      “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杜十娘朗声道,她兴许仍没有丢下那捡回来的骄傲,如果值得骄傲的话。      故事便从这春风城的十里春风开始了。      十娘讲完了她的故事,一个角妓所托非人的故事。      青衫少女听完了她的故事,认真的说道:“那个李公子很没有眼光。”      在她看来,杜十娘是很漂亮的人。      杜十娘看着青衫少女那清澈的眼睛,竟然也得到了些许安慰,海风吹在杜十娘脸上,那妆容之下是一张干净的脸。      青衫少女问道:“十娘今年多大了。”      杜十娘听着她的问话觉得很是奇怪,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学堂的先生摸着她的头,问一句:“丫头今年多大了。”      “十九。”杜十娘一如从前,乖巧说道。      青衫少女说道:“倒不像十九。”      “吃这一行饭总是这样。”杜十娘认真的说道。      “不值得。”青衫少女也认真说道。      不是这一行不值得,而是为了那李公子寻死不值得,杜十娘明白这姑娘的意思,她轻笑了一声,抬头望着那青天。      云遮住了太阳,下了一道烟雨,杜十娘轻轻挪了身子,替少女挡住了那烟雨,水湿了鬓角。      “也该是不值得。”      她想。      “阿嚏。”青衫少女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揉着小鼻子的样子也有些可爱。      少女想了想,认真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十娘,我没有地方去了。”      “嗯?”杜十娘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青衫少女认真说道:“我可以跟着你吗?”      她是在问,要么可以要么不可以。      也只是在问。      杜十娘看着那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天底下最走运的人。      春风十娘遇负心,南荒怒沉百宝箱,谁曾想转眼便遇了青天。      青衫少女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十娘,你的百宝箱呢?”      杜十娘微微一怔,看着身边空荡荡的浅滩,起身,望着那茫茫海面,低头又看着那清澈如海面的眼睛。      杜十娘又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      ------------      002 有天望海      自春风城到这天望海的路算不上好走,不过杜十娘对这里的环境颇为熟悉,她背着青衫少女钻进了小树林,抄了近点儿。      对于一些人来说,路总是不好走的。      树木丛生,撕裂的斑驳阳光落在杜十娘那微红的面上,是那么的好看。      地上松软,所以杜十娘每一步都陷入些许,在这不好走的路上留下了绣花印。      青衫少女小脑袋放在杜十娘肩头,嗅着那若有若无的清香,轻轻开口:“十娘,你的百宝箱……”      她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那是十娘的积蓄,就这么卷入了海。      杜十娘停下了脚步,微微气喘,沉默后说道:“随它去吧,这条贱命都是捡回来的。”      青衫少女闻言,轻轻敲打杜十娘的背,说道:“不许这么说。”      杜十娘闻言心肝一颤,她想要回头,却发现正背着少女的她并看不到那双清澈的眼睛。      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杜十娘还是回了头,因为她知道这里是观海的最佳地点。      天望海是这南荒禁海的边缘,以往时候它在杜十娘眼里是一张深渊巨口,她想被吃掉的时候就会被吃掉,这里很危险,所以她喜欢这里。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她除了一条命,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杜十娘死死盯着那片海,仿佛是它吃掉了她的年岁、天真、希望,让她变得一贫如洗。      自己为什么会鬼迷心窍捡回来一个人。      杜十娘不明白。      因为那双眼睛?      还是说她想再拥有些什么。      “真好看。”蓦然,青衫少女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她说的是这天望海好看。      杜十娘闻言一怔,许久之后点头说道:“是很好看。”      ……      地拔双崖起,天余一线青。      自此处向远处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所以此处得了一个天望海的名字。      青衫少女望着平静的海面说道:“我来过这里。”      “记起了什么吗?”杜十娘紧张的问。      青衫少女摇摇头,说道:“只是觉得我很久之前来过,有些熟悉。”      “嗯。”杜十娘松了一口气,眼底有失落。      “走吧。”      杜十娘转过身,背着青衫少女重新踏上去往春风城的路。      这一路杜十娘没有闲着,她首先是确认了青衫少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家也不是在这春风城附近,杜十娘心道该是这样,但凡谁家有这种姑娘都不可能在春风城附近落脚。      走了很久,太阳落了山,那拂动衣角的风也凉飕飕的。      杜十娘忽然停下脚步。      “十娘,怎么了?累了就歇息一会。”青衫少女开口问道,她此时叫“十娘”这个名字已经无比顺口,因为对方愿意收留她。      “春风城就在前面,出了这林子便是。”杜十娘说道。      “那我们……咳咳……”青衫少女说着,她的脸微微发红,身子也有些烫意。      杜十娘胸口微微起伏着,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和她说清楚现在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春风城有十里春风,杜十娘便是那其中一缕风尘,现在要她卷着一股清风进城……也许很难。      杜十娘便说道:“姑娘,这春风城尽是花街柳巷,多是风月之所,以【望海店】为最,我便是那望海店的角儿,你真的要跟着我?”      青衫少女点点头,她觉得望海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又认真说道:“我没有地方去了。”      杜十娘说道:“姑娘真明白我的意思?”      青衫少女说道:“明白。”      杜十娘将话说开,道:“十娘我十三岁入望海店下,同年梳拢,是红倌人,并非干净的正经人。”      杜十娘说的很平静,因为这是事实。      青衫少女却有不解,她轻轻在杜十娘耳边嗅了嗅,认真说道:“十娘很干净。”      杜十娘低下头,漆黑眼珠在眼眶内微微颤动着。      青衫少女想了想,又说道:“正经不正经我不知道。”      杜十娘抬头,说道:“我送你离开这春风城。”      杜十娘认为这个傻姑娘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十里春风。      青衫少女歪着头说道:“跟十娘你一起吗?”      杜十娘摇摇头,要说什么,却是一怔。      如少女所言,她杜十娘除了望海店,竟也没有地方可去,不然也不会赎了身还吃这行饭,与柜上劈帐。      “咳……咳咳,十娘你若是不想我跟着,那我也可以走。”青衫少女咳了几声,很认真的说道。      杜十娘闻言心一揪,逃避了这个话题。      她终于发现这姑娘病了。      身子很烫。      她刚就应该发现的。      杜十娘迈开脚步,本来灌了铅似的腿此刻是那般轻盈。      青衫少女努力的说道:“咳咳……十娘,你咳……我可以……跟着你吗。”      杜十娘此时顾不得太多,急着说道:“可以可以,我们先去看先生!”      “先生、怎的又是先生。”青衫少女喃喃说道,眼神迷离,神志开始模糊。      ……      杜十娘入了城,在周围姑娘公子的指指点点之下,背着青衫少女快步走到了春风城内城。      内城有湖穿过,灯火通明下是那般美丽。      春风城靠着天望海,所以此处有烟花之地名为望海店,是这春风城最大的势力,与城主白尊上有关,传闻望海店甚至与仙门有联系。      望海店又有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名扬南离国。      九苑分别住着望海店九位清倌人,琴棋书画,知诗晓文,丝竹弦管,能歌善舞,皆是绝世美人。      十八坊的十八位姑娘比之九苑稍次一些,有清有红,尽是风情万种的女韵。      三十六楼少了四人,便只有三十二位角儿,都是红倌人,尽管是红倌人,但是家室出身无不是上等。      除去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的姑娘,望海店还有数不胜数的女子。      杜十娘便是三十二楼住在第十楼的角儿。      见着杜十娘背着一个姑娘进来,一身狼狈,有院卫上前,说道:“杜姑娘,这是怎的了?”      说着便要上前帮忙。      春风城的角儿有几分地位,毕竟大家都靠着她们吃饭。      杜十娘看了一眼这个男人,说道:“没什么事,我自己来就好。”      杜十娘香汗淋漓入了望海店地界,过了桥。      只是刚入了园子,便撞见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灯火下,那人的身影看不太清楚,只听得声音娇柔婉转。      “这不是十娘吗,听说你被李大公子弃了?”      ------------      003 世间总会有一个先生      灯火阑珊,人影也阑珊。      石板小路的尽头是巨木梧桐,那高挑人影立于树荫下,语气中似乎满是不善,充满了对杜十娘的嘲讽。      恶人言语中扑面而来的尽是利剑,在杜十娘那满目疮痍的心上狠狠插了下去,鲜血四溢。      【听说。】      【李公子。】      这里面有很多信息。      杜十娘脸色苍白。      已经传开了,他……果真是不念任何情谊。      也该是这样。      杜十娘脸色微变,一滴水渍自面上滚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杜十娘却没有理会那树下人影,快步往自己的小楼走去。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绝不是在逃避。      “唉!十娘你等等我!”      那人并未想到杜十娘没有受到刺激,见到杜十娘转身,立马追上去,挡在杜十娘面前。      火光下那是一个女人,眉间紧蹙,美目风情不下于杜十娘,媚色更胜几分,相比于此时狼狈满满的杜十娘,眼前之人要高贵许多。      一袭火红色长裙,十分的美丽,只是令人费解的是,女人的衣服染了不少的湿气。      她气喘吁吁停在杜十娘面前,说道:“你、你怎么不理人。”      杜十娘被拦了路,脚步没有丝毫放缓,红衣女人便只能让开道路。      杜十娘走了几步,回头说道:“四闲,去请医家先生来,这丫头可能是染了风寒,我先回楼里,你动作快些。”      那一张布满汗水的面容上尽是认真与毋容置疑。      石闲傻站了好一会,眼看着杜十娘一个转弯后消失不见,这才回过神来,用力跺了跺脚,溅起青石板上的些许尘埃。      “谁是四闲啊,说了我叫石闲。”      还有……那姑娘是谁?      石闲转身对着阴影中勾手,问道:“翠儿,你当真看到十娘带着包袱出了园子?”      侍女翠儿用力的点点头,说道:“哪敢欺瞒石姐姐。”      石闲又问道:“方才十娘背着的那青衫姑娘你以前可见过?”      翠儿说道:“回姐姐,没见过。”      石闲沉思,心道刚知道带着包袱出门,她还以为十娘受了刺激要离开望海店呢,没成想却捡了一个姑娘回来,话说她真的受到刺激了吗?      石闲想到了刚刚杜十娘干净的脸,脸色微沉。      等等。      包袱?      石闲一愣,便拉住翠儿的手:“那包袱上是不是青红的,绣了一对……很难看的鸳鸯?”      翠儿没有犹豫直接点头。      因为那对鸳鸯真的很丑,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深刻的记住了。      石闲闻言愣在了原地。      现在想来,以杜十娘的性子……      石闲想起杜十娘刚刚狼狈的样子,又想到杜十娘平日喜欢去的地儿,眸子中是化不开的震惊、不敢置信以及……恐惧。      十娘她疯了吗?      一旁的翠儿看到石闲的样子,很是奇怪。      石闲可是望海店九苑中第四的姑娘,多少达官贵人掷千金只为得其一笑,可石闲居然为了等一个杜十娘而在这树下整整站了两个时辰,要说二人关系好吧,见面却是口出恶言,反正翠儿是不懂这些姑娘的思绪。      翠儿提醒石闲,说道:“石姐姐,这里到最近的医馆可还有不短的路程。”      石闲身子一颤,这才想起了杜十娘还给了她一个任务,犹豫片刻,说道:“让蝉儿请师先生来十娘的园子……不,师先生那边我自己去,你去找婵儿,告诉她取一万两银子带过来,对,就这样。”      翠儿闻言可是吓了一跳,惊道:“一万两!就算是请师先生也用不到这么多银子啊!”      一万两,翠儿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纵然是在九苑的姑娘,这也绝对不是小数目。      “对,抓紧点,让婵儿取了银子在这里等我。”说着,石闲匆忙的离开,去找师先生了。      翠儿也领了任务,去了九苑。      ……      ……      时间流逝,不知其向,许是向前,许是向后。      青衫少女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坐在崖上,抱着一只猴子,顶上是天雷滚滚,不见天日。      一转眼,又梦见一个人。      花外鸟归残雨暮,竹边人语夕阳闲。      黛色浅深,碧烟浓淡,天青云渺。      “先生。”      那人这么叫她。      青衫少女心道他长得真好看。      她还梦见了很多人。      他们是谁。      我又是谁。      青衫少女不明白。      恍惚,她听到耳边有一个女人说话,那声音很好听,像是黄鹂在唱歌,说的话也很有意思。      女声说道:“劳烦师先生了。”      先生,怎么又是先生。      青衫少女努力的睁开眼,明亮火光映入眸子,那轻纱一样的幕帘外,她看到了晃荡的人影。      ……      ……      房间内,师先生面色平静,甚至有些许冷漠,他背起药箱,平静的说道:“按照我和你说的,一天早晚两次,不消半月自会痊愈。”      “多谢先生。”杜十娘朝着师先生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起身打开自己的柜子,犹豫片刻,在柜子中寻找着什么,身子逐渐僵硬。      “不用送了。”师先生说着,转身离开。      杜十娘转过身看到了石闲手里的一沓银票。      她明白了。      师先生走后。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细碎声。      杜十娘说道:“谢谢。”      师先生是这春风城最好的医道先生,石闲能请他来定是耗费了不小的心思。      石闲无视了杜十娘的道谢,说道:“我是要问你,方才凭什么用吩咐的口吻和我说话?”      杜十娘微颔首,向她道歉。      石闲一愣,想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说不出口。      她咬牙,身后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嵌入掌心。      石闲僵硬的说道:“看来李甲的确让你吃了苦头,区区三十二楼的红倌人竟然也信什么情爱,那东西值几两银子?杜十娘你在这里呆了也快七年了吧,居然连这些事情也看不清楚,该他弃了你。”      石闲没有去看杜十娘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们以前总归是有些联系,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吧,省的外面传我无人情。”      说着,石闲将一沓银票推给杜十娘。      “你知道了?”杜十娘抬头问。      “什么意思?”石闲蹙眉。      “没什么。”杜十娘摇摇头,修长手指压着银票将其送回去,说道:“四闲你的好意我收到了,天色不早,你也该回苑休息了,要保证明早儿的气色。”      “你知道就好。”石闲现在还感觉自己小腿酸疼,然后说道:“那这银子……”      “不用。”      “可是……”      “可是什么?”杜十娘看着她。      杜十娘似乎是在问什么,石闲答不上来,便只能移开视线。      “……”      石闲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没什么,那我回去了。”      她一把抓起银票,仿若抓着一团废纸,转身。      推开门之前,石闲脚步一顿。      她说:“不值得。”      杜十娘平静说道:“我知道。”      石闲走了。      杜十娘俯身于青木桌面,久久没有动静,烛火照着她的影子,映在了床前的幕帘上。      青衫少女咳了一声。      杜十娘身子一颤,便起身。      ------------      004 一开始都是素不相识的      杜十娘打开床帘,看着床上的姑娘,说道:“你醒了?”      青衫少女点点头,说道:“十娘,方才那是你的家人?是很好的人。”      杜十娘点点头,说道;“嗯,是很好的人,不过……”      “不过?”      “不是我的家人,我没有家人。”      青衫少女点点头,说道:“我也没有。”      杜十娘忽的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些什么,她开始不解自己为什么要带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回到住处。      素不相识,便没有理由。      “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煎药。”      杜十娘丢下一句话,逃似的离开。      ……      青衫少女喝了药,睡下。      杜十娘坐在床边,面色苍白,她没有在想关于少女的事情,仔细想来,对方也不是那么重要。      回到这望海店,见到了石闲,想到了那李甲,她才记起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      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何要回到这地方。      杜十娘看着镜中的身子,目露厌恶。      她离开了房间,出了园子,出了城。      青衫少女睁开眼。      ……      ……      青山黑夜丛林,明月高悬,远处的天望海泛着波澜,带来充满腥气的海风。      海上升明月,人间绝景。      杜十娘站在那里,静静欣赏着。      杜十娘感觉很可笑,十三岁便入春风城的她阅人无数,自诩无情无义,却未曾想过自己会沦落至此。      可笑。      可笑不出来。      那天望海是那么可怖,仿若她见到的人心,只是起一个卷就可以吞噬所有接近的生物。      杜十娘漆黑眼珠在眼眶里晃动,如那落下的树影。      她自入了这春风城便想着从良,准备了一切,到头来情不是情,财不是财,身子也肮脏不堪。      那年,那个她叫着爹爹的男人带着她走这条路,她在爹爹宽阔的背上看着那海面,还有心情说一句“真好看”。      就好像今天遇到那个少女一样。      有什么好看的。      杜十娘望着那天望海,很是不解。      现在的她比之当年第一次踏上这条路之时还要落魄。      算了。      杜十娘起身,走向那海。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真好看。”      杜十娘猛地转身,见到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仿若她刚见到的海面。      “你怎么……”      她怎么会跟过来?      青衫少女走到杜十娘身旁,平静的说道:“我醒来看到十娘你不在,就跟过来了。”      杜十娘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春风城那么大,夜晚的人也很多,她第一次入城是怎么……      杜十娘的疑惑言语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一双鲜血淋漓的脚。      少女那本洁白如玉的脚此刻布满了伤口,染尽了泥污。      “这是……”      “怎么了?”青衫少女疑惑。      “鞋子呢?”杜十娘有些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我没有鞋。”青衫少女如实说道。      “你!”      杜十娘怒气攻心,不知该说什么,她求了先生给她治病,这姑娘却大晚上出了城,这夜晚那么凉,万一加重了病该怎么办。      而且又受了伤。      她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吗?      杜十娘深呼吸,平稳怒气之后说道:“你跟上来作什么?”      “我担心十娘,就跟上来了。”少女说道。      她很认真,仿佛这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杜十娘一愣,说道:“你担心我?为什么,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      少女想了想,说道:“十娘不是也担心我?这是应该的吧。”      “……”杜十娘所有的火气全部消失不见。      “傻丫头。”她轻轻啐了一口,接着拉着青衫少女的手,说道:“跟我来。”      “去哪?”      “给你洗脚,我真是欠你的。”杜十娘捏了捏青衫少女肉嘟嘟的脸,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青衫少女看到杜十娘那微红的眼眶,没有说话。      ……      这山也有名字,叫天望山,并没有什么特点,只是因为靠近天望海所以被人们这么叫。      天望海很大,所以周边会有数不尽的天望山。      但这座天望山是特殊的。      山里有溪流,溪水干净冰凉,细细流淌。      青衫少女坐在溪水边,杜十娘蹲在她身旁,小心翼翼的清洗那一双玉足。      杜十娘望着那布满伤痕的脚丫,心里满是怜惜,这是见到完美被破坏之时每个人都会油然而生的情绪。      随着杜十娘的动作,那血污逐渐卷入了溪流消失不见。      杜十娘便问道:“疼吗?”      “疼。”少女轻蹙眉。      “活该。”杜十娘嗔道。      少女愕然,十分的可爱。      杜十娘撕下一块内裙角,说道:“我给你处理一下,忍着。”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的动作并不轻柔,也许是因为轻柔但是看不出来,她又不懂医术。      “嘶……”少女抽了一口冷气,小手攥在了一起。      “疼?”杜十娘微微抬头。      “嗯。”      “该。”她又这么说。      “十娘。”少女不满。      “叫我做什么,知道疼了才能长教训。”杜十娘说教道。      少女说道:“我担心你啊。”      “好了。”杜十娘摸着自己包的“粽子”,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看着青衫少女,说道:“你这丫头没有羞耻心吗?总是担心担心的。”      “我不懂十娘你在说什么。”少女说道。      她当然不懂。      杜十娘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十分单纯的姑娘,不知是不是失忆的原因,看起来傻乎乎的。      她说她担心自己。      杜十娘不愿意相信,这与她知道的人心不一样。      但是她看着这一对“粽子”,又没有办法不相信。      她开始正视眼前的少女。      少女看着远处的海面,说道:“真好看。”      杜十娘皱眉,说道:“不许再这么说。”      少女抬头,说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杜十娘认真说道,这会让她想到很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了。”少女也认真的点头,便不去再看那海面,而是盯着杜十娘眼角的泪痣,心想这个也好看。      气氛有些凝固,正在杜十娘心道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严肃的时候,少女开口了。      她摸着小肚子,说道:“十娘,我有些饿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杜十娘竟然觉得她有些小委屈,她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说道。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啊?”青衫少女看着杜十娘蹲下身子,微微失神。      “你还想自己走?”杜十娘看着她。      “……”青衫少女视线定在杜十娘身上,随后轻轻爬上她的背,她将脑袋磕在杜十娘肩头,心想十娘的身子很暖和。      杜十娘想回头看一眼天望海,才一转头侧脸就触碰到了少女那如玉的肌肤。      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杜十娘迈开脚步。      ------------      005 一碗好吃的面      此时是初秋,天上有凉意,地上有凉风,吹散了暖息。      夜已深,春风城依旧是人流如潮,火光明亮,吵嚷非凡。      杜十娘背着青衫少女入了春风城。      这春风城里都是角儿,所以杜十娘虽然得了几分视线,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      “真热闹。”青衫少女揽着杜十娘的玉颈,视线落在那人潮中,眼睛闪闪发光。      “你喜欢?”杜十娘问道。      青衫少女闻十娘言,仔细看着那繁华,看着那男男女女,酒肉欲情,闭上眼说道:“也不是那么喜欢。”      “嗯,我也不喜欢。”杜十娘欣慰点头,绕开了人潮,七拐八拐入了一条漆黑的巷子。      远离了人群,空气泛着冰凉,风一吹便是一阵凉意,青衫少女抱着杜十娘更紧了。      杜十娘说道:“带你吃好东西。”      “嗯。”青衫少女点点头。      温度似乎有些升高。      少女看过去。      巷子中有小摊。      相比外面的灯火通明与热闹,此地十分的冷清,一张木桌,两条长凳子,除此之外便是没有任何物品,更没有一个客人。      十娘说的好东西就是在这里吗?      杜十娘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半晌后才有影子缓缓起身。      青衫少女这才看到原来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老婆婆,一身平衣,如一般老人那般皮肤松弛,硬要说的话,也许她真的很显老。      杜十娘小心翼翼将青衫少女放下,等她坐稳在长凳上之后开口说道:“七姨,两碗面。”      被称作七姨的老婆婆点点头,说道:“好,跟我来吧。”      青衫少女心想她的声音果然充满了暮气。      杜十娘已是轻车熟路,她让青衫少女在那里等着,便跟着七姨走到不远处的草棚里。      杜十娘拿起菜刀,切着辅料,七姨则是点了火烧水。      竟是要自己做晚食。      七姨微颤的手握着葱花,忽的开口,声音沧桑平稳:“我都听说了。”      杜十娘没有抬头,继续切菜,平静说道:“定是那帮小妮子长舌。”      沉默了一会,七姨慢悠悠的说道:“十娘你精神还算不错,我也放心了。”      杜十娘轻轻嗯了一声。      七姨又说道:“可我还是要说。”      “您说。”      “不值得。”      “我知道。”      “这春风城不是一个久留的好地方,能走就走。”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杜十娘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表情很认真。      七姨又沉默了一会,点点头说道:“也是。”      人老了,尽喜欢说一些废话。      杜十娘又说道:“七姨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嗯?”      “我可一点都不好,今天背着那个丫头走了十几里山路,腿都要断了。”杜十娘有些小委屈。      “你呀。”七姨轻轻捏了一下杜十娘的脸,说道:“给你多些肉。”      “谢谢七姨。”杜十娘喜笑颜开,宛若一个少女。      ……      青衫少女望着远处的二人,心道这里果然是一个好地方。      黑暗中的光点总是那么的显眼。      她很喜欢。      ……      七姨看着不远处那托着脸望着这里的散发少女,盯着那白玉一样的面庞看了一会,叹道:“真是干净的姑娘。”      “嗯,我也这么觉得。”杜十娘看着手上的白莲藕,说道。      ……      不久之后。      杜十娘两手一边端着一个大碗,步伐急匆匆走过来,见那碗口有热气升腾,该是很烫。      “快快快,帮我拿一下。”      青衫少女取下一碗置于桌面,心想果然很烫。      她低头看过去,眼前的是一张比她小脸还要宽广的碗口,不出意外的,里面是面。      最普通的面条,本来如此简陋的环境也做不出什么大餐,猪肉、青菜、白藕片不用描述,都是事物最简单的面貌,甚至没有香料的气道。      连面条都微微泛黄。      但这就是好东西,因为可以吃饱。      青衫少女也很喜欢,因为很干净。      七姨拄着拐慢悠悠的走过来,对着杜十娘说道:“你这妮子还是这般冒失,说了分两趟拿,你偏不听。”      “已经很累了啦。”杜十娘笑着说,然后转头看着青衫少女,说道:“吃吧,七姨的面味道可是一绝。”      “你吃了六年还不腻?”七姨在杜十娘身旁坐下,递过来两双筷子。      “不腻。”杜十娘的笑很好看,像天上的月亮。      青衫少女看了看杜十娘,又看了看身前的面,自七姨那皱迹斑斑的手上接过了那筷子,说道:“谢谢。”      “姑娘客气了。”七姨轻轻点头。      “先吃饭吧,有什么吃完了再说。”杜十娘催促道,她拿着筷子已经等不及了。      青衫少女望着杜十娘那比自己少很多肉的碗,点点头。      一口汤入喉,驱散了初秋的寒意。      “我……”青衫少女刚要说话,便被杜十娘打断。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这是规矩。”杜十娘严肃说道。      食不言,寝不语。      “那是我们的规矩。”七姨在一旁提醒道。      杜十娘一愣,便没有说什么。      可她这么一提,青衫少女自是不会再开口。      ……      面的分量很足,那是一个成年人的量。      很香。      很好吃。      青衫少女见杜十娘喝干净了汤,也学着举起碗,将汤喝了干净。      她不会去形容味道,只要一句好吃就可以了。      杜十娘给青衫少女一条干净的手帕,期待的问道:“怎么样?”      “很好吃,很温暖。”青衫少女认真的说道,她吃了面,浑身暖洋洋的。      “对吧,我就说,七姨你的面是最好的。”杜十娘很开心。      “妮子。”七姨轻轻摇头,伸手要撤了碗。      “我来吧。”杜十娘说着起身,青衫少女作样也拿起自己的碗,却被杜十娘抢了过去,她说道:“你在这不要动。”      青衫少女乖巧的嗯了一声,看着二人离开,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微微蹙眉。      没吃饱。      解开衣襟,摸索着什么。      ……      一旁,杜十娘蹲着清洗白碗,桶里的水很干净,杜十娘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洗干净的碗,她将碗轻轻摞在一起,用手巾擦了擦手。      七姨站在一旁问道:“这姑娘是什么地儿的。”      杜十娘如实说道:“捡来的。”      “捡的?”      “嗯。”      “你就带她入了这春风城?”      “不然呢。”杜十娘抬头,言语中有不解。      “算了。”七姨没有说什么,无非是不值得。      杜十娘用力洗碗,说道:“七姨你不问我怎么不带她走?”      “我老了,还没有糊涂。”七姨轻叹,道:“往哪走?”      “七姨也不老。”杜十娘认真说道。      ------------      006 缕清风      二人在青衫少女身旁坐下,因为是巷子,所以夜晚的风很急,撩动了青衫少女的衣角,卷着清风又掠过杜十娘,让那清风也沾上了些许风尘。      杜十娘看着少女手上的拿着的东西,微微失神,她看向四周,一切还是那么安静和昏暗,并没有人影。      她问道:“这是哪来的?”      青衫少女举起手中的水汪汪的粉色小桃子,问道:“这个吗?”      “嗯。”杜十娘点点头,凭空多一个新鲜的水果,很奇怪吧。      “我也不知道。”青衫少女摇摇头,说道:“衣裳里的。”      刚才觉得没吃饱,就拿出来吃了。      “衣裳?”      青衫少女便指了指宽松的衣领。      杜十娘有些迷糊。      这丫头不是在海里飘着吗?水果怎么还这么新鲜,而且她背了对方一天,可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可她看着青衫少女不像撒谎。      便只能认为是水果太小了,滑到腰间她便感觉不到,至于说没有被海水泡着……看着她的衣服,只能认为是比较好的料子了。      无法解释。      杜十娘说道:“给我。”      青衫少女听话的递给她。      “还真的挺新鲜的,奇怪。”杜十娘说着想要将这浸了水桃子扔掉,但是看着青衫少女眼巴巴的看着她,又下不去手。      “这果子也没坏。”七姨在一旁说道。      青衫少女心想这人真是一个好人。      “想要?”杜十娘想了想,说道。      青衫少女点点头。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东西应该是别人送她的。      “那给你。”杜十娘将果子给她,又补充道:“但不许吃。”      一旁的七姨说道:“不许吃你给她做什么。”      青衫少女又跟着点点头。      她隐约记得这个果子味道还蛮好的。      杜十娘说道:“七姨你不知道,这丫头还病着呢,乱吃东西怎么得了。”      七姨说道:“那是吃不得。”      只是一个水果而已,二人便没有在意。      风吹动少女青丝,她微微颔首。      少女虽然可惜,但是也没有坚持,将小桃子重新收了起来。      七姨想了想,当着青衫少女的面问杜十娘:“十娘,这姑娘你准备怎么安置。”      青衫少女闻言,抢先说道:“十娘说我可以跟着她。”      七姨有些惊讶,看着杜十娘,后者无奈瞧了一眼青衫少女那缠着布料的脚,说道:“先跟着我吧,她蛮听我话的。”      七姨有疑惑,片刻后说道:“也好。”      ……      巷子中的风逐渐变大,草棚中的茅草飞起些许,滚落在地,远远的进了巷子深处。      青衫少女无聊的数着茅草。      她们准备离开了,杜十娘帮着收拾草棚,她清理了茅草,整理案板,同时开口说道:“天凉了,七姨你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七姨摇摇头,说道:“家里冷清。”      “这里也冷清。”      “那不一样。”七姨说道:“你这不就来了。”      杜十娘笑了笑,心道那能一样吗。      “算了,我的话七姨你向来是听不进的,而且家大了空空的是冷清。”      “你知道就好。”      “那我走了。”杜十娘说道。      “等等。”七姨自身上取了一个巴掌大袋子递给杜十娘。      “拿着。”      “这是?”杜十娘打开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些银票和些许碎银子,大概一百两的样子。      “算是……见面礼吧,给那个孩子的。”七姨说道。      杜十娘问道:“七姨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七姨疑惑道。      杜十娘看着不像是装的,她想到了刚刚看到的那个碗,说道:“四闲来过?”      “没有,我有一段日子没见过她了。”七姨摇摇头,说道:“是那个老家伙。”      杜十娘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师先生,他可是很看不起我这样的人。”      “我明儿说说他。”七姨有无奈。      “那这银子我收下了。”杜十娘掂量着银子,眯着眼睛说道:“七姨你是不是小气了些。”      “你这妮子,这是心意。”七姨捏了捏杜十娘的脸,望着不远处的少女说道:“我挺喜欢她。”      杜十娘点点头,说道:“我也喜欢。”      杜十娘和七姨一起走到青衫少女面前,她背上了青衫少女,向七姨道别。      青衫少女想要说什么。      “等等。”七姨说话了,她叫住了杜十娘,说道:“妮子你吃饭了还没给钱呢,多少意思一下,两个铜板就可以。”      青衫少女点点头,对,就是这个。      杜十娘一愣,打开钱袋取了最小的碎银子递过去。不满道:“太小气了。”      老人家一笑,面上便起了皱,她说道:“这是应该的。”      “是是是。”杜十娘哼了一声,拍拍青衫少女的大腿,说道:“和七姨说再见。”      “七姨再见。”青衫少女乖巧的说道。      “姑娘走好。”七姨说道,心想这真是一个好姑娘。      随着杜十娘离开,老人家坐在凳子上,想着什么。      她没有问,不代表不想知道杜十娘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      ……      床帘内。      杜十娘带着姑娘洗净了身子,烛火微微晃动,照亮了这精致的房间,      她将七姨给的银两小心翼翼的取出来放在枕下,转身对着身旁的泛着湿气的姑娘说道。      “真要跟着我?”      青衫少女看着自己一身新衣裳,认真说道:“嗯。”      杜十娘说道:“那走一步看一步吧。”      青衫少女盯着杜十娘的泪痣,说道:“都听十娘的。”      杜十娘看着青衣少女面上的犹豫,问道:“还有什么事。”      青衫少女顿了一下,说道:“我想要一个名字。”      一缕清风自窗外明月而来,拂动了杜十娘面上碎发,丝丝凉意令她精神一震。      杜十娘仿若没听清,说道:“你说什么?”      青衫少女重复了一遍,说道:“我没有名字,我想要一个名字。”      人必须有名字。      杜十娘心想哪有人没有名字的,忘了就是忘了。      杜十娘有些紧张的说道:“我来取吗?”      “嗯。”青衫少女点点头。      “那和我一样,姓……杜可以吗?”杜十娘小心翼翼的问道。      青衫少女看着杜十娘那忐忑的表情,不明白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当然不明白。      “嗯,都听十娘的。”      于是,青衫少女有了人生第一个姓,来自于南荒这十里春风中的其中一缕。      她很高兴。      ------------      007 有一个简陋的名字      春风城的白天也很热闹,这里以望海店为最,做生意总有道可走,这春风城倒也不是全然以勾栏为主,作为一个游玩、放松的地方也是十分完美的——当然是对男人来说。      纵是初秋,清晨的风也带着一丝压抑的闷热。      杜七在街上,及腰长发束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姑娘走路带风,一身青色的碎花长裙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视线。      这般干净的姑娘在春风城比那万里挑一的仙门修士还要惹人注意。      杜七已经习惯了。      有人注意到了她。      又有人注意到了她。      这不是好事,但很正常。      之后,有一些人看到了那望海店的腰牌,收起了心思。      有一些人没有。      这在春风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入了春风城,就要适应这里的一切规矩。      人也是规矩的一种,这是十娘告诉她的。      杜七稍稍的有些不高兴,她不喜欢那样的视线,可是想到十娘的吩咐,便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十娘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今天出来吃,之后找一个茶馆或者戏楼待一会儿。      总之不要回家。      也不是第一次了,十娘不说,她也就不问。      如往常那般,杜七走到街角的包子铺,对着那白裙子姑娘说道:“柳姐姐,我要三个肉包,一碗茶。”      “七姑娘,在这儿吃吗。”柳姓少女问道。      杜七点点头,将铜钱递过去。      “姑娘去里面坐着吧。”柳姓少女十分的温和,看着杜七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好感。      自从杜七时常来她这里用早食,她这里的生意不知道好了多少,每天都有不少公子结伴来这里吃饭,初秋的时节正是官家公子入京的日子,也是这春风城最热闹的时候,官爷出手阔绰自是不必描述。      说是吃饭,其实也就是看看这位传闻中杜十娘带回来的姑娘,杜七可能不知道,她在这春风城的圈子内已有了几分名气。      柳姓少女心道这里是春风城,总归是好事的,她摸了摸自己干净的脸,微笑。      有了杜七,她倒也有些时日没有上那胭脂了。      杜七便入了屋子。      一石起千层。      “就是她?”      “让我猜猜,她就是杜七?”      “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俊俏。”      杜七路过身旁的一桌少年公子,多看了一眼远处独自坐着、正望着她眸子发呆的白衣青年,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她……真的好美。”      “出息。”      “看到那望海店的牌子没?”      “你的意思是……”      一带头少年认真说道:“杜十娘嘛,早晚的事情,不过我警告你们,现在人家是良人,手脚都放干净些,大家伙都看着,别给你们爹娘丢人。”      “知道了。”      上了早餐,杜七捧起一个肉包,小口一咬,肉香四溢,她微微一笑。      细嚼慢咽。      这满屋的少年们从未想过,有人吃东西也可以如此的好看。      “那九苑的姑娘也不过如此吧……”      偏僻角落的白衣青年说道:“不一样。”      前桌的人回头,说道:“什么不一样?”      “和九苑的姑娘不一样,你们不懂。”他起身,说道:“店家,一笼肉包。”      “对了,我们也要。”      “来一笼。”      “我也饿了。”      “好嘞。”柳姓少女喜笑颜开,如往常那般,她的生意总是做得开,这些都是要多谢杜七姑娘。      似乎是这里的包子味道真的不错,所有人都吃的很香。      杜七吃饱了,取出手绢擦擦嘴角,起身。      那些公子也跟着起身。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又坐下。      杜七便走了。      许久之后,那些公子哥们才缓过神来,一人苦笑说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大兄说不要跟着她了,真的有一股莫名的压力。”      众人齐点头。      这春风城很大,他们的时间也有很多,杜七姑娘他们看了一眼也就够了,还有其他很多地方可以去。      ……      长街。      杜七走到戏楼前,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驻足片刻,转入一个巷子。      凉风拂面,她紧了紧衣裳,走了进去。      一会的左右转之后,到了目的地,也甩下了一些想要跟着她的人。      杜七看着眼前的小摊,心想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她走过去,而老婆婆果然还是躺在小木车上假寐,兴许是风的味道不一样了,所以七姨睁开了眼。      看到杜七的一瞬间,愣了一下,伸手擦了擦那浑浊的眼睛。      “你是……”      “是我。”杜七点点头。      七姨缓缓起身,拄着拐走过来,说道:“姑娘坐吧。”      杜七点头坐下,七姨便在她对面也坐下。      七姨说道:“有些时日没见了。”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杜七,距离杜十娘带她来的那晚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她有些好奇杜七和杜十娘在一起过的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兴许是这出尘的气质让她总是无法移开视线。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她记得眼前这个人名字是……七姨。      该是没有记错。      应该先打招呼。      杜七便说道:“七姨今年多大了。”      老人家微微一愣,表情有些怪异,她没有感觉到无礼,因为杜七只是在问。      她莫名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也有人摸着她头问这样的话。      七姨抬起颤巍巍的手,说道:“过了这个季就五十了。”      杜七看了她一眼,认真说道:“倒不像五十。”      七姨说道:“吃这行饭总是这样。”      杜七点点头,说道:“七姨,我要一碗面。”      “你刚吃了吧。”      “……”      七姨看着她愕然的视线,解释道:“有肉的味道。”      杜七咽了口唾沫,取出手绢又擦了擦嘴。      七姨摇了摇头。      这姑娘喜欢她的面她高兴,不过早上还是不宜吃太多。      七姨说道:“坐一会,或者晌午再来。”      “坐一会。”      “好。”      七姨已经知道了杜七的名字,毕竟杜十娘和李甲的事情也传开了,同时这个捡来的姑娘也因为自己的样貌而被众人所知,不过第一次正式见,总是要问的。      七姨说道:“姑娘名字是?”      “杜七。”杜七认真的说道。      七姨又有些失神,她看着面前青色长裙的少女,总觉得她很喜欢这个简陋的名字。      ------------      008 石闲姑娘      巷子深,也有风,杜七生怕七姨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名字是杜七。”      七姨回了神,说道:“真是个好名字。”      杜七点点头,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七姨有些怪异的说道:“巧了,老身也单名一个七,倒是一个老七,一个小七了。”      也不知道杜十娘那个妮子怎么想的。      杜七说道:“七姨不老。”      “姑娘真会说话。”七姨笑了,兴许是杜七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很认真,这就是个认真的姑娘。      “那么为什么要叫杜七。”七姨有好奇,就问了。      杜十娘,杜七,乍一看就觉得很奇怪。      杜七闻言没有犹豫,答道:“因为十娘姓杜。”      七姨愣了一下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她说道:“我是说名。”      “嗯……”杜七想了想,说道:“我自己取的。”      “十娘她?”      “十娘她不太高兴,但还是同意了。”杜七说到这,眼里有侥幸,如果十娘不同意,她就得不到这么完美的名字。      七姨仿若看到了杜十娘那无奈的眼神,又看着杜七,心道果真是一个干净的姑娘,杜七若再年长三岁,怕是九苑的人也不及她,这么看那些小家伙还有几分眼力。      至于说为什么要叫七……说实话杜七也不清楚,她只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而七姨在想其他的东西。      比如杜十娘最近的窘境,她便问道。      “七姑娘你今儿怎么来了。”      杜七说道:“十娘不让我待在家。”      七姨问:“你不好奇?”      杜七平静的说道:“有时候会这样。”      七姨解释道:“该是三十二楼的管事有事情与她说,十娘是赎了身与柜上劈账的,不愿意的话,没人会强迫她。”      杜七意外的看了一眼七姨,点点头。      七姨有其他的没有说。      即便真是那种事情,对她们来说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尤其是杜十娘因为李甲的事情无形之中地位大跌,日子定是不好过,怕是那十楼都住不太安稳,也就是赶上秋节,有人还好奇名声广泛的杜十娘,她才能住的下去。      杜七不说话,只是坐在那儿发着呆,所以七姨也不好开口了,这一大一小仿若雕塑。      这也很正常。      杜七撑着脸,静静的看着巷子口的阴影,数着那阴影斑驳的块数。      她是杜十娘捡回来的。      没有记忆,没有目标,日子就像十娘说的那样过一天算一天。      她想给十娘帮忙,却也什么都帮不上。      杜七眼神一动,看着那斑驳树影被踏碎,望着来人。      是一个姑娘,一身红衣,十分的漂亮。      杜七心道怎么是她。      石闲远远便说道:“七姨,我来……额。”      看到杜七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转身离开。      “四闲?过来坐。”七姨对着她招了招手。      石闲只能来这里坐下。      ……      石闲很不自在,双手绞在一起,因为是石闲,所以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十足的魅力,当得上是一副好风景。      她很紧张。      因为杜七已经在看着她,目不转睛的那种。      七姨便说道:“七姑娘你认得四闲?”      石闲不满的看着七姨说道:“是石闲,别因为我住四苑就这么叫。”      七姨无视了视线,看着杜七重复了一遍:“七姑娘认得她?”      “认得,她经常偷偷看十娘。”杜七说着,又补充道:“还经常出现在园子附近。”      “啊,你果然看到了。”石闲俏脸瞬间便通红,她挥舞双手解释道:“我是顺便路过,路过,我又没有进你们的院子……”      “我不在意。”杜七说道。      “啊?”      杜七看着红衣女人,说道:“我说我不在意,不用解释的。”      这是个很好的人,她能看出来。      石闲不知所措,她求助的看向七姨,后者无奈出来说道:“四闲和十娘是打小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杜七点点头,就不说话了,继续数着树影。      石闲一个人尴尬了好一会,在发现杜七真的完全不在乎她之后,又有失落。      看着杜七的侧脸,她忽的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石闲是清馆人,和杜十娘不一样。      杜十娘十三梳拢,石闲还未梳拢,这就是差距。      可是这样的石闲却有些不敢去看杜七的脸……那就像一张镜子,镜子中的她纵然是一身红裳也遮不住那污秽。      “好了,人和人不同。”七姨提醒道。      石闲如若雷击,微微一颤才回了魂,身上起了些许冷汗,终是不敢去看杜七。      七姨为了转移石闲的注意,便说道:“有什么事。”      石闲这才想起了自己有正事需要找七姨商量,她脱口而说:“是李……”      戛然而止。      她为难的指了一下一旁的杜七。      七姨便说道:“七姑娘可否稍稍回避一下,我和四闲有话要说。”      “好。”杜七点点头,走到巷子前,低头踩着那树影。      石闲看的有些奇怪,说道:“这样说她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七姨收回看着杜七的视线说道:“我倒是觉得和她说话很舒服,不用想太多,好了你要说什么?”      石闲焦急的说道:“七姨,李甲这次也要进京,定会来这春风城,十娘已经因为他受尽了屈辱,我怕他这次又要作践十娘,传闻他已经不止一次以欺骗了十娘的感情为乐子,但是毕竟是李家现在的大公子,咱们也没有办法,七姨你走的路多,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十娘……”      七姨点点头,说道:“我当是什么事。”      石闲看着七姨平静的样子,不解。      她不担心十娘吗。      七姨摇摇头,看着杜七,淡定说道:“十娘没有来问我应该怎么办,倒是你来了。”      “什么意思,七姨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七姨叹息一声,枯叶一样的手攥在一起,说道:“这就是你和十娘最大的区别。”      石闲算不上是干净的莲花,但她和杜十娘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七姨眼睛微微眯起,坐在那里像一颗枯树。      她平静的说道:“吃这行饭本就是如此,这望海店什么样你也清楚,四闲你有店内保着可以不受这苦,十娘不受也得受着。”      “十娘看的清,你看不清。”      石闲开始还没有明白,随着时间流逝蓦得意识到了什么。      ------------      009 不知      已经过了清晨的时间,有阳光照入了巷子,树影摇曳,暖光落在石闲那一身红衣身上,也带来了暖意。      石闲却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早就明白这件事的,她和杜十娘已经回不去了,自六前年那一晚就已经回不去了。      “那我又能如何!”石闲起身,大声说道,破了音。      赫赫有名的四苑姑娘,她的声音在这巷子内回荡,十分的难听。      七姨看着激动的石闲,却很平静。      “我错了,怪我吗!难道都是我的错!”石闲撕扯着自己的红袖,修长玉手上布满了血色。      “十娘是自尊的人,我想维护她有错吗!”      七姨见时机差不多了,她说道:“轻些说话,别哑了,明儿还有你的活。”      “……”      七姨一句话,石闲便冷静了下来,她俯身于桌面,埋头于臂间。      “好了好了。”七姨摸了摸石闲的脑袋,说道:“不怪你。”      她的手像枯木,对石闲来说却比阳光要温暖的多。      “真的?”石闲微微抬起头,眼眶微红。      “真的。”七姨认真的说道。      “……”石闲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她埋着头所以声音很闷:“我不管十娘怎么想,七姨你给个主意。”      七姨笑了笑,这就是她喜欢石闲的地方,尽管有时候看不清,但是会以自己的方式去思考问题。      本来也不是坏事。      七姨说道:“要么让十娘离开这春风城。”      “不可能。”石闲果断摇头,先不说十娘去哪里,离了这春风城,她们不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那就没有办法了。”七姨说道:“兴许李家公子已经不在意了,就好像现在,在意这件事的也只有你。”      “……”石闲很失落,她也明白这一点,便说道:“我知道了。”      地位低下,本该是如此。倒是这些年在四苑的自己看不清了。      她起身离开。      行至杜七面前,脚步一顿,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杜七,点头示意自己走了。      杜七也点点头,心想十娘遇到了麻烦,她平静的走到七姨这边坐下。      七姨问:“七姑娘,十娘最近心情怎么样?”      杜七想了想,说道;“经常会发脾气,除此之外都还挺好的。”      七姨有些意外,心道看来李甲的事情她果然放不下,又问道:“怎么个发脾气?”      杜七说道:“教我砚墨的时候,教我练字的时候,晚食的时候不让我吃太多,沐浴的时候说我力气太小……嗯,就这么多。”      杜七看着七姨那呆滞的老脸,歪了歪头说道:“七姨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七姨怪异的收回视线。      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不定杜十娘没有什么心情在乎李甲的事情。      保持这样,过了秋节,一切都会好起来。      恍然间,巷子内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二人齐齐抬头。      杜七问道:“七姨你这里很热闹?”      七姨摇摇头,说道:“不常有。”      巷子那头的人影显露身形,杜七心道又是自己认识的人,她起身,学着杜十娘的姿势鞠了一躬,说道:“师先生好。”      来人正是给她治病的师先生,只是此时的师先生没有带着药箱,而是一身干净衣裳。      看到了杜七,师先生白胡子微微一颤,看着一旁的七姨,脚步发顿。      “姑娘向你请安呢。”七姨提醒道。      “啊……不用多礼,你身子怎么样了?”师先生问。      杜七起身,认真说道:“谢先生关心,已经痊愈。”      “嗯,嗯……要多注意身体。”师先生犹豫片刻说道。      “是。”杜七恭敬的说道。      她之所以会恭敬,是因为这是十娘要求的,杜七自己也很感激师先生救了她,虽然……对方的态度一直都很不好,从不正眼看十娘。      因为十娘的身份,杜七明白。      但她不生气,七姑娘不会生气。      “你认识七姑娘?”七姨看着眼前的师先生。      七姨发问,师先生有些局促,便说道:“认识。”      七姨想了想,说道:“你说过你缺一个药童吧。”      “是缺一个。”师先生点点头。      “我看杜七不错。”七姨说道。      杜七一愣,师先生也是一愣,然后他看向杜七,竟然真的有些动心了。      这姑娘他也算是比较早接触的,知道她的赤子心性,唯一不好的就是……她是杜十娘的人,将来说不定也是一个角儿。      一个角儿捡回来的人,早晚也得不了好。      七姨开口:“你不也是在这春风城给人治病,作什么样。”      师先生辩解道:“那是因为你在……”      七姨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些。      “没什么……”师先生微微沉默,所以他不喜欢这春风城,也不喜欢这里自误的人。      七姨说道:“你和四闲不一样,你是真的看不见这些东西。”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可以考虑药童的事情。”师先生说道,至少杜七是很干净的姑娘,最重要的是,是她的要求。      “那你好好考虑。”七姨说道。      杜七敲了敲桌面,平静的说道。      “你们说完了?”      师先生皱眉,杜七蓦然插话可很不礼貌。      七姨温和的说道:“说完了,给这老家伙做一个药童也有不少银子拿,挺不错的。”      师先生眉间微挑。      那可不是银子的问题……      “可我不愿意。”杜七说道。      一时间,气氛安静了下来,风停了,那顺风而来的枯叶落在杜七的影子里,正对面是二人错愕的眼神。      师先生看着她,问道:“你说什么?”      “我不愿意。”杜七又重复了一遍。      师先生眉凝成了一条,想做他药童的人可以排满整个宗门,他知道这姑娘不谙世事,却依旧心有不快。      七姨却好像料到了这件事,缓缓说道:“为什么。”      “我听十娘的。”杜七说道,她没有过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过日子,所以什么事情都听杜十娘的。      药童……她也没有什么概念。      七姨面色有一缕了然,她说道:“那你回去问问十娘,听她的吧。”      “嗯。”杜七点点头,起身离开。      她有些不想吃面了,因为这里多了一个人,尊敬是尊敬,但是也不是那么喜欢。      眼看着杜七离开,师先生有无奈,他好像还没有同意这件事吧。      很快的,巷子中就只剩下了七姨和师先生二人。      有了对比,就可以看清楚很多东西。      师先生不像一个老人,他有风骨,眼神锐利。      七姨是一个老人,老的厉害,眼睛浑浊,只是偶尔有光彩。      七姨转头看着师先生,说道:“你来这里也有一年了。”      “嗯。”      七姨又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七姨打断了他。      “不能说。”      七姨又问:“你可知道京城李家?”      师先生摇头,问道:“那是什么。”      “没事了。”七姨摇摇头。      这也算是运气吧。      ------------      010 十娘永远不讲理      杜十娘的园子很大,尽管并非是属于她个人的所有物,但此时的确是她的园子。      在自己的地方,杜十娘与景物融在一起。      树荫下。      晚风初凉,闷意袅袅散去,打开闩。      正离开的人转过身,说道:“十娘,姐姐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总归是为了你好。”      杜十娘说道:“知道了,谢谢姐姐挂念。”      那人看了一会杜十娘的眼睛,只看到了真诚,心想这人果然傻。      杜十娘配合自己的言语,弯下腰,那淡绿色裙角在绿荫之上轻轻撩过,她看着脚下那被她踩弯了腰的草,直起腰,送那人离开,整理衣裙,昂首挺胸入了自己的小楼。      她像一只天鹅,踏着清波而来,又踏着清波而去。      不远处,翠儿静静看着杜十娘的背影,心想如果是这样的姑娘,没人可以动摇她在这十楼的位置。      离得很近,又因为石闲的要求,所以翠儿觉得自己还蛮了解杜十娘的。      翠儿觉得杜十娘变了,变了很多,比如刚刚弯腰时候真的很真诚,没有一点破绽。      比如,她走路时背挺得很直。      这些变化,都是因为一个人。      想到那个姑娘,翠儿嘴角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她的笑像那小楼上的一抹镂纹,很轻,很浅,但是很好看。      此时,又有一姑娘轻踩着那一路清波而来,翠儿看着杜七那一身青色长裙,心想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干净的姑娘。      她不觉得会有人讨厌杜七姑娘。      杜七停在翠儿面前,裙摆微微摇晃,她问道:“翠儿姐,十娘那边?”      翠儿明白杜七的意思,说道:“已经可以回去了,还有,以后可以早些回来,天黑了外面也不安全。”      杜七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翠儿微微一顿,又说道:“七姑娘,你就不好奇……杜姑娘为何不许你回来?”      杜七说道:“有时候会这样。”      翠儿解释道:“其实今儿也没有事情,只是有其他楼的姑娘过来介绍五陵子。”      杜七听懂了。      翠儿曾与她说过,所谓的五陵子其实就是指望海店的大多数男子,她和翠儿道别,转身回到了杜十娘的小楼。      杜七推开门进了两层小楼,迎面而来的是半缕青烟和恰到好处的香气。      杜十娘与杜七说过这是麝香的气味,杜七还蛮喜欢的,不过十娘不常点香,今天许是心情好了些。      想到这,杜七脚步快了几分,过了一层那精致的环境,上了二楼,直奔杜十娘的屋子而去。      她推开门,大声说道:“十娘,我回来啦!”      “你轻些。”杜十娘无奈的说道。      杜七看着眼前的一切,捂住眼睛。      杜十娘说道:“傻站着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解一下,这衣裳当真是穿不惯。”      杜七闻言,上去帮杜十娘解了难处,之后,杜十娘换上了浴袍,轻轻拉扯出自己的长发,望着傻乎乎的杜七,敲了敲她的脑壳,嗔道:“你又傻看什么。”      杜七伸手摸了摸杜十娘眼角的墨点,喃喃说道:“十娘真好看。”      “又来了。”杜十娘显然已经习惯了,她轻轻一叹,说道:“你比那些男人还要会说话。”      杜七望着眼前的玲珑人儿,认真的说道:“十娘本来就好看。”      “好好好,我好看,你还有别的词可以用吗?”      “没有。”      “你高兴就好。”      “对了十娘,这个给你。”杜七取下腰袋。      杜十娘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抬头轻轻瞥了一眼杜七,说道:“合着你就吃了一顿?我寻思你这一顿吃完就该饿了吧。”      杜七说道:“十娘你说过女子要吃的少。”      杜十娘转身拿了沐浴用品,转过身说道:“说人话。”      杜七扁了扁嘴,说道:“饿,但是银子要省着用。”      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给你银子是用来看的?饿还不吃。”      杜七熟练的自杜十娘手里接过来木盆,说道:“我想和十娘你一起吃。”      杜十娘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和我一起饭会变得香?”      “会。”      杜十娘看着眼前姑娘的认真,玩笑着道:“姑娘,收起你的神通吧。”      “十娘~”杜七有不满。      杜十娘轻轻推了一把杜七,说道:“好了好了,等会我带你去吃东西,现在先去换衣服,我先去泡一会等你,抓紧过来,一会儿水该冷了。”      “哦。”杜七点点头。      杜十娘去了浴室。      杜七向前走几步,去了长裙,解开马尾,青丝倾斜而散,她打开自己的衣柜,望着垫在青色长衫之上那依旧新鲜的桃子,咽了口唾沫。      她还真是饿了。      换上浴袍。      ……      ……      水光潋滟,满屋氤氲。      杜十娘坐在池边,轻轻护理自己的头发,抬手抹去额前一抹露水,忽的翘起嘴角,然后弯腰去看水面上的影子,看着那掩盖不住、迎面而来将她淹没的心情。      她也是很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就仿若此时,杜十娘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那个取名字非要像她姐姐的姑娘。      她真是幸运。      杜十娘捧起一抹温水,泼在自己脸上,洗去那抹笑意,确保自己已经平静之后,大声喊道:“妮子,你磨蹭什么呢。”      “来了来了,十娘你叫的轻些。”杜七散着长发,端着木盆走进来。      “帮我洗头发。”杜十娘坐在那里,理所当然的说道。      杜七看着水池中的清水,说道:“十娘,我今天也出了一身汗,挺不舒服。”      “先帮我洗头发。”杜十娘又重复了一遍。      杜七轻轻一叹,说道:“好。”      她倒扣木盆坐下,捧起杜十娘那柔顺的青丝,认真的清洗。      杜十娘洗发的东西也很精致,皂角、首乌、茶籽等捣碎之后融在一起,可令头发乌黑浓密、无屑无痒。      杜十娘享受着姑娘的服务,顺手捏起杜七的一缕垂发,感受那青丝流淌过指尖,她心中出现一股不舍的情绪,便哼了一声。      杜七看着杜十娘,心道十娘又发脾气了。      “凭什么妮子你的头发那么干净,摸起来也那么舒服。”杜十娘很不服气,明明她也有很认真的在保养。      杜七搓搓刚取出的发皂,说道:“因为这个?”      杜十娘白了她一眼,说道:“少来,这是我自己调的。”      杜七说道:“那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傻丫头。”      “为什么,我又怎么了。”      “我说你你就听着,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杜十娘说着轻轻扯了一下杜七的头发。      “十娘,疼。”杜七咬唇。      杜十娘说道:“你也知道疼?那洗头时就不要那么用力拽我头发,我也怕疼。”      “……”杜七不说话了。      反正她力气小了也要被埋怨,力气大了也要被说,怎么讲都是十娘有理。      ------------      011 十娘      天窗开着,有热气逃了上去,灌进来些许冷风,让人十分的舒适。      辰光明亮。      星星很好看,恒星天缓缓旋转就证明了时间正在流逝,至少在这一刻,时间真的是向前走的。      …      接下来,一切都很安静。      杜十娘动作轻柔的在杜七头顶抓弄着,那熟练的手法和力度让杜七舒服的眼睛眯起,仿佛一只晒太阳的猫儿。      杜七心想十娘有理由说她的不好,果然十娘就该是有理的。      “唔……”      杜七一把抓住杜十娘的手臂,说道:“刚才、刚才那里……”      杜十娘手指穿过杜七长发,轻轻抓了一下杜七说的地方。      杜七眼睛又眯起了一些,杜十娘便敲了敲杜七的脑壳。      姑娘半睁开眼,露出小半个漆黑的眸子。      杜十娘便说道:“你这丫头倒是会享受,可我也教了你很久,怎么就是学不会?不知道以为你之前要抓死我呢,用那么大力气。”      杜七小脸一红,不过因为是浴室,看不太清楚,她说道:“应该是我比较笨吧。”      十娘的确有在教她怎么清理头发,还有一些手法,但是……她总是记不住。      杜十娘闻言,撇嘴道:“你也是敢说。”      她喜欢说杜七是傻丫头,但是谁要是认为杜七是真的傻,那才是天字一号大傻瓜。      杜七的学习能力一度让杜十娘震惊,什么东西只要她想做就可以做到最好,比如……才写了几天字,这丫头的书法就已经可以让杜十娘欣赏半宿而不腻。      虽然有可能是杜七失忆之前就已经有了这般水准,但那字体中有着来自于她的笔风,这可是实打实的事情。      杜十娘说道:“明明就是你不认真,故意惹我生气。”      “我没有故意惹十娘生气。”      “那你就是承认不认真了?”      “……”      杜七似乎有些不开心,她认真的说道:“我不会不听十娘的话。”      窗外有清风送进,过了杜十娘的身子,沾了几分风尘气,她看着面前认真的姑娘,下意识移开视线去看一地的清水,仿佛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能够一直吸引她的视线。      这丫头……有时候真的会让她有一些害羞。      时间又过了一会,杜十娘转过头,杜七正洗着脸,她见杜七不说话,就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要不……等会好好补偿一下这丫头,带她吃些好的。      当自己的玩具也是辛苦她了。      杜十娘轻轻扯了扯杜七的青丝,说道:“不高兴了?”      杜七摇摇头,随手拉住杜十娘的一根手指,轻轻说道:“没有,我在想怎么和十娘你说。”      杜十娘有些奇怪,她将杜七揽过来,问道:“说什么?”      杜七想了想,陈述道:“我今天遇到师先生了。”      “唉?师先生?在戏楼吗?我有听说过师先生喜欢听戏,你遇到了先生了啊,我和你说的礼节应该有好好做吧。”杜十娘紧张的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也没办法,师先生是这春风城最好的医道先生,身份也很高,虽然不喜欢她们望海店的姑娘,常时冷着脸,但出于一些她不知道的原因,师先生并不会拒绝给望海店的姑娘医治,要知道杜十娘曾亲眼见过一次,春风城的城主面对师先生都是以一个学生的姿态。      在这望海店内,所有人见到先生都要尊敬的行礼,这是硬性的规矩,九苑的姑娘也不例外。      所以在杜十娘看来,先生是很好的人,值得也必须尊敬,所以她并不反感这个规矩,并且第一时间将其教给了杜七。      至于说师先生和七姨之间的往事,她一直也没有问过,也不甚好奇。      杜七听着那一连串的问题,望着紧张的杜十娘说道:“十娘你说慢些。”      杜十娘道说:“你先回答我。”      “十娘你教的规矩我自然会好好遵守,可不是在戏楼遇见的。”      杜十娘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不是戏楼?那是哪儿?”      杜七想到了巷子中舒适的清风,想到地上那一百三十八块树影,也回忆起了师先生那张老树一般的面孔与锋锐的眼神,便说道:“在七姨那里。”      杜十娘微微一愣,接着释然。      原来是七姨,那就不奇怪了。      很显然,七姨和师先生有着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而且杜十娘还知道,七姨之所以每天不回家也和师先生有关,因为师先生每天都会去见七姨,七姨不愿让他一直出入自己的院子,又避不开,便索性不回去了。      杜十娘说道:“这很正常,记得以后见到先生好好行礼就可以了。”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面色缓和,带上了一缕微笑,她捏住杜七的两腮轻轻向外扯动着,将姑娘完美的面容撕成一个滑稽的模样,在杜七那不满且委屈的眼神中说道:“你叫七姨什么?”      杜七说道:“七、七姨。”      杜十娘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我七姨。”      “有、有什么分别。”      “怪了,你这是占我便宜吗?辈分都差了。”      “十娘你松开我。”说着杜七拍了拍杜十娘的手。      杜十娘松开,杜七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问道:“七姨的名字不能叫吗?”      杜十娘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道:“当然不能直接叫长辈的名字,再说了……我都不知道七姨真正的名字。”      “唉?她的名字不是叫【七姨】吗?”      杜七问完之后,看着杜十娘那有些懵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主动说道:“我会好好听十娘你说的,别再捏我脸了。”      杜十娘忍住笑的欲望,说道:“别差了辈分,我的七姨,你应该叫……”      兴许是待在浴室中的时间有些长,风冷了一些,杜十娘轻轻一颤,那微笑便僵硬在了脸上。      她这才记起,杜七叫她十娘,是因为十娘是她的名字,和七姨是一样的,她并非杜七的娘亲,这所谓的辈分自然也无从提起。      ------------      012 从人从山      薄雾清寒上层楼,有金风如柳。      一蓑烟雨笼罩了春风城,平添了几分朦胧。      两姑娘坐于金风楼单间,窗外是春风城的内湖,上有画舫数十,流光溢彩。      姑娘面前放着一桌好菜,气氛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杜十娘是觉得不好的。      她敲了敲桌子,说道:“回神了。”      杜七便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望着面前那让人食欲大开的饭菜。      杜十娘介绍道:“这是金风楼的几样招牌菜,梭晶鱼的鱼卵这个时节味道正好,四坊的小公鸡味道一直都可以,可以多吃一些,咕咾肉甜酸可口,肥而不腻,吃了也不用怕身材走样,我和四闲都蛮喜欢的,可以尝尝。”      杜七点点头,拿起了筷子,开始用餐。      杜十娘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选择了逃避,没有告诉杜七应该叫七姨什么,只让她保持现状就好。      也亏是杜七,虽然好奇,但是自己说了一句她也就不问了。      杜十娘觉得她和杜七的关系很微妙。      “味道怎么样?”杜十娘问。      杜七点点头,味道很好,她问道:“十娘你不是说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吗?”      杜十娘一怔,说道:“我又没开始吃……”      杜七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看着十娘那威胁的眼神,只能默默的将话语连同着那梭晶鱼的鱼卵一同吞入腹中。      确实很好吃,所以杜七的脸有些红,进食的速度也快了些。      杜十娘看着杜七喜欢,心情又逐渐好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小玉露,轻轻呡了一口,抬头看着杜七,便觉得这个姑娘当真好看。      杜七也觉得杜十娘很好看。      “十娘,你脸红了。”      “有吗?”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的确有些许烫意,有些意外自己这么快就有了醉意。      望海店的姑娘酒量都是很大的。      “十娘,喝的是什么。”      “金风楼的玉露酒,怎么,想尝尝?”      杜七点点头。      杜十娘将玉质酒壶拦至自己胸前,说道:“不给,很贵的。”      杜七筷子戳了戳碗,盯着杜十娘,后者笑了笑,解释道:“我不想让你沾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十娘是认真的,杜七能感觉到。      所以,她也就不强求。      杜七望着窗外,一轮明月静于空,银光洒下,搭配着这满城的烟雨,她不由的就看入了迷。      人不见古时月。      她觉得这月亮真的很好看。      杜七带着疑惑,望着窗外喃喃道:“先生……”      一句先生出口,杜七巧耳微颤,她收回看着月亮的视线,认真的看着那画舫。      “什么先生?”杜十娘问。      杜七回了神,便说道;“我看到了师先生。”      “师先生?”      杜十娘立刻起身向窗外看去,可是除了一条内湖与明亮的画舫什么都看不见,她回到自己的位子,喝了口玉露润了嗓子,说道:“先生在哪里?”      杜七说道:“先生在船上。”      湖上有清波荡漾,舫舟张灯结彩将漆黑的夜装点如美人,遮住了那暗淡的月光,烟雨之下,彩灯朦胧,柔风细雨,当真是好时节。      杜十娘看不到什么景色,她说道:“画舫?那么远你能看见?这个距离连灯火的颜色都看不大清楚,更不要说先生。”      “嗯。”杜七点点头,说道:“就在最大的那条船上。”      杜十娘又起身,看了一眼之后确定自己什么看不到,但却是信了几分,那最大的画舫即便是九苑的姑娘也没有什么机会登上去,只有城主待客才会使用,杜七不懂这些规矩,也就是她真的看到了师先生。      杜十娘看着杜七那明亮的眸子,心想她视力不错,喝了一口酒,脸又红了些,她此时也算是知道了那些五陵子与她在一起为何总是醉的那么快。      杜七却想起了什么,她说道:“对了,之前让十娘打岔,我把要说的事情给忘了。”      杜十娘握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嘴边,等着杜七说话。      杜七想了想,说道:“师先生要我做他的药童。”      窗外一缕烟雨拂面,杜十娘面部一凉,酒水撒了一桌,她起身惊讶道:“你说什么?”      “师先生……”杜七还没有说完便被杜十娘打断了。      “你说真的?”      “嗯。”杜七点点头,本来师先生不喜欢她,不过刚刚的时候他的确是那么说的,要自己做他的药童。      杜十娘死死捏着裙角,严肃的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可是一件大事,杜十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仅没有惊喜,甚至心有恐慌,这时候她宁愿杜七没有那么好。      杜七觉得十娘问的话很奇怪,她说道:“我还没有同意,我不太喜欢他。”      杜十娘又是一愣,握着裙角的手松开,然后马上又抓了上去。      不同意?      这还能不同意的?      她又觉得杜七是一个傻姑娘,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看着杜七懵懂的眼神,杜十娘终于想清楚了。      她没有必要的害怕的,对于杜七来说这可是大好事。      “你仔细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      ……      世界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人望而不得的夙愿,另有人在想着怎样才能将其丢掉。      这兴许是最不公平的,但也寻常可见。      仿若此时,堂堂城主跪坐于老人面前,以弟子礼请酒,战战兢兢的询问道。      “先生,犬子他……”      师先生收回了看着杜七视线,惊讶于杜七可以看到他,他之前果真没有看错杜七,天生明目,赤子之心,当真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      瞥了一眼面前的青年,眼神平静的问道:“你刚说了什么。”      这很没有礼貌,也不像一个先生应该有的傲气。      可白龙并不敢有任何的不满,他在这春风城是龙,在望海店也是龙,甚至在这南离国也有滔天权势,秋节有朝中大批官员公子进京,无论远近却都要入这春风城,便已经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可白龙深知自己的权势来于何方,以及在面前之人眼里又意味着什么。      南荒很大,人族羸弱,所以南离国很小,无论哪一方面都无法和真正的大国相比,相比于较知名的十国,南离国什么都不是。      因为是南荒,因为妖族有大圣出,所以实力便可以代表一切。      山有绝云,从人从山,师先生便是那山中之人。      所以白龙的头压得更低了。      ……      精致画舫,价值万万金,烟雨洒落,湖面有水波微乱。      一切都很安静。      白龙将事说了。      师先生抬起头,看了一眼金风楼,说道:“你来晚了,我已选了一个药童。”      白龙身子一颤,抬头。      是谁?      居然有人走在了他前面。      心中有郁。      却不敢动什么歪心思,因为就算是药童,那也是先生自己选的,与旁人无关。      “是犬子没有福气。”白龙叹息道。      师先生摇摇头,又说道:“也算不上福气,那姑娘可不大愿意。”      白龙又是一怔。      师先生的话中有两个信息,一是那药童是一个姑娘,二……姑娘不喜欢师先生。      白龙不能理解,又不敢问,只能埋着头,反正只要先生收了药童,他总会知道是谁,到时候结了善缘对白家来说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药童算半个弟子,也是脱了凡尘的人。      可是问题又来了。      白龙犹豫许久,望着窗外的一江烟雨,犹豫了许久,还是说了。      “先生,为什么……”      他很小的时候就跟过先生,知晓先生是怎么样的人,自是明白先生很不喜欢现在的春风城,不喜欢烟花之地,原因是因为看不上眼,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先生愿意留在这春风城,做的还是行医这般与先生身份不匹配的勾当。      师先生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还真的没有敢调查他,便说道:“睡不好?”      白龙苦笑一声,说道:“回先生,已是一载了。”      先生入了城一年,他便是一年没有睡过好觉,看着先生整天在城内“不务正业”,白龙的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师先生问:“怕我?”      白龙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不全是。”      师先生点点头,那白龙就是怕宗门中人找他的麻烦了,毕竟自己也有一年没有回去了。      其实不用担心,门中需要的丹药他可是一直有送过去。      他想到了那巷子中的老人,说道:“也没多少时间了。”      白龙察觉到先生的情绪不太好,垂下眼帘不去看师先生。      许久之后,师先生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喜欢你。”      白龙一颤,说道:“弟子知晓。”      他有很多可以做的营生,却选了春风城,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师先生又说:“但人还活着总是好的,也算是帮了我。”      白龙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师先生看了一眼窗外的小雨,心想到了吃面的时候。      便起身,说道:“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宗里不会来人寻你的麻烦,我最多再待三年,三年之后自会回绝云。”      之后,师先生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白龙行弟子礼,许久之后才坐直身子,看着一桌子没人动过的好菜,面上惊疑不定,最终化为了喜色。      绝云宗不会来人找他的麻烦,先生又定居春风城,甚至不追究他这些年做过的事情……那当真是十年来最好的消息了。      南荒虽动乱,可有先生在便是稳如泰山,毕竟这里只是南荒的边缘,不会有什么大妖怪。      天佑白家。      接着,白龙又面露苦笑。      可惜他特意给儿子改了名,谁成想先生已经有了药童……      倒也没有改回来的必要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走了这般的运气。      ------------      013 我听十娘的      金风楼,高楼当此夜。      明月倾泻银光一片,风纤纤,雨淅淅。      雅间。      有侍女姿态优美,轻轻在桌前洒下香料之后离去,火焰之上,烤鱼滋滋作响,油光缓渗而出,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杜七盯着那桌面上的烤鱼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抱着自己那装着米饭的小碗,左腿不断摇晃。桌面上烤鱼下的小火炉的火光将杜七的脸映的通红,煤炭烧的正旺,火光闪烁。      香气愈演愈烈,杜七也越来越期待,那漆黑的眸子中映着幽蓝色的火光。      “你起来些。”杜十娘说道。      杜七起身。      “啪。”一道清脆的声响,伴随的是杜七细小的惊呼,她吃痛的看着杜十娘,说道:“十娘,你打我做什么。”      杜十娘严肃的说道:“女孩子家,哪里来的晃腿习惯,像什么样子,以后注意。”      杜七心想又是自己的错。      她选择听十娘的,所以一点都不委屈,整理裙子后重新坐下,这一次虽然依旧期待,但是果然没有再抖腿了。      杜七及腰长发简单束了一个马尾,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柔弱,但是却有着让人无法不去在意的女子气质。      见状,杜十娘满意的点点头,心道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她和杜七生活了这么久,早就发现了杜七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虽说气质出尘,但是一眼看过去还是有些小气,很多习惯也不好,而经过了她的一些纠正,现在终于有了少女应该有的矜持,杜十娘又想起了以前嬷媪教她女子规矩时候的一些事情,补充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杜七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杜十娘问:“你不生气吗?”      杜七有些奇怪,说道:“我为什么要生气?说起来,十娘,这鱼什么时候可以吃?”      姑娘说着吞了口水。      杜十娘轻轻叹息,看着杜七的眼神温柔的似那湘江里的水,她轻声说道:“再等等,等鱼腹微微泛黄就可以动了。”      “嗯。”杜七用力的点头,紧盯着那鱼肚子。      杜十娘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心想自己怎么能不喜欢这个姑娘,又觉得这姑娘是真的贪吃,之前那一桌子好菜她一共才吃了一点点,九成九都入了杜七的肚子,而后杜七又觉得饿,杜十娘便又点了烤鱼,这才有面前的一幕。      这样的杜七……如果给她吃的,是不是很容易就可以骗走?      杜十娘不确定,心中腹诽。      杜七像是感觉到了杜十娘的视线,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道:“十娘,我是不是吃的有些多了。”      杜十娘握着酒杯的手一颤,没好气的说道:“你才知道啊。”      杜七努力之后,说道:“十娘说过女子要吃的少……那我不吃了。”      望着妮子努力不去看那烤鱼的样子,杜十娘的心好像被猫儿轻轻抓了一下,她咳了两声,说道:“没关系,本就是出来吃些好的,不算什么,今天就破例吧,明儿恢复。”      她偶尔也要带姑娘出来走一走。      杜七疑惑的看着杜十娘,说道:“规矩就是规矩……还有破例的?”      杜十娘觉得杜七很奇怪。      杜七觉得杜十娘很奇怪。      杜十娘问:“你想不想吃?”      杜七说道:“想,可十娘你说过要吃的少。”      “那你今个还去七姨那边吃面?”      “这不是没吃上吗……而且我去吃面的时候只吃了三个包子,一点都不多。”      杜十娘心道三个包子已经很多了,不过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许是因为师先生看上了杜七的缘故,她便想待杜七更好一些。      杜十娘看着杜七平坦的小腹,说道:“我今天允许你吃,只要不撑到都可以。”      杜七问:“为什么。”      杜十娘太阳穴微微一跳,她一把捏住杜七的脸,一如既往的撕扯着,说道:“我让你吃你就吃,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杜七有很多为什么,所以杜十娘才自发的学会了这一招,而杜七也很懂,她真的很听十娘的话。      十娘就是最大的规矩,十娘就是理,所以……      就吃吧。      杜七眨眨眼,很期待烤鱼的味道,瞥了一眼窗外那朦胧细雨,心想虽然想要在雨中和十娘一起走一走……不过果然还是更想吃好吃的。      在新欢旧爱中,她果断选择了前者。      原来她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女子。      可烤鱼真的很香。      ……      ……      金风楼的地势很好,窗外的景色好看,细雨也好看。      杜十娘心道自己被杜七传染了,现在也只会说“好看”了。      可杜七真的很好看。      而对于杜七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杜十娘已经习惯了,不得不说她还蛮喜欢的。      至于说先生那边……就随她去吧。      杜十娘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师先生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十娘你不是说让我去吗?我都听十娘的。”      “我想听你的想法。”      杜七的视线从烤鱼上离开,认真看着杜十娘,重复道:“我听十娘的。”      这就是她的想法,十娘为什么还是要问。      杜十娘轻轻叹气,对于这个没有主见的姑娘,心里五味杂陈,说道:“那就去做做看吧,和师先生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想了想,又说道:“不许再说不喜欢师先生。”      杜七问:“为什么,我的确不喜欢他。”      杜十娘凭空做了撕扯她脸的动作,杜七便乖乖闭上了嘴,十娘不让她说,那她就不说了。      杜七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十娘,今天花了不少银子吧。”      提起这件事,杜十娘不禁肉疼,即便是以前,来这金风楼吃上这么一顿她都不一定舍得,更不要说丢失了全部财产的现在,七姨给的银子今天这一顿也吃的差不多了。      可是杜十娘一点都不后悔,她想要让杜七吃些好的,两个人要生活不能总是靠着七姨那点银子过日子,总要有新的办法,她也许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今天那人说的话。      和杜七一样,她也想要对方高兴。      今天的饭只要杜七吃的高兴就值得,放在以前,杜十娘绝不会认为有一个姑娘可以让她这般的喜爱,她说道:“银子的问题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不过既然你说了,那我们以后就不来这里吃了。”      杜七愣住了,瞪着眼睛很是可爱。      杜十娘清了清嗓子,说道:“要省钱……以后,家里我自己下厨。”      杜七很惊讶,说道:“十娘你还会做饭?”      杜十娘认真的点点头,有有些尴尬,说道:“当然,只是……有些年没有进过厨房了。”      毕竟油烟对女子肌肤可是大忌。      杜七想了想,说道:“我想吃十娘做的饭。”      杜十娘脸一红,转过头去,说道:“你不喜欢也得喜欢,每天都来金风楼吃饭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      “我都听十娘的。”      空气的温度逐渐升高,杜十娘面上的红晕并不是那么突兀,眼角的那一颗泪痣让她多了几分妩气,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杜十娘没有佩戴什么昂贵的首饰,只是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上面垂着流苏,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简单,但是很好看。      杜七一时间看入了迷,连那鱼肚子微微泛黄都没有注意到。      杜十娘熟练的拿起火钳,准备停了碳火,动作娴熟,她转身说道:“鱼烤好了,差不多停火可以吃了。”      看的出来杜十娘真的很有兴致,只要杜七今天高兴,她便觉得银子花的值得,她很期待和杜七在一起的、平静的生活。      很期待。      杜十娘笑着说道:“吃吧。”      杜七点点头,拿起筷子。      忽的又放下,蹙眉看着漆木门的位置。      很快,便有人闯了进来,这雅间便也不雅了。      当真是无礼至极。      ------------      014 若世有天劫      “公子,这不符合规矩……”侍女急着跟上来。      当然已经晚了,漆木门被暴躁的推开,门框狠狠砸在窗棂上,如若惊雷。      无礼之人已经闯入了雅间,带来了不一样的气息。      今天注定杜十娘想要带姑娘好好放松的愿望无法实现。      杜十娘正准备夹下烤鱼的手微微一僵,便将火钳置于桌面,对着那一脸为难的侍女说道:“你先退下吧。”      侍女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年,犹豫之后,转身离开。      杜十娘看起来很平静,可在杜七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杜七便看着这闯入的无礼之徒。      那是一个不满双十的少年,淡紫色的软稠衣料上面绣着大朵海棠花,针脚仔细,绣线泛着淡淡的华光,一看便是上等巧手的绣娘才能针织而成,衣边盖脚,清晰可见边角绣着明金丝,那是上好黄金制作的金线。      整件衣料有着淡淡的雅致,每一处都透着精心设计和裁剪,张扬而华丽。      即便是偏小的南离国,金丝也只有皇家中人可以使用,哪怕只是边角的金丝,也绝不是这在春风楼用餐的姑娘可以得罪的。      好衣服。      却穿在了一个登徒子身上。      杜七皱眉,下意识便要挡在杜十娘身前,却被十娘轻轻一推。      杜十娘轻轻说道:“出去待一会。”      杜七摇头。      杜十娘说道:“听话。”      杜七面露难色,可那紫衣少年马上给她解了围。      只听他说:“我让你们走了吗?”      少年言语锋锐,剑眉星目,此时已经是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息。      有少年堵在门前,杜七便是想出去也没有办法,杜十娘只能让杜七在她身后站着,自己前往接待“客人”。      杜十娘行至少年前面,望着这个比她还要矮一些的人,半屈膝行了一礼,说道:“李公子,恕十娘招待不周。”      “哦?”少年唇角轻蔑,他无视了杜十娘的礼节,几步掠过了屈身的杜十娘,走到了餐桌前,在那里坐下,看着桌面上烤好的鱼,随口说道:“这个也能吃?我们李府哪怕是狗也不会吃这过了时节的死鱼。”      杜十娘转过身,保持着屈身的姿势,平静的说道:“我等贫贱之人与公子自是无法相提并论。”      少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城府颠簸,很是不爽,转眼又是一笑,让十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摆弄着火钳。      少年夹着那鱼,将其扔进了尚未熄灭的炭火中,满意的擦擦手,后说道:“嫂子,你猜我为什么来。”      青裙子姑娘站在窗边,视线移至窗外,她心想明明十娘比这人要高,却屈着身。      那烟雨大了一些,天上起了雷光。      ……      杜十娘没有抬头,说道:“公子说笑了。”      “那是我认错人了吗?”少年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嘀咕”道:“那也许是认错人了吧,倒是我的错,不过听说这春风城有一个什么红倌人居然臆想入我李府给我大兄做妾,你说说是不是很可笑。”      杜十娘说道:“回公子,是很可笑。”      少年点点头,说道:“你起身。”      杜十娘撤了礼节,面上比往常白了一些。      “长得蛮好看的。”少年说道。      杜十娘说道:“谢公子夸奖。”      少年自怀中取出一张黄纸,杜十娘身子一颤,便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少年说道:“我演累了,说开吧。”      杜十娘没有说话。      少年说道:“虽是我大兄弃了你,可我那未过门的真正嫂子还是听说了这件事,你应该晓得,天家的公主总是有几分脾气,这几天是气的茶不思饭不下,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别说你,纵是我们李家也顶不住那天威,所以……”      他言止于此。      杜十娘只能问道:“十娘应该做什么。”      少年敲了敲桌面,意有所指的说道:“我那嫂子听闻你有几分姿色,担忧大兄还对你有所留恋。”      杜十娘面色惨白。      少年见状微微一笑,将那黄纸轻轻推至桌面,态度似乎好了一些,他说道:“太乙有怜悯之心,只要嫂嫂签了这契,我便可向天家求情免了嫂嫂的难,到时候在天家那边做一个侍女,虽当不上我李家的妾,可也胜过这一身青衣,嫂嫂以为如何。”      杜十娘接过黄纸,终是没有了一丁点血色。      这是一张卖身契。      买的当然不是她这残花败柳之身。      她杜十娘现在已是一无所有,唯一还值得签名的便只有窗边那位青裙姑娘。      原来是这样。      杜十娘什么都明白了。      她就知道李太乙这纨绔来找她没有好事,原来是知晓了杜七在这春风城公子间的人气,要面子来了。      和他那位大兄当真是一模一样。      不,更要无耻。      “那这位……便是杜七姑娘了吧。”李太乙转过身,看着窗前的杜七,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痴迷与占有欲。      “当真俊俏,怪不得张兄一见面就和我提起你,也难怪可以让那些五陵子一直惦记着。”李太乙丝毫不吝惜对杜七的夸赞,他说道:“放心吧,我尚未有亲,跟了我不会亏待了你。”      能让他在这秋节上大大露一次脸,别说一个偏房,就算是再添些宝物也未尝不可。      姑娘不妄动的规矩他当然知道,可是这杜七偏偏是杜十娘的姑娘,杜十娘又和他大兄有那么一段经历,不利用那不是傻吗?      李太乙自认不比兄长李甲差,当然不是傻的人,他起身对着杜七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道:“七姑娘,走近些让我仔细瞧瞧你。”      杜七这才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寸步未动。      李太乙便又叫唤了一声。      杜七视若无物。      烤鱼在炭火中滋滋冒烟,气味让人无法忍耐,窗外的雨也彻底从烟雨化作暴雨,冲刷着金风楼和春风城的一切,而杜七只是平静的看着在一旁握着黄纸发怔的杜十娘。      李太乙心道一个角儿捡回来的姑娘,装什么样,他怒而起身,骂道:“你聋了吗!!”      话音刚落,似是有一根弦断了。      一道炸雷在金风楼窗边炸开,将少年话语埋没在雷声中,耀目光华闪烁,剥夺了几人的视线,不小的冲击力将这桌面掀翻,炭火滚了一地,雨水落至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白烟呛人。      应是有雷先有电的,这次却并非如此。      远处,穹顶倾覆,雷光所过之处,一道道漆黑裂缝凭空出现,夹在在暴雨间,如同一条条黑龙不断酝酿。      巨网笼罩了整个春风城,无论是何人都在抬头看着那可怖的天空。      城内。      震天巨响将师先生的筷子惊落在地,许久没有缓过神来,他起身看着漫天雷光,眼中是惊骇。      雷光携天威而至,所落之域会封印一切修为,此时的师先生便是那最普通的凡人,只要一把刀便可以杀死这位绝云宗的长老。      师先生安抚了七姨,走到那柳树下,抬头看着那布满裂缝的天空。      在普通人眼里,只是一场雷雨,可是在修士眼里,这便是大劫。      有前辈度天劫?在这春风城?      师先生想起了什么,眼里是深深的恐惧。      世界上有一个规矩。      妖孽出,天必灭之。      要么是有前辈在春风城渡劫。      要么,世有妖孽诞生,就像两年前那踏着漫天雷电,自这南荒走出的无天大圣一般。      ------------      015 莫道不值得      春风城聚变,山中之人只能仰望天穹,静待事情的发生,无法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      天威之下,当如是。      金风楼,杜七站在那里,窗外是龟裂的天空。      杜十娘握着黄纸,面上依旧是迷茫,她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一切,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做着抉择,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房间变得很亮,那电光在她眼里温暖像是冬日的阳光,就好像杜七的温度。      杜十娘没有听到一丁点的雷声,只觉得周围一片安静。      她低头看着那张黄纸契。      暴雨透过窗子闯了进来,倾泻在少年身上。      锦衣少年双手捂着耳,俊朗的面容扭曲,痛苦不已。      该死,为什么这么近的距离会有惊雷,金风楼不是有避雷措施吗?      李太乙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耳朵会出问题,因为他的左耳已经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      忽的,有人靠近了李太乙,他便抬起头。      是他想的那位杜七姑娘,姑娘嘴巴在动,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      七姑娘真的很好看,即便屋外是电闪雷鸣的可怖,姑娘仍然可以让人觉得世有美好。      可此时的李太乙望着七姑娘却情不自禁的后退,直至连着板凳一起滚在地上,金丝长袍沾满了油污,狼狈不堪。      杜七居高临下,平静的问道:“你聋了吗?”      李太乙没有回答。      他听不见。      他只能看到杜七嘴唇在动,顿时心下恐慌更甚。      他要去看先生。      他要去找这春风城最好的先生给他治耳。      定是这杜十娘不详。      在此时,天降祸端,他哪还有一丁点的心思去在意面子的问题。      杜七的视线放在地面上的烤鱼上,许久之后缓缓移开,转过身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      这一幕有些熟悉。      可为什么忽然打雷了?      杜七不明白。      忽的,一人抱住了她,力气很大,像是要将她揉进身子。      杜七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麝香气息,她反手抱住那人,听着那人在她耳边急躁恐慌的声音。      “妮子你没事吧,刚才的雷有没有伤到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我们去看先生……”      杜十娘此时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终于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担心的自然是站在窗边的杜七,如此大的冲击力,她真的很害怕杜七受到伤害。      杜七在十娘耳边轻轻说道:“十娘,我没事。”      杜十娘正要说话,这才看到了那地上狼狈的少年,少年耳边那一丝血液是那么刺眼,此时她不知是什么心情,攥着手里那张黄纸,对着李太乙行了一礼,说道:“公子,容十娘考虑两天。”      有时候,对于懦弱的人来说,即便有了答案却依旧会优柔寡断。      如果是往时,李太乙定不会给杜十娘逃避的机会,可此时,他看着杜十娘张嘴自己却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终于是忍不住,怪叫一声,冲出了这雅间,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杜七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平静的说道:“真是狼狈。”      刚刚这人一动也不动,她还以为他腿断了呢,原来并没有。      她可以感觉到十娘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那李公子,还是因为这漫天的雷电,又或是因为害怕她受伤。      她不想让十娘觉得害怕,便看了一眼窗外,心想如果雷停了就好了。      然后那雷就停了。      雷光走的时候还修复了漫天的裂缝,拨开云雾重见青天,明月光辉洒下,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天上便又下了一道烟雨。      这一切也发生在转眼间。      除了那破开的窗棂,一地的炭火,一切仿若从没有发生过。      杜十娘当然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切,她收起了那黄纸,仔细的检查着杜七。      果然,没有发现一点受伤的地方,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瘫在地上。      杜七想要扶着杜十娘,却没有抓住,便问道:“十娘,你没事吧。”      杜十娘看着腿边那已经烧焦的鱼,没有抬头,低声说道:“对不起,让你撞见了这样的事。”      她是想让杜七今天过得开心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来真的是她错了。      杜七摇摇头,说道:“十娘没有错。”      说着,杜七捡起了那已经焦黑的鱼——如果还算的上鱼的话。      杜十娘见状,说道:“不许吃。”      这一刻,她又恢复了在杜七面前的威严。      杜七看着杜十娘那微红的眼眶,放下了那鱼,说道:“那我们回家。”      回家。      杜十娘微怔,握着那黄纸的手轻轻一颤,便是用力的点头道。      “嗯,回家。”      ……      ……      无论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生活都是要继续的。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的单金风楼给杜十娘免了,没有拦住登徒子让其扰了客人的兴致,本就是金风楼的错。      在春风城的地盘,城主定下的规矩最大。      杜十娘的房间很简单,面积很小,堪堪可以住下两个人,不过很精致,当然只有一张床。      初秋的天气,床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软褥,姑娘已经换了睡衣,在床内坐着。      杜七手指在杜十娘眼角划过,绕着那颗泪痣画着圈,情不自禁的说道:“十娘真好看。”      “妮子,还不睡觉。”杜十娘无奈的抓住杜七的手。      “这就睡啦。”      不久之后。      杜七睡着了。      她的睡相很乖,所以杜十娘总是看不腻,她将毯子给杜七抚平,定睛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可以感受到杜七的呼吸,这丫头睡前有好好的清理牙齿,明早可以夸夸她。      窗外月光透过窗棂。      清风徐来,杜十娘将那黄纸垫在床下,然后继续看着杜七。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般乖巧的姑娘。      终于,杜七陷入了熟睡,听着那呼吸均匀,杜十娘心道她睡了,那我也该睡了。      杜十娘换了衣服,上床休息,明个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      ……      ……      几天后清晨。      杜十娘紧了紧杜七的马尾,又弯腰将姑娘微皱的青色长裙抚平,认真严肃的说道:“师先生让你今儿就去,记得好好听先生的话,不要惹他生气,先生教你什么都好好记下,那都是可以吃饭的宝贝,可不许像在家里那样懒散,然后如果在师先生那里遇到什么不认识的人,能行礼就尽量行礼,礼节到位了即便是遇到什么贵人,也不至于惹祸上身……”      杜十娘的话很多。      杜七却听得很认真,一条一条的记在了心里。      杜十娘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许和除了师先生之外的男人接近,这春风城的男人就没有几个好人,听见了没?”      “听见了。”      “走吧,做先生的药童,白天也就别回来吃饭了,晚上再一起吧。”      杜七很不舍,不过还是出了这院子。      杜七离了家,杜十娘愣了好一会,换了一身艳丽长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心道如果七姨再问她一次,她也许真的会选择带着杜七离开这春风城,莫道不值得。      可现在是真的不值得了。      得罪了天家,这南离国哪还有她们的容身之地,纵然知晓李太乙只是在狐假虎威,可事情的性质却是存在的。      加上杜七遇到了师先生那样的贵人……倒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生活要继续。      杜十娘取出那张黄纸,看了许久,终于是决定了什么,带上了黄纸契约离开了家。      ------------      016 我喜欢先生      杜七出了园子,出了望海店,走上了内湖的桥,回首望了一眼三十二楼的位置。      她停在桥上。      有人唤了她一声。      “杜七!”      杜七看过去,发现是认识的人,她轻轻躬身,说道:“石闲姑娘……”      石闲一身红裙,十分美丽。      石闲与杜七打了个招呼,看着杜七,心道这姑娘是不是圆润了些,伙食不错。      杜七心想她还是那么好看。      因为石闲站在杜七身边,这座霜露桥马上就变成了春风城最美丽的风景,很多人看过来。      石闲早就习惯了这种视线。      杜七不太习惯,所以她问道:“姑娘有什么事情。”      “哎呀,太见外了,杜七你唤我四闲姐就可以了。”石闲补充道:“毕竟,我和……七姨也认识很久了。”      杜七看了她一眼,说道:“四闲姐?”      砰。      望着姑娘懵懂的眼神,石闲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用力的咳了几声,便说道:“这个给你。”      那是一个沉甸甸的红色钱袋,表面绣着一只青色的鸟儿,十分的好看。      杜七问:“为什么?”      石闲说道:“杜七你不是被师先生看上了吗,这是姐姐给你的贺礼……那个,我和十娘以前也算是认识,这样显得我有人情味。”      杜七做师先生药童的事情城主还不知道,可石闲却知道了,因为是七姨说的。      杜七疑惑的看着她:“贺礼?这是什么值得祝贺的事情吗?”      至于石闲后面不坦率的话,杜七直接就无视了。      石闲觉得杜七很奇怪,说道:“当然,我和七姨关系那么好,给你一个贺礼也不算是很奇怪吧。”      杜七说道:“奇怪。”      石闲脸一红,说道:“给你你就拿着。”      然后将钱袋抛过来。      杜七接过钱袋。      石闲为了避免这姑娘再冒出【为什么】来,主动开口问道:“那个……十娘最近怎么样了。”      她很扭捏。      杜七心道她果然不坦率,便说道:“心情不太好。”      石闲闻言有些惊讶。      十娘……心情不好?      可是七姨说应该都解决了啊,毕竟……那是师先生。      虽然七姨没有和她说怎么解决李甲那边的事情,可是七姨说不会有问题,石闲就信了。      可是杜七却说……      石闲的高兴全部消失不见,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严肃,她问道:“为什么。”      杜七如实说道:“因为李公子。”      石闲明白了。      李公子。      现如今能和杜十娘扯上关系的李公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京城李家的大公子李甲。      杜七补充说道:“前些天在金风楼见到李公子后,十娘就很不开心。”      杜七这么说石闲就明白了,原来说的是李太乙那个纨绔。      李太乙是李甲的弟弟,对十娘自然是十分看不上眼的。      其实石闲还看不上李太乙呢,别说九苑了,即便是在十八坊的姑娘眼里,众多五陵子中李太乙都处在末尾。      才情不提,出手也不阔绰,还是个分家次子。      李甲虽然让石闲恨不得生吃了他,可是至少人家是这一年的殿试榜首,石闲虽然不承认,可是李甲各方面都很完美,要不然也不能在未成名时便让杜十娘信任。      石闲问:“李太乙找十娘的麻烦了?”      杜七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我去问问七姨。”石闲准备掉头回去,去问问七姨不是说都解决李家的问题了吗?      石闲当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      杜七表示请便,她还要去见师先生呢。      石闲走了两步,回头说道:“杜七你回去告诉十娘,李太乙接下来应该不会找她的麻烦,前些时日的雷雨,那家伙不知怎的被震聋了一只耳朵,下楼的时候又摔断了腿,也是活该。”      杜七点点头,心道居然真的摔断了腿,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站得比十娘直了。      真好。      石闲走了,杜七去街上买了一些蜜饯,准备动身去师先生的家,这里的蜜饯多是果脯,只不过因为果肉多样,造型颜色也都不同,杜七很喜欢。      主要是好吃。      而师先生就住在春风城里,只不过位置比较偏僻,周围刻意的没有其他居民,所以一切很安静。      路过了两颗大槐树,马蹄在青石板上轻轻砸了两下。      “姑娘,到了。”      “谢谢。”      杜七从马车上拎着自己的买蜜饯下来,看着眼前诺大的园林,有竹林自墙内探出头来,一片生机盎然。      杜七心想这里就是师先生的住所。      她走到眼前的府邸之前,琼鼻动了动。      这里的空气要更加的清新,漆木红门端庄大气,上面挂着一块牌匾。      【青云医阁】      笔墨横飞如云中之龙,隐锋藏锐,仿若可以见得这几个字中有无尽剑气,明明医阁应该是更温润一些,不应该有如此的煞气。只能说这里的主人对医道有着自己的理解。      杜七没有思考这么多,她心道这字没有十娘写的好看,然后便握住门环,用力敲了敲。      “咚咚咚。”      风过,一切都很安静,自然没有人回应。      她转身便要回去。      此时,她身后传来一阵略带无奈的苍老声音。      “你这丫头倒是再多等一会,这般敲门,纵是老夫在园里也得走过来才能给开门放你进来吧,那不要时间的吗?”      杜七看过去,只见师先生一身平衣,背着药箱站在她身后,一脸的褶子,褶子上是无奈。      杜七轻轻屈身,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师先生好。”      师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着杜七,心中一阵奇怪。      这姑娘很明显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可是一见面的礼节又那么端正。      她该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性子。      师先生便问了:“你不喜欢我,怎的从不少礼节。”      杜七闻言可是吓的不轻,要知道杜十娘可是不只一次和她强调过不许说不喜欢师先生,这件事要是让十娘知道了,非得打她不成。      杜七为了不挨打,便说道:“我喜欢先生!!”      那语气当真是可爱,也亏是附近没有其他人,不然这一抹落入外人眼里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连师先生也是一愣,接着吓了一跳,四下环顾发现无人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心道难道自己还保留着几分魅力?      然后无奈说道:“你这混丫头,说什么呢。”      “我真的喜欢先生。”杜七又说道。      师先生揪下了一缕自己的胡子。      他常年身居高位,哪里听过这种话,抬手拍了拍杜七的脑袋,道:“混丫头,说实话。”      杜七觉得师先生一点都不生气,然后想着十娘让她听先生的话,只能说道:“十娘吩咐的,不能少了礼节。”      师先生明白了,原来是家长的吩咐。      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而且,果然是赤子之心,不会演戏,更不懂得什么趋炎附势。      确认了杜七真的不喜欢他,师先生却觉得很高兴,便对着杜七说道:“进来吧。”      他推开了门,杜七就跟着进去。      门关上,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师先生和杜七。      “真好看。”杜七说道。      “嗯?”师先生抬头,看到的是正垫脚望着园子的少女,凉风一吹,庭院中的池塘起了涟漪,少女青色长裙也跟着泛起了一阵涟漪。      师先生忽的感觉,她融入了这一方世界,眨眨眼,又看到姑娘就在那里站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不可能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他也是第一次收徒,有些糊涂了。      ------------      017 姑娘一如既往      师先生没有徒弟,白龙便是清楚这一点才如此看重药童这个位置,对于这位绝云宗的长老来说,药童也是徒弟的一部分。      师先生其实有更多的选择,可因为院子中那个老人,他只能选了杜七。      他不在意那个老人在想什么,只要是她的愿望,师先生都会努力去实现,一年了,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请求。      一个姑娘。      师先生与杜七对视。      杜七有些疑惑。      师先生觉得,有这么一个没有过往的姑娘做药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平心而论,那双眼睛就让人讨厌不起来。      “杜七。”      “是我。”杜七点点头。      师先生在杜七面上看上了骄傲。      这丫头……在骄傲个什么劲?      他又问道:“想好了给我做药童就要能吃苦,你当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怎么说。”      杜七平静的说道:“十娘让我听先生的。”      这是她想的最清楚的事情。      她可没有说自己一定能吃苦。      师先生心道果然是这样,他说道:“那你走吧。”      杜七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留恋。      待杜七行至门前,师先生又说道:“停下。”      杜七停下脚步。      师先生问道:“你不觉得我无理?”      杜七摇摇头,说道:“十娘让我听你的。”      她倒是觉得师先生很奇怪,至于无理,他比十娘差的远呢。      ……      师先生放下药箱,腰背直起了一些。      师先生心想杜七这样一根筋的姑娘做起事来手脚应该还算麻利,至少做一个工具人该是合格的。至于说能学到什么,那就看他的心情。有这么一个药童对于师先生来说是一个比较新鲜的体验,他当然不喜欢这种体验,但是因为那个老人也无法拒绝。      师先生说道:“我收下你了。”      杜七点点头,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她四周看过去,也没有发现药草什么的。      “你知道什么是药童?”      “不知道。”      “果然……”师先生又抓了一把胡子,心道这要从头开始教,他看着杜七拎着的纸袋,说道:“把东西放下吧。”      杜七将蜜饯袋放在花园中的岩石上,又解下两个钱袋摞在上面,轻轻跳了跳,只觉得一身轻松。      姑娘青裙泛着涟漪。      师先生说道:“过来。”      杜七走到师先生身旁,她这才发现她比师先生要高一些,二人站在一起,师先生这个小老头甚至需要“仰望”她。      杜七想到了杜十娘,学着十娘屈身,做到之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姑娘笑清浅,一汪青裙如水。      师先生问:“你在高兴什么。”      “我没有高兴。”      “你笑了。”      “哪有。”      师先生觉得眼前的少女当真是奇怪,说她懂礼显然是高估她了,可是她的很多行为的确是行了礼的。反正肯定又是被那位杜十娘影响的,居然从角儿那得到了正面的影响,师先生多少有些意外。      又过了一会,该行拜师礼了,师先生这人对规矩很看重,哪怕是收一个药童也要一丝不苟。      师先生挥手,庭院中突兀多了一尊太师椅,他坐上去,老脸严肃的问道:“你可愿意做我的药童,也就是半个徒弟。”      杜七说道:“都听先生的。”      师先生说道:“那你说愿意。”      杜七说道:“我愿意。”      师先生:“……”      他有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而在杜七说了愿意之后,有一些东西发生了改变,所以说,没事多说一些话是好事。      天上下了一道烟雨,杜七眯起了眼睛,她好喜欢这样的天气。      师先生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又认真的说道:“入我门下,当有四礼,一个一个来吧。”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第一礼。      祖师礼。      师先生起身,取出一尊云状令牌,上书【绝云】二字,那是绝云宗老祖的道号,只见师先生置令牌于上位,自己站于杜七身前,俯身行礼。      “祖师在上,青云峰不肖弟子师承欲携一人归山……”      礼节完备,三拜九扣,师先生方才起身。      这可不是他矫情,而是只要请了祖师意,便是当代掌门也要行此大礼,毕竟绝云宗还有老祖留下的一道神念。      老祖虽已飞升,可神通无限,不肖子弟请祖师又怎敢不敬。      杜七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是看师先生,而是盯着那一块云状令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实在是想不起什么,便只能看着师先生,见到这人如此的看重规矩,杜七对他的印象往好的方向改了一些。      就在这时候,师先生上了香,终于是站起身,对着杜七说道:“过来。”      杜七走过去,近距离看着眼前的令牌,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天上的云,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      “魂归来兮!”师先生怒道。      这般严肃的场合,这丫头还有空看什么风景。      杜七说道:“那边有人。”      师先生抬头,只看见了一片白云,天有烟雨亦有飞云,并不是什么奇事。      哪里有什么人。      师先生斥道:“安静。”      杜七便不说话了,十娘告诉她要听话,她当然听十娘的话。      师先生领着杜七走到那令牌前,说道:“跪下。”      杜七觉得天气还不错。      师先生重复道:“跪下。”      杜七嗯了一声,轻轻提起裙子,屈膝,跪在了那太师椅前。      “学着我,拜。”师先生双手叠在一起。      杜七双手叠在一起。      有一礼三扣,杜七级别不够,便只需要一礼。      礼毕,杜七看了一眼天上,那片白云已消失不见。      云散。      烟雨洒落,湿了云状令牌。      杜七揉了揉耳朵,心道怎么又是唤她先生。      礼毕,师先生站起身,等待着什么。      许久之后,除了天上重新飘了一片普通的云过来,一切都没有变化。      师先生脸色暗沉,不解的看着那云状令牌,眼里是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没有动静。      倒不是说祖师会有反应,而是这块绝云令牌联系着宗门禁地中的祖师神像,杜七行拜师礼,便可通禁地过将气息留在青云峰,令牌会给予反应,这是一道最基本的礼节,还从未出什么岔子。      除非是禁地出了什么问题。      禁地是绝云宗根本,那便是绝云出了岔子。      “拜师礼终止,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师先生说道。      按道理下一次礼节便是让杜七跪他,可是此时他心绪大乱,急需联系宗内。      杜七当然是无所谓的,眼看着师先生上了花径消失不见,便拾起了自己的蜜饯袋坐在那青石之上,取出一块云状的糖果小小的咬了一口。      蜜糖的甜沁入人心,姑娘面露幸福,绣鞋轻轻摇晃,这一幕对眼前人而言,便是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世间常有相逢应不识。      随着云烟消散,杜七咽下口中蜜饯,望着那一片空地,心道真是奇怪的人,可惜他走的有些快,本想给他一个蜜饯尝一尝呢。      斜风细雨垂面,杜七姑娘一如既往。      ------------      018 蜜饯很甜      山有绝云,从人从山。      有七峰飞云环绕,是为青云峰,峰上有一个姑娘正在湖中沐浴,忽的她面前开了一道门。      姑娘猛地钻入水,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破口大骂。      “师承你个杀千刀的,又来偷看老娘洗澡,等你回来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师先生显然已经是习惯了这姑娘的暴脾气,眉毛凝成了一条线却没有接话,他的影像浮在水面上,认真说道:“师姐,宗内一切还平稳?”      那姑娘有些奇怪,感觉到了师承的紧张,便收起了脾气,说道:“你这整天不沾家也关心起宗内了?一切安好啊,除了白云峰那个死女人老是欺我,一切都挺好的……不,她活着就是宗内最大的灾祸。”      姑娘自言自语,师先生眉间便更紧了。      姑娘意识到了什么,得意说道:“所以说你又在春风城遇到什么事情了?一年没有你的消息,现在倒好,三天来两次,你想师姐我了对不对?”      师先生了无视了师姐的废话,说道:“前些时日的天雷去的太快,可以确定并非妖孽出世,至于说是否是有宝物还不甚清楚。”      姑娘觉得和师承说话很无趣,便自湖中起身,穿上了裙子,翘腿立于青石之上,说道:“所以说今天呢?又是什么事。”      ……      过了一会。      姑娘也吓了一跳,惊道:“你收了一个药童?”      师先生挑了挑眉。      重点是这个吗。      当然是这个。      他作为绝云宗青云峰的长老,可是至今没有徒弟,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毕竟哪怕药童在师先生这里也是有特殊意义的,凡是都有第一,更不要说师先生是这么死板认真的一个人。      姑娘来了兴致,她拉扯着裙角,说道:“呐,是什么样的人?长的俊不俊?”      “是个姑娘。”      “哦,你继续说。”      “我已经说过了。”      “可是宗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怎么没有反应。”      “我怎么知道,我晚上去禁地看看总行了吧。”      “好。”      说完了正经事,姑娘又来了几分兴致,问道:“前几天的天雷太过骇人,我没来得及问,话说你找到要找的人了?”      师先生想起了那个老人,点点头。      姑娘眨了眨眼,还是没有问,又看这师先生这幅苍老的怪异模样,多少明白了什么。      岁月如梭,一切都变得太快。      师先生说道:“我回去了,那姑娘还在等我。”      姑娘想了想,还是说道:“因为天雷的原因,最近有不少人盯上了春风城,你行事小心些,据说,里面有八方客栈的妖人。”      姑娘在【据说】二字上用了几分力气,师先生深深看了她一眼,正巧起了一阵风,姑娘的裙子被扬起了一大片,遮住了师先生的脸。      姑娘便按下裙角,又是破口大骂师先生是登徒子。      师先生摇摇头,撤了法,心道八方客栈,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南荒最大的魔门盯上了这春风城。      师先生走出房间,回到庭院中时,看到的是和他那师姐用一个姿势半躺于青石之上的少女。      杜七吃着蜜饯,无聊的数着天上的云彩,直到师先生走到她的面前遮住了那一道烟雨,她才微微起身做礼。      “先生。”      “拜师礼终止。”师先生说道。      既然无法留名青云峰,那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只算一个记名弟子就好,后面对他的三叩拜礼也可以暂停了。      “嗯。”杜七仍然是看不出来是否在意,她只是吃着东西,等待着师先生的吩咐。      师先生想了想,拜师礼可以终结,不过记名弟子还有一道六礼束脩的规矩。      所谓六礼束脩,即是弟子赠与师父的六种礼物,分别是:      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      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      红豆(寓意红运高照)。      红枣(寓意早早高中)。      桂圆(寓意功德圆满)。      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是以:以乘壶酒、束脩、一犬赐人,而师先生在收下收下束脩后,并回赠葱、芹菜等礼物,同时带领杜七齐颂《首章》,象征担下“传道、授业、解惑”的重大责任。      本该是这样。      可是这里是春风城的姑娘,根本就不懂这些理解,能给些银子……他也可以将就。      于是先生看着青石上的两个钱袋,拿起石闲给杜七的那个看了一眼,有一锭金子、一些银票,大概一千两的样子,数量不多,但是多少算是一个心意。      他便将红色钱袋要挂在身上。      同时间,有两根修长手指捏住了那红色钱袋,师先生看过去,对上了杜七疑惑的视线。      杜七认真的问道:“先生你拿我的银子做什么。”      这可是四闲姐给她的礼物,有了这些钱,十娘就可以再轻松一些,她不许旁人拿走。      师先生也是一愣,他问道:“这不是给我的拜师礼吗?”      毕竟,如果不是拜师礼,杜七怎么会随身携带这般大量的银两,所以他下意识的理解并没有出错误。      杜七眨了眨眼,问道:“拜师礼?还要银子吗?”      师先生说道:“倒也不是……应该是束脩……”      杜七抢回了钱袋,然后拿起本来自己的小钱包,将两个钱袋一起收进怀里,盯着师先生说道:“那不给。”      师先生:“……”      说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他在杜七眼里看到了鄙视的情绪。      他好像变成了骗小姑娘钱的赖子了。      师先生老脸凝成了一朵菊花,现在对方已经是他的半个学生,按道理他是可以教训她的……可是看杜七那护食的样子,他还真是下不去手。      师先生当然不怀疑杜七的话,他觉得有可能是杜十娘没有和姑娘说清楚拜师礼的事情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至于说银子……算了,反正他也不缺,束脩等正式拜师再补上吧。      师先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而这一幕落在杜七眼里,她又有些可怜先生,便小声说道:“银子不可以给你,不过我可以再行拜师礼的。”      说着,杜七跳下了青石,俯身于地面便要行礼,可是马上便被师先生强行拽了起来。      师先生说道:“好了,这也不是可以随便拜的。”      “哦。”杜七整理一下泛皱的长裙,犹豫之后,取了一个东西后又走过来。      师先生看着姑娘洁白如玉的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个白云状的果肉蜜饯,像一颗像在美玉之上的宝石。      杜七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蜜饯,很好吃的。”      师先生望着杜七的眼睛,笑了。      “好。”他说道,接过蜜饯送入口中,心想果然很甜。      然后他带着杜七去了药房,说道:“今天的任务是分开三元草,根、茎、叶,我做一遍,你好好学,稍后有一个病人,到时候你与我一道去。”      杜七嗅着满屋的草药味,想起了十娘给她煎药时候的味道,顿时笑容满面,十分的开心。      师先生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姑娘这般喜爱草药的香气,也翘起嘴角。      这丫头,真是有意思。      ……      ……      危楼高百尺,不敢高声语。      杜十娘已经在这门前站了两个时辰,她还会继续站下去。      屋内是那断腿公子。      听着耳边那闲言碎语,杜十娘又有些担心杜七和师先生相处的怎么样了,那丫头不懂礼节,万一冲撞了先生该怎么办呀。      ------------      019 当门子      京城有李家,虽还当不得阙字,却也有一门六显,又有祖宗眷顾,南方分家出了李大公子这么一位大才子,殿试榜首,得圣上赐名【甲】。      甲,东方之第一气,天干之第一位。      这是一个好名字,所以大公子之前的名字也就无所谓,从那天开始他就改名为李甲,这李甲也不枉圣上赐名,有传言李甲已经搭上了四方书院的线,得仙人垂怜,年后便可动身去四方书院学习为圣之道。      四方书院乃东玄域第一仙门,东玄域相比南荒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毕竟东玄域曾有道天君坐镇。      天之上十里处,有道天君。      这也不是一句空话。      东玄是人族中兴之地。即便是在这南荒,四方书院也有着更加崇高的含义,远胜于其他仙门。      如若他日这甲字第一归来,便是天家也要做仙长礼遇,所以,李甲提前变成了驸马,也摇身一变成了主家的“嫡子”。      相对的,李家的地位在南离国也在不断提升。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      ……      杜十娘在偏厅门外站着,垂首,见人行礼,绝不行无礼之事。      虽然这李太乙并非圣上赐名,也没有什么本领,可毕竟是李甲还在分家时的胞弟,如今遭了难,当然少不了贵人来往。      杜十娘在从清早站到了太阳下山,不知见了多少达官贵人,看了多少奇珍异宝。      而她只是攥着一张黄纸,定在那里像一个雕塑。      “看,那就是杜十娘。”      “我知道,她是那个红倌人。”      “是传言吧,大公子从没有提起过她呢。”      “该是她说的假话,大公子怎么可能看上这样不干净的人。”      “那她等了这么久,果然还是想要攀李府的门槛?”      “当然,二公子遭此不幸,她这样的女人当然要来蹭一下,也不看看今儿来的是什么人,一个红倌人,真真不要面皮。”      “空着手就来了呢,身上也没有什么首饰,看来吃这行饭也不是怎么富裕。”      “当然是做侍女更好。”      忽的,有侍女惊道:“等等……她身上是不是有麝香的味儿。”      “是真的有!”      “果然是红倌人,快离她远些。”      一时间,一众侍女作鸟兽散,远远的离开,仿佛杜十娘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      有风动,吹动了杜十娘那湿润的鬓角,她稍稍后退了一步,让眼前小厮从身前过。      她只是站在这高楼偏殿最外,那太乙公子可是在正殿最高处静养,杜十娘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人是否真的有帮她通报。      可她还是要在这里等着。      言语入杜十娘耳,她听见了李甲没有提过她,也不奇怪,觉得就该是这样。      她在意的是其他的事情,比如……礼物。      她似乎真的不应该空着手来的。      最重要的事情是,经过这件事的提醒,杜十娘才想起自己忘记了给师先生拜师礼,这可是大不敬,都是因为今天事情太多所以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一茬。      杜十娘手指掐着裙角,本来站了一天都没有慌张的杜十娘此时却内心动摇,视线落在远处屋顶的吞脊兽,漆黑眼眸剧烈摇晃着,仿若一颗黑珍珠。      她忘记了这样的大事,杜七又是一个傻孩子,她……不会被先生赶出来吧。      不行。      都是我的错。      杜十娘心脏砰砰跳动,心中满是不安与愧疚,她少了礼节,这样一来,杜七在师先生那边绝对会落一个无礼的印象,要知道师先生本来就看不起她们这样的姑娘,杜七丫头幸运得天垂怜才有的机会,却都被她给破坏了。      杜十娘脚步移动,心想她要去看看杜七,去给师先生道歉,希望还能有弥补的机会。      杜十娘便要走。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天边泛着橙色显光,大日落下,杜十娘望着拦住她去路的管事,中年男人简单说道:“姑娘,二公子有请。”      她心一颤,下意识便点头,说道:“好。”      ……      ……      李太乙的心情本来很差,任谁忽的被惊雷震聋一只耳,下楼又摔断了腿都不可能有好心情,他没有做疯魔状胡言乱语已经算是有涵养了。      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很好。      李太乙从没有觉得自己会受到这般的重视,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多人的重视,他躺在床上,抬起手轻轻拉开幕帘,对身旁的小厮说道:“今儿来了多少人?”      小厮说道:“回二公子,有一百三十六位上门客。”      “什么?”李太乙转过头,右耳冲着小厮。      小厮大声喊道:“一百三十六。”      李太乙轻轻嗯了一声,面上是遮不住的喜悦。      足足一百三十六个势力来看望他,其中还不乏朝廷中的中流砥柱,当真是……爽。      这多有面子,比起以往在分家低着头做人不知道要快活几倍。      相比之下,那些势力带来的财富有没有都一样,他一高兴也赏出去不少。      “对了,那医馆先生什么时候来。”李太乙问。      “只是说晚上。”      “什么?”      “晚上!”      “好了好了,你小声些。”李太乙揉了揉耳朵。      显然,他心情好是因为无论是这耳聋还是断腿都有一个神医可以帮助他痊愈,有这样一位神医在,他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李太乙露出了一口白牙,说道:“扶我起来。”      “是。”      他坐下,披上虎皮,面前放着一个炭火炉,撒了一些水,看着热气升腾,面露红晕。      看着窗外的飞云,心道其实相比今天得到的东西,杜七根本就什么都不算,可是他还要将杜七姑娘弄到手,这样一来就更加的有面子了。      而且,有侮辱杜十娘的机会,他也没有必要错过,想来……自己每叫她一声“嫂嫂”,都是在她心上狠狠插一刀。      血浆四溢,多有趣啊。      他可不觉得杜十娘有胆量反抗他,杜七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当然,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大兄知道。      “吃果子了。”李太乙笑着丢出一条弧线,那恶犬一跃而起,稳稳的接住,趴着到一旁的阴影中。      ……      天高云远,残阳红的像一朵月季花。      世界上从没有什么误入红尘,也没有什么岁月静好,于是第一百三十七位“客人”踏入了这高门槛。      “杜十娘到。”      李太乙随口道:“进来吧。”      杜十娘踏入了眼前的房间,一时间那满屋的珠光宝气晃得她有些恶心,便眯起了眼睛,稳稳的行了一礼。      李太乙微微侧身,保证自己可以听清楚杜十娘说话之后,道:“好了,你们先下去。”      他驱散了下人,当房间内只剩下了他和杜十娘,他面露喜色,说道:“嫂嫂可是想清楚了?”      “回公子,想清楚了。”杜十娘说道。      “你走近些。”李太乙坐在椅子上招了招手。      杜十娘恭敬过去。      李太乙撒了一些玉露,炉火更添几分暖意,他说道:“嫂嫂,天气冷了,来暖暖手。”      说着就去要抓杜十娘手。      杜十娘轻轻绕了一下,躲开他的动作,道:“十娘谢公子好意,贫贱人家使不来这般物件。”      “算了。”李太乙也不生气,他眯着眼睛,笑的很好看。      李太乙说道:“只要嫂嫂答应并且不再去见我大兄,那公主给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剩下的都不是问题,我定保嫂嫂周全,而且还可以让外面那些人闭上烂嘴,想来……闲言碎语也让嫂嫂心中不自在吧。”      杜十娘摇摇头,说道:“十娘不在意这些。”      “那是公子我该做的。”李太乙又说道:“公子今天心情好,这满屋子的东西嫂嫂你看上了什么都可以拿走,鉴天司可是送来了不少有趣的玩意,比如这蚕丝手套,可以防火你说神奇不神奇?”      李太乙带上那冰蓝色手套抓起一块炭火,看着那火焰在手心燃烧,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活脱脱一个天真少年。      杜十娘说道:“当真神奇。”      “是吧。”李太乙脱下蚕丝,随手将其中一只朝着杜十娘扔过去。      湛蓝色蚕丝作弧线,打在杜十娘身上,滑落在地。      李太乙笑着拍手,说道:“嫂嫂怎么不接着,还需要多练习才是。”      杜十娘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太乙终于发现了杜十娘的反常,也注意到了杜十娘手中那张皱巴巴的黄纸,他定睛看着杜十娘。      此时,秋风越过窗子闯进屋,拂动杜十娘一袭红裙,也搅动屋内的奢靡气息。      李太乙眯起眼睛,笑容逐渐消失。      他认真说道:“我给过你脸的。”      ------------      020 那你怎么不要脸?      清风徐来,过了杜十娘的身子,染了麝香气息,也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清风依旧是那清风。      杜十娘说道:“我知道。”      李太乙想要起身,可惜断了腿,他说道:“那你怎么不要脸。”      他有些想不明白。      今天那么多贵人上门,其中有五成人都要讨好他,为什么区区一个角儿却敢违背他的话,这种行为比得不到杜七更加让李太乙恼怒、愤怒,毕竟有了对比,小小的事情就会被放大。      也许因为太过于生气,反倒显得很平静。      一个红倌人,她凭什么看不起我,就因为她上过大兄的床?      李太乙眸子缩成了一个点,耳廓微微颤抖。      其实杜十娘没有看不起他,可自卑的人总是这样。      杜十娘轻轻弯腰,说道:“杜七姑娘不属于我。”      李太乙声音大了些,他说道:“整个春风城谁不知道杜七是你的姑娘。”      杜十娘说道:“十娘不知。”      李太乙看着她,笑了,那一口白牙有些许骇人,杜十娘下意识便要后退,可还是忍住了,低头站在那里。      她终究只是一个下等人,能挺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站在这里……已经是杜七给了她太多的勇气。      李太乙问道:“杜七你不给我?”      杜十娘低头说道:“十娘做不了姑娘的主。”      李太乙把玩着手中的蚕丝,看着杜十娘,多了一丝残忍的表情,可是……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      即便杜十娘只是一个下等人,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女人,可她毕竟是三十二楼的姑娘,是被春风城保护的。在这春风城,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只有城主大人才是真正的真龙,别说他李太乙,就算是他太爷爷来了,也得恭敬的叫上一声白尊上。      所以李太乙不明白,尊上那般尊贵的身份,为何会经营这般的十里春风,而且……对这里的姑娘还那般的好。      让人费解。      有春风城的规矩在,他可以借助一些事情向杜十娘施压,却绝对不能在杜十娘没有大错的时候擅自对杜十娘出手。      更不要说大兄他……      一想到这里,李太乙心中愈发的烦躁,这满屋的金银珠宝在他眼里都变成了碍事的物件。      连一个角儿都可以违抗他的意愿,还有什么好说的。      兴许是一只耳朵听不见声音,李太乙微微的有些犯恶心,半个脑袋嗡嗡作响,那眼神便更加凶狠了。      “所以我之前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      李太乙的声音很大,震得屋内烛火摇曳。      杜十娘站在那儿,像一支烛火,不过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关于李太乙的话她一刻也不敢遗忘。      【我那嫂子听闻你有几分姿色,担忧大兄还对你有所留恋。】      看,多么简单的要求。      她接触不到天家,更不知那位公主是什么意思,可是李太乙已经和她说了应该怎么做。      杜十娘也许没有想到,那男人还没有来这春风城,他的胞弟就又一次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果然是亲兄弟。      仔细想想也不算绝路,她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的感激自己还有石闲姑娘可以依靠,如果是四闲,定可以很好的照顾杜七。      只要能过了这一劫,也就不算什么了。      杜十娘摘下耳边的簪子,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接着在李太乙那不解的目光中束起了一个马尾。      乍一看和杜七很像。      “你在做什么。”李太乙问。      她不会觉得换了一个马尾便可以和杜七姑娘一样了吧。      时至今日,李太乙对杜七仍有迷恋,这也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事情,显然他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杜十娘不听话那么简单。      杜十娘握着那镶嵌珠花的簪,流苏垂面,那颗诱人的泪痣在流苏之后若隐若现。      李太乙微微一怔,忽的有些明白杜十娘在这春风城为何还有几分名气。      那簪子尖锐的一面隐隐约约对着雪白的脖颈,杜十娘平静的说道:“公子,天家的意思是什么。”      李太乙想起了兄长那冰冷的眼神,浑身一个哆嗦,受了惊吓,竟是清醒了不少,怒火也消退了一些。      他对着杜十娘说道:“你把那戳眼棒放下。”      杜十娘心道原来不是要她的命。      李太乙又说道:“还是那句话,把杜七交给我,一切都不是问题,要不然的话……十娘就要受苦了,在这春风城要是没了吃饭的本事,也养不活你自己,更不要说还有杜七姑娘,到时候她还是要落在其他人手里,十娘又是何苦。”      他便又许诺了一些好处。      怎么看怎么美。      可是杜十娘又哪里信得了他,这些纨绔口中就没有一句实话。      杜十娘有了决定,这是一开始的决定,只不过犹豫了好些天直到杜七去了师先生那里,她才成功的鼓起勇气。      她弯下腰,捡起了那冰蚕丝手套。      李太乙心中一喜,心道红倌人就是红倌人,先吓吓她,然后再许一些好处她就会变得无比听话,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至于说他得了契之后,便是大兄也没有什么话说,到时候……杜七姑娘还不是他后院玩物,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      初秋天气的确冷,杜十娘带上了手套,走到李太乙身侧,往那炉火中洒了些露水,热气升腾,屋内温度也高了一些。      李太乙望着杜十娘的侍女行为,心道早些听话不就好了,非要让公子生气。      ……      ……      师先生的医阁。      杜七坐在那里吃着蜜饯,身旁满满放着三个竹筐,药香四溢,其中夹杂着香甜的气息。      师先生走过来仔细检查,满意的点点头。      这三元草纵是宗门内的一些熟练药童都不一定做得好,主要是细致功夫非常消耗耐心,而三元草又性脆,稍有不慎便无法彻底将其根茎叶分开。      而他只教了杜七一次,后者便可以熟练的做到,并且其中基本没有出过错,果然如他所想杜七这般赤子之心的姑娘做一个工具人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师先生挑了一些三元草置于背后药箱,说道:“好了,休息一会吧。”      杜七咽下口中蜜饯,说道:“已经在休息了。”      师先生莞尔,说道:“你倒是放松。”      要知道,白龙偶尔也会过来给他帮忙,那家伙可是自己不发话绝对不敢休息。      杜七问:“我做完了不能休息吗?”      师先生说道:“当然可以。”      杜七递过去一个蜜饯,说道:“吃吗?”      “给我一个,你这是在哪里买的果子?比忘川楼的强多了。”      “下次我带你去。”      “好。”      师先生吃着甜甜的蜜饯,觉得这春风城也不是那么糟糕。      ------------      021 十娘可以不要脸      杜七想起了什么,问道:“先生,你说晚上要去哪里?”      师先生回道:“哦,有一个断腿的小子,我过去看看。”      他一般是不接这般人的单子的。      可是有趣的是,那小子是那场莫名其妙的雷劫中唯一受伤的那一个,虽说已经确认了并非是飞升劫,也不是有妖孽出世,甚至作为宝物出世也很是奇怪,但是师先生依旧是很好奇。      他当晚可着实被吓到了,那场天雷怎么看都是要将春风城从人间抹除掉的样子,天空都被撕开了,结果呢?      只持续了一刻钟,更有趣的是,除了那小子就没有人受伤了,而他作为雷劫中唯一受伤的人,说不定这场雷劫就和他有关。      这样想是最正常的事情,一般人都会这么想,比如……能引来的天劫的宝物是不是就在他的身上。      既然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那显然就不会只有师先生一人这么想。      杜七合上蜜饯袋子,说道:“那场雷雨是蛮奇怪的,把十娘吓到了,我很不喜欢。”      师先生想到了在画舫上与杜七的对视,随口问道:“你们那晚也在金风楼?”      杜七点点头,说道:“十娘带我去吃东西,味道很不错,可惜没有吃到鱼。”      师先生说道:“我下次带你去。”      “好。”杜七认真的点点头。      师先生见状,微怔。      带杜七去用餐,这可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当真是奇怪的紧,他说道:“也不知你这妮子怎么回事。”      他总是容易忽略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想来是杜七的问题。      “嗯?”杜七不解的看着他。      “没事。”师先生摇摇头。      杜七认真说道:“那早些去,十娘还等着我回家呢,我不想回去太晚,到时候翠儿姐又要念叨了。”      “行,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师先生拎起药箱。      “唉?”杜七轻轻歪着头,显然没想到那么快。      “你又怎么了。”      “给我些水。”      “这池子里的水随便喝,加了灵气的。”      杜七闻言很不满,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说道:“不要,十娘说喝了凉水会拉肚子,先生,给我一杯温水,刚才的蜜饯有些甜齁了。”      师先生说道:“那是你能吃,那么多甜食下肚,当然会不舒服。”      从见面开始,杜七的嘴巴就没有停过,会吃腻是当然的事情。      “我吃的不多。”杜七微微抿嘴,看起来有些生气,她不会生气,但是你不能说她吃的多。      “好好好,等着,我去给你倒水。”师先生只能说道,他可没有骗杜七,这池子里的确是灵水,他可是一个丹师……准确的说,这院子里连杂草都充满了灵力。      这丫头居然说喝了会拉肚子。      要知道,从见面开始他就没有掩饰自己修士的身份,比如忽然出现,比如用乾坤袋收东西……因为杜七很自然,所以他才很自然。      杜七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或者说不在意他的行为,让他稍稍的有些……失落?      师先生也不知道怎么说。      待杜七喝了水,他们便动了身。      ……      ……      李太乙住在壬丁搂,他看着杜十娘在那里添着炉火,总觉得有些奇怪。      有小厮入门,在李太乙右耳边说了什么。      他闻言之后马上激动的坐起,大声道:“快去请先生上来,还通报什么!!”      “是,二公子。”小厮退下之前,望着一旁散着发的杜十娘,微微蹙眉。      ……      杜十娘戴着蚕丝手套,取了一块火红的石炭,刚滴了露水,暗火燃烧,完全呈赤红色。      真就一点都不烫。      她满心的事,自然无暇顾及李太乙和小厮的对话。      李太乙问:“是不是很神奇?”      杜十娘点点头。      话语间,李太乙看着杜十娘的侧脸,感觉大兄会被迷惑也许是很正常的事情,便叹道:“倒真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杜十娘抬起头,认真说道:“十娘可以不要脸。”      杜十娘握着炭火的样子很美,不过李太乙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他说道:“什么意思。”      杜十娘心道比起死,其实她更怕疼,杜七现在给她洗发的时候还是掌握不好力度,对于这一点她真的是十分的无奈,又庆幸李太乙有冰蚕丝手套这样神奇的物件,至少……手不被烫伤的话,还不耽误给杜七做饭。      “只要你将杜七给我,我会帮……”      李太乙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      红碳突兀的出现在了杜十娘的右脸上,本镶着墨点的美玉瞬间融化,石炭的温度有多高李太乙完全不敢想,所以……他呆住了。      屋内起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杜十娘手指微微颤抖,她捧着那红宝石一样炭,心道果然很疼,眼睛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眼泪落在那红炭上,又起了很多的雾气。      她站在那里,也有些像是蹭着宝石的姑娘,又像是生了病,脸色苍白的西施。      李太乙看着杜十娘那因为高温血液蒸发后的不堪面容,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大叫道。      “你疯了吗!!!”      李太乙努力的挣扎,却因为断了腿而无法起身,只是愤怒的看着杜十娘。      这个女人,不惜毁了自己脸也要违抗自己?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没了这张脸,你拿什么养活杜七姑娘!”      “这也不是公子需要烦忧的事情。”杜十娘的声音很微弱,她又问道:“十娘现在可让天家放心了?”      相信以后这张脸就没办法看了,那一颗她喜欢的泪痣也完全融化,望姑娘不要害怕她。      “疯子!真是疯子!”李太乙喊着,眼珠疯狂颤抖。      听着杜十娘的话,他仿若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慌了,他知道的杜十娘不该是这样贞烈,任谁也不可能想到一个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红倌人居然有这般的魄力,如果是九苑那样的清馆人也就算了……红倌人,难道不应该是最下等的人吗。      他怕了。      其实公主只是问了一句。      其实天家根本不关注。      其实只是他的谎话。      他认为杜十娘好拿捏,所以才这样说。      如果……这件事被大兄知道了……      李太乙抬头望着杜十娘那张彻底无法挽回的脸,如坠冰窟,连着打了好几次哆嗦。      ……      杜十娘努力撕下黏在脸上的赤红炭火,一头冷汗如水落下,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巾捂在脸上,很快,鲜血便透了出来。      她取出那张黄纸,放在桌上,说道:“十娘可以走了吗。”      再不走,她怕自己的体力撑不住,她还要回去做饭,那姑娘吃的多,还蛮累人的。      李太乙大吼一声:“你不能走!”      没人理解现在李太乙心中的悔意,如果早知道杜十娘一个红倌人却如此的贞烈,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威胁她。      李太乙的内心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乱麻,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先生……对,还有先生……先生能治我的腿,应该也有办法……”      杜十娘不懂为什么她毁了容,李太乙却这般激动。      说起来,杜十娘觉得有意思的是,除了疼,她却并没有后悔。      只是遗憾,自己以后没有办法赚钱养杜七了。      有人敲了敲门,道:“二公子,师先生来了。”      李太乙闻言,用力砸了桌子,拳头通红,他几乎是用最大的力气叫道:“请先生进来!”      杜十娘听见了什么,她惊讶转头。      先生……师先生?      她看过去。      门开了,一抹青色踏入房间。      这是今天的第一百三十八位上门客。      那青色很好看,像是烟雨天。      ------------      022 十娘就是规矩      师先生看着平静的杜七,总觉得她生气了,就好像有人连续对她说一千遍她吃的很多一样。      杜七她走到杜十娘身旁,轻轻搀扶住她,看着那开始渗血的手帕,轻轻的唤了一声:“十娘。”      杜十娘浑身湿透,眼里是不可思议,她也许没有想到这一幕会让杜七看见,眼神缥缈。      她想起了给杜七洗脚那一次,便是不敢与她对视。      一旁的李太乙见了师先生,立刻叫喊道:“先……”      一个字只说了一半,他像一只被捏着脖子的鸭子,完全发不出声音。      因为杜七在看他。      他没有直视过杜七的眼睛。      姑娘的眼睛很好看。      杜七语气平缓的说道:“闭嘴。”      那声音很干净,听不见一丝尘埃,也没有一丁点火气。      因为杜七说了,所以李太乙说不出,只是待在原地,身子颤抖如筛糠。      “妮子……”杜十娘喃喃开口,却牵扯到了伤口,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地。      杜七说道:“我们回家。”      她觉得十娘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所以她要带十娘回家,其他的都不重要。      杜七姑娘不会生气,可是她现在胸口堵着一缕青烟,十分的不舒服。      因为杜十娘会被打雷吓着,所以外面下了一道让人舒适的烟雨。      杜十娘望着一旁的先生,看着地上那杜七刚放下的药箱,说道:“可是……”      杜七重复了一遍:“我们回家。”      “好。”      杜十娘莫名有一股愧疚,完全不敢去看杜七,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杜七带着杜十娘要走。      师先生忽的说道:“我没让你走。”      杜七看着师先生,不解问道:“你要十娘待在这里?”      师先生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回答是,他侧面说道:“那不符合规矩。”      杜七是他的药童,按照规矩先生带药童出诊,没有先生的允许,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能先离开。      杜七平静的说道:“十娘就是规矩。”      一旁的杜十娘闻言,轻轻一颤,不敢抬头。      师先生有一种感觉,如果他此时说不让她走的话,杜七会很不高兴。      杜七托着十娘的身子,说道:“十娘你小心些走。”      杜七扎着马尾。      杜十娘也扎了一个马尾。      倒是真的像是有血缘的人。      有清风来,过了两个姑娘,化为一股清气拂面。      原来是少了那一股风尘。      杜七搀扶着杜十娘下了楼,一路无人敢阻拦。      ……      ……      李太乙蜷缩着,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师先生当然是不在意的,他弯腰捡起那飘落在地的黄纸,有些意外的是,上面写着的是杜七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轻轻一叹,便觉得他是真的看错了杜十娘,世间又有几人能在如此环境下保留这一份贞烈。      贞烈这个词用在杜十娘身上是有些怪异的,可是师先生觉得这个词此时真的是最合适不过。      不愧是她们喜欢的姑娘。      小七喜欢杜十娘。      老七也喜欢杜十娘,所以让杜十娘和他拉上关系,可惜时间有些晚了,没有防住这小子。      师先生哪里还不明白那个老人为何非要让杜七做他的药童,以前他不懂杜十娘有什么好,现在有些理解了。      他转头看着一旁理智丧失的李太乙,心道怎么将孩子吓成了这样。      对了,今天应该是治不好他了。      那牌子上的【青云医阁】可是写的清清楚楚,他不是什么医者仁心的大师,一切随心而已。      师先生想到了杜七说的话,摇头道:“说什么十娘就是规矩……像什么话。”      再说了,他留杜十娘是因为那灼伤只不过一点小伤而已,随手的事情。      杜七真是任性的姑娘。      ……      ……      在师先生花钱雇的马车上。      杜七揽杜十娘,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那灼热的视线让杜十娘完全不敢去看杜七,只是捂着脸低着头。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现在应该很难看吧。      杜七轻轻唤了一声:“十娘。”      杜十娘一颤,高声道:“在。”      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了伤口,便抽了一口凉气。      杜七愣了一下,便用力的握住杜十娘的手,说道:“你小心点。”      杜十娘轻轻嗯了一声。      马车颠簸,一江烟雨落于车盖,发出让人心安的声音。      杜七并不会去问杜十娘今天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知道就算十娘告诉她了她也听不懂,到时候又要蹦出来一些“为什么”来惹十娘不高兴。      所以她不问。      至于那个少年,杜七更加的不在意,她想起了之前上楼时候看到的那个小厮,心想没有必要和一个死人较真。      她只是……心疼十娘而已。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十娘有多怕疼。      “疼吗?”杜七想要伸手去触摸杜十娘的脸,可是停在了空中便不敢再往前。      “不疼。”杜十娘说道。      杜七看着杜十娘那完全塌下来的右眼,说道:“骗人。”      “疼。”      “为什么。”杜七还是问了。      杜十娘没有生气,她依靠在杜七肩上,小声说道:“别问。”      “……那我们去看先生。”杜七说道。      她当然知道师先生可以治十娘,可对于杜七来说,十娘不愿呆在那个屋子哪怕一分一秒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有时候她的确会分不清主次,因为十娘没有教过她。      也不知是不是杜七在身边的缘故,杜十娘虽然有些发热,但是却清醒了不少,而且脸上也不是那么疼了。      她说:“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      她就没有打算痊愈,她不愿那么做,再神奇的医术也没用。      这张脸本来也就是累赘,复原了那她今天的所做所为不就没有意义了。      要知道,李家可不止一个李太乙。      如果她没有爱上那个成名前的李大公子也许这麻烦就不会找上她。      也是她痴心妄想。      ------------      023 一切自有定数      师先生没有想到的是,他是真的治不好李太乙,无论是耳朵,还是断着的腿,甚至连让他开口都做不到。      不想治和治不好可是两种概念。      是因为天雷吗?所以怎么下药都没有作用。      师先生出了高楼,脸上依旧是匪夷所思的表情……他也没有感知到任何可能是至宝的东西,连李太乙的血液他都取了一些,却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当真是一无所获。      师先生下了楼,发现自己叫来的马车已经不见踪影,原地只放着一个吃了大半的蜜饯袋。      便是无奈的叹息,某种意义上,杜七真的很无礼。      可是他无法生气。      师先生背上药箱,拎起蜜饯,取出一个吃了一口。      很甜。      他心道:“去吃碗面吧。”      ……      ……      天色已晚,很少有医馆还开着。      杜七掀开马车幕帘,望着那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车夫背影,说道:“姐姐,去最近的医馆。”      车夫微微一怔,回头对上杜七的眼睛,便又是一愣,喃喃说道:“好。”      “谢谢姐姐,还有麻烦行的慢些,十娘会疼。”      “知道了。”      车夫下意识点头,眼里满满都是怪异,她低头看了一眼的衣裳,心道不常变装,倒是忘了隐藏身材。      杜七说完,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下。      “你哪来的那么多要求。”杜十娘说道。      杜七摸着杜十娘湿透的衣裳,道:“不许说话。”      然后,杜十娘靠在了杜七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石闲会帮她。      她也不用去应付那些五陵子了。      脸毁了,李甲也就不会再提起她,不是角儿便不能成为公子的面子。      杜十娘仿若卸下了千斤重担,她喃喃说道:“我睡一会儿……”      “嗯,到了医馆我叫你。”      杜十娘睡着了。      也许是昏过去了。      那般疼痛不会一般人可以忍受的,更不要说是杜十娘这样的女子。      她甚至起了烧。      杜七望着杜十娘,一刻也移不开视线。      十娘睡了,她还不能睡。      杜七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十娘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要自己伤害自己——是因为那个少年?      他凭什么让十娘受伤。      十娘为什么不能反抗。      杜七的视线移到杜十娘那覆盖着血红手绢的半张脸,又觉得这便是十娘的反抗。      那血液已经和手绢凝在了一起。      杜七不敢看。      一定很疼。      关于十娘为什么要这样做的事情,她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反正十娘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比如,杜七从未见过十娘如此放松的模样,尽管眉宇间因为痛苦皱在了一起,仔细看过去却都是放松,那一缕阴霾总算是烟消云散。      杜七心道十娘放松了,她便高兴。      ……      杜七撒了谎,到了医馆,她却没有叫醒十娘,而是轻轻背上她,在车夫小心翼翼的帮助下离了车,进了那医馆。      因为杜十娘受了伤,所以今晚天气非常的好,不冷不热。      ……      ……      春风城的夜一点也不平静。      天望山,有溪流静静流淌。      小厮打扮的男人盘腿而坐,把玩着手中的血色灵珠,一脸的郁闷。      许久之后,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车夫少女自黑暗中走出来,甩掉了那一双碍事的鞋子,踏入那溪水中,露出满足的神色。      小厮头也不回,说道:“怎么这么晚。”      “哦,我送那姑娘回了家。”      男人摇摇头,这真像是师姐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说道:“怎么又杀人?掌柜的吩咐过要少造杀孽你忘了?”      “你说什么呢。”车夫少女摘下头上的斗笠,一头青丝轻些而下,她不满的说道:“那姑娘那么乖,我可下不去手。”      男人很明显的一愣,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说……你真的送她回了家?”      “不然呢。”少女冷哼一声,心道那姑娘居然住在望海店,真是可惜,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她有机会过去光顾她。      少女又说道:“倒是你,没有被师承那老家伙发现吧,要是被发现了我可保不住你。”      “这一点你放心,师承看不透我的伪装。”男人硬气的说道。      其实他今天真的差点就被看透了,真真是出了一身冷汗。      “你就嘴硬吧。”少女也不戳破他,又说道:“伪装了这么些天,真就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这小子就是一个纨绔,真就没有一丝一毫宝物的气息,你呢?”男人问。      “一样,你那边都没有发现,我怎么可能有。”少女理所当然的道。      男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一开始也是发现杜十娘二人当时也和李太乙在一起,所以才让师姐去查,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      事实证明,果然和她们二人没关系。      可李太乙毕竟是最接近天雷的人,和杜七二人不同,哪怕真就没有发现,他也不可能放过李太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离开?白跑一趟,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少女很不爽。      男人晃了晃手上的珠子,随口道:“带他回去呗,看看能不能弄出什么来,他要是真不知道,就炼化了他,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      “你把那登徒子抓走了?”少女眼睛瞪得像铜铃。      男人不解:“不然呢?”      “他们还没发现?”      “应该还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你再等一会,我回去一趟。”      “为什么。”      “你管我。”少女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男人当然是无所谓的,反正师承一个丹师,也抓不住师姐,问题不大。      他仔细想了想之前师姐说的话,心道师姐也许是发现李太乙如果就这么消失了,会牵连那两个姑娘。      越想越觉得可能。      师姐真是奇怪的人,杀起人来绝不手软,有时候又莫名的心软。      嘛,八方客栈本来就没有什么正经人,要不然怎么能叫魔门呢。      ……      ……      当师先生听闻壬丁楼有妖人出没时候,已经没有了前往降妖除魔的心情。      他握着师姐传讯。      祖师神像碎裂,化作齑粉。      祖师神念散尽,再不会产生一丝仙力。      绝云宗的禁地毁于一道劫雷。      绝云的天塌了。      他便回了绝云。      ------------      024 她想要平凡的生活      壬丁楼有火起,那火光耀眼,大半个春风城的人都看得见,呼喊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清浊人间,清风扫尘嚣。      外面闹得如何都和杜七没有关系,她只在乎十娘。      回家之后,她给杜十娘换了衣裳,擦了身子,望着那已经上好了药的半张脸。      万幸没有伤了眼睛,不然的话也许今天医家先生也就不会放她们回来。      杜七不想让十娘受伤,也不想她疼……她便俯下身子,在杜十娘那覆盖着白布的脸上轻轻一吻。      这一幕很美好。      月光清辉一篇。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很巧,杜十娘在此刻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有眸子似一汪清水。      风吹动了杜七的衣裳,她起身,转过头去。      红了耳廓。      杜十娘显然还没有彻底清醒,杜七见状取了一杯水,用勺子予她喂下,扶起杜十娘靠在自己身上。      杜十娘问:“什么时辰了。”      杜七回答道:“丑时了。”      “丑……”杜十娘眨了眨眼,她觉得头很疼,嗓子沙哑……不过,脸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仿若没有受伤,她说道:“铜镜。”      “给。”      杜十娘看了一眼,镜子中,她面色病态的苍白,右下部分的脸上贴着白色药布,嘴巴没有受伤,眼底有些许变形,不过没有伤到眸子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发现并不痛,便觉得医家先生的本领真的很不错,兴许是上了麻药什么的。      放下铜镜。      原来是已经从医馆回来了……这一觉真是睡的足够长。      “怎么不叫醒我。”杜十娘嗔道。      “十娘你昏过去了。”      “……怎么不叫醒我。”      杜七心想十娘果然不讲理。      “我不醒你怎么付钱?那先生没有为难你吧。”杜十娘问,她的脸已经不怎么疼了,想来对方定是花了不小的代价……那银子呢。      一百两,还是一千两……甚至是更多。      她真的很缺钱。      “没有,我付了钱。”杜七理所当然的说道:“先生要了二十两银子,很贵,不过药材我都记下来了。”      说着,杜七从床边拎起两个大大的药袋,提起一个说道:“这是云按叶、千里光、了哥王根、白芷、川芎、当归、金银花,煎熬浓缩去掉药渣,三天后用来洗脸。”      “然后这一袋是山植、大青叶、云按叶、黄柏、地榆、三角风、柿木皮、连翘、天花粉、蒲黄、山栀子、生乳香、麝香混合的药膏,是外敷的,两天一换。”      杜七滔滔不绝。      杜十娘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呆呆的看着杜七,问道:“你……都记住了?”      “嗯。”杜七点点头,这可是十娘用的药,她当然会记住。      “十娘,这里面有麝香。”杜七望着药膏,有些意外。      杜十娘也很意外这东西能够入药。      她又心想家里可以下了麝香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杜七有喜欢上这种味道的趋势,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你刚说多少钱。”      “二十两。”      杜十娘心道有这个治疗效果那还真的不贵,可是……她现在一共都不一定还有五十两银子,杜七又是那里来的钱。      “你哪来的钱。”杜十娘很严肃。      杜七取出石闲给的钱袋。      里面有一些银票和金子,统共一千两。      “这是?”      “四闲姐给的贺礼。”      “贺礼?”      “说是做药童的贺礼。”      杜十娘点点头,心道原来是这样。      她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一笔钱,纵然是在春风城这个高花费的地儿也可以生活上一段时间了。      其实如果离开春风城……她甚至可以做些生意。      但是杜十娘不会走。      因为这里还有杜七的机缘,还有四闲。      杜十娘伸出手,在空中抓弄了一下,杜七便伸过脑袋给她敲。      “四闲也是你叫的?”      “她让我叫的。”      “没大没小。”      杜七点点头,说道:“那我以后不叫了。”      杜十娘想了想,拉住杜七的手说道:“不行,还是听她的吧。”      而杜七已经习惯了杜十娘的不讲理,也不觉得委屈。      杜十娘这才注意到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她说道:“你弄得?”      “和翠儿姐一起。”      “倒是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睡吧。”杜十娘打了个哈欠,搂着姑娘翻了个身。      杜七还未换衣裳,十娘教过她睡前要换衣裳,不过她并未反抗。      透过窗子,又一缕月光洒下,杜十娘从未觉得这春风城的月亮也能这般的好看,手放在杜七胸口,感觉到那轻微的心跳声,又觉得无比安心。      她心道人果然还是要有一个念想。      以前她是赎了身没地方去在这里和柜上劈账,只是攒钱,想着未来可以过上平凡的生活。      现在却是自己留下来,又是种不同的心境。      接下来的目标也很简单。      一是看看能不能在找一个营生的活,至少要能养活她和杜七。      杜十娘清楚自己是自私的人,不到那个境地她果然不想送杜七出去,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说了,杜七真的会听话在石闲那边生活。      二……      她想让杜七越来越好。      如果一和二有冲突的话,以杜七为重。      这么想着,杜十娘呼吸逐渐平稳,熟熟的进入了梦乡,这一次……她真的是很安心了。      杜七望着抱着她的杜十娘,心想十娘睡了,那我也该睡了。      ……      ……      翌日。      春风城出了很多事情。      昨夜,壬丁楼有八方客栈妖人作乱,掳走了李家二公子,杜十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平静。      这事情很平常。      就好像李太乙对于她,在那些仙门中人眼里,他也什么都不是。      杜十娘看的很开,所以并没有觉得解气,或者说任何的情绪。      只是一个人消失了而已,和她有什么关系。      而第二个……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消息杜十娘就十分的在意了。      师先生不见了。      ------------      025 世间有不同事      师先生连夜离了春风城。      这是杜七早上去师先生府邸带来的消息,这一次的杜七按照先生说的,敲了门等了好一会,确认了没有人开门才回来。      其实师先生在门上写了要出门,只是……杜七没有看见。      也不怪先生,因为杜七还有很多字不认识。      ……      其实相比于李家二公子,杜十娘果然是更加在意师先生的事情。      那可是姑娘的机缘。      杜十娘握着手中菜刀,切了辅料,脑海中却在想着很多事情。      是不是她的失礼让先生不高兴了,所以先生只教了那妮子一天。      杜十娘一早上都没有心安。      她望着窗外,不远处,杜七和翠儿正坐在那花园中的青石上聊着天。      ……      翠儿说道:“七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八方客栈的妖人也会做好事呢。”      “好事?”杜七刚起床,眼睛还没有睁开,她撩起耳边长发将其固定,说道:“什么好事。”      翠儿一脸的舒爽,说道:“那李家二公子被捉走了呢,估计是不长眼碰到客栈的娘娘了吧。”      杜七点点头,关于这件事她一丁点也不意外,本该是这样,那小厮的恶意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可以感觉的到。      倒是昨晚那个姐姐很好说话,驾车的技术很好,没有再颠到十娘了,杜七觉得她是一个好人。      翠儿看到杜七平静的眼睛,心中佩服。      杜七又觉得八方客栈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她踢了踢脚下青草,眼神左上移动,问道:“八方客栈是什么。”      “那是我们南荒的魔门。”翠儿不似以往的提之色变,而是略带兴奋的说道:“虽然说是魔门,但是其实是仙门呢,听说在这南荒之外也有自己的势力。”      “很厉害?”杜七稍稍挪了一些,在青石上找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很厉害。”翠儿用力的点点头。      杜七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不远处屋内杜十娘的影子,问道:“比天家厉害?”      “当然,天家也分好多种的。”      杜七点点头,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有那么多人都比十娘厉害。      可是她觉得十娘是最好的,十娘那么好,为什么却一点都不厉害,谁都能欺负她。      杜七不明白。      不过她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层次”,以前可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事情,她还以为世界上都是她这样的人。      杜七想了想,便问道:“我要怎么才能比他们都厉害。”      翠儿闻言愣了一下,摆摆手,说道:“七姑娘你说什么呢。”      翠儿拉住杜七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讲,万一被有心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杜七说道:“从刚才开始都是翠儿姐你说的,妖人也罢,天家也好,都是你。”      “唔。”翠儿一怔,然后红了脸,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捏着杜七的手指道:“都是你问的,可不能怪我。”      杜七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放心,刚刚没有人听见呢。”      “七姑娘过分。      杜七:“?”      这个话题也就过去了,杜七心道既然是客栈,那也算是一个歇脚处,有空让十娘带她去看看吧,兴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翠儿起身走到杜七身后,整理她的头发,说道:“七姑娘发质真好呢,昨儿压了一晚上吧,还有这般手感。”      杜七理所当然的说道:“是十娘调的发膏好。”      翠儿眼睛一亮,说道:“真的吗?我也想要一些,最近天气闷热,我的头发都蔫了。”      杜七心想你的头发是草吗,她又说道:“那我帮你要一些。”      “一言为定。”翠儿的眼睛凝成了一条线,她甜甜的说道:“七姑娘真好。”      杜七不理解的问道:“是十娘调的发膏,难道不是十娘好吗?”      “七姑娘真迟钝。”翠儿鼓着腮,像是塞了两个小苹果。      “……”杜七想了想,说道:“你和十娘真像。”      “什么意思。”      “一点都不讲理。”      “哎呀,姑娘你说什么呢。”翠儿不满的扯了扯杜七的头发,然后起身,看着尚未睡醒的杜七说道:“姑娘,我帮你理一下头发?有些乱了呢。”      “好。”杜七点点头,翠儿姐今年十七,照十娘说的,大了她一些,便是姐姐。      妹妹受姐姐照顾是应该的。      顺滑青丝流淌过翠儿指尖,清风过庭院,拂动了那青石之上两个姑娘的裙角。      翠儿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姑娘……时间不多了呢。”      嗯?      杜七疑惑抬头,看到的是翠儿那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她说道:“哎呀,十姑娘脸受了伤,这十楼恐怕是住不下去了……到时候换了人来,还不知是怎么样性子的主。”      她笑浅了一些,低声说道:“三十二楼的姑娘,也只有十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样。”      翠儿是十楼的侍女。专属于十楼。      她以前认识不少一样的姐妹,现在……还活着的都没有几个,只有她因为杜十娘不将她做外人,又有石闲照顾,所以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但是其他人不一样,毕竟都是红倌人。      心理大多都是有问题的。      翠儿轻轻捋着杜七的长发,将那颤抖的心情传达给杜七。      杜七不明白为何翠儿会失落,不过想来如她所言,翠儿姐还不如十娘厉害,上面的人更多。      杜七更疑惑了。      她喜欢的人都是这般低下的人。      可是她们哪里低下了,不都是一样的人吗?      杜七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总会有答案的。      她想。      ……      翠儿终于调整了心情,她笑着说道:“其实离了这十楼对于十姑娘和七姑娘来说都是好事呢,十姑娘这些年的积蓄绝对可以衣食无忧,足够像七姨那般买一个大院子过日子。”      她有一句话没有说。      和七姨不一样的是,杜十娘还有杜七这样的姑娘,怎么想都是好事。      “十姑娘会带七姑娘离开春风城去其他地方生活吧,真是让人羡慕。”翠儿说着,认真挽起杜七的长发,给她做了一个少女髻,这是以前姐姐喜欢扎的型。      杜七心道其实十娘没钱,也没有准备走,不过这些事情十娘不让她说。      她转过头,说道:“翠儿姐觉得十娘伤了脸是好事吗?”      她会这么问是因为翠儿并没有对十娘的事情表示惋惜。      翠儿怔怔的看着她,眼珠微微颤动,记忆中的人总是最美好的,而杜七真的便是最完美的人,那少女髻在杜七身上真的是最合适不过了。      杜七歪着头,摇了摇翠儿的手,她这才回了神,镇定的说道。      “啊,七姑娘你刚说什么。”      郁热的空气,忐忑的心情,那个属于阿姊的夏天扑面而来。      原来又要离别了。      ------------      026 给杜七找一个医馆      南荒的时节总是要提前一些,所以天气冷的很快,这样一来,两个还穿着长裙的姑娘便总是会觉得有一些冷。      杜七扎回自己的马尾,想着翠儿姐和她说的话。      十娘的脸伤了也许不是什么很坏的事,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很多,最重要的便是足够生活的银钱,而春风楼的姑娘,尤其是杜十娘,她对于自己的美貌……其实一点也不喜欢。      就好像石闲一样,她并不希望上台去演舞。      这般姑娘早就过了会因为旁人的夸赞而沾沾自喜的阶段,同样的,流言蜚语也算不得什么。      伤了脸旁人说的话,总是要比污言秽语好听的多。      杜七觉得翠儿姐的话有一些道理,至少这损失对于十娘来说并不是不可以接受的,而且最直观的是,十娘真的放松了很多。      其实翠儿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无论是十八坊还是三十二楼的姑娘,只要是红倌人,总是老的很快的,红颜如流水,向来留不住。      所以,杜十娘赎了身且有了足够的积蓄,那还要求什么呢?容颜已经换来了她们想要的东西。      像杜十娘这般年纪,真要带着最好的年华样貌离开这春风城,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情呢,毕竟……长得美也是一种过错。      现她有了足够的理由可以脱离这望海店,所以翠儿并不会为十娘觉得惋惜,真要说的话也就是有些心酸。      毕竟那火石烧伤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可十娘能这般离开望海店,其他人呢。      翠儿便觉得天又冷了一些,她抱住了杜七的手臂,轻轻哈了一口气,有白烟袅袅而上。      天气果然是冷了。      杜十娘推开窗子,冲着两个姑娘说道:“进来吧,饭做好了。”      杜七蹭的自青石之上窜起来,摆脱了翠儿的手臂,冲着杜十娘大声喊道:“十娘你小声些!”      杜十娘摆摆手,然后示意二人早点进来,便留下一个敷衍的背影。      翠儿望着自己的臂弯,眉间耷拉了些,杜七转过头说道:“十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刚受了伤,拉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说着,她重新揽住翠儿的手臂,说道:“翠儿姐,我们进去吧。”      翠儿微微有些失神,紧接着用力的点点头。      ……      屋内,杜十娘点了暖炉,所以很温暖。      杜七进了屋,轻轻解下了披肩,翠儿顺手接过杜七的衣裳挂在一旁。      “来,先喝一口汤去去寒。”杜十娘端着两个瓷碗走过来。      那是面汤,泛着热气。      杜七甜甜的说道:“谢谢十娘。”      翠儿起身行了一礼,道:“姑娘辛苦了。”      杜十娘见二人捧着小碗小口喝着,便想要笑,可还是忍住了。      这个时间点还是少做表情的好,虽然她真的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适,可脸上的药布是真实存在的。      二人喝了些许面汤,脸色红韵韵的,仿若吃了些小酒,杜七放下碗,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十娘,我饿了。”      “饭在庖厨。”      “那我来帮……”      杜七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翠儿重新按在了椅子上。      翠儿说道:“七姑娘好好坐着,我来就好。”      “……那翠儿姐你动作快些。”      ……      ……      厨房内,翠儿虽然没有给杜十娘打过下手,不过她手脚麻利的程度肯定要远高于杜七,很快便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将食物端上桌。      杜十娘忽的开口道:“翠儿,春风城可常有医馆招收学徒?”      翠儿有些意外,想了想说道:“不常有,咱们这的医馆都是行拜师礼,基本没有学徒,连药童都很少有。”      杜十娘点点头,她了解的也是这样,那些医馆中的老家伙们拗的很,对于传承看的十分重要,不拜师基本是什么都学不到。      她又问:“如果给银钱呢。”      翠儿说道:“那就要看给多少和学什么了,只是基础的方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咱们春风城医馆少,估计要花不少银子,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杜十娘正思考问题,再说也没有打算隐瞒翠儿,便说道:“师先生现在不知去了哪里,我想着在先生回来前让杜七那妮子去学一些基础的药理……这样,也不算荒废了日子,先生回来之后,咱们在面上也能好看些。”      对于杜十娘来说,如果杜七日后能做一个医家先生,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果然还是需要银两。      当真是没钱寸步难行。      真走投无路的话,她还有七姨可以依靠。      想到这,杜十娘内心稍稍的轻松一些。      翠儿闻言却是一愣,不可思议的问道:“姑娘不准备离开这春风城?”      杜十娘点点头,说道:“不走。”      师先生那边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以再等一些时日,而且她对于春风城比较熟悉,身无分文,暂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走一步看一步,这春风城倒也有让她留恋的东西。      杜十娘望着一旁发愣的少女,问道:“翠儿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翠儿用力的摇摇头,说道:“姑娘不走,那我也能常和姑娘见面了,翠儿高兴。”      杜十娘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我已经去见了常管事,所以这十楼恐是住不下去了,等会帮着我收拾一下吧。”      “是。”      翠儿点点头。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消息了,即便十楼换了主人,可十姑娘与七姑娘还在,也算是有一个念想。      ……      ……      杜七真的很喜欢十娘做的面,虽然十娘总是说自己不常下厨,但是味道真的很好。      杜七很快吃了饭,咽下口中的最后一口面汤,擦干净嘴角,说道:“翠儿姐,十娘做的饭很好吃对不对。”      那双漆黑的眼睛闪烁着微光。      杜十娘见状,心想你吃完了就开始说话,倒是注意下翠儿啊,翠儿一碗面还没有见少呢。      这妮子吃东西也太快了,真就一点都不矜持,以后得多说说她。      翠儿看了一眼杜十娘,杜十娘点点头。      翠儿这才放下筷子,说道。      “很好吃。”      天气冷,所以面好吃。      她也是很久没有吃过这般简单的食物了,只是切了些许葱花、入口是最简单清纯的味道。      翠儿看了一眼杜七。      就和她一样平淡,但是却让人禁不住的起好感。      一旁的杜七见翠儿夸奖了十娘的面,眼睛完成了一对月牙,她稍稍往左挪了半个身位,拉扯了一下杜十娘的黑裙子。      “十娘。”      她唤了一声,耳侧有些红。      杜十娘哪里还不明白这姑娘的意思,于是她果断说道:“不行,你让翠儿夸我也不行。”      翠儿倒是没有明白。      杜七便说道:“可我真的……没有……”      她看着一旁的翠儿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杜十娘仿若发现了新大陆,不知不觉的,这个姑娘也知道何为羞耻心了?于是她看着杜七,说道:“没有什么?”      “十娘~”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杜七实在没有办法,便只能说道:“可我真的没有吃饱。”      翠儿望着眼前这个红着脸的青裙姑娘,樱口扩大了几分,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她眸子微微摇晃着,心里想到原来……七姑娘在家里是这般可爱吗。      以及。      杜七姑娘一如既往的————吃不饱饭。      ------------      027 杜七姑娘吃不饱饭      初秋的天气变化无常,风来云散,不甚柔和的风挤进窗户,发出些许呜咽声,杜七脸一直红到了脖子,像极了她身后墙上挂着的一簇红花。      一时间,竟也不知究竟是杜七的声音,还是风的声音。      这一幕对于杜十娘和翠儿来说可是少见的风景,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筷子,直勾勾盯着杜七。      “呜……”      杜七面上一烫,便埋头进十娘的腿上,趴在那里脸朝下,不肯起来。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她不觉得吃不饱有什么好羞耻的,直到后面十娘每天都要说她,师先生也说她吃的多,七姨也不让她吃饭,甚至她每天固定点三个肉包不是因为吃不下,而是做生意的柳姐姐不卖给她,说是不能撑着姑娘,因为她们家的包子很大……      不知不觉的,杜七便觉得吃的多是一件很让人羞耻的事情。      杜十娘看着羞红了脸的姑娘,心道自己也不能太过分,便顺势摸了摸杜七的脖颈,穿过那一缕墨发,说道:“好了,起来些,还在吃饭呢,像什么样子。”      杜七很听杜十娘的话,十娘说了,她就坐正身体,只是那眼睛中依然有委屈。      杜七心想我都当着翠儿姐的面说了,总该给我吃饭了吧,然后她又兴奋起来,十娘做的饭她怎么都吃不腻,如果真的能再来一碗,那么也是值得的。      想到这,杜七身子前后摇摆起来,眸子中除了委屈,更多的是期待。      杜十娘忽的说道:“你把那碗拿起来。”      杜七举起碗。      翠儿心道七姑娘吃的倒是干净,连一丁点汤都没有剩下。      杜十娘无奈说道:“自己看看,这碗比你的脸都都大,我给你盛的本来就是最多的,就算是一个男人也该有八分饱了。”      “可是……”      杜十娘打断了杜七,说道:“照你这样吃下去,一天得五钱银子,我可养不起你。”      “……”杜七不敢说话了。      翠儿心疼的看着杜七,说道:“姑娘你别吓她,两碗面,哪里要的了五钱银子。”      “我就是那么一说。”杜十娘无奈摇摇头,对着翠儿说道:“这妮子吃的是有些多了,你没有发现她比最开始要圆润不少?”      不仅如此,接下来她还要控制杜七,不能老是让她吃甜食,杜十娘对于身材可是十分看重的。      “七姑娘好像……是比之前肉了一些。”翠儿擦了擦眼睛,仔细看着杜七,杜十娘不提她还没有发现,七姑娘的脸的确圆了些,虽然依旧好看,但是总归是有了变化。      “是吧。”杜十娘看着杜七,说道:“不能再吃了,再说锅里已经没有面了。”      杜七闻言面上依旧是不甘心,她很听十娘的话这一点不假,可是……牵扯到吃的就不一样了,主要也是杜十娘没有很认真的命令她,一直都是商量的口气,杜七心里便抱着一丝侥幸。      显然,这时候的杜七对“长胖”还没有什么概念,她只想吃好吃的,她说道:“十娘骗人,锅里明明还有。”      “你怎么知道。”杜十娘有些惊讶,这丫头又没有进过厨房。      “闻出来的。”杜七理所当然的说道。      “小狗鼻子。”      “有还不给我吃,十娘你明明说了我说出口就给我吃的。”杜七很不高兴。      杜十娘疑惑的看着她:“我只是说听不清,又没有说要给你。”      杜七被讲的一愣一愣的,她哪里绕的过杜十娘,喃喃说道:“可是……”      “可是什么,你叫我什么?”杜十娘说道。      杜七回答道:“十娘。”      杜十娘理所当然的说道:“那不就得了,我不讲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是总这么说。”      杜七:“……”      姑娘又想起了什么,准备做最后的反抗,她说道:“十娘你和翠儿姐又吃不下……”      “谁说吃不下?”      杜七话还没有说完,杜十娘便打断了杜七,她对着翠儿挥手示意。      翠儿明白杜十娘的意思,她在杜七不解的视线中,推开窗户,大声喊道:“石姐姐,姑娘做了些面,要不要尝尝。”      ……      ……      ……      一段沉默之后,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去开门。”杜十娘对着杜七说道。      杜七走过去打开门,门外,不出意外的就是石闲,这姑娘一绣花红裙,琼鼻红红的,看得出来外面天气真的很冷。      石闲走进屋,别扭的说道:“我只是正好路过。”      石闲说完话,其他人没有怎么异常,倒是杜七一直盯着她看,这让石闲有些不自在。      “杜七,我脸上有花吗?”      “没有。”杜七失望的说道:“天气冷,四闲姐你进来吃碗面吧。”      说完,杜七便去一旁的长椅上坐着了。      她吃完了饭,自然就不用再上餐桌。      杜七坐在那里,一手摸着自己的小腹,满脸的失落……      这一幕很有趣,因为居然有人不给杜七姑娘吃饱饭。      (`⌒´メ)      ……      “那妮子怎么了?”石闲坐下,奇怪的问,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杜七那副样子。      “没什么。”杜十娘说道:“先吃饭,面要冷了。”      “好。”石闲点点头,拿起筷子。      她也真是好久没有吃过十娘亲自做的饭了,自从二人开始接活,就一直远离庖厨,天知道她刚刚听到翠儿说话的时候有多么兴奋。      望海店的姑娘私下里用餐遵循食不言的规矩,所以……这一桌子上就真的没有人说话,只有极其细微的吃面的声音,听的一旁的杜七心痒痒,便起身上了二楼。      她也学会了眼不见为净。      ……      饭桌上很安静。      石闲心想十娘做的饭还是那么温暖。      她对于杜十娘和翠儿知道她在一点都不意外。      杜十娘不在意李公子的事情,更在意师先生。      石闲不在意李公子,不在意师先生,她只在乎十娘,所以今早从常管事那里知道十娘伤了脸,她就一直在十楼旁边徘徊。      这一点,无论是翠儿还是杜十娘都想的清楚。      而见了十娘,石闲终于将心放在了肚子里,虽然十娘右眼塌了些,脸上也裹着药布,不过看的出来十娘的精神很不错,而且不只是精神,似乎身体也不错,如果不是十娘眼睛明显不对又上了药,她甚至以为十娘没有受伤,怪不得常管事早上还专门跑了一趟昨天的医馆确认了十娘的事情。      石闲心道十娘一切安好也就够了。      屋内火炉烘烤,温暖的像是六年前的那张堪堪才可以挤下她们两人的木床。      石闲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挂着的钱袋,一想到里面有五万两银票,便觉得心中忐忑。      好在十娘的面足够好吃。      她逐渐心安。      ------------      028 定居之处      楼上,浴室的隔间,杜七上了楼,关上木门,倚靠在门上。      微微昂首,踮起脚尖。      十娘心情很好呢。      姑娘说道:“真好。”      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干净,不过很快就塌了下来,因为她是真的没有吃饱。      十娘果然还是那么不讲理。      杜七想着,走过去打开了最开始的那个衣柜,里面存放着她最初的那一身青色长衫……以及,一个依旧新鲜的蜜桃。      说实话,这果子的味道真的很好,而且一直没有坏,很是神奇。      可惜十娘好像已经把它给忘了,想到这里,杜七稍稍的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关上柜子,心道有空的时候拿出来给十娘看看,说不定就让自己吃了。      至于那一身青色衣裳,杜七拿起展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姑娘盯着镜子里面,脸色微微有变。      好像……真的小了一些。      胸前,腰股那里都是。      杜七此时终于产生了人生第一个关于身材的念头:“难道我真的吃的太多了?”      ……      ……      杜七在楼上怀疑人生。      杜十娘在楼下怀疑人生。      因为石闲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很奇怪的消息。      石闲吃完了饭,在委婉的表示好吃之后,说道:“我这次来是因为遇到了常管事,她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搬出十楼,说是上面暂时也没有变动次序的意愿,而且后头的姑娘都住的习惯,也不好换。”      翠儿惊喜之余,心想石闲姑娘你不是说今天只是路过吗,怎么又成专门跑过来的了。      不过她不会怀疑石闲的话,所以说……她并不会离开两位姑娘。      真是太好了。      杜十娘可不像翠儿那般好骗,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没有变动次序的意愿?”      石闲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吧。”      杜十娘问:“上头什么时候管这种事了。”      “我也不知道,常管事是这么说的。”      杜十娘又问道:“后头的姑娘都住的习惯?”      石闲:“……”      这句话就是骗鬼了。      在这望海店,每往前一个位置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待遇,她们都知道后面的姑娘一个个恐怕都可以生撕了杜十娘往前挤。      相比于九苑,其实十八坊和三十二楼的竞争最为激烈,以往的时候杜十娘有能力有人气,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却还能住在十楼,说这里面没有什么文章谁都不会信。      连翠儿都反应过来了,意外的看着石闲。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石闲很意外,她说道:“总不可能是我弄的吧,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再说了我凭什么要帮你。”      翠儿和杜十娘依旧看着她。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们还真的怀疑是石闲在里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石闲急了。      是,她的确是和常管事说了能不能宽限几天,还带去了不少了银两,可是……对方并没有收钱,态度还很紧张的表示让十娘放心住,她也很奇怪的。      她不想背锅,便认真的说道:“真的和我没关系。”      杜十娘很意外,看起来真的和她无关。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十娘不明白,她沉思了好一会,说道:“还是搬出去的好。”      这一句话出来,翠儿和石闲都愣住了,石闲马上便询问道:“为什么,这里住不下你了?”      翠儿也不解,她是真的不想离开两位……或者说三位姑娘。      “不是。”杜十娘摇摇头,说道:“我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客人、也没有去花月楼演出,想来管事已经有了些许意见,再说了住在这里本就是距离花月楼比较近,出门方便……而我现在这个样子也该离了店,又不接活还要住着总归是不太好。让给她们也是好事。”      石闲问:“你怕杜七在这里学不到好?”      杜十娘摇摇头:“和这个没有关系。”      石闲又问:“那你离了店要住在哪里。”      杜十娘说道:“没有想好,不过应该在城南那一片吧。”      她现在的消费水平也只适合住在城南那一块,所谓城南其实和春风城完全不同,基本都是荒野,主要居住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大部分都是小女孩。      毕竟是春风城,少不了被遗弃的姑娘,加上南荒动乱,家破人亡也不在少数。      石闲心道城南,那里到望海店即便是做马车都需要接近一天,这样一来,她就没有机会看到十娘了。      石闲不想要这样。      可是……杜十娘说的是对的,她既然不准备再做这一行,便没有必要赖在这十楼,毕竟除了杜七,这里对于杜十娘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可是……”石闲决定再努力一下,她说道:“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是住在这里好一些,去城南过那穷酸的日子算什么,到时候旁人又会说春风吹的红倌人出来就是那个样子?像什么话。”      杜十娘没有说什么,她已经决定了,能脱离望海店又为什么要留着。      虽然还没有想好能做什么生计,但是想来也没有住在这里的必要,而且石闲倒是提醒了她,让杜七生活这里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石闲没有办法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翠儿忽的开口说道:“可是如果是城南,那等师先生回来,七姑娘就要住在先生那边了。”      杜十娘非要去城南住的话,那杜七每天可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回家了,毕竟师先生的住所是城主亲自安排的,处在春风吹中心最安静的那一片。      翠儿这一刀直接插进了杜十娘的要害。      “……”      杜十娘算了一下自己还剩的银钱,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      她说道:“那我再考虑考虑。”      翠儿心想那就是住下了,她低头含蓄一笑。      果然杜七姑娘成了十娘的命脉,她可不相信十娘舍得和姑娘分开住。      翠儿唯一不明白的是,十姑娘为什么非要去城南,以她的积蓄,绝对足够在春风城比较好的地段买下来一块地皮,毕竟春风城都是流水客,定居的本来就只有本地的姑娘。      而杜十娘在春风城真的还比较有名气,之前都有机会进入十八坊的,只是因为她不是清馆人,得不到第十坊,索性就继续住她的十楼。      想来,以十姑娘的积蓄,不说几十万两,十几万两还是有的。      毕竟这里是白尊上的春风城,比不得其他小地方,就算是京城店里的姑娘也绝对无法和杜十娘相比。      怎得会去住城南。      ------------      029 石闲也有朋友      杜十娘的视线放在窗外那巨木梧桐上,看着那正缓缓飘落的枯叶,心中盘算着什么。      主要还是钱的问题。      说到底,她现在断了收入,所有的钱还是来自石闲……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而且先不论管事不让她搬出去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要继续住在这十楼,每天的花费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毕竟即便她亲自下厨,城中心和城南的米价也完全不一样。      或者可以去城南买米。      杜十娘想着。      翠儿不懂为什么杜十娘没有钱,石闲可是清楚的很,她偷偷看了一眼杜十娘面上的伤口,眼眶微微变红。      十娘她嘴上说不在意,可实际上又怎么会不在意。      越是望海店的姑娘,越是在意自己的样貌,女为悦己者容是存在的,可是女子大多数时候化妆,不是为了让其他人觉得好看,而是……她们本身就很喜欢,照镜子她们心情会很好。      十娘的习惯石闲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石闲心疼的滴血,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只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等。      妆?      石闲脑海中闪过一丝灵感,一时间却没有抓住。      这时候翠儿自发的收拾起了桌面上的碗筷,石闲想了想,也上去帮衬了几下,二人一同进了厨房。      厨房中,石闲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看着翠儿说道。      “那个,最近……”      翠儿愣了一下,然后才反映过来,不是石闲这幅模样,她都忘了自己还是石闲的“小细作了”。      “石姐姐是要问十姑娘的事情?”      这般区别的称呼是石闲要求的,她喜欢听人叫她姐姐。      “嗯。”石闲用力的点点头,反正翠儿很了解她,倒也没有什么害羞的。      姑娘一身红衣,虽处庖厨却难以掩盖那风华,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独特的女子韵味,翠儿心想石姐姐的确比十姑娘要好看不少,这也该是九苑姑娘有的风情。      翠儿问:“姐姐想听些什么。”      “随意说些。”      翠儿点头,便将杜十娘要给杜七找一个医馆的事情说了,石闲闻言有些意外,微微合上的眼睛也瞪大了一些。      “医馆?十娘有找到地方吗?”      翠儿摇摇头,说道:“姑娘也是才和我提这件事情。”      “真是巧了,我这边倒是有门路。”石闲兴奋的说道:“你先别和十娘说,等我回去确认一下。”      翠儿点点头,如果石姐姐能帮上忙的话最好。      她说道:“姐姐对十姑娘可真上心。”      石闲正为能帮上杜十娘而兴奋,便没有空反驳。      之后,因为杜十娘满心的心事,石闲也坐不住便离开了,而那钱果然是没有拿出手。      ……      ……      酉时转戌时,天色已黑,有星光点点。      不比花月楼,望海店的姑娘休息的时间很早,石闲用过了晚食便出了门。      同是九苑的姑娘,所以距离也不算太远。      秋风吹在干净的青石板路上,勾不起一丝一毫的灰尘,石闲硬底绣花鞋落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在道路上传的很远。      这条路真的很干净。      只是没有灯,一片漆黑,石闲只能打着油火向前走。      “什么人!”      忽的她面前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黑衣人,石闲吓了一跳,刚要叫,便听那人说道:“原来是石姑娘,请过吧。”      石闲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黑衣人做了一个动作,远处便出了一排黑影,接着隐入黑暗不见。      石闲握着油灯的手微微颤抖,她说道:“来了那么多次,我还是习惯不了你们。”      黑衣人向石闲致歉,说道:“姑娘也知道逢秋节,总是不安生的。”      “知道了,你们辛苦。”石闲晃了晃油灯,重新迈开脚步,兴许是知道了身边都是人,她脚步逐渐沉稳,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一座普通的二层小楼,看起来和杜十娘的十楼差不多,甚至还要差一点,算得上是这九苑中最“寒酸”的院子,前院里连花草都没有,只有干干净净的青石地面以及墙边的一把扫帚。      不同的是,这小楼的后院有一片“阴森森”的竹林,风一吹便是沙沙作响。      石闲轻车熟路了开了院子,推开门,心道淮竹又没有栓门。      一楼的烛火微微晃动,她望着那燃油积起了一些便知道这里的主人已经许久没有下来了。      她轻巧的上了楼梯,心想可能她在睡觉      很可惜的是,二楼少女的闺房灯火通明,石闲便放松的推开雕花红木,踏了进去。      迎面的是淡淡的麝香气味,远处那袅袅青烟之后,有一个坐于镜台前的绿衣少女。      二十上下的年龄,长发散落至腰间,虽然只是侧脸,那那一抹惊鸿足以让所有人失魂落魄。      绿衣姑娘听到身后的动静,嘴角起了一丝弧度,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灯火也遮掩不住的白皙皮肤衬着她的眼睛……用杜七的话来说是很好看。      这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姑娘。      姑娘没有转身,略带笑意的说道:“四闲,你又不敲门,姑姑教你的礼数都去哪里了。”      她一说话,连那精致的眉毛也泛起柔软的涟漪。      她正在点着妆容,所以没有转头。      一身红衣的石闲走到她身后,看了那新调配的胭脂,便知道这丫头又在试验新的妆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密的动作,而是说道:“我还用敲门吗?”      姑娘说道:“为什么不用。”      石闲问:“我敲了你听得见?”      姑娘理所当然:“听不见。”      石闲很不满:“那你还让我敲。”      姑娘说道:“可其他人都要敲门的。”      石闲抽了抽嘴角,问道:“你听不见,那敲门的人怎么办。”      姑娘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回去。”      “你呀……”石闲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眼前的姑娘很神秘,只不过她从来不说,石闲也不问。      同在九苑,一来二去竟然也成了朋友。      ……      ……      春风城,刚处理完了事务的白龙满面威严的离开书阁。      “恭送尊上。”      听着身后那浑厚的声音,白龙心里的无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望着九苑的方向,心道等了半个时辰,那丫头还是没有允他上去,难道又要去花月楼才能见到她?      花月楼是那种地方。      她可是……      她可是……      这叫个什么事啊。      白龙脸色十分的怪异,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长长叹息,心道那就等半个月她上了花月楼再说吧。      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己刚刚干涉春风城内部事务时候,那些管事惊讶的表情,觉得还蛮有趣的。      虽然说被一个无名小卒截了胡,不过……先生还挺看重她的,定是值得关注的。      显然,杜七不认得师先生门上贴的字,但是有人认识,师先生突发急事要离开,见一面的空都没有却还要留一副字……总说明了什么。      师先生对她很满意。      先生满意,白龙当然在意。      那么……应该怎么才能搭上线呢。      这是一件需要好好考虑的事情。      ------------      030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      姑娘屋里点了七盏莲花灯,真的很亮,照着她们的影子在窗上留下婀娜的剪影。      窗外是大片竹林摇曳,石闲看的有些心悸,姑娘却看的津津有味。      姑娘一身绿衣。      石闲一身红衣。      红配绿真的是很难看的搭配,不过说到底还是要看人,此时的风景已经当得上春风城第二了。      至于第一,正努力的为喜欢的人煎药呢。      “四闲,过来帮帮我,我胳膊酸了。”绿衣姑娘说道。      石闲无奈接过眉笔,望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说道:“淮竹你又调了那么多胭脂?”      被唤做淮竹的姑娘点点头,说道:“换了些浅色的,想要试试。”      “你不是已经有很多胭脂了?”      “我想要更好的。”      石闲忍不住说道:“你已经是最好的了。”      淮竹摇摇头说道:“还不够。”      石闲也学着她摇头,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这姑娘想要什么,她虽然也在乎自己的样貌,但是也不会像淮竹那般仿若入了魔,不过她的优点就是不会想要强行去改变别人的想法,便专心的给淮竹画着眉。      不一会,兴许是淮竹姑娘觉得有些安静,便说道:“四闲你这个时辰来我这,是有事吧。”      石闲说道:“当然,你以为我愿意我来你这啊,阴森森的,而且外面还有那些……”      淮竹姑娘噗嗤一笑,又说道:“对不起我没忍住,我懂的,他们很可怕对不对。”      “你知道还不撤了?”      “我说了不算。”      四闲放下眉笔,满意的点点头,便说道:“好了,我说正事。”      “你说,我听着。”      “你在春风城是不是有医馆的门路?”      二人聊天时淮竹有提过几次。      淮竹姑娘想了想,说道:“算有……吧。”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石闲最不喜欢听到模棱两可的答案。      “有。”      “那好,我这边有一个姑娘想学一些医理,不太方便拜师,一些简单的方子就可以了,能不能办。”石闲果断问道。      淮竹姑娘点点头,说道:“能,我当是什么事情,位置在琴楼那条街的尽头,然后……拿这块玉佩就可以进去了。”      石闲见她答应的利索,便是笑得很开心,至于说进个医馆还要信物,她也不甚在意。      淮竹姑娘问道:“那么,是谁那么大面子让四闲你专门跑一趟,让我猜猜,肯定又是那位杜十娘。”      “不是。”      “不是?”淮竹姑娘瞪大了眼睛。      “杜七,你可能没听说过,是十娘捡回来的姑娘,她被师先生收了做药童。”石闲简单说了一下。      淮竹姑娘想到了之前在包子铺时候与杜七的对视,心想原来是她。      她说道:“那不还是和杜十娘有关吗?”      石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淮竹姑娘又说道:“居然是师先生,那杜七姑娘真是好福气。”      石闲眼睛弯弯,道:“是吧。”      淮竹姑娘道:“学医也不错,只是我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淮竹姑娘认真的说道:“她是我见过第二个穿青色可以那般好看的姑娘。”      石闲看着她疑惑的问道:“光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淮竹姑娘没有回答她,因为很不好回答。      她们都知道,好看能当饭吃,只是这碗饭好不好吃……就看个人理解了。      至少石闲是觉得不好吃的,所以淮竹姑娘很识趣的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口。      气氛有些僵硬,淮竹姑娘便主动开口说道:“四闲你的问题我给你解决了,那我的呢?你帮我上上胭脂,我看看效果。”      石闲没好气的说道:“你那么喜欢做胭脂,自己又懒得上妆,怎么不找一个人帮着,这诺大的院子不是少一个侍女?”      淮竹姑娘摇摇头,说道:“那些人手笨,哪里比的上咱们自己人,每次去花月楼我都要忙活很久呢。”      石闲心道也是。      正巧的,一阵凉风吹过来,石闲一个哆嗦,便是清醒了一些,她忽然兴奋起来。      “淮竹,你刚说什么?”      “啊?我没说什么啊。”      石闲说道:“如果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帮着你上妆,你会愿意吗?”      淮竹姑娘没有犹豫,说道:“当然愿意了,只是春风城有这般细腻心思的不多,就只有咱们这些了解胭脂色和搭配,大家各忙各的,哪有空理会别人,再说了店里勾心斗角的你也不是不了解,我见着心烦,倒是有想过那些赎了身的人,可要么年纪大了要么跟不上现在的改变,总归是没有合适的人。”      人老珠黄的,哪里比得上石闲赏心悦目。      “我有个想法,你帮我出出主意。”石闲说道。      “恩,你讲。”      窗外竹影摇曳,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久之后,连淮竹姑娘也觉得这个点子可行。      她无奈的想。      到最后,果然还是杜十娘更加的重要。      ……      ……      晚上,浴室中,杜十娘正享受着自家姑娘的服务,显然杜七已经很努力的去调整自己的力度,尽力的让十娘感觉到舒适,而努力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杜十娘眯着眼睛,像是放大版的杜七。      杜七说道:“十娘你偏过身子,我要冲水了。”      “嗯。”杜十娘点点头,捂住自己的脸。      “哗……”      清水带着发膏的泡沫落下,杜十娘忽的问道:“妮子,这药布几天一换来着。”      杜七想了想,说道:“那先生说是三天,不过一开始要久一些。”      “那我不能洗脸,而且一直捂着不会有事情吗?”      杜七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先生应该不会骗我。”      杜十娘心道傻姑娘,先生当然不会骗你,而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三天一换就三天一换,也不算什么。      主要是她有些好奇自己的脸怎么样了,可又不太想看,最重要的是,即便是脸部从未受过伤的杜十娘此时也察觉到了些许怪异。      因为真的就不疼,眼睛虽然有些许影响视线,但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一旁的杜七掐着时间,然后快速的洗干净杜十娘的头发,起身说道:“十娘我出去一下,药应该已经煎好了。”      “你等等!”      杜十娘唤了一声并没有什么作用,有些无奈。      这妮子,这个样子就出门,也不怕染了风寒。      定要好好说说她。      ------------      031 道路放两旁      对于有些姑娘来说,时间像是那青石路上的马蹄,即便是叫它停下,它也会继续抬着那蹄子轻轻向前砸两次。      于是转眼,便又是两天。      杜十娘已经适应了这些生活。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即便没有发生李太乙的事情,她也有一阵子没有见那些五陵子,更不要说上花月楼演出,所以除了脸上多了一块药布看起来有些奇怪之外,也没什么变化。      春风城一切如常运转,秋节该进行继续进行,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至于李太乙,也许除了石闲,所有人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李甲成了“嫡子”,李太乙可依旧是分家,再说了,那可是八方客栈的人,是真正的仙门,天家都没有办法……便没有人会在意这个消失的人,更不会有人接着他的事情来为难白尊上。      在南荒,八方客栈和天灾也许是可以划上等号的,真要有人记得,也是那些送了礼的在哪里捶胸顿足,心道倒霉。      反正杜十娘是不在意了。      她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      她在意的……始终是另一个男人,是另一个她用了情,对方也还了情的人,只不过最后走了两条路,也怨不得旁人。      不过这种事情对现如今的杜十娘来说也没有意义,她只想让杜七变得越来越好。      提到这就不得不说一件事。      杜七的身子似乎有些问题,这几个月就没有来过天癸,杜十娘怎么可能不在意,好在正常少女是十四岁,比如她就是十三岁第一次来天癸,前些时日她偷偷去医馆问过一次,先生说女子十三到十六来第一次都是正常的,所以还可以等一等。毕竟杜七看起来也就十五六。      不过杜十娘总归是担心的。      ……      ……      此时,杜十娘正用心的打扮面前的姑娘。      杜七被杜十娘“禁锢”在椅子上,说道:“十娘,不是去学医吗?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杜十娘握着眉笔,斥道:“先不要说话。”      杜七便闭上了嘴,专心的看着杜十娘那近在咫尺的认真面容。      十娘在给她上妆。      她没有用过这些东西,一直是素面朝天,倒不是说不喜欢,只是没有必要,而且……也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事情。      所以说,十娘真的是很奇怪的人。      不久之后,杜十娘望着眼前和之前不大一样的姑娘,微微蹙眉。      “不好看吗?”杜七问。      “也不是不好看。”杜十娘说道:“只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兴许是看的多了,杜十娘对面前近乎完美的姑娘产生了些许抵抗力。      不上妆的姑娘是一种简约的美,像那青色的烟雨天,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你也许会第一时间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不经意间便会察觉到那烟雨的美丽之处。      而上了些许淡妆之后,杜七面部的棱角更加明显,第一眼便会给人一种十分惊艳的感觉。      倒是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风格不同。      杜七问道:“十娘喜欢哪一个?”      杜十娘说道:“都喜欢吧,你这妮子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怎么施弄都好看。”      杜七说道:“十娘也好看。”      杜十娘摇摇头:“现在可不一定了。”      至少她那让姑娘喜欢的泪痣至少已经不在了。      杜七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十娘这么说,明明在她看来,十娘依旧是那般的好看,她又想起了这两天听到的那些关于杜十娘的流言蜚语,便是不太高兴。      杜七不懂得如何去隐藏情绪,杜十娘多少能看出姑娘情绪不太高,她提醒杜七:“还是那句话,打起来精神,虽然是四闲帮着找的地儿,可是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要做到位,把这钱袋拿着,等会见了先生可别忘了给他。”      “知道了。”杜七点点头接过钱袋系在腰上,十娘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这些银子你拿着,有什么想买的就买吧。”杜十娘说道。      “嗯。”杜七欣喜的接过属于自己零花钱。      杜十娘望着高兴的姑娘,也翘起嘴角,她虽然想要接送姑娘,不过今天四闲找她还有正事,便没有空与杜七一道前行了。      好在这个医馆在春风城的中心,出了望海店的院子也就几刻钟的路程,到算不上远。      杜十娘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不许买零嘴吃。”      风拂过姑娘的青裙,却没有吹动。      杜七的笑僵在脸上,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杜十娘。      “别看我,不许吃就是不许吃,你已经吃的很多了。”杜十娘认真严肃的说道。      杜七虽然说圆润了些,但是相比之前瘦的时候要更加的好看,可是肉不是一天长起来的,还是要控制。      杜七很不能理解,她看着杜十娘,认真的说道:“可是我除了买吃的也不会买别的,这银子拿着也没有用。”      杜十娘听到杜七这么说才反应过来,的确是这样,杜七所有的银子都花在了吃上……其他的好玩的,戏楼,茶馆之类的她从没有去过。      杜十娘只能说道:“那……可以买吃的,但是不许吃太多,如果是蜜饯的话,一天不许超过五颗,你这妮子嘴巴就像一个仓库,不管一下,一刻钟就能吃半袋,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五颗……”杜七扁了扁嘴,没有说什么。      五颗总要好过一点都不能吃吧。      这样看,十娘对她还是挺好的。      杜七只能这么想。      其实这样的规矩根本就没有任何执行力,可是因为是杜七,所以杜十娘十分放心,她轻轻整理了面前姑娘的衣裳,背上了自己的胭脂盒,说道:“行了,我们走吧。”      杜七回头问:“十娘你今天要出门?”      杜十娘说道:“嗯,四闲帮着我找了个活。”      昨天石闲来找她和她说了这件事,她刚听到的时候就觉得石闲真的很聪明,居然可以想到这种点子,兴许在这里真的可以施行,不过……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那些都是同行,她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吗?      杜十娘望着眼前的姑娘,心道不可以也必须可以,她又说道:“今天花月楼有四闲的场,我给她试妆,如果还合适,便尝试着与店里的姑娘传传。”      杜七歪着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十分的勾人。      “就知道你听不明白,而且看着你的脸总觉得我上的妆还不错,希望不是错觉。”杜十娘说着轻轻一叹,揉了一把杜七的小脸,说道:“好了,该出门了。”      “嗯。”杜七点点头,跟着杜十娘出了门。      门前一条大路,杜七要出望海店,便直直的过了桥。      杜十娘待杜七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转向右,顺着花径而去。      ------------      032 人如清河      今天的天空比以往干净,和煦柔软的光洒落,笼罩了整个望海店。      清风拂面,杜七心想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她又一次出了望海店。      这一次落在身上的视线更多了,因为是四苑姑娘上台的日子,这些公子可是不能错过。      毕竟石闲的琴技也算是望海店一绝。      男人很多,像是蜜蜂归巢,只是他们都停在了杜七面前,双腿像是灌了铅,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十分的没有礼貌。      杜七终于也算适应了这些男人,便挺直了腰背自人群中逆流而上,出了园子,一个转弯消失不见。      “……”      望海店前那座霜露桥上的时间仿若静止了,前人驻足,后人催促。      许久之后才有人问了第一句话:“方才那人是……杜七姑娘?”      讨论瞬间爆发,甚至有人落了水。      见过杜七的人很多,见过这般好看姑娘的人很少,人群沸腾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般干净却带着些许妩气的姑娘可是从没有过,不断有人询问是否见过刚刚那个女子。      这些和杜七就没有关系了,她踩着那格子状青石小径一路走到了平常喜欢的那家蜜饯店,踏上那低槛。      门前静坐的麻花辫少女一身绣红衣,见到杜七之后欣喜的起身,说道:“七姑娘你来了。”      “嗯。”杜七点点头,她说道:“我要二两的青梅糖,二两的红果,还有二两的糖冬瓜条。”      如果这一幕让杜十娘见到定会惊讶杜七如此的熟练。      杜七买这里的东西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因为这一家的蜜饯真的很好吃,饱满的颜色,深成的果干,上面凝结出细腻的白色糖霜……      想到这里,杜七咽了口口水。      麻花辫少女点点头,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对了七姑娘,前些天城南的木槿花开了,我采了一些糖渍,今天已经可以吃了,要不要来一些。”      杜七稍稍犹豫了一下。      花……能好吃吗?      麻花辫少女说道:“不收钱哦。”      杜七便说道:“我要。”      “哈哈七姑娘你真是的。”麻花辫少女笑的很开心,她就喜欢七姑娘这个样子,说着,便将杜七要的东西和赠送的糖渍木槿花打包拿过来。      杜七付了钱。      麻花辫少女将袋子交于杜七,又说道:“还没见过姑娘上胭脂呢,今天的七姑娘真好看。”      “有吗?”杜七问。      “当然。”少女用力的点点头,虽然平常的七姑娘也很有味道,不过这种美上了妆之后更加的直观,她曾经以为七姑娘干净的气质就是最完美的,现在却发现,妩媚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      她看着杜七那平静的样子,又觉得她有些呆呆的,麻花辫少女说道:“姑娘如果经常笑一定会更好看。”      杜七问道:“没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为什么要笑?”      少女叹息,说道:“没什么,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      不久之后,杜七停下脚步。      十娘告诉她的地方就在这里隔壁巷子的不远处,杜七便走进了巷子。      高墙环绕,阴影密布,明明是大白天,可是当杜七再往前走几步,光线却消失了大半,四处全然是黑影。      光线偏暗,杜七腰间的玉佩泛着淡绿色荧光。      只能说这里的墙真的很高,路也很窄,最多容纳两个人并肩走过。      不过这里的地板很干净,踩上去很舒服。      杜七脚步没有任何犹豫,一路走到底,然后她停下脚步。      左右为难,十娘告诉她一路走到底就是目的地,可她走到路的尽头,发现这里是一条左右路,杜七就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了。      这姑娘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不知道的时候就问。      所以杜七转过头,向着侧面的阴影中问:“请问沁河医馆应该往哪走。”      “……”      一阵平静,有树叶悄悄落下,杜七以为他没有听清楚,便彻底转过身子,声音大了一些:“请问沁河医馆应该往哪走。”      这一次,黑衣人终于确定姑娘是在和他说话,他望着另一侧的同伴,看到的也是惊讶,便知道原来不是自己的隐匿术没有修炼到家,而是姑娘奇怪。      那现在要出去吗。      想了想,他还是走出了阴影,行了一礼,说道:“姑娘。”      大白天一身黑真的很诡异,但是杜七不觉得奇怪,她说道:“我问的问题你不知道?”      黑衣人说道:“知道,向右走便是。”      “谢谢。”杜七说着,向右离去了。      黑衣人退回了阴影,问着同伴:“这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是怎么看见我们的?”      同伴回答道:“谁知道,不过她有着小姐的玉佩,有什么特殊办法也不奇怪,话说我们不拦着她?”      “你去?”      同伴摇摇头:“算了,有小姐的信物,怎么想都是小姐的朋友,我可不去,只是公子还在里面呢。”      “那就更不能去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可公子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啊,我忘了这一茬。”      ……      ……      杜七走到路的尽头才看到红漆木门,门之上挂了四个墨字,杜七取出十娘写给她的黄纸,对比了一下。      每一笔都一样。      那这里就是沁河医馆了。      杜七敲了门,而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她在门前站了好一会。      没人理她。      她便又敲了一会。      还是没人理。      一刻钟之后,杜七无聊的取出了一颗青梅放进口中,又敲了门。      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少年的叫骂。      “敲敲敲,没长耳朵还没长脑子吗?不知道小爷正背书背的头疼?你是哪个堂的这般没有规矩。”      少年猛地拉开门,正要开骂,眼睛便是一直,那有些可怕的猩红眸子缩成一点,似是朱砂痣。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想象中的黑衣人,而是一个十分好看的青衣姑娘。      姑娘左腮鼓起了一些,看起来正吃着什么东西,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就是真的很好看。      像极了他小时候跌入的那一条沁河。      ------------      033 杜七姑娘是个文盲      今天的天气很好。      少年在看着杜七的同时,杜七也在看他,这是一个年龄不大的人,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皮肤很白,少年个头比她稍微矮一些,男孩子嘛长得总是比较晚,总的来说杜七觉得他长得还蛮漂亮的,尤其是那双赤红色的眼睛,让她觉得在哪里见过,便多看了几眼。      只是他的长发没有束起,披头散发的不太守规矩。      杜七站在门前,咽下口中青梅,望着眼前的红瞳少年说道:“这里是沁河医馆对吧。”      “……”红瞳少年木然的点点头。      “那就是这里了。”杜七收起十娘写的纸条,问道:“你是这里的先生?”      红瞳少年逐渐回了神,说道:“不是。”      他的声音很干净,只是听起来不那么好听,音调略高。      杜七问道:“那我可以进去吗?我是来学医的。”      “学医?”少年眨了眨眼,面上有些许怪异,他直勾勾的看着杜七,那双眸子逐渐恢复成普通大小。      鲜红眼眸仿若充满了血液,不知不觉得,这巷子中仿佛多了一丝血腥气,高墙之上酣睡的猫儿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毛如钢针,跳跃着逃开。      巷子中温度低了一些,杜七紧了紧衣裳。      少年看着杜七。      杜七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她问道:“这里不是学医的地方?还是说不能进。”      少年一愣,下意识说道:“也不是不能进……”      “我有这个。”杜七晃了晃腰间玉佩。      少年视线偏下,掠过杜七那青色长裙,看着那绣鞋上的一丝嫩白,便马上抬起头,身子僵硬了些。      “你看什么呢。”杜七问。      “没看什么。”少年抬头望天,说道:“那你进来吧。”      说着让开身子。      杜七便拎着自己的蜜饯进了这所谓的沁河医馆。      院子中倒不像外面那般小气,一片生机盎然,有一条红石小路自窄门前蜿蜒向前,透过圆形高墙,直通内院,那高墙之后是青砖红瓦,三四栋小楼林立,在杜七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精致的遮羞窗。      而眼前的是前院,有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庭院中有一条溪流,可听得流水潺潺,惬意无比,紧挨着溪流的是一座石桌和几个石凳。      杜七心道这般天气如果坐在那里于溪水中濯足,听着流水声看书一定很不错。      她很喜欢这里。      脚步便轻盈了些。      身后的红瞳少年看着杜七的背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里的门环,有些懵然。      他……怎么就放这人进来了,就算她有姐姐的信物,他也不该这么做啊。      而且,这人居然不害怕他。      真是奇怪的人,难道又是父亲找来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也太自然了,以前的那些人就算看起来不怕他,可是总是会露出蛛丝马迹。      少年疑惑的关上门,跟上了杜七。      此时杜七正停在溪流边的石凳前,望着那桌面上半翻开的医书和笔记,笔记上的墨字很工整,但是却不好看,看的出来是想写好的可是本事不够。      少年走过来,合上自己正看的书,说道:“你是谁?”      “杜七。”杜七站在溪水边,认真的说道。      少年微微失神,有些奇怪杜七为什么会这般的骄傲,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吗?      和王五李二赵四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问:“你来干什么。”      “学医啊。”      “说实话。”      “?”      杜七问他:“你耳朵不好?”      红瞳少年面部僵硬,他冷哼了一声,便拿起自己的书本,准备回屋继续去学习,至于说眼前这人,爱怎么怎么吧。      他对她没有兴趣。      即便是姐姐认识的人,要借着方便查阅医书那也和他没有关系。      杜七见少年要走,便跟上去问道:“这里的先生呢?”      少年转身,问道:“你找先生做什么?”      杜七说道:“给钱。”      “?”少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这里没有先生。”      “没有先生?”杜七踮了踮脚尖,在那红石上留下些许印记,便又问道:“为什么。”      “没有就是没有,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要想学医就去那间屋。”少年指了一下红顶高楼,说道:“那里面都是医书,想要学什么类型就自己慢慢看,别来烦我。”      杜七点点头,又看着少年,说道:“谢谢,我知道了。”      少年挠了挠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少年走了,不过杜七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也没有再跟上去,而且她还记得十娘吩咐的话,若非必要,尽量少和男性接触。      杜七转身去了少年指的地方。      她顺着小路而行来到一间精致四层阁楼,那门开着,一看就知道是少年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      杜七踏进阁楼,远处一缕香悠悠升起,檀香混合着纸墨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书架林立,全是医书,一眼看过去至少有好几百本。      杜七心想原来所谓的沁河医馆不是看病的地方,而是看书学习的地方,她倒是没想到,想来十娘一定也会很惊讶吧。      没有先生,这些钱也就不用送出去了,一想到这里,杜七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当然她并没有忘记十娘让她来的目的。      学医。      尽管没有先生,但是这一屋子的书就是她的先生。      从哪里开始看呢……      杜七想到这,随手拿下一本厚厚的医书,翻开一页。      上面有人体的图画,以及一堆鬼画符。      “啊……”      杜七惊呼。      她这才想起,她还不识字。      ……      ……      二层的房间,窗前的少年又抄录一些医理,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一头长发凌乱的披在身后。      真难,世界上绝对没有比医道更加生硬晦涩的知识了。      他想到。      等等。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那个姑娘呢?      少年打开窗四处张望,却什么没有看到,而不远处书阁的门关上了,想来杜七应该在里面。      他又有些后悔这么简单的就答应杜七留下来,还让她进了书阁,往常他不关门是因为天气还不错,散散霉味,而且确定这庭院中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谁知道那姑娘是什么来历。      这个世道,书的价值可是远超过黄金,万一书阁的书被损坏了……      少年有些许不安,便要起身。      然后,那书阁的门开了,有姑娘抱着一沓书册自书阁走出来,青裙摇曳。      ------------      034 巳时是上午九点开始      巳时,太阳即将移居天空正中,庭院中有青蛇静静的吐着信子。      杜七走出了书阁,仔细关上门,踏上了那浅草小路。      少年自窗户远远的望着杜七,忽的想到了什么,视线右移。      秋季是蛇类进攻性最强的时候,多在巳时之后也就是午时出没。      少年看着那小路上的花瞳青蛇,又看着那正走过去的青裙姑娘,眨了眨眼,眼中红光又满了一些。      他散养的这条蛇性情凶猛且富有毒性,平时的话喜欢在这条浅草边上休息,等到午时便出去抓一些老鼠什么的回来吃。      没有主人喂,本质上来说不是宠物蛇,就是毒物,而且由于他偶尔会给花瞳一些灵草,导致它更加的凶猛。      少年没有提醒杜七,只是想着如果这姑娘受了伤那正好,解了毒送出去也就清净了。      杜七满心的事情,路过那花瞳青蛇,轻轻踢了一脚才意识到什么,抱着书蹲下身子,青裙抚于草地。      那花瞳青蛇在地上翻了个一圈,警惕的看着杜七。      杜七心想原来是一个小家伙。      巳时,蛇未出没,所以是她闯入了小家伙的地盘。      “啊,对不起。”杜七小声说道:“我在想事情呢。”      那花瞳青蛇头部高高抬起,与杜七平视,腥气扑面。      杜七想了想,伸手一把将它抓起来。      顿时青蛇凶相毕露,小指长的毒牙暴露与空气中,手臂一样的身子剧烈扭动着,像是想要咬杜七一口。      杜七一只手抓着它,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书本,说道:“我要抓不住你了。”      那蛇突然安静了下来,也闭上了嘴,任由杜七抓着它的脑袋下三寸,拎着往前走。      楼上的少年见到了这一幕,擦了擦眼睛,随后瞪着眼,像极了一只红眼兔子。      杜七带着小家伙走了两步之后将其置于草地深处,说道:“以后不许待在路上,万一有人踩到你怎么办,听见了吗?听见了就点点头。”      花瞳青蛇立于高草中,一动也不动。      杜七便按着它的脑袋点点头。      杜七心道自己也和十娘一样不讲理了,她低头一笑,翘起的弧度很好看,那花瞳青蛇便呆在了那儿,怔怔的望着杜七,那刚刚被杜七摸过的脑袋仿佛也有了些许灵智。      姑娘微笑着出了草丛,重新回到那小路上,沿着溪水一路走到石凳前,放下手中书册,撩起裙子蹲在河边洗了洗手。      待水渍褪去,又含了一块蜜饯,坐在石凳上,翻开了那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      少年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面,觉得有些烫意。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不怕他,也不怕花瞳。      她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吗?      他又有些奇怪,花瞳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平时有时候他路过那里都要绕着走……这次被拎起来还那么安静。      少年觉得心中不平,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姑娘已经沉浸在了书海中,心想那他也不能输,喝了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继续抄写自己的医理。      院子中明明就有两个人,可是却都过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一个时辰后,午时过了一半,烈阳高悬。      少年放下笔,站起身,心道该吃午饭了,他起身自身后的隔间中取出依旧保温的食物,又想起了什么便看向窗外。      那青裙子姑娘也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舒展身子之后合上手中书本,将其放回了书阁。      站在原地呆了一会便推开了那红木门走了出去。      也不知是去吃午饭,还是说就这么离开了。      少年站在楼上静静的看着杜七离开的背影,心想她终于走了,自己也可以清净了。      ……      ……      今天是石闲登花月楼的日子,所以春风城很空,街道上没有什么人。      杜七一个人走在街上,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饿了。      沁河医馆没有先生,自然就不会管饭,杜七只能自己出来吃。      她想要回十娘的园子,可是又想到十娘说今天有事情不在家,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点了一个素菜,吃了两大碗米饭。      之后在店家那怪异的眼神中红着小脸逃似的离开。      大概用了半个时辰。      然后杜七又回到了巷子中,与那些黑衣人问好之后,重新敲门。      “咚咚咚。”      这次门开的很快,仿佛有人在门后等着。      杜七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一只手臂缠着纱布吊在脖子上,脸色很差,面无血色。      杜七问:“这是怎么了?清早不是还好好的。”      少年冷哼一声,说道:“要你管,你以后要进来就进来,别敲门了,小爷没工夫理你。”      说着转身离开。      杜七点点头,关上了门,准备去书阁那里取回自己上午看的书。      走了一半,杜七想到了什么,踏入花丛,望着那同样吃饱了饭鼓着腹正在休息的花瞳青蛇,伸出手。      青蛇蹭了蹭姑娘的玉手,一双花瞳带着些许懒意。      楼上的少年见了这一幕,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他中午去摸它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被咬了不说,花瞳的毒性还增强了,他吃了解药可手臂依旧是没有知觉。      这样看来,今天就没有办法抄写了,只能用看的。      可是他有些笨,直接看书用脑子记效率很差。      都怪她。      ……      ……      一个时辰之后,杜七拿起了一个蜜饯又放下。      她已经吃了两颗青梅,两颗红果,也就是说十娘给她规定的五颗只剩下了一个名额。      可她还有糖冬瓜条和糖渍木槿花没有尝过,二选一问题不大,但是杜七遇到了一个困难。      那就是十娘规定的是五颗,冬瓜条和木槿花应该怎么算。      冬瓜条很长,如果按照个头算一个可以顶四五个青梅。      木槿花有整花,有花瓣,也不甚好分。      杜七便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想要找一个人问一问。      院子中只有一个闲人,杜七便去找他了。      ------------      035 初见是奇怪的人      少年被花瞳青蛇咬伤了手便不方便抄录医理,尝试着死记硬背了一会,在头昏脑涨之后放弃了。      好记性果然是不如烂笔头。      看不进去书,他就开始了日常修炼。      盘腿而坐,静而养气,聚气于心……      时间流逝,屋内的灵气聚集,具现成各种颜色。      “咚咚……”      忽然的传来了一阵蹬蹬蹬的声音,那是绣花鞋踩在木制楼梯上的响声,自远而近,从模糊到清晰。      杜七来了。      少年眉间抽动,撤了功法睁开眼,兴许是刚修炼过的原因,那一对眼睛完全变成了鲜血的颜色。      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即便是姐姐和父亲也会避开他。      少年看着大门的方向,那血池一样的眼睛充满了负面情绪,他心想这人真烦,如果不是她有姐姐的信物,他非要她好看。      杜七到了门前,敲了门。      少年便打开门,盯着那微微喘着气的姑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心道这样一来,总该被吓到了吧。      杜七认真的看着他说道:“那个,打扰了,我有件事情……”      少年没有说话。      说实话,这一幕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个姑娘果然很怪。      他终于是问出口了:“你不怕?”      杜七歪了歪头,说道:“怕什么?”      杜七将话聊死了,少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      他问:“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杜七将自己遇到的困难和他说了,想听听他的意见。      少年听了杜七的疑问,看着姑娘那十分认真的面容,问道:“你傻吗?”      杜七摇摇头,说道:“不傻啊。”      “不傻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少年很不明白。      杜七说道:“因为不懂,所以才问。”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这个人还不明白,杜七心想难道他是一个傻子?      被杜七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的少年心里一紧,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侮辱,威胁的看着杜七,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问题。”杜七问道。      “问题?”      “嗯。”      少年说道:“所谓五颗很明显指的就是个数吧。”      如果不是杜七足够认真,这一幕在少年眼里就是杜七没事硬找话题要和他聊天,和父亲以前找来的那些女子一般无二。      “五个吗……原来是这样吗,也是……”杜七心道那她明白了,果然她的想法是没有错的,那么问题又来了。      杜七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少年瞪着杜七,问道:“小爷看起来很闲?”      杜七点点头,说道:“所以我才问你啊。”      少年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杜七便问:“糖冬瓜条和糖渍木槿花哪个好吃?我只能吃一个了。”      少年道:“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我又没有吃过。”      “没有吃过?一种都没有吗?”杜七惊讶。      “你这是什么眼神。”少年背后有些发凉,杜七那个眼神……好像是在同情他?      少年怒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杜七问:“你没吃过蜜饯?”      “……”沉默。      “果然是没有吧。”杜七认真说道:“那你帮我尝尝告诉我哪一个好吃。”      少年说道:“……请你出去,我要开始看书了。”      “哦。”杜七闻言点点头,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离开。      人家说要忙,她当然不会继续打扰。      她这般利索,反倒是让少年有一瞬间的失神,等他回过神来杜七已经回到了院子中,他那一双血红的眸子中全然是茫然。      这人……是怎么回事啊。      ……      杜七坐在庭院中,想了想,最终还是吃了一颗青梅,补齐了自己每天的量,酸甜青梅入口,她露出了幸福的表情,眉间的纠结也消失不见,姑娘心道这种事情还是回去问十娘的好,旁人给不出答案的。      之后,她便没有在再和那少年说过一句话。      太阳落山,少年修炼完毕,睁开眼看着楼下那刚合上书的姑娘。      金色光辉浸染了杜七的青色长裙,她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去书阁还了书,回来的时候逗了逗草丛中的花瞳,然后拎上了自己的蜜饯袋,离开了。      少年收回视线,心道他果然不喜欢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姐姐是哪里认识的这般人,真真的没有礼貌。      他倒是忘了,他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主。      ……      ……      因为天色渐晚,所以杜七稍稍的有些不起眼,便没有再引起早上那样的轰动,其中也有一个原因是这些男人自园子中出来,都一脸的陶醉,多数在讨论着什么。      杜七听到了他们在说石闲今天很漂亮,便点点头,心道本该是这样。      等她回到了家,发现十娘已经做好了饭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她,翠儿姐不在。      翠儿住在院子的一侧,一般也不会和她们一起吃。      “十娘,我回来啦。”杜七说道。      “知道了,放下蜜饯,去洗手准备吃饭。”杜十娘说道,同时终于开始盛饭。      “嗯。”杜七点点头,心想十娘今天的气色很不错,看起来是遇到了高兴的事情。      十娘高兴,她就高兴,她洗净了手在杜十娘身旁坐下。      “你这妮子傻笑什么呢?”杜十娘奇怪的看了一眼杜七,说道:“今天吃些素的,我又做了些青菜粥,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杜七说道:“十娘做的我都喜欢。”      杜十娘摇摇头,说道:“你就是嘴甜。”      杜七问:“十娘不喜欢?”      “不喜欢。”杜十娘说道。      杜七轻轻叹息,说道:“十娘又不讲理了。”      “你吃不吃了?”杜十娘放下筷子。      “吃啊。”      杜十娘耳廓微红,她说道:“那就闭嘴。”      杜七理解不能,问道:“可闭嘴怎么吃饭?”      “……”杜十娘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我喂?”      杜七微微一愣,然后眼里多了些许期待,她认真说道:“要。”      杜十娘拿起勺子,吹凉了粥塞进杜七的口中,骂道:“也就只有吃的能堵住你这妮子的嘴。”      晚风透过窗子,在屋内转了一圈。      吹散了饭菜的温度,却让这屋子里多了几分温暖。      ------------      036 对于姑娘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朗澈的月光如雪般落下,杜十娘抬起头,看着那一抹弧度,眼神清澈。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就好像现在,杜七就搀着她的一只手,一起走在这幽暗的小路上,青石路两侧是花径,两双绣花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可以传出去很远。      和姑娘两个人走在这一条路上,连那黑暗也不是那般可怕了。      本来吃了晚饭出来消消食,杜七是不愿意的,不过杜十娘不想杜七吃饱了就坐着。      杜十娘想到了刚刚姑娘等着她喂的样子,不免动容。      杜七感觉到杜十娘走了的慢了下来,便关心的说道:“十娘,你刚受了伤,还是少走些路的好。”      杜十娘摇摇头,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药布说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说实话有些奇怪……真的不怎么疼,只是偶尔有些痒,是不是好的太快了……”      杜七问:“好得快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      “我认为只要十娘不疼就最好了。”      杜十娘望着夜晚姑娘发散着微光的眸子,轻轻一叹,握住杜七的手,说道:“说说今天都学的怎么样了?为什么把我给你的钱袋又带了回来?先生没有收下你?”      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只不过家长为了不影响孩子的情绪,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在饭后说。      杜七想了想,红着脸问道:“吃两碗米饭很多吗?”      一天下来她最在意的其实是这件事情。      杜十娘认真的说道:“很多。”      杜七便转移话题,说道:“那沁河医馆没有先生。”      杜十娘果然一怔,放弃追究杜七又做了一个饭桶的事情,问道:“没有先生?什么意思,四闲给你找的地方有问题,还是先生已经搬走了?”      “都不是。”杜七将学堂中的情况与杜十娘说了。      “原来是这样,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杜十娘和杜七一样也十分的惊讶。      杜七松开杜十娘的手,往前跑了几步转过身,高兴的说道:“这样也好,钱可以不用送出去了!”      那一头青丝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弧度,像是天上的月亮,又像是姑娘的笑。      “小财迷。”杜十娘无奈一笑,走到她身旁,杜七自然而然的牵住她的手。      杜十娘问道:“没有先生,整个院子只有一个公子?”      杜七点点头,说道:“嗯,一个……有些闲,傻乎乎的人。”      “可不能这么说。”杜十娘敲了敲杜七的脑袋,说道:“能有那般书库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公子,四闲哪里认识的这样的人家。”      杜十娘可不傻。      按照杜七的描述,那些书的价值……她根本不敢想。      杜十娘又有些紧张,看着杜七那略微艳丽的妆容问道:“那公子没有对你……”      杜七歪了歪头,不解:“对我?”      “……”      算了。      杜十娘觉得自己说不出口,只能道:“你把今天所有的事情大致和我说一下。”      不久之后。      两人在花径上走了很长时间,便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杜十娘一脸的匪夷所思,说道:“你就看了一天书,没有和他说几句话?他也没有理会你?”      “嗯。”杜七点点头,准确的说也说了几句,不过那不算什么。      “怪了。”杜十娘严肃的看着杜七,说道:“可你不是不识字吗?”      不识字怎么看书,这才是重点。      杜七说道:“哦,我在角落里看到一本生字古韵,今天看的是那个。”      杜十娘明白了。      合着这丫头空着手去了宝山,空着手回来了,医书一个字看不懂,跑去学习生字了。      杜十娘又问:“你看的懂?”      杜七点点头,道:“有注音,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以前应该有人教过我一些基础的。”      对于杜七来说,不认识的东西去学习就好,等看完了那一本生字古韵,所有的字不就都认识了。      杜十娘却不这么想,她敲了敲杜七的大腿,说道:“那么多字要学到什么时候,我想办法再给你找一个医馆吧,谁知道师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杜七闻言,不想让十娘再麻烦,十娘需要休息。      “痒。”      她抓住杜十娘的手,然后说道:“那先生要是不回来了呢?”      杜十娘身子一僵,说道:“不许这么说,呸呸呸。”      杜七说道:“我记完那本书也用不了太久的,最多……三天?”      “三天,能全部学会?”杜十娘很不信。      可是她看着杜七认真的模样,想着姑娘还不识字却已经有了一手好字,便由不得不信。      “行吧,那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考考你。”杜十娘说道,她觉得虽然说没有先生一开始会有些困难,可是……沁河医馆有那么多的书,如果姑娘真的能多看些书……那比什么都好。      杜七笑着说道:“都听十娘的。”      天色渐晚,她们该回去泡个澡休息了。      走在小路上,杜七问:“十娘,你今天要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杜十娘想到了今天众人对于石闲妆容风格改变的赞叹,稍稍有了些信心,说道:“还可以。”      等赚到了一些钱就给杜七做一些新衣服,带她去吃好吃的。      杜七说道:“那就好。”      姑娘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十娘要做的事情只会越来越顺利,本该是这样。      这对于杜七来说也是最简单的道理。      “对了十娘,糖冬瓜条和糖渍木槿花算是几颗啊。”      “嗯?你在说什么蠢话。”      有十指相扣,也有两位姑娘的影子叠在一起。      ------------      037 清晨的天很黑,雨很大      平常这个时候的天应该已经亮了,今天却依旧暗着,云压的很低,挡住大部分阳光。      空气十分的闷,让人呼吸困难。      有人打开窗,一瞬间狂风涌入,雨点狂乱的挤进来,屋内布料东倒西歪。      熟睡的杜七被吓的一个哆嗦,胡乱抓着什么。      杜十娘关上了窗子,握住姑娘的手,温柔的道:“该起床了。”      杜七的眼睛打开了一条缝隙,望着那完全阴暗的房间,口齿不清的说道:“十娘……时间还早,再……再睡一会。”      “已经不早了。”杜十娘掀开褥子,点燃屋内烛火,火光照射,空气终于是稀薄了些。      今天下了大雨,很大的雨。      豆大的雨点不断打在屋檐上,发出密集的声音,雨帘如瀑倾泻而下。      屋外,那青石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地面有雨水顺着风迅速流动,像是风中的海面,花草在劲风中被吹的东倒西歪,想来等那雨停下,翠儿又有的忙活了。      此时,翠儿望着窗外那雨帘,拖着腮一脸的不爽,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十楼的方向笑得很开心。      九苑中有石闲姑娘还在抱着被子呼呼大睡,那啪嗒啪嗒的声响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安眠曲,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将她包裹其中,让人无比的安心。      也有绿衣姑娘已经起了床,换上了一身白衣,点了防水的妆之后准备出门吃早饭。      巷子中七姨的面摊不在,她已经有几日没有出现了,不然杜七也不会去吃炒菜。      春风城的街上雨幕倾泻,不见行人。      卖蜜饯的麻花辫少女开了门,坐在那里磕着瓜子。      卖包子的柳家姑娘早就开始了忙活,店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客人。      而杜七……      还懵着,蜷缩在床的角落里像一只爬虾。      杜十娘无奈叹息,掀了她的褥子,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她便强行拉杜七坐起来,捏着她的脸说道:“该醒了。”      杜七终于是睁开了眼,那朦胧的眸子中映着烛火,看得出来姑娘很不满,非常不满。      杜十娘问:“你这丫头平时不是都起得来?”      杜七说道:“天明明还没亮。”      杜十娘打开窗户。      狂风呼面,杜七一头长发被吹起,一瞬间,眼睛瞪的很大。      杜十娘再问:“现在呢?”      “醒了。”杜七点头说道。      “醒了去洗漱,早些去医馆,今天我也起的晚了些,就不给你做早饭了,你出去吃然后直接去看书。”杜十娘将杜七的衣服递过来。      “知道了。”杜七起床穿好了衣服,又揉了揉眼睛,听着那雨声心道今天的雨下的还真不小,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的进去。      等到杜七准备好了一切,杜十娘拿出两把油纸伞,也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杜七问道:“十娘你要去哪?”      “嗯?送你去书院。”      杜七摇摇头,说道:“这么大的雨,十娘你在家歇着。”      杜十娘还要说什么,杜七便堵在了门前,认真的看着她。      杜十娘只能说道:“好吧……你小心些。”      “嗯。”      姑娘笑了,撑着那一把油纸伞出了门。      暴雨席卷。      伞真的没有什么用。      至于说染了风寒什么的……相比这些,还是看书更加的重要,杜十娘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杜七也这么觉得。      杜七离开不久,翠儿便闯了进来,说道:“十姑娘,好事……唉,七姑娘呢?”      “你坐下说话。”杜十娘取了手巾擦了擦翠儿满头的雨水,说道:“什么事情。”      翠儿嘿嘿傻笑,说道:“昨晚上十二坊来人说方姑娘想雇姑娘给她点妆,花月楼今儿有她的活。”      杜十娘闻言一愣,抓着手巾的手紧了紧。      “真的?”她不敢置信的说道。      “当然是真的,是十二坊的姐妹来说的,只是姑娘和七姑娘昨儿不在楼里。”翠儿有些忐忑说道:“方姑娘的活在巳时,我来的应该不晚吧。”      “不晚,我收拾一下准备出门,今天的雨很容易湿了胭脂。”      杜十娘起身,望着那暴雨。      真是多亏了四闲。      ……      ……      云依旧压得很低,仿佛就在头顶,天色昏暗的像是仍旧在夜里。      大雨的街道中,杜七顶上是雨花碎裂的声音,她身子湿了大半,心想还好没有让十娘陪她出来,这油纸伞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她的上半身还有头顶没有浸水。      饿了。      便去了包子铺。      当柳姓少女看到杜七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赶忙请杜七进了店,取了干布递给杜七,说道:“七姑娘这个天气怎么还出门。”      “出来吃饭。”杜七擦干净面上的水珠,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个,我今天要……”      少女抢先说道:“三个肉包是吧,我这就给你拿,姑娘去里面坐着,里面暖和。”      “好。”杜七点点头,她其实想说要吃两个的……不过既然姐姐好意,那她就收下了。      杜七坐在桌子上正等着。      忽的,店里又来了一个人,一身白衣,个头高挑,只是在雨中淋了那么久,也是狼狈不堪,白皙面容上充满了水珠。      他也是狼狈冲进了包子铺。      “老样子。”白衣青年对着柳姓少女说道。      少女无奈说道:“秦公子,外面这么大的雨,您……”      “我饿了。”他说道,要不是喜欢上了这里的风景与包子,他才不会来受这苦难。      “知道了,这就给您拿。”      白衣青年点点头,取了一条干手巾擦着手,猛然间看见了里面同样是一身狼狈的杜七,便是一愣。      杜七看着他,疑惑说道:“公子?”      “姑娘早。”白衣青年说道,然后便背对着杜七坐下,说起来他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杜七。      杜七心想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真是奇怪的人。      只不过杜七所有的想法都在热腾腾的包子上来之后化成了食欲,她双手捧着白面,小口小口的吃着。      迅速吃完了三个,付钱并少女道别之后,撑开自己的伞冲了出去。      那一抹青色很快便消失在暴雨之中。      白衣青年回头看了一眼杜七吃的干净的盘子,低头看了自己的。      吃了一个半便吃不下了。      倒是有些好奇,杜七吃的那么多还是荤的,为什么不会添肥,只是二人不太熟,便也不太好问。      屋外的雨在下。      春风城一切如旧。      ------------      038 可生活很好      天阴暗着,抬头可见黑云覆顶压下。      秋天的天气总是这般阴险,如果这暴雨不停,那么今天一天都会是阴暗的。      有绣鞋踏清水的声音自远而近,回荡在巷子,和雨落青石的声响叠在一起。      “啪!”      姑娘绣鞋踩在水坑中,水花溅落至青裙之上,风雨交加,裙角湿润,有人影一跃而起。      天知道当那小路上的护卫见到那长裙姑娘毫无形象的顶着大雨奔跑而来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      一众护卫呆呆傻傻的看着杜七,直到她冲进了沁河医馆才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尽是怪异。      庭院内,暴雨冲刷着能看见的一切,小溪的岸线上涨,雨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蛇过道,雨来到。      花瞳正在溪水中兴奋的翻滚着身子,只是它忽然安静了下来,浮着身子看着在雨中奔跑的杜七,一动也不动。      雨真的很大,杜七今天不能在石凳上看书了,她一路直奔书阁,直至那屋檐下,这才停下脚步,收起伞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好累。      胸口疼,一口气喘不到底,她捂着胸口,靠着那门槛休息。      杜七平时没有什么运动量,一口气跑成这个样子,没有当场吐出来已经是消化系统给面子了。      “哈……”杜七跪坐在底,樱口微张,此时有雨帘自屋檐连珠落下,她裙子基本已经湿透,身下本干燥的地面蓄起了些许水洼。      缓一缓,她要缓缓才能起身。      姑娘深呼吸,湿润青丝挂在面上。      至于说裙子上染了污渍,那也不在杜七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现在真的很累。      风雨过身,姑娘身子和头发湿了大半,依靠在那木门上,十分狼狈。      没有任何预兆,杜七身后的门开了,她身子一个不稳,便摔在了那门槛上,杜七吃痛小声惊呼,捂着自己的腰,正巧一阵冷风吹过,又打了一个哆嗦。      少年看到的是一个脸色微红,身下湿润的姑娘。      他移开视线,看着外面的雨幕,说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杜七说着站起身:“我来看……”      兴许是起的猛了,提起的力气全部消散,杜七眼前一黑,一个没站稳便又摔倒在地,少年手一动,不过还是没有做什么。      “……书。”      摔在地上的杜七抽了一口凉气,扶着墙起身。      少年心想着姑娘果然脑子不好使,身子虚弱还敢这样起身,而且……现在着实狼狈。      “你是来看书的?”      “嗯。”杜七认真的点点头。      如果是旁人,少年定是不会相信,可是杜七说的,他怎么都觉得是真话,便让开身子,说到:“进来吧,今天下雨,就在书阁看书就好了,衣服湿了那边有火石,拿起来可以祛湿气,小爷今天有很难的医理要背,不要过来烦我,也不要发出声响,听明白了?”      “我知道了。”杜七点点头。      少年说完便回去了。      他坐在一层靠窗的角落里。      书阁里点了光,十分明亮,四处挂着一众红色的湿透,十分温暖。      杜七脸色红润,按照少年所说的拿起一块火石,顿时一股暖意顺着火石传到她身上,很快的,她身上便起了一道道白色雾气。      她的身子竟然在慢慢烘干。      屋内起了一阵很好闻的味道,让人的心情不自觉的向上走。      少年握着笔,头压得很低,不再去看她。      不久之后,杜七的身子就干了,虽然裙子依旧有污渍,可比之前的样子可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杜七心道可以看书了。      她取回昨日看的书,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开始学习。      ……      一个时辰过去了,除了雨声,只能听见杜七翻页的声音。      又一个时辰,天色又暗了一些,仿若又天车经过,轰隆隆响。      少年开始砚墨。      四个小时过去,天依旧昏暗,她们真就一句话没有说。      少年轻轻擦着墨石,有些好奇。      说起来,从一开始杜七就一直在翻页,速度很快,她也不用笔抄写,这样看真的能记住什么医理吗?记性再好一分钟翻一页也不可能记住吧,更不要说从一开始她几乎四五秒翻一页,这样能看什么?      难道是……在查找某一部分的医理?      倒是有这个可能。      少年很怀疑,所以他便多看了一眼杜七,这一看不要紧,他吓了一跳,那么厚的一本???      只见杜七手里抱着一本比她脸足足大一倍的漆皮书册,厚度足足有十多公分。      昨天离得远所以没有看的清楚,所以少年十分惊讶,砚墨一侧的手僵在了那里。      这是哪家的医书,这一层有收录这般厚度的书册吗?      就在这个时候,杜七停下了动作,揉了揉眼睛,那一对眼睛微微发红,现在的她就像一只小兔子。      杜七有些疑惑的看着少年:“嗯?”      少年立马转过头,装作从没有看过杜七的样子。      杜七收回视线,合上自己的书,走到一旁将书放回书架上。      又到了巳时了,她才发现今天忘了一件事情。      外面大雨依旧。      她犹豫一下,起身推开门。      暴风拂面,雨又大了一些,杜七站在门前,犹豫着什么。      少年惊讶的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要干什么?      难道……      少年小脸一红,想起了早上见到的那一幕,他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杜七去了妆却比昨天要更加的好看。      他看着杜七犹豫的样子,心想她难道是要去如厕?      很有可能,毕竟两个时辰了。      他想要告诉杜七这屋子里面就有西阁可以使用,但是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      就在这期间,杜七终于想明白了,撑起伞冲了出去。      几十秒后。      姑娘惊呼着逃了回来,靠在那门上,小口喘着气,一看就是被冷雨吓到了。      来回不过二十米的距离,杜七便又成了落汤鸡。      少年无奈摇头。      这姑娘一看就没有经验,这个时间点的雨可比早上大的多,也要更加的冷。      这时候杜七看他,眼睛一亮,走了过来。      ------------      039 世界上有很多对你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耳边是淅沥的雨帘,眼前是近在咫尺的姑娘,少年红瞳微微扩张,身子后仰。      杜七问道:“我可以拿一颗这个吗?”      少年这才注意到杜七说的是那淡红色的火石,他言简意赅的说道:“火石可以驱寒,不能避雨……”      杜七说道:“暖和祛湿就行,可以借我一个?”      “可以倒是可以……”少年心想杜七应该是怕外面冷染了风寒,拿上一颗火石的确不错,只是……      “谢谢。”杜七说着拿起火石揣进怀里,拿起自己的油纸伞,推开门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想到了十娘的吩咐。      对这般公子要有礼貌。      她屈身行了一礼,说道:“打扰公子背书了,公子是个好人。”      然后关上了门,顶着雨幕冲了出去。      外面的雨很大,连姑娘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屋内,却是多了一个发愣的人。      那姑娘说什么?      谁是个好人?      少年放下笔,怔怔的看着杜七本来坐着,现在却空空的位置。      她说我是个好人?      那红色眼珠微微颤动着,像是那一颗颗火石,也不知为什么这般假的没边的话从那姑娘口中说出来总是会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少年蹙眉。      她知道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副很懂的样子,真是让人火大。      还有,那句打扰公子了是什么意思,她不准备再回来了吗?      少年合上自己的书本,瞧了一眼窗外的暴雨,地面的雨更加湍急。      窗外本游的正欢的花瞳青蛇也找了一片芭蕉叶躲雨。      少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如果这个姑娘还是父亲安排的人,那他要多夸奖一下父亲眼力不错了,就知道他对付不来傻姑娘。      他倒是没有怀疑是杜七演技好。      少年脸色很差,他起身,嘟囔着:“想要出门就直说,我有避雨的法子,真是……”      想着杜七放回书本的模样,少年心道:“难道是要查阅的医理已经找到了?”      他倒是有些好奇杜七看的是什么书。      有些不齿的是,他记住了姑娘放书的位置。      ……      ……      当杜七再一次冒着雨回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狼狈,裙子一直往下滴着水,但是她脸上却带着期待和欣喜的神情。      雨很大。      她青色裙子中的里衣都若隐若现。      杜七站在屋檐下,伸手推开门。      “吱呀。”      闻声,屋内之人放下笔,望着这个比他大了几岁的少女,面上是一丝丝怪异,只听他说道:“不是取了火石吗?即便不能避雨也不该是这样……你先别进来,我早上忘了,这可是百年的啄青木,最好不要沾水。”      听到少年的这番话,杜七本踏过门槛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少年心想如果火石在身上的话,离了暴雨这时候应该已经还是驱湿了,怎么她还是一个落汤鸡,便问道:“火石呢,不会丢了吧。”      虽然以他对杜七这几天的观察,这姑娘没有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但是……他总觉得对方有些呆,不太聪明的亚子。      所以他觉得杜七绝对有可能弄丢火石。      被少年这般不礼貌的看着,杜七仿若没有感觉到什么,说道:“没有丢啊。”      “在哪?”少年一句话问出口,才发现姑娘手中多了一个袋子。      昨天。      昨天的时候,她也带了一个同样的袋子。      少年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开嘴。      “啊……还是湿了一点。”杜七惊呼,接着仔细检查之后笑了,只湿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的蜜饯还保持干燥,这火石真是一个有用的东西。      杜七握着石头,等到自己身子差不多干了这才走进屋子。      “砰。”      细小的关门声在少年耳中仿若一个炸雷,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说道:“你顶着那么大的雨,就去买了……蜜饯?”      “嗯。”杜七点点头,将手中红色石头放回原处,说道:“还好有它,不然买回来之后也都湿完了。”      少年:“……”      他终于还是步入了那些人的后尘。      少年问道:“为什么。”      杜七还沉浸在今天可以吃到糖木槿花的欣喜中,说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买这个。”      “因为想吃。”      “为什么把火石放在袋子里。”      “因为会湿。”      当少年沉默了一会,杜七回头看着他疑惑的眼神,觉得很奇怪。      这人都是什么问题啊。      说起来,她之前就觉得这人不太聪明的样子,现在想来果然不是错觉。      少年微微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杜七,说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杜七说道:“学医术,我都说了三遍了。”      少年偏离视线,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杜七如实说道:“生字古韵。”      少年眉头皱起,他问道:“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你不认识字?”      “对啊,我不认识它们。”      杜七一如之前的理所当然。      少年则是已经僵在了那里,他有想过杜七可能是因为有医书上的少数生僻字看不明白,刚只是随口一说……      少年盯着面前这个气质上佳的姐姐,震惊的问道:“你,真不识字?”      杜七说道:“你果然耳朵不太好使?”      屋外雨下着,打了一个闷雷,自远而近。      少年好看的面容上全然是懵然,他问道:“你不识字……来看医书?”      杜七觉得这人很怪,但是碍于十娘的吩咐——不刻意靠近,但是要保持礼貌,便只能耐心的解释道:“看完生字不就可以看医书了。”      “……”      少年现在的感觉就是三天没吃饭,好不容易吃了一个馒头还噎住了一样。      他脸憋得通红,许久之后才说道:“你一个不识字的人……大言不惭说学什么医术,你懂什么?你知道医书有多么晦涩难懂吗?你知道将每一条医理串联起来有多么困难吗?南荒还好,那东玄地博万里,语言文字大相径庭,成百上千年前的文字串,根本就不是人能记得住的……以我看的《内经》为例,一页篇幅只有有经文一二句可靠……”      杜七认真说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      040 杜七认真学习中      狂风在空中不停地刮着,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可天是不会塌的。      明明只有雨声,少年却仿佛听见了一声响雷,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杜七,问道:“你说什么?”      杜七平静的重复了一遍:“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少年脸色沉了下来,他死死盯着杜七,问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杜七问道:“医书写的东西是人所看不懂的?”      “当然不是。”      杜七看着他,说道:“所以我不明白你在愤怒什么,但生气总是不好的。”      少年看着屋外的阴暗,心想好看的皮囊很多,而这就是一个蠢、自大的人,根本不了解医道和学习医书的困难,他很不喜欢她。      少年那眼睛颜色更加深了,屋内多了一股血腥气,空气压抑的紧,杜七的气色逐渐变差,她或许感觉不到什么杀气,但身子骨总归是弱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忽然的不高兴了。      但是她不打算收回他是一个好人的想法,她觉得自己看人还是很准的。      可少年想要赶她走。      视线落在杜七腰间那玉佩之上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少年起身,一言不发的拿着自己的书上了二层,给杜七留下了一句话。      “不要来烦我。”      杜七知道定是自己说错话了。      十娘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吧。      她想要补救一下,便说道:“你不喜欢蜜饯吗?那我可以不吃,或者给你一颗。”      楼梯上,少年回头看到的是姑娘认真的眼神。      杜七又说道:“我也可以走。”      十娘生气的时候会让她离开她的视线,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你看你的书。”少年说道,摇头上了楼。      又觉得自己和这般不聪明的姑娘置气很傻,他需要冷静一下。      少年消失不见,杜七呆了一会,吃了一颗青梅,拿起自己的生字继续看了起来。      蜜饯入口,杜七心道果然有吃的之后她果然背书更加的快了。      其实杜七姑娘向来不是一个讲理的人。      ……      ……      晚上,雨依旧在下,春风城内大多数地点都淹了水。      杜七那刚洗干净的裙子挂在屋内晾着。      在目前这个时间节点,总有人比她更加的不讲理,二楼床前,杜十娘坐在那里,一身睡衣的杜七小心翼翼的给她换着药布。      杜七本是要十娘去医馆换药,可十娘非不去,不仅不去医馆,还让她动手给她换,所以……杜七很小心拆了那药布,顿时一股药香弥漫在空气中。      “疼吗?”      “不疼。”      杜七心道本该就是不疼的。      她看着杜十娘的脸,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说道:“十娘真好看。”      面部暴露在空气中,杜十娘移开视线,她不想照镜子,不想知道自己现如今是什么样子,所以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好在药布是提前准备好的,杜七给杜十娘换药也不甚花费时间。      “换好了。”杜七松了一口气,收起了药箱。      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换了新的白色药布,她想起了杜七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便觉得心中温暖。      这样就够了。      她拉住杜七的手,问道:“今天书看的怎么样了。”      杜七说道:“看了一半了。”      “都记住了?”      “记住了。”      虽然吃惊,但杜十娘并不怀疑杜七的话。      杜七反问道:“十娘你呢?”      杜十娘知道她在问什么,微笑着说道:“今天方姑娘对我做的妆很满意,公子们的反响也很不错。”      “那就好。”杜七点点头,难怪十娘的气色这么好。      杜十娘抱住杜七,靠在她的肩上,片刻后起身说道:“这样一来,你一天吃一两银子我也养得起了呢。”      杜七不满的说道:“十娘你说什么呢,我可吃不到一两银子。”      “你倒是能吃的下。”杜十娘拍了拍杜七的腰,说道:“该休息了,明天咱俩都要早起。”      “恩。”杜七点点头,挤到墙边盖上褥子,杜十娘灭了灯火,躺下。      秋天很冷,但是身旁有一个温暖的人便一点都不冷。      杜十娘睁开眼,听着耳边雨声,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微微挪动身子,抱住了杜七的一只手臂,感受到那股安心感,便闭上眼睛。      ……      ……      这雨一连下了三天,都影响了春风城的多半生意,好在今早停了下来。      但是对于杜七来说一切都没有变化,即便认识了更多的字,也不算什么事。      暴雨初停,书阁中的杜七站起身,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口中发出好听的细小声响。      她望着桌面上那一本厚厚的生字古韵,说道:“终于看完了。”      真是累人。      杜七伸手从桌面上的蜜饯袋中取了一片木槿花放入口中,淡淡的甜香气让她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可不是简单的背一遍,而是真的完全吃透了这本书上记录的一切。      春风城的城主真的很有本事,这本生字兴许是这书阁中最重要的一本。      文字是登天梯。      此时的杜七就是踏着这梯子去讨杜十娘开心。      “认全就可以看医书了,应该从简单的开始。”杜七踮起脚尖,取了一本薄薄的《南荒医方剂与常见药草》,打开看了一眼。      顿时,那书页上的内容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杜七用力点头道:“能看懂。”      此时,雨早已停了数个时辰,窗外黑云逐渐散去,有一抹金光自天上洒下,青绿草叶之上是五彩的水珠。      杜七出了门,回到了那溪水边的石凳前。      下了几天的雨,这条小溪拓宽了好几倍,淹没了东方的一个石凳的底盘,杜七想了想,走过去脱下自己的绣花鞋,踏进了那透明水中。      太阳很温暖。      所以水也温暖。      水流掠足,杜七坐下认真翻阅着医书。      脚边,花瞳青蛇静静躺着,很乖。      ------------      041 长生曲,别长生,七姑娘向前走。      文字是登天梯。      一个时辰后,杜七坐的有些累了,便起身活动活动,学着杜十娘轻轻挺着腰,揉按着身后的穴位。      在看完了这个时代的文字之后,杜七才想起原来她也认识很多字,她并不是文盲,只是恰好不认识这些字而已,至于说为什么会这样,杜七也不明白。      她踏在溪水中,用脚逗弄着那花瞳青蛇,本来性情凶猛的毒蛇此时正围绕着姑娘的脚踝绕着圈圈,一副乖巧的模样。      这也是很美的景色。      观景楼。      那赤瞳少年目睹了自己养了多年青蛇的投敌,面色平静。      她在看书?      看那书的轮廓,应该是《南荒医方剂与常见药草》。      杜七看的很认真,所以应该是真的看得懂。      她说自己不识字,如果现在去问她,她肯定又会说自己是看完了生字所以才看的懂。      少年摇摇头,提起笔继续背着自己所学的医理。      ……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所以天空尤其的清澈,偶尔有残云经过,投下来清凉的阴影。      杜七吃着蜜饯,逗着那一条小蛇,感受着自己内心的欢喜,心情很好。      姑娘蹚着水,忽的想起了什么,低头沉思着。      她应该挺喜欢这些小家伙的。      好像在她身边待的久的都不是人。      是的。      杜七看着那条小蛇,认真的想道:“我应该是喜欢它们的。”      失去了过往,却忽然记起了自己的爱好,对于这般迷茫的姑娘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一时间,杜七陷入了回忆。      花瞳怔怔的望着那正盯着它看的姑娘,仿若雕塑,如果它会说话的话,一定也会说出“真好看”这般符合杜七性子的话。      温暖清水流淌过趾间,杜七想起了那有时候会梦到的人和事,低头看了一眼那正盘在她脚踝的花瞳青蛇,笑了笑。      原来很久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只是似那般长着角的蛇应该是很少见的。      弯下腰,点了点青蛇那手感特殊的脑袋,姑娘笑着继续去看书了。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过去也不是那么重要,至于说“我是谁”这般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她的名字是杜七。      ……      ……      傍晚,夕云流卷,影照花径,香气环绕在姑娘身旁,沁人心脾。      杜十娘牵着杜七的手走在林间的小道上,天色却也没有完全黑下来。      二人这是在望海店的西园中遇到了,杜十娘要回家,杜七也要回家,真是很巧合的事情。      杜十娘面上围了一层轻纱,遮住了下半张脸和那药布,这也是为了出门方便,她手上微微用力,问杜七:“你这妮子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杜七说道:“我有些累了。”      “有书看哪里来的累的说法。”杜十娘轻轻一笑,又说道:“累了就早些回来休息,我早上有烧了些豆汤。”      “嗯。”杜七点点头,她望着杜十娘,笑得很开心。      杜十娘嗔道:“你又傻笑什么。”      “十娘真好。”杜七松开了杜十娘的手,抱住了她的手臂。      杜十娘无奈叹息,说道:“又来了,不知羞耻。”      “我说的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等会再说。”杜十娘说道:“说好的三天已经过了,我要考考你是不是真的都认识了那些字,如果让我满意,今晚我们去金风楼吃些好的。”      “唉?”杜七有些意外的说道:“可我想吃十娘做的饭。”      杜十娘脚步一顿,说道:“就你知道累啊,我也忙了一天了,接了十多单呢。”      杜七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出去吃。”      “你想出去吃就出去吃?”杜十娘绣花鞋在青石板上拧了拧,说道:“你得先让我满意才行,不然的话,你就和翠儿一起去吃吧。”      “……不要。”杜七不想和翠儿姐一起吃饭,因为翠儿姐的口味很重,吃的东西都辣的要命,而她不能吃辣,所以她保证道:“我会让十娘你满意的,我今天已经看了一本记载了很多药草的书,也记下了大半。”      “嗯。”杜十娘点点头。      二人一同回了院子,如杜十娘所言,她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便开始考校杜七这几天学习的东西。      尽管她知晓杜七的聪慧,可是杜十娘当年可是在学堂中待了好多年才识了多半字,不然的话也卖不到当年那个价钱,所以杜十娘倒是有些不敢相信杜七真的能够全部背的下来。      因为杜七要和她一起住,所以杜十娘本来给杜七准备的房间重新整理成了书房,文房四宝齐全,墙上挂着杜十娘的一些字。      墨香飘逸。      杜十娘坐在那里。      “发墨。”杜十娘吩咐道。      “遵命。”杜七翘着嘴角坐下,握着上好的墨块轻轻打着旋儿,磨墨易浓而显出光泽,很快一股浓郁的墨香气扩散开来。      杜十娘拔下流苏玉簪子,长发束了一个干练的马尾,提笔沾墨,于纸上书写。      杜七的字和杜十娘一脉相承,都是十分的秀气,杜十娘握着笔之后仿若换了一个人,眉间柔软散尽换上了坚韧。      她写得一手好字,提笔落笔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一刻的停顿更没有出错,小字中的郁勃之态力能扛鼎,墨字疏密有致,字形大小错落,俊逸细腻。      这春风楼别的没有,姑娘和公子的才情到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在杜七眼里这就是最好看的字,她情不自禁的托着腮,盯着杜十娘喃喃说道:“真好看。”      字如其人便是这个意思吧。      杜十娘严肃的看着她,说道:“念。”      “嗯。”杜七点点头,看着那笔墨湿润的宣纸,逐字说道:“生羡鸡冠与凤仙。时秋华艳遍园间。”      姑娘的声音很轻,很好听,杜十娘那僵硬的神情很快便软化了下来,化为一江清水,她看着眼前的姑娘,听着她的言语。      “自怜生日悲生事,搔首吴江载月船。休身外,且樽前,喜君文彩锦相鲜。”      “青云贻我长生曲,唤醒凄凉乐暮年。”      一首词罢。      “倒是都念对了。”杜十娘意外的看着杜七。      “对吧。”杜七眯着眼睛,说道:“我就说我很厉害的。”      杜十娘问:“可知道什么意思?”      杜七合的眼睛睁圆,说道:“不知道。”      “我当你多聪明呢。”杜十娘说道。      杜七想了想,说道:“十娘还年轻。”      “嗯?”杜十娘微微一怔,接着看着杜七那平静的面容,意识到了什么,捏了捏杜七的脸,说道:“只不过是一首词。”      “嗯。”杜七点点头,眸子中多了些许期待,说道:“那我们去吃饭吧,我想吃烤鱼。”      “听你的。”      ------------      042 有朋友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宝物是时间,可对于修士来讲,修行不记年,所以时间又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转眼便是一个月,秋节的前奏终于结束,迎来了春风城最大的一波热潮,有势没势的,有钱的没钱的都来了这春风城。      那大多数时节都空落落的客栈此时也都住满了人,可地方总是不够的,于是春风城的姑娘便迎来了“旺季”,有不少人只是为了有一个住处便会找一个顺眼的角儿陪伴。      春风城的角儿向来有几分地位,所以对姑娘们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一时间,春风城变得无比热闹,热闹的让杜七有些不那么习惯,好在她平时看书的地方足够安静,倒也算是一方净土。      沁河医馆中,杜七已经霸占了那红瞳少年本来看书的地方,在这一个月里,只要不下雨她便一直是坐在这石凳上看书。      一个月来,杜七生活的极其规律。      早上揣着五颗蜜饯过来看书,中午如果杜十娘不忙她就回家吃饭,如果杜十娘忙的话她就去吃七姨的面,七姨还不在那就去炒个素菜,或者去和蜜饯店的麻花辫姑娘一起用餐。      她倒是也交到了几个朋友,比如那卖蜜饯的麻花辫姑娘,比如卖包子的柳姓少女。      都是因为吃的而结缘。      ……      时间不早了,杜七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      合上自己正在看的医书。      那是《素问》九卷八十一篇的六节藏象论篇,今天也已经全部吃透了,即便是杜七也觉得稍稍有些疲惫。      急需要十娘的治愈。      杜七准备回到书阁将医书放回去,却正巧遇到了那白衣红瞳的少年,对方正在书架上寻找着什么。      杜七微微一愣。      这一个月来她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少年,倒是差点忘了这院子中本来有两个人了。      少年本不想理会她,可是当他看到杜七手中那一卷医书之后,走了过来。      他说道:“这是六节藏象论篇?”      杜七点点头,问道:“你要看?”      “嗯。”少年点点头,他已经找了很久了,原来在杜七这里。      她已经追上了自己的进度了吗?      少年是不愿意相信的,这一个月里,杜七每天看书的速度很夸张,与其说是看书少年觉得她更像是翻着玩,用认真的态度做着不认真的事情,他很不喜欢。      “给你。”杜七将手中书卷递过去。      少年伸手就要接,可就在即将触碰到杜七手中书卷之前,他红瞳一缩,一瞬间收回手。      “咝咝……咝咝……”      只见杜七青色长袖之下,那手腕上盘着的一条花瞳青蛇正死死的盯着他,吐着猩红信子,如果不是少年手抽回的快,此时已经被一口咬在了手腕上。      “你做什么呢,乖一些。”杜七说着,将花瞳那张开的嘴合上,接着将书册放于桌面。      少年看了一眼青蛇和杜七,拿起书卷转身上楼。      “对了。”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提醒道:“这本六节藏象论出了些问题,开头少了一些篇幅,联系《五运行大论》中的理论,应该是少了六节说,天以六为节,天气始于甲,地气始于子,子甲相合,六十日而甲子周,六六三百六十日,以成一岁,藏实名为脏,一一对应,以此为基,你看的时候注意些。”      杜七说完之后,那红瞳少年已经上了楼,杜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回家吧。”杜七起身,出了书阁。      只是耽搁了一小会,天色变昏暗了些,有细雨缓缓洒下,还不到湿润衣服的程度,却可以让人提起精神。      踏着一幕烟雨,杜七走在青石路上,放回了那条花瞳青蛇,在它不舍的眼神中转身离去。      暗影中,那数十护卫望着杜七离开的背影,面上毫无波动。      他们已经习惯了杜七的存在。      足足一个多月。      这是在沁河医馆待的时间最长的姑娘,甚至比小姐还要长……以往的时候公子绝不会允许有人在这里待到如今,这一次却是例外。      大多数人都觉得,公子是看上杜七姑娘了。      因为她真的很耐看,而且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杜七比小姐还要好看。      ……      ……      回家的途中,杜七路过蜜饯店,下意识向里面瞧了一眼,只见有两个姑娘正在那里玩闹。      她们也看到了杜七,其中多出来的那一个姑娘正是街边卖包子的柳姑娘。      杨柳依依便是她的名字。      见到了杜七,柳依依站起身冲着杜七招手,说道:“阿七,快过来。”      杜七走了进去。      柳依依对着杜七说道:“正巧有事情和你说呢,我准备歇息一个月不开店了,你早上想吃包子直接从后院来找我,别去店面了。”      “知道了。”杜七点点头。      柳依依继续说道;“对了,不只是我,连韵也准备歇息。”      连韵是那个麻花辫少女的名字。      “唉?”杜七震惊的看着一旁正玩弄着自己头发的麻花辫少女。      柳依依不满的拉住杜七的手,轻轻掐了她一下,说道:“我关门可以,连丫头关门就不行?你就那么喜欢吃蜜饯?”      杜七认真的说道:“很好吃啊。”      一旁的连韵听到杜七这么说,笑得很没有形象,她抱住杜七的手臂说道:“店里的蜜饯差不多卖完了,赶上秋节正巧可以歇息一个月,当然我给你留了一些,不用担心。”      杜七闻言,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断了蜜饯就行。      杜七又问:“为什么要关门?秋节的人多,生意应该会很好。”      柳依依闻言,摇摇头,说道:“阿七你只看到了银子,连丫头你和她说吧。”      一旁的连韵点点头,露出一个小虎牙,说道:“秋节的时候公子太多,不比往日,人多了就容易鱼龙混杂,对于我和依依来说总是不甚安全的。”      她们其实不缺钱。      能在春风城接近中心的位置盘下来一间店面做喜欢的事情,就足以看出来一些事情。      柳依依不满的看着连韵,说道:“要叫姐。”      连韵哼了一声,说道:“你也就比我大一岁,装什么。”      “你讨打。”柳依依伸手要去打连韵,后者躲在了杜七身后,冲着她吐了吐舌头。      这两人其实看起来年龄都比杜七大一些,只是柳依依身材更高挑,连韵更加的可爱,当然……杜七在她们之间是最小的妹妹。      对于杜七来说,被人当做妹妹看待也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      她一点都不讨厌。      ------------      043 花开是美好的象征      天色渐晚,屋外依旧人声鼎沸,喧嚣不绝于耳。      杜七说道:“关了也好。”      连韵用力的点点头,说道:“对吧,有的人每天一大清早就起来和面,我看着都累,明明有很多钱还那么小气。”      “我喜欢,你管我。”柳依依说完,看着正把玩着杜七马尾的连韵,说道:“阿七,我要一些十姑娘的发膏,帮我带一些。”      连韵闻言眼睛一亮,说道:“对对对,我也要一些,阿七头发摸起来可真是太舒服了,比我以前养的小花手感还要好。”      也不知道她说的小花是狗还是猫。      以连韵的性子,说不定会养一只老鼠。      连韵眯着眼睛从怀里掏出一个温热的钱袋放在杜七手中,说道:“这是钱。”      柳依依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连韵又补充了一句:“依依的份也算在里面吧,我们只需要一点就可以,太多了我怕会坏掉。”      “我知道了,我去问问十娘。”杜七点点头,将那钱袋挂在腰上。      银两不多,晃晃荡荡的碎银子铜板,声音清脆很好听。      等价交换嘛,没有什么奇怪的。      连韵看到柳依依有些懵的眼神,露出一小颗虎牙,说道:“阿七就是这个样子,习惯就好。”      柳依依下意识点点头。      连韵锁着杜七的脖子,在她耳畔说道:“阿七,城南的桂花和蓝花楹都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春风城倒是有更好的景色,不过要避开那些公子,城南这个偏僻而没落的边角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杜七刚要说什么,连韵一把捂住杜七的嘴吧,朝里面塞了一颗蜜饯,毋容置疑的说道:“不许拒绝,你整天就知道看书,万一看傻了怎么办。”      “看书是好事。”杜七含着蜜饯,说道:“我回去问问十娘。”      “那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就这两天,过几天花落了就不好看了。”      “嗯。”杜七点点头。      城南的花吗?      倒是有一点点的兴趣。      ……      ……      “城南的花开了?”      刚洗好衣裳的杜十娘听到杜七的话,稍稍有些惊讶,擦干净手上水珠站起身,透过窗子往南方看了一眼。      “算起来是到了时节,桂花、葱兰都开的差不多了。”杜十娘面上有些许的怀念。      杜七问道:“好看吗?”      “挺好看的。”杜十娘仿若嗅到了城南那浓郁的花香。      以前的时候,四闲那丫头也总是叫着要去城南看花。      现在倒是没有什么时间了。      石闲逢秋节忙的要命,她也是一样,这点妆的营生比她想象中要好做太多了,秋节,很多姑娘都找上了门来。      杜十娘忽的想起了什么。      杜七这妮子傻乎乎的,长得又好看,十分容易被骗,杜十娘其实都有想法秋节期间不让杜七出门。      现在的春风城人还不是最多的时候就已经是鱼龙混杂了,过些天再赶上白尊上的公子诞辰,那就真是什么人都有了,说不定都会有仙门或者魔门的人出现,毕竟传说尊上就是仙门中人。      她严肃的看着杜七:“你要和谁一起去?不会是沁河医馆的小公子吧。”      杜七稍稍一缓才反应过来杜十娘说的是谁,她摇摇头说道:“那公子该是没空的,他正在看的是《素问》六节藏象论篇,很难而且很有趣,其中还包含一些五藏生成篇和五藏别论篇,应该会连续看上个几天。”      杜十娘惊讶问:“素问,是传说中仙人与先生问答记录下来的那本医书?”      杜七想了想说道:“也不算是医书。”      “真是怪了,这沁河医馆的主人是哪家的公子,居然收录了这么多的经典。”杜十娘嘟囔着,不过不是和男人一起出去就行,她问道:“和谁一起去看花?”      “柳姐姐,还有连韵。”杜七如实回答道。      杜十娘虽然早就猜到了,不过真听到杜七这么说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妮子秋节期间关了店?”      “嗯,十娘你怎么知道。”      “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杜十娘笑了笑,她听七姨说过,这两个妮子各自的母亲曾经也是九苑的姑娘并且是好友,有留给她们足够的积蓄,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又回了这春风城,再后来便只剩下了两个女孩相依为命。      想来,无非也是适应不了春风城外面的生活。这也是杜十娘一开始不愿意离开春风城的原因,大多数时候,泥潭外面可不一定是清水。      至于说柳依依和连韵,春风城的治安也好,对自家有关系的姑娘也放得开,便卖给她们一个店面。      一年一年的,竟也安稳了下来,兴许是母亲曾经也是九苑的姑娘,春风城的角儿对她们还是颇为照顾的,算是为数不多的幸运儿。      杜十娘看着杜七疑惑的眼神,说道:“每年秋节都是一样的,那两个丫头可是鬼精的很。”      “哦。”杜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杜十娘觉得如果是和她们两个一起去玩,她就很放心,于是她说道:“想去就去吧,城南的花海还是很美的。”      杜七闻言,眉眼弯弯,点点头:“嗯。”      ……      ……      天色将暗,二人用餐完毕,一同沐浴。      房间中,水汽上升,不断有冰凉水滴自顶上掉落,窗户开了一些,冷风吹进来,掠过姑娘的身子,让她一个激灵。      杜十娘睁开眼,说道:“冷吗?冷就把窗子关了。”      “关了闷。”杜七摇摇头。      “那继续。”杜十娘合上眼。      杜七便继续给十娘清理头发。      杜十娘皮肤微微泛红,她心道杜七的技术越来越好了,手指力道适中,那手指在头皮上轻轻刮过的感觉真的非常舒服。      原来让别人洗发是这般享受的事情,难怪这妮子总是叫着要自己给她洗。      杜十娘眯着眼睛,一身轻松。      她没有想过在丢失了用一切换来的金钱之后,她的生活依旧可以走上正轨。      她在化妆这一块真的很有心得,针对每个人的气质可以上出具有闪光点的妆容,并且每一次都不一样,很多姑娘即便被她做过一次妆,想要自己完美复刻都是很困难。      她很受欢迎。      ------------      044 不想她变成我这样的人      因为杜十娘有一双巧手。      因为石闲的帮助。      因为九苑姑娘的好评如潮。      所以杜十娘从一天一单,到现在请她点妆第一已经需要其他人提前预约了,真是想都没想过。      享受着姑娘的服务,杜十娘的身子逐渐松软,轻轻靠在杜七的肩上。      杜七推了推杜十娘的腰:“十娘,你起来些,会湿了药布的。”      “我累了,你托着我。”杜十娘随口说道。      “十娘真是任性。”杜七无奈的调整杜十娘的位置,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      被姑娘溺爱着,杜十娘唇角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      兴许是她不会和其他人抢生意,又毁了脸,所以并没有人针对过她,甚至连一点点流言蜚语都没有听过,看来毁了脸这件事情在春风城真的不算是什么。      又因为点妆的收入远远比不上以前,所以在这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里也引不来任何的红眼,可姑娘们出手也算是阔绰,在满足日常开销之余,她的钱箱又逐渐填满。      所有想象中一切的负面都没有发生,有的只是越来越好。      多亏以前的时候她总是在石闲脸上做妆。      想起了以前的时候,杜十娘笑得更开心了。      人果然还是需要有朋友,不需要多,一个足矣。      其实她从没有觉得命运不公过,也从没有嫉妒过四闲。      在四闲看来,她十三岁梳拢那一夜二人中间就出现了裂缝,可是……她从未变过。      只是自己红倌人的身份多少会影响石闲四苑姑娘的名声,所以杜十娘才会刻意的疏远石闲,并不是石闲认为的理由杜十娘才疏远她。      杜十娘轻轻叹息,又是一笑。      四闲口不对心的时候也是很可爱的。      想到这,杜十娘竟然也想去看看那城南的花了,秋季会开的花在城南大多都可以找得到,当真是十分美丽。      一旁的杜七沾了些芦荟一样的透明发膏,在掌心搓的匀称微热之后涂抹在杜十娘的头发上,嗅着那混合的清香,杜七露出微醺的神情,她说道:“十娘真香。”      杜十娘微微翻了一个白眼,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杜七,她便害羞不起来。      随口说道:“这话从你这妮子口中说出来,我怎么觉得有些害怕呢,你想吃了我,别吧,留着我还能给你做饭呢。”      杜七轻轻拉扯杜十娘的头发,不满道:“十娘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继续。”      杜七便听话的重新变成工具人,搓着杜十娘的头发,说实话,她真的很喜欢做这种事情,她说道:“柳姐姐和连韵姐说要一些发膏,家里还有吗?”      “倒是不剩多少了,不过我给你写个条,你去买一些之后我教你怎么做,等你学会了,做发膏的任务就交予你了。”      杜十娘一副我看好你的样子,让杜七有些无奈。      十娘就是懒。      杜七问:“买了材料需要多长时间能做好啊。”      “研磨之后晒干,再过水,天气好的话大概五天吧。”      “五天,那钱是不是应该先还回去。”      钱?      杜十娘睁看眼,疑惑问道:“什么钱。”      “连韵姐买发膏的钱,我方才不是把钱袋给了十娘你吗?”杜七说道。      杜十娘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钱袋比较小,她没有太在意。      但这不是重点。      杜十娘盯着杜七,很严肃的问道:“为什么是买。”      杜七稍稍的有些紧张,一般只要十娘是这个样子那就一定是她又犯错了,认真思考之后说道:“因为买东西要付钱。”      “?”      “?”      二人大眼瞪小眼。      许久后,杜十娘叹了一口气,她说道:“连韵她们不是你朋友吗。”      杜七点点头,说道:“是啊,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那不过是一些发膏,又不是什么什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们不就好了。”杜十娘说道。      “送?”杜七很不明白,难道做朋友就要送别人东西?她没有朋友,所以不懂这些事情。      “算了,我说的记住就好了,这一次钱就不刻意的退了,下次你注意些。”杜十娘说道。      她是为了杜七好。      她想要让杜七交到朋友,尤其是柳依依和连韵几乎是和她一前一后入的春风城,说一起长大的都不为过。      了解品性,所以杜七能和她们交朋友是杜十娘很希望看到的事情。      而这般斤斤计较在女儿家心里总是减分的选项。      杜七想了想,问道:“十娘,那如果是贵重的东西就可以收钱了吗?”      “当然……”      一句话没说完,杜十娘便是一愣,因为她想到了石闲。      万两银子算贵重吗。      当然算。      可是杜十娘觉得不重要,石闲也觉得不重要。      对于她们来说,总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这么一看来,难道让杜七不要收钱的她才是斤斤计较的那个人?      杜十娘捏着身上浴巾,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能说道:“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说的你照做就可以了。”      听到十娘的话,杜七心想十娘又气急败坏了,只能闭嘴继续给杜十娘洗头。      其实在杜七看来,没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分别,有的只是学到的规矩,她对一些潜规则自然是毫无理解能力。      还好有十娘可以教她怎么做。      杜七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只要十娘说的就是正确的。      ……      秋天的凉风游进了浴室,卷走了热气,拂面的清凉让杜十娘微微清醒。她靠在姑娘身上,心情有些差,因为她觉得有时候让杜七顺其自然的去处理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好。      她这么教杜七做事情,也许是错的。      可是错在哪里了呢。      对于杜十娘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想不通的问题。      ------------      045 吃饱了就往那一杵是真的快乐      清晨。      天气很冷,石闲多穿了一件大红披风,有风寒风便只需将身子裹进去,也还算暖和。      石闲一大早就来了杜十娘的院子,坐在那里陪着翠儿一起吃馄饨。      准确的说是蹭翠儿的早餐吃。      世界上总是有不自量力的人,比如现在,翠儿面前那白玉碗口飘着一层诱人的红油,热呼呼的汤上浮着碧绿的葱花。      “这、这也太辣了。”石闲吃了一口馄饨,只觉得自己吞了一块火焰,有热气直冲喉咙,舌头也仿若火烤。      火热蔓延至耳后,将石闲辣的面红耳赤,眼泪也流出来了,眼眶红红的。      翠儿见石闲辣的不断大口大口的喝水,轻轻摇头,说道:“我都说了辣,姐姐你非要吃。”      “那……我也不知道这么狠啊。”石闲虽然后悔了,不过嘴上依旧硬实,她说道:“你一大早上口味就这么重,身子受得了吗?”      “天气冷。”翠儿说着,用小汤匙那么搅一搅,碗里的馄饨立马活跃起来,一只只打着旋儿,在碗里转圈,互相碰撞,像夕阳下戏水的小鸭子,十分可爱。      那面皮呈透半明状,薄软如棉纱,依稀可见那嫩红嫩红的肉馅,又让人食欲大增。      可在石闲眼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她又喝了几大口水,不去看翠儿那可怕的碗,那一层厚厚的辣油实在是让人看着就觉得生理痛。      翠儿面不改色捞干净馄饨,又在石闲惊恐的眼神中喝干净那一碗“面汤”,这才放下筷子擦擦嘴。      她吃的很满足,额头多了些许湿润。      “翠儿……你……”石闲看着她的肚子,表情一言难尽。      翠儿歪了歪头,说道:“我?”      “你不会肚子疼吗?我是说……算了。”石闲觉得这个时间点有些说不出口。      “不会啊,吃完了身子暖洋洋的,等会收拾院子也能舒服些。”翠儿说道:“我老家是南方的,靠近天池泽那边,口味比较重,咱们这的辣椒都没有什么味道。”      “这还没有味道?”石闲咽了口唾沫,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可怕,那种东西真的可以吃吗,她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杜七那丫头能不能吃辣?”      翠儿闻言,想起了杜七和她一起吃饭那一次狂喝水的样子,翘起嘴角,道:“七姑娘一点辣都不能碰,上次和我一桌吃了一口肚子疼了两天,可没少埋怨我。”      石闲松了一口气。      世界上还是有正常人的。      杜七都吃不了辣,那自己也不算丢人。      翠儿看了一眼微微亮的天空,说道:“石姐姐,又到了你演出的时候吧,这么早来做什么,七姑娘应该还没起床呢。”      “哦,前些日子我与淮竹在披罗居定了几套云肩和披风,我给十娘和杜七也做了两套,拿过来给她们试试。”视线说着拍了拍身后那个不小的包裹。      “真好。”翠儿说道。      “我也给你带了新衣服呢。”石闲笑着说道:“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小细作。”      “别。”翠儿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淡色衣裳,说道:“我整天打扫院子,披风和云肩可穿不来。”      石闲摇摇头,说道:“不是披肩,给你做了一套花袄、绒丝裙,还有一条皮裙,天再冷些就可以穿了,还在做,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带过来。”      翠儿有些惊讶的看着石闲,二人对视之后她低下头,小声说道:“谢谢石姐姐。”      “和我客气什么。”石闲摸了摸翠儿的脑袋,又问道:“最近杜七怎么样了?”      翠儿抬起头,说道:“是这样的……”      不久之后。      听了翠儿的话,石闲面露怀念,说道:“城南的花开了啊……”      比起城南的花,她更怀念的是和十娘一起住在城南时候的日子,她抬起头看着那初生的太阳,红光映在石闲的眸子中,多了几分湿润。      当年的一群小姐妹,现在也剩下了她和十娘。      ……      ……      当杜七睁开眼的时候,杜十娘已经做好了早餐,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捏着她的脸说道:“自己穿衣服。”      杜七迷迷糊糊的点头,等到换好了长裙才稍稍的清醒一些。      不过当杜七洗漱完毕走上楼梯,瞬间便清醒了过来,蹬蹬蹬的跑下楼,大声嚷道:“好香,十娘你做了什么吃的。”      姑娘立在楼梯扶手前,青色长裙摇摆着,昭示她雀跃的心情。      “一些馄饨,翠儿亲手做的,给了我一些。”杜十娘回头说道。      “啊,翠儿姐做的?”      见杜七瞬间警惕起来的样子,杜十娘莞尔,无奈说道:“放心吧,这是专门做给你的,一点都不辣。”      “那就好。”杜七将心放到肚子里,坐上了餐桌,翘着脚等着杜十娘上饭。      很快,杜十娘端着两碗馄饨上桌。      “吃吧,我尝了一个,翠儿的手艺很不错。”杜十娘说道。      杜七看着碗里那薄面皮包肉馅儿,咽了口口水,拿起勺子,低头就开始吃。      杜十娘见姑娘吃饭,便也开始了用餐。      不得不说,翠儿的手艺真的很好,这一顿早餐杜七吃的十分开心,也吃饱了,那鲜肉的汤汁让她流连忘返。      杜十娘起身,收拾了碗筷,而杜七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敲了敲杜七的脑袋,说道:“你属狗黑子的啊,吃饭就这么坐着。”      “什么意思?”杜七捂着脑袋,问道。      “就是你这样的,吃饱饭不认识勺子的小东西。”      杜七说道:“我认识勺子。”      “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杜十娘哼了一声。      “是十娘你不让我进厨房的。”杜七有些委屈。      “好了,我就是说说,你今天不是和柳依依连韵她们约好了吗?收拾一下自己的样子差不多可以走了,城南比较远,今天晚上应该是赶不回来的,你多穿一些。”杜十娘吩咐道。      “唉?一天回不来吗?”杜七很惊讶。      杜十娘说道:“你以为,城南到这望海店,坐马车差不多都要走半天,两天回来都是赶的,如果要是玩的欢了,后天回来也行,我反正是不会想你,你走了我一个人睡大床。”      ------------      046 有方也不远游      杜七听到十娘这么说,有些不太想出门了。      “好了,怎么一点也不识逗。”杜十娘起身,将杜七领回了房间,整理好她的衣裳,说道:“天气冷,带上一身换洗的衣物吧。”      杜七点点头,说道:“都听十娘的。”      又是这句话。      杜十娘听的都有些腻了,她取出一条白色缎带于姑娘脑后束了一个高马尾,那白色缎带像一对小兔耳朵。      “十娘,有些坠得慌。”杜七摇了摇头,感受了一下后说道。      她平时扎的都是低马尾,自然垂下的那种。      “习惯就好,这样显得人精神。”杜十娘语气毋容置疑。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本想给姑娘再上些妆,又觉得城南不太安稳,还是算了,她取出一道自己的浅色遮面轻轻插与杜七的头发上,遮住那小半张脸,说道:“城南烟尘多,戴一个遮面挡挡尘土。”      顺便也能遮住她那张脸,省的一路上遇到什么不开眼的五陵子。      杜七能理解十娘的用心,虽然戴起来不甚舒适,但还是很听话。      “对了,四闲给你做了披风和云肩,城南风大,穿一件吧。”说着,杜十娘取来一件披风,教杜七穿上,系上领结。      披罗居的衣服是春风城最受姑娘们欢迎的织坊,比如这披风的质量就十分好,通体成白色,直领对襟,肩头是一层精致柔软的羊绒,环颈十分的温暖。      绣纹也没有那般花哨,只是纯白色加上一些银丝刺绣,于身后简单的绣了几朵白云,简洁大方。      青色配白色,杜十娘觉得杜七穿着十分合适,不得不说石闲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杜七轻轻转一圈,那丝绒披风压着裙角微微打着旋,她问道:“好看吗?”      “好看。”杜十娘认真的点点头。      杜七微微转头,感受那颈间柔软,露出很喜欢的神情,说道:“很暖和,下次我去谢谢四闲姐。”      杜十娘围着杜七转了一圈,很满意。      兴许是穿了一件披肩,此时的杜七看起来多了些许贵气,现在说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都不会有人质疑,不会有人认为她是望海店的角儿,这样一来即便走在路上,遇到麻烦的几率也降到了最小。      杜十娘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沁河医馆那边你处理好了?几天不过去没有关系吧。”      杜七想到了自己一个月几十天见不到人的那赤瞳公子,便说道:“没关系。”      杜七觉得十娘有些紧张。      明明她只是出去看花,十娘却仿佛她要走很远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杜七很喜欢这种感觉。      嗯,很喜欢。      杜十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剩,脸侧一烫,推杜七出了房间。      “你走吧。”      杜七离了家,杜十娘一个人呆了好一会,才出门忙活。      ……      ……      杜七与小姐妹会和,雇了一辆马车前往城南。      那宽敞的空间中,连韵与杜七坐在一侧,柳依依坐在对面。      耳边是清脆的马蹄声,车厢微微摇晃。      “阿七今天真好看。”连韵痴迷的看着杜七。      “有吗?”      “当然。”连韵用力的点点头,她说道:“我们和你一起走在街上,就像两个丫鬟。”      这倒不是假话。      杜七一身青裙,又配了一道浅白披风,气质出尘,反观柳依依一身淡绿色素裙,连韵直接穿的是裤子,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柳依依闻言,不满道:“要当丫鬟你自己当,我可不是。”      “大丫鬟还敢顶撞,掌嘴。”连韵开心的笑着。      柳依依轻轻叹息。      从见面开始,最兴奋的就是连韵这丫头,一直没有停歇。      杜七注意到了车厢角落的花篮,问道:“这是什么。”      连韵说道:“来都来了,怎么不能捡一些花呢?桂花、芳菊糖渍之后味道很好的。”      杜七闻言,眼睛一亮。      这一幕自然落在连韵眼里,她说道:“肯定会有你一份的,而且不要钱。”      杜七听到这,微微一怔。      不要钱……      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就是十娘和她说的吗?      杜七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连韵,你常来城南,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柳依依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午时以后吧,怎么,你昨天没有睡好?”连韵问。      “有一些。”柳依依点点头。      “你是小孩子吗?只不过是一次……哈啊~”连韵话还没说完,便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挤出来几滴眼泪。      柳依依说道:“你这不是也没有睡好吗!”      “是你传染我的。”      杜七看着她们,平静的说道:“困了就睡一会。”      “嗯。”连韵起身坐到柳依依那边,二人靠在一起闭上了眼,身子随着马车而微微晃动着。      杜七心想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有小雨落于车盖,淅淅沥沥的声音更加助眠,那雨声依旧是那么让人安心。      姑娘看向车外的阴影,眸子澄如澈镜,不知在想些什么。      ……      ……      沁河医馆前。      赤瞳公子打开门走出来,静静站了一会,没有看到来人,便反身回去。      他看起来很平静,那微微急促的脚步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阴影中,有侍卫说道:“这已经是今早的第六次了,你们说公子这是在看什么。”      另一人斩钉截铁的说道:“这还用说,肯定是在等七姑娘啊。”      “也是,这是一个多月来七姑娘第一次没有准时出现,也难怪公子心焦。”      别说公子,就算是他们也已经习惯了每天有杜七出入,一早上没有见到杜七便觉得心痒痒。      “你们说,是不是公子惹姑娘不高兴了,要不要去给他出个主意。”      “你想死别拉着我。”      “对了,我好像知道什么。”有一个矮小的男人想起了什么,说道:“今天六队的人好像得了尊上的命令,要去护送什么人。”      所有人一齐看过来,震惊不已:“难道?”      “应该就是那个难道了。”矮小男人点点头,眼神带着笑意,说道:“看起来,尊上对姑娘也是十分满意的,真是一桩好事。”      当真是一桩好事。      这些人可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对人那么上心。      而且说实话,他们也是第一次在春风城没有带着偏见看一个少女,甚至面对她那一双眼睛,会十分的有压力。      公子给他们的感觉也是一样。      “看,第七次了。”有人说道。      不远处,赤瞳公子拿着医书出了门,走到侍卫面前,脸色阴沉的说道。      “去找城里最好的医家先生。”      他眼圈黑着。      一夜没睡。      ------------      047 并蒂合花      春风城很大。      这所谓的城南其实完全没有出了春风城的地界,甚至连一半都没有到,只不过因为尊上不需要扩张至此,所以大半春风城的地界都空着。      这样一来,这里竟然也成了一些姑娘生活的住处,毕竟虽然入不得主城,也仍算是春风城境内,得尊上庇护没有妖魔的存在。      在这南荒,能有一个安稳的住处已经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      杜七已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只感觉马车愈发的颠簸,马蹄声音愈发沉闷,她打开幕帘看过去,只见高楼玉宇已经消失不见,周围是一片荒凉,青石地面也换成了大片黄土地。      好在天上下了小雨,将黄土染成了棕色从而压住了灰尘,不然的话恐怕烟尘扬起,环境会十分的恶劣。      视野稍稍抬起一些,那烟雨落雨的山间飘浮着,似雾又似风,蒙蒙地扑在人的脸面上,就有一种润润的凉。      马车依旧在行走着。      柳依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可能是被颠的,也可能是清凉拂面。      柳依依揉了揉眼睛,喃喃说道:“七…姑娘?”      杜七心想不是唤她阿七吗,怎么改口了。      因为是坐着睡的,所以会很累也是正常的事情,又迷糊了好一会,柳依依才回了神,注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杜七,沉思之后才想起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她向车外看了一眼,只见得一帘烟雨飞絮。      低头,麻花辫少女正躺在她腿上,享受着膝枕的待遇,丫头一只手攥着她的里衣,将她的小腹都勒出了一道痕迹。      柳依依取出一件衣物给连韵盖上,便询问杜七:“阿七,我们睡了多会。”      杜七说道:“不知道,应该挺久了。”      她对时间一直没有什么观念,天气晴朗的话还能用十娘教她的方法辨别时辰,现在下着雨飘着云,便成了睁眼瞎。      “挺久了?”柳依依点点头,打了一个哈欠,抹去眼泪之后终于是彻底清醒了,她对杜七说道:“早就知道来城南一趟会很累,没想到会这么累,颠来颠去的,我身子都要散架了。”      杜七感同身受的点点头,如果不是窗外下着雨景色还算好,她估计也是身心俱疲,至于说现在只是微微有些腰酸,站起来活动活动也就好了。      杜七问:“那为什么要来呢。”      柳依依低头看了一眼还熟睡的连韵。      姑娘没有说话,杜七便明白了。      柳依依的眼神她觉得很熟悉,因为十娘很多时候也会这么看她。      本来挺无聊的,不过柳依依醒了,杜七便多了一个说话的身边人,杜七想了想,问道:“柳姐姐你和连韵姐认识很长时间了?”      “我们?”柳依依有些意外杜七会这么问,她说道:“从一出生就在一起,我比她早一年。”      她说完看着杜七那颇有兴趣的眼神,解释道:“我母亲和她母亲是好姐妹,当初一起生活在靠北方的小城,我和连韵便是在那边长大,再后来家里出了一些事情,二娘带着我们来了春风城,只可惜天不怜惜二娘,前后不过两个月便寻我母亲去了,后我和连韵得管事怜惜卖了我们两个店面,就这么住了下来,不然我们两个不满十岁的丫头带着那般金银,早就连人带钱吃的干净。”      柳依依说这段话的时候很平静,看的出来她对于过往的事情已经放下。      她们其实很富有。      比春风城大多数的姑娘都要富有,只是当钱足够生活,也就只是一个数字。      如果身处乱世,那银两就更算不得什么,妖魔当前,家破人亡也就在一瞬之间。      柳依依看着正攥着她裙角打着鼾的连韵,心道人总是要有一个念想。      美人眼里有星星。      在杜七眼里,现在的柳依依眼里藏着周天星辰,她说道:“那姐姐倒是辛苦。”      柳依依没有抬头,说道:“辛苦?什么辛苦,我和连丫头如果算辛苦,那这南荒又算什么,城南又算什么。”      杜七没有来过城南,兴许不知道什么是幸运。      在柳依依眼里,她和连韵能过上现在的日子已经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情,退一步说只要连韵还在她身边,一切便也算不得什么。      身处乱世,何来无辜。      这看似温柔的姑娘比谁看的都要清楚。      也就是春风城有尊上庇护,对自家出身的姑娘心怜,她才能暂时过上平静的生活。      杜七心想柳姐姐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便没有再说什么。      柳依依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和姑娘说这种事,她看着杜七心想七姑娘总是有一种奇怪的魅力,如果是旁人,她定不会与其说这种话。      气氛安静。      窗外雨依旧下着,车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连绵不绝又仿佛带着一丝规律,让人心安。      秋来秋色倍萧萧,空垂烟雨拂横桥。      顶上是一江烟雨,侧面是一江流水,水声潺潺便是昭示已经到了城南。      马车上了石桥,蹄声清脆,而连韵在听到车声改变的一瞬耳朵一动,三秒之后掀开身上的衣物,睁开眼。      午时的光刺眼。      连韵便重新拉上衣服,只露出半个眸子,带着迷糊的看着柳依依,说道:“依依,什么时辰了。”      柳依依说道:“未时。”      连韵醒了,她便微微垫了一下发麻的腿,连韵这才注意到她正睡在柳依依的腿上,心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躺下了,不过她睡得真的很舒服。      “阿七呢?”连韵问。      “在对面,你躺着怎么看得见。”柳依依说道。      “我在。”杜七开口说道。      听到杜七的声音,连韵一瞬间便清醒了,她掀开衣服起身看着杜七那边,直到见得脑海中那个青裙少女,这才露出半颗小虎牙,笑着说道:“阿七,过了这桥就是城南了,我们要到了。”      杜七点点头,说道:“终于要到了,我也有些累了。”      连韵露出神秘的表情,说道:“放心,城南的景色定会让你觉得值得,对不对依依。”      柳依依想了想以前和连韵来的时候,她说道:“景色是很好。”      “那我就期待了。”杜七这么说。      ------------      048 她身旁曾有无数风景      花开是美好的象征,有人曾经与杜七说过这件事,她还能记得一些细碎言语。      城南桥过,满眼花开。      当杜七和两位姑娘下了马车,便见到了一副壮观的风景,视线所及之处是海洋。      那是一片花海,耀眼的花海之下,掩着它们青色的叶和茎,热浪伴随着复杂的花香迎面而来,闭上眼睛便是另一个世界。      明明已经立秋,这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盛夏,晌午的阳光落下,驱散了冷风,带来了暖意。      连韵兴奋的像一只煽动翅膀的蝴蝶,麻花辫轻轻摇晃着站到杜七面前,张开双臂说道:“阿七,这里怎么样。”      “很好看。”杜七说道:“就是花太多了,我不认得。”      柳依依挎着小篮筐说道:“这一片是综海,什么花都有,真要找桂树还要穿过这片海。”      “这里这么好看,我们玩一会嘛。”连韵回头说道。      “我倒是无所谓……”柳依依说着,看向杜七。      杜七当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三人便顺着一条小路入了这花海。      走进了那盛夏,踏着盛开的从花,远远的就能闻到它那醉人的清香,而且香气里带有一丝甜味,杜七一身青衣,披着白色绒披风,她就是这里最美丽的花。      连韵似一只精灵,跃迁着,在一人眼里她才是这里最美丽的花。      “阿七你不要动。”连韵抱着一束花走到了杜七面前,取了一朵白色旋花插在她耳侧,打量了一眼之后满意的点点头。      杜七问道:“好看吗?”      连韵用力的点点头,说道:“很好看。”      “谢谢。”      “阿七你太客气了。”连韵眯起眼睛。      一旁的柳依依不满的咳了一声,连韵便说道:“好了,有小心眼的人不满了,我去看看她。”      “谁是小心眼的人啊。”柳依依伸手去打连韵,不过被灵活的姑娘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而柳依依熟练的抓住了连韵的麻花辫,后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疼疼疼疼,你轻些……”      “总是说胡话,还闹不闹了?”柳依依问道。      连韵扁了扁嘴,说道:“不闹了。”      柳依依便松开手,揉了揉她脑后,说道:“天气热,先去南城找个地方休息。”      “我不要。”连韵说道:“那地方没意思,我准备在这里找个点儿休息。”      城南比不得中心,破败荒凉,藏污纳垢,着实不是一个好去处。      连韵问:“阿七,你饿了吗?”      “不是很饿。”杜七说道,对她来说,这花真的很好看。      柳依依问道:“那今晚呢?就睡在野外了?”      “这里总比城南安全吧。”连韵说道:“等吃饭的时候我去城里买一些带过来吃也就好了。”      柳依依倒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反正城南温度高,实在不行的话就睡马车上,雇来的车夫可是还在呢,这么一想也就由着连韵去胡闹了。      连韵见状说道:“依依真好,其实还有一点……我也不想让阿七见到那城南的样子,你懂的,她那么干净。”      柳依依点点头,表示理解。      连韵笑着取出一朵艳丽的大红花插在柳依依头上,便继续领着杜七去玩了。      柳依依微微一愣,摘下头上红花,冲着连韵喊道:“鬼丫头,你等我怎么收拾你!”      这是一朵月季,有刺的。      虽然刺比较软,但是也很疼。      此时连韵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回头吐了吐舌头,说道:“来抓我啊。”      柳依依气的脸变了色,追了上去。      ……      天色依旧亮着。      两个姑娘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她们的体力比想象中要差,而平常做蜜饯的连韵当然不是整天和面的柳依依的对手,一早就被抓住收拾了一顿。      杜七没有躺下,而是在原地坐了下来。      头发乱糟糟的连韵忽然说道:“我腻了。”      柳依依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我就知道,每次来之前最兴奋的是你,然后没有半天就叫着要回去。”      连韵没有反驳,转头看着杜七说道:“出了一身汗,我们去那边洗个澡,然后去采一些桂花、木槿花,蓝花楹……就找个地方休息吧。”      “嗯。”杜七点点头。      柳依依看着杜七,想了想还是问道:“阿七,你不喜欢这里吗?”      方才都是她和连韵在玩,杜七从一开始只是跟着她们走,也不采花,也不说话,除了头上那一朵连韵给她的小白花,真就什么都没有摘。      杜七摇头,说道:“很喜欢。”      连韵也很在意这件事情,说道:“那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      杜七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感觉是习惯了。”      “习惯了?”      连韵和柳依依对视一眼,都不甚明白,不过杜七说喜欢那就是喜欢,七姑娘性子恬静,不与她们玩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便不再在意,一同去湖边沐浴。      杜七又跟了上去,脚步轻摇,裙角摆动。      这种感觉真的很熟悉。      她走了一遭美好的风景,却什么都没做,仔细去看,在这花海见行走,杜七身上连一点花粉都没有。      万花丛中过。      一如从前。      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杜七记得自己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身边的风景再美丽也和她没有关系,她憧憬美好的事物却不会涉足其中,杜七的意识告诉她,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那前面两个姑娘其实只要风一吹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然后就起风了。      拌着花香的风拂过了杜七的身子,吹掉了她耳畔那一朵小白花。      杜七一怔,弯腰将其捡起。      这一次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杜七。”她喃喃说道。      姑娘声音干净,接着笑了。      她眼前是百花群簇,可姑娘一笑,这人世间的花就都开了。      那名字像是长夜中一道破晓。      杜七将小白花重新插回头上。      向前走。      只一次就好,她想要触摸身边的风景。      ------------      049 打破杜七平静的方法      临泉看雾,云散知光。      有人一生只依自己,依不了时,再依山水。      世界上从没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说法,所以自那天望山上有风顺着溪流而下,吹动了杜七的青丝,又掠过前方那两个姑娘的身子。      姑娘还是那姑娘。      杜七戴着小白花,跟着连韵来到一处小“湖”边,脚下是圆润青石,耳边是流水潺潺,远处是盛夏一般的花开。      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那般花海中甜腻的香气闻久了竟然也会让人脑袋隐隐作痛。      连韵指着眼前那座青山,又踩了踩脚下流水,说道:“这小湖里的水来自天望山,虽然清凉但不包含寒气,现在天气闷热泡个澡肯定很舒服,就定这里吧。”      柳依依点点头,说道:“小活水,哪里算得上什么湖,而且下面还是泥,不过我们今年夏天来的时候东方那一块还有莲花开呢,现在也都谢了。”      “我喜欢这么叫,依依你总是挑我的毛病,你说是莲花,那我偏说是荷花。”连韵冷哼一声。      “有什么分别……”柳依依无奈,望着远处那凋谢的枯黄莲叶,心想应该早些时日来的,现在莲子也都看不到了,不然的话可以采摘一些。      连韵在一旁抱住杜七的手臂,说道:“我们就在这里洗好不好,我一身的花粉,难闻死了。”      杜七心道之前说香的也是你,不过还是点点头。      柳依依起身说道:“那我回马车去拿换的衣物。”      杜七跟着起身说道:“我去吧,柳姐姐你也累了。”      和连韵玩了那么久,柳依依就差把疲惫两个字写在脸上。      连韵倒是不和杜七客气,但是她怀疑杜七的智商,便说道:“阿七你认得到这里的路?”      杜七想了想自己一路走来的场景,说道:“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快去快回,我先下水等你了。”连韵果断脱下自己的小马甲,那长裤上全是花粉。      “小心些。”柳依依说道。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姑娘又走一遍来时路,只是这一次,她刚踏入那花丛便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们出来说话。”      百花摇曳,无人应答。      杜七视线扫着一处,自头到尾,说道:“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      后头有姑娘在沐浴,当真是没有眼力。      终于有一队二十几个人人走出来,杜七心想大白天穿一身黑衣,果然和四闲姐说的一般奇怪。      杜七想了想,说道:“一路跟着马车跑辛苦了。”      “不辛苦。”领头一人惊讶的说道:“原来一开始姑娘就发现我们了。”      “不然呢?”杜七觉得他很奇怪,有人跟着她她为什么会看不见。      杜七又问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领头一人想到尊上的吩咐,便将头压低,恭敬说道:“尊上让我等保护姑娘安全。”      师先生不在这春风城,杜七却要来城南这般不安生之处,白龙如果不上些心那这么多年的城主也就白当了。      杜七有些惊讶,说道:“保护我的安全?”      她摸着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心想这种有些新鲜的体验是怎么回事。      “回姑娘,城南闲杂人等较多,说不定就有妖族藏匿。”      “对我来说很危险?”杜七问。      “很危险。”那人郑重点头。      “我知道了。”杜七看了一眼远处那“城”中,说道:“那你们还是要走远些。”      “明白了。”领头那人看着杜七严肃的表情,听了吩咐,让自己手下将这一块包了起来,却没有像之前盯的那般紧了。      杜七便回去拿衣服。      至于说是谁要保护她……杜七不在意,也不好奇。      人家要做什么,与她有什么关系。      危险也没有感觉到,杜七心想哪有人会连恶意都察觉不到,那也太笨了。      取了衣物,回到这水边,将衣物放在一处干燥的地方。      连韵说道:“阿七你回来啦,真快。”      她和柳依依已经下了水。      那水不甚清澈,只见得连韵的脑袋飘在水上,至于说柳依依,还见得大半个身子。      身高问题。      “回来了。”杜七点点头,说着解开自己的衣裳,然后入了水。      连韵转头对着柳依依,一脸得意的说道:“我说的吧。”      柳依依轻轻哼了一声。      杜七有些奇怪的问:“你说什么呢?”      连韵眯着眼睛,说道:“依依觉得你当着我们两个的面换衣服会害羞呢,她一点都不懂你。”      杜七散开自己长发,活动了一下,问道:“害羞?为什么。”      “一般情况下,我们两个这么盯着你,是会有不自在的,不过谁让是阿七你呢,看来我比依依要更加的了解你。”连韵嘿嘿一笑。      柳依依说道;“那是阿七贪嘴,总是往你那里跑。”      “我手艺好。”连韵很得意,接着瞪大了眼睛,看着杜七面上那一抹绯红,震惊说道:“阿、阿七……脸红了?”      柳依依捂着嘴,看着垂首的杜七,仿佛看到了绝对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那般恬静的姑娘,居然也会害羞?      可是为什么?      柳依依倒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杜七忽然的害羞,总不至于是她反应慢吧。      她们这是大惊小怪,像杜十娘已经把杜七摸透了。      杜七现在对自己贪嘴这件事可是相当的在意。      连韵走过来,想要多和杜七说说话,杜七转身,逃似的离开,说道:“我去看看那片莲花!”      柳依依看着还准备追上去的连韵,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说道:“好了好了,那丫头脸皮薄,你别这样。”      杜七的常识显然有问题,有一些很完善,有一些完全就是空白,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      连韵想了想,心道也是,不过她兴奋的说道:“刚刚的阿七真的很好看……”      柳依依点点头。      害羞的姑娘总是那般的有魅力。      连韵望着杜七转了一个弯,去了那一片枯黄莲叶的深处,愣了一下,说道:“等等,现在是不是到了摘藕节的日子?这一块应该是南荒的深水白莲,那时节正好……”      她只看见了枯黄莲叶,在可惜没有来摘莲蓬,却忘记了现在还有藕可以得。      “现在是想吃的的时候吗?”柳依依说道:“就算是深水白莲,现如今也都谢了,水质恐怕不太干净,还不快去叫她回来。”      连韵这才想起,便追了上去。      ------------      050 那朵花和那个孩子      杜七望着眼前一片枯败水塘。      花已凋落,莲叶秋风中被撕破,满池折断的茎杆,曾经的绿艳红早已褪去,剩的是满目沧桑。      布满池水的断埂残叶。      杜七微微失神。      这里的水淹没她大半个身子,秋日的荷塘早已没有了盛夏时的蝉吟蛙鸣,没有了盛开的荷花,风儿寂寂,鸟儿寂寂。只有红色的蜻蜓振翅飞来,立在荷梗上。      杜七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便揉了揉自己的脸。      满池的莲蓬早已被人摘走,杜七视线穿过灰败景色,走了过去。      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小莲蓬,一株死花自然是无法盛开,无法果腹便免了被摘取,杜七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暗淡的天空亮了一些。      一股异香缓缓扩散,令人心旷神怡。      黑色莲蓬消退,有白莲开在了莲叶中间,顺着风摇摆着。      花瓣一层层地分开来。最外一层花瓣使劲向后翘,开成一朵圆圆的大白花,那白净的花瓣润如玉,白如绢,轻如纱。      杜七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疑惑的看着那突兀盛开的白莲,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白莲在这破败的水塘中是那么的显眼,她盛放在那里,像是谪仙,又像是杜七的姐妹。      忽的,水波荡漾。      杜七顺着水纹看过去,便是一愣,心道她怎么还在这里,一开始杜七就发现她了,只不过走了神,便没有再继续在意。      杜七视线所及之处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头长发散落着飘在水面上,小脸脏兮兮的。      此时,女孩子正抱着一截莲藕,两眼呆滞的看着杜七和那刚刚开放的莲花。      杜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都看见了,便开口说道:“你……”      她刚发出声音,那孩子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鱼儿,钻入水塘消失不见。      前方水波消失,后方水波紧接着出现。      “阿七,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连韵走过来,说道:“还好这一片比我想象中的干净,我们快走吧,这里不干净的,深水莲的藕要潜水去挖,还比较麻烦……唉?这里怎么开了一朵花。”      连韵望着那花,有些震惊。      “算了,也看腻了。”连韵拉扯住杜七的手臂,将她往回拽。      杜七拗不过她,便被拽着离开了。      许久之后,女孩子抱着莲藕浮出水面,将藕放在岸边,看了杜七那边一眼,又一次潜入水下。      ……      ……      三人洗干净了身子,换上了干燥的衣服,便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去采花。      一人挎着一个小篮筐的场景也是蛮有意思的。      相比之前的花海,这里多是长在树上的花,踏在那落花小路上,也别有一番风味。      杜七她们要摘的花不多,也就桂花、木槿花,秋兰花几种,连韵带她认识了一遍,杜七也就可以一个人摘花了。      分散行动,摘满一筐这一次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这桂树个头很高,即便枝头压下,杜七仍是要垫着脚伸长了胳膊才可以摘到桂花。      香气扑鼻。      杜七将桂花放入那即将满的花篮,心想她其实早就饿了,想要吃饭。      七姑娘想要吃饭。      杜七用力的跺了跺脚,将那落下的枯黄桂花踩扁。      想吃饭,但是又不好意思和连韵她们说,毕竟同为女子,她们两个就没有说饿,仿佛一天两顿饭是很正常的事情。      杜七跳起折下一根树枝,将上面的桂花捋下,掂了掂手中花篮。      “差不多。”      可以回去了。      杜七便要往回走,忽的回头,看向远处。      情不自禁便迈开脚步,走到一棵果树的阴影下,那里也放着两个篮子……不,或许叫筐比较合适。      筐很大,至少杜七觉得自己蹲着都可以藏进去。      筐不甚标志,像是不懂的人手动编制的,多处漏着。      杜七在意的是,这两个筐里面的东西。      一个是莲藕,洗干净的半筐莲藕。      另一个则与她一样是一些花瓣,或者说果实。      什么都有。      甚至还有几种草药。      杜七望着那些花,微微蹙眉,她抬起头望着果树上。      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影子。      之前在荷塘见到的那个小姑娘现在穿上了一身破旧的衣服,多处补丁,正在努力摘着果子。      杜七开口说道:“你摘这些是用来吃的吗?”      那小姑娘也许没想到脚下会有人,低头对上了杜七的视线,身子一僵,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脚下一空,摔了下来。      “小心。”杜七眼疾手快,往前挪了一步,伸手接住了她。      小姑娘很瘦,但是这样杜七依旧没有接住她,反而被砸了一下,一同摔在地上。      “砰。”      一声闷响,两声痛呼。      好在树不太高,有了这一股缓冲,小姑娘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杜七觉得手臂一阵剧痛,心道应该是左臂脱臼,她那些医书终归是没有白看的,顺势坐下,放松手臂,然后用膝盖抵住腋下稳定自己的胳膊,再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臂慢慢内旋,牵引手臂恢复到原来位置,便听到关节部位“咔”地一声响。      疼痛瞬间减少。      杜七心想果然有用,她活动活动手臂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瘦瘦的瓜子脸,扎着马尾辫,一如之前的,小脸脏兮兮的,杜七只能看见那一对明亮清澈的眼睛。      只是现在这眼睛中充满了警惕。      这就是城南的孩子。      杜七问道:“你没事吧,是我不好,不该突然出声的。”      “……”兴许是杜七足够温和,又或许是想到了白天看到的那一幕,小姑娘对杜七不仅是警惕,更多的是敬畏。      她小声说道:“是小的不好,污了姑娘的衣裳,小的这就走。”      那一筐莲藕已经因为二人的跌倒而完全散落,不甚结实的筐也已经被压扁,小姑娘便拾起那些沾染了黄土的莲藕放进那有着花瓣的筐里。      杜七就这么看着,她说道:“你等等。”      小姑娘身子一僵,回身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这里的东西……”      “山下莲塘是无主之物,不算偷的……”小姑娘下意识说完,愣了一下,又说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杜七心想这小丫头看起来也不太聪明,她问道:“这些是拿来吃的吗?”      小姑娘点点头。      杜七说着,伸手自她的筐中取出几样鲜艳的花,说道:“这些不能吃。”      小姑娘脸色骤变,方寸大乱的道:“有毒?那怎么办……我已经……我已经……”      “安心。”杜七抬手摸了摸她那乱糟糟的长发,说道:“没有太过的毒性,最多也就是催吐和腹痛,过两天也就好了,而且这些花也有些许的医用,只是不适合日常服用。”      小姑娘听到杜七这么说,却依旧不放心,她想要回家去看看。      她屈膝跪在地上,行了一礼,说道:“谢姑娘怜惜。”      说完,便背起那个比她还要重的篮筐,用怪异的姿势深入花径消失不见。      杜七心想她果然还是摔伤了。      也是自己不好,惊吓到了她。      杜七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顺手为之,这个小姑娘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她还蛮喜欢的。      以及,有一股隐隐的熟悉感。      是自己认识的人吗?      杜七记不得了。      她拿着篮子顺着唯一的小路走回去,步伐越来越快。      她闻到了香气。      当杜七看到柳依依带回来的那些饭菜,终于是笑了。      她好喜欢柳依依。      ------------      051 她想加入那十里春风      晚饭的解决是在马车上,柳依依去城南买了一些吃的带回来。      杜七用了晚餐,觉得有些乏了,躺在车上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想起了什么便说道:“不去城南看看吗?”      连韵脸色一变,连忙示意身边人。      柳依依收拾了残羹,转头平静的说道:“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她是真的觉得很无趣。      人也好,城也好,都无趣。      连韵抱住杜七的手臂,大声说道:“我还带了一些蜜饯,我们吃一点去看星星吧。”      听到有吃的,杜七的注意力便成功从城南转移了。      ……      ……      城南边,竹影摇曳。      小姑娘背着筐来到那勉强称得上“家”的地方,放下筐对着屋里说道:“今天吃藕。”      榻上,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声音虚弱,小声道:“姐,我肚子疼。”      小姑娘进屋取了一枝桂花递到床上,香气四溢去了些许霉味,她摸了摸妹妹的额头,说道:“没事,是草药弄得,不碍事。”      “嗯,姐你真厉害。”那榻上丫头说道。      闻言小姑娘腰背挺直了一些,又小声说道:“真厉害就不会采给你吃了。”      她想到了今天见到那个姐姐,摇摇头,将自己艳羡的想法丢掉,人要能看得清自己。      姐妹言语不与外人道。      这般场景在城南随处可见。      因为是春风城,所以这里的遗孤只收女儿家……也算是有了一条活路。      入夜,小姑娘擦净了身子,露出那灰尘下俊俏的面庞。      等到今年冬,她差不多可以瞒过望海店医家先生的眼睛,如先生说她过了十三,相信还是可以在望海店赚到钱的。      只是从秋风看来,今年冬天并不是那么好熬过去的,该早些做计划了。      她回头望了塌上那酣睡的人影,露出些许坚定目光。      逢秋节,在这春风城总是少不了卖东西的门路。      ……      漫天星辰镶在恒星天上,围绕着一些人缓缓旋转。      三人躺在草地上看星星,聊一些有的没的。      “阿七,你将来想做些什么。”连韵微微撑起身子,直勾勾的看着杜七。      “将来?”杜七有些意外会被这么问,她说道:“我没有想过这件事。”      路在脚下,只要往前走就可以了,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柳依依对杜七也很感兴趣,听到杜七的话说道:“我就感觉阿七会这么说。”      “对吧。”连韵也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因为杜七给人的感觉就不是那种会做计划的人。      连韵说道:“就上次的暴雨,阿七大早上顶着雨回来买蜜饯,可是把我吓到了,还好她没有染了风寒。”      杜七听到这件事,轻轻侧开自己的脸,遮住那一段红晕,她问道:“你们呢?”      连韵嗯了一会,说道:“我估计一直就是这样了,卖一些吃的。”      杜七问道:“不离开这春风城吗?”      连韵摇摇头,说道:“不走,和依依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杜七看了她一会,此时的连韵看起来有些伤感。      平时的连韵是她们中最元气的人,可是这个时候却充满了暮气,杜七兴许不明白在最好的年华便可以看清楚自己一生的路意味着什么。      但人和人是不同的,是看得见好,还是看不见好,也说不清楚。      柳依依忽的说道:“谁要和你一起一辈子,我可是要嫁人的。”      连韵闻言脸色一变,震惊的看着柳依依,说道:“你这个坏女人,我就知道,我说你卖个包子还非要上妆,果然是要勾引那些男人,你说说你要男人去哪里不好?非要在这春风城……”      “你说谁是坏女人呢。”柳依依抓住连韵的麻花辫,她也就随口打趣一下,这姑娘哪来的那么多歪理邪说。      柳依依认真了一些,说道:“你可甩不掉我。”      天上的星星很好看,天很黑。      连韵红着脸,罕见的不敢去回应柳依依的话,移开视线看着杜七。      杜七说道:“真好。”      “什么?”连韵没有听清楚。      杜七摇摇头,她觉得这样可以安排自己的一生真的很好。      她在认真考虑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杜七说道:“我想和十娘一样,入望海店。”      姑娘一句话开口,连风都停了,青草扎人,连韵蹭的坐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杜七说道:“阿七你要进望海店做角儿?”      柳依依缓过来,也是十分的惊讶,只是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杜七。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十娘也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她想要和十娘做一样的事情。      连韵说道:“阿七你缺钱吗?我还有不少。”      杜七摇摇头,问她:“做角儿不好吗?”      “当然……”连韵下意识就要说话,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母亲和二娘就是这春风城的角儿,就是出自这南城得了一条活路。      声音渐微,她说道:“我只是觉得阿七应该有更好的未来,你和我们不一样。”      杜七问:“有什么不一样。”      连韵无法回答。      柳依依便说道:“阿七即便是入了望海店,也肯定是那九苑清水姑娘,也不用太担心。”      柳依依这么说,她和连韵却都明白,她们并不是担心杜七,心情复杂是因为憧憬之人并非那般高高在上。      连韵重新躺下,攥住杜七的手说道:“我会改变阿七你的想法的。”      杜七心想她又不说做角儿哪里不好,真是奇怪。      柳依依说道:“恐怕十姑娘也不会答应吧。”      连韵眼睛一亮,便是放心了不少。      倒是忘了这一茬,有杜十娘在,杜七怎么可能正式入了望海店。      不可能的。      接下来又是一些女儿的私房话,不足道。      ……      第二天天刚亮,她们便坐上了马车回家。      连韵玩够了,和杜七一起看了花,看了星星,感情增进不少。      马车上,连韵眯着眼睛说道:“这一趟很值得吧。”      杜七点点头,心想风景很好看。      柳依依望着连韵,心想风景很好看。      大家都满意了,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杜七在马车上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一想到睁开眼睛就可以见到十娘,她便十分开心。      ------------      052 小别      当杜七回到了望海店,发现这里的人更多了,她便带上了面纱,系上了披肩,移步十楼。      虽然依旧吸引了不少的视线,却真的没有人上前搭讪。      越是临近回家,杜七的心情就越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从遇到十娘开始,她就没有和她分离过,所以哪怕是只是两天,杜七仍然觉得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踩着那碧绿的青色,杜七看了一眼翠儿的房间,发现并没有人便直接回了十楼。      屋内灯火暗着,飘着一股香气。      可十娘不在。      杜七心道十娘应该是在忙。      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十娘,她有些失落,杜七上了二楼,去了她和十娘的房间,趴在床上,嗅着那熟悉的味道。      满床冰凉,但是却很安心。      所以杜七睡着了。      也没有睡太久,只是从中午一觉睡到了天黑,这种睡眠对于杜七来说与合上眼马上就睁开没有任何的区别。      双腿夹着褥子,杜七翻滚了两圈。      太阳落山了。      十娘怎么还没有回来。      杜七穿上绣鞋,脸上有些许的不安,这时候她连蜜饯都吃不下。      她想到了之前那个李公子的事情,心想十娘不会又被人欺负了吧……杜七在房间中不停的走动,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杜七开始焦躁,眨眼的频率上升。      她兴许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杜七耳朵一动,听到了门栓的声音,她腾的一声站直身体,望向窗外,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只见杜十娘正挎着自己的胭脂箱,从庭院外走来。      杜七用最快的速度走到了妆台前,整理了自己的面容,然后去一楼……藏了起来。      就像一个小孩子。      ……      杜十娘进了房间,摘下面纱,露出面上的药布。      她眉眼弯弯,又无奈的叹息一声。      “你也是大姑娘了,出来吧。”      “……”没有人回应她。      杜十娘便亲自走到橱柜前的角落,提着杜七的领子将她揪了出来,嗔道:“藏什么呢。”      杜七问道:“十娘,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杜十娘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闻出来的,这屋里的味道明显不同。”      杜七惊讶道:“原来十娘你的鼻子也那么灵。”      杜十娘敲了敲杜七的脑袋,说道:“这算是什么话,好了,把这箱子帮我放回房间,我收拾一下昨天洗的衣裳。”      “嗯。”杜七点点头,取下十娘的箱子,上了楼。      安心了。      杜十娘见杜七上了楼,终是没有憋住那一抹笑意。      原来这丫头也知道什么是焦躁。      这种感觉以往的时候她可是每天都会有,谁让杜七每次回来的都比她晚。      待杜十娘收了衣裳,看着那个正坐在椅子上捧着水杯的姑娘问道:“玩的还开心?都去了哪里?”      杜七咽下口中清澈,说道:“看了花……花很好看。”      听着杜七的话,杜十娘并不意外,她对这个姑娘的表达能力早就失去了任何期待,问道:“南城你们可进去了?”      “没有,她们不想去。”      杜十娘说道:“我猜也是这样。”      其实杜十娘倒是不在意这些,对她来说城南和这春风城也没有什么区别,要说有什么不愿意让杜七去的理由,也就是南城里不大安全了。      杜七好奇的问道:“十娘,那南城怎么了,为什么她们都不愿意带我去。”      “南城不比这中心,多是无家可归的人,有卖来这春风城年龄不满十三不能入店的,也有外来人……贫穷的很,着实没有什么好参观的,并且也不大安全,小偷小摸已经是常态了,外来人口杂,指不定能碰见什么事情呢。”杜十娘简单解释了一些。      杜七问道:“可十娘好像并不讨厌那里。”      “倒是不讨厌。”      其实还有些怀念。      杜七又想到了之前见到的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便问道:“南城有很多小孩子吗?”      杜十娘点点头,说道:“一般都是买进来的丫头,说起来以前我和四闲一开始就住在城南,现在想来也真是很久了。”      提起了过去,杜十娘的话便多了一些,与杜七说了自己以前与一些小姐妹在城南的生活。      “也亏城南土地肥沃,总有吃的,倒也饿不死。”      杜七问:“店里不管吗?”      “管的不多。”杜十娘说道:“毕竟价格也不高。”      也算是一种投资?      这都是管事们的主张,听说是白尊上未入住春风城之前的规矩。      杜七点点头,心道是十娘住过的地方,她有机会还真的想去看一看。      原来十娘曾经也是那些小姑娘中的一个,知道了这一点,杜七本来平静的心起了一些涟漪,对那些孩子的生活也产生了些许好奇。      “十娘,你有空的话带我去南城看一看好不好。”杜七拉住杜十娘的手。      “你倒是聪明。”杜十娘说道。      如果杜七说要一个人去,她可绝对不会同意。      “不行吗?”杜七眨了眨眼睛。      杜七明明很认真,杜十娘却总觉得这个姑娘在撒娇,她哪里受得了这个,便说道:“好好好,有空我带你去。”      “嗯。”杜七拉住十娘的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十娘,一个人睡大床舒服吗?”      杜十娘微微失神,之后镇定的说道:“当然舒服,你不在的时候我不是都是这么睡的。”      “哦。”杜七轻点头,好像不大高兴,她说道:“我在马车上睡得一点也不舒服。”      “咳。”杜十娘说道:“那我们今天出去吃?”      杜七眼睛一亮,她倒不是想出去吃饭,只是想和十娘一起出去走一走。      她已经有一些时日没有和十娘出去逛街了。      “不想去?”杜十娘问。      杜七用力摇头,头发凌乱了些,她说道:“要去。”      “那准备一下可以出门了。”杜十娘拉住杜七的手拉扯了扯,却没有拽的动,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杜七看着杜十娘的脸,认真说道:“该换药了。”      ------------      053 贴心小棉袄      杜七在看花期间,有事情一直放不下。      十娘面上的药布要三天换一次,杜七对于这件事情可是十分的在意。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杜七说道:“十娘自己怎么不在意,这样不好。”      杜十娘显然有些意外,看着杜七的样子,便有些心虚的说道:“我……忘了,你知道的,我每天都很忙。”      杜七说道:“那该换药还是要换药,十娘一点都不听话。”      “听话是你用的词吗?”杜十娘捏住杜七的脸,向两边拉扯,接着说道:“我要你是用来干什么的?有你提醒我不就可以了,这是你分内之事。”      杜七认真的点点头。      “你这妮子现在倒不觉得我无理了?”杜十娘别过头,说道。      “十娘说的对啊。”杜七拉着杜十娘的手回到了房间,杜十娘一见到那已经打开的药包和冒着热气的药汤,便明白刚刚她让杜七回房间放胭脂盒的时候,杜七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杜十娘心下暖暖的。      原来并不是心血来潮,杜七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上。      杜十娘坐在床边,杜七半蹲下身子,打了温水,取了湿毛巾沾满了药汤。      一时间,屋内充满了刺鼻的中药气味,而杜七的手已经全部伸进汤药中,拨开那些药渣让其不要粘在毛巾上。      看着杜七蹲在那里认真的模样,杜十娘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看着那白色缎带轻轻摇晃,在杜七疑惑的眼神中说道:“我倒是没有白养你。”      “十娘你说什么呢。”杜七拿出手,说道:“十娘,你往前一些。”      杜十娘身子前倾。      杜七小心翼翼的撕开药布边缘,接着轻轻将其从杜十娘面上揭了下来。      凉风拂面,杜十娘轻轻打了一个冷战,这小半张脸有些时日没有暴露在空气中了。      杜七问道:“疼吗?”      “不疼,只是有些痒。”      “那就好。”杜七点点头,取出那一条沾满了清水的毛巾在杜十娘脸上小心翼翼的擦拭。      兴许是姑娘的手真的有魔力,杜十娘觉得一点都不疼。      清水过了一遍,杜七拿出那浸透了药汤的毛巾,覆盖在杜十娘面上。      “等一刻钟就可以上新的药布了。”杜七说道。      杜十娘自己捧着那刺鼻的毛巾,看着正在洗手的杜七问道:“妮子,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杜七回头说道:“十娘就是十娘啊。”      一直都是那么好看。      杜十娘捂着脸的手用力了些,她说道:“我是说……我的脸。”      杜七递过来铜镜,说道:“十娘要看看吗?”      杜十娘没有接过铜镜,退缩了,她说道:“还是算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烫伤之后的样子,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恐怕她的脸会像覆盖了一条条蠕虫,一点都不好看。      她刚刚有伸手触摸一瞬,那手感就不像之前那般平滑。      也就杜七不觉得她恶心,杜十娘自己都不敢看。      气氛有些凝重,不过杜十娘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不会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姑娘的兴致。      一刻钟后,杜七为杜十娘换上了新的药布,又将屋子收拾完毕,往床上一躺,小口喘着气。      杜十娘重新戴上面纱,转头看着姑娘那微微起伏的小肚子,伸手戳了戳,说道:“累了?”      “累了。”杜七点点头。      “你得多出去走走才行,这身子也太虚了。”杜十娘吩咐道。      “我……尽力。”杜七有气无力的说道。      待杜七休息了一会,二人便出了门。      这个时节的春风城人又多又杂,不过杜十娘因为是三十二楼的姑娘,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安全有什么担忧,在这一点上春风城做的还是很好的。      出了望海店地界便是热闹的灯火,人影阑珊之处,杜十娘牵着杜七的手向前走。      杜十娘一身红衣,带着那只流苏簪子,长发简单的盘起,而她身旁的姑娘依旧是那条青色长裙,白色缎带之下是一条干练的高马尾。      姑娘青裙摇曳,披着那白色绒布披风。      倒是像富贵人家的姐妹一同出行。      杜十娘停下脚步,说道:“天气渐凉,等会带你去披罗居定几身新衣裳。”      “新衣裳?”杜七眼睛一亮,她点点头,说道:“我想要。”      因为十娘有一个大大的衣柜,她却只有几件相同的裙子……所以杜七早就想和十娘说这件事情了。      兴奋之后,杜七又有些犹豫的说道:“会花很多钱的吧……”      “你就说要不要。”      “要。”      “那不就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杜十娘松开自己的手,将手臂伸出去,一旁的杜七见状自然而然的抱住十娘的手臂。      杜十娘翘起嘴角,说道:“去之前先吃些东西,你看看你都走不动路了。”      果然一提起吃的,杜七立刻精神起来,问道:“吃什么?”      “老样子,金风楼和七姨的面你选一个。”      “那就七姨的面。”      杜十娘点点头,对杜七愈发的满意了。      二人一同进了巷子,轻车熟路。      那个老人依旧窝在车上眯着眼睛休息。      杜十娘和杜七走过去,轻轻晃了晃那老人。      “七姨。”      “恩……”老人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我当是谁那么不开眼,看不到我在休息?”      “七姨。”杜七也跟着叫道。      “你们来了啊。”七姨撑起身子,说道:“倒是很久没有见过你们一起来了,怎么?来吃面?”      “嗯。”杜十娘点点头。      “今天没有。”七姨说道:“我没有准备吃的。”      “唉?”杜七和杜十娘同时发出一道细小的声音。      七姨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妮子,我说了没有还能骗你们吗?”      “那到不是。”杜十娘有些失落的说道:“只是吃不到七姨你的面,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杜七跟着点点头,她理解十娘的想法。      ------------      054 你说的是人话吗      天色暗淡,七姨又点了灯火,清风徐来,火苗微微颤动着。      这巷子中总算是亮了些。      “七姨气色好了不少呢。”杜七道。      “姑娘说的是。”七姨点点头。      “七姨你对着妮子这么客气干什么。”杜十娘说着捏了捏杜七的脸。      “唔……”杜七吃痛。      七姨一看就知道杜七已经被欺负惯了,她白了杜十娘一眼,说道:“轮到你教我做事情了?”      “我哪敢啊。”杜十娘主动去牵七姨那枯树一般的手,后者轻轻摇头,说道:“生活还不错?”      杜十娘用力点头,说道:“很好,应该会越来越好。”      七姨多看了一眼杜十娘,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这边可是给你准备了不少的银两,就等着你这妮子放下脸面过来要呢。”      老人言语中看起来是嘲讽,其实满满的都是宠溺。      “倒是差点没有撑住,亏了四闲脑子好。”杜十娘嘻嘻一笑,摆了摆七姨的手,似是在撒娇,说道:“我等会想去披罗居给杜七这妮子做两身衣服,这些天虽然也赚了不少银钱,但是总归还是差了一些,不然七姨你……”      “我没有钱。”      “骗人,七姨你的房子那么大,积蓄明明比我和四闲加起来都多。”      “那我就是不给你,你又能怎么办呢。”      “我……我能怎么办啊。”      杜七在一旁将一切收入眼底。      原来七姨也是那般的不讲理。      杜七捏着裙角,眺望了一眼天望山的方向,然后靠近了杜十娘,保持着亲近。      “妮子。”七姨摸了摸杜十娘那覆盖着轻纱的面容,眼睛里多了几分怜惜,说道:“我这有一个好消息……”      “和一个坏消息?”杜十娘抬头。      七姨将她的脸按了下去,说道:“不,只有好消息。”      “那我听。”      “师承那个老家伙要回来了。”      飞云散去,明亮月光洒在杜十娘那微怔的面上,是那么的好看。      杜十娘惊喜的问道:“师先生……要回来了?”      “嗯。”七姨点点头,说道:“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给我送来一封信,说是前些时日有急事,现在回去看了一眼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意外,说起来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估计回来也就是这个月的事情。”      “难怪七姨你这没有吃的,都是给先生准备的。”      “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乏了。”      杜十娘似是不经意间提起:“先生……怎么看杜七。”      七姨看了一眼杜七。      话题引在自己身上,杜七微微抬起头。      七姨摇摇头,说道:“哪有人会不喜欢七姑娘,师承也是一样,他对七姑娘很满意,信里也说了这一次回来会仔细教七姑娘做方子,十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师承走的时候不是在门上留了一副字?”      七姨去师承住处看过一次,他急事离开之前除了来见了她一面,就只给杜七留了副字,怎么看都是对杜七很重视,十娘不需要患得患失的。      “字?什么字?”杜十娘微微发愣。      七姨将事情说了。      杜十娘脸色忽然变得很精彩。      得知先生很喜欢杜七,所以肯定是惊喜的……但是又觉得一直担忧的自己很傻。      她瞪着眼睛看着杜七,说道:“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七吓了一跳,说道:“十娘,我不识字的,这不能怪我。”      七姨闻言多看了一眼杜七,也很惊讶。      这姑娘平日里被十娘欺负成这个样子吗?      杜七想了想,又说道:“要怪也是因为十娘你没有去先生住所看过。”      姑娘言语太过犀利,杜十娘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她伸手在杜七脑门上轻轻一弹,说道:“瞧瞧你说的人话吗?”      “咚。”      有些清脆的声响在巷子中回荡。      杜十娘捂着脑袋,看着刚刚对她动手的七姨。      “七姨?你做什么啊……”      “你说的是人话吗?”七姨说道。      “……”杜十娘看了看七姨,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杜七,明白了什么,恶狠狠的白了一眼杜七。      姑娘轻轻一颤,有些不解自己又做错什么。      十娘反正总会欺负她,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夜下,杜十娘不满的和七姨争论不休,又聊了一些自己最近的工作日常,向七姨请教了一些关于点妆上的东西。      原来先生是在意杜七的。      妮子会有一个好前程。      想到这,杜十娘非常高兴,想要找人好好喝上一顿。      上弦月往西方挪动了一些,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      “时候不早了。”七姨说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别再饿着七姑娘。”      杜十娘一脸嫌弃的说道:“七姨哪里的话,这丫头一天十有八九都是饿着的。”      杜七有些不高兴,又觉得害羞,便牵着杜十娘的一角,低着头一言不发。      而实际上她真的饿了。      “七姨,要不要与我们一起?我想找人喝一杯。”      “我可不喝那东西,你找我怕不是想着蹭我一顿吧。”七姨一双眼睛明察秋毫,接着说道:“你们去吧,我有些乏了,该回去休息了。”      “嗯。”杜十娘也不强求,她领着杜七对着七姨行了一礼,她回头说道:“妮子,现在没得选的,就去金风楼吧。”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转身离开。      七姨又想起了什么,喊道:“公子诞辰在即,城里混乱,你少喝些。”      “知道啦。”杜十娘回首用力的点点头,然后带着杜七离开。      七姨轻轻摇头。      杜十娘是真的很高兴。      那么杜七对十娘来说又意味着什么,说实话她有些看不明白,但是总归是好事。      起身,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那老东西回来她又得出摊了……真是麻烦。      ------------      055 月色真美      明月高悬如镜中之湖,美的不真实。      清风徐来,吹动杜七那散乱侧发,姑娘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总觉得今夜的月亮有些太过明亮。      月下,杜十娘拉着杜七的手向前走,其实她也不是除了七姨这边的面与金风楼就没有地方可以去。      只是金风楼档次相对高一些,杜七也吃得惯那里的饭。      些许银两对于杜十娘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她也算是有了稳定的收入,偶尔带姑娘吃一些她喜欢的总归是好事。      如往常一样,她想让姑娘高兴。      杜七停下脚步,看着周围的巷子说道:“十娘,这不是去金风楼的路啊,是不是绕远了。”      周围愈发的安静,只听得虫鸣声。      “你跟着我,哪来那么多废话。”杜十娘回头瞥了她一眼,这姑娘找收拾呢。      杜七看这杜十娘那充满了威胁的眼神,下意识就想要松开杜十娘的手,可惜十娘攥的太紧做不到。      很快,杜七就知道杜十娘要去那里了。      【青云】      那医馆前,有笔墨剑气锋锐深刻。      这里被城主保护的很好,师先生不在的时候,这一条街只有特定的人可以进入,其中当然包括与杜七相关的人。      师先生留的一幅字仍旧在那里,只是看了一眼,杜十娘就觉得刺的眼睛疼。      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师先生这样的人就该是各方面都有建树。      杜七现在认得字了,才知道原来先生走的时候告诉她了。      还有,杜七觉得先生的字没有十娘的字好看,相比于这种到处是尖锐刻板的字,她更喜欢十娘的风格,所以看了一眼也就不看了。      杜十娘亲眼见了这一副字,怔怔站了一会,紧张的情绪终于是落下。      她太忙了,又紧张……便没有来看过。      放心了。      杜十娘带着杜七离开,此时她连脚步都轻盈了些,行至巷子中,杜十娘如释重负的说道:“倒真的是我的错。”      杜七明白十娘在说什么,她附和着点点头:“就是。”      “你还就是,讨打。”杜十娘气不打一处来,她忍住没有对杜七动手,握拳了好一会,轻轻哼了一声。      “可我当时真的不认得这些字呀。”杜七认真的说道。      杜十娘还是没有忍住,她揽住姑娘的腰肢,抵着她与自己贴在一起,额头交触。      四目相对,杜十娘眼中的“可怕”一滴不漏的传给了杜七。      月色很美。      杜七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十娘的呼吸打在她面上。      可以嗅到十娘面上那淡淡的药香气。      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其他人教的,所以杜七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好在天黑又有面纱阻隔,脸红的倒不是那般明显。      杜十娘搂着姑娘,抬起头,轻轻一撞。      “咚。”      杜七痛呼一声,捂着脑袋蹲下。      “十娘,你头好硬啊。”      “这是以前撞四闲练出来的。”杜十娘哼哼了一声,她倒是没有觉得自己对杜七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妥,对她来说,杜七就是她的,这般关系,做怎么样的事情都是随心。      杜十娘看这脑袋红红的姑娘,说道:“你自己也不照照镜子,哪有人会相信你不识字。”      就她刚刚见到杜七那一次,还没有察觉姑娘傻乎乎的本性,差不多也算是惊为天人,有人与杜十娘说这姑娘是仙子然后给杜七稍加打扮一下,她说不定真的会相信。      现在嘛……      生活的久了,杜七在她看来也就是一个小姑娘。      谁还不是一个姑娘呢对吧。      杜七抬起头,那眼眶里有湿润,杜十娘便伸出手将姑娘重新扶起来,杜七有些委屈的说道:“可我真的不认识这些字。”      “是忘了还是不认得?”      杜七想了想,说道:“我忘了……是忘了还是不认得了,不过我应该是认得其他字的。”      “还有什么字?”杜十娘有些惊讶,心道杜七难道是南荒之外来的?如果是东玄,地大物博,倒是可能有不一样的文字,不过即便有差距,应该也不至于每个字都不认识。      人族总归是一个文统的。      “我都说忘了,十娘你怎么回事。”杜七理所当然的说道。      杜十娘看着她,说道:“你不想吃晚饭了?”      “……”杜七咬了咬唇,说道:“我真不记得。”      月色很美。      但人总是比景色要好看。      杜十娘翘起嘴角,说道:“乖。”      ……      ……      金风楼的酒菜还是那般的好,所以杜七的小情绪很快就被安抚了,心道十娘真好。      因为现在是花月楼演出的时候,春风城很空,金风楼自然也很空。      杜十娘没有再找雅间,而是在二层东北偏台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下,拉起屏风将位置隔开。      这里的风景很好,也可以省一些钱。      整个东北偏台只有她和杜七,也不怕有人吵闹。      很快的,侍女将一件件佳肴的盖子掀开来,精雕细琢的美味冒着阵阵热气,阵阵夹杂着各种食材的香气扑鼻。      侍女退下,杜十娘起身为杜七准备好了碗筷,又盛了汤,说道:“晚上不宜吃太多,但是你这丫头能吃消化的快倒也不怕积食,不过我还是只点了一些素的,金风楼的菜品味道也还可以,现在正是吃藕片的时节,补气生津你可以多吃些,然后粥是莲子羹,第一次喝可能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但是不许说不喜欢,必须全部喝完,莲子也是好东西……”      杜十娘又一次喋喋不休。      杜七很认真的在听,并没有被美食迷惑的双眼,这一点让杜十娘有些惊讶。      她点了很多好吃的。      也算是对自己一直欺负杜七的“良心发现。”      心想杜七应该等不及了,杜十娘最后说道:“然后这道土豆丝你少吃些,已经有了莲子和白藕,要知道这些也容易长肉……好了,可以开动了。”      “嗯嗯。”杜七点点头,待杜十娘拿起了筷子,她才夹了一块白藕。      入口。      眼睛眯起了一些。当真是甘甜生津,熟悉的味道,她很喜欢。      窗外,一轮静月高悬。      问青天有月来几时?      只道人不见古时月。      有时候生活平静些没有什么不好,值得珍惜。      食不言,所以屋内只有细碎的咀嚼声与姑娘幸福的面容。      ……      ……      金风楼一片祥和,沁河医馆却安静的有些可怕。      那赤瞳公子终于是忍不住了,本已入睡的他自床上爬起来,穿上衣物,出了门。      风过少年,那一头披发乱糟糟,十分狼狈。      门前,花瞳青蛇蔫着脑袋趴在那里,看着那赤瞳公子从自己身上跨过去也没有兴趣咬他一口。      因为七姑娘不在,所以少年又一次体验到了那种窒息感。      果然,她像极了那一条沁河。      ------------      056 小爷可不是吃素的      白景天的心情很差,他兴许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的焦躁,明明天上是那般好看的月亮,可他却没有一点欣赏的欲望。      那杜七已经好些天没有出现了。      他要去见她。      白景天猛地推开门,几乎是瞬间,一对黑衣人同时出现,单膝跪地等待着少主的吩咐。      白景天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之前说杜七回来了?”      “回公子,是。”      “带我去见她。”白景天说出这一句话,终于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那些侍卫面上全然是震惊,众人将头压的更低了,心道公子也到了有喜欢的人的年龄了啊。      只是……      “公子,尊上吩咐暗中保护,不可以打扰七姑娘……”      “我说带我去见她。”白景天重复了一遍,那红色的眸子放大了些,这在场之人忽的便湿了后背。      某种意义上,公子比尊上更加的可怕。      侍卫长嘴唇微颤,强行说道:“尊上……”      “告诉我她的位置。”      “……”      “算了。”白景天也不想为难他,便说道:“真以为没你们我就找不到那杜七?拿他出来压我,小爷是吃素的?”      少年心道父亲把杜七安排到他身边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但是他和杜七总归是认识,想要用杜七钳制他?      做梦去吧。      他提起一口真气,一双眼睛微微发亮,便走出了这条街。      一边用着寻人法找杜七,一边说道:“不许跟着我。”      一众侍卫也没有办法。      尊上管得了他们这些下人,可管不了公子……再说了,公子想念七姑娘想去见她,也算不上打扰吧。      只是。      一众侍卫对视,看到的皆是无奈。      公子也不想想,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望海店的大多姑娘都睡得早,如果七姑娘已经歇息了……那他找上门去又算什么?      不过公子见的女子少,又以自我为中心,想不到这一点也不奇怪。      只希望七姑娘不要生公子的气就好。      ……      这世界上不如意之事往往有十之八九。      那赤瞳公子上了街,一双眼睛在夜里红的骇人,像是恶鬼夜行。      他一脸的焦躁。      为什么。      为什么不到杜七的气息。      不是说她已经回来了吗?      他的瞳术应该可以锁定方圆一里的气机,杜七的气息他也相处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找不到。      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调查过杜七的背景,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是的,杜七虽然在春风城有了些名气,但是他不知道,也没有听说过杜十娘的名声。      他不仅性子恶劣,还是一个宅男。      远处。      麻花辫少女拉扯了伙伴的衣角,说道:“依依,那人有些可怕,我们绕开走吧……”      “嗯。”      有姑娘绕路。      白景天离得远,听得清,但不在意。      早就习惯了。      他就说其他人应该会害怕他,这是最正常的事情。      可那个不正常的姑娘去哪里了?      “小爷还不信邪了。”少年咬牙,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春风城一路乱撞,心想自己的瞳术总归不会一点用都没有。      ……      ……      屏风内的气氛一片和谐。      杜七小口的吃着饭,杜十娘倒了一些酒水喝着。      酒香四溢,杜十娘认真的看着姑娘,眼睛也不眨一下。      杜七抬起头望向那玉露酒。      脸色红晕的杜十娘将莲子羹推到杜七面前。      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家姑娘喝酒的,想都不要想。      杜七扁了扁嘴,舀了一勺粥继续喝,只是她的不满很快就被莲子羹的美味而击退,便不在意十娘喝的美味了。      美人微醺。      酒醉人,姑娘也醉人。      杜十娘视线落于窗外的天空。      朗月如舟,繁星似水,星空也就是一场江南烟雨。      她看了一会,便继续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以前从未觉得人间如此美好,直到她来了。      又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最后一杯了,她可不能喝醉。      酒水下肚,杜十娘俯于桌面,耳朵红似覆血,喝的急了的她需要好好缓一缓。      也就是说上头了。      晚风忽然大了些,空气中的温度突兀下降了许多,杜七眉间蹙起,起身至正缓酒的杜十娘身后,透着窗子看下去。      果然,那少年正红着眼睛路过。      杜七轻轻哼了一声,关上了窗户,挡住了那晚风。      要是十娘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倒是没有想太多。      ……      ……      白景天怔怔的抬头。      擦了擦眼睛。      找到了?      本该十分兴奋的他此时看到了姑娘就在这金风楼,心情却十分忐忑,因为姑娘刚才的眼神很不满。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杜七不高兴。      还是因为自己不高兴。      为什么。      这里是金风楼?      白景天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便又差了一些。      金风楼是这春风城的五陵子寻欢作乐之处。      他眨了眨眼,那眸子又红了一些,便上了楼。      这一幕有些眼熟。      因为在一段时间之前,也有一个公子在这样的时间点出现。      屏风之内,杜十娘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妮子,给我倒一些清水……”      “十娘你不能喝就喝慢点啊。”杜七无奈说道。      “谁说我不能喝了,就是很久没有……哼。”      “我去拿。”杜七起身,推开屏风。      白景天已经上了楼,正巧处在楼梯口,看到杜七的样子,微微一怔。      他还没有见过杜七这般的样子。      姑娘扎着淡色缎带,一身青裙,白色披风,只是看一眼便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的姐姐呢?”杜七望着周围的一切,有些奇怪。      白景天当然说不出因为他到来所以这金风楼已经被封锁的事实,那管事认得他,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白景天正要开口。      “算了。”杜七轻轻摇头,提起水壶,然后看着少年这边说道:“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      说完,便重新入了屏风之内,只给白景天留了一个背影。      白景天傻站了一会,轻轻叹息一声。      奇怪吗?      当然不奇怪。      因为杜七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算是目中无人?      也不算。      ------------      057 小爷吃素      “十娘,喝水。”杜七邀功似的倒了茶水递给杜十娘。      杜十娘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已经舒服了一些,她问道:“外面来人了?”      杜七点点头。      杜十娘吩咐道:“撤了这屏风,然后去把窗户打开,这屋子闷。”      她这也不是照顾其他人的想法,只是她选的位置正巧挡住了一扇窗,姑娘们坐在公台上行事总要仔细一些。      “十娘你不凉吗?”杜七问。      杜十娘轻轻拍了拍杜七的腰,说道:“快。”      “哦。”杜七点点头,起身开了窗,然后拉开屏风。      杜十娘喝着水面对窗户,倒是看不见身后的情况。      屏风之后,白景天正红着眼睛盯着这里,杜七没有理会他,转身坐了回去。      “……”      正面对着杜七的白景天很尴尬,只能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桌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仿佛杜七姑娘变成了他眼前的那张漆木桌。      因为房间里只有三个人,所以真的很安静,白景天可以听到杜七在吃饭的声音,想要抬头看看,却又做不到。      白景天没想过自己直勾勾盯着的屏风忽然就这么被杜七拉开了,然后他不免就对上了杜七的眼睛,姑娘的小情绪可是十分的明显。      可实际上,他只是想试试隔着屏风能不能感知到杜七。      事实上是完全不能,他可以听到杜七和另一个女人说话,却什么都看不见,仿佛杜七身边又一道黑幕,什么光都透不进去。      自从接触过修炼之后,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在白景天看来自然不可能是杜七姑娘的原因,那就是他修炼不到家了。      果然,他那父亲教的东西就不怎么样。      此时,杜七的饭菜吃了一半,杜十娘也放弃了喝酒,专心的消灭桌子上的饭菜,这一大一小是真的专心。      除了在与五陵子在一起应酬,春风城姑娘都遵循食不言的规矩,这是有道理的。      安静的吃东西总是能避免一些事情。      一旁的白景天心中暗骂自己是个废物,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他以前赶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现在却连上去搭话都不敢。      也不是不敢,白景天觉得是因为不想打扰了杜七用餐所以才在这里乖乖坐着。      但是这才诡异不是吗?如果是不敢反倒好了。      杜七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白景天忽然站起身,他的目光顺势在杜七那里一掠而过,便下楼去了。      杜七松了一口气。      杜十娘注意到了这一点,喝了一口莲子羹,问道:“怎么了?”      食不言,但是十娘问了她还敢不回答?      杜七放下筷子说道:“刚才来人了。”      杜十娘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让你打开窗,有什么问题吗?”      “他与那李公子年岁都差不多。”杜七认真的说道,同样的地点,她总是会想到这些事情。      她不想有人欺负十娘。      “你在说什么蠢话。”杜十娘闻言,稍稍一愣,然后觉得有些好笑。      人和人可是不一样的。      但总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去怪杜七,只是说道:“吃饭吧。”      “嗯。”杜七重新拿起筷子。      身前,白景天重新回到位子前坐下,不久之后,有一成熟华裳女人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倾听他的吩咐。      这女人一身珠玉,裙角绣着密集的金丝。      在白景天说完话之后,女人点点头,多看了一眼一旁的杜七和杜十娘,转身下楼。      没过多久,有人上菜。      之前白景天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是个事,索性也吃些东西。      公子吩咐,所以金风楼便挑选了几样最好的东西给公子上了。      小小的桌子上挤满了琳琅,一眼看过去便可注意到珍贵白玉盘之上摆着一只金纹红蟹,酱料汁液准备齐全,蟹钳上也开好了口,不断有白色雾气升起,让人食欲大增,桌子上其他与其相配的也都是海中名品,香气四溢。      “这是……”白景天看着眼前的饭菜,眼睛有些微微发直。      说实话,他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做饭的,还真没有见过这样花里胡哨的食物,倒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不习惯。      华裳女人屈伸行礼,说道:“这个时节南荒属天望海中的海味最为珍贵,公子可是吃不惯?”      “也不是吃不惯……算了,你下去吧。”白景天说道。      “公子慢用。”华裳女子退下。      白景天望着眼前的红蟹,轻轻吞了口口水,心道他还真的是有些饿了,伸出手掰断蟹钳,顿时顺滑的蟹肉滑落而下,坠在盘子上轻轻摇晃。      一时间,整个偏台充满了诱人的香气,事实证明好的食物真的比什么都诱人。      杜十娘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去看过一次,说实话也完全不在意发生了什么,只是专心吃着自己的点的菜。      望海店的姑娘大多都是不喜欢凑热闹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不会有麻烦,所以大部分姑娘的好奇心都很小。      就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杜十娘依旧不知道七姨的姓名,甚至对七姨和师先生的关系也没有一次询问。      “这藕的味道不错。”      这就是杜十娘在想的事情。      杜十娘可以无视,杜七应该也可以无视,但是姑娘总归是感觉到了什么,她握着筷子的手用力了一些,看着这一桌子的素菜,吸了吸鼻子。      一缕侧发垂下,杜七扁了扁嘴,看了一眼杜十娘那不给她喝的酒。      杜十娘什么都不在意,但是总不可能不在意杜七,她问道:“你吭哧什么呢?”      “没什么。”杜七说道。      杜十娘瞪了她一眼,道:“说实话。”      杜七没办法,说道:“我想吃肉。”      “我以为什么事情呢。”杜十娘莞尔。      杜七眼睛一亮,她期待的看着杜十娘。      杜十娘脸色一变,说道:“不行,吃那么多糖,再吃油腻的,你真要胖成猪啊。”      说着,看着杜七那和往常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说道:“都胖了一圈了,真就感觉不到?”      “……”杜七丝毫不怀疑杜十娘的话,她脸色微变。      杜十娘放下筷子,说道:“好了,你要是不喜欢吃素,那我们就回去。”      “喜欢,我喜欢。”      喜欢还不行吗。      杜七闷头吃饭。      姑娘的话听不出委屈,全都是实话,但是……      听的人总觉得是委屈的。      身后的白景天握着蟹钳的手僵在了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在杜七眼皮底下大快朵颐是很不好的事情。      以及,用略微震惊的目光看着杜十娘的背影,心道居然有人能让杜七那么听话。      杜七察觉到白景天正看着十娘,心下警惕,抬起头盯着他看。      这下真的是不满加上不满了。      白景天赶忙低下头,避开杜七的视线,心道如果不是有事情求她,小爷怎么会那么卑微。      小爷……吃素还不行吗。      ------------      058 世间总有一个先生      “撤了?”      华裳女子听到白景天的话面色平静,只是仔细看过去还是可以察觉到她的惊讶。      在她看来,公子一开始表示的还挺喜欢的。      那也就是说……      女子的视线放在了不远处那一桌素菜身上。      倒是有些意外。      这杜十娘当真是好福气,去了一个李甲又来了一个更好的,她微微低下头,心道公子诞辰在即倒是可以从这里入手,做一些文章。      华裳女子便说道:“是我们考虑不周,晚食还是应该清淡些,公子换一桌素菜可以吗,天气闷热,也清凉些。”      白景天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也能清凉些。”      他声音有些大,像是故意说给杜七听的,他可不是故意要吃与她一样的,而是要去火。      女子见状点点头,转过身,裙沿的金丝拂过桌角,便下楼去了。      她下了楼,白景天微微合眼,低下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很好看。      说起来,这女人是……京城哪一家的人来着?      忘了,也不是那么重要。      白景天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努力吃饭的杜七,此时的杜七正伸出碗让杜十娘再给她盛一碗,然后被训得抬不起头。      最后杜十娘还是给她盛了。      白景天又笑了。      相比之前的嗤笑,这次是真的没忍住。      ……      ……      饭后。      桌子上的盘子只剩下了一些汤水,所有能吃的基本上都吃的干净。      杜十娘喝着小酒,抬眼问道:“吃的还舒服?”      杜七捂着微微鼓起的小腹,说道:“舒服。”      十娘可是很久没有放着她吃了。      杜七不仅吃饱了,还有些撑得慌……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杜十娘放下酒杯,伸手戳了戳杜七的胃,弄得姑娘微微蜷缩着身子,她说道:“我只是试一下多少能吃饱……你这丫头的胃是怎么回事?比四闲还能吃?”      “十娘。”杜七不满的说道:“别说我……能……嘛。”      “怎么了,吃得多还不让我说了。”杜十娘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说起来吃这么多不会有事情吧……”      她又觉得有些担心,杜七起码吃了两个成年人的量。      杜十娘有些犹豫:“要不我们去医馆看看先生?正好……”      杜七摇摇头,说道:“不要……嗯?正好什么。”      “正好带你去看看身子。”杜十娘呸了一声,公共场合这种检查杜七天癸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有什么好看的。”杜七追问。      杜十娘白了她一眼,杜七便闭上了嘴,杜七想了想,说道:“医书上说吃得多可能是因为我的胃比一般人大,然后一吃东西胃变大就把五脏挤到其他地方……不会影响什么的。”      她还在一本正经的解释。      “啊!”杜十娘惊呼一声坐起身子,搓了搓手臂,说道:“停停停你不要再说了……怎么听着这么渗人呢……不就是吃得多吗?不去看就不去看,你给我把嘴闭上,能吃是福行了吧。”      杜七没有说话。      身后的白景天瞥过头去,面上是忍不住的笑意。      能吃是福这句话后面可还是有一句的。      【能吃是福,善吃是智。】      果然这个看起来是杜七姐姐的女人也觉得杜七不太聪明?      接着白景天的脸又垮了下来,如果杜七算是不聪明,那他这个之前生她气,后面又厚着脸皮来找她的算什么。      ……      ……      杜十娘起身,说道:“我明天上午歇息,妮子你去沁河医馆晚些没问题吧。”      杜七看了一眼正低头吃着萝卜叶的白景天,说道:“应该没问题。”      “那我们多转转。”杜十娘说道。      现在想来,她都没有和杜七一起出过远门,倒是让柳依依和连韵那丫头赶上了,杜十娘稍稍的有些不高兴。      难道这就是吃醋?      对于杜十娘来说这是很新鲜的体验,因为她以前站得是杜七那个位置。      她倒是没有想过,真要说吃醋,石闲早就变成了一个醋坛子,明明来的最早的人是她。      杜七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皱的衣服,说道:“十娘,我们要去哪里啊。”      “不是说了带你去披罗居吗?至于说之后……再说吧。”杜十娘微微舒展了身子,说道:“本来是准备坐马车去的,不过你吃了那么多我们还是步行去,在这里先坐一会休息以后再走。”      “这就算吃完了?”杜七小声问。      杜十娘瞪着眼睛看着她,说道:“不然呢?我再给你上一桌?”      杜七摇摇头,说道:“我吃不下了。”      “倒是稀罕。”杜十娘坐在那里拍了拍自己的腿,杜七很自然的坐上去,这一幕被白景天收入眼底,心中起了波澜。      这也……太听话了。      杜十娘与杜七贴耳说着悄悄话,无非是和杜七说一些衣裳的事情。      杜七鼻子动了动。      “十娘,这就是酒的味道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十娘的原因,那气味很好闻。      “你这混丫头我和你说正事呢,注意力都跑哪去了。”杜十娘捋起侧发,轻轻拍了拍杜七的腰让杜七站起来,接着说道:“算了,花月楼也该散场,一会这里人就多了,还是早些走吧。”      杜十娘站起身,说道:“你坐着休息一会,我下去会账。”      杜七点点头。      然后杜十娘就下楼了。      她路过期间,白景天依旧低头吃着饭,没有抬头。      杜十娘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哪家的小公子出来吃晚食,也算不得什么。      毕竟,白景天看起来可是比杜七还要小一些。      ……      杜十娘走了。      白景天眼睛一亮,他正尴尬不知道怎么插进杜十娘和杜七的氛围中,现在倒是有了一个好时机。      他站起身,然后走到杜七面前。      杜七说道:“你吃完了?这里的饭菜味道还不错吧。”      之前是食不言,现在吃完了自然就可以说话了,她们也算是认识的人,杜七当然不会那般冷漠。      “味道还可以。”白景天说道,心道这个姑娘还是那般模样,如此自然,真就一点都不在意他之前甩脸子的事情。      现在看来反倒是他的错了。      “那个……”白景天纠结不已,但是最终还是求知欲战胜了一切。      请教别人的时候应该说什么来着。      ------------      059 素问的本质就是你问我答      钟声悠然的传来,伴着朦胧的夜色,伴着清凉的夜风。      花月楼即将散场。      兴许是杜七太过自然,所以白景天在杜七面前也总是掉智商,他说道:“今晚的天气很不错。”      “你说正事。”杜七说道:“我和十娘要离开了,没多少时间。”      “那我说了?”      “不然呢。”杜七疑惑的看着他,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出口的?      白景天心一横,问道:“之前你说的《仙篇素问》其中的六节藏象论篇,都看完了?”      杜七点点头,说道:“看完了。”      她这才明白了什么,说道:“你是要问六节藏象论?联系《五运行大论》中的理论,少了六节说,我应该和你说过一次了。”      不过这人好像耳朵不太好使。      杜七问道:“我再与你说一遍?”      白景天摇摇头,说道:“这一块我还是能看得懂的,只是这些你都看的明白?”      杜七点点头,说道:“都写清楚了,为什么看不明白。”      “那……玉机真藏论篇第十九你也看过了?”白景天视线飘渺不定。      “看过了。”杜七点点头。      “我有几个不懂的地方。”白景天终于是说出了口,如释重负。      之前他看六节藏象论的时候确实没有看懂,可是那天杜七说的话他还都记得,所以很顺利就理解了,并且经过杜七的提点,整篇记起来也很简单,所以他就顺着看下去了。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承认了杜七真的很聪明,可以解除他的疑惑。      他就真的不怀疑杜七说话的真实性,在白景天眼里杜七就是一个先识字再看医书的“狠人”。      还能看懂。      这估计就是天赋。      然后问题就来了。      玉机真藏论篇第十九,三部九候论篇第二十又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导致他又一次理解不能,偏偏其中玄机又多让人不能自拔,看不懂这两篇就无法继续,他当真是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他也找了这春风城的很多先生,别说给个解释了,有的甚至都以为素问是传说中仙人问答的书,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这些人治病救人或许可以,理念这一块是真的不行,有的给了强行解释却完全无法联系上下文,更不要说提升了。      到后来白景天惊讶发现堂堂春风城竟然没有一个医道宗师。      不过想来也是,乱世最珍贵的也就是医师,有些本事也不会留在南荒。      理所当然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杜七,然后他翘首以盼等着杜七早上过来,结果呢?      这一消失就是好几天。      ……      “有问题?你问吧,那六节藏象论我是后看的,应该知道。”杜七淡然的说道。      姑娘态度很平静,那白景天自然也不紧张了,他像是一个求学的后生。      “关于玉机真藏论,灾病的传变,有一定的序,但五志或碎发之病,与外感六淫的传变不同,有几个点……”      看的出来,他真的很喜欢医术。      不久之后,杜七听了他的话,轻轻点头,这人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聪明一些,杜七解释道:“玉机真藏论的重点在于真脏脉象、临证要在病邪由浅入深的过程中、五实五虚、四时五脏脉象的不同,关于春弦之脉,书中有解……”      随着杜七的娓娓道来,白景天面前仿佛展开了新的天地,那人间至理如同画卷一般在眼前展开。      乱花迷眼,白景天心中激动,此时的杜七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先生。      他急着问道:“冬脉太过与不及,发生的病变怎样?”      杜七说道:“按照我的理解,太过会使人精神不振,身体懈怠,脊骨疼痛,气短,懒于说话;不及则使人心如悬,如同腹中饥饿之状,季胁下空软部位清冷,脊骨作痛,少腹胀满,也就是太过则令人解,脊脉痛而少气不欲言;其不及则令人心悬,如病饥,眇中清,脊中痛,少腹满,你这么记会简单些。”      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白景天不可能不明白,只是有些事情说的清楚学习起来会更加轻松。      “所谓五实死,五虚死,何为五实五虚。”白景天盯着杜七,那一双眼睛已经全然变成了红色。      “这倒是简单,我以为你会懂的呢。”杜七说道。      杜七一句话,白景天这才回了神,此时他看着杜七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      激动?      也不是。      尊敬是尊敬,但是也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原来理所当然的人是他。      原来……      “前些时日是我的错,小看……”白景天想要道歉,声音戛然而止,他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叫杜七。      叫杜七吧,不太礼貌,毕竟他现在是求学中。      叫七姑娘显得生分,而且与那些下人、外人也无法分别。      杜十娘对杜七的称呼是妮子、丫头,他自然不可能学样。      【阿七?】白景天脑海中跳出一个想法,却马上就压了下去。      这也叫不出口啊。      “是我小看先生了。”一句话出口,白景天自己都愣了。      自己怎么就憋出这么两个字?      她不会不高兴吧。      杜七看了一眼,心道十娘怎么还不上来。      至于说白景天那句先生,她也不甚在意。      习惯了。      “问题还问吗?”杜七说道。      “问,请先生教我。”白景天弯下腰,他已经想清楚了,达者为师,倒是不丢人。      先把东西学到手再说,至少今晚可以睡得好了。      “脉盛,皮热,腹胀,前后不通,闷瞀是五实。脉细,皮寒,气少,泄利前后,饮食不入,是五虚……脉盛是心受邪盛,皮热是肺受邪盛,腹胀是脾受邪盛……”      一段话顺畅说出口,杜七说道:“你还有问题吗?”      白景天还没有消化呢,一个激灵,说道:“有……”      “可时间不早了。”杜七说道,她想下去看看十娘怎么还不上来,她已经发现了,这人的问题没完的。      “那姑娘、不,先生先忙。”白景天往桌子上一趴,也不知道自哪里掏出纸笔,趁着记忆将杜七刚刚说的话全部写了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挡住自己那略显幼稚的字迹。      对于白景天来说,相比于杜七姑娘,还是医理更让他欲罢不能,而且说实话,杜七要是再说出什么来,他就真的记不住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见白景天认真的理解,杜七下楼去了。      ------------      060 杜七是一个合格的娃娃      楼下,杜十娘正在和那华裳女子说着什么,一转头看到杜七来了,说道:“我不让你在上面等着吗?”      “已经很久了。”杜七说道:“我们走吧,那边有些吵。”      杜七说的是花月楼。      华裳女子说道:“那妹妹先带着七姑娘去玩吧。”      “谢姐姐指引。”杜十娘轻轻行了一礼,带着杜七出了金风楼,此时正逢花月楼散场,街上重新出现了人。      华裳女子没有从杜十娘那边得到什么信息,上了楼正要说什么,发现白景天正在认真写着什么东西,便缓缓退下。      惊魂未定,又想到白景天那赤红色的眼睛,面上是些许厌恶与恐惧。      她其实不是认得白景天,而是认得这一双红色的眼睛。      作为天家中人,自然知晓白尊上的长子、那神秘的练红公子其实是一只半妖。      ……      繁华街道,灯影遍地,颜色各异。      “十娘,刚才那人是谁。”杜七搀着杜十娘问道。      “金风楼的人,我也不清楚。”      “你们在说什么呀?说那么久。”      “想知道?亲我一下。”      “……”杜七看着她。      杜十娘望着停下脚步呆着的杜七,她比杜七要高不少。      杜十娘解释道:“好了,开玩笑的,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她找我随便聊聊,正巧我询问了一下今年披罗居的衣服款式。”      杜七点点头,然后垫脚在杜十娘面上轻轻一点。      杜十娘一时间呆住了,她回过神来看向四周,果然已经有很多人看了过来……      即便是春风城的五陵子也极少有在在街上做亲密之事的,更不要说还是两个女人。      “你这妮子做什么呢,没看见周围都是人吗?”杜十娘急了,拽着杜七一路往前走,到了一个角落,将她往墙上一推,盯着她。      杜七歪了歪头,说道:“是十娘你要求的啊。”      “还是我的错了?”      听到这般熟悉的话,杜七识趣的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越来越近的十娘。      就在这个时候,杜七说道:“有人来了。”      杜十娘立马转过身,在路人诧异的眼光中拉着杜七的手走出了巷子。      “你这丫头,等我回去再收拾你。”杜十娘说道。      杜七已经习惯了。      反正只要说起来,就是她的错。      她怎么那么笨,总是犯错,十娘总是要收拾她。      ……      一路上,杜七在想自己是不是总是欠收拾,同时听着杜十娘说话,聊着家常。      披罗居的位置比较偏僻,都快出了春风城。      杜七走了很久,她也不知道有多久,只感觉月亮越来越亮,像是要塌了下来。      腿很疼。      而且有些饿了。      但是杜七很识趣的没有和十娘说这件事,不然的话十娘定会拉着她去医馆看先生的。      只是吃的多并不是病,杜七如此的在意这件事,学医的时候当然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身子,很健康,就是稍稍的有些虚弱,如十娘所言她的确需要多运动。      但是懒。      杜七不想动。      草地青砖上,杜七停下脚步,胸前微微起伏,埋怨道:“十娘,还有多久啊……我、我要不行了。”      “已经到了。”杜十娘说着,轻轻叹息。      杜七还真的像一个千金小姐,两步路都走不了。      前方就是披罗居。      春风城很有名的衣布坊,九苑姑娘的最爱,同时在整个南离国都享有盛名,分店开满南荒,算的上是春风城的自家产业。      有尊上做后台,这生意做起来自然是无往不利。      雅致阁楼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院子,风吹过仿若都沾染了颜色,空气中多了些许染料的香气。      杜十娘带着杜七进了披罗居,轻车熟路的找上了前台,与那姑娘说着什么。      杜十娘打算给杜七做几身秋衣与冬衣。      来之前都做好了打算,款式颜色都已经想好了,就按照她以前的款式就可以。      衣坊姑娘听着杜十娘的要求,看了一眼正用好奇眼神看着这满屋布匹的杜七,眼里突兀的闪光。      那是女生看到了好看的换装娃娃的眼神。      杜七被她瞧得有些不寒而栗,稍稍后退半步,躲在杜十娘身后。      衣坊姑娘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这般干净的姑娘倒是少见,青色的确是不错的颜色,过些时日落绫间会送一匹布过来,我好好挑挑。”      “麻烦妹妹了。”杜十娘有些意外这姑娘那般的好说话。      当然好说话了。      她在这春风城工作,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见过,但是只有杜七能给她这种想要好好玩玩的感觉。      “……”杜七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一些的姐姐,觉得浑身不舒服。      衣坊姑娘盯着杜七说道:“不麻烦,那么款式按照以前来,我先给姑娘量量身子。”      杜十娘下意识说道:“我都量好了……”      衣坊姑娘摇摇头,语气认真了一些,说道:“那哪行,咱们这的衣服姐姐你又不是不晓得,深衣的衣襟直裾、曲裾,曲裾深衣、袍、直裰、褙子,那个不需要精准的字码?只知道大概的字码到时候怕是收边都不好收,那样的衣裳穿着不是砸我们自己招牌。”      杜十娘一想也是,以往她来的时候的确需要测量很多东西,很细致也很麻烦。      正是出于这一点,石闲才没有给她和杜七做衣服,只是约了不太需要尺码的披风云肩。      倒是翠儿的身子大小石闲懂得很。      “那这位……”衣坊姑娘转过头。      “杜七。”杜七说道。      “七姑娘跟我来吧。”衣坊姑娘使了一个眼色,走出来不少的侍女,留下几个看店,其他人推着杜七去了屋后。      “十姑娘你在这里稍等。”      “嗯。”杜十娘点点头。      杜七被一堆女人推着往后走,心中总有不太好的预感,她踮起脚想要和十娘说些什么,后者却说道:“记得配合,做出来的衣裳也好看。”      显然,杜十娘并没有察觉杜七为什么排斥。      杜七就这么被抓到了后面那色调显眼,挂满了衣裙的房间。      一时间,衣坊姑娘和一众侍女将杜七围了起来。      “原来她就是杜七,果然如传闻那般干净好看。”      衣坊姑娘搓手,对着杜七一笑,说道。      “姑娘,换衣裳了。”      ------------      061 关于杜七姑娘同好这件事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刻钟,当杜十娘已经等不及要去里面看看,杜七终于在一众姑娘的簇拥下走出来。      那一众衣坊姑娘的脸上带着满足与不舍,杜七脚步虚浮,白色缎带已经完全解开,杜七一头黑发散落而下,带着一股子虚弱的美。      “七姑娘可真好看。”有人抱着杜七的手臂不撒手。      “从内而外都是干净的姑娘呢。”      “七姑娘,你衣裳没有穿好。”有少女整理了杜七裙子内的衣服,然后将白色缎带交给杜七。      在被一帮姑娘蹂躏之后,杜七所有的淡然全数消失不见,她站在了杜十娘身后,不愿意往这边看。      这一幕被一众姑娘们看到便又是哈哈大笑。      “七姑娘还害羞了。”      “真可爱。”      “啊,我还有好些衣裳没有让姑娘试过呢。”有人对着杜七喊道:“七姑娘没事常来玩啊,我们可以给你做衣裳,不要银子的。”      “对对对。”      这样的提议引来一众附和。      杜十娘感觉到杜七拉着她的衣服更紧了,面色有些怪异的看着眼前这一众少女,问道:“这是?”      领头的衣坊少女说道:“也没有做什么啊,只是让七姑娘试了一下我们平时闲来无事时候做的衣裳,啊……七姑娘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无论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样的髻都是那么合适,我以前在街上见过七姑娘一次,那时就觉得她很适合做衣服架子,今天证明我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只是可惜,姑娘的身材稍稍差了一些,如果有十姑娘这般,想来会更加合身……”      这人在说话期间,眼里都是陶醉。      杜十娘无奈一笑,转身顺了顺摸了摸杜七那凌乱的长发,原来杜七这妮子成了她们手中的玩物了。      杜七也不说话,只是站在杜十娘身后。      少女回过神来,略带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我这帮小姐妹可能过于热情了……差点吓到七姑娘,不过经过了这般摸索,我们对于七姑娘的尺码了然于胸,绝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定会给姑娘做出最合身、漂亮的衣物。”      “没事,这丫头内向。”杜十娘说道。      假的。      杜七可不是内向的人呢。      估计就是被吓到了。      不过也不算什么,杜十娘觉得自己等会安慰一下也就好了。      忽的,衣坊姑娘想到了什么,转身说道:“对了,姐妹们,这个月的折上折就给七姑娘吧。”      “我觉得可以。”      “赞成。”      “赞成,也省的总有人来打听惦记。”      “就算不给,我们自己也可以掏腰包给姑娘上折啊,你们刚刚下手那么狠,一点衣服都不想给姑娘留,这下把姑娘吓到了,还不抓紧想办法补救?”一女人哼哼了一声。      最后商讨的结果是全票通过。      “十姑娘。”领头的姑娘对着杜十娘神秘的挥挥手,与杜十娘附耳轻轻说着什么。      半晌后,杜十娘眼睛一亮,说道:“真的?”      姑娘点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      “给我没问题吗?”      “没问题,这点权利我们还是有的,而且如小五所言,放心吧。”姑娘咧嘴一笑,然后说道:“十姑娘你和七姑娘说说,可别生气……她们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七姑娘那般好看的人了,所以才想给她试衣裳……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也就这么些爱好。”      杜七看了一眼这个领头的短马尾女人,心道刚刚就她最过分,下手又快又准又狠,她平时自己解衣裳都很麻烦,这人倒好手上和抹了油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拿到了折扣,杜十娘很高兴,她说道:“我懂。”      在披罗居工作的姑娘当然爱衣裳,又不缺钱,有做华服的爱好是最正常不过的。      既然做都做了,谁不想让自己的衣裳好看?      杜七穿这些衣裳很好看。      是人好看,但是她们觉得自己的衣裳也好看……所以某种意义上杜七真的是最完美的人偶,毕竟很多时候衣服好不好看还是取决于人。      “七姑娘的腰其实更适合深色、宽一些的腰带,可以显得人高挑……”      “是吗?”杜十娘闻言,来了些兴趣,回头看了一眼杜七,心道好像的确是这样。      又有一个少女了靠近说道:“七姑娘身材比例很好,其实短裙比长裙要好看的。”      “对对对……”      也不知怎么得,这些姑娘就这么与杜十娘讨论起杜七的身子了。      杜十娘很喜欢这个话题。      之后杜十娘竟然真的从这些姑娘口中得到了很多好看的搭配,她终于也意识到自己总是让杜七穿一个款式的裙子是一件很暴殄天物的事情。      玩弄人偶是女孩子的天性,杜十娘也是如此。      一旁的杜七见杜十娘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便用力的拉扯杜十娘的袖子。      “安静。”杜十娘回头说道,眼神有些可怕。      “……”      “对了,你们说这妮子适合哪种裤子?”      “我觉得……”      时间过的很慢。      女人聊起天来总是这样,而经过了一阵子的讨论,杜十娘对这里的姑娘充满了好感,别管以前怎么样,只要你们觉得杜七好看,那我们就是朋友。      “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杜十娘说道。      “十娘慢走。”短马尾姑娘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就在那里自闭的杜七,小声与杜十娘说道:“十娘,与七姑娘说说有空的时候可以来这里试我们姐妹做的衣裳……有报酬的,只要她喜欢衣裳也可以带走。”      看的出来,她们是真的不愿意放过杜七这样的人。      杜十娘明白这种感觉。      越是在春风城,越能感觉到杜七那并不惊艳的颜值有多珍贵。      有时候,顺其自然的舒服要大于惊艳。      杜十娘表示自己知道了,她与一众少女使了一个眼色,其他人心领神会,稍稍后退了一些。      杜十娘走到低着头的杜七面前,问道:“生气了?”      ------------      062 杜七的工作      杜七抬头看着十娘。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想法。      说不定真的有一些十娘不帮她的怨念。      “生气了?”杜十娘温和的问。      杜七摇摇头,说道:“没有。”      谁成想杜十娘脸色一变,道。      “没有还不快起来和姐姐们道别,坐在那里和一尊大佛似得,还要我请你起来?”      见到杜七被凶,一众姑娘捂嘴轻笑。      杜十娘拎着杜七向那些“恶人”行礼道别,这才离开。      眼看着杜七和杜十娘离开,披罗居的姑娘才收起羡慕的眼光,重新挂起营业的牌子,聚在一起讨论着刚刚杜七穿过的衣服,商量着应该怎么改。      ……      ……      小路上,两侧群花开放,灯火之下二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杜十娘脚步轻缓,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她停下身子,抽出杜七方才一直握在手里的白色缎带,将杜七那散乱的长发重新扎起来,很快,那狼狈的姑娘消失不见,重新出现的是清冷如月光的姑娘。      杜十娘问道:“觉得委屈?”      杜七摇摇头,说道:“有些……不习惯。”      “我就知道。”杜十娘轻轻叹气,她知道的杜七就是这个样子,接着她兴奋比了一个手势,说道:“你进去换了几身衣裳,咱们省了……这个数。”      杜七看着十娘的手,微微一愣,惊讶说道:“这么多?”      就换了几身衣服,居然省了那么多的钱。      “你以为。”杜十娘笑着说:“总的来说可是赚大了,不就是换几身衣裳,穿漂亮衣服没几个人不喜欢,对了方才换的那些衣裳都是什么样子?有喜欢的吗?”      杜七说道:“什么样的都有……都差不多,衣裳能穿就行,说不上喜欢与不喜欢。”      这一句话出口,杜十娘脸色一变,说道:“这样可不行,果然是我的错……女孩子家怎么能不知道怎么取悦自己。”      她老是让杜七穿一种衣服让这丫头没有审美了,幸亏今天披罗居的姑娘提醒,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一个女孩子长得好看却不喜欢打扮自己,这样的人生可使会减少很多的乐趣。      而且……杜七现在的爱好只有吃,多一个兴许吃的比例会减少一些。      杜十娘问道:“你试了那些姑娘的衣裳,就没有一件觉得好看的?”      “也不是不好看……”杜七脸色有些红,她说道:“十娘你不知道……那些衣裳……不能穿出门的,裙子有那么短。”      杜七说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杜十娘眨了眨眼,说道:“那不就是普通的裙子吗?是你穿长裙穿多了吧,不说咱们这是春风城,就是离了春风城姑娘也没有那般保守的……等等……”      杜十娘这才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杜七的时候,这丫头穿的是一身长衫,一般只有教书先生或者是男人才穿的东西。      “你这丫头以前一直穿的都是长衫?”杜十娘不可思议的看着杜七。      杜七说道:“我不记得了,可能是这样。”      “这样不行。”杜十娘拍板,她说道:“那么好看的底子,不好好打扮可是会遭天谴。”      这春风城不比外头,长得好看不会带来灾祸。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天空,眨了眨眼。      其实有时候衣裳没有好不好看的说法,只要她穿着那就是最好看的衣服。      “十娘,女子穿的好看是必须的吗?”杜七很认真的问。      因为十娘从刚才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杜七做过一些梦,不过她似乎从来没有换过衣裳……也没有穿过那些好看的衣裳,因为没有人和她说。      杜十娘心想当然不是必须的,不过具体事例具体分析,现在她当然是想让杜七改变,便点点头,说道:“是这样。”      “我知道了。”杜七点点头。      十娘又一次教了她以前没有人告诉她的事情。      杜七说道:“十娘,我不会穿衣服,你教我。”      杜十娘高兴于杜七的听话,点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说道:“正好,披罗居的姑娘不是给了你一个活吗?你多来试一下她们做的衣裳。”      对,这样正好,那衣坊少女可是很认真的在说让杜七试衣服的事情。      又有钱拿,还有利于杜七对衣裳类别的熟悉和审美的培养。      关键是披罗居的姑娘她也放心,毕竟是春风城本地的产业。      “嗯,过些时日你就来。”      “……”杜七看着杜十娘兴奋的样子,呆在了那里。      十娘……是让她去给人家试衣服?      杜七想到了刚刚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们,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些许害怕,她攥紧了杜十娘的衣角,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算她说了杜十娘也不会在意的。      因为披罗居的都是好姑娘,再说了,为了杜七好嘛。      杜十娘想了想,说道:“如果你去了,那赚的银钱你自己留着,买什么东西我都不管,也不用通知我,你明白?”      杜七摇摇头,月下的她缩着身子,闪躲的眼神惹人生怜。      杜十娘伸出修长手指撬开了杜七的唇,顺势摸了摸她的下巴,语气中充满了魔鬼的诱惑。      “意思就是……你买了蜜饯可以随便吃。”      “……”      事实证明,就算是天上的仙子遇到魔鬼的诱惑也会堕落。      杜七犹豫了。      杜七挣扎了。      杜七妥协了。      她抬头看着杜十娘,认真说道:“说话算话。”      “你是小孩子吗?要不要我再给你拉个钩?”杜十娘哼哼了一声,说道:“绝对说话算话,但你要是让我知道长胖了,以后一天一顿饭,这里面的事情自己掂量着来。”      “好。”杜七笑了。      相比于无限制的蜜饯,去试衣服就试衣服吧,反正本来也是要学习的东西,其实只要十娘觉得高兴,她会努力去尝试学会穿衣搭配的。      杜七很开心。      杜七开心,所以天上又下了一阵烟雨,烟状薄雾洒落,让人心旷神怡。      杜七手指指着前方,说道:“十娘,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杜十娘想了想,说道:“不急,陪我去个地方。”      ------------      063 天望      秋节不比平时,还是不要出城的好,只是又因为是秋节,即便是出了城,偶尔还是可以见得侍卫巡逻。      治安竟然比以往的时候好一些。      杜七随着十娘出了城,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那些要保护她的人还在跟着,已经跟了一路了。      “十娘,我们要去哪里啊。”杜七牵着杜十娘的手说道。      “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就是随口一问。”      杜七跟着杜十娘走在那微微泛软的泥土上,天上斜风细雨拂面让人十分的舒适。      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泥土柔软,一路沿途是长长的脚印。      杜七终于是受不了了,她靠着一颗树,微微喘着气。      “十娘……我……我要……歇息一会……”      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白里透红,看的出来杜七是真的体力用尽了。      她今天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      晚上吃的那些东西早就消化完了,加上她身子骨羸弱,现在的杜七觉得自己的脚底板都要断掉了。      其实这也在杜十娘的算计中,本来她没有想过要出城,做了衣服差不多也该回家了……但是一想到杜七晚上吃了那么多东西,她便想再走一会。      “这就走不动了?”杜十娘眼神锐利的看着脸色红润的杜七。      比起杜七,杜十娘云淡风轻,依旧是体力充沛。      杜七说道:“我真的走不……啊……”      正说着,杜七一声惊呼,抱着自己的脚跌坐在树下,银牙紧咬,身子抖的如筛糠,几乎只一瞬那冷汗便出现在额头上。      “十娘……疼……疼……”      姑娘的脸扭曲了一些,哪里有往常那般的淡定。      “你呀,亏还看了那么多医书,软地上走了那么久这就停下,拧筋了吧。”杜十娘说着,蹲下身子,脱下杜七左脚的绣花鞋,看着那已经摩红了的脚趾,将杜七的脚趾轻轻向后掰扯。      这是应急小腿抽筋的好方法。      杜十娘的手法娴熟,所以杜七的脸色很快就缓和了下来。      “不疼了?”杜十娘松开手。      “嗯。”杜七长舒了一口气,但抽筋从来都不是一瞬间可以治好的,至少接下来两天杜七走路都会受到影响。      杜十娘有些自责,她没有带过孩子,一时间也没有考虑太多,杜七身体弱,的确不适合这般长途跋涉。      轻轻摩擦了杜七那泛红的脚趾,她顺势将杜七另一只鞋也脱了下来,然后扶着杜七站起。      这姑娘一个拧筋,身上已经充满了湿气,加上天上还下着小雨,那头发凌乱的垂下几缕,贴着她的脸颊。      “还能走?”杜十娘问。      杜七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小腿很疼。      “拿着。”杜十娘说。      “这……”杜七赤脚站在那温润的泥土上,接过了十娘拎着的她的绣鞋。      “上来。”杜十娘蹲下身子。      杜七微微有些发怔。      “别耽误时间。”杜十娘言语中少了些许耐性,杜七轻轻一颤,便揽住了杜十娘的脖子,上了她的身子。      两手托着姑娘的大腿,杜十娘站起身将姑娘背起,她没好气的说道:“你要勒死我啊,还有拎着鞋的手朝一边放放,臭死了。”      本来趴在杜十娘背上有些发怔的杜七说道:“十娘又说假话,哪里有味道。”      “我说有就有,你再多说一句我扔你下来自己走了。”杜十娘说道。      “……”杜七便不说话了,她将脑袋靠在杜十娘的肩上,嗅着十娘颈间的清香,心想十娘的身子还是那般温暖。      抬头看了一眼。      树木丛生,明月高悬。      原来是又到了这天望山。      杜七想起了十娘背着她的那一天,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      就在这个时候,杜十娘微微蹙眉,她轻轻掂了一下背上的姑娘,说道:“我说……你这妮子是不是比之前重了。”      “……我不知道。”杜七不满,下巴磕在杜十娘的肩头。      “我觉得有一些,果然还是吃的太多。”      “十娘,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你好像有意见?”      “……”      距离目的地并没有多远。      杜十娘背着杜七走在明月下,她心道杜七变了很多,如果最初见面的杜七是一张白纸,现在……这张纸上有她留下的印记。      这是最肉眼可见的杜七的变化。      杜十娘说不上好坏,但总归是欢喜的。      杜十娘要带杜七来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那崖边,是她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      随着二人的行走,那视野陡然开阔,海风咸腥。      青山黑夜丛林,远处的天望海泛着波澜。      海天一线。      天空压低了很多,一轮滚圆明月放着光华,仿若近在咫尺,伸手便可以触摸到,远处的天望海在月下是一片波光,层层白练自远而近。      嗅着海风。      听着波涛。      望着充斥月光的天空。      杜十娘的心一片平静,这片以往只会给她带来不好想法的天望海此时却变成了世界上最美的景色。      也不对,最美的景色在她身后。      杜十娘放下杜七,在这里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远处。      杜七也坐在十娘的身后,自这天望山上看着那平静海面。      原来十娘是要来这里。      “真好看。”杜十娘情不自禁的说道。      “十娘你不是说不许这么说吗?”杜七问。      “那是不许你这么说。”杜十娘说着,靠在杜七的肩上,眼睛微微眯起。      那年在父亲背上,她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上有好风景。      也是从这里入了春风城。      之后,这片风景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危险可怖的地方,杜十娘会用它来提醒自己一些事情,心崩的如同满弓弦。      终于,她在这里遇到了身旁的这个姑娘。      那晚的她第一次想要用心的去了解杜七这个傻乎乎,一脸理所当然的姑娘。      现在想来……      杜十娘喃喃开口说道:“当真是上天眷顾。”      遇到了姑娘,生活也步入正轨,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十娘你说什么?”杜七转头问道。      “没什么。”杜十娘靠在杜七身上,眨眨眼。      海浪拍打声音细碎,姑娘呼吸声真实。      杜七看着那一轮明月,拉住杜十娘的手。      属于她们未来的时日还有很多。      兴许是太过安心,杜七软嚅打了个哈欠,说道:“十娘,我困了。”      “你呀,小丫头作息,困了就睡一会吧,反正也是我背你回去。”杜十娘轻轻摸着杜七的头发,温和的说道。      杜七心道这才是她最喜欢的十娘,她看了一眼远处海面上的礁石,紧紧抱着杜十娘,仿若宣示着主权。      海阔天空,那步入凡尘的姑娘闭上眼睛,靠在了杜十娘的怀里,嗅着那安心的气息闭上眼。      很快,便呼吸均匀。      杜十娘感受着杜七软软的身子,心道她真的累了。      月光清辉。      这一幕很美好。      世界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所有人都有望而不得的夙愿。      有紫衣公子立于礁石上,怔怔的望着杜十娘所在的山崖,眼里似有星辰。      ------------      064 要做有学识的人      生活并非一成不变,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沁河医馆。      今早的氛围和以往有些许不同,所有黑衣侍卫立于两侧的黑影中,眼睛四处乱瞟,总之就是绝对不会放在那门前。      墙头,有花瞳青蛇翘首以盼。      另有白衣红瞳的少年站在那里,一别以往的不修边幅,总是披着的长发干净利落的束起,白衣干净柔顺的像那一条河水。      白景天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杜七过来。      他想了一夜,总算是想明白了。      他需要杜七的帮助,想要让她多教教自己关于医道上的东西……毫无疑问,杜七是十分有天赋的人,即便杜七可能与父亲有关系,那他也认了。      不知为何,杜七说过一遍的东西他总是忘不掉,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位姐姐说的话比他写上十遍还要有效。      白景天自己也没有发现,杜七在他心里已经逐渐变成了“姐姐”的身份。      某种角度上来说,白景天只是一个少年,一个比杜七还要小一些的人,只不过因为很多情况,他比实际上看起来更加的成熟。      白景天就这么站在门前,一言不发,视线平稳。      这一切自然落在了很多人的眼中。      侍卫们已经见怪不怪,他们本就觉得公子对七姑娘有好感。      最意外的是白龙。      这位春风城的现任城主就立于屋檐之上,静静看着下方的书院。      “杜七……杜十娘捡回来的姑娘,真就那么有趣?”      他得知儿子对杜七的特殊情感之后,可是觉得奇怪的紧。      杜七嘛,他知道。      师先生挑的药童,师先生离开之后他简单调查了一下杜七,没有发现任何值得在意的地方。      本来他还在谋算怎么和杜七搭上关系,现在这姑娘拿着玉佩直接就找上了白景天,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更让他震惊的是杜七居然能与白景天相安无事的相处一个多月……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总归是好事。      一举两得了。      他以往找了那么多优秀的人可都没有入得白景天的眼。      倒是有些好奇这个能够承受得住白景天那眼睛压力的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      中年之人立于檐上,自然是没有人可以发现他,白景天的本事都是他教的,修行还不到家。      那条花瞳青蛇时不时凶狠的盯着他,腥气扑鼻,让白龙有些意外,心道白景天养的居然是一条灵蛇?      只是凶性太过,不是什么好事,毒性也愈演愈烈,早晚会伤人。      纵然宗门内有妖灵的说法,可妖始终是妖。      正思索着,白龙忽的抬头,疑惑道:“下雨了?”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悠悠传来,所有人的心都提起,这个时间点会出现的人只有一个。      白龙看过去。      微微一怔。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杜七……原来是这般干净的姑娘。      远处,青色长裙身披云肩,束着低马尾的姑娘正缓缓走来,裙角晃动,只是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的,有些不那么好看。      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      ……      杜七捧着一个超大号的包子,边走边吃。      姑娘脸鼓鼓的,看起来不大开心。      杜七心道十娘总是说话不算话,昨天玩的那么晚,今天却不让她多睡一会,一大早就赶她出门……她本来还想多睡一会,可十娘骂了她一顿,她也就睡不着了。      明明……她很喜欢睡觉的。      杜七咬了一大口肉包,小脸鼓鼓的。      像是生闷气的麻雀。      早饭嘛,柳依依的包子铺关了,她是跑到了柳依依的家,又没好意思在人家家里吃饭,所以只是拿着包子上了路。      至于说为什么没好意思,那是因为柳依依一个人时候做的包子很大,比她的手还要大,就这样,杜七还是要了三个。      昨天那么累,多吃一些也不算什么对吧。      “嘶……”兴许是走的急了,杜七抽了一口凉气,微微垫脚。      昨晚小腿拧筋了,今早反而更加的疼……她歇息了片刻,取出最后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真好吃。      照这个速度,等到她进了医馆差不多就可以吃完了。      向前走。      右转。      忽的,杜七呆在了那里,只见她眼前全是人,那红瞳公子正打扮整齐的站在门前,意外的看着她。      杜七咽下口中食物,将吃了一半的包子放进蜜饯袋,藏在身后,红了耳廓。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没有想到这里有这么多的人看着她……还有几个从未见过的人。      白景天仿若没有看到这一切,他主动上前,屈身行了一礼,说道:“先生早。”      那整个春风城的医家先生都解释不来的医书杜七不仅看的懂还可以教他,自然当得上先生二字,这也是白景天想的最明白的事情。      娘亲教过他,要尊敬有学识的人,要做有学识的人。      杜七咳了一声,说道:“早。”      杜七不在意这些东西。      白龙和一众侍卫可是被一句先生给震惊到了。      怎么是先生?      为什么是先生?      这个谦卑谨礼的少年……真的是公子?      白龙也是第一次见到白景天这幅模样,惊讶之后,仔细盯着白景天,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这个自大跋扈的儿子。      白景天挺直了腰背,说道:“根据先生解释的《玉机真藏论篇第十九》,那《三部九候论篇第二十》我可以看的明白了。”      杜七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心道这个人果然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      但是。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感受到一众之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蜜饯袋上,杜七摩擦着双腿很是局促,她盯着那道红门想要抓紧进去,却发现白景天挡住了那道门,顿时心下不满。      “今天,还劳烦先生解惑关于素问第……”白景天还没有说完呢,只见那墙头上的花瞳青蛇忽的弹起,落在白景天的肩头,仿佛长了脚一样接力一跃,张开血盆大嘴冲着杜七的面门而去。      白景天惊到:“姑娘小心!”      一时间,也无意称呼先生了。      灵蛇突然的攻击不说一众侍卫,连一旁的白龙都没有当即反应,愣了一瞬。      白龙脸色大变,旋即出手,青天白日下,一道真气破空,对着花瞳七寸而去。      那是心脏的位置。      白龙没有多余的思考,这一出手就是要杀了花瞳。      这可是师先生的童子,可不能在他这里受伤,他派人保护了杜七不受打扰,却没有想到栽到了一条凶蛇手里。      还是他儿子养的蛇。      这要是让师先生知道了,他就是长了十张嘴也不可能说的清楚。      ------------      065 弄坏了东西要赔钱      杜七不能有危险,甚至不可以受伤。      白龙了解师先生,知道先生已经对他经营这十里春风抱有不满,加之求先生收徒失败,他们的关系本就十分敏感。      所以白龙一出手就是全力,真气凝聚成一点,如一支利箭。      青蛇最近灵力上涨,毒牙暴露在空气中,那腥臭气息扩散开来,周围一众侍卫只觉头晕眼花。      蛇如一道雷光。      杜七忽的伸出手,抓住了它的脑袋,轻轻一扭。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被杜七这么一甩,那本完美预判的小箭就这么擦着花瞳青蛇的身子划了过去,穿透了杜七的裙子,在那青色裙子之上留下一个标志的破口。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      那坚硬的地面之上,多了一个不起眼的深洞,白龙出手隐蔽,并没有人发现。      杜七只是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调皮的小家伙。      花瞳青蛇被杜七捏在手里,张着大嘴一口咬在杜七的手腕处。      众人心一紧。      杜七面不改色,轻轻甩了甩手,只见那灵蛇早就收了牙口,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只是挂在她手上。      “怎么生气了?”杜七摸了摸青蛇那微微滑腻的身子。      青蛇花瞳中出现了不满的情绪,口中用力。      杜七便明白了,说道:“我也就几天没有回来,不算什么吧。”      青蛇松开嘴巴,对着杜七吐着信子,然后顺着杜七的衣服游动而下至她的脚踝,缠了一圈静静的一动不动,仿佛一个青色的脚环。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在场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先生,没事吧。”白景天冲过来,盯着杜七那白皙的手腕。      “能有什么事。”杜七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的紧张,别人也就算了……这蛇不是这人养的吗?      杜七觉得他果然不太聪明。      白景天解释道:“这青蛇最近愈发凶暴,毒性也完全失控,十分危险……”      杜七掂了掂脚,那青蛇一动也不动,她说道:“凶暴?她一直很乖啊。”      乖?      “……”白景天无话可说,也只有杜七能说出这种话。      真是奇怪的人。      可方才那一幕的确有些惊险。      他这才想起应该让杜七进门,简单道歉之后让开身后的位置让杜七进去。      杜七摇摇头,说道:“稍等。”      抬眼看着不远处房梁上的空地,认真的说道:“弄坏了人的衣服就这么走是不是不太好。”      杜七微微提起长裙,只见那小腿处前后两个明晃晃的破洞,隐约可以透过圆洞看到一抹雪白。      姑娘有些生气。      她很少生气。      但是这次不一样,有人弄坏了十娘送给她的衣服,她很不开心,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杜七都觉得胸口堵得慌。      杜七向来不是一个讲理的人。      而那人弄坏了她的衣裳却想走,杜七便更不开心了。      杜七一句话说出口,空气微微一滞。      却是没有人回应。      空气持续流通,化作微风吹动杜七的衣角、长发,那气流掠过杜七认真无比的视线。      哪里有什么人。      一众侍卫看向杜七视线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有白景天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视线在杜七面上停留。      见那人不理会她,杜七问道:“你是听不见我说话?”      她总是会这么问,也问过很多人同样的问题。      本来准备直接离开的白龙忽然的揪心,下意识觉得不能装作没有听见,便只能现身。      一席锦袍、俊朗的中年人立于屋檐上,衣物随风飘动。      这春风城的城主有着匀称的身材,剑眉星目,收敛锐气却有着让人无法直视的气质,那是常年居于高位所自然诞生的气息。      与其说是中年人,其实更像是白景天的兄长。      一片空处上突兀出现一个人,在场众人的表现各异。      一众侍卫齐齐跪下,震声道:“属下参见尊上。”      那整齐划一的声音震得巷子中的树叶晃动,斑驳树影落下,与白景天的影子融在一起。      白景天死死盯着上方的男人,一双眸子红的滴血,少年的眸子多是憎意,他咬牙说道:“你怎么来了。”      白龙没有回应白景天,只是疑惑的问杜七:“你看得见我?”      这姑娘身上可没有任何真气流动。      杜七哼了一声,说道:“我应该看不见你?”      那么大一个人杵在那里,怎么会看不到,当谁傻呢。      一旁的白景天见白龙没有理会他,咬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却因为杜七的原因也没有像往常那般直接离开。      白龙觉得有些奇怪,师先生从选定了药童到离开春风城前后不过一日,按理说杜七应该什么都没有学到才是。      甚至都没有了解师先生代表着什么。      那她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      这姑娘就没有察觉到有些不对吗……比如那些侍卫的动作,比如……他现在稳稳当当的站在那细檐之上。      白景天看着白龙的疑惑,转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杜七。      他居然明白了父亲在想什么。      很是惊讶。      这绝对不是装的。      原来七姑娘不是他找来的人。      白景天心中复杂。      此时,太阳已经出现了,天空却依旧阴暗,因为那小雨还在下。      杜七提着裙子,觉得抬头说话有些不太舒服,便说道:“你下来说话。”      “好。”白龙对杜七也很好奇,一跃而下,平稳落地。      二人四目相对。      白龙微微失神之后,赞叹道:“果然是干净的姑娘,当真不错,不错。”      他的眼里只有欣赏,没有一丝不好的情绪,甚至没有嫉妒。      杜七却无视了他的夸赞,生气的说道:“你夸我也没有用,赔我裙子。”      一句话说出口,氛围变得奇怪。      侍卫们震惊于姑娘敢如此与尊上对话。      一旁,知道了杜七和白龙没有关系的白景天也替杜七捏了一把汗。      白龙惊讶的看着杜七,说道:“我?赔你?我说丫头做人总要讲道理吧。”      杜七说道:“弄坏了东西要赔就是道理。”      ------------      066 别扭的父子      白龙定睛看着这个认真偏执的姑娘,说道:“我是为了……”      杜七打断他,指着自己裙子上的破洞,说道:“是不是你。”      “……”      杜七这一指,在场众人在发现杜七的裙子被穿透了一个洞,好在只是小腿以下擦穿了,并不会泄露什么。      “是。”白龙干脆的承认了,他颇有兴趣的看着杜七,心道这个姑娘的确有些意思,这般强硬,却不会给人咄咄逼人的不适感,反而像是说着理所当然的事情,让人讨厌不起来。      “那你要怎么办,说吧。”白龙说道。      杜七想了想,认真说道:“赔钱。”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办法。      白龙笑了。      这姑娘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就这么点要求能够让她出言留住自己?难道是要的多些?那倒也可以理解,那杜十娘最近的日子可不大好过,而且李家那个要入四方书院的小子也已经到了春风城。      白龙说道:“好,你要多少。”      同时眼神示意侍卫上前,接过他递过来的银票。      堂堂城主出门自然不会带银两这种俗物。      “多少……”杜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十娘给她的衣服是无价的,可衣裳坏都坏了,只能将损失最小化,当初十娘是买了一匹布料,换算下来,这一条裙子差不多四两银子。      在这春风城,好一点的布都是几十两银子一匹,四两银子相对来说可是一点都不贵,也就杜七可以穿出高级感了。      “四两。”杜七说道。      “你说什么?”白龙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衣裳穿在杜七身上十分的合适,他还以为是披罗居最好的那一批衣物。      杜七蹙眉,看了一眼白景天,又看了看白龙。      这两人……果然耳朵都不太好使啊。      杜七轻轻叹息。      我太难了。      和人沟通怎么那么困难。      杜七说道:“四两银子,这衣裳坏了,十娘肯定是不会给我打补丁的,以后就穿不了了,也不算贵吧,还是说我算错了?”      白龙这下算是听清楚了。      他干脆的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杜七说道:“给你,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杜七接过银票看了一眼,摇摇头说道:“太多了。”      等价交换,最重要的是等价,这也是规矩。      白龙笑了,他满意的看着杜七,说道:“可我上哪去给你找四两碎银子。”      杜七看着他说道:“那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      白龙转过头看着这一帮侍卫,说道:“谁带了散银子。”      一众侍卫互相看着,皆是摇头。      一两即为十钱,那些散碎银量谁会待在身上啊。      白景天的心依旧紧张,在他看来杜七这般“无理取闹”是很危险的事情,他想要给杜七解围,却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也拿不出琐碎银子。      殊不知,现在需要解围的人不是杜七,而是那看似淡定的白龙。      白龙发现,杜七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些许不满,心下微微觉得不妙,便只能说道:“要不先欠着?过些时日还给姑娘。”      他没有让人回去拿,而是说欠,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杜七这般心性的姑娘……倒是可以做一些算计。      “……”杜七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只要赔就好。”      她对十娘也能有一个交代。      白龙轻轻一笑,说道:“那等我准备好了银两便请姑娘过来拿,赔偿这种东西总是要亲手交予较为诚心,也不好让人代为相送,只是我平时很忙,倒是劳烦姑娘跑一趟了,这样吧,十天后让这小子领姑娘来取银两。”      “随意。”杜七点点头,至于说为什么要等十天……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然后那白龙就这么离开了。      侍卫隐退。      白景天还在那里发呆,整个人被杜七和白龙的对话弄得懵然不已。      杜七轻轻推了他一下,说道:“别挡着门。”      “哦,先生请。”白景天让开身子,目送杜七抱着蜜饯袋子入了庭院,回身看了一眼父亲离开的地方,低下头面上有些许怪异。      十天之后,那不是他与姐姐的生辰宴吗……      摇摇头,白景天收起了所有多余的心思,入了庭院,关上门从内部插上门栓,寻杜七去了。      ……      ……      溪流旁,杜七坐在石凳之上,裸足入水,轻轻摇晃着,那花瞳青蛇紧紧贴着杜七的脚踝,微微转动着。      忽的,有人顺着溪流而来。      庭院中这个时间点可是只有一个人。      他说道:“我叫景天。”      杜七放下正在看的医书,瞟了一眼这个认真介绍自己名字的少年,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一直不说我还以为你没有名字呢。”      白景天心道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他没有说自己的姓也是有一些考虑,而后直言道:“是我的不好,不过谁也想不到先生你真的能够做到。”      杜七心想他还算坦诚,不过他总是先生先生的叫,杜七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她说道:“你不是说沁河医馆没有先生吗?”      “现在有了。”白景天认真的说道。      七姑娘不是父亲找来的人。      那就是姐姐的朋友,他简单调查了一下,知道了杜十娘的事情,便觉得遇到杜七是他的幸运,是上天都想要他好好学医,将来可以做一个有学识的人。      是的。      他只想学习。      嗯,很棒。      杜七轻轻踩着脚下圆润碎石,盯着眼前的少年,说道:“你想说什么,说。”      “那个……先生你看的是什么书。”白景天眼神飘忽。      杜七说道:“你不识字?那本生字古韵我放在七排第一位了,还是挺好用的,大部分的字都可以认得全。”      “我认得,认得……”白景天欲言又止,他发现杜七已经看到了《天元纪大论》,这本书他曾经翻过几次……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天书,杜七却读的津津有味,这就是差距吧。      “有话直说。”杜七盯着他。      七姑娘不喜欢拐弯抹角。      ------------      067 只要十娘在家她就要回去吃午饭      杜七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扭捏少年,就差将“说人话”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或许想不明白之前那个对她冷淡的少年怎么变成了这副弟弟模样。      如果说以往的白景天那红色眼睛还有些可怖的话,现在的他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      白景天咽了口唾沫,说道:“那个……打扰先生,我说了啊。”      “你怎么比翠儿姐还要墨迹。”杜七不解的看着他。      “是关于《气交变大论篇》第三段译文的问题。”白景天说道。      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询问杜七了,只是……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早上刚与杜七说自己可以自学,现在又跑过来面子上总归有些过不去。      杜七说道:“我以为是什么事情。”      接着,杜七与他解释了关于了译文的问题。      白景天得了解,心满意足回去继续学习了。      杜七拿起书。      一刻钟之后,白景天又来了,这次似乎是被杜七教育之后,没有任何的墨迹,张口就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先生,手天四穴定崋在何处。”      “书阁左数第四排第五本,你自己查一下。”杜七说道,至于说为什么没有直接解释,因为杜七知道如果连这个穴位都找不到,那么那本书绝对能够很好的帮助他。      白景天闻言一愣,然后转身去了书阁,不久之后拿着一本《脉杂论》走过来,心服口服的对着杜七行了一礼,恭敬说道:“多谢先生。”      服了。      在白景天眼里,杜七已然变成了一个不能理解的存在……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过目不忘的人,连一本少见的医书放在什么位置她居然都可以记得住。      要知道,即便是他父亲也做不到过目不忘。      有了杜七先生在,他学习起来方便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白景天回去看书了。      白景天带着问题又来了。      白景天又去看书了。      白景天……      “嘶!”      花瞳青蛇身子立直,冲着白景天张开血盆大口,腥气弥漫,白景天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竟然是连青蛇都看不惯他总是打扰杜七。      待白景天清醒过来,杜七放下才看了一小半的医书,平静的问道:“我看起来很闲?”      一遍一遍的跑,她瞧着都觉得累。      白景天低着头不说话,他也不是非要依赖杜七,而是因为这一块的东西深得很,他试探的说道:“要不,我整理一下统一请先生解答?”      “……”杜七想着十娘的吩咐,不好拒绝,毕竟她正在看的也是人家的书,便点点头。      上午的时间过了一半,这少年已经来了好多次了,即便杜七不会觉得不耐,但一直被打扰总归是有些不开心。      白景天将这份不开心看在眼里,心道不妙。      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想着怎么挽回杜七的好感……要知道,他看不懂的不止一本《素问》,后头还有一本《灵枢》呢,得想办法将杜七拴在沁河医馆给他当先生才行。      钱?      是一个好的想法,联想到杜七第一日带着钱袋来的样子,他觉得这是必不可少的。      然后……      看了一眼杜七的蜜饯,他便有了算计,笑着转身离开。      杜七有些奇怪他的高兴,然后专心致志的看书。      果然,这一次的少年便没有再来打扰她,很快,她便看完了手中《天元纪大论》,起身去藏书阁换了一本新的医书。      循环往复。      时间流逝,杜七阅读完最后一页的内容,闭上眼睛消化,直到完全融会贯通之后这才站起身,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驱除了颓意。      “终于看完了!”杜七打开自己的蜜饯袋,那吃了一小半的包子已经冷了,回去让十娘热一热再给她吃吧,可不能浪费。      抬头看了一眼,差不多也该回家吃饭了。      杜七微微跺脚,那花瞳青蛇便顺着杜七脚踝犹如水中,自行去捕猎。      拿上自己的蜜饯袋,杜七将书送回去,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白景天叫住。      “先生,你这是要?”      “我?”杜七说道:“我回去吃午饭。”      十娘今天不忙,有时间给她做饭,她当然要回家了。      杜七盯着白景天看了一会,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白景天还想说什么,只听杜七又说道:“这裙子坏了,我总不能一直穿着坏的衣裳吧。”      白景天这下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行了一礼,简单询问了一下一些医理,失落的回到房间。      只见那房间中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开,单论外表来说丝毫不差于金风楼的佳肴。      白景天坐下,随便吃了几口,便继续去看书了。      ……      ……      “衣裳坏了?”杜十娘解开围裙,撩起杜七的裙子仔细看了一眼,接着怪异的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剪刀剪的?”      如此整齐的缺口,那裙上的丝线没有一点多余,前后对比一下看起来就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穿过。      钢条吗?      想到这,杜十娘十分的担忧,生怕是有人要伤害杜七,拉着杜七坐下,仔细的询问。      杜七将事情和杜十娘说了。      是一个男人做的,说过些时日赔她钱。      包括那人出手是什么模样,真气在地上打了一个洞的事情也都说了,当然,是误伤的事情也说了。      只要十娘问,杜七是绝对不会隐瞒的,有时候不说只是她觉得不重要,十娘又不问。      “……”杜十娘听完之后面上是匪夷所思,片刻后明白了什么。      这春风城本就和仙门有联系,现在公子马上诞辰,出现一些奇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杜十娘自己就见过奇人,那李甲即将前往东玄的四方书苑求为圣之道,也算是奇人,这春风城有一座寺庙,里面的和尚听说也有仙家本领。      妖族占据南荒,对于出现修士,杜十娘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这般近距离还是第一次。      杜十娘很担心,毕竟事关杜七,她说道:“没有受伤吧。”      接着对杜七上下其手。      杜七说道:“没有,十娘你不用担心。”      可杜十娘马上脸色一变,说道:“你这丫头怎么敢对他说那种话!”      ------------      068 杜七喜欢回家      南荒最不值钱的是普通人的性命。      在这个妖族遍地的地方,是否能够修炼、能否入仙门,其中的意义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说的清的,春风城的规矩对普通人当然是有用的,但对修士来说又能有几分约束力?      杜七这妮子居然用那般语气与修士说话,甚至还要让人家赔钱……      她紧紧抱着杜七,像是要将她整个揉进身子里。      时辰是正午,一天当中最热。      杜七却觉得十娘身子一阵冰凉,额头一阵湿润。      医书上说这是惊了诸阳之会。      正抱着杜七的杜十娘很害怕,身子微微颤抖,她怕那道真气不是穿透了杜七的裙子,而是穿过了她的脑袋。      杜十娘知道这就是不知者无畏,是她没有与杜七说过这般的禁忌,可是……一个人是否是修士也不是她们能够看得出来的,杜十娘竟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教杜七这方面的东西。      感知到了十娘的恐惧,杜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她,片刻后道:“十娘,我又做错了事情吗?你和我说,我改。”      她只是按照自己的规矩去做事情,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在杜七看来,那白龙没有什么特殊……这一点师先生已经亲身经历过了。      杜十娘一身黑色长裙,与杜七的青色交融,化为了一种十分好看的颜色。      许久之后,杜十娘抬头,情绪缓和了一些。      杜七错了吗?      她无法说杜七错了,只是身处乱世,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她冷静思考之后,说道:“那人与沁河医馆有关?”      杜七点点头,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杜十娘额前的湿润。      杜十娘长舒一口气。      从对方对杜七的态度来说,是友善的。      当然是友善的,杜七都这般冒犯他,对方还说着要赔她衣裳的钱。      杜十娘冷静下来一想,发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在情理之中,在这个世道能拥有那么一座书阁,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般人。      如果对方没有恶意的话,她也许不需要这般过激,比较现实的是,面对那样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存在,她想的再多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杜十娘慢慢冷静下来,握住杜七的手,取下那手帕说道:“先吃饭吧,等会该凉了。”      “可……”杜七还想说什么。      “去洗手。”杜十娘说道。      杜七便闭上了嘴,那包子也张不开口让十娘给她热一下了。      ……      ……      这一顿饭杜七吃的不安,明明她很喜欢和十娘一起用餐,今天却没有吃出什么味道,本来挺饿的现在也没有感觉。      放下筷子,杜七终于忍不住说道:“十娘,那银子我不要了。”      杜十娘收拾碗筷,抬头说了一句:“为什么不要?”      “十娘你不是觉得……”      “傻丫头。”杜十娘轻轻叹息,对方是仙家的话,她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人家愿意陪她玩,那事情的决定权就不在杜七这丫头的手里了,贸然反悔说不定还会惹怒对方。      杜十娘仔细思考之后,发现还是顺其自然四个字最合适。      之后,找机会慢慢让杜七离开沁河医馆便好,淡出了仙家的视线总归是好事。      南荒子民饱受八方客栈妖人摧残,她自己又遇到了李甲这号人,对仙门修士当真是没有一点信赖可言,所以她要减少杜七在沁河医馆的时间,然后慢慢的将她抽出来。      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      只要不是在刚出现这种事情立马就离开,问题应该不大。      “从明天开始,我中午都会回来做饭,你上午提早半个时辰回来,晚上提早一个时辰离开那医馆,听明白了吗?”杜十娘说道。      “唉?”杜七微微一愣,然后惊喜的说道:“十娘你中午回来吗?”      “我不回来我怕你被人吃了都不知道。”杜十娘微微叹息。      其实她最担心的是那仙家看上了杜七的身子,那才是最大的灾难,现如今也只能先静观其变。      生活刚刚有了些许起色,便又要身不由己了。      杜七却十分的高兴,垫着脚,眼里都是期盼与欣喜。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这样一来,每天中午她都可以与十娘在一起了。      ……      ……      午休之后,杜七重新去医馆看书,杜十娘推了点妆的单子,找石闲去了,这沁河医馆是石闲的门路,她应该了解一些,不弄清楚那仙家是怎么样的人杜十娘始终心有不安。      ……      ……      下午,一切如常。      杜七看了书,按照十娘说的提早一个时辰离开了医馆。      高台上,白景天看着提前离开的杜七,心道她可能有什么事情也就没有太过在意,继续看书。      第二天中午。      当白景天想要留杜七一起用餐说些正事的时候,杜七却又一次提前离开。      白景天脸色塌了些,他意识到了什么。      第三天中午又是这样,白景天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杜七在躲着他……可是为什么,以杜七姑娘的性子应该不会出现这种事情才对。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杜七依旧会提前整整一个时辰离开。      白景天不懂,好不容易得了这般博学的先生,他可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      杜七告诉他不懂就要问,所以他站到杜七面前,问出了三天来第一个不是关于医道上的问题。      “嗯?”听了他的疑问,杜七放下手中书册,说道:“十娘让我早些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杜七的坦诚让白景天一时语塞。      他能说有问题吗。      当然不能。      白景天噎了好一会,说道:“我想聘请先生做沁河医馆真正的主位先生,可行?”      这是他思虑了好几天得到的想法。      杜七微微抬头,那树影落在她的面上,多了几分朦胧。      忽然听见这般的话语,杜七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平静说道:“我回去问问十娘。”      她对于这些事情是无所谓的,决定权永远都是交给杜十娘。      “好,只要先生愿意,银钱不是问题。”白景天认真的说道。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继续认真看书。      白景天站了好一会才离开。      他是真的想要一个医道上的先生,只要能解惑就行,其他的都无所谓。      那眼睛更红了。      ------------      069 姑娘推开门      以往的时候杜十娘要忙到太阳下山,现在杜七提前一个时辰回家,也就是下午过了一半,未时到申时就要回家。      这个时间点不说杜十娘了,连翠儿很大概率都不在院子里,不过因为最近比较特殊,无论杜七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总是有人的。      真好。      杜七想着,走进了属于她们的小庭院。      烈日移居西方,阳光略有昏暗,风一吹这满园的青色便是一阵摇曳,像极了杜七那裸露半截小腿的青色长裙。      杜七踩着那些花草入了园子,感受着植被的柔软掠过脚踝,面上忍不住便起了涟漪。      她像一个踩水的孩子,雀跃心情哪怕是隔了十多米翠儿也可以感受的到。      正握着扫帚打扫庭院的翠儿停下脚步,远远的看着那踏着青的姑娘,心道七姑娘真好看。      翠儿静静的欣赏了一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这才远远的喊道:“七姑娘,你走小路啊,我又要清扫了……”      杜七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翠儿姐,我没忍住。”      翠儿略带埋怨的说道:“七姑娘真是的,总是不体谅我,这些草是踩不死,但是踩塌一条总是不好看的,而且我又要重新打扫……我说这小路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走?七姑娘你是这样,石姐姐也是这样,要不我干脆把那条路也种上花草算了……”      听着翠儿的碎碎念,杜七心道翠儿姐果然啰嗦……这些话都已经说过好多遍了。      “十娘都说了不用整理了啊,踩就踩嘛。”杜七说道。      “哼。”翠儿横过扫把,用木头轻轻在杜七腰后打了两下,说道:“那是十姑娘迁就你,那种话也就你当成真的听。”      “十娘说的是真的。”杜七认真说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是真的还不行吗,但是你们不在意,我还想住的地方漂漂亮亮的呢。”翠儿说道。      “辛苦啦。”      “不辛苦,这点小活哪里算得上辛苦,好了,今天石姐姐也来了,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你早些回屋。”      “四闲姐?我知道了。”杜七说完走过翠儿的身前,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轻轻摸了一下翠儿那淡绿色的绒衣,说道:“新衣服?真好看。”      “就你嘴甜。”翠儿推着杜七进了屋,站直了身体,面上有些许微红。      傻站了一会,便继续打扫庭院去了。      杜十娘和杜七对她从来就没有要求,这反倒让她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了。      人都是这样的。      ……      ……      “吱呀。”      杜七推开木门,发现一楼没有人,脱下外衣挂于衣架,上了楼。      一上二楼,便听得一阵细碎声响。      是卧室?      她没有想太多,推开门走进去,说道:“十娘,我回来……了。”      只见杜十娘正被石闲压在身下,像是在扭打着,衣衫凌乱。      眼看杜七进了屋,杜十娘盯着身上的姑娘,怒道:“还不快起来。”      石闲悻悻起身,转头说道:“杜七,你回来了。”      言语中总有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早的意思。      “四闲姐,下午好。”杜七打了个招呼,起身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坐在那里小口喝着。      石闲移开目光,她总觉得杜七的笑有一些奇怪,自从十娘摆脱了红倌人的身份,她也开始可以逐渐正视自己与十娘的关系,经过了淮竹的提醒,石闲这才发现变得人一直都是她而不是十娘。      所以,她大有缓和二人之间关系的想法。      只是这想法又错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差过,又哪来的缓和说法。      一旁的杜十娘终于缓了一口气,坐在床沿边小口喘着气,杜七喝了水,自然而然的走到杜十娘身旁坐下,整理她的衣裳与头发,同时说道:“四闲姐你也注意一下,别把十娘的药布弄下来了。”      石闲点点头,说道:“我注意的了,是你回来的不是时候。”      “你说什么呢。”杜十娘瞪着眼睛。      石闲捂住嘴,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杜七将杜十娘的头发重新束起,嗅了嗅指尖的香气,顺势的倚靠在杜十娘身侧。      石闲隐去眼里的羡慕。      杜七这才开口,问道:“十娘,你们方才在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杜十娘啐了一口,说道:“她说要给我换药,我不愿意……真是翅膀硬了。”      石闲冷哼了一身,说道:“我愿意给你换药那是看得起你。”      “是是是,被四苑姑娘看上是我的荣幸。”杜十娘语气充满了敷衍。      杜七抓弄着杜十娘的衣裳,说道:“十娘,昨天刚换过。”      “要你提醒我?”杜十娘白了杜七一眼,后者便乖乖的闭上了嘴。      石闲一边艳羡杜七与杜十娘的亲密,一边心中嘀咕。      其实她也不只是想要给十娘换药……她还想给十娘上妆,顺便看看她的伤究竟是什么样子。      兴许是傲惯了,在杜十娘面前她总是软不下嘴来,哪怕回去之后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后悔,现在却仍然是口如利剑。      石闲说道:“之前的定金已经付了,明儿我花月楼有活,早些过来别让我等你。”      “知道了。”杜十娘点点头,然后转身询问杜七:“今天怎么样?”      杜七知道十娘在问什么,她说道:“那人没有来,我只是看了一天的书。”      杜十娘点点头,她说道:“天色还早,之前的发膏我做好了,你给连韵她们送过去吧。”      “十娘,我这才刚到家。”杜七捏了捏杜十娘的手,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杜十娘将杜七自身旁推开,示意她抓紧走。      杜七起身,视线在石闲身上落了一会,心道她果然回来的不是时候,走到门前,杜七停下脚步,转过身将白景天与她说的话告诉了杜十娘。      杜十娘一怔,说道:“景天公子要请你做主位先生?那不是一个书苑吗?”      又不打算开阁治病,要先生做什么。      听到杜十娘的疑问,杜七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这么说的,可能是想要我教他念书吧。”      石闲惊讶的看着杜七。      杜十娘说道:“我知道。那发膏我放在了玄关,你去与连韵她们玩一阵子,晚饭时候再回来。”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关上门,下楼去了。      ------------      070 人总有在意的东西      听着杜七踩着自己的绣花鞋“蹬蹬蹬”的下了楼,石闲这才开口道:“什么景天公子?”      景天她知道,是一种草本,常有肥厚、肉质的茎,多在春天分株,她以前偶尔还吃过一些,石闲看着杜十娘,心道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她都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杜十娘面色不甚好看,她说道:“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沁河医馆的公子。”      “好好一个人怎么起了一个药草名。”石闲嘟囔着,见杜十娘盯着她,说道:“是那与仙家有关系的公子?”      “嗯。”杜十娘面露忧色,道:“他要这妮子做医馆的先生,杜七才看了几天的医书,有什么本事做先生。”      恐怕是看上她这个人了。      见杜十娘忧心,石闲终于认真起来,仔细思考之后摇头:“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也就是说在春风城没有名气,那公子多大岁数。”      “应该比杜七小一些。”      “你没见过?”石闲凝视着杜十娘,后者点点头,说道:“我去过几次,那人不出门的。”      石闲又道:“景天……景天……我是真的没有印象,本来十娘你说有一座书阁,又与仙家有联系,我还以为与尊上有关。”      “尊上?”杜十娘一愣,然后想起了什么,捏着裙角的手起了些许青筋。      对啊,尊上。      她一开始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也怪杜十娘只是三十二楼的红倌人,与石闲接触人的层次还是差了不少。      “难道与尊上有关吗?”杜十娘急着问,是这样的话不至于说完全不担心,但是总归是安心了些。      春风城的尊上在姑娘们之间还是很有威信的,也值得信赖。      这春风城的安稳可都是尊上给的,她懂得什么是感恩。      石闲坐在杜十娘一侧,说道:“只是尊上的公子不叫什么景天,你也知道公子的名号。”      杜十娘点点头,尊上有一子,名练红,这件事情整个春风城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只是她们从未见过这位练红公子。      石闲思考片刻后说道:“毕竟是在春风城的藏书阁,我想即便不是尊上,多少也和尊上有关系,你也说了那仙家对杜七的态度还不错,应该还蛮欣赏她的,不会有危险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杜十娘面上的忧色挥之不去。      石闲却忽然想到了以往七姨对她说的话。      这春风城总是逆来顺受的,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人。      十娘看的清,她看不清。      石闲轻声说道:“原来十娘也有看不清的时候。”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石闲笑了笑,说道:“前些时日淮竹不在,今儿听说回来了,地方是她找的,我们晚上去问问她那医馆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你总安心了吧。”      “淮竹?”      “是你想的那位。”      “你本事倒是不小。”杜十娘惊讶,又说道:“我去见她没关系吗?”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嗯。”杜十娘点点头,说道:“那就去吧。”      她也知道即便得到的是一个不那么好的结果也无能为力,但人总是这样。      时间还早。      听得杜七出门的声音,石闲隔着窗子看着那站在翠儿身前与她交谈着的姑娘,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杜十娘,提醒道:“十娘你也别太看轻杜七,在我看来她很优秀,也许那景天公子是真的想要在杜七身上学些什么。”      “不可能。”杜十娘连连摇头:“你不知道杜七在家里什么样子,再说她才看了几天医书就去做人家先生?”      见杜十娘这么说,石闲就闭上了嘴,轻轻摇头。      十娘总是这样。      相比于杜十娘对于这件事的担忧,石闲不甚在意,身处这春风城,能够遇上仙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距离她们最近的仙家不正是那师先生吗?      石闲与杜十娘不同,她多少能察觉到什么,所以当初才会去找七姨。      也是一种幸运吧。      想到这,石闲轻轻叹息,然后脸色一变。      她倒是忘记甩脸色给十娘看了……得马上补回来才行。      “我帮了你,总该给点好处吧。”      “你想要什……从我身上起来,讨打呢。”      ……      ……      庭院中,杜七这一次站在了小路上,拎着那调好的发膏,取了一份给翠儿。      “七姑娘这又要去哪儿,不是刚回来?”翠儿问道。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仍可以听得屋内的吵闹声,她平静的说道:“十娘不让我在家里待,我去给柳姐姐她们送发膏。”      “也别在意,她们也很久没有在一起说过话了。”翠儿说道。      “我知道。”杜七点点头,显然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她想起了什么,便问道:“翠儿姐,十娘和四闲姐以前也是城南出身吗?”      翠儿点点头,其实她也是城南出身,被卖进来的时候也未满十三岁,算得上是石闲的后辈,当年也算认识,所以后来石闲才那般照顾她。      翠儿说道:“石姐姐与十姑娘还有几个姐姐都是一起生活在城南的,只是现在也就剩她们了。”      “我知道了。”杜七点点头,与翠儿道别之后,转身离开。      天上飘来一片云,替杜七挡着那曝日照,姑娘踩着青石板路,吸引了一路的视线。      她更想去城南看一看十娘长大地方了。      顺着一条小路,穿梭转了个弯,杜七来到了柳依依的住处。      一个清秀的小院子,大红门,看起来十分的干净,可以见得些许枯枝自那青砖之上探出头来,泛着清香。      杜七心道该是一株果树。      她敲了敲门。      没有人理会。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杜七推门而入。      院子不大,一条红砖小路通着一个小房间,小路两侧种着一些好看的花朵,传来一阵阵十分好闻的味道。      这就是柳依依的家,没有二层小楼,只有几间精致的小屋。      杜七顺着小路走过去,推开门,看着眼前的场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来的又不是时候?”      ------------      071 有人走到哪里都多余      木门打开,窗外的花香逸进那精致的小屋,一笼汤包正冒着热气。      榻上,两个姑娘正在打闹着,忽的见到有人推开门,便一齐僵在了那里。      姑娘家在一起玩闹的时候难免会不大注意分寸。      一切都乱糟糟的。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当然是柳依依,她松开抓着连韵麻花辫的手,怒视连韵,说道:“还不快起来。”      杜七心道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阿……七?”连韵红着脸。      一旁的柳依依见连韵还发着呆,便一脚将她蹬了下去。      “咚。”      声响清脆。      “哎呦!”摔在地上的连韵吃痛的惊呼,起身揉了揉身子,冲着柳依依喊道:“你要死啊呢,不就是阿七来了,又不是没看过。”      说着,连韵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裳,对着杜七埋怨的说道:“阿七,你怎么不敲门啊。”      杜七轻轻歪头,说道:“柳姐姐说我不用敲门的。”      “为什么?”连韵问。      杜七想了想,说道:“从一次敲了小半个时辰没有人开门,她就这么说了。”      “也是。”连韵点点头,说道:“依依一忙起来,什么都听不见,所以说你要是看到门从里面锁上了也就不用等她给你开了,听不见的。”      “嗯。”杜七点点头。      柳依依这才穿好了衣裳走过来,一把拍在连韵脑壳上,嗔道:“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切。”连韵不满的甩开柳依依的手,道:“要不是打不过你,我让你好看。”      “知道打不过我,怎么还那么硬气。”      连韵闻言哼了一声,转头对杜七指着柳依依说道:“这个女人一点都不讲理,明明是她主动上来的,结果一脚把我踢了下来,果然是坏女人。”      杜七问道:“刚是怎么了?”      连韵解释道:“哦,我在依依床上休息,她去做一些吃的,结果她做好了饭来叫我起床,却爬上来弄我,我就与她打了起来,然后就是阿七你看到的样子了。”      “是这样吗?”杜七看着桌子上那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觉得有哪里不对。      “就是这样。”柳依依用力点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连韵。      连韵当然不惯着她,也随着瞪了过去。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      “咳。”杜七轻轻咳了一声,这二人才反应过来,柳依依问道:“阿七,你这个时间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连韵附和道:“对啊,这个时间点,真是奇了。”      杜七将手中袋子放在桌面上,告诉她们这是十娘做好的发膏。      两姑娘一听是杜十娘的秘方,顿时眼睛一亮,当着杜七的面就将袋子拆开,一人拿了一盒。      这样一来杜七倒是省了来回跑。      连韵与柳依依的住所相隔了一条街,虽然不远但是能少走一些路自然是少走一些的好。      “谢谢阿七上心。”连韵捧着小盒子,笑得很开心。      杜七注意到她唇上有一个细碎的伤口,眨了眨眼。      柳依依说道:“要一起吃吗?我在再去蒸一些包子。”      桌子上只有一笼快凉了的包子,杜七看了一眼,虽然有些馋但是说实话,这一笼的小个头还不够她吃的,便拒绝了柳依依的好意,说道:“不了,我晚上与十娘一起,倒是你们,再不吃就要冷了。”      “嗯。”柳依依也不强求,坐下来与连韵一起吃饭。      杜七竟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们不是望海店的姑娘,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况且杜七就在一旁她们吃着她看着总是不好的,便找一些话题说着。      “阿七,你最近怎么回来的总是那么早。”柳依依询问到。      “十娘要求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连韵一遍夹起一个汤包,用牙齿开了一个口,接着用开口处沾了沾桌上那早已调好的辣椒酱,同时说道:“十姑娘管你还真是紧。”      柳依依轻轻叹息,道:“那是阿七听话,哪像你。”      “也不算听话吧。”杜七说道。      同一时间,有小风吹过,院落里的从花如波浪摇曳。      连韵那即将送入口中的汤包放下,她盯着杜七。      柳依依也盯着杜七。      “我脸上有东西?”杜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入手一片光滑,就像是十娘的脸。      “你是认真的?”连韵说道:“难道你不是十姑娘说东绝对不往西的吗?”      怎么这个姑娘自己反倒没有自觉。      柳依依也附和着点点头,她可是很羡慕杜十娘家里有这么一个听话的姑娘。      “没有吧。”杜七理所当然的说道。      她的理所当然让在场的两个姑娘很不能理解。      杜七想了想,又说道:“十娘是对的,然后……有些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      大部分人都很难跟得上杜七的思考回路,就像现在的连韵一样,她哼哼了一声,说道:“说的好像十姑娘不对你就不听话一样,你不总说她不讲理。”      杜七闻言一愣。      好像……是这样。      稍稍的有些无奈。      难道她真的像连韵说的那般?      柳依依问道:“阿七有没有什么在遇到十姑娘之后是自己决定的事情。”      杜七想到了壬丁楼的事情,认真的说道:“带十娘回家,去医馆的时候没有叫醒她,还有……我记不得了。”      “阿七真是奇怪。”连韵重新拿起筷子,惋惜的说道:“如果当初捡到阿七的人是我,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是这样吗?      杜七轻轻摇头,没有接下去,看着一直没有动辣椒酱的柳依依说道:“柳姐姐也不能吃辣?”      她不知道辣有什么好吃的。      “阿七你转话真是生硬。”柳依依说道。      杜七眨了眨眼,说道:“我没有。”      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她一直都是这样。      柳依依轻轻叹息,说道:“我和连丫头都能吃辣,只是……刚刚齿龈出了些血,便吃不了。”      “嗯,那……”杜七还要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连韵也发出一声惊呼。      “啊,好痛。”      只见她吃着那沾满了辣椒的汤包,一手点着唇。      “你瞧瞧你。”柳依依微嗔,顺手递过去一杯清水,送给连韵漱口,接着转过头看着杜七问道:“阿七你要问什么?”      杜七的视线在柳依依与连韵之间来回巡视,那灵动的眼神仿若一只闻到腥味的猫儿。      ------------      072 水至清为淮      连韵漱了口,起身将辣椒端到一旁,不让它碍到自己眼。      柳依依却觉得杜七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      杜七觉得心跳加快了一些。      没错。      她对这些事情一直都很感兴趣。      杜七问道:“柳姐姐你们互相喜欢?”      杜七问的很认真,连韵一时间却没有反应过来,她啐了一口,说道:“谁喜欢这个坏女人。”      这一句话直接将柳依依的话堵了回去,只见这姑娘憋了好一会,说道:“不喜欢,只是答应二娘了要照顾她。”      连韵听到她这么说,忽然有些生气,顿时饭也不吃了,起身说道:“你这叫什么话。”      “怎么了?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你吃错药了吧。”连韵不解的看着柳依依。      “算了,是我的错。”柳依依低头,不说话了。      杜七左看看生气的连韵,又看看低眉的柳依依,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闯祸了。      果然,她走到哪里都是多余的。      杜七便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阿七慢走。”柳依依说道:“我就不送了。”      连韵起身,说道:“你不送我送,阿七我们走。”      说着,带着杜七出了门。      二人一同走在花间,出了门,杜七这才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就是有些不高兴。”连韵哼哼了一声,之后补充道:“和阿七你没有关系。”      “火气伤肝。”      “没事。”      杜七又说道:“伤肝皮肤会变黑,脸上会起痘。”      “啊,真的吗?”连韵马上就无比的在意。      “注意身体。”杜七说道。      “放心吧,我们没关系的。”连韵说道,她倒是没有觉得杜七多余,自然也不会对柳依依动真火。      女孩子嘛,每个月不吵一次说不定还会担心对方的身体是不是不正常。      ……      门前有一棵树。      杜七与连韵站在树下,阴影敷面。      “对了。”杜七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有事情要问连韵姐。”      连韵点头:“什么事。”      杜七问道:“淮竹是什么。”      连韵在杜七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时间觉得意外,然后又觉得无比正常。      杜七很少有事情会问她,所以她解释的很详细。      “东边有淮水、沁水,交汇在一起,覆盖着十里竹林,连绵不绝的碧绿十分的好看,也算是南荒一大奇景了。”      “竹林?”杜七有了些兴趣,她想起了在城南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她的身上就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连韵又说道:“水至清为淮,纳入水中为沁,这样的交汇处有一片长青木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阿七你说的淮竹恐怕指的不是淮水之竹,而是一个人。”      杜七点点头,应该是一个人。      “从十姑娘那听到的?”      杜七点点头。      “那淮竹姑娘是九苑排行第一的馆人。”      “原来是这样。”      “阿七你就不好奇?”      “我应该好奇?”      连韵说道:“我觉得一般人都会对这第一的淮竹姑娘有心思吧……毕竟是能以南荒淮竹为名的姑娘。”      杜七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那十娘为什么要驱自己离开。      至于说淮竹姑娘,说实话杜七对那淮水沁水交汇之地的竹林更加有兴趣。      “还是说说吧,话赶着话,我憋的难受。”连韵说着,拉住杜七的手在一旁的青石小凳上坐下。      “嗯。”杜七点点头。      “是这样的……”      ……      阳光被参天之树遮挡,只有斑驳偶尔倾泻而下。      连韵与杜七说了那淮竹姑娘的事情,兴致勃勃,口若悬河。      淮竹姑娘是春风城最神秘,又一点都不神秘的姑娘。      说她不神秘是因为身为九苑姑娘中的第一位,却十分的“敬业”,其他九苑姑娘一个月两场的花月楼都偶有缺席或是状态不佳,偏偏这位第一苑的姑娘雷打不动的一月两场,从不缺席。      而且……每一次都十分的认真,从妆容到演出上见不得一丝一毫的敷衍。      连韵去看过一次,她心下承认那淮竹姑娘当得起这个淮字。      水至清即为淮,那淮竹姑娘毫无疑问是一位十分干净的人。      这便是她最神秘的来源了。      淮竹姑娘可以在花月楼演出,可以按照规矩表演,但是只要下了场,纵然是白尊上的脸面她也不给。      淮竹姑娘在平日的生活是绝对自由的。      以往也有不少人想要一亲芳泽,其中自然不乏修士奇人,最后却都不了了之成了那青山上的土灰。      身处南离国,却可以对南离国的天家视而不见,那天家公子在淮竹姑娘碰壁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了。      这一次的秋节估计还得来。      于是,这淮竹姑娘的背景就成了春风城第二大的神秘了,她当之无愧是这南离国最美丽的一枝花。      只是至今无人采摘。      这般背景强大,又做着清馆人的姑娘,总是让身陷囹圄的少女们憧憬。      连韵自然也不例外。      院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响声,但正在兴头上的连韵自然没有注意到,杜七向前挪了挪,问道:“连韵姐你喜欢那位淮竹姑娘?”      “喜欢。”连韵丝毫没有犹豫。      墙后的柳依依一脚将那花朵踩断。      杜七看了一眼身后。      连韵却叹息一声,说道:“只是在这春风城生活了那么久,我除了有一次溜进了花月楼就再也没有见过淮竹姑娘了,她似乎从来不出望海店,不对……望海店的姑娘也没有几个见过她的,真是奇怪,整天在家里呆着不会闷的慌吗。”      “看的出来姐姐你真的很喜欢那淮竹姑娘。”杜七说道。      “嗯。”连韵笑着露出小半个虎牙,说道:“比起喜欢,更多的是憧憬啦,我想这春风城没有几个姑娘不羡慕吧……当然,阿七你除外。”      “我就不能憧憬吗?”杜七问。      “你憧憬吗?”      “不。”杜七摇头。      “那你还问。”连韵抓住杜七的手,掰扯着她的手指,说道:“阿七你住在望海店,有机会的话,替我要一张淮竹姑娘的字画……嘛,我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连韵说一半才记起杜七那认真的性子,连忙改口。      以淮竹姑娘名扬整个南荒的名气,有神秘背景连天家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她的一幅字画……连韵也就想想。      ------------      073 练红      有风过,头顶传来沙沙的声音。      摘下落至身上的枯叶,连韵与杜七说着关于淮竹姑娘的事情,时间流逝,二人在这里也坐了有些时间了。      杜七想起了什么,问道:“淮竹姑娘是这春风城的第二神秘?那第一是什么。”      “第一?”连韵随口说道:“是练红公子,白尊上的子嗣,也没人见过,也没有任何传闻,能排的上第一单纯只是因为他是尊上的儿子,再说了与淮竹姑娘不同,公子只是我们这些人见不到,这次秋节不是自京城来了许多人吗?练红公子诞辰在即,应该就是来祝贺的。”      杜七将这些事情记在了心里,心道第二个问题倒是不用问了。      就是这个练红……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她熟悉的事物可是太多了。      “连韵姐,什么是练红。”杜七问。      “你真是问对人了,换个人还真的不好与你解释,这南荒地大自然也是有着些许方言,在我和依依出生的淮河始有这样的话。”连韵解释道:“练红即是练衣,是……额,是什么来着……”      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可她以前毕竟年龄小小,也有细节记不清楚了。      杜七这边还等着听呢。      就在这时候,柳依依走出来,说道:“是亲丧一年、也就是小祥的祭礼时穿的衣裳,丫头你又不是没有穿过,怎么连这也记不住。”      “我记性不好嘛。”连韵不满的看着柳依依,说道:“你又听墙角。”      “那你一直不回来,我不得出来看看。”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闻言,柳依依拂过耳边长发,无奈说道:“你知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阿七还在这里呢。”      连韵哼了一声,说道:“所以你不了解阿七,她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柳依依现在很想说一句杜七不在意但是她在意啊……却也说不出口。      杜七见到这两姐妹和好,又说道:“练红是亲丧一年所穿的衣裳?”      柳依依点头,补充道:“三年内都是小祥,只不过一般是第一年穿练衣。”      连韵心想比起练红公子,阿七果然对衣物更加感兴趣。      “我知道了,谢姐姐解惑。”杜七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走了。”      “回见。”连韵依依不舍的与杜七道别。      随后,杜七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      是连韵。      她说自己饿了。      ……      ……      杜七走在街上。      漫无目的。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还未到十娘说的时间,她一个人在城里走着,再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城边,十娘叮嘱过不能一个人出城,杜七便停下脚步。      这里已经不算是春风城的中心,于是便有些东西暴露在杜七眼下。      比如一些不那么干净的东西。      男的女的……人与半人。      “姑娘让一让。”那赶车人大喝一声。      杜七让开脚步,运尸车便出了城。      看着那车马出了城,杜七想了自己刚刚透过那草席之后看到的模糊,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场景都有。      杜七很平静,好像看到了什么最正常的东西。      她想起了,那练红衣她也穿过一次,就在近些年。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那夕阳,心道时间差不多了,便转身回家。      ……      “十娘,我饿了。”      这是杜七一进家门说的第一句话。      “饿了就吃饭。”      这是石闲回的她。      “四闲姐你还没走?”杜七有些惊讶。      “你这妮子说的什么话。”石闲不满的看着杜七,随后道:“去叫翠儿过来一起吃。”      这是第一次四人同桌。      杜七坐在杜十娘左手边,石闲坐在杜十娘右手边,翠儿作为石闲的小细作自然是挨着主人坐着。      于是,杜七与翠儿很自然的就被边缘化了,中心变成了杜十娘与石闲,好在春风吹的姑娘遵循食不言的规矩,这一顿饭吃的还算安静。      饭后,翠儿要去管事那边汇报情况,紧接着离开。      杜七望着石闲与杜十娘的争论。      “你要带这妮子一起去?”杜十娘有些不理解石闲的想法。      “有什么大不了的,淮竹她人很好的。”石闲简单说道:“带杜七过去认识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杜十娘看着她,道:“你这算利用吧。”      “淮竹可不在意这些,我们关系好着呢。”石闲摊手说道:“还是说你要把杜七一个人扔在家里?”      杜七很适时的拉扯着杜十娘的黑裙子。      “那就一起吧。”杜十娘只能说道。      她其实比较在意的是,对方可是那位淮竹姑娘,她们这么贸然上门……万一惹对方不高兴了怎么办。      那可是连尊上面子都可以不给的人。      ……      ……      天色昏暗,石闲打着灯,照着一身红衣是那么的好看。      她身后跟着两个姑娘。      杜十娘一身黑色长裙,在黑暗中看不大清楚,杜七当然一如既往一身青衣。      三十二楼距离九苑还是有一些距离的,权当是饭后的散步了。      周围一片寂静,今天没有风,青石板路上便勾不起一丝一毫的灰尘,三人凌乱的绣花鞋落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在道路上传的很远。      这条路真的很干净。      可惜一片漆黑,杜十娘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便主动开口说道:“我可不知道你认识这样的人物。”      石闲脚步放缓,回头说道:“我闲着与你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以往的时候十娘回避她,后来她以为十娘遇上了好人家,也就与她保持距离,再后来……便是遇上了负心的人,又碰见了杜七,十娘发生了些许改变,她偶尔也能好好与对方说上几句话。      “怎么认识的?”杜十娘问。      “花月楼,聊过一次,住的近。”      “原来是这样。”      眼前是一条略微宽敞的小路,前方灯火昏暗,石闲说道:“这儿有一些人守着,十娘你做个准备。”      “嗯?”杜十娘正疑惑,忽的眼前便跳出来一群黑衣人,吓得她整个人一颤。      “看吧。”石闲轻轻叹息。      “原来是石姑娘,这位是……”那黑衣人问。      “杜十娘,你知道的。”石闲简单说了一句。      “杜十娘?”黑衣人微微蹙眉。      杜七忽的开口,问道:“十娘,这是不能进吗?”      那黑衣人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接着一怔,因为他在杜七身后看到了同样一身黑衣的同僚,那人对他做了个暗号。      黑衣人了解,拱手退下。      “姑娘请。”      ------------      074 青绿      “你们辛苦。”      走在路上,杜十娘一时间还有些恍惚,盯着路旁那一路阴影,不明白那么多人怎么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知道我为什么对杜七遇到的人不在意了吧。”石闲对着杜十娘说道。      杜十娘震惊不已,说道:“这么多……都是仙门中人?”      杜七看着杜十娘,与十娘一起生活了一些时间,她对地位终于有了些许理解,稍稍的能明白十娘在震惊什么。      能明白,却不能理解。      这并不会影响到杜七自己的观念,即便那是杜十娘。      “我不知道,但是总归是有本事的人。”石闲停下脚步,手中油灯晃动,光线昏暗,她说道:“到了。”      面前是一座普通的二层小楼,青石矮墙环绕。      石闲看出来了杜十娘的惊讶,便点点头:“你没有看错,这有些寒酸的院子就是那第一苑,啊……果然又没有栓门。”      如果是以往,她直接就闯进去了,可这次毕竟带了客人。      “你们两个在这等一会,我进去看看。”      说完,石闲一个人进了院子。      杜七与杜十娘站在门外。      杜七主动签牵上了杜十娘的手,她说道:“连韵姐下午才与我说了淮竹姑娘的事情。”      杜十娘说道:“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十娘也是。”      “是的话就不会紧张了。”杜十娘感受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她可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见到第一苑的姑娘。      ……      石闲走进那简单的小楼,一楼的烛火微微晃动,燃油火光暗淡。      小心上了楼,却发现那屋内毫无灯火,石闲心道淮竹难道睡了?这也太早了吧……好在那门虚掩着,她探头看过去。      月光自窗外照亮了屋子。      淡淡麝香的味道飘出来,屋内空无一人。      淮竹不在?      不是差人与自己说回来了吗?      实际上杜十娘找石闲了解医馆的当晚她就来询问淮竹了,只是对方有事离开了望海店,至于说淮竹姑娘,今儿才回来。      石闲心道淮竹是不会骗她的,便大方的推开房门。      那窗开着,一片片阴森的竹影晃动,风一吹便是沙沙作响。      石闲只觉得脊背发凉,她是不理解淮竹为什么会喜欢在院子中种一片竹林,如果是山水好景也就算了,这里地方偏,屋子也简单,根本就没有观景的好地方,这么一来这后院的高竹不禁不好看,反而十分的渗人。      忽的,石闲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一个激灵。      “嗤……嗤……嗤……”      好像是……挖土的声音。      这般夜晚,竹影摇曳,本就阴森的竹林里却传来了这般声响,石闲自然是觉得有些可怕,只是她也猜到了什么,探头看下去。      果然,那竹林中隐隐有一抹不一样的绿色,只是黑暗中看不大清楚。      石闲面色怪异的下了楼。      “怎么样?”杜十娘询问道。      “稍等。”石闲在院子中找着什么,片刻后拿起那庭院中唯一的扫帚顺着小路走进了后院。      石闲走进了那片竹林,凭空便起了一阵风,带来一阵淡淡的竹清气味。      一旁的杜七望着那摇曳的竹影,忽然打了一个哈欠,眼神迷离。      杜十娘意外的搀住杜七的手,问道:“困了?不应该啊,离你睡觉的时候还差几个时辰啊……今个看书乏了?你早些说我就不让你去送发膏了,或者直接不带你过来。”      杜七揉了揉眼睛,眼睛微红,她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些困,如果能进那竹林睡一觉应该会很舒服。”      这竹香气她十分喜欢。      在城南遇到的那个小姑娘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想来她也是住在竹林间。      “在林子中睡觉?什么毛病。”杜十娘轻轻摇头。      这妮子应该是困了,不然也不会说胡话,这个样子见到那位淮竹姑娘……成何体统。      但是杜七是真的累了。      光秃秃的庭院中有一座石凳,杜十娘便带着杜七坐下,说道:“困了就靠着我。”      “恩。”杜七微微张嘴,又起了一个小哈欠,便靠在杜十娘的肩上,闭上了眼。      杜十娘心道她没有让这妮子眯一会啊……      算了。      她可狠不下心来推开她。      ……      ……      石闲举着扫帚深入竹林,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走。      忽的,有人吹了一下她的耳廓,石闲身子一颤,猛地回头。      眼前是一节节葱翠的竹子,将她团团围在中心。      哪里有什么人。      可是刚刚的确有人靠近她,石闲可以确定,她忍住那一刻微微晃动的心,她放下扫帚,轻轻咳了两声。      如果是其他地方,她定会被吓到。      但是这里可是淮竹的院子。      石闲故作镇定的说道:“淮竹,别闹了,我有正事要和你说。”      “就知道吓不到你。”绿衣姑娘不知从哪个地儿钻了出来,张开双臂与石闲轻轻拥抱,说道:“好久不见。”      “也没几天。”石闲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地方也太阴森了吧,能不能阳光点。”      “大晚上你要阳光?”淮竹姑娘眨了眨眼,这才明白过来,意外的说道:“啊,四闲你刚吓到了吧。”      “你才反应过来啊。”石闲抹了一把冷汗,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锄草。”淮竹姑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石闲这才注意到这姑娘手里拿着一个一个与她完全不匹配的锄头。      这双手应该是抚琴写字的,怎么还干起了农活。      “你拿着它做什么。”      “你不也拿着扫帚想要打我,我都说了锄草了。”淮竹姑娘轻轻扬了扬手中锄头,说道:“我这不过离开几天,院子里就长了杂草,我在楼上见着心烦,就下来弄死它们。”      “……”石闲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姑娘也信什么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但是你院子施弄的好看些也行啊,整的像是闹鬼一样,阴风阵阵的。      淮竹姑娘提着锄头,看着石闲,说道:“倒是四闲你有什么事情,前些日子还给我留了字条。”      “我……”      “停,让我猜猜,定又是那位十娘。”      “不是。”      “那就是杜七姑娘了。”      “你能不能让我说话。”      淮竹姑娘有些意外,说道:“难道不是?”      “我把十娘和杜七带来了。”      “?”      ------------      075 竹间海棠      当淮竹姑娘拎着锄头走出来的时候,杜十娘望着那传说中的姑娘,眸子里是些许震惊。      “十……唔……”石闲刚要开口,便被淮竹姑娘捂住了嘴巴,后者在她耳畔小声说道。      “七姑娘睡着了,你小声些。”      “唉?”石闲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杜七并不是在杜十娘身上撒娇,而是已经依靠着她睡下。      “这丫头搞什么。”石闲嘟囔着,接着与淮竹姑娘走过去。      杜十娘要起身,淮竹姑娘摇摇头,十分小心的说道:“妹妹有什么要问的事情说就可以了,小声些。”      院子里很安静。      杜十娘看着眼前这个美的不像话,却一副小心翼翼不要吵着杜七休息的姑娘,便觉得这个传闻中的淮竹姑娘当真温和。      “姑娘认得这妮子?”杜十娘压低了声音。      “见过几次,七姑娘很可爱。”淮竹姑娘认真说道:“具体的事情我已经听四闲说了,这里是春风城,出不得什么大事。”      她便与杜十娘做了简单承诺。      其实她这样的人是不必要给予杜十娘承诺,但是石闲在侧,又是为了这个她有了几分好感的姑娘。      杜十娘也很意外这般姑娘如此的好说话。      “至于说……那什么景天公子……嗯……”淮竹姑娘面色有些许怪异。      他要杜七做沁河医馆的先生?      为什么。      他看上了杜七?      如果是旁的姑娘淮竹定是不信的,可那是杜七,连她见了都觉得有些心动。      她与娘亲是那么相像,同是一身青衣。      淮竹姑娘说过杜七是她见过第二个将青色穿的这般好看的人,第一个就是她的生母。      对于她与练红来说,总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七姑娘是前些时日才开始学医的吧。”淮竹姑娘看着杜七腰间的玉佩,问道。      杜十娘点点头。      淮竹姑娘直言道:“那所谓求学的事情应当只是幌子,景天公子恐怕是看上七姑娘这个人了。”      杜十娘闻言脸色微变,与她想的一样。      淮竹姑娘轻轻弯下腰,仔细看着杜七那近乎完美的面容,屏住呼吸。      杜七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睁开眼。      淮竹姑娘一惊,以为是自己吵醒了杜七,却没有想到杜七看了她一眼之后,仿佛见到了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又重新闭上了眼。      总算是有惊无险。      淮竹姑娘起身,这才恢复了呼吸。      她说道:“放心吧,别的地方不敢说,那景天公子不算什么事。”      石闲有些疑惑,问道:“怎么就不算什么事了。”      “沁河医馆是我的,我没有与你说过吗?”淮竹姑娘轻轻一笑。      石闲与杜十娘皆是一愣。      那……珍贵无比的书阁,是眼前这个姑娘的?      不是什么仙家、城主的收藏吗?      “当然没有说过。”石闲咽了口唾沫。      淮竹姑娘说道:“那沁河医馆的东西全是我个人的所有物,至于你们说的景天公子只是一个暂住的客人。”      想了想,她又觉得可以给那小家伙一个机会,便说道:“但总归是有些身份的人,驳了他的面子也不大好,他要七姑娘做先生那就做吧,正巧一个粗手粗脚的男人待在书阁我也不大放心,七姑娘心灵手巧帮我打理书阁也是好事,这先生可做得,至于说银钱,就按照规矩来吧。”      “……”杜十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想要起身,被淮竹姑娘按住了肩。      石闲便替杜十娘行了一礼。      红衣姑娘认真说道:“谢谢。”      “你以为这是为了谁。”淮竹姑娘轻轻牵住石闲的手。      石闲想要甩开淮竹姑娘的手,却做不到,便急着看向杜十娘,却发现十娘正笑着。      杜十娘心道这才是应该待在四闲身旁的姑娘。      淮竹姑娘又想起了什么,轻轻扬起手中带着鲜泥的锄头,说道:“至于说那什么修士,还不比景天公子,一点面子都不用给,他弄坏了七姑娘那一身青裙,便是该赔。”      “既然景天公子都算不得麻烦,那这就更不算了,十娘你放心了吧。”石闲小声说道。      杜十娘点点头。      一旁的淮竹姑娘想到杜七穿着的那般好看的裙子被白龙戳了个窟窿,便心中冷哼。      原来父亲说的十天后,是这个意思。      只是不知道他想搭的是师先生那条线,还是七姑娘这个人。      该是前者。      但是淮竹姑娘总归是不高兴的,因为她很喜欢杜七,第一眼就喜欢。      ……      ……      时间不早,便散场了,石闲因为就住在不远处,便没有强行要陪着杜十娘一起离开。      杜十娘如往常那般,背起杜七,脚步轻盈的离开了这第一苑。      淮竹姑娘拎着锄头,回到了自己的竹林,坐在那正中央两张竹椅其中的一张之上。      这是她按照娘亲故居还原的。      她的母亲便住在那淮沁交汇的竹林里,据说在遇到父亲之前,一直是一个人。      只是那故居却不知为何有两个竹椅,所以淮竹姑娘总觉得比起后来认识的父亲,娘亲其实还有更牵挂的人。      她转过头,仿若看到了一身青绿色长裙的女人在唤她的名字。      已故之人常在梦中相会,所以她便在竹林中睡下。      恍惚中看到了一个影子在给她点着妆,笑着说着耳语。      在遇到杜七之后,她总是会想起些许关于娘亲的事情,这也是她喜欢杜七的一个重要原因。      ……      ……      城主府。      那青年般的城主处理完了所有关于春风城外来修士的事情,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副画。      画上有一个如精灵一般可爱的少女,与他的字迹。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海棠。”他喃喃开口,说道:“他们也长大了,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时间……真快。”      清风徐来,吹动了白龙耳边一缕碎发,带来了些许异香。      他闭上眼睛,去回忆着妻子在她心里最美的时候。      一片碧绿缓缓展开。      每逢烟雨天,那名为海棠的少女静静的坐在竹椅上,一改往日的活泼可爱,静静的等着什么。      她寿元耗尽的那一天也是这般光景,青天之上有一阵烟雨洒落。      依旧什么都没有等到,便合上了眼。      白龙至今不明白,妻子在等什么。      ------------      076 那一朵谢了的海棠花      夜色铺满了天际,趁着夜色,杜十娘带着杜七回到了家,将姑娘放在床上。      杜十娘的心情很好。      有了这春风城淮竹姑娘的保证和喜爱,那杜七至少不会像她一样被生活推着走。      真好。      她坐在床边,看着姑娘平稳的睡相,伸出手轻轻挑着她的头发,便觉得心跳的很快。      忽的,杜七半睁开眼,轻声说道:“海棠,几时了。”      “过了卯时了。”杜十娘回答道。      “你说什么呢,我是问过去了多……”杜七睁开眼,却看到了那似笑非笑的杜十娘,便是一愣。      扶额,杜七觉得头隐隐作痛。      杜十娘搀住她,问道:“做梦了?”      梦?      杜七心道她的确经常做梦,这次也是一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侍女,端茶倒水的那种。      她这才记起她穿练红的那一次手里抱着一只小兔子。      原来是这样。      梦也是要遵循时间规矩的,是她的错。      只是……杜七面上有些许疑惑。      她之前睁开眼,好像是见到了海棠的样子,那也是梦?      “喝水。”此时杜十娘端着水走过来,看着还在懵的杜七,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你糊涂了?我们刚去见了那淮竹姑娘。”      “有吗?”      “你睡着了,出息。”      “……”      看着杜七仍然不解的眼神,杜十娘起身搂住姑娘,往榻上一躺,说道:“休息吧,至于说那沁河医馆的事情,我允许你去做先生了。”      杜十娘将淮竹姑娘要求杜七整理书阁的事情予她说了。      杜七说道:“医阁本就很干净,我还差点淋湿了那里的木头,做不来的。”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对了……以后你中午别回来了,恢复正常的时段,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做饭。”杜十娘对杜七的死心眼很是不满意,不过好在今天高兴,便是澡也不洗,搂着姑娘,说道。      “睡觉。”      “……”杜七轻轻叹息,心道十娘就没有讲过理。      闭上了眼睛。      那梦里的海棠信佛,有空去一趟这春风城的寺庙吧。      ……      ……      之后杜七的生活又一次平静了。      每天看看书,傍晚时分替白景天解惑,日子过的……挺累的。      杜七觉得有些累了。      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不一般。      沁河医馆的主位先生,现在那些黑衣人见到她都不叫七姑娘,而是唤一声杜先生。      本来杜七是觉得无所谓的,可是人一多了,齐齐说话,杜七的脑子中便仿佛想起了千万道声音,震的头晕。      她便开始对先生二字产生了些许阴影。      “先生。”白景天走过来,指着天空说道:“烈日炎炎,是否……”      “说人话。”杜七打断了他,同时一条花瞳青蛇自杜七腕间探出,死死盯着他。      白景天稍稍后退了一些,说道:“外面天气热,我做了一些菜,要不先生今天别出去吃了?赏小的脸,准教先生满意。”      杜七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总觉得人的变化真的会很大。      那个叫嚣着“小爷”的少年一去不复返了。      她说道:“好。”      “谢先生赏脸。”白景天兴奋一笑,说道:“先生好好看书,我去整理书阁。”      说着,便去坐着杜七应该做的活了。      杜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低下头继续看书。      白景天离了房间,心道那花瞳真是越来越凶了,又觉得这般有人指点的过活真的是……爽。      这些天无论他提出怎么样刁钻困难的问题,杜七都可以很平静的回答他,并且一针直中要害,经过杜七指点的医书对他来说十分的好消化。      杜七可比他的烂笔头要有用的多。      “便是那绝云仙长也不见得在解惑上比得上先生。”      后来知道杜七这个主位先生的位置是淮竹姑娘亲自定下的,方才明白原来杜七是姐姐认识的人。      白景天整理着书阁。      十分的上心。      ……      ……      阁楼之上。      杜七看着一桌子家常菜,虽然不豪华,却色香味俱全,多是肉菜,摆盘也十分有讲究。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白景天,说道:“这些是你做的?”      “嗯。”白景天说道:“先生可还喜欢?”      “看起来不错,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杜七在位子上坐下,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书上不是说君子远庖厨?”      白景天嗤笑一声,说道:“什么君子远庖厨,就是眼不见为净,该吃还是要吃的,伪善尔。”      “再说了,我也不是君子。”      “原来是这样。”杜七点点头,觉得后半句话比较有理。      “先生也觉得杀生不忍?”白景天问,他学医是要做有学识的人,可不是做一个君子。      杜七摇摇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他做的肉,说道:“味道不错。”      白景天莞尔。      杜七心道不能吃的太多,便有在克制自己。      她又觉得这些菜的味道有一些熟悉,便定睛看着白景天,说道:“自学?”      白景天摇摇头,说道:“自幼与娘亲生活,承她的手艺。”      杜七点点头。      饭后,杜七吃着青梅。      “先生还满意?”白景天走过来,恭敬问道。      “满意。”杜七如实说道。      她与白景天以往中午是从不说话的,可是自从她成了这沁河医馆的主位先生,这个少年便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她身旁。      杜七倒是习惯了。      “花瞳呢?”白景天问道。      “去吃饭了。”杜七说道。      “先生,花瞳也不是我养的,你要是喜欢尽可以带回去养。”      杜七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想要养。      少年在侧,似乎总想找些什么话题,可当他再看向杜七的时候,后者早已捧起了一本医书。      他轻轻叹息。      先生倒是认真。      便也努力的学起了医道。      这一看就到了晚上,杜七起身,轻轻扬着身子,美妙的身躯在夕阳下舒展着。      能欣赏到这般美丽场景的只有一个少年,可惜他现在已经睡着了。      杜七起身,望着这个趴在书本之上呼呼大睡的少年,轻轻摇头。      红眼睛……      虽然海棠花是红的,不过那姑娘不是花妖,只是很喜欢海棠所以有这样的一个名字。      世界上还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原来梦也不是梦,她早就知道的。      杜七轻轻撤了那书本,小动作却吵醒了少年,他揉了揉眼睛,那一双眼睛更加红了,白景天迷糊的看着眼前的一道青绿色。      恍惚间,仿若看到了那个早已逝去的人。      少年喃喃说道。      “娘……”      ------------      077 半妖      暮阳如霞,粉饰着那青衣姑娘,她的衣裳似是也变了颜色。      杜七忽的想到了七姨,便觉得当真是有趣。      她这才发现白景天长的真的很像那有花名的兔子。      杜七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睡着的少年,对方却忽的睁开眼。      杜七还是强行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味着什么。      白景天的脸刷的红了。      “先、先生,我刚说的是梦话……”      “我知道。”杜七点点头,起身说道:“我要走了,今天要去披罗居。”      话题转移的很好,白景天赶忙问道:“先生去披罗居是要做衣裳?”      杜七摇摇头,道:“不是做衣裳,是去换衣裳。”      “换衣裳?”白景天很是不解。      杜七便将自己接的活与白景天说了,白景天呆了好一会,便觉得那些披罗居的姑娘当真可恶。      七姑娘的衣展……他也想看。      如果他也是个女人就好了。      片刻后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抬头说道:“先生今天不用早回店里吗?”      “十娘晚回来。”      “我送先生去。”白景天一激动就说了,然后立马补充道:“我也要做一身衣裳,嗯,天气冷了。”      杜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好。”      然后二人就这么出了门,白景天直到跟着杜七关上了沁河医馆的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心跳加速。      那几队侍卫也震惊的看着自家公子卑微的跟在杜先生身后,神色怪异。      公子又出门了。      好像最近每一次都是因为杜先生,也不知道杜先生有什么样的手段……真是厉害。      被这么盯着,白景天一阵恼怒,骂道:“看什么看,信不信小爷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一众侍卫便抬头望天。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      白景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暴躁了,谄媚一笑。      他本意并非如此,但那笑怎么看怎么谄媚,活脱脱一个狗腿子。      这时候,那侍卫统领上前一步,轻轻在白景天耳边说了几句话。      白景天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取出一道红绑住自己乱糟糟的长发,又整理了衣裳,说道:“现在呢?”      统领点点头。      之前公子披发总归是不符礼,现在虽然只是简单束起,却从野蛮变成了不羁,也算是质的飞跃。      以往无论小姐怎么说公子都听不进去,现在只是杜先生在侧他就自然而然的进行了改变,所以说真正厉害的人还是杜先生。      他反正是不知为什么一个少女能够将自家公子制的服服帖帖,你要说美色吧……之前那些就算没有杜七好看,但这里是春风城,那些女人媚起来不知比杜七高多少层次,还不是被公子赶了出来,而这次……怎么看这次都是公子上赶着粘着人家。      当然,只是杜先生能够无视公子的眼睛……他们这些侍卫便做不到。      尊上都做不到。      杜七先生便值得钦佩。      当称谓由姑娘转换成先生,杜七便被这些人打心里认可了。      杜七忽的开口,道:“时候不早了。”      “来了来了。”白景天系紧了腰带,快步跟了上去,回头说道:“不用跟着了,有我在,安全不会有问题。”      “喏。”      杜七便与白景天一起出了巷子,走入了那人群之中。      杜七带着面纱,依旧难以掩盖那美。      白景天眯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眸子,像一个浪子,失透了礼数,有身份的人便觉得碍眼,竟然也没有什么人看他们。      “阿七!”忽的有人叫了一声。      杜七走过去,说道:“连韵姐。”      连韵正抱着柳依依的手臂,是要去用晚食。      杜七问:“不是很少出门?”      “偶尔改善伙食还是很有必要的。”连韵认真说道,然后戳了戳杜七,问道:“这位……公子是什么人,你们……认识?”      她想起了那晚见到的红色眸子,便觉得脊背发寒。      白景天看着连韵和柳依依,没有认出来。      当晚他为了找杜七没有藏起眼睛,有被看到。      可害怕他的人多了,记不住的。      但是因为是杜七的朋友,便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站着。      杜七解释了一下白景天的身份,柳依依屈身行李,说了一句:“公子好。”      便拽着还想说什么的连韵离开了。      直到走远了些,柳依依才与连韵贴耳说着什么,连韵要回来拽住杜七,被柳依依拦住。      很显然,杜七不在乎,她们也不用做坏人。      柳依依和连韵离开了。      白景天有些许沉默,闭上眼睛,心道他的眼睛被看到了,还是两个有见识的姑娘,倒是有些意外。      杜七继续向前走。      只是这一次,白景天没有紧紧跟着杜七了,刻意保持着距离,让二人看起来并不是一道行走。      周围人少了点,杜七停下脚步,回身说道:“过来些。”      白景天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站到了杜七面前。      “睁开眼。”杜七说道。      白景天有些挣扎。      “睁开眼。”杜七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白景天心一凛,合上的眼睛睁开,那血红色的眸子无比的骇人,一时间,鸟儿都闭上了喳喳的嘴,墙边的猫儿弓其身子,发出“哈”的威吓声。      “方才眯着眼睛和没睡醒一样。”杜七看着他,说道:“这多好看。”      说完,杜七便继续向前走。      白景天在原地呆了好一会。      好看……      白景天想到了儿时在母亲怀里,他也说过母亲的眼睛好看。      这也是一脉相承。      沉默的看着杜七愈发远去的背影,睁着眼追了上去。      去前往披罗居的路很安静,两侧有着草木遮掩,灯火昏暗。      路上没有什么人,只听得二人的脚步声缓缓。      杜七忽然问道:“半妖是什么。”      这是柳依依与连韵说的,她听见了。      白景天认真说道:“我就是半妖。”      人影阑珊,这话有些冷,杜七紧了紧衣裳。      ------------      078 小小的族群      “我就是半妖。”      白景天的话语在这略显昏暗的丛林中穿的很远,这一句话一出,他那灯火之下的影子似乎都瞬间被撕碎成了怪物的模样,那影子好像也有一对红色的眼睛,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他身边这个姑娘一口吞下。      杜七觉得温度下降了些,打了一个哆嗦,就像是在害怕。      因为【妖】即便是在东玄也是一个可怕的字眼。      人族曾经有一句话,也是妖这个字最早的来源。      圣人云:心中有恶即为妖,纵恶为祸即为魔。      这便是妖魔的来历。      人族认为那一另类族群天生便是心中有恶,出生就携带法力,普通人怎么能不害怕。尤其是在这南荒,因为无天大圣的出现妖族的实力到达了有史以来的最顶峰,无数人死于妖祸,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妖,对于人族来说既是绝对的“恶”。      人人得而诛之,天下修士皆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曾以十里道天君为最。      以至于道天君的陨落都被认为是妖族所为。      没有人不害怕妖,不憎恨妖,即便他们以前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灵。      可在这个妖都自称为妖族的年代,一切都不可挽回的对立上,像是两颗相撞的星辰,不到一方毁灭十之八九便不会停止。      但无论多么坏的情况,总是会有一群不在乎规则的人。      人与妖的结合十分困难,但如果母体有幸怀孕,新诞生的孩子便大概率会是半妖。以人或妖的主体附带些许另一半的特征。      就好像白景天,看起来是一个少年,却有着一双不一样的眼睛。      他或许叫半人更加的合适,因为他一多半都是人……但那是在妖族的称呼。      在人族,这就是半妖,在称呼上其实就可以察觉到他们的生活……或者说生存处境。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对这般血统不纯的另类总是抱有纯粹的敌意,如果是像连韵那般弱小的人,这份敌意表达出来便是害怕。      半妖,便意味着父母一方是异类,便该死。      甚至,越像人类就越是被害怕……就好像恐怖谷效应,知道他们并非纯正的人类……却与自己有着相似的面容。      如果白景天不是让父亲接到了春风城藏起来……不是有一个背景强大的父亲,恐怕早就如同那些乞儿一样被人趁着还没有长大之时被打杀。      这南荒的人却也没有想过,不是所有的半妖都有着和谐的父母,妖族横祸,多少无辜人类女子被欺辱,总是会有一两个选择生下自己的孩子,母子一起承受苦难。      错了吗。      是谁的错。      白景天不明白。      ……      杜七一直在沉默。      杜七沉默,白景天也沉默,他调查了杜七,知晓她的来历。      被杜十娘捡回来的姑娘……在这乱世,多半便是糟了妖魔祸害,白景天跟着杜七,就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又沉默着向前走了一会,杜七忽的停下脚步,白景天看着杜七的背影,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怎么看。”      杜七转过头,说道:“原来那就是半妖。”      她想起了之前在城门口见到的那车尸体,明白了什么。      杜七依旧平静,白景天却不明白,他重复了一遍,说道:“我是半妖。”      “嗯。”杜七点点头。      “我是半妖。”白景天又重复了一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这般大声的喊这种话,就好像是疯了一样,又像是期待着杜七的疏远。      杜七又嗯了一声。      白景天不解的看着杜七,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反应,她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妖?      怎么可能。      他认真的说道:“我是半妖,我的母亲是妖族。”      “我知道。”杜七点头,转头看着这个少年,问道:“你一句话重复那么多遍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      “……”白景天怔怔看了一会杜七。      原来真的有人不在意。      他不喜欢仇恨害怕,但是更厌恶虚假的同情,杜七这般平静却好像是一把利剑,直直插进了他的心。      杜七看了一眼天空,说道:“走快些,披罗居还远着呢,早去我也能早些回店里。”      “是,先生。”少年用力点头。      这声先生叫的前所未有的顺口。      ……      ……      披罗居的地点很偏远。      因为几乎没有人会自己前往披罗居,大多都是下个单子,要量身材望海店里也有专门的分店。      所以一路上真就一个人都没有碰上。      走了很远,白景天轻轻喘息着。      杜七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她说道:“原来你的体力也不行。”      白景天面容微烫。      纵使修炼了,但终究刚刚起步,还未成为真正的修士,五谷都断不了,改变也没有那么大。      长时间不运动不出门,整天拿着一支笔,身子骨当然不行。      真以为修炼那么简单,吸一口天地灵气就能飞檐走壁?      “不常走动,让先生笑话了。”      “也不算是笑话。”杜七收起笑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大门,说道:“披罗居到了,对了你要做什么衣裳?自己的字码知道吗?”      “知道。”白景天点点头。      杜七心道那还好,便率先推开帘子,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得一声惊呼。      “七姑娘来了!”      “七姑娘,我可是等了你好些天了……我又做了一身短裙,放心不让你穿出去,只是穿给我们看就行了……”      “七姑娘,几天不见,你又变好看了。”      一时间,耳边的叽叽喳喳让杜七有些不适,她正要像往常那般进后院。      白景天推开幕帘走了进来,带来了一阵凉风与些许腥气。      那红色的眸子在店里扫了一圈,所有的姑娘就都成了被捏住脖子的黄鹂,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半妖……      怎么会有这般年龄的半妖出现在春风城中。      ------------      079 少年总是没有计划性,容易掉好感的      当白景天走进来的时候,杜七嗅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微微眯起眼睛。      众所周知海棠花是没有味道的。      可杜七知道那垂海棠的花蕊其实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是默然心香的味道,热烈而朴实。      君子留香,白景天并非君子,没有君子习性,只是一个长歪了的少年。      却也留有香气。      绝不是腥气,也不该是腥气。      可是在这些披罗居的姑娘眼里,从看到白景天那一对血红色的眼睛开始,空气就变得粘稠,似是无法呼吸。      姑娘们很害怕。      果然公子诞辰在即,什么人都能混进城了……这般半妖都冒了出来,身上衣裳凌乱,当真是毫无礼数。      这就是半妖。      不过既然对方能入了春风城,至少说明通过了检查并不是那些罪大恶极的半妖,所以尽管心中恐惧,她们还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小五,带七姑娘去试衣服。”短辫子姑娘平静说道。      “是,阿七,我们走。”小五轻轻拉着杜七的手走进后院,然后由后门出了披罗居。      待杜七离开,短辫子姑娘这才转身看着白景天,屈膝说道:“让公子久等了,请问公子要些什么。”      “……”白景天看着杜七刚进来就被拽了出去,多少明白了些,倒也不觉得这些姑娘哪里做错了,反倒有些满意的看着她们。      这种满意再这些衣坊姑娘眼里就有些那么不寒而栗,提起了一颗心。      他……这是要做什么。      周围的侍卫呢?      这个年龄的半妖,应该已经觉醒了关于妖的部分能力,不再是普通人。      听说半妖都是会吃人的,短辫子姑娘有些不敢抬头去看白景天,她害怕那双眸子。      白景天说道:“抬起头。”      那一直“欺负”杜七的带头大姐挣扎的抬起头,说道:“公子……要些什么。”      白景天冲着她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      ……      树林之外,小五拉着杜七跑了好一会,这才停下脚步。      杜七胸口微微起伏,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要换衣裳吗?”      小五说道:“今儿还是算了,阿七你快些回店里吧。”      “为什么?”杜七不解。      小五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方才那人是半妖……咱们这本来就很少做男人的衣裳,他又是跟着你进来的,说不定目标就是你,大姐拖着那人,你先回去,到了店里就安全了。”      她们姿色平平,如果说那半妖有什么目的,怎么想都是杜七姑娘。      说这,小五看着周围的空荡荡,不明白以往那些侍卫怎么都不见了……居然放了一只半妖进来。      倒是不担心侍卫们的安全,春风城的武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杜七看着她眼睛:“半妖都是坏人?”      小五摇摇头:“也不是,可大多数都是危险的,多注意些总不是坏事,好了,七姑娘你快走吧,我回去看看……”      说着,小五轻轻推了一把杜七,自己一路小跑便回去了。      杜七看着她的背影,平静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问题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要怎么过,她与十娘约好一个时辰回家,本来在这披罗居与姑娘们玩一会、加上回去的路程差不到一个时辰。      没想到自己直接被她们撵了出来。      现在家也回不了,今天还是翠儿姐去院里忙碌的日子。      杜七摸了摸腰间。      钥匙也没有带。      ……      ……      待小五回到了披罗居,发现那半妖少年还在店里,心中害怕,却也松了一口气,对着大姐点点头,便回到了后院。      “公子是要一件席帽?”少女问道。      “嗯。”白景天点点头。      不久之后。      白景天戴上那斗笠一样的帽子,转身离开了披罗居。      眼看着“煞星”离开,一众少女才放松下来,姑娘瘫软在位子上,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      “居然是来买席帽的……不过也正常,要遮住那双眼睛……”      转过头,说道:“小五,七姑娘离开了吧。”      “嗯。”小五面上也是惊魂未定。      “那便好,你们看着店,我去找一躺院里的人,汇报一下。”短辫子少女说完,准备自屋后离开。      春风城来了一位即将成年的半妖。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      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在她们眼里危险、嗜血、可怕的半妖此时正一脸愧疚的站在杜七身前。      是他坏了杜七的计划。      “没事。”杜七轻轻摇头,坐在那里,看的出来是真的不在意。      白景天便松了一口气,他心道那披罗居的姑娘对先生颇为照顾,做事情还算严谨。      “这是什么?”杜七看着白景天那斗笠一样遮住上半张脸的帽子。      “席帽。”白景天说道:“带着它,也能避免一些麻烦。”      杜七想到了这一路沿途见到的事情,便是点点头,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      “先生,接下来是要回店里?”      “暂时不回去。”      “用晚食?”      “不了,我回去与十娘一起。”      白景天摸着自己那完全遮挡住眼睛的帽檐,微微将其拉起一些,抬头看着那逐渐明亮的弦月,转头说道:“那我带先生在这春风城转一转?还是有不少好景色的。”      “嗯。”杜七点头,说道:“走吧。”      反正也没有事情。      “好嘞,定不让先生失望。”白景天笑的很好看,但是怎么看怎么还是像一个狗腿子,在杜七面前他恐怕是高冷不起来。      ……      春风城有很多景色。      可是走着走着,白景天才想起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景色,更不认识路。      他平时又不出门,偶尔出门也都是做马车……对于主城周边的地形完全一窍不通,估计还不如杜七呢。      可不能让先生知道这件事情,不然定会觉得他做事情没有规划。      “先生,我们做马车去吧。”白景天看似随口一说。      马车好啊。      甚至可以直接让车夫直接带他们去有名的景色。      快答应。      快答应。      白景天盯着前方杜七那轻轻摇晃的裙角,心中祈祷。      ------------      080 她终于记起了一些事情,她答应过好多事情      明月细细长长的挂在星空之上,月光轻轻落下,似是将姑娘一身青色染成那雪一样的白。      杜七系着白色缎带,披云肩行走着,那路途越来越短。      “马车?”杜七随口说道:“不用,多走一走是好事,你也该常锻炼,与我一样。”      白景天尴尬的抚摸帽檐。      又觉得在杜七面前本就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便说道:“先生,我不认得路。”      杜七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个略显稚嫩的少年。      白景天低下头。      杜七说道:“果然你也是这样。”      难道喜欢海棠的人都自带迷路属性?      “先生何意?”白景天脸部发烫。      “没什么意思,其实我也不大认得路。”杜七说道,她隐约记得自己都是睡一觉然后出现在一个新的地方,也是很奇怪。      杜七说道:“去你常去的地方吧。”      白景天闻言,心道自己倒是有经常去的地方,可是那些地方他从未带过任何人前往,哪怕是他的姐姐。      “先生。”白景天忽然开口。      “说。”      “没什么,我只是叫一下。”白景天笑的很开心,露出一口小白牙,他说道:“我带先生去。”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放缓脚步,于是便成了白景天走在前面,杜七看着少年那挺直的腰背,觉得还是这样人显得精神。      这一次走了很久。      一路沿途白景天没有再说话,杜七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如果换一个人这般场景自然会有些沉闷,可是这场景是那么的平常。      白景天不仅不觉得的不适,相反……听着身后那绣花鞋落在地面上的“啪嗒”声,心中十分的安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安心过了。      活着真好。      心情逐渐平稳。      杜七望着周围愈发熟悉的环境,微微抬起头。      灯火通明,人山人海,人间的喧嚣仿若可以传至天门。      白景天转头进了一个小巷子,脚步沉稳。      杜七跟了上去,问道:“这不是又回来了?”      没错,白景天又带她来到了那连接着沁河医馆的窄巷,高墙立于两侧,黑暗笼罩一切。      白景天回过头,那席帽之下隐隐透出两个红点。      “不是去医馆。”      “原来是这样。”杜七点点头,明白了什么。      前方的侍卫见到白景天回来,纷纷让开一条路。      白景天站在墙角。      这里其实只有一条路,往右一走便是沁河医馆,但是这一次的白景天却停在了转折之处,面对着墙对着杜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说道:“这是一个障眼法,先生请。”      “嗯。”杜七走进了那墙壁,消失在原地。      白景天见杜七没有任何的犹豫,大步向前丝毫不在意会撞到墙,心道不愧是先生。      这是杜七对他的信任。      白景天便跟了进去。      身后一群侍卫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地方……杜先生进去了?      要知道,即便是尊上,白景天也是不许他靠近的。      ……      ……      杜七走进了墙后的世界。      她因为看得见这条路,所以没有任何惊讶……实际上最开始路过这里的时候,杜七便有询问过那些侍卫往哪里走可以入得医馆。      只是因为那些人第一次见到杜七太过震惊,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杜七停下脚步。      视野陡然开阔,一轮明月当空,眼前是一片红色,反射月光也是红色,映红了杜七的衣裳、眼睛、头发。      清风拂面,那无数海棠花微微浮动着,像是在欢迎杜七的到来。      这里是一片花海,一片专属于海棠花的海洋,无数鲜红色丹点聚合在一起,像是一片片火烧云,又像是燃烧的业火,集妖异与神圣于一体。      这鲜红攀上了杜七的身子,攀上了月亮,似是要将那天空也染成红色。      杜七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便步入了那花海。      沿着小路行走,杜七情绪终于起了一丝涟漪,真正的涟漪。      她走走停停,看着眼前那一朵一朵海棠,心道以前的时候那姑娘对海棠花也是喜欢到痴迷,可惜并非花妖。      白景天没有步入这片花海,只是坐在鲜红色之外的竹椅之上,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欣赏着那进入花海的姑娘。      杜七很小心。      一路之上,没有踩到任何一朵花。      在白景天的视线中,杜七忽然弯下腰,似是在对着那朵花耳语。      他有些好奇先生在说什么,但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虽然可惜,但白景天的心情依旧很好。      先生比他想象中要更加适合这一片海棠,比他想象中的要喜欢这一片海棠……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原来先生除了吃……也会有其他在意的东西。      白景天笑着,对着那花海说道:“这就是我的先生,眼光还不错吧。”      然后起了一阵风,鲜红摇动着腰肢,似是在点头。      白景天更高兴了。      ……      风带来了海棠的味道,那是一种令人沉醉的气息。      杜七坐在那里,轻轻抚摸着柔顺的花叶,道着她的名字。      有一朵谢了的海棠花落在地上,杜七将那枯黄捡起,放入怀中。      想到了一个场景,那时候绿衣姑娘老是缠着她,说要一起去礼佛,一起许愿。      杜七没有答应。      她曾经不会触摸身边的风景,现在想来……稍稍的有些后悔,又觉得遇到杜十娘是一件很巧合,也很幸运的事情。      杜七也不知自己的心情如何。      涟漪早已平静,就好像她第一次见到春风城月亮之时一样。      故人太多了。      可能有些残忍,但现实就是如此。      杜七站起身,走出了花海,在白景天惊讶的眼神中躺在了另一个竹椅上。      是的,这里也有两个竹椅。      白景天自小与母亲长大,自然也知道母亲喜欢空一个位置。      “我回来了。”杜七躺在那里,闭上眼睛说道。      这句话是说给白景天听的,但白景天又觉得先生没有在与他讲话……感觉很怪异。      鲜红色平静了下来,像是平静的姑娘。      杜七睁开眼,看着身旁的少年,说道:“其实这里更适合绿色。”      白景天想到淮沁的竹林,心道那里是母亲最喜欢的地方,便觉得杜七当真有眼光。      红配绿真的是最好看的颜色。      杜七自腰间取出一粒青梅放入口中,轻轻眯起眼睛,转头向着白景天,问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这个问题很突兀。      ------------      081 海水是咸的      杜七的问题很突兀。      白景天坐了起来,惊讶的看着杜七。      这是先生第一次问他关于他个人的问题。      难道是好好感度加的太多了?他还没有准备好啊。      “我……我想……”白景天看着杜七,想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杜七替他说道:“医术?”      “算是吧。”白景天点点头。      “算是?”      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      白景天解释道:“学医术只是因为它是一种知识……以及,我不服气。”      “不服气?”杜七问道:“什么意思。”      “嗯……大概就是被人抢了师父?其实也不算是师父,先生你别看我看书很慢,但是在医术之上还是有些天赋的。”白景天说道:“本来那人也说觉得我不错,适合学医,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收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      虽然不至于说要证明自己比那女人强,但心中总是有些挫败感。      更不要说在遇到先生之前,他就指着那人给他解惑了。      白景天接着说道:“不过我现在有先生解惑,也不用其他人了,他还不一定比得上先生。”      这倒不一定是假话。      师先生作为绝云宗的长老,教的是修仙炼丹之术,对于基础的医道理念虽然精通,但是……这可是杜七。      而白景天学医只是想要做有学识的人,所以尽管那师先生说可以带他上绝云修行,他还是说要考虑考虑。      倒是那父亲答应的快。      修仙……      他其实不大感兴趣。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登仙梦。      尤其对于一位半妖来说。      白景天重新躺下,看着远处的红色海棠,晃动着竹椅,仿若躺在娘亲的怀中。      他忽的说道:“如果先生以后开一个医馆,我做一个普通的先生……应该也很好。”      “医馆?”杜七说道:“我没有钱。”      “这不是有一条沁河吗?”白景天说道。      还是那句话,杜七像极了那条沁河,清澈……却不知不觉便可以渗透入人心。      杜七的视线自那海棠之上离开,转头说道:“你想学医,那我教你。”      “先生已经在教了。”白景天说道。      “嗯。”      “对了先生,我还有一件想要做的事情。”      “说来听听。”      “先生稍等。”      紧接着,白景天却忽然不知自哪里搬出来一个脸盆,接着……把头深了进去。      清水覆面,有些许气泡不断上升。      不久之后。      他憋的脸发紫,这才重新抬头,满脸的水渍……盯着杜七大口的喘着气。      熟悉的窒息感。      与杜七给他的不太一样。      先生果然是独一无二的。      “你这是?”杜七问。      白景天回答道:“说来不怕先生笑话,年幼时曾不幸落入沁水……差点就一命呜呼,自那以后对水就有些阴影……我一直想要学会凫水,不过至今也做不到。”      也就是说想要学会游泳,然后回去征服那条看似平静实则凶猛的沁河。      这个愿望很符合小孩子的想法。      白景天本身也不是什么成熟的人。      杜七看着他,有些不明白,问道:“学凫水,为什么要憋气。”      白景天理直气壮的说道:“适应训练,其实我不敢靠近水边……对了,听说先生是自那天望海而来,水性应该不错,请先生教我。”      杜七看着他,面上有些为难。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会游泳,因为记忆中她从没有游过。      “先生?天望海的事情不记得了吗?”      “记得一些,那海水有些咸。”杜七说道。      白景天看着杜七那平静的面容,沉默了。      接着心疼的看着杜七,心道原来先生居然喝了那么多水……还好杜十娘救的及时。      他又有些兴奋,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和杜七一起做的事情,他说道:“那先生与我一起练习……”      “练习憋气?”杜七看着他。      白景天干笑一声,虽然他很想看杜七那般模样,但是对于少女来说这样做有失体面。      “不过,我倒是想要学一下。”杜七又说道。      “真的?”      “真的。”杜七隔着海棠花,看着那天望海的方向,说道:“你说……如果一样东西掉进了海里几个月,还能找得到吗?”      白景天马上说道:“不可能,那天望海是妖族的地盘,汹涌可怕,更是连接着绝对不能进入的南荒禁地,以咱们这的地势,连冲上岸的可能性都不会有,肯定早就消失不见了,就是那仙家也不可能在找回数月前丢失的东西,如果先生想要找什么,还是放弃的好。”      他倒是聪明,明明杜七只是问了一句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但是杜七没有轻易放弃,如果这句话是杜十娘说的她说不定会好好考虑,其他人……算了吧。      再说了,万一那东西还在呢。      而且,既然白景天说想要学游泳,那她就学会之后教他。      杜七坐在竹椅上,看着那一片一片的海棠花,心神宁静。      这般在意白景天说不上是对海棠的补偿,只是想做便去做了。      故人。      她对故人一直都很在意。      比如海棠。      比如梦里的和尚。      比较巧的是,海棠信佛,杜七便问道:“这春风城哪些寺庙比较有名?”      “先生也想去求个平安?”      白景天不信佛,但是也不可否认对于乱世中的普通人来说,有信仰并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佛家本就是传说中的仙门之一。      他说道:“春风城有一座金刚寺,不远,就在城外的山脚处,那里的老和尚听说很厉害。”      金刚寺的历史比春风城要早的很多。      能在南荒存在至今,怎么想都是有几分本事的。      “知道了。”杜七点点头,说道:“我明天去,你自己看书,把书阁打理好。”      白景天很自然的便答应下来了,接着想到了什么。      距离他的生辰宴还有两天,说起来父亲还骗了先生一起参与……但是白景天觉得杜七不会喜欢那样的氛围,倒也没有打算强求。      既然是生辰宴,他也想要先生送他点什么,只是也不太好开口。      想说了很久,现在倒是有个机会。      白景天说道:“先生,那个……给我也求个信物呗。”      “信物?那是什么。”      “先生你去了金刚寺就知道了。”      “嗯。”      ------------      082 空门      晚食之后。      杜七仔细的给杜十娘换着药。      听了方才杜七说的话,杜十娘疑惑说道:“金刚寺?怎么想去那种地方……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好,那里的大和尚听说还是很灵验的,只是咱们春风城的姑娘大多不信佛。”      这里的姑娘信钱。      很现实。      而且金刚寺,这个名字一听就给人一种佛门怒目金刚的感觉,不似其他菩萨那般什么都会,什么都管。      所以平时是没有什么人去的。      也不看看春风城都是什么人。      除了望海店的姑娘就是那些过来找乐子的五陵子,谁会去拜那金像。      喊上一句“色不异空”,便会给人一种亵渎大佛的感觉,所以望海店的姑娘多数是避着那金刚寺。      当然,杜十娘可是一点都不讨厌拜佛这一套。      杜七想去看看就去吧,也没有什么不好,她说道:“我明个有活,你与翠儿一道去,那丫头好像信这个。”      “嗯。”杜七点点头。      “对了,给我也求个信物。”杜十娘随口说道。      她没有去过金刚寺,但是这般寺庙总是会有开光信物什么的,弄一个在房间中挂着也挺好。      杜十娘又说道:“对了,这些银子你拿着,在这住了那么久也没有去敬过一次,捐一些香火钱也好,毕竟……我今年的运势还不错。”      她今年的运势的确不错。      从未如此幸运过。      ……      ……      第二日。      杜十娘一大早便去忙碌了,杜七与翠儿一起出城。      翠儿一身淡绿色,眉飞色舞,看的出来十分高兴。      “这是我第一次与七姑娘一道出门呢。”      翠儿见杜七吃了饭还在那里吃蜜饯,便提醒道:“姑娘你少吃一些,小心十姑娘又说你胖。”      杜七看了她一眼,递给翠儿一颗青梅。      翠儿接过放入口中,眉眼弯弯。      “真甜。”      “对吧。”杜七轻轻笑着,她可不觉得有姑娘能够拒绝蜜饯的诱惑。      转眼出了城门。      踏上那黄土路,一路沿途可以见得两侧高树,阴影覆盖,秋高气爽。      杜七看着那被剑气笼罩的半座山,心道原来师先生回来了。      没有说什么,牵着翠儿的手走了进去。      她只是要去拜拜佛,其他的不关她的事。      两位少女往前走了一步,身影瞬间消失在黄土小路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队黑衣侍卫突兀的出现,眼里是震惊。      “人呢?”      “快去禀报尊上。”      ……      ……      这些就不在杜七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两个姑娘顺着小路行走。      “七姑娘也信佛吗?”翠儿询问道。      杜七摇摇头。      “那姑娘怎么忽然想来金刚寺?这地方我倒是经常来,我老家在天池泽那边,有一座泽生寺,以前就经常去。”翠儿滔滔不绝。      “翠儿姐,你也相信有佛存在吗?”      “说不上相信。”翠儿换了一个说法:“以前信,来了这春风城才知道有的和尚也是修炼者,是仙门……虽然神秘,但是总归是感觉少了些什么,不过这金刚寺还是有点神奇,比如中间的大门开着,却没有人走的了正门,总是走着走着就去了右边的那道小门。”      说到这,翠儿声音压低了一些,走到树下对着杜七招招手。      “七姑娘,你过来一些。”      杜七走过去。      翠儿贴近了杜七的耳朵,说道:“我见过和尚击杀妖邪。”      “妖邪?”杜七眨眨眼。      翠儿用力点点头,这才是她经常来金刚寺的原因。      “那还是很多年前,我刚被卖到城南,当时边荒有妖群路过……有大和尚拎着一杆禅杖……从头杀到尾……可骇人了。”      翠儿说这,面上起了红晕。      对于小孩子来说,那般血腥的场景总是很可怕的。      看的出来,对于能见到这般仙门中人的存在,翠儿还是很激动。      “也是从那时候,我不像在天池泽那般信佛,但是……更相信佛可以保护我。”翠儿认真的说道。      又有些可惜。      就好像尊上那般,知道是仙门,是修仙者,却依旧距离她们的生活那么远。      就好像这金刚寺,如果不是幼时亲眼所见,恐怕也不会知道这般奇人就在身边。      “七姑娘,你说忽然发现身边人其实很厉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翠儿询问道。      “我不知道。”      “哎呀,真是的。”翠儿牵住杜七的手,说道:“前方就是金刚寺了。”      “金刚寺……”杜七站在阶梯之下,仰望着山腰之上的寺庙。      高高的林梢头,沐浴着朝阳的辉光,蜿蜒的小路渐渐通向幽僻处,忽见花木繁茂,禅房就在花中央。      深山万物,静得没有其他声响,只有钟磬的一脉余音,在晨空中萦旋回荡。      杏黄色的高墙,青灰色的殿脊,全部沐浴在哪晴空之下。      翠儿疑惑的说道:“真是奇了……怎么这一路过来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今天是什么不合适拜佛的日子吗?”      “走吧。”杜七不在意这些事情,提起裙角,与翠儿一同上了宽广阶梯,回身看着眼前这个绿衣姑娘,杜七觉得很熟悉。      都是绿衣,都喜欢逛寺庙。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      门前没有和尚守,山门打开,正中央是几丈高的白玉柱,上面雕刻着怒目金刚,气派无比。      白玉柱两侧是两个小门,只能供二人并肩进入。      翠儿解释道:“咱们上香,只需走右侧的小门……”      “可我想走正门。”杜七说道,那壮阔的山门就在眼前。      她以前可从没走过小门。      “正门进不去的。”翠儿摇头:“根据佛门的说法,中间那道门叫空门,只有出家人才可以出入的……看到中间那道青石阶梯了吗?很多人都想尝试走正门,结果根本就上不去,我曾经也试过,脚都抬不起来呢……正是因为这神奇的空门,所以金刚寺才有几分名气,不然这般不亲民的寺庙那哪里会有人来。”      真就如翠儿所言,她敬佛但是不信,不然也不会再古刹前说出这种不大尊敬的话语。      “而且,七姑娘你不觉得那两尊雕像……有些可怕吗,眼睛瞪得那么大。”      “不觉得。”杜七抬起头看着那白玉柱之上写着一些古字。      【金刚】      不是近些时日学习过的字。      但是她认识。      杜七对这金刚寺更感兴趣了。      “走吧。”杜七向着正门出发。      “算了,七姑娘试试也好,还蛮有趣的。”翠儿无奈的跟了上去。      又有几个人没有试过走着空门呢?      姑娘好奇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      翠儿看着空荡荡的寺庙,觉得很不对。      真就一个人没有。      ------------      083 青石板与小沙弥      古刹之内,有一座简陋房间。      青灯古佛,一切从简。      禅房昏暗,灯如星火。      老和尚很老,很瘦,像是一颗枯树,仿佛风一吹就倒。      他身前站着一个人,正是师承,那个杜七叫做师先生的人。      师承虽然也是一个老头子模样,但是在和尚面前可是精神的很。      剑光闪过。      银光照亮了禅房,那空气中出现了几个玄妙的字印,在禅房中闪烁着光芒。      师承说道:“大师,这些字可认得?”      锋锐剑气迎面而来,老僧依旧如一颗枯树,那青灯纸上的灯火微微跳动。      师承便是明白了。      轻轻叹息。      连这位往生和尚都不认得这些字画的话,那就真的是来自上古时代。      “打扰大师清修。”师承说这,离开了禅房。      师承老脸上满满的都是阴沉。      连往生和尚都说从未见过这般文字,那石板破译的难度一瞬间加大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不过本就是祖师神像中出现的石板……绝云祖师也是传说中的人物,他那个年代的文统与现在早就与现在大相径庭,整个青石板上的字真就一个不认识。      这可真是入宝山空手而归了。      其实倒也不算空手而归,单是那禁地中在天劫之下保存完好的石板,本身就是一件至宝。      绝云少了祖师神像,却多了一件至宝,一时间却也难计得失,至少现在绝云宗最大的短板——法宝被弥补上了。      那青石板攻防一体,上书的文字更是玄妙非凡……如果再能破译上面记载的东西,对于绝云宗来说,重拾上古第一剑宗的荣耀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便是绝云宗最近发生的大事。      禁地毁于一道劫雷,却也让一件来自上古时期的青石板暴露在绝云宗眼底。      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无数印记,一看就知道是文字。      可是整个门派的老家伙全部聚在一起,却是一个字都不认得。      于是便每个人抄录了一些,进行剖析研究。      这金刚寺的往生和尚曾经是东玄佛门,净土莲宗的和尚,连他都说不认得,可见这青石板的年代久远……恐怕是绝云祖师亲自刻下的。      如今绝云宗万年没有再出现飞升的仙人……甚至没有一个入道境修士,所以只能隐在这南荒之中。      作为曾经的顶级剑宗,绝云宗立马便将破解青石板上文字列为了千年来最重要的事情。      慢慢来吧。      这金刚寺倒是还有一个净土莲宗的弃徒,连往生和尚都不认得这些字,他倒是不指望小和尚能有什么用。      可师承对这位有些好奇,决定去看看。      天生煞体,还能念经?还是禅子?还是……      ……      ……      山门之前。      翠儿也长大了嘴巴,震惊不已的看着走上了阶梯的杜七。      “七姑娘,你……”      翠儿望着眼前那矮小的阶梯,以为是这空门失去了作用,便尝试着也要上去。      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脚……好像腿不是自己的了,可是翠儿心中很清楚,只要她现在转身离开就马上可以恢复对身体的控制。      杜七在阶梯之上提着裙子,疑惑的看着寸步不前的翠儿,说道:“走啊,傻站做什么。”      翠儿下意识的就抬脚。      绣花鞋落在石阶之上,溅起些许尘土。      “我……上来了?”      “阶梯本来就是由人走的,哪有上不来的说法。”杜七随口说道,率先走入了山门。      翠儿还有些懵。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眼看着杜七走远,这才提着裙子,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      ……      同一时间。      “吱呀。”      那多年关闭的门第一次打开。      师承刚到那禅房,就看到一个小沙弥一身布衣走了出了那房屋。      这是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和尚,十三四岁的样子。      如一块美玉。      但是师承知道这只是表面,眼前小家伙可是被净土莲宗赶出来的,理由居然是杀心过重,当然他们这些存在都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师承不解的看着小和尚。      “你怎么出来了。”      “我佛慈悲。”小沙弥轻轻弯腰,说道:“见过施主。”      师承问道:“你师父不是禁了你的足,让你在禅房修身养性?养好了?”      “小僧惭愧。”小沙弥平静的说道:“嗔念已经生根,本不该出莲静院……只是师父说的有缘人来了,兴许是小僧的机缘。”      “什么有缘人。”师承有些好奇,他不是设下了结界?怎么还能有人来。      “非空门之人过空门,定然是至净至空之人。”小沙弥平静的说道。      跟着那有缘人,兴许可以消去他的嗔念。      他一直在等。      终于来了。      “那我倒是遇到了一桩有趣的事情。”师承面露惊讶。      他可是很清楚眼前这个小沙弥意味着什么,这可是差点当上了净土莲宗禅子的人……或者说这和尚还是禅子,因为还没有人可以越其位。      真要说起来,安生和尚才是这金刚寺的主人。      “走吧。”小沙弥迈开脚步。      去见那有缘人。      师承便也跟了上去。      一步十里。      师承站在阴影中,眨眨眼,揪下来一缕胡子。      杜七?      她怎么来了。      只见杜七正站在右侧门前,抬头看着那小门之上金色字体。      那些字师承本来不认得,不过在绝云的时日为了研究青石板上古文也学了不少,知道是千年前的文字,写得是佛经。      应该是他的剑界默认杜七是“自己人”,倒是没有拦住她。      杜七是春风城的姑娘,来拜佛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只是有些巧了。      师承还没有出去见杜七的想法。      既然回了春风城,肯定是要先去吃一碗面的,其他的……再说。      他又有些好奇,杜七是从小路上来的,那是谁走的空门?      师承看过去。      只见一个绿衣少女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在石阶之上行走着。      以他的眼力自然可以看见那阶梯之上浓郁的佛光。      顿时惊讶不已。      这春风城还有这般姑娘?      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在师承的眼里,翠儿怎么看都是一个最普通的姑娘……      ……      角落里,小沙弥看到了那绿衣少女一步一步走上来,僧袍随风摇动。      终于等到了。      有缘人。      ------------      084 小师父      翠儿小心的上了阶梯,一路小跑到杜七身边,埋怨道:“七姑娘你倒是等等我……”      “是你太慢了。”杜七转身说道。      “那……”翠儿想要反驳,也不知道说什么。      忽然有机会能走正门,她当然要好好感受一下。      所以说,今天为什么忽然能走上来了?而且,周围真就一个人都没有。      以往那些在门前接待香客的和尚们全部都不见了。      “七姑娘,这里怎么没有人呀。”      “应该有人?”      “嗯。”翠儿用力的点头,相比于以往,今天的院子简直冷清到有些可怕。      翠儿紧了紧衣裳。      杜七转过身,说道:“来人了。”      翠儿看过去,微微一愣。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小沙弥走到她们面前,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我佛慈悲,小僧安生见过两位施主。”      安生。      一个很奇怪的法号。      杜七看到这人的第一眼,想到的词语便是不得安生。      安生小和尚的声音很干净,翠儿觉得很好听,她微微行了一礼,跟着念了一声佛号,便问道:“安生小师父,今天的金刚寺怎么这般冷清……”      安生和尚惊讶道:“施主上山之前没有见到布告吗?师兄们都下山去了春风城,闭寺三日。”      “春风城?”翠儿惊讶,觉得很奇怪。      她摇摇头,说道:“没有见得,不过小师父,大师们去春风城做什么。”      本身这寺庙建在春风城旁边就很奇怪。      安生和尚解释道:“前些时日有施主约了一场法事为麟子祈福,地点就是春风城。”      翠儿先生一愣。      然后就明白了。      她在杜七耳边说道:“咱们春风城能够资格请动金刚寺大师的人应该只有尊上了……七姑娘,咱们来的不是时候。”      难怪一路上没有见到人,寺里也空空如也,想来也是那可是练红公子过诞辰,定是要一场盛大的佛会。      看来那主门之所以能进的来应该也是寺院里少人。      翠儿倒是忘了自己一开始迈不出脚步的事情,只当是自己的心理原因。      身后。      师承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道这安生和尚果然嗔念加身,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可这禅子说起谎来当真是行云流水。      这金刚寺一直以来都只有两个和尚。      往生和尚。      安生和尚。      何来的什么师兄。      只不过是一缕佛光幻化。      师先生觉得有些不大高兴,因为被骗的人里有杜七。      杜七怎么说也是他内定的弟子……      微微一愣。      师承这时才反应过来,擅自插手安生和尚的事情十分的不明智。      禅子就是一个漩涡,是一个可以搅乱整个佛门的混乱来源,现如今这安生和尚自己走出了禅房……日后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情那,不说东玄佛门的反应,单单一个净土莲宗的反应都是一桩大麻烦。      得想办法让杜七距离这个绿衣少女远一些。      佛门恩怨还不是绝云宗能够触碰的。      师先生冷哼一声,转身消失不见。      ……      ……      感知到有人离开,安生小和尚神色平静的抬起头。      杜七忽的说道:“闭寺了,还能见到佛吗?”      “施主,佛本就在心中,唯心所现,唯识所变,知见……”      杜七眨眨眼,她可不喜欢这样的话语,便没有说话,反倒是翠儿说道:“小师父,我们女儿家见识浅薄,打扰贵寺清净了,我们这就走。”      “七姑娘,我们过些时日再来吧。”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安生和尚却忽然说道:“既然来了就是有缘,施主请随小僧进来。”      “可以吗?”翠儿一愣,看着这个明显不当家的少年和尚,总觉得不靠谱。      “施主请进。”安生和尚让开脚步。      “七姑娘?”翠儿看着杜七。      “走吧。”杜七倒是毫不犹豫。      翠儿虽然觉得寺庙太过安静,但是既然杜七做了决定,她也不会反驳。      也算是特殊待遇,走了正门,还独享寺院。      金刚寺的院落错综复杂,看得出平时真的住了不少和尚。      寺里的景色也十分美丽,花草树木的摆放位置符合天地至理,令人心神宁静。      因为只有一个小和尚,所以翠儿较为放松,问出了以前一直好奇的问题。      “安生小师父,请问金刚寺为什么要建在春风城旁边,佛门不是讲究什么……色是刮骨钢刀?”      安生和尚听到是翠儿问的,便很认真的思考之后,说道:“回施主,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万物欲念由心生。”      “听不懂。”杜七说道。      翠儿也摇摇头,说道:“请小师父说清楚一些。”      安生和尚轻轻一叹。      这有缘人……      也是,他早就检查过了,知晓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但是正是如此能走过空门的她才神奇。      观察这姑娘的一言一行,说不定就能悟出一些什么。      他便说道:“金刚寺存在的时间比春风城要长。”      “原来是这样。”翠儿恍然大悟,她说道:“小师父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你们这些出家人,说话总是那么深奥。”      杜七罕见的露出了一致的表情。      老老实实说话不好吗。      安生和尚心想难道这般直爽也是能够静心的道理?      他将翠儿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紧接着转身说道:“二位施主,闭寺之后只有这小弥陀殿还开着供小僧做早课,礼佛足矣,心诚则灵。”      一座中等大殿。      金碧辉煌,上书【弥陀】二字,让人心生庄严。      “就这里吧。”翠儿与杜七小声说道:“虽然这里是偏殿,差不多就行。”      杜七点点头。      就要跟着安生和尚一起进入殿中。      忽的杜七停下脚步,望着屋内的那明显不正常的佛光,拉住了翠儿的手,将她拽了回来。      “姑娘,怎么了。”翠儿疑惑的说道。      安生和尚站在那佛光之下,静静的看着殿外的二人。      杜七解下钱袋,说道:“香火钱。”      翠儿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能让铜臭之物入了弥陀殿呢?她赶忙说道:“小师父,以往的功德箱呢?”      ------------      085 礼、佛      没有钱财不入殿的规矩,但是姑娘总是在意。      安生和尚走出弥陀殿,接过钱袋,放入院落中的檀炉之上,接着转过身真诚的说道:“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      “咦?”翠儿走过去,看着小和尚头上的戒疤,说道:“小师父,这么说是不是不大合适,起的不是布施,是因缘。”      “姻缘?”安生和尚微微一愣。      “姻什么缘。”翠儿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一个不懂佛经的小和尚,也是……不然为什么留着你在这里看家?”      安生和尚一时无言。      “好了好了,你多替七姑娘求些福报就好啦,还有你们念佛的人也吃些好的,你看看你,那么瘦。”翠儿说道,下意识伸手在安生和尚的脑门上点了一下,说道:“走吧。”      安生和尚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袋,样子有些滑稽。      他说道:“二位施主请。”      “嗯。”翠儿拉着杜七的手,进了弥陀殿。      翠儿很放松。      因为面前的就是一个比她小了四五岁的弟弟,尽管满口偈语翠儿却觉得他只是一个小孩子,还是那种佛偈都看不透的孩子,她一个香客都比他要清楚那偈语典故。      她很喜欢小孩子,便没有真的将他当做小师父看待。      弥陀殿不大。      金身佛像脚踏莲花立于殿中,有二十四排莲花灯挂在佛殿两侧,火光大盛,映照出袖长人影。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翠儿正巧站在杜七的影子中。      “七姑娘,要拜吗?”翠儿说道:“弥陀有言,信有报,不信也有福,也不一定要朝上礼拜,对不对小师父?”      安生和尚道:“施主说的是。”      “还是上香吧。”翠儿说道。      安生和尚取来香火,翠儿接过后分给了杜七。      杜七伸手入怀。      翠儿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七姑娘,这里还有其他人呢。”      “嗯?”      “嗯?”      却见杜七自怀中取出一朵枯黄花朵,看起来是一朵海棠。      “这是?”      “没什么,翠儿姐,教我上香。”杜七说道。      安生和尚心道原来她的名字是翠儿。      杜七平时奇怪的点多了,翠儿也就不在意,握住香火,说道。      “七姑娘,学着我,用两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香杆,拇指顶着香的尾部……对,就是这样。”      “然后……安置胸前,香头平对弥陀圣像,再举香齐眉,反复,之后插香……这里比较简单,三只香火分别代表佛、法、僧,自左到右插满,再合掌,心中默念愿望就好了。”      杜七点点头,心道知道了。      翠儿转身看着一旁那静静站着的小光头,说道:“小师父,我说的可对?”      安生和尚点点头。      其实……他平日上香只插最右面一根。      僧就是佛法。      安生和尚惊奇的说道:“施主这般于佛前这般言语,不怕遭了果报吗?”      “小师父,我就说你平日不用功。”翠儿手握檀香,抬头望着那金身佛像,认真说道:“阿姊教过我,敬与不敬在于心,你佛也说过吧。”      说完,翠儿恭敬行了三礼,插上檀香,双手合十。      许了一个愿望。      杜七见状,也有样学样。      屋外,那逐渐升起的太阳散发着万丈光芒,可奇怪的是没有一缕阳光进入这弥陀寺,屋内的灯火依旧明亮。      那佛光更甚了一些。      佛光落在那枯黄海棠之上,将其染成一股奇特的金色。      可是一般人是见不得那佛光的。      火光下,两位姑娘躬身礼佛,安生和尚也默念一声慈悲,合掌轻轻弯腰。      他那俊朗的面上泛起了润色光芒,活脱脱像是一个真佛。      如果他没有对前方的姑娘使用劫心咒,就更像一尊真佛了。      他注定做了无用功。      安生和尚微微叹息。      看来,直接劫魂的方法是行不通了,也是……那可是能入得莲花空门的有缘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不能简单知道她的一切了。      连劫魂咒都没有作用,普通搜魂术更加无用。      “好了。”礼佛完毕,翠儿转过身,重新牵住杜七的手,说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杜七收起那多海棠花,点点头。      这也算是带她拜过佛了。      回身看了一眼那安生和尚,眼神平静。      翠儿说道:“麻烦小师父了,对了……我们想要一些信物。”      安生和尚说道:“施主经常来金刚寺,应该知道金刚寺不做那般开光的信物。”      “这倒是。”翠儿点点头。      杜七拉着翠儿的袖子说道:“十娘想要。”      翠儿转头道:“小师父想想办法?”      安生和尚叹息,起身去了后屋,取出三件物件,说道:“寺院里只有这些了。”      那是三个檀香木牌,上面刻印着不同的佛像。      “这不是有嘛,让我看看……求财、求姻缘、求平安,倒是齐了,小师父有心。”翠儿接过信物,说道:“谢谢小师父。”      安生和尚宣了一声佛号。      杜七与翠儿便下山去了。      ……      ……      山腰之上,杜七在思考一个问题。      佛都是这样的吗?      海棠喜欢的是这样的佛吗?      一旁的翠儿不知道杜七为何心绪不大高,便问道:“七姑娘刚刚许了什么愿呀。”      “我?”杜七歪头说道:“一些钱财?”      “哈哈哈七姑娘你真是的。”翠儿笑着抱住杜七的手臂。      “翠儿姐你呢?”      “我,不告诉你。”翠儿狡黠一笑。      似是离开了春风城,翠儿活泼了很多。      她几乎没有与杜七单独相处过,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山脚,翠儿看着那多出来的布告,心道果然是来春风城做法事了,她嘀咕着为什么刚刚上山的时候没有看到,便觉得一定是七姑娘太好看了,遮住了她的眼睛。      “对了七姑娘,方才那个小和尚真有趣。”      “翠儿姐觉得有趣?”      “嗯,不懂装懂的样子很有意思,希望下次上山还能见到。”翠儿说着。      杜七点点头。      心道翠儿姐下次还想看她。      不远处,得了消息的白龙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是去礼佛了,怪不得自己的侍卫跟不上她们。      他只知道金刚寺的和尚与绝云宗有些联系,具体的倒是不清楚。      ……      ……      金刚寺。      安生和尚站在弥陀殿内,望着上面那一尊金身。      什么弥陀佛,实际上那是他的金身。      他在查看方才二人许下的愿望。      那名叫翠儿姑娘说想要身边人都好好的。      倒是不奇怪。      反倒是那看起来让他心生涟漪的“七姑娘”,许愿说想要发财,让安生和尚心生感叹人不可貌相。      “咔、咔嚓……”      忽的,小和尚听见了些许异样的声响。      就好像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看向那金身,那金色如星辰的眸子坍缩成一个点。      金色佛像上一道细小的裂痕悄然出现。      缓缓蔓延。      天上下了一道烟雨。      ------------      086 不要问,问就是仙人说的。      山冥云阴重,天寒雨意浓。      秋天的天气大多都是稳定的,可偶尔也有例外,此时乌云密布笼罩了方圆百里,天上轰隆隆作响,气氛闷的很,很快便有“噼里啪啦”的声音落在地上。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雨水自云上、天上落下。      有些则来自更高的地方。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天空之上响起,那阴暗云层被映照的仿若白日。      雨落人间,花片被击落,倒是那秋日里萧条的柳树多了几分生机。      两个姑娘一路冲进了望海店,随便找了一处琴楼屋檐躲了起来,只见那雨帘如瀑布一般自屋檐而落,很快这琴楼门前就变成了一条小溪。      翠儿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杜七面上的水珠,庆幸的说道:“这天是怎么了,发大水了?还好没有在我们入城的时候下雨,不然真是惨哩。”      “大雨是不大方便。”杜七说道,伸出手抹去翠儿柳眉之上的水滴。      “这里刚入了望海店,距离十楼还远着,暂时是回不去了。”翠儿望着那天上,眉间都是不解:“昨儿的晚霞那般好看……不应该啊,说好的晚霞行千里呢?这要是出门十里路就要被淹死,老天爷发疯了?看来青莲仙人说话也有不准的时候嘛。”      “什么仙人?”杜七转过头。      “啊……”翠儿忽然对上杜七的眼睛,感觉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了心脏。      脸上带着湿润,小脸上贴着些许青丝的杜七……简直……太好看了!!!      “七姑娘就是仙人,最好看的仙人!”翠儿说着,一把抱住杜七,在她脸上蹭了蹭,露出幸福的神色。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干净又可爱的存在。      杜七眨眨眼,没有反抗,轻轻拍了拍翠儿的背,去了那些雨滴。      姑娘身子温热。      很舒服。      因为天气有些凉了。      耳边是愈发密集的雨声,天上时不时有白色光芒闪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似乎还有金光闪烁着。      杜七听见了些许洪亮的声音,心道这是弥陀佛的声音。      雨声密集,所以翠儿什么都听不见,她与杜七的身子分开,不舍的说道:“七姑娘身上真香,七姑娘身子真软……”      杜七说道:“这话让十娘听见又要说你是赖子了。”      “那我不管,再说了十姑娘不是不在吗。”翠儿拉住杜七的手,说道:“七姑娘不会告我状的吧。”      “不会。”杜七摇摇头,又补充道:“如果十娘不问的话,不会。”      “……”翠儿眼里有些许幽怨,轻轻捏了一把杜七的腰,借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那雨越下越大了,将两个姑娘靠在一起,带给翠儿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身后琴楼的屋子关着,牌子翻转,这种情况是这间琴楼被人包了,翠儿便没有了进去躲雨的想法,又不知这场雨什么时候停,等时辰晚了些如果还不见得雨停,再向院卫借伞冒雨回去。      现在嘛……能和杜七单独听雨平日里可是只有杜十娘才能享受的福利。      翠儿正想着和杜七聊些什么。      杜七却主动开口了,她问道:“方才翠儿姐说什么仙人?”      翠儿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会心一笑,心道果然没有女孩子不对仙人有向往,哪怕是杜七这样干净的女孩子也是一样。      “我说的是青莲仙人。”      “青莲仙人?”杜七眨眨眼,有些好奇。      翠儿点点头。      仙门、修仙者的存在普通人也知道,但大多数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普通人是不清楚顶级修士的名号的,当然在东玄,十里道天君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那也仅限于东玄,在这南荒,八方客栈和四方书院的名头要大的多。      可仙人是不一样的。      毕竟最近几千年来,世界上只出了一个仙人。      我飞升时,山河听令。      我飞升时,众生俯首。      我飞升时,天地齐贺。      那般惊天动地的景象,纵使过了千年万年,只要人族文统不灭,便不会被遗忘。      青莲仙人正是人族最近的一位飞升成仙的存在,得众生香火供奉,镇人族气运。      翠儿面色微红,带着无限遐想的说道:“听闻仙人成仙的那日,有青莲遮天,所以才这么叫。”      杜七点点头,说道:“翠儿姐你见过?”      翠儿诧异的看着杜七,摆手说道:“七姑娘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是听我爷爷说的,那可是仙人哎,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存在……”      借着,她又有些羡慕的说道:“不知道和仙人生于一个时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那天地欢呼的场面……是什么样子呢。”      原来纵使是广阔天地也会为了一个人而欢庆。      原来人可以不必卑微。      翠儿笑了笑,握住了杜七的手,道:“今天那么大的雨,什么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仙人说的话也不一定对嘛。”      杜七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琴楼屋内的门开了,有男声道:“妹妹可是说错了,这些话可不是仙人所言。”      翠儿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身材的高挑的俊朗“公子”,长发束起,面上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一个江湖客,腰间挂着一把长剑。      大抵是一个游侠,路过这春风城凑热闹、或者歇脚的。      有些人的气质一看就能看的出来。      “见过姐姐。”翠儿躬身说道。      一见面又被道破了身份,那“公子”面露尴尬,推开门,恢复了空灵的女声,说道:“外面雨大,进来说话吧。”      翠儿与杜七对视,两人一同进了琴楼。      一进门,便是原本琴楼的姑娘们坐在后面,看来是正聊着天,见到杜七和翠儿,有人说道:“我当是谁在外面侃大山,原来翠儿和七姑娘。”      “姐姐。”二人唤了一声姐姐。      都是春风城的姑娘,也见过许多次。      杜七环顾四周,这屋里只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人,那就是这个男装之人包的场,她心道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女扮男装?      加上这个少女已经是遇到第三个。      此时,那变装少女一脸不解,说道:“我说你们一个一个的,怎么一眼就能认出我并非男儿身?”      听到她这么说,所有的姑娘都笑了。      ------------      087 春风城的天气一直不大稳定      包括翠儿也笑出了声音,杜七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笑,所以只是傻傻的站着。      佩剑少女不解的问道:“我的声音不是改成了男声?不像吗?我专门学的少年音。”      “像。”众人齐点头。      “我装束出了问题?”      “没有。”      佩剑少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道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少年郎,虽然说阴柔了一些,但怎么看不可能是一个女人。      “面上也改了一些,虽柔也没有那么明显吧。”      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明显。”      那琴楼的姑娘起身,走到少女面前,伸手在她颈间划过,同时娇笑道:“我说小‘公子’,你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看看你这肩、这腰,这腿……”      “你在这装什么男人呢?”      “哈哈哈哈……”一众女人笑着。      “……”佩剑少女哼了一声,脸部有些红。      她倒是忘了,这春风城的姑娘见过的男人很多,摸过的姑娘更多。      翠儿站在杜七身后,说道:“姐姐你看七姑娘。”      佩剑少女看过去。      她刚才就一直在偷看杜七,第一眼就惊为天人,她可没有想过在这春风城居然也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佩剑少女打招呼:“七姑娘。”      杜七点头。      翠儿说道:“如果七姑娘换了一身男装,你说你能不能认出来。”      佩剑少女点点头,这不是废话吗?认不出杜七是个女的,那眼睛就可以挖出来不要了。      “你也是一样的。”翠儿说道。      佩剑少女一愣。      身后众多琴楼姑娘又笑出了声音,有人说道:“翠儿夸你长得好看呢,我的小公子,你们看她迟钝的那个样子,真可爱。”      “……”佩剑少女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脸红,请杜七和翠儿坐下。      以往都是五陵子包场,倒是很少有姑娘也来这寻欢作乐的地方……而且也只是歇脚,所以众人都很轻松。      与过客聊一聊外面的世界也是春风城的姑娘很喜欢的。      雨打窗棂。      方才那算是简单认识了一下。      经过介绍,那佩剑少女说自己是路过春风城进来歇息的,姓李,名字没说。      翠儿这才问道:“李姐姐说什么不是仙人所言?”      “哦。”李姓少女这才说道:“所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句话并非青莲仙人所言,而是出自《解颐》一书所记载,谓之霞者,赤气腾而为云也。以朝暮见,大约春夏时多,秋冬时少。”      “谢李姐姐指出翠儿的错误。”翠儿礼貌的说道。      这种事情很常见。      因为青莲仙人是人族最有名的人,所以很多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话就会按到他的身上。      众人都明白,只有这般少女才会真的去较真,不过她们也不讨厌。      李姓少女又奇怪的说道:“昨天的天气我也看了,不该有这么大的雨。”      琴楼姑娘说道:“咱们春风城的天气今年一直以来都不大稳定,总是下雨。”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除了杜七之外的姑娘频频点头。      有姑娘问道:“对了,公子你见多识广,与我们说说仙人的故事好不好。”      “别叫我公子,至于说仙人的事情,当然可以。”李姓少女欣然应允。      翠儿也很感兴趣。      杜七也很感兴趣。      哪有人对仙人不感兴趣的。      “青莲仙人的说法除了因为居士飞升时的青莲遮天,还因为东玄流传的一句话,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实际上,仙人在飞升之前自号【静月居士】,喜喝酒。”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好像听过。”      “还是青莲仙人好听。”      翠儿一旁听的很认真,眼里都是小星星。      而杜七的注意力已经逐渐转移了。      因为这琴楼里有好多好吃的零嘴。      ……      ……      一场暴雨让众多姑娘聚在一起聊着天。      一场暴雨让海边的紫衣公子变成了落汤鸡。      暴雨笼罩金刚寺。      安生和尚坐在庭院中,雨水冲刷着他小小的身躯,每一滴雨水自他身上滴下都会带走一缕佛光,像是在冲刷一个泥人。      终日苦修,毁于一场无根水。      心火焚身,一重一重劫难自安生和尚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筋骨中涌出,甚至连灵魂都没有放过。      很快的,安生和尚便已经血肉模糊。      那同样不见天日的老和尚终于发现了不对,踏出了禅房,一步行至弥陀殿。      雨中,老和尚望着天上那逐渐暗淡的大佛虚影,眼中是震惊与恐惧。      低下头,那净土莲宗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禅子金身已经碎成了渣滓,见不得一丁点佛光。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安生和尚此时样貌凄惨,老和尚可以明确的感知到他的修为正在飞速倒退,此时……已经无限接近于一个普通人。      老和尚正要上前。      “别过来!”安生和尚忽然睁开眼。      老和尚脚步一顿。      不成人形的安生和尚眼神微动。      老和尚抬起头。      漫天雷光闪烁,让人心生恐惧。      那是劫雷。      他问:“怎么会这样?”      安生和尚沉默了,他想到了白天见到的那两个姑娘。      安生和尚没有回应老和尚的话,而是说道:“我本不信果报。”      而事实胜于雄辩,一身修为尽归青山。      上天本给了他化解嗔念的机会。      雨点淅沥落下,打在地上发出好听的声响。      此时的安生和尚已经彻底退化成为了一个凡人,魂火暗淡,随时可能陨落。      那劫难忽的停止了,留了他一命。      “我佛慈悲。”安生和尚那焦黑的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雷劫未落,心火先行,这是我的心劫。”      并非是上天的惩罚。      安生和尚说道:“回归东玄的日子又要延后了。”      老和尚说道:“破后而立。”      这可是禅子,只要他想,可以随时搅乱整个佛门,所以即便受了这般莫名劫难,却依旧难以瓦解他的地位。      “破后而立?”安生和尚摇摇头,说道:“安生……安生,不得安生……”      小和尚起身,眼神明亮,问道:“我观一粒米,大如须弥山?”      老和尚说道:“因缘。”      安生和尚点点头,说道:“我要下山。”      老和尚仿佛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话。      安生和尚想了想,说道:“给我备一些裙褂。”      老和尚瞪大了眼睛,坐禅功夫破的干干净净。      安生和尚站起身,一缕清气修复了他的身子,那光秃秃的头上长出一缕青丝,很快便是长发及腰,再看过去,那里还有和尚的影子,分明是一个初发育的姑娘。      她就是杜七说的,见过的第二个扮男人的姑娘。      ……      ……      暴雨中,师承在七姨的家里吃着面,一方面震惊于春风城的灵气之浓郁,另一方面看着那山上的变故,心道还好他今天溜得快。      这因果可是一点都沾不得。      佛祖有言,女子身恶,故女子不可成佛。      可那禅子其实是女儿身。      “沾不得,沾不得。”      七姨没好气的说道:“什么沾不得,你不要蒜泥那我倒了?”      “要要要,沾得,沾得。”      ------------      088 杜七喜欢麝香的气味      与琴楼的姑娘聊着天,这些春风城的姑娘聚在一起听着那来自外面、见多识广的姑娘说着故事。      觉得十分有趣。      所以时间流逝的很快。      天色渐晚,那暴雨却没有丝毫要减小的趋势,翠儿与杜七没有办法只能借了两把伞顶着暴雨回家。      那琴楼的女人笑着说道:“七姑娘、翠儿妹妹,有空常来玩,小公子出手阔绰,我这小楼他一包就是一个多月呢。”      “回去记得先沐浴,可别染了风寒。”      那李姓少女也挥挥手与道别,心道杜七这样的姑娘果然不是望海店的姑娘,难怪那么干净。      真好看。      翠儿简单应允之后,与杜七冲进了雨里。      琴楼之内。      “七姑娘是不是很好看?她可是我们的宝贝,‘公子’你可别动歪心思。”      “总是说胡话,你们就是这么对待金主的?”      “哪敢呀,奴婢知错了。”      “呸。”      ……      大雨倾盆,气氛沉闷。      当回到杜十娘的院子,两个姑娘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那裙子化身屋檐,哗啦啦的往下面滴水,活像一个瀑布。      翠儿拧着裙角,说道:“七姑娘,先去我的房间待一会,十姑娘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杜七撩起湿透的耳畔长发,轻轻嗯了一声。      翠儿的小屋在庭院的正东方,是一间不大但是很精致的一层小屋,卧室、庖厨、浴室都有,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杜七跟着翠儿进了她的屋子,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麝香的味道。      很好闻。      翠儿进屋第一时间取了一条干毛巾轻轻搭在杜七肩上,随后说道:“这么密集的雨,那油纸伞有与没有真就没有什么两样……咱们春风城也没有大一些的伞……嗯,换衣服吧。”      说着,翠儿不知从哪里取出一身杜七平日里穿的裙子。      “嗯?”杜七看着她。      翠儿说道:“看什么看嘛,你的衣裳平日里也有一些是我收的,好了去玄关把湿衣服脱了,先沐浴驱除寒气,别染了风寒,这是浴巾,稍等一下我去准备热水。”      说着,翠儿便去浴室忙活了。      杜七也不想染了风寒,便在玄关将衣物全部褪下放在一旁,推开窗子,望着那一阵雨幕,打开手心。      白皙手掌里静静躺着一小朵枯黄的海棠花。      她叫海棠,本体却不是海棠,倒也没有一直留着的必要。      杜七将海棠丢进了雨里,看着它落入黄土之中。      尘归尘,土归土也没有什么不好。      有机会可以尝试养一只兔子,只是不知道十娘会不会同意。      杜七关上窗,围上浴衣,她赤着脚在翠儿的屋内走动,最后停在一个小桌子前。      那里有香炉,隐隐有好闻的味道传出来,杜七在那看了一会,这才想起十娘有些时日没有再家里点麝香了……也不知为什么。      不久后翠儿走出来,一见到换好浴袍的杜七就眼睛一亮,冲过来抱住杜七软软的身子,说道:“今天真幸运。”      “只是清洗身子,翠儿姐你怎么那么兴奋。”杜七问。      “你知道什么。”翠儿拽着杜七进入了浴室。      与杜十娘家里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浴池,而是一个不大的浴桶,里面已经倒满了热水,热气升腾,令人心生暖意。      杜七探头看了一眼那圆形,比她腰还要稍稍高一些的浴桶,里面撒着一些花瓣。      一愣。      居然是海棠花。      翠儿说道:“撒了一些花瓣,是芍药、海棠,本来牡丹最好的,可是牡丹花瓣大家都喜欢,也轮不到我用……七姑娘可别嫌弃。”      杜七摇摇头,认真说道:“我不会。”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七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识逗。”翠儿叹息,说道:“来,踩着凳子进去,小心些,桶里也有落脚的地方,别绊着了……”      这般高的木桶当然要有落脚点,而且会有一部分直接固定地面上用来受力,不然的话还没有几个姑娘能够翻进去。      杜七入水,轻轻坐下。      那热水正巧刚过她的锁骨。      杜七轻轻吐出一口凉气,觉得十分舒适,她轻轻拨弄着水中的花瓣,看到翠儿裹上浴巾,却一副没有打算进来的样子。      杜七疑惑道:“翠儿姐?你不洗吗?”      “我?我就算啦,我给你添水,冲一下就好了。”翠儿笑着说道。      一桶水,她们身上又沾满了雨水,两个人一起总归是不大干净,再说了站在外面也能方便给杜七擦身子、清洗头发。      杜七看着她,说道:“一起,外面冷。”      “不用……”翠儿下意识拒绝,她的身子没有杜七那般金贵。      她当然想和杜七一起亲密,但是总归是不大合适。      杜七站起身,认真的说道:“进来。”      虽然她面色平静,但是翠儿能够感觉到杜七的情绪——再不进来我就生气了。      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好好好,都听姑娘的。”翠儿没有办法,只能将准备的好的热水拽到趁手的位置,然后也进了水桶。      平白多了一个人,水位陡然上升,沐过了杜七的脖颈,但是她也不在意。      入水之后,翠儿坐下。      一人一边。      她距离杜七很近,大概就是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杜七的身子。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气息,翠儿觉得自己必须得说些什么,却没有想到是杜七先说话了。      “翠儿姐,你知道十娘为什么最近不点香了吗?”      “什么香?”翠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今天在金刚寺上香的事情。      “麝香。”杜七说道:“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翠儿这才明白杜七在说什么。      “七姑娘你是嗅到我点的麝香了吧,也怪我大意忘记熄了它。”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翠儿说道:“前些时日天癸至我才点的香,等晚上我就熄了它。”      “为什么?”杜七问。      ------------      089 求姻缘      沐桶中,翠儿稍稍变了一个方向,让自己与杜七的位置靠近了一些,之后问道:“什么为什么?哦,我身子寒凉,天癸至会有强烈的绞痛感,点麝香也有少许的镇痛作用。”      “我是问哪里不好了。”杜七问。      翠儿看着杜七,问道:“七姑娘不是看了医书,应该比我清楚。”      杜七简单说道:“麝香开窍醒神,活血通络,消肿止痛……以及孕……”      “停。”翠儿打断了杜七:“你这不是都知道?有些事情十姑娘不想让你知道,我倒是觉得无可厚非。”      杜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翠儿轻轻摇头,伸手轻轻抓住杜七的头发,随后说道:“对于红倌人来说,麝香可以避免很多麻烦的事情,其实像我们这些侍女,已经点了许多年了。”      杜七微微蹙眉,说道:“医书上说……常年点麝香会……”      杜七顿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没什么好说不出口的,不就是要不了孩子吗?”翠儿笑了笑,说道:“这里的姑娘哪有在意这种事情的。”      春风城产的麝香比一般的麝香效果要好的多,可以代替一些红药,也没有那般伤身体……是这春风城不可缺少的东西。      对每个姑娘来说都是。      杜七想到了白景天与海棠,便问道:“翠儿姐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      “孩子。”      翠儿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没想过。”      没看到七姨都单着吗?      翠儿揉搓着杜七的头发,说道:“我只要攒够了钱能赎身,到时候可以与姑娘们一起生活在春风城,做一些小生意……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生活。”      杜七闻言,没有说话。      翠儿姐向往的生活正是连韵已经拥有的。      可杜七还记得连韵提起这种一眼可以望到死的生活之时,那忽然低落的情绪。      人与人真的很不一样。      杜七忽然的沉默让翠儿心道自己不该与她说这些事情,便主动挑起话题,说道:“今天在金刚寺请的木牌,等会不要忘记拿回去了。”      “翠儿姐你留一个吧。”杜七说道,她已经算好了,十娘一个,翠儿姐一个,剩下的自然就是白景天的。      “可以吗?”翠儿有些惊喜。      “嗯。”杜七点头,这是她与翠儿姐一起求得,本来就应该是她们二人一起分配。      翠儿想了想,说道:“弥陀佛、文原菩萨、南望菩萨……那我要刻着文原菩萨那一块吧。”      “有分别?”杜七问。      “嗯……其实佛没有专门求姻缘、求平安的分别,不过我们习惯分开,就比如这南望菩萨,因为面向柔和像是女子,所以一般求姻缘会灵验一些。”翠儿说道。      “像是女子?”杜七想了想之前木牌上的雕刻,觉得那就是女的。      翠儿摇摇头,说道:“佛祖有言女子是恶,所以女人不可成佛……经文上又说咱们罪业深重,不得成为天佛五瘴。”      大乘佛教说一切众生皆可成佛,佛观众生平等。      所以翠儿不能理解,这哪里平等了。      所以有时候了解的多了,反而不信了。      “嗯……《法华经》有记载过龙女八岁成佛的典故,不过也是先转化为男儿身才成了菩萨,所以说佛祖真的不欢迎咱们。”翠儿说道。      语气平静,倒是没有幽怨,因为在她看来她们这些人本来就不干净。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杜七。      “龙女……”杜七想到了什么。      翠儿摇摇头,让杜七转过身子给她清洗后背,同时说道:“走远了,之前说到哪儿了?”      “木牌。”      “哦,弥陀佛、文原菩萨、南望菩萨分别是求平安,求财,求姻缘,我就要文原菩萨那一块就好。”      “求财?”      “嗯。”翠儿点头,仔细看来,似乎就是这块求财的最差。      本该是姻缘最差、平安最好,因为春风城的姑娘少有信姻缘的,而南荒安全是最难得的。      以往杜十娘和李甲刚相识那一段时日翠儿都看在眼里……那段时日她是信姻缘的。      现在自然是不信的。      不过南望菩萨还蛮灵验的,给杜七留着,希望七姑娘可以找一个最好的姻缘。      佛祖保佑。      她也算是找了一个好人保佑杜七……      可这世界上还没有哪一尊佛敢接杜七的姻缘。      杜七忽的说道:“翠儿姐你换一个吧,求财的留给十娘。”      翠儿一愣,然后情不自禁的笑了。      “七姑娘真是个财迷,也好也好,十姑娘发了财我也能跟着沾光,倒是没有必要自己去求,那我要弥陀佛,求平安总可以了吧。”      “弥陀佛,求平安?”杜七觉得有些有些奇怪。      今天那弥陀殿里的佛可一点都不平安,那恶意都砸到她们脸上了。      “是啊,一般是求平安的。”翠儿点点头。      要不她怎么会许愿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呢。      反正姻缘那块留给杜七,她也没得选。      “翠儿姐喜欢就行。”杜七点点头。      翠儿哼了一声,说道:“七姑娘就会说好话,我想要求财的,你不是不给吗?”      杜七:“……”      稍稍的有些脸红。      “好了不开玩笑了,水要冷了,抓紧洗。”      窗外冷雨下着,屋内热气升腾,十分温暖。      ……      ……      晚上,杜十娘拿着那块求财的木牌,说道:“这是开光的信物?什么木头的……梨花木?怎么感觉那么轻。”      说完便将牌子挂在了床沿上。      “对了,明天公子诞辰,我接了不少的单子,没空管你,你自己安排时间。”      “知道了。”      ……      ……      翌日。      天微微亮,杜十娘便离开了家。      许久之后,杜七才睁开眼,听着那窗外的热闹声音……打开窗。      清风拂面。      同时而来的还有那诱人的香气。      吃的!      好多吃的!      杜七关上窗,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裳。      ------------      090 热闹的春风城      要说春风城一年有什么大日子。      数一当然是过年……辞旧迎新是人族的头等大事,无论在东玄还是南荒都是一样的。      其次便是秋节各方势力进京的日子,而练红公子诞辰便处在秋节正中心的时日。      春风城的安定是尊上给的,姑娘们心怀感恩,所以在这一天里,春风城自是热闹非凡,营造出不下于节日的氛围。      节日之和谐,即便是城南的乞儿在公子诞辰这一日也可以领取到一些生活用品以及足够的食物。      只是练红公子的生辰宴也不是谁都能去的,除了那些朝堂之上有实权世家的公子……其他公子只需要送了贺礼,然后出门游玩一日。      目的是结识其他家族的公子,权利的交织才是这么多人汇集在春风城的真正原因。      至于说繁华的表面下不那么安定,也很正常。      秋节里,那些来自各方势力的公子都会出门,男人起争执无非是为了钱、权、面子、女人,其中女人也是面子的一部分,尤其是春风城的姑娘。      而谁也不想在白尊上面前落了面子,加之南荒的所谓公子世家其实远没有足够的底蕴,比起东玄那些真正的儒门世家与草莽无异,想让他门有大家风范……梦里想想就好,只是无论之前有过怎么样的争执,在今天这个日子里都要收起自己的脾气。      看到那满街的侍卫了吗?      这可是春风城的侍卫,除了白尊上谁的面子都不给。      曾有皇子在城里闹事,当场就被收拾一顿送回了京城,成了一桩笑柄。      ……      ……      公子姑娘结伴而行。      在这一天里,春风城禁止车马通行,所以无论是哪家的公子出门都是步行。      每人带着一个春风城的姑娘上街游玩,公子三两结伴,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茶馆之中,几位贵公子坐在那里,享受着身旁姑娘们的服务,同时说道:“这春风城当真是热闹非凡。”      “你第一次来啊?”有人轻轻一笑,然后说道:“只是那九苑的姑娘一个也约不出来。”      “女人,算什么。”衣角绣着金丝的少年面露不屑:“正事要紧。”      其他的公子闻言,皆摇摇头,挥手让身旁的几位姑娘退下。      “王家二公子是吧?”其中一人说道。      “是。”少年面露傲气。      其他人也不恼,只是说道:“第一次入春风城?”      “第一次。”      “怪不得。”有青年笑了笑,说道:“你所谓的正事就是和我们处理好关系,尽量引起尊上的注意,然后今年特殊一些的话就是……李家大公子?”      少年惊讶说道:“你怎么知道。”      众人都笑了,纷纷说道:“你问问哪家不是这般吩咐的。”      那李甲李孟阳可是被四方书院破格收取的弟子,直接可以拜进大儒门下,现在还不大成熟,但是不出两年恐怕就已经是连尊上都必须以礼待之的存在。      四方书院在东玄都是庞然大物,让南荒人恐惧的魔门在人家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这般人上人,当然是怎么巴结怎么来,没看到天家都将自己宝贝女儿送了出去?      少年叹息,说道:“可惜我收集了那么多信息,也没有在春风城见到李孟阳……倒是知道那李孟阳的弟弟被八方客栈处理了。”      众人心道李甲已经得大儒庇护,这般得罪他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有公子说道:“我对那高攀李孟阳的杜十娘有些许兴趣……只是已经赎身了,倒是有些可惜。”      少年不解道:“有什么可惜的,她不还是春风城的娼马子,叫她来还不敢不来?”      不远处,几位姑娘听到少年口中的称呼,面色有微变。      那般称呼即便对最下贱的姑娘也是极度侮辱人的称呼。      “这里是春风城。”有人喝了口酒,心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淮竹姑娘就是春风城的姑娘,也是他口中的娼马子。      “王家是吧,让我想想……世代做布匹生意,嗯……也与天家有几分渊源,怪不得那么狂。”青年斟酒,平静的说道。      “如何?”      “没什么,少年人气盛我也能理解,不过在春风城还是收一些比较好。”      “知道了。”少年心中不解,却也不会对这些同等地位的人甩脸色,只是表面应承,显然并没有放在心里。      要他对娼妓说话还要小心翼翼?      看不起谁呢。      众人对视一眼,皆能看到无奈。      非亲非故的,也只能说这么多。      少年人总是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也不知道图什么。      ……      ……      半个时辰之后。      街道上有一个姑娘缓缓行走,青裙摇曳,披着一道云肩,长发束起,十分美丽。      即便是周围都是好看的姑娘,她却依旧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杜七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在街上,小腹微微隆起。      她很开心……因为吃到了很多好吃的小食。      杜七本没有觉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她又不认识那练红公子,但是因为今天的热闹,她觉得那练红公子还挺好的,如果能天天过生日就更好了。      姑娘走在小路上,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      这些都是她自己在披罗居“打工”挣的钱,花起来心疼的很。      “还能吃一些……”杜七皱眉:“好像也不太够……嗯……”      她今日应该还有四两银子可以收。      “四两……还可以买好多东西。”      一想到这,杜七便笑的很好看,对于将自己的“积蓄”全部即将花完这件事就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了。      前方又是一条小吃街,此处已经靠近了城边,不知不觉得杜七已经走了那么远了……今天有吃的,竟然也没有觉得累。      杜七走过去,却发现这里堵上了,有些嘈杂。      隐隐可以听得叫骂声。      杜七本不在意,可是她忽的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竹子的气味。      ------------      091 重逢      因为今日春风城人满为患,所以即便是以往冷清的城边也变的热闹。      前方人很多,不是看热闹的人,是十几个侍卫……兴许是哪家的公子在这里遇到了冲撞,才将这一块围了起来,前方凶神恶煞,路人只能绕路而行。      杜七也可以绕路进小吃街,但是她现在想要进去看看。      可刚刚靠近,便被外面那一层层的侍卫狠狠推了出来。      “滚开。”      “公子办事,要过此处绕路。”      杜七身子弱,哪里经得住这般推搡,后退几步,跌在了地上。      她也不恼,重新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土,看着前方围成的一个圈,还要往前走。      不用说,那些人依旧凶神恶煞的看着周边,企图将靠近的人全部赶走。      杜七走上前去。      虽然她生的好看,但是一众侍卫只听主人的话,便要伸手去拿杜七。      忽的寒光一闪。      一条手臂冲天而起,然血腥还未迸发出来便有人拿着袋子将那侍卫连人带手全部装了起来,封住口鼻扔至一旁。      “先生。”有黑衣人出现,恭敬的对着杜七行了一礼。      统领面上有些许后怕。      这可是公子的先生,师先生的弟子,居然被人推了一个跟头……还好没有伤着哪里,不然的话他们这些人就惨了。      一想到这便是一肚子的火气,所以动起手来行云流水,残忍无比,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当然,他们很注意的,没有让杜七见到那般血腥的场景。      杜七看见了。      但是不在意。      此时,那一众堵路的侍卫每人脖子上都抵着一把冰冷的匕首,所以周围瞬间安静了。      “早。”杜七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先生早。”众人回应。      统领上前说道:“杜先生要进去?”      “嗯。”杜七点头。      统领示意道:“开路!”      一声令下,那些带刀侍卫便齐齐被打晕,扔到了路边,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处理好,大早上的别碍了先生的眼。”      “是。”      那黑衣统领站在杜七身侧,恭敬说道:“先生,请。”      “谢谢。”杜七轻轻说着,走了进去。      统领跟着杜七,心道先生就是先生,心中一片温暖。      一想到刚刚先生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欺负”,心中顿时有恶念起。      他看过去。      只见一青年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地上那个小小的影子……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身边的侍卫已经换了一查,还在那作威作福呢。      青年衣角绣着些许金丝,也就是说与天家有关,统领管理春风城的人口,看了一会也就认出来了。      王皓,京城王家的大公子,兄弟二人一同入的春风城。      祖上与天家有联系,所以可以穿金丝。      至于说王家……现如今做的是布匹生意,如果没错的话,杜先生身上的衣服就是他们家的。      看起来有些势力,可是在春风城眼里,也与蝼蚁无误。      统领在看那跌倒在地的女孩子,看一眼就可以确定这是城南的姑娘,是还未入望海店的丫头,生的还算好看,只是看起来未满十三,按规矩不能入店。      这般城南的姑娘在公子诞辰的这一天是可以入春风城中心的,虽然她们已经卖给了春风城,但是这一天春风城遍地都是贵人,也有不少姑娘能借此离开望海店。      只是似乎不是谁都是这般幸运的……就好像现在这样,那青年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如果是平时别说他们这些黑衣,纵然是春风城的管事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插手……在这二者中取舍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谁让先生看到了呢。      统领心里对王皓默哀。      他作为一队中修为最高的存在,自然知晓杜七有多么大的能量。      眼前的情况看起来像是小姑娘冲撞了眼前的公子。      ……      只听那王公子说道:“碍了本公子的眼……这春风城是怎么管理的?这般时日竟然也有乞儿能入城?”      她不是乞儿。      进城也是春风城允许的。      可女孩子俯身于地面,说道:“小的扰了公子的心情,愿领罚……求公子怜惜。”      女孩子娇小的身子压得很低。      这一幕很平常。      “怜惜?”王公子摇摇头,面上戾气重了一些,他说道:“怜惜称不上,仔细看来,小丫头长的倒可以。”      女孩子轻轻一颤,没有说什么。      王公子眼中多了些许淫邪。      他这般人来到春风城居然要依着那些娼妓来……早就十分的不满,现在遇到这样的孩子,阴暗面自然就爆发出来。      是他见到小姑娘一个人,主动将她围了起来。      他忽然说道:“城南的人应该不受春风城保护吧,或者说,买你……应该不过十两银子?”      女孩子说道:“回公子,是。”      她很平静。      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们这种人买进来的价格低,又不是所有人都满足入望海店的条件,所以如果能卖出去……加了春风城的噱头自然会高一些。      这也是买卖的一种,还有而所谓的“补贴”,也算是刺激姑娘的一种方式,又或是春风城的“人性化”。      女孩子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如果自己能够卖出去,便可以自春风城得到一笔小钱,别的不说,至少能让妹妹撑过这个冬天。      只是对她来说只是运气差了点,没有遇到好人家。      可实际上……什么好人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忽的,有人对地上的小姑娘柔和说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听到陌生的声音,王公子猛地回身,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姑娘,他哪里见过这般好看的人,马上换了一个面容,又一个跋扈的人变得温文尔雅。      “这位姑娘,在下是京城王家王皓,草字安瑞……”      杜七无视了自报家门的男人,对毫无动作的小姑娘说道:“抬头。”      似乎是杜七的声音有些熟悉,小姑娘脑袋微微一动,这一幕刺激了青年,只见他脸色一变,一脚踩在小姑娘后脑。      “砰。”      青石地面的碰撞声响很沉闷。      ------------      092 我们真有缘      世界上总是垃圾要多的。      杜七听着那沉闷的响声,只觉得心中不大舒服。      小姑娘一袭旧衣裳,一动不动,俯身,不知什么想法。      其实小姑娘没有得罪他,只是从身边过,便被说没有行礼。      不是不想,而是累的恍惚,也因为精神不佳,没有像往常那般避开“贵人”。      王公子眯着眼睛对杜七道:“你敢和这个小贱人一样视本公子于无物?”      杜七一身衣裳不过五两银子,居然还给脸不要脸。      杜七看着女孩脑后那名贵的靴子,终于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你说谁是小贱人,还有,把脚抬起来。”      王公子怔怔的看着杜七的脸,吞了口口水——这姑娘穿的是差了些,但真的十分好看,纵然是喜好小姑娘的他也觉得无比心动。      说起来这里是春风城的边缘,又没有什么人看到,还被他的侍卫围着。      或许可以大小双收?      这般贫穷的姑娘,也不会有人在意。      恶念起,他就要开口,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统领说道:“王家的大公子?”      王公子一愣,这才发现周围的人早就变了,他根本就不认得。      还没反应古来,下意识说道:“我……”      “我什么我,你也配与先生说话?没听先生说让你抬腿?”统领大怒,对着青年的膝盖从侧面就是一脚。      这一下十分狠辣,修行之人的力气哪里是纨绔挡得住,所以他的腿完全扭曲。      惨叫只叫了一半,因为其他人瞬间堵住了他的嘴,利索的将其装进麻袋扔在路边。      动作麻利的让杜七都是一愣。      “先生不用在意。”统领憨厚一笑,朴实的像是乡下的庄稼汉,与方才的狠辣判若两人。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她本来也不在意,杜七蹲下身子,青色长裙落在地面之上,撩起些许尘土。      像是拂去尘埃的扫帚,又像是微风拂过海面。      杜七轻轻拂去小姑娘青丝之上的脚印,轻声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此时,还未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姑娘,怔怔的看着那撩过眼前青色。      好像看到了一汪青天。      ……      是她。      小姑娘马上就记起了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      记起了是她教自己识别草药。      记起了她……点活了一许白莲。      小姑娘头埋的更低了。      她听到了那不可一世的公子的半声惨叫,一定是因为眼前这个姐姐。      她也是那人上之人。      “起来说话。”杜七拉住了她的手,接着问道:“你是自城南走过来的?”      “回姑娘,是。”小姑娘点点头。      她站起来,面上脏兮兮的。      杜七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小姑娘面上的黄土,说道:“那真是不容易。”      “……”小姑娘站在那里,眼里是深深的疑惑。      公子欺辱她是应该的,要买她是看上了她的身子,可眼前的千金呢。      她不明白。      “要不要一起吃些东西?这里的小吃味道还不错。”杜七又说道。      千金询问,不敢不回。      小姑娘开口了。      她的声音稚嫩中带着一丝沙哑,却十分的平稳。      “回千金,小的已经……吃过了。”      杜七问道:“有事情要做?”      小姑娘认真的说道:“去春市。”      杜七也不强求,问道:“你住在竹林中?”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回千金,是。”      “真好。”杜七笑了笑,她也想住在竹林中,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说道:“去忙吧……不打扰你了。”      “……”      小姑娘起身行了一礼,踉跄离开。      见到她离开,杜七这才准备继续去吃东西。      一旁的统领很不解,他以为杜七见到小姑娘被欺负了是要帮助她,所以才下手那般狠辣,却没有想到是这般结局。      “先生认得那孩子?”      “见过一次。”杜七想了想,觉得也许不是见过一次,她的气息很熟悉,只是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统领无奈叹息。      所以他们这些下人不能理解先生的想法……只是既然杜七表露了好感,他还是派了几个人跟上了那个来自城南的孩子。      这般事情对于杜七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      她还要继续吃饭。      然后去要回自己的四两银子。      ……      ……      沁河医馆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大对。      因为竟然有些热闹的氛围。      只见那平日里邋遢不羁的白景天此时竟然换上了一身整齐的衣裳,衣裳前片,后片,领子,袖子,领口,袖口,贴衣口袋,门襟,扣子……全部整整齐齐,完全符合规矩。      平日里散乱的头发也整齐的束在脑后,配合他面上的温和,唇红齿白,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翩翩少年。      之所以打扮成这幅模样自然不是他的意愿。      此时,沁河医馆的阁楼之上,除了白景天还有两个青年,每人都比白景天大了许多,做兄长模样。      一人深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长相骏雅,谈吐不凡。      另一人一身淡紫色衣褂,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温润平和的感觉,像是那儒家先生。      金衣青年起身,对着白景天说道:“练红贤弟,介绍一下,这位是……”      白景天未起身,说道:“我认得他,李甲,李孟阳。”      金衣青年一愣,有些没有想到白景天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以往可不是这般,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我这位妹婿可是得罪了贤弟?如果是,愚兄代他赔个不是。”      说这,他竟然真的向着白景天行了一礼。      这期间,白景天看着金衣青年。      紫衣人也看着他。      金衣青年却大大方方的起身,冲着二人一笑。      白景天心中道不愧是当今太子,便起身回了一礼。      他看着李甲。      人中之龙。      单是这份气质就让人自愧不如。      白景天本不认识他……可是他调查了杜七,知道杜十娘的事情。      眼前这个看起来气度不凡的男人实际上是一个负心汉。      别人也就算了。      但是杜七不可能喜欢他,所以白景天也不喜欢他。      只是毕竟是将来要去四方书院走圣人路的人……他白景天这个最多进入绝云宗求剑的人比不上。      李甲话也少。      所以这一场春风城身份最高的三位公子的早会看起来圆圆满满,实际上不欢而散。      出了门,上了马车。      太子入座,转身问道:“孟阳,你与练红曾有不快?”      ------------      093 抓住杜七的软处      李甲摇摇头,说道:“没有。”      “那看来是他的原因,孟阳你别往心里去,练红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太子说道。      李甲定睛看着太子。      后者面色真诚。      李甲心中佩服,不愧是太子,如果不是已经学了心通之法,绝对不可能看的出来他是那般的厌恶半妖。      “走吧,去见白叔,说来不怕孟阳笑话,我着实有些想念淮竹了。”太子一笑。      李甲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可笑。”      “这话我听着舒心,只是孟阳,小妹可是让我好好看着你……不过男人嘛,放心你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我也不会与小妹说。”太子哈哈一笑。      李甲点点头,接着一愣,看向车外。      太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李甲这般失神,也跟着看过去,只见街道上一个身着青色长裙的姑娘站在那里与小贩交谈着什么。      一眼惊鸿。      可他毕竟是有些城府,转头笑着说道:“一年未至,这春风城的姑娘真是愈发优秀了,纵是我看了也有些动心……不过我心中只有淮竹,可惜了。”      “孟阳有兴趣?”      李甲摇头,说道:“早些去见尊上吧。”      太子满意的点头。      这李孟阳配得上他小妹,能够收心最好。      以前听说李孟阳也喜欢出入春风城……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幅清心寡欲的样子,修行对人的变化真大。      ……      ……      杜七回身看了一眼车马。      她认得那紫衣人。      与曾经的四闲姐一样,他总是喜欢偷窥十娘……只是杜七没有感觉到恶意,便没有说过。      不过想来十娘那么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很正常。      杜七买了蜜饯,向沁河医馆而去。      显然的,当杜七看到白景天那副正经模样的时候,也十分的惊讶。      杜七伸手接过了扑过来的花瞳青蛇,随后望着这那坐在石凳上,一看就只知道在等她的白景天,问道:“怎么打扮的这么好看?”      白景天纠正道:“应该是俊朗。”      杜七静静看了他一会,摇摇头。      白景天受到了打击。      杜七说道:“带我去领那四两银子。”      白景天闻言,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他取出碎银子放在杜七身旁。      杜七有些疑惑,不是说那人要亲自给她吗?      白景天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他也想让先生出席自己的生辰宴,可并不想用这种“小聪明”,当然最重要的是……即便要先生出席,他希望是因为自己的邀请,而不是父亲那四两银子。      “先生,今天是我的生辰。”白景天说道。      “原来你就是那练红公子。”杜七说道。      白景天一愣,所有的措辞都憋了回去,他惊讶的看着杜七。      “先生你怎么知道。”      杜七停下摆弄花瞳青蛇的手,皱眉看着他说道:“我看起来不太聪明?”      白景天沉默了,他其实很想点点头,但是又觉得如果先生不大聪明,那他又算什么。      弱智吗。      杜七不太满意,接着眉宇缓和了一些,说道:“你今天生辰,怎么还在书阁待着,不用去忙?”      “还先生银子要紧。”白景天说道。      “这叫什么话。”杜七说道。      对她来说,白景天是哪家的公子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对于其他的东西杜七有些好奇,便问道:“你是练红?为什么告诉我你叫景天。”      “改名了。”白景天说道。      本来是要给人家做药童才改的草药名,后来没选上,也是憋屈。      “我知道了。”消去了好奇心,杜七点点头,然后想起了之前那小姑娘说的话,又问道:“春市是什么地方?”      那姑娘说自己要去春市。      白景天很惊讶这个词会从杜七口中说出来,不过惊讶归惊讶,该回应的还是要说。      他说道:“春市是买卖婢女的地方。”      其实就是外来的公子从春风城买姑娘回家,具体是婢女还是纳妾也都不重要。      “买……卖?”杜七点头。      那小姑娘想卖了自己?      她有些惊讶。      白景天看出了杜七不大一样的情绪,问道:“先生对那春市感兴趣?”      “有一些。”      “我可以带先生去逛逛。”      如果是一般男性定然不会与女神说想要去逛这种地方,但是白景天哪里懂这些。      而杜七也和普通女性不一样,所以她点头,说道:“可以去看看。”      白景天心道又约到了先生,这样一来……可以与先生的关系越来越好,求教问题也就更加方便了。      “对了,这个给你,你要的信物。”杜七自腰间解开一道木牌,递给他。      白景天接过木牌,左右看了看。      这就是金刚寺开过光的信物?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佛像雕刻的也不大好看,他不信佛也不懂,所以也认不出什么菩萨。      但是白景天很高兴……因为这是先生送他的生辰礼物。      这是他这一年来最高兴的时分。      手中攥着木牌,白景天兴奋之余,胆子也大了一些,他说道:“先生,要不要参加我的生辰宴。”      “我?”杜七随口说道:“不了,要看书。”      十娘让她自己安排时间,那对于杜七来说肯定是看医书最好,现在银子也拿到了,中午去吃那些小吃,岂不美哉。      白景天一蔫,接着眼神一动,说道:“今天的宴,会有很多好吃的。”      杜七翻书的手停了一刹。      白景天又说道:“不要钱。”      杜七抬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比街上那些小吃如何?”      “肯定要好。”      杜七点点头,然后儿戏一般的将手中书本哗啦啦翻了一遍,说道:“我看完了,我们走吧。”      白景天无奈,又觉得高兴。      “先生请,对了……我们先去望海店。”白景天说道。      他还要去见一下自己的姐姐。      “随便你。”杜七当然是无所谓,她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小块山楂。      她已经开始消食,为大餐做准备了。      ------------      094 安宁      天色阴暗,春风城连接着天望山,天望山连接着天望海,一眼望去,青蓝相接,那稳重的大山仿若宁静致远的大佛。      天望山有崎岖小路。      那九曲小道上,有几个汉子携着一个少女入了城,那是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不过十五岁大小,长发及腰,十分美丽……只是看起来很是虚弱。      其他人也不觉得奇怪。      适逢秋节,做这种买卖的人可不少。      只是有她这等姿色的少女可是少见,许多公子都瞩目,窃窃私语,当得知她去往的地方是春市之后,皆是眼前一亮。      ……      ……      那春市中,当常管事看到少女的一瞬间,立刻拍板一个价格将其买下。      做生意的总是要黑一些,所以她出了一个比较低的价格,令她觉得惊讶的是,那些人也不还价,取了银钱就离开了。      常管事虽然奇怪这等姿色的姑娘居然也不开口高一些,不过不懂价格的人她也见过不少,再说了这等世道,也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来历,想来对那些人来说能有银子拿就已经赚了。      春风城可不管你的来历。      常管事领着少女来到一个单独的房间,洗净她面上的灰尘。      然后便呆住了。      怎么……有生的这般好看的姑娘。      这个孩子让她想起了那位杜七姑娘,可比起杜七,显然是她更能惹人心怜。      少女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两只白皙的手不知放在哪儿,便无措的环于胸口,企图用这种方式找回一些安全感。      屋内明亮,灯火下,少女晶莹剔透的雪肌玉肤闪烁着象牙般的光,让同为女人的她都想要好好去捏上一把,姑娘面部线条柔美,睫毛紧掩着那一双剪水秋瞳轻颤,挺直脖颈下是细削香肩。      真的是婷婷玉立。      常管事心道自己捡到宝了,今年春市的压台应该就是她了。      一直愁苦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至于说先教几年知识再卖……春风城也不兴这一套。      常管事看着那一言不发的姑娘,心道这种孩子还是入望海店最合适,将来九苑定是少不了她的位置。      只是,她正巧缺一个春市压台的姑娘,今年的春市据说也来了几位皇子……她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今天就让她上。      可这丫头看起来很是虚弱,也不大说话,后者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前者……      联想到那些人走的利索,常管事也有些担心她生了病,决定找春风城最好的先生来看一看。      最好的先生自然是师先生。      听闻师先生回来了。      常管事便找人去请先生了。      期间,她想要和少女说些什么,拿了些点心,轻声说道:“姑娘,你的名字是?”      少女微微一颤,然后低下头不敢说话。      “放心,我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用害怕。”常管事说道。      这句话倒是真的。      毕竟,少女的出现也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所以多少会上心一些。      她又安慰了一会。      清风送进,少女微微抬头,在常管事略显鼓励的目光中说道。      “安宁。”      “安宁,这是你的名字?”      安定宁静,宁静致远。      “嗯。”      ……      ……      公子诞辰,春风城今日限车马……但总是有一些人可以绕过这规矩。      比如太子朱儒释,比如李孟阳,当然还有白景天这个春风城横着走的练红公子。      所以在这一天里,能够做车马出行的都是南离国身份最顶尖的几个人。      颠簸马车中,杜七与白景天面对面坐着。      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坐车出行过了……因为十娘总是会嫌弃她胖。      杜七想到这里,伸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觉得也没有什么肉。      显然,在经历了这么多数落之后,继在意吃的多之后,杜七也开始在意起自己的身材了。      少女近在咫尺,而且动作私密。      白景天一时间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去看,只能盯着自己的靴子,不让自己去看杜七。      那可是他的先生。      他对杜七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至少目前是这样。      只是杜七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主动开口说道:“我胖吗?”      “啊?”白景天一愣,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一眼,又马上低下。      “说话啊。”杜七道。      “那个……那个……”白景天盯着自己的靴子,心道这靴子怎么这么好看,接着福至心灵,说道:“娘亲说过,那叫丰腴。”      杜七盯着他,片刻后说道:“这是一个意思。”      杜七捏了捏自己纤细的手臂,心道今天还是别吃肉了。      白景天感觉到杜七忽然低落的心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话了,只得低头,摆弄着杜七送给他的木牌子。      这是什么佛?      还是说菩萨?      怎么长的像一个姑娘。      白景天又觉得福至心灵都是不靠谱的。      他曾以为世界上最难的是医术。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简直天真。      世界上最难的医术在杜七面前如同白纸,那杜七呢……      白景天看着对面那个青衣少女,轻轻叹息。      最难的是女人心。      才十多岁的少年此时却已经了解了女人的真谛,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      ……      两刻之后,车马入了望海店。      白景天问道:“先生,你与我一道……不用告知那位杜十娘吗?”      他有些不知该怎么称呼杜十娘,好在杜七也不在意。      “十娘说今天的时间我自己安排。”杜七掀开幕帘,看着周围的景色,说道:“这是去九苑吗?”      “是。”白景天点点头,说道:“先生熟悉这里的路?”      “你说呢?”杜七看着他,觉得这人真不会聊天。      她住在这望海店,还能不认识这里的路?      白景天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被杜七鄙视了。      他现在就是后悔。      十分后悔。      如果当初那些父亲安排的女子他没有直接赶走,想来也能学到一些和女子相处的门道。      ------------      095 少年心      马车微微摇晃,杜七的裙角也轻轻摇摆着,马蹄清澈,周围人声鼎沸。      秋天,天气渐寒。      马车不大,杜七隔着一层轻纱看着街上美丽的风景,白景天却如坐针毡。      因为他忽然发现先生就是很好看的风景。      现在想来,他从未与先生一起靠的这么近过,以往的时候虽然每天都有见面,但是他与杜七都是各自看各自的书,每天的问题都是总结起来一口气问清楚,而请教疑惑的时候,他认真的不得了,哪有空仔细的去看先生。      白景天偷偷看了一眼杜七。      觉得当真是赏心悦目。      “你看什么呢?”杜七忽然转过来说道。      白景天心虚的低头,说道:“没看什么,没看什么。”      杜七眨眨眼,问道:“你憋气练的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件“正事”,白景天认真了一些,说道:“还是……心悸,一接触到水就身体不受控制……连在水下睁眼都做不到。”      他倒是诚实。      杜七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怕水怕成这个样子。      白景天问道:“先生你呢?不是说要教我?”      “我……我也不会游水啊。”杜七有些苦恼的说道:“我有尝试在家里和你一样用脸盆接水……但是被十娘看到了,她说我蠢,就不许我练了。”      白景天点点头。      这很真实。      他提醒杜七:“先生,我是需要适应水,你对水又没有心结……直接练习就可以了。”      “好像也是。”杜七点点头,现在的时节一天最热的时候天望海的海水还算暖和,等再过一些时日就真的无法下水了,她还要早做准备。      杜七又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要怎么练?下水找人教吗?”      白景天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吧……”      然后愣了一下。      教先生学习凫水?那岂不是说可以和先生一起在水里?      他看了一眼杜七的裙子,眨眨眼,脸刷的一下红了。      杜七看着他:“?”      白景天咳了一声,认真的说道:“先生,你找人教的时候记得要找女人。”      “嗯,这是当然的事情。”杜七点头。      首先她也不认识什么男人,其次十娘可是说过不许她与其他男人太过接近。      至于说白景天……一开始的时候杜十娘还十分的警惕,可是后来听着杜七每天的汇报,便一点也不担心了,反而觉得这公子很“与众不同”。      所以杜七才会和白景天一同出门。      至于说找人教自己学习游水的事情,在她认识的里……      杜十娘很忙。      翠儿很忙。      石闲也很忙。      柳依依和连韵比较闲……而这两人里,连韵不像是有耐心教人的样子,所以,柳依依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杜七心道过几天去找柳姐姐让她教自己。      在此之前。      杜七面露不满,她盯着白景天,语气严肃的说道:“景天。”      这样的称呼是白景天要求的,因为先生都会这么叫。      “在。”白景天下意识回应道。      杜七盯着他,认真说道:“你已经看了我很长时间了,我脸上有东西?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胖了一些。”      “我……”      白景天欲言又止。      他是真的不知道应该回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先生。      因为好看?      这像是最简单的答案,但是白景天不觉得自己是那么肤浅的人……而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先生怎么就那么好看。      白景天脸越来越红了。      “说话。”杜七道。      白景天心一横,说道:“因为先生有了一些变化,我才看的。”      “唉?”杜七眨眨眼,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腰,嘀咕道:“真的……长肉了吗。”      白景天说道:“比起刚见面的时候,先生的变化还是很大的,这里单说穿着打扮……以往先生的裙子不会有这么多花……”      现在的杜七穿的是青色碎花,所以青裙一动便是泛起一阵涟漪。      白景天指着杜七马尾之上那仿若兔耳朵一样的缎带说道:“还有,先生的缎带也比之前更加的好看,白里透红。”      杜七看着白景天,心道原来是看这个。      白景天说道:“以前先生不会点妆的,现在也多少化了些胭脂吧。”      杜七点点头:“妆是十娘随手弄的,衣裳是披罗居的姐姐们改的。”      她在披罗居给人家做玩物,总是要学到一些穿着打扮的技巧的,不然的话光是杜十娘那一边都说不过去。      杜七有些意外的看着白景天,说道:“你观察的倒是仔细。”      白景天腼腆笑了笑。      接着一愣。      等等,这样观察仔细……一般的人不会觉得很……“恶心”吗?      白景天觉得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观察也那么自己,他首先是对对方敬而远之,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好感。      白景天偷偷看了一眼杜七,发现对方面色如常,松了一口气。      “我说。”杜七忽然开口。      “在!”白景天马上坐正身子。      杜七平静的看着面前触手可及的少年,说道:“要看就大大方方的,做贼一样,像什么样子。”      “……”      白景天无奈点点头。      他觉得这种话也只有先生可以说的出口了,话说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自己好歹也算是一个男人。      呃。      男人?      先生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吗?      白景天想起了先生偶尔看他的眼神。      与看花瞳的时候差不多。      说来丢人,先生时常会让她想起娘亲。      原来自己在先生眼里就是一个孩子。      白景天挠了挠头,倒也不例意外。      就在这个时候,马上的速度缓缓下降。      马蹄在青石板之上轻轻砸了两下,伴随着马儿的轻鸣,车马停下。      白景天的思绪飞回来。      到了。      现在要去见另一个不把他当做男人看的女人了……比较巧的是,她长得也很好看,当得上是春风城第一美人。      当然,白景天觉得那是在杜七来之前。      “先生。”白景天跳下了马车,一只脚将马车放下,伸出手想要去搀扶杜七。      却没有想到杜七也是轻轻一跳。      姑娘落地,溅起些许尘埃。      阳光、清风拂面。      林间小道上。      杜七觉得这里很似曾相识。      ------------      096 你是真的不会聊天      杜七盯着那小路的尽头,顺着清风嗅到了一股她喜欢的味道。      这条路她走过。      杜七问道:“你这是要去九苑找姑娘?”      “是。”白景天点点头,然后一愣,马上摇头说道:“不是去找姑娘……嗯……这么说也对……不是先生你想的那种找姑娘。”      杜七眨眨眼,说道:“不是我想的……啊,你就是十娘口中说的五陵子?今天是你的生辰,做这种事情不太好。”      看到杜七认真的样子,白景天大变,赶忙解释道:“先生你想哪里去了,我今日不做这种事情的。”      “以往呢?”      “以往也不做!”      清风过,杜七轻轻摇头。      白景天怔怔的看着前方的姑娘。      先生……笑了?      先生很少笑。      先生笑起来真好看。      杜七笑的很浅,像是一汪春水。      ……      杜七笑着,刚刚白景天的模样让她想到了他的娘亲……二人是一样的不识逗。      杜七掩去笑容,说道:“好了,说说吧,要去一苑的话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还有一些距离吧。”      “先生说过要多走些路。”白景天脸不红心不跳。      杜七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后说道:“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在我的面前说谎?”      白景天哈哈一笑,耷拉着脑袋说道:“这里安静,想和先生一起走一走。”      杜七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有事情要讲?”      “嗯。”      “那走吧。”      杜七率先走上了青石板小路,白景天跟上去。      暖阳落下,树影撕裂,有一大一小两个影子略过。      “我要去见的人是我的阿姊……嗯,我还是习惯叫姐。”白景天开口说道。      杜七点点头。      果然是这样。      她问道:“你的姐姐是那位淮竹姑娘?”      听到杜七的话,白景天愣在了原地,停下脚步震惊的看着杜七,这件事情只有少部分人以及侍卫知道,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二人相处了那么久,他也问清楚了杜七是从石闲那边找的路子进的医馆,并不是与姐姐是朋友。      所以才奇怪。      “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猜到的。”杜七理所当然的说道,现在想来,那晚见到的姑娘根本就不是海棠,而是那位淮竹姑娘。      “……”白景天轻轻一叹。      先生就是先生。      他为什么会觉得先生不大聪明呢……也是很怪,现在想来,先生只是对一些事情不在意罢了。      “我与她不住在一处。”白景天说道:“很小的时候,她便随着白龙……就是我父亲一起生活,而我则与娘亲一起。”      “为什么?”杜七问。      “因为这双眼睛。”白景天瞪着眼,说道:“姐是人,我是半妖,那些时日父亲上仙门,我只能与娘亲一起生活,而娘亲也不愿与他一道行动。”      杜七说道:“她可以隐去你这双眼睛?”      “在淮沁,没有太多有修为的人。”白景天说道。      所以看不出她们娘俩的修为。      杜七微微沉默了一会,十分认真的说道:“你娘……不喜欢你父亲?”      这对于杜七来说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白景天回答道:“实话说,他们的感情还不错,之所以分开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白景天抬起头,说道:“可这不是他丢下娘亲的理由,既然挂念,为什么要离开前往仙门?想来是为了避嫌。”      如果白龙那些时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么有一个妖族妻子这件事情就会很麻烦。      杜七不予回应。      这在她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说这些做什么?”杜七问。      “啊,走远了。”白景天一愣,接着挠了挠头,说道:“我是想和先生说,我那姐姐比我大了一些,我们不住在一起先生你应该没见过,她这人很麻烦,对人冷淡,要是冒犯了先生,你别往心里去。”      与父亲关系不好是姐妹俩的共识,所以他们姐弟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至少很统一的,妖族的寿命应该很长,可是娘亲却走的那么早,总是当丈夫的没有照顾好。      杜七说道:“就这个?”      “就这个。”      “和你说话真累。”杜七认真的说道。      “……”白景天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改。”      “走吧。”杜七说道。      她还等着吃大餐呢。      至于那小花的人类女儿……      她也有几分兴趣。      ……      ……      老地方。      庭院。      竹林。      白景天推开门,带着杜七直接走进去,连敲门都没有,并且白景天显得比石闲还要熟练,这个时间时日,不用想都知道她在哪里。      看着眼前的这一片葱郁竹林,白景天仿若回到了小时候。      轻轻摇头。      每一次来这里都会勾动他太多的回忆。      白景天带着杜七走入了竹林。      竹香气沁人心脾,让人想到了雨后的清新,十分的舒适,舒适的让杜七都有些困了……不过好在是早上,十娘也不在身边,睡不着。      走了一小会。      杜七便看到了两张竹椅,一抹青绿半躺在上面。      杜七驻足。      那是一张侧脸。      果然。      竹椅之上的少女与那梦里的姑娘长的有九分相似……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人,杜七怔怔的看了一会眼前的场景,很快就收起了那一丝涟漪。      物是人非,她也早就习惯了。      白景天示意杜七稍候,便走过去,对那躺着的姑娘没好气的道:“姐你怎么又这么懒,时间不早了。”      淮竹姑娘轻轻睁开眼,说道:“你来的又早了?真是不明白……我们差了那么多年,怎么同一天生辰……”      杜七倒是知道。      那丫头以往的时候可是懒散的不行,对她来说孩子生辰都在一天庆贺起来就会很方便,该是这个原因。      “你以为我想和你一天?”白景天哼了一声。      淮竹姑娘重新眯起眼睛,说道:“我晌午就不过去了,你自己去吧。”      “为什么?”白景天一愣,他过来就是接自家姐姐一起,要知道父亲可是叫不动她……当然,白景天也不是听父亲的话,只是不想一个人赴宴,所以找一个作伴。      对于白景天来说,这一日是母亲生下他的时间,他不排斥有一场宴会提醒自己。      淮竹姑娘轻轻翻了个身,眼睛张开了一些,说道:“那朱儒释也来了,我见着心烦,交给你了,我等会还约了四闲去做头发。”      ------------      097 常客秦淮      一抹阳光落于面上,淮竹姑娘又闭上眼。      白景天想了想,说道:“那太子哪里差了?你这么不待见人家,我觉得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淮竹姑娘听到弟弟的话,轻轻一笑。      “哪里差了?你还小。”      淮竹摇头,说道:“我不喜欢他是有理由的,阳儒阴释,阳奉阴违……看的人很不舒服。”      她不喜欢表里不一的男人。      也不对。      她不喜欢男人。      淮竹姑娘想到了石闲,想到了杜七,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后哼了一声:“你这个做弟弟的能不能体谅一下姐姐?一年中我也就休息这一天了。”      “你不是一年都在休息?”      “……”淮竹姑娘睁开眼,说道:“你就是这般和姑娘说话的?”      “那……”      “行了行了,你哪来的那么多话?管起我的姻缘了?”淮竹姑娘不满说道:“杜七你处理的怎么样了,以你的蠢样子,哪有女孩子会喜欢你。”      杜七眨眨眼,看着这一对姐弟。      “咳咳。”白景天忽然咳了一声。      淮竹姑娘显然是没有明白过来,她之前误会了白景天对杜七的想法,又说道:“让一个刚看了几天医书的姑娘当你先生?找理由都不会,亏你还跟着娘亲一起长大,怎么就没学点撩人的本事?让七姑娘教你学医,你这就差把对人家有想法写在脸上了吧。”      “……”白景天用力的咳着。      淮竹姑娘却不明白,说道:“你嗓子不舒服?修炼白修炼了吗?”      “……”      淮竹姑娘合着的眼微微睁开了一些,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胞弟,接着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虽然是一个小男孩,但大抵长得还算好看,如果平日里也穿的这般符合礼数就更好了……唉?这木牌……是南望菩萨的信物?等等你去金刚寺了?”      白景天心道还好话题转移了,希望先生不要在意她的胡言乱语。      “我问你话呢。”淮竹姑娘说道:“金刚寺也信南望菩萨?还有你去金刚寺做什么,不要说你信佛。”      “我不是,是先生去了给我带过来的。”白景天说道。      淮竹姑娘愣了一下,眼睛盯着那摇晃的树影,有些惊讶的说道:“先生?师先生怎么会给你取信物?”      白景天摇摇头,说道:“什么师先生,我许久没有见过他了,那人就说过一次我有天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是师先生?”淮竹姑娘眨眨眼,接着面露怪异,说道:“等等……你说的不会是七姑娘吧,你还真的把她当先生看了?”      “这是自然的。”白景天认真的很。      一般人是无法理解先生的厉害之处的,所以即便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姐姐,他也不愿意与其一起分享。      “真是奇了。”淮竹姑娘虽然在意白景天对杜七的称呼,但是此时她有更在意的事情。      “我说小练红,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几分本事。”      白景天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南望菩萨,求的是姻缘。”淮竹姑娘饶有兴趣的说道:“这真不是你自己去求的?”      “……”白景天闻言愣在了哪里,伸手摸上了那木牌。      姻……姻缘?      先生送自己的是求姻缘的信物?      白景天的思维一时间有些混乱。      说起来奇怪,他其实是将杜七当做长辈看的……这有些羞耻,但实际上是事实。      得知信物的作用,他第一时间竟然是慌乱而不是惊喜。      “人不可貌相。”淮竹姑娘捂嘴笑着,说道:“能拿下那七姑娘,我记你一功,我也很喜欢她。”      “……”      “你今日怎么话那么少。”淮竹姑娘有些疑惑,却见得白景天转过身说道:“先生,我没有。”      “你和谁说话呢。”淮竹姑娘眯着眼说道,她虽然是地地道道的人族,但是也跟着修炼了一些功法,这竹林中也有自己设下的小阵,她自认为对这里了如指掌。      所以才能很简单的发现闯入的人。      而这一次,她只感觉白景天一个人来了,并没有注意到杜七。      “先生,她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白景天又说道。      “我知道。”杜七点点头。      杜七的声音很软,很轻,像是那暴露在太阳之下随着风轻轻摇摆的竹影。      这竹影掠过了淮竹的身子,让她的眸子定住。      她震惊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之前的视野死角。      “七……七姑娘?什么时候……”      杜七说道:“一开始。”      淮竹:“……”      她自竹椅上起身,狠狠的瞪了一眼白景天,接着与杜七打了个招呼。      “七姑娘,早上好。”      “嗯,早。”杜七点点头,她看了一会淮竹姑娘,心道她和海棠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白景天整个人还有些懵,捏着木牌站在一旁。      淮竹姑娘第一次与杜七靠的这么近,心中莫名的有些紧张,她说道:“那个……第一次见……”      “第一次?”杜七摇摇头,说道:“不是每天都见。”      淮竹姑娘一愣,然后看着杜七那平静的眼神,说道:“七姑娘……所言何意?”      “我看错了吗?”杜七看着她,学着柳依依的口气叫了一声:“秦公子?”      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男装的姑娘,第一次见是在柳依依的包子铺,那时候她穿着一身白衣,打扮成青年模样,很是俊朗。      金刚寺的安生和尚是第二个伪装的姑娘。      琴楼的李姓少女是第三个。      杜七心道难道这是一种在姑娘之间流行的打扮方式?可她没有在披罗居听那些姐姐说过。      “秦公子?什么秦公子?”白景天凑过来。      此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了。      差点没绕过来。      要说为什么冷静……这可是杜七,是他的先生。      与先生相处了那么久,白景天但凡有些脑子就不可能误会,随便一想就知道先生绝对不是姐姐说的那个意思……估计就是不懂随便请的信物,他一个人在那里在意就显得好像真的有什么非分之想一样。      白景天倒是聪明。      只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那木牌已经被他下意识取下,放入怀中保存。      “有你什么事。”淮竹姑娘呵斥一声,接着转头看着杜七,那美丽的面容上尽是不解,她与杜七说道:“原来七姑娘认出我来了。”      “嗯。”杜七点点头,每天早上那化成男装去柳依依那里吃包子的“秦公子”是一个女人,她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只不过她妆画得太好,杜七没有认出来妆下面是一张与海棠一样的脸。      只是这一见面,自然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七姑娘……好眼力。淮竹姑娘起身站到杜七面前,绿色的裙子与杜七的青色交织在一起。      “对我来说很好认。”杜七点点头。      她们就像一对姐妹,谈话也无比自然,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淮竹姑娘一直在观察杜七,所以对她并不陌生。      杜七更是如此,这是海棠的女儿,怎么会生疏。      这种娴熟看的一旁的白景天一愣一愣的。      女人……都是这般的自来熟?      竹林中,杜七轻轻摸着那竹椅精致的手把,接着歪着头问道:“怎么称呼?淮竹?”      “那是旁人起的,显得生分,七姑娘叫我秦淮就好。”      ------------      098 女儿家的私房话(1)      南荒有淮水,全长三百里,自西向东,分派屈曲,不类人工,疑是人族历史长河中那一块亘古基石——始皇所开。      所以,这不长的河流一直承载着人们的幻想,于沁河交汇,南荒多言淮沁,单独拿出来,淮水便是秦淮。      杜七想到了秦淮河的来历,看着眼前的姑娘,脑海中一闪而过虚影。      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其实这南方也不是生来即荒。      “秦淮……好听名字。”杜七说道。      “是吧,我也很喜欢。”秦淮温和的笑着。      白景天插不上话,索性在一旁另一张竹椅上躺了下来,看着天上那密密麻麻的竹影。      “那淮沁之地很漂亮?”杜七想到了什么,问道。      “很漂亮。”秦淮点点头,与杜七说了那十里竹林的事情。      杜七便觉得自己与南荒真的是有缘,只是那竹林能保存到现在也真的是很不容易,她想要去看看,又觉得十娘暂时不会离开春风城,便没有说什么,与秦淮随便聊一些。      女孩子家的聊天,杜七多少也会一些,气氛便异常融洽。      “你给我起来。”秦淮忽然的开口。      “什么?”杜七疑惑。      “不是说七姑娘。”秦淮莞然一笑,接着抓住了白景天的领子,说道:“没点眼力劲,你先生还站着呢,你倒是躺下了?”      “……”白景天先是一愣,然后觉得有道理,便起身,对着那摇摇晃晃的躺椅说道:“先生请。”      “可以吗?”杜七眨眨眼。      “当然可以。”白景天看着自家姐姐,说道:“那你们聊一会,我……上去歇息,半个时辰吧,也不能去的太晚。”      “好。”秦淮说这拉住杜七的手,说道:“七姑娘就借我一会儿。”      “哼。”白景天哼了一声,上楼去了。      眼看着白景天离开,秦淮露出些许微笑,转身看着眼前这个好看的姑娘,眼睛迷成了一条缝,像是那树叶的主脉,又像是一只魅媚的雪狐,看得杜七觉得怪怪的。      秦淮怎么说也是白景天的姐姐,当姐姐的,怎么也不会坏了弟弟的好事,所以她才没有阻止白景天带杜七去赴宴,至于说支开白景天,总是有原因的。      比如她也想和杜七在一起说说话。      比如说一些女儿家的话题。      比如……旁敲侧击一下杜七对白景天是怎么看的,从杜七入城的第一个月,她易容上街就注意到她了……那时候她就找人关注了杜七,对这般优秀的姑娘……自认有一些了解。      是杜七的话,她很欣然与其成为一家人。      这里自然与师先生无关,全然是对杜七一个人的喜欢。      ……      ……      杜七躺上了竹椅,下意识的便轻轻勾起腿,挑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      秦淮对杜七就更喜欢了,她说道:“这竹椅复古,构造奇怪,这般躺着的确最省力……七姑娘果然聪慧。”      “不就是躺着吗?”杜七问。      秦淮笑着:“对,只是躺着,也没有那么多门门道道,对了……七姑娘今年多大了?”      杜七眨眨眼。      一般情况只有她问别人这种话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      她仔细想了想,说道:“我记不清楚了。”      秦淮也不意外,失忆了嘛,她找人分析了一下,杜七最有可能来自于南荒遭妖祸不久的寒山城。      “记不清楚了也没关系,我看七姑娘最多也就十六。”秦淮说道。      “秦淮今年多大了?”杜七想了想问道。      “我?二十一了。”秦淮说道:“要不……七姑娘唤我声阿姊?”      杜七摇摇头。      这让秦淮有些意外,她知道杜七叫翠儿就是叫姐,怎么到她这里就行不通了?难道是七姑娘不喜欢自己?不会吧。      杜七盯着秦淮那近乎完美的面容,缓缓说道:“还是秦淮叫着好听。”      她心道自己怎么能叫海棠的女儿姐姐……那海棠一定会很不高兴,而且秦淮与海棠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她也叫不出口。      秦淮听了杜七的理由,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七姑娘叫着顺口就好,我还以为……七姑娘不喜欢我呢。”      秦淮说话期间,一直看着杜七的眼睛。      如果是旁人面对这般第一次说话的人定会觉得不自在,但是杜七很自然,所以秦淮也很自然。      两个姑娘一起躺在竹椅之上。      这般场景让杜七觉得很舒服,仿佛回到了过去。      清风带来竹香,略过杜七的身子,吹动那一袭青色。      对一些姑娘来说,时间并非一直是往后走的,但是至少现在是往后的,所以杜七很珍惜以前遇到的人。      尽管他们最终都是故人。      “七姑娘,你怎么看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秦淮饶有兴趣的问。      “白景天?”      “嗯。”      杜七想了想,说道:“很认真的孩子。”      秦淮看着杜七说完有轻微点头,说明她真的很赞同自己这个看法,她轻轻一叹。      原来自家弟弟在人家眼里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不过这样也正常,女孩子本就是早熟的。      只是……看白景天那个样子,连讨好姑娘家都不会,怎么想都是希望渺茫,说不定她亲自出手都比白景天机会大。      秦淮也不强求。      “对了七姑娘,四闲和你家那位十娘最近走的很近?”秦淮似是随意的说道。      杜七却闻到了一股酸味,她说道:“很近,我上次回家的时候,她们还一起在床上。”      “?”秦淮一愣。      她可不怀疑杜七的话。      这位淮竹姑娘一时间竟然有些憋得慌。      “秦淮喜欢四闲?”杜七见状来了兴趣。      她最喜欢这种话题了。      秦淮也没有犹豫,说道:“喜欢。”      就石闲的人气,不是有她保着,还不知道有多少罪要受呢……可是她眼里却只有那位杜十娘。      吃醋吗?      也不是。      这份感情也是她喜欢石闲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而一旁的杜七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满意足。      “可不能只盘问我一个人。”秦淮转过头,看着那个清澈的姑娘,说道:“七姑娘可有过喜欢的人?”      “我?我想想。”      ------------      099 女儿家的私房话(2)      飞云过景楼。      美好的风景总是在下头,看风景的人总是在上头。      对于一些人来说,姑娘才是最好的风景。      白景天进入了那充斥着麝香的房间,坐在秦淮的妆台之前,看着镜子里的翩翩公子,觉得自己还算有几分“姿色”。      先生说他长得好看。      虽然不是俊朗,但总归是夸奖。      先生可很少夸赞人。      白景天站起身,透过窗子看那林中正在交谈的两个女人,想要用法术去偷听二人聊了什么。      “算了。”      白景天轻轻叹息。      自家姐姐的修为可不比他弱,甚至因为打小就和父亲待在一起接受父亲教导,顾而他白景天和秦淮一比可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白景天看着那墙上自家姐姐的字画,提起那一只细毫,想到了自己认真写出来那毫无风骨的字形,又是一叹。      姐姐和父亲一起长大,接受最好的教育,书画双绝。      自己和娘亲一起混迹在沁河的烟花之地,能识字已经是大幸了。      对于这姐弟来说,她们都羡慕对方拥有的,当然现在看来……白景天觉得自己才是最幸运的人。      白景天心道其实先生写的字也很好看,或许可以让她教自己?可是他转念一想,杜七的字很有女儿家的气息……也不一定适合他,便将这件事按了下去。      还是想想带先生去宴会的事情吧。      好好安排一下,怎么才能让先生玩的开心。      白景天取出那一块刻印着南望菩萨的木牌,手指无意识摩擦着,内心却早已经飞到了今天和先生一起相处的幻想中。      一定要问出一些先生学习这么好的原因。      阳光透过竹林落下,穿透飞云落入景楼,落在观景人的脸上。      白景天眼前一花,他疑惑的看着手中的信物。      方才……这牌子是不是闪了一下?      可是现在他看过去并未发现奇特之处,便觉得自己只是走神了,也不大在意。      ……      ……      春市。      有长发少女置身浴池,周身撒着海棠花,本该是牡丹花,但是她想到了那位不一样的姑娘,便要求换上了海棠。      少女很美。      更惹人怜惜。      只是此时,少女望着窗外九苑的方向,眼里似有金光,而她身后的管事却视若无物,面色呆滞,像是失了魂。      片刻后,少女回了神,面上是惊疑不定。      不入春风城不得知,这春风城……什么时候有如此浓厚的灵气了?      在少女眼里,此时的春风城就像天望海禁地中的深渊旋涡,不断聚集着天地灵气,天地都在孕养着这方天地……单论灵气而言,一个小小的春风城已经比得上她在东玄见过的一条龙脉。      少女不明白春风城为何会发生这般变化。      而更加奇怪的是,这般改天换地的变化,却只有入了春风城的城门却才可以感知的到,在山上……连一丝逃逸的灵气都无法察觉。      有趣,有趣。      少女拍手笑着。      她果然应该早些入春风城的。      接下来……就看看缘分吧,该有缘自然会遇到对吧。      她本不是一个相信缘分的人,但她现在相信因缘了。      少女转头,面露怯色的说道:“常姐姐,我洗好了。”      此时,那呆滞的女人瞬间回了神,走上前去,一切如常。      ……      ……      杜七什么都不知道,也懒得知道,说实话她有些想知道宴会上会有什么好吃的了。      只是她此时正在应秦淮的要求,一定要想一个喜欢的人出来。      杜七对感情这一块一直都十分感兴趣,这是不可否认的……可是要真的说喜欢的人,那没有。      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便只能说道:“十娘行吗?”      “当然不行。”秦淮立马回应道。      她早就料到杜七会这样说,她反问道:“七姑娘觉得自己对十姑娘的喜欢和四闲对十姑娘的喜欢是一样的?”      杜七闻言,想到了石闲和杜十娘。      想到了柳依依和连韵。      她摇摇头,说道:“不是。”      “那不就得了。”      杜七点点头,认真说道:“那我没有喜欢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七……觉得有些失落。      原来她一直是这般无情的人。      只是好像有很多人喜欢她?      这般说是不是有些不知廉耻。      杜七想到了杜十娘平时的教训,便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原来是这样。”秦淮却觉得很正常,她说道:“我就觉得没有人配得上七姑娘……话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算了。”      “?”杜七看着秦淮,面色有些疑惑。      “我说不出口。”秦淮清了清嗓子,说道。      即便是她,让她与一个白纸一样的姑娘说什么情爱,也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换个话题。”秦淮面色严肃了一些,说道:“七姑娘天癸一直没来过?”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不改色,相比方才的说不出口可是自然的多,毕竟都是女人……哪会在意。      “你怎么知道?”杜七有些惊讶。      “当然是四闲与我说的。”秦淮理所当然的说道,然后面露忧色,说道:“这可不是好事情……算算年岁绝对已经算是晚的了,我听说今天师先生已经回来了,而师先生定然是会赴宴的……嗯,不过今天也不大方便……”      秦淮抬头说道:“七姑娘,过些时日我带你去师先生那边检查一下身子吧。”      虽然她知道杜七是师先生的药童,但是想来他们也没有见过几面,还是自己与师先生更加熟悉一些。      主要是她也很在意杜七的身子。      说不定以后就是自己人对吧。      杜七闻言,便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师先生果然回来了……之后又有些奇怪秦淮在说的东西,便问道:“检查什么?天癸?”      “嗯。”      杜七心道原来十娘要和自己说的是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啊。      杜七便说道:“我自己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嗯?”秦淮一愣,什么检查?      然后便明白了过来,面色怪异。      “自己?七姑娘真懂医术?”      ------------      0100 同样的姑娘      有些许竹影照在杜七身上,她轻轻转过身看着一旁那惊讶的姑娘,有些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惊讶。      “我不可以会医术吗?”      秦淮摇摇头,自觉不对又点点头,说道:“七姑娘不是才去沁河医馆不久?”      “嗯,然后学的医,所以会。”杜七说道。      那关于女子天癸的记载,正巧便是在《素问》上古天真论中,她已经看过了,也精通了其中的医理,发觉自己与常人不大一样之后,自然也检查过自己的身子。      秦淮摇摇头,说道:“不不不,哪里有这么简单,医书我也看了,比丹青墨笔可要难得多。”      “有吗?我觉得都一样。”杜七说着,心想十娘有一段时间没有教过自己写字了,稍稍有一些失落。      又觉得自己走神了,杜七回过神来问道:“白景天没有与你说,我在医馆教他学医的事情?”      “自然是说了的,七姑娘做主位先生的事情也是经的我的手……”      秦淮说着,看着杜七那平静的面容,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杜七是承认了白景天那先生的称呼,以她了解的杜七的性子……      秦淮眨眼,望着那一脸疑惑,甚至有些可爱的杜七。      难道那小子口中的先生是名副其实?      这所谓【先生】,其实并非是白景天为了接近杜七而找的理由?      秦淮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七姑娘,关于天癸的事情可以与我说说?”      “可以。”杜七点点头,简单说道:“按照素问中提到的……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      杜七说的很流畅,秦淮听的却头大,没有几个字听得懂,但是大意还是了解的。      绝对是医书没有假。      其实单单凭这么几句话还不好下结论,但是秦淮了解自家弟弟那骄纵的性格,也知晓师先生的刁钻,故而明白杜七是真的有那般优秀。      原来是这样。      “后面就不用说了。”秦淮认真的看着杜七,说道:“倒是我的错,果然,七姑娘不能以常理度之。”      她一直都将杜七当成了一个干净的姑娘,却是忘了她是师先生那般刻薄的人都喜欢的姑娘,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秦淮轻轻一叹。      杜七问道:“怎么了?”      秦淮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没什么,我还当是练红开窍了,知道怎么追女孩子……原来还是个呆子。”      “?”杜七依旧不明白。      “七姑娘不明白也好。”秦淮软软一笑,接着问道:“那七姑娘自己检查身子的结果是什么?”      “一切正常。”杜七说道。      “一切正常?”      “嗯。”杜七想到了翠儿,又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天癸不至,无非就是不能有子嗣。”      秦淮不能理解杜七的想法,说道:“这还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杜七看着她,轻轻嗅了嗅,说道:“秦淮也常年点麝香。”      秦淮一时沉默。      她本就是不准备要孩子的。      秦淮说道:“那我是不喜欢男人,七姑娘和我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杜七摇摇头,认真说道:“都一样。”      “那就当一样吧。”秦淮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发现,经过简单的交谈之后,她更加喜欢杜七了。      “和七姑娘说话莫名的舒心。”      “是吗?”      “当然。”      秦淮说着,自竹椅起身,踩在柔软的泥土之上,站在杜七面前,轻轻撩起自己的绿色的长裙,表明了自己的认真。      杜七见秦淮认真,好像有什么要说,也微微坐起了一些,只是她并没有下地。      青色微微起身,碧绿恭敬于身前。      这一幕本就是附和天地至理的。      杜七又一次觉得秦淮和海棠长的真的很像。      “要说什么?”杜七问。      “七姑娘还年轻,现在的想法不代表以后的想法,为了身体还是去见师先生的好。”秦淮态度十分认真。      “我以为要说什么呢。”杜七摇摇头,说道:“我的身子没有问题。”      这句话的意思是即便去找那位师先生,他也不可能查出来什么。      秦淮却不明白杜七的意思。      看着绿衣姑娘的眼神,杜七想到了某个夏天,同样的姑娘嗔怒的站在她面前,说上一句“不许再喝了!”,然后便夺去了她的酒杯。      也真是很久了。      杜七心道她的记忆又在慢慢恢复,至少关于海棠的这一部分是,而如今,海棠的女儿与她有着一样的神色。      杜七无奈说道:“我去找师先生,可以了吗?”      秦淮笑了,说道:“可以,七姑娘真乖。”      说着,还摸了摸杜七的脑袋。      “啊,这手感!”      秦淮惊讶于杜七发质之好。      对她来说很自然的亲密动作却让杜七微微一怔,杜七觉得自己是在惯着秦淮,结果在秦淮看来,倒是反过来了。      杜七有些无奈。      也是……谁让十娘说她年龄小呢?      自己看起来也的确十五六的模样,杜七也就不在意了。      秦淮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对了七姑娘,白景天那小子真的有很认真的在学医?”      杜七说道:“还算努力,孩子是好孩子,就是笨了一些。”      “笨了些……”秦淮眼角微微抽动,为自己的弟弟感到悲哀。      可怜的小男孩。      只是更可怜的还在后面,白景天似乎不知道杜七就是顶掉他药童位置的那个神秘少女,如果知道了……      如果知道了他也什么都干不了。      秦淮冷哼一声,就方才她那丢人弟弟的弟弟表现,怕是杜七说东,他不敢说西,也不愿说西。      其实秦淮不知道的是,她还是高估了白景天,这小子想方设法刷杜七的好感,其实只是为了学医。      杜七倒是看得清楚,所以说他还算努力。      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孩子。      大日西移。      秦淮适时说道:“时候不早,该动身了,对了,这宴会说是生辰宴,实际上根本不用那小子出面,只是春风城与南离权势的交流宴会,地方还算热闹,七姑娘也不用太在乎规矩,玩的高兴便好。”      “不用在乎规矩?我知道了。”      ------------      0101 你父亲长的挺好看的      秦淮推开门,一层的小楼简单而不简陋,很符合秦淮自己的风格。      绿衣姑娘微微抬手:“七姑娘,请。”      杜七点点头,跨进了那低门槛。      迎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麝香气味,杜七深吸一口,面露满足之色。      秦淮忽的不急着上楼了,让杜七坐下,倒了一杯白水递给她,便坐在杜七对面。      “对了。”杜七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景天说今日也是你的生辰。”      秦淮摇摇头,说道:“我从不过生辰,毕竟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对于女人来说……总归是受难的。”      “是吗?”杜七问道:“你娘亲也这么认为?”      她不觉得有孩子对于那个海棠来说是很讨厌的事情。      绝对是值得庆祝的。      秦淮下意识的就要点头,可是看着杜七那认真的眼神,还是没有点头,只是说道:“只是我不习惯,什么生辰宴……权谋的交织而已。”      杜七大概明白了,她说道:“他不会专门与你们一起庆祝?”      “他?”      “你父亲。”      “七姑娘你误会了。”秦淮拉住杜七的手,说道:“只要我和练……白景天一句话,生辰宴都可以不办来陪我们,只是我们不理会他……真是的,明明练红这个名字更好听,弄得我都不习惯了。”      “原来是这样。”杜七点点头,不是父亲不疼爱,是子女叛逆。      看来海棠的夫君过得也很难。      杜七想到了之前白景天见到白龙时候的表情,也就明白了那弄坏了她衣裳的登徒子就是海棠的夫君。      稍稍的有些意外。      那人看着还年轻,除了有些鲁莽,整体杜七还是很满意的。      杜七认真的说到:“你父亲生的还不错。”      就长相来说,配得上她的母亲。      这样想可能有些肤浅,但是对于杜七来说长相和内在……都是一样的,所以她还算满意。      “七姑娘?”秦淮一时间没有明白杜七的意思。      生的不错?      是在说她和白景天吗?      夸赞?      “是夸赞。”杜七仿佛听到了秦淮的心声和疑惑,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父亲长的挺好看的。”      竹影落在秦淮的脸上,映着她的些许惊诧。      杜七的语气很平静,也很认真,所以她是真的对父亲在品头论足。      平心而论,能有白景天和秦淮这样的女儿除了海棠的基因优秀,与白龙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他自然人如其名,在长相之上十分出众,尽管已经上了年纪,看起来却如同一个二十多岁的锐利青年。      只是无论在何等人眼里,甚至是在秦淮与白景天的心中,父亲给人的感觉都是不会让人去在意相貌的人。      七姑娘在意,也许是因为她不在意春风城城主的身份,不在意仙门。      当然秦淮觉得也可能是不了解,所以她才很快从震惊中脱离出来。      不得不承认,师先生童子这一身份给了杜七不少的便利,让秦淮觉得她这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只是即便如此,秦淮还要提醒杜七一件事情。      “七姑娘,我父亲已经上了年纪了。”      “上了年纪?”杜七眨眨眼,说道:“多大了?”      “你要说多大了……我也不知道,但是想来也比七姑娘年长几十岁。”      “那可真是不小了。”杜七抿嘴一笑。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你在担心什么?”杜七有些不理解。      “我……算了,七姑娘不用在意。”秦淮心道她怎么说的出口让杜七不要把自己父亲当做男人看这种话?      可是想来,作为男人父亲比白景天这个男孩子可是要优秀的多。      秦淮其实是很喜欢父亲的。      我想要你做闺蜜,却担心你可能成为我后妈……秦淮思维发散,竟然开始了胡思乱想。      其实也不怪她,因为杜七的确给了她一种长辈的错觉,这是前些时日的杜七所没有的,所以她才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秦淮感叹道:“七姑娘变化真快。”      “有吗?十娘也这么说。”杜七心道自己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面前的是故人因缘而已。      “难道是我真的胖了?”杜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柳腰,眉头皱在了一起。      “七姑娘说笑了。”秦淮掩口,眉眼弯弯,“七姑娘身材很标准唉,看起来可能比一般女人还要瘦不少呢……”      这般满分回答,不知道比白景天那福至心灵的“丰腴”要强上多少。      杜七很单纯的信了,她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秦淮用力点点头,接着提醒杜七:“不过女孩子还是少吃些肉的好,也不是说不能吃,但是七姑娘每日的吃的东西……”      “多了?”杜七想到自己在柳依依那边吃东西都被看到了,面上起了一丝红润。      “也不是多了。”秦淮说道:“其实我很好奇七姑娘是怎么保持身材的?据我所知……七姑娘可是很少会走动。”      贪恋美食是大多数女人的通病,秦淮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为了保持身材可是用尽了手段。      “保持身材?我也不知道。”杜七摇摇头。      秦淮闻言叹息,说道:“也是,可惜我的修炼还不到家,不然的话也不会为了身材而发愁了。”      她并不介意在杜七面前暴露自己是一个修炼者的事实。      因为杜七早晚也会和她一样。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杜七根本就不会在意。      而杜七果然不在意,她想到了同样喜欢抱怨的海棠,便说道:“今天也是你的生辰。”      “嗯。”秦淮点点头,疑惑的看着杜七。      “今天玩的开心。”      这是杜七替海棠说的。      秦淮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很高兴的点点头,笑着说道:“多谢七姑娘,今日我与四闲一起定然会很舒服,其实如果七姑娘让你家十娘不要与我争抢四闲,我会更开心的。”      之后,秦淮发现杜七竟然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件事,顿时惊讶。      杜七想了好一会,才无奈说道:“十娘不会听我的话。”      “玩笑话而已,七姑娘不要在意。”      “玩笑?”杜七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应该送一些礼物,就像对白景天那样。      比起白景天,秦淮与海棠更加的相像。      杜七心道还是女孩子更好。      只是她身上什么都没带,便只能说道:“今日是秦淮你的生辰,你有什么……嗯……愿望?说来听听。”      你有什么愿望。      我都可以答应。      杜七这么想。      ------------      0102 关于“七”这个数字的一些可能(1)      杜七很喜欢海棠,与十娘的不是一种喜欢。      她为海棠有了夫君并留下了孩子而高兴,却并不为她的消逝而感到悲伤,因为万物的规矩皆是如此。      杜七心道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兴许是与十娘一起,想要触碰身边景色的她也沾染上了些许感性。      秦淮说出自己的愿望,她会努力去完成,当做对她的生辰礼物。      杜七很认真。      秦淮却不明白这种认真。      她面色怪异的说道:“方才我就想说了,七姑娘怎么总是给我一种……长辈的错觉?难道是我长得像一个孩子?”      “没有。”杜七摇头。      秦淮眨眨眼,接着说道:“算了,愿望嘛……想做一个优秀、迷人的女人,这是娘亲的愿望,我觉得我已经完成了。”      “啊?”杜七有些懵然:“说些我能听懂的。”      “既然七姑娘这么说了,那我就任性一点了?”秦淮眼睛一亮。      她还真有一个愿望。      “说吧。”杜七很认真的在听。      “我……”秦淮侧过身子,欣赏着面前这个如十里青空的姑娘,看着那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深呼吸,说道。      “我想要一些七姑娘的发膏,这春风城的天气反复无常,我发质最近不大好……而七姑娘的发质就让人很舒服,所以冒昧的……想要一些,当然,如果配方很珍贵的话,我可以保证不会泄露,也会正常付钱。”      付钱很重要,因为她知道杜七是一个小财迷,有在披罗居“工作”,她很羡慕那些披罗居的姑娘。      杜七却摇头:“不用钱。”      十娘说过的。      “发膏是吗?我知道了,明天我给你送一些过来。”杜七说道。      她认可了这个愿望,也不替秦淮觉得可惜,因为这是她想要的,在杜七看来都一样。      “那就麻烦七姑娘了。”秦淮呵呵笑着,欣赏着面前赏心悦目的姑娘,开始明白那些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盯着自己看了。      ……      ……      时间流逝。      晌午。      已经快到了秦淮与石闲约定的时日,秦淮这才发现她已经和杜七聊了很多。      秦淮起身,伸展着自己的身子,她吐出一口清气,看着杜七说道:“七姑娘真是会照顾人呢。”      在方才的聊天中,一直是杜七在迁就她。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十分的舒适,对秦淮来说也是一样。      “有吗?”杜七却没有感觉到,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说道:“其实我有些饿了。”      “哈哈哈。”秦淮已经很久没有笑的这般爽朗了,她说道:“是我的过失,耽搁了七姑娘的时间,等下让白景天带七姑娘多吃些,咱们也该上去了,这几个时辰下去,也不知道那小子在我房里做什么呢,这小子……没人与他说过女子闺房不能随意进入吗。”      不知不觉,她和杜七已经度过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算是过了一个很不错的生日。      杜七与秦淮上楼,推开房间。      女子闺房,有麝香弥漫,宁静,淡雅,干净利落。      “这是我的房间。”秦淮说道。      “很漂亮。”杜七深呼吸一口,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不出杜七意料的是,白景天正端坐在那梳妆台之前,捧着一本医书看得津津有味,眉间纠结仿佛遇到了什么困难,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秦淮已经习惯了弟弟的这幅模样,她轻轻叹息,转头说道:“七姑娘稍等。”      杜七点头。      秦淮先是走到了自己的香炉前熄了麝香,随后打开窗让清风送走那些不健康的香气,这才拉住杜七的手,请她进入房间。      有这般动静,白景天耳朵一动,转身看去,接着眼睛一亮。      “先生!”      那眼里的惊喜仿若雷雨夜的惊雷,有些许隐藏,但是藏得不深,所以十分的自然。      秦淮不满于白景天只看到了杜七而忽略了自己这个姐姐。      又有些欣慰,虽然白景天一直没有下去找杜七会显得他不在乎杜七,可这种自然的惊喜显然更加能激起女子的好感。      如果那南离太子朱儒释能有自家弟弟一半的自然,她也不会那般的不喜他了。      外面的男人自然是没法与自家弟弟相比的。      秦淮转头看着杜七,她觉得杜七多少应该会有些高兴,却发现杜七轻轻叹息一声。      杜七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医书,道:“说吧。”      秦淮一时间还没有明白,可是马上就就懂了。      只见白景天捧着医书,急切的说道:“先生,这《素问》上古天真论中的理论我都看得明白,只是为何女子以七为周期?二七十四天癸至,三七二七而癸至,而男子却言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写,阴阳和,故能有子……”      白景天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秦淮听了好一会才明白这是在询问医理,正巧还是关于女子天癸的。      她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他一个男子能说出口的吗?      秦淮心道自己弟弟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这种行为在她眼里比那些五陵子还要过分,而且看杜七的样子,早就习惯了。      只是杜七没有表示不满,她也不好越俎代庖。      所以秦淮只是狠狠瞪着白景天。      好在杜七并不在意。      杜七听了他的疑惑,说道:“你是想问,为何女子取七岁为一个周期,而男子却以八岁为周期?”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只要背就可以了,但是不明白这个理念就浑身不舒服,望先生解惑。”白景天盯着杜七,眼里闪烁着火热的颜色。      如果是平日里,这般刁钻的问题他是不会在意的,又不会影响学医,但是谁让他有一个好的老师呢。      杜七想了想,这倒不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她说道:“男子为少阳之气,故配以少阴之数八,女子为少阴之气,故配以少阳之数七,在这一点上是取自阴阳互补的调和之道。”      “阴阳?”白景天有些迷糊。      秦淮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她插嘴道:“七姑娘的意思是,男女搭配为天定?”      “天定?没有啊。”杜七摇头:“这里只说阴阳,无关姻缘。”      秦淮点点头,她可不希望杜七看医书就变得与外面的人一样觉得她和石闲不符合阴阳五行。      就是阴阳,无关姻缘。      只是阴阳,无关姻缘。      秦淮更加喜欢杜七了。      白景天想不到这么深刻,他只想弄清楚问题,便等着杜七继续说下去。      也许这就是直男吧。      ------------      0103 关于“七”这个数字的一些可能(2)      白景天忽然对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产生兴趣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杜七依旧像往常那般替他解惑。      “按照书上所推理出的,男女单单拿出来都属于先天一卦,属乾坤卦,关于阴爻的东西我也没有看过卦书解释不大明白,不过女子来天癸实际上是先天转变后天之术,一点真阳也转而从下,后代繁衍也正式如此。”      杜七想了想,又说道:“至于女子为七,男子为八……兑数为七,艮数为八,兑为少女,则其数七;艮为少男,故其数八。”      白景天完全听不明白,他惊讶的问道:“先生还懂得卜算之法?”      秦淮看向杜七。      “不懂,只是医术之上提到了一些,那些你还没有看过的医书。”杜七如实说道。      实话实说,她的记忆中也有人喜欢念叨这些,可是她不感兴趣,因为算她的时候那卜法向来都不大准。      白景天则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医书上了解的,那也正常。      要是先生连卜算都懂,那他与先生的差距就越来越大了。      而医术难免会扯到这些天地阴阳之术,所以不算什么。      白景天盯着杜七,眼睛也不眨一下。      杜七以为他还没有听明白,便说道:“如果真的听不明白也没什么,我觉得之所以定周期是因为从实际情况之上看的,男子约在十六岁、女子约在十四岁落熟,男子约在六十四、女子约在四十九落退,所以男子以八岁为周期、女子以七岁为周期。”      “先有果,后定周期?”白景天点点头。      “该是如此。”杜七解释清楚了,又有些好奇,问道:“你今儿怎么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      “我?”白景天嘿嘿一笑,说道:“不敢隐瞒先生,我听闻先生的名字是自己起的。”      秦淮明白了,也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杜七。      这件事她听石闲说过,她也不明白杜七为什么给自己这样一个名字。      白景天补充道:“在我看来,淮竹这个名字更加的适合先生才对。”      秦淮闻言,眉头一挑,不满的看着弟弟,却没有否认。      “淮竹?”杜七摇摇头,相比这个名字,她更喜欢杜七这简单的字。      “先生的七字与医书上的女子周期有关吗?”白景天问。      杜七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原来不是。”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也说不大清楚。”杜七顺手撩了一把自己的长发,那午日阳光落在她发丝之上,映的透亮。      白景天还想要追问,秦淮一巴掌拍在他脑后。      白景天怒道:“你做什么!说好的半个时辰,你与先生一起聊了两个时辰都有了,我说一会话都不行?”      秦淮看着弟弟愤怒的样子,也不气,转头对着杜七说道:“这就是小男孩。”      杜七点点头。      这边杜七一点头,白景天就蔫了,因为先生站在了姐姐那边。      秦淮这才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已经缺席了一个早上,虽说不用你出面,但……你要让七姑娘吃剩饭吗?还有时间扯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啊……我忘了。”白景天一拍脑门,歉意的看着杜七,问道:“先生,你饿了吗?”      “饿了。”杜七如实说道。      “那我们走。”白景天脸一红。      秦淮见状翘起嘴角。      杜七这种有话直说的性子真的十分的讨喜,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      秦淮眼看着杜七和白景天下楼,转身褪下自己的衣物,准备换上一身新衣裳与石闲一同出去游玩,忽然想起了什么,探头对着即将要出院子的白景天喊道:“练红!”      “先生,你先上马车吧。”白景天送杜七出了院子,退了几步,抬头。      “怎么了?”      “那个李孟阳,你多在意一下,我知道他和……关系不好,但是毕竟与书院有关,别给你先生惹麻烦。”秦淮看了一眼远处的杜七,对白景天使了一个眼色。      白景天立马就明白了。      惹了李孟阳,恐怕会带来不少的事端,他虽然乖戾,但也不傻。      “我知道了。”      见弟弟开窍,秦淮露出了笑意,补充道:“至于那朱儒释便不用给面子,让他老是恶心我。”      “呵,女人。”白景天转身离开。      ……      ……      马车之上。      “怎么了?”杜七问。      “没什么事,先生不用在意。”白景天正要在杜七身旁坐下,瞳孔一缩,马上一个后跳撞在了车壁之上,捂头痛呼。      再看原处,一条青蛇缓缓吐着信子,顺着杜七的裙子攀上了她的腿,在那里盘了下来。      青蛇慵懒,但是在白景天眼里充满了威胁。      “它……什么时候……”白景天吞了口口水。      这青蛇毒的很,要是被咬了一口,今天恐怕就没法与先生一起相处了。      杜七点点头,轻轻抚摸着腿上的花瞳青蛇,抬头说道:“你说花瞳?她一开始就跟着啊,只是方才在休息。”      白景天:“……”      白景天想到了平日里青蛇化作手镯与脚镯的样子,便心里发憷,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生,咱们是要去赴宴,带着它……是不是不大好,毕竟宴会上的贵人还是蛮多的,万一要是咬到了谁也不好处理。”      “是吗?”杜七有些动摇,她不想给人添麻烦。      “是。”白景天趁热打铁。      “那……”杜七低头,却看见青蛇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那一双仿若有花开放的瞳孔闪着水花。      杜七温和的摸了摸花瞳的身子。      白景天心中难受,也不知道这种女孩子绝对讨厌的滑溜溜生物为什么先生会喜欢,还对它那么温柔。      他说道:“放它在车里休息就好。”      杜七看着窗外那逐渐明盛的阳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说道:“平日里也到了花瞳捕食的时间,她应该也饿了。”      “所以呢?”白景天不理解。      “和我一起吃吧。”杜七说道,见白景天愣神,又说道:“不方便?我会看着她不伤人的。”      白景天无奈。      他只是觉得有花瞳在,与先生在一起会少了很多空间,其他都是借口。      “先生发话,哪里有不方便。”      杜七闻言,轻轻点头。      白景天见到杜七那清澈的笑容,便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      0104 不一样的兔子和蛇      车马摇晃,姑娘碎花青裙也随着车马轻轻摆动。      青蛇绕手。      杜七是真的有些饿了,她在那里与小蛇聊着天。      “你也饿了啊……”      杜七看着青蛇细小的身子,觉得摸起来当真是十分舒适,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白景天说道:“景天,宴会之上有花瞳吃的东西吗?”      “它?”白景天忌惮的看了一眼青蛇,眸子中闪着红光,十分不愿意思考,但是又因为是杜七的疑惑,只得说道:“它以往都是吃一些鸟鼠,不吃熟物,宴会上倒真的不一定有适合的。”      “是吗?”杜七闻言,看着整缠在自己手腕上的可爱小家伙,说道:“我倒是忘了这一点……要不然先回一趟医馆把花瞳送回去?”      白景天闻言心中一喜,却没有顺势而为,他不愿欺骗先生,便说道。      “先生不用担心,蛇类,也能吃一些蛋类,还能饿着它不成?”      杜七闻言,觉得他说道的有道理,便不再忧心。      车轮声滚滚。      杜七又想起什么,转头盯着白景天。      姑娘的视线温暖,像是秋日晌午的阳光,可是在白景天眼里,他很少会被先生这么注视,大部分时间他觉得自己在先生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      “先、先生……我脸上有东西?”白景天摸着自己的脸,眼神飘忽。      杜七没有回应,只是眼神越来越诡怪异。      就在白景天被杜七看得脸红心跳之际,杜七方才开口。      “你怕蛇?”      “不怕。”      “嗯?”      被杜七看着,白景天支支吾吾,说道:“不怕蛇,但是花瞳例外,它的毒性愈发强烈了。”      “真的一点都不怕?”杜七又问了一遍。      白景天嘴硬道:“不怕。”      尽管他不会欺骗先生,但是事关男人的尊严,绝对不能在此退让。      杜七盯着白景天。      白景天盯着杜七。      “嘶!”      花瞳青蛇忽然弹起一些,冲着白景天面门而去。      “啊!”白景天惊呼一声,后跳了一小步撞在了马车之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吁——”车夫停下马车,疑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公子?”      “没事,你继续行车。”白景天揉着脑袋。      “是,公子。”      ……      ……      车马重新起步。      杜七捏着花瞳的七寸,一只手轻轻戳着她的脑袋,说道:“可不许再吓他,本来就不大聪明。”      花瞳自然没有表示,杜七便按着她的脑袋点了两下。      白景天:“……”      这下丢人了。      不过想来,他在先生那边早就没有面子可言,但是听着杜七那般言语,心中总是不大得劲。      只是说实话,他的确对花瞳有些心悸就是了,说起来以往的时候还好,自从花瞳跟着杜七之后,它在自己眼里就愈发的有威胁,白景天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杜七还能不明白?      杜七说道:“你怕这长虫是很正常的事情。”      白景天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花瞳青蛇似乎很不喜欢长虫这个名字,一口咬在杜七的虎口之上——当然是收了牙口的。      杜七笑了笑。      海棠可是一只兔子,那作为海棠的半妖子嗣,会对蛇类感到怯意是很正常的事情。      其实如果是以往也就算了,可是经常跟在杜七身边,这青蛇自然也会有长进,不复之前的普通,白景天所以才会感觉到压力逐渐递增。      “对了,你怎么会想到在院中养着花瞳?而且说是养,你可没有喂过她吃的。”杜七问。      “我?我以前可是经常给它灵草服用。”白景天等着花瞳青蛇,嘟囔着:“只是养不熟而已……”      说是这么说,白景天却对花瞳并不厌恶。      这般凶恶的性子却可以任由他先生蹂躏,本身就是一件很有“眼力”的事情,所以白景天并未停止灵草的供应。      先生喜欢逗花瞳玩,他就觉得自己养的值得。      “我问你一开始怎么想的。”      “花瞳?”      “嗯。”      白景天眨眨眼,烈日下,淡红色的眸子闪闪发亮,与以往不同的是,周围的气温并没有下降。      红瞳对着那细小的花瞳。      白景天抬头,认真的说道:“因为眼睛。”      “眼睛?”杜七眨眨眼。      “嗯。”白景天回忆,片刻后说道:“它的眼睛与普通的小蛇不一样……而且,我见到它的时候,它正在被同类攻击,我把它捡回来的时候,它快要死了……是姐请了师先生出手才救它回来,说起来,可真是花费了不小的代价。”      “原来是这样,做的不错。”杜七口头上夸赞了白景天。      白景天移开视线。      花瞳青蛇有妖气,不是一般的野兽长虫,这一点他可以确定。      世人皆知晓妖物的可怕,师先生更是嫉恶如仇,虽然师先生没有表示不满,但是白景天觉得也许正是那一次自己对花瞳的心软才导致了师先生看不上他,找了一个女人做药童。      轻轻叹息。      后悔吗?      白景天望着那正讨好杜七的青蛇,想到了那时的它的奄奄一息,便觉得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还会是这样。      单从给先生捡了一个好宠物回来,就不亏。      ……      ……      杜七在一旁静静的看了白景天一会,收回了视线。      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孩子。      因为她不会讨厌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他和他的母亲真的很像,如果海棠还活着,应该也会喜欢这花瞳青蛇。      杜七笑着。      车声隆隆,耳边是喧嚣的人声,车马行至城中心,杜七可以听见周围的议论纷纷,她拉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这人间繁华,当真是好看。      杜七怔怔的望着外面,心中猜测十娘今日又在忙些什么。      节日之上,车马禁行,这唯一的一辆马车本就惹尽了视线,而此时杜七的面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杜七自己不在意,她在人群中看着,忽的好像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欲开口呼唤,白景天却冲了过来,一把将帘子拉下。      “你做什么?”杜七看着他。      ------------      0105 不算什么麻烦      街头粥铺中。      一队意想不到的组合正待在一起。      连韵看着那逐渐远去的马车,放下手中勺子,转头看着一旁的柳依依。      “依依,我是看错了吗?”      柳依依收回视线,摇摇头。      不出意外的话,方才那辆车之上坐着的正是杜七。      “可是……”连韵正要说什么,柳依依摇摇头,指了一下一旁喝下白粥的红衣女人。      “石姐姐。”      “嗯。”石闲放下碗,擦擦嘴,之后说道:“我看到了。”      怎么会是杜七。      石闲也很好奇,并且担心大于好奇。      能在这般时日乘坐马车出行的,无非也就那几位皇子,如果杜七入了他们的眼,的确是一桩麻烦事。      “你们先玩,我去处理。”石闲说道。      连韵明显还放不下,却被一旁的柳依依拉扯住。      “是。”柳依依鞠躬说道。      石闲点点头,转身离去,她打算先去十八坊找杜十娘,询问一下杜七今天的安排,然后顺路去找淮竹。      有淮竹在。      七姨说师先生也回来了。      对于杜七的安全,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忧。      ……      ……      连韵眼看着石闲转身离去,转过头却发现柳依依正将勺子递给她。      “吃饭。”柳依依平静的说道。      “吃饭?”连韵十分不解,她没有接过勺子,而是说道:“你还有心情吃饭?”      柳依依将勺子放入连韵碗中,接着自己喝了一口粥,之后说道:“粥有些冷了,你最近身子不好,别吃凉的。”      “柳依依。”连韵盯着她。      “……”姑娘叹息,放下勺子,说道:“这种事情,我们插不上手的,你担心阿七,我何尝不是?可我们又能做什么?”      就好像离开家乡之时她能做的那样。      就好像娘亲去世时那样。      柳依依尝了一下连韵面前那凉定气的粥,接着将自己这碗依旧冒着热气的粥推过去。      她能做的只有这个。      “依依……”连韵低声道。      柳依依喝着那凉了一些的米粥,安慰连韵道:“安心吧,阿七不会有事情的,说不定并不是什么皇子,而是沁河医馆的公子呢?毕竟是与淮竹姑娘有联系的人,好了,把粥喝了。”      “……嗯。”连韵点头。      在春风城生活的她们了解这里的规矩。      见过了太多的因为容颜而酿成的祸端。      现在的杜七就处在那旋涡中,连韵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并非是大惊小怪,而是因为喜欢杜七。      别的不说,哪怕杜七并没有被那些皇子看上。可方才杜七掀开幕帘露出了自己的脸……多少是一桩麻烦事。      ……      ……      马车之上,杜七还不知道自己平白让友人担心,正不解的看着白景天。      白景天郑重的说道:“先生,别让人家看到你的脸……算了,肯定被看到了。”      “为什么?我长得不能见人?”杜七不明白。      “先生你说什么呢,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哎呀……”白景天的严肃一秒被杜七击破,挠挠头,说道:“其实也不算是麻烦……怎么说呢……”      “有话直说,别磨磨唧唧的和翠儿姐一样。”      似乎在杜七这里翠儿总是中枪,其实翠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墨迹了,只是一些店里的规矩她不愿意和杜七说便被杜七一直记着,也是无辜。      “那我直说了。”白景天认真说道:“今天的春风城禁止马车通行。”      “禁止?”杜七听着环绕身旁的马蹄声,眼睛睁大了一些。      她不喜欢坏了规矩,就好像买东西需要付钱那样,杜七觉得自己做事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切按规矩来。      别管是谁定制的,只要是规矩对她就有束缚力。      白景天也多少也了解一些杜七的心思,一见杜七脸色变差,马上解释说道:“只是禁止一般百姓的马车,咱们不再管制之中。”      杜七点点头,这也是规矩的一种,她理解。      她不解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不是担心。”白景天觉得没有什么需要瞒着杜七的,便解释道:“今日可以出行的马车都会记录在案,虽然他们无法查阅我春风城的书案,可是今日来的皇子有限,这些人见上一面便会知道先生不在他们中任何一人的车上……这样一来,会有一些人联想到我的身上。。”      “不能让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杜七终于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白景天摊手,说道:“咱一向不出门嘛……总有人想要与我结识,先生你明白的。”      虽说这春风城不乏认得他的人,比如金风楼的天家管事,只是这般有些地位的人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也不会找他麻烦……可是那些皇子就不一样了。      这里面掺和的就是春风城和南离国的复杂关系。      白景天不信他们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但是这些王宫贵族恶心人可是有一套,只要消息散布出去,尽管在春风城先生的安全不会有问题,但是如果来了想要攀关系的人,总归是让人不爽的。      杜七明面上可没有任何“势力”,也没有任何地位,毕竟本质上,她只是杜十娘捡回来的姑娘,在外人看来,早晚要入望海店。      白景天自责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先生与我认识的事情一旦散播出去,定会打扰到先生的生活。”      白景天自己在这边愁眉苦脸的,却没成想杜七关注的是其他的东西。      杜七意外的看着他,说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一些。”      “啊?”白景天一愣。      杜七摇摇头,上面的话只说了一半,按照白景天说的话,马车上还有可能是他的姐姐,她与九苑的姑娘一同出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杜七不会与他说这些,因为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杜七接着说道:“你担心的就这些?”      “就这些。”      “不算什么事情。”杜七说道:“对了,别的我不管,不能打扰到十娘。”      这才是杜七在意的事情。      “那是自然。”白景天用力的点头,自家先生在想什么十分的难懂,但是有一点白景天知道,那就是杜十娘对先生来讲是很重要的人。      杜七不会生气,前提是不要牵扯到杜十娘。      白景天微微歪头,有些不明白杜十娘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嗯。      有一说一,那位杜十娘还是挺好看的。      白景天又想起了那李甲李孟阳,心道还是带着先生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      0106 拖了那么久,杜七很不高兴。      天望海如一片天空,清风白云过城池,却停了下来,染上了浓郁的风尘气。      此时,春风如旧。      此刻,春风如残柳。      那道路两旁的旧柳见不得一丝青绿,却依旧那么挺拔,这方圆几里的中庭聚集了南离最多的权势,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眼望过去,却尽是阴影。      酒色,权谋,私欲交织成一张巨网,笼罩了小半个天空。      莺歌燕语下并不平静。      这里很不安生,更不安宁。      可是白景天不在意。      杜七更不在意。      二人乘着车入了开阔中庭,这里的宴会并非只有宫殿一座,而是数十个园林重叠,每一处都有不同身份的人、不同的戏台、不一样的珍馐美味,玉石林立,反射耀眼阳光,这环状中庭当真是奢华铺张到了极致。      而这场盛宴最尊贵的人自然是要出在中心园林中的,所以白景天的马车一路向前。      当车马入中庭,便吸引了一些正游玩的公子,纷纷远远注视这普通装饰的马车,猜测着这个时间点才到来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马车出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谈,这本热闹的庭院瞬间变得肃穆,马蹄声清脆落在石板之上,像极了和尚敲木鱼的声音。      直到那简单马车顺着大路走向了更深层,一众公子才驱散女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公子?宴席都已经开了几个时辰了。”      “应该不是天家的人,没有看到金丝。”      “这马车也太寒碜了。”      “难道是……南离之外的……蛮……”      “嘘,慎言。”      南荒可不止有南离一国,并且……南离国的王可管不到春风城头上来,可春风城又被南离国土包裹……这就会诞生很多的隐形矛盾。      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情。      “嗯,去听曲吧,说不定能遇到那孟阳君,听闻他也喜欢看戏,过一会有九苑的姑娘演出,兴许可以见到淮竹姑娘。”      “该是如此。”      众人交谈着逐渐散去。      倒是没有人把这车上的人与那神秘的练红公子联系到一起,毕竟谁也不会想到生辰宴都开了大半天了,正主还没赶到。      ……      ……      马车之上,蹄声环绕,青衣姑娘面露不满,因为她已经可以嗅到那中庭内露天的美食香气,可这马车没有停下来让她下去吃东西的意思。      “我真的很饿了。”杜七转头说道。      “嗯。”白景天点点头。      “我说我饿了。”杜七盯着白景天。      “那个……”白景天支支吾吾。      杜七不高兴了,是这孩子说可以有吃的东西,结果呢……如果不是海棠的女儿心疼她,给她一些水喝,她真就什么都没有入肚了,杜七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答应和白景天一道行动,而是一个人逛街……现在一定吃的很满足,哪像现在,明明已经过了饭点,她却饿的眼冒金星。      杜七抬手,只见那花瞳青蛇也无精打采,这一人一蛇都是按时进食的类型,皆是有气无力。      “白景天。”杜七喊了一声。      “在。”      “你要带我去哪里?”      “先生……咱们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车啊,再等等,等到了地方,我自然会带先生去吃好吃的。”白景天紧张兮兮的解释道:“放心,食物不会冷掉的,先生再忍忍。”      杜七盯着他看了一会,心道白景天这个寿星也没有吃东西,便说道:“行吧,最好快些,你也该饿了。”      “我不饿,我是男人嘛。”      “哦。”杜七轻轻哼了一声。      马车在路径之上穿梭。      虽然入了宴会的园林,但是距离中心的庭院还有不少的距离,足矣见得这一场生辰宴的声势浩大。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马车驶入了一处清净的院子。      那马蹄在青石板之上轻轻砸了两下,微微晃动后车厢停了下来。      车夫下车,恭敬说道:“公子,到了。”      “先生,我就说快的很吧。”白景天说着,率先下了车,紧接着扶着杜七下了车。      杜七环顾四周,只见眼前是一处清冷的住所,庭院中种了一片海棠花,香气清新。      杜七觉得他应该养兔子,而不是种花。      提到兔子,杜七竟然有些饿了。      罪过,罪过。      这边,白景天遣散了车夫,回身解释道:“这里是我的一处庭院,后院有小路,从这里出去就可以混进去了,或者……我让人做一些午食送到这里,咱们就在这里吃?”      “不了。”杜七摇摇头,说道:“出去走走也好。”      “那好。”白景天当然是一切以杜七为主,他忽的直挺挺的站在杜七面前,停止了腰板。      “你做什么?”      “先生,我穿的还算得体,符合礼数吧。”      杜七想了一下他平时披头散发的模样,再看这眼前这还算好看的孩子,点点头。      “那就好,也不算丢了先生的人。”白景天自信满满,紧接着不知道自哪里取出一顶浅色席帽戴上,遮住那一双不搭一样的眼睛,他见到杜七想要说什么,便说道:“戴上帽子好,省的等下惹来不必要的事端。”      见他这么说了,杜七也就没有再要求什么。      二人一同踏上了那林间小路,前往中庭。      白景天还记得先生与他说过的话,所以没有偷偷摸摸的,而是大大方方的盯着杜七看。      “我说。”杜七停下脚步,转头说道:“你看够了吗?”      白景天眨眨眼。      实话实说,先生近日的装扮十分戳他的点,这里的夸赞无关情欲,只是单纯对于美的欣赏,杜七今日一身青色碎花长裙,身影苗条,一头柔顺青丝束成一道高马尾,发尾以一道白色缎带束紧,那溢出的白色随风摇摆,像极了一对兔耳。      杜七的身形高挑完美,充满了女性应该有的一切清韵,当真是像极了那淮沁之水。      “先生今天真好看。”白景天认真的说道。      杜七却没有被夸赞蒙住双眼,她轻轻推了一把白景天,嗔道:“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快带路。”      “是。”白景天对自家先生真是没有脾气,加快脚步,走出林间。      ------------      0107 被甩开的人      白景天与杜七此时并非处在宴会最中央的庭院,他们方才竟然顺着大路走到了中央,然后自小路又绕了一圈。      只能说白景天住处选的好,不上不下的位置,所以就算他们忽然走出来,也不会吸引太多人的目光。      树影斑驳,云散知光,当视野陡然开阔,宴会中庭的一角暴露在二人面前,那青玉上雕刻着美丽的花纹,阳光照得其闪闪发亮,十分的好看,庭中宽大通明,到处是怒放的鲜花和翠绿的不认识的树木,那碧绿之上很规则的点缀着一些白色的石桌,让人感觉清爽悦目。      更重要的是,石桌上面那些精致的果子。      少许侍女恭敬站在一旁,等待着用餐者的到来。      此时,杜七和白景天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吸引太多的实现,一是这里是庭院的角落,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即便有,也都是一些不上不下的公子。      二,此时也已经过了食用水果的时间,多数人都已经去了房间享用真正的美食。      所以,杜七竟然也感觉到了些许清静。      “好新鲜的果子。”杜七略表惊讶。      “那是自然。”白景天自然而然的与杜七走到一张圆桌前坐下,这里摆着一桌子水果,阳光洒下,新鲜水果上水珠闪耀。      “公子。”一旁的侍女端着空盘子走过来,恭敬说道:“是否……”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白景天让侍女退下,讨好似的拿起一个小巧的青色果实,擦干净后放于杜七面前的盘中,说道:“先生喜欢吃酸的,那尝尝这琉璃果,味道很好的,这可是城里自己种的,营养的很……”      杜七看了他一言,接过果子放入口中,紧接着,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杜七说道:“味道不错。”      “对吧。”白景天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先前耽搁了先生的时间,还望先生不要在意。”      “知道了。”杜七说着,自己切了一些果子,撒上一旁准备的白糖,一个人就这么吃了起来。      这才是她想要的东西。      杜七又见到白景天在一旁坐着,便说道:“吃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席帽摘了。”      白景天刚要摘下帽子,却注意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说道:“麻烦来了,我就知道定会有人在这等着。”      “嗯?”杜七有些疑惑的顺着白景天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侍卫远远的在哪里藏着,好像是想要过来,但是没有得到允许,便是进退两难。      杜七微微蹙眉,便对着他招了招手。      侍卫见状松了一口气,一个闪身出现在杜七与白景天面前,恭敬行了一礼。      “杜七先生。”      然后才对着白景天说道:“公子,尊上让你来了之后去玉观楼见他。”      “哦?什么时候的事情。”白景天拿起白桃咬了一口,心道这味道着实不错。      侍卫回答道:“两个时辰之前。”      “两个时辰……嗯……”白景天看了一眼正在吃东西的杜七,转头对侍卫说道:“回去告诉他,我就不过去了,都两个时辰,应该也没有什么事情了。”      “……”侍卫有些为难,说道:“可是……”      “没有可是。”白景天微微抬头,语气平静。      侍卫却感受到了尖锐的压力,嘴唇颤抖,还要说些什么。      白景天眼睛微微眯起。      就在这时候,杜七说话了:“你父亲让你去就去。”      杜七的清澈的声音像是一条小溪流淌过侍卫的心,所有的压力瞬间破灭,换来的是说不出的平和,侍卫感激的看着杜七。      “先生。”白景天无奈的看着一旁的姑娘,说道:“我不想见他。”      “今日是你的生辰,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杜七认真的说道。      白景天不明白杜七的意思,却不好反驳,便叹息一声,说道:“……那先生与我一起。”      “我?我就不去了,我要吃东西。”杜七摆摆手。      白景天急着说道:“那我也不能把先生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为什么不能。”杜七盯着他,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看着?”      他以为他是十娘吗?      再说了,她也不走远,就在这里吃吃东西,看看表演,能有什么事情?      “可是……”白景天还要说什么。      一旁的侍卫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幕,没有任何的表情,实际上……心中早就泛起了波澜。      果然,杜七先生就是厉害,尊上都管不了的公子在她手里就像一个小孩子。      “没有可是。”杜七没有抬头,咽下口中食物,说道:“让你去就去,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白景天沉默了。      先生就是先生。      “那先生先与我一道去玉观楼,去那里用餐也是一样。”      “我不去,这里就不错。”杜七心道再拖一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      白景天不死心:“那边的食物比在这里的好吃多了。”      杜七抬头,认真的说道:“你走不走?”      白景天忽的一阵心悸,只得无奈说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他还真不好违背先生说的话,只能苦着脸说道:“先生,那你别走太远啊,我马上就回来。”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着白景天摆摆手,示意他抓紧些。      “……”少年无奈,起身没好气的对侍卫说道:“走吧。”      “公子,车马已备好。”侍卫说道。      于是白景天便随着侍卫一起离开,将杜七独自一人留在了这庭院中享受美食。      白景天离开之后,杜七拿起一个洗干净的蜜桃,咬了一口,却微微蹙眉。      ……      ……      小路上,白景天行至阴影中,面上的无奈与轻浮之色全然消失不见,换上的是平静的面孔。      他说道:“今日有哪些人去见了我父亲。”      侍卫恭敬说道:“回公子,尊上还未焚香。”      白景天点点头,他父亲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出门或见人之前定会点上一根海棠香,这也就是说……那太子与李孟阳还在等着。      少年轻轻摇头,说道:“李孟阳来了?”      ------------      0108 驭下是娘亲教的,这一招曾经杜七也用过,真巧      要说白景天今日有何在意的人,当然只有杜七先生。      可除了先生之外呢?      那就只有那天子甲位的孟阳君了,年纪轻轻破格入四方书院的存在,前途无量。      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负了杜十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站在杜七的角度白景天当然会这么认为。      “那李甲与朱儒释在一起?”白景天问道。      侍卫早就习惯了自家公子桀骜的性格,对于他话语中的不客气没有任何意外,只是说道:“回公子,殿下按照规矩在玉观楼,至于说孟阳君……小的不知。”      “也是,你都在这里站了那么久了。”白景天点点头,然后郑重的提醒道:“别让那些五陵子打扰了先生的兴致。”      侍卫点点头:“这是自然。”      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会保证杜七先生的安全和心情。      白景天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公子问就是了。”侍卫不解的转过身,却发现自家公子已经取下了帽子,那一双不一样的眼睛就这么平静看着他。      白景天的眼睛也不是一片血红,瞳孔凝实,仿若有一朵花在缓缓旋转。      侍卫忽的好像闻到了一股海棠的香气。      白景天整理了自己的头发,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你方才,是先对谁行的礼?”      “回公子,是……杜七先生。”侍卫先是一愣,紧接着硬着头皮回答道。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怎么样的错误,正战战兢兢,却没想到白景天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      “唉?是这样吗?那我记错了,我还以为你先对我行的礼呢,那没事了。”白景天温和一笑,拍了拍这比他高了不少的侍卫的肩,夸赞道:“做的不错。”      说完,便率先上了车,留下侍卫一人在原地不明所以。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物已然被冷汗浸透。      将公子说的话记在了心上。      以后要先礼杜七先生……      侍卫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心道按道理公子并不会认错什么,所以他不明白公子想要表达什么……咽了口唾沫,便带着些许余惊,驾车前往玉观楼。      “对了。”白景天忽然掀开车帘,对着那一片空地说道:“阿五,让人将先生那片园子清干净,别有不长眼的惹先生不高兴。”      这样一来,院子中就只有杜七一个人了。      黑衣卫领命,又说道:“公子,若杜七先生要离开……怎么办?”      白景天苦笑一声:“什么怎么办?你还敢拦着先生不成?”      ……      ……      偏庭中,杜七坐在石桌上,小口小口吃着那晶莹剔透的水果,丝毫不在意庭院中只剩下了她一人。      有什么好在意的?      至于说白景天那孩子的言语,她都听得见。      他和海棠当真是一模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像十娘那样老是被人欺负,挺好的。      “花瞳,看看这里可有你想要吃的东西?”杜七杨起手,青蛇缓缓而下,落在石桌之上,像一条青色绫罗。      青蛇很人性化的对桌子上的各种水果表示了嫌弃。      杜七有些惊讶:“你不喜欢吃葡萄?我还以为你喜欢吃呢……哦,只是喜欢阴凉的葡萄架啊,那是我肤浅了,只是这院子里都是水果,都不吃吗?”      青蛇一动不动,表示自己的不满。      “看什么,不许咬我。”杜七洞悉了青蛇的想法,轻轻捏住她的脑袋将其丢在了路边,非常敷衍的说道:“这里的丛林中总有你吃的小东西吧,自己去找点吃的。”      “……”青蛇哪里敢反驳,扭着身子钻入了丛林。      这就是杜七的解决办法,如果早知道这里也有小林子,她也就不会纠结了。      说好的一起吃好东西,结果就杜七一个人在享受。      也是十分的真实。      ……      ……      玉观楼。      青年一身白衣坐在书房中,手握一只细毫正在书写着什么,他面前挂着一幅绿衣少女的画像,那角度,仿若画中人正看着他忙碌。      忽然,青年放下笔,轻轻一叹,抬头无奈的看着那画像上的姑娘,轻声道:“海棠,他什么时候能稳重一些……我也就安心了。”      就在这时候,书房的窗子被打开,一白衣人影跳了进来,正是白景天。      白龙看不出有没有生气,只是转头说道:“你不会走正门?”      如果说秦淮长得和她母亲有九分相似,那白景天就与父亲十分接近。      “我看着那朱儒释心烦。”白景天说道。      白景天对自己这个父亲其实是又敬又怕,但平时绝不会如此恭敬,之所以会好好的与父亲说话……只是因为这里挂着那一幅画像。      白龙也知道只有在这种一家“三口”齐聚的时候才能与儿子好好说上几句话,他摇头,说道:“你以为你这样直接走窗,殿下就不知道你来过了?”      “我当然知道。”白景天呵呵一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一只腿,说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么做。”      “为什么?恶心他一下?你就那么不喜欢他?”白龙面色如常。      “我?”白景天摆摆手,说道:“我对朱儒释的性子还有几分佩服,只是你宝贝女儿不喜欢他,特意吩咐的。”      “……”白龙哪里还不懂自家闺女,满脸的无奈。      海棠的画像就在上头,他还能为了一个外人去教训自己儿子不成。      “算了。”白龙敲了敲桌面,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宴,怎么来的这么晚?”      白景天看着他,没有回应。      好像他哪一次来的早了似的。      白景天知道,也就是在娘亲眼皮底下他才能这般的硬气,他说道:“叫我来做什么,我可是说好了带先生一起赏玩,如果是让我接待那朱儒释和李孟阳,免谈。”      和先生的“敌人”混在一起,绝对不可能。      他答应了姐姐不与李甲为难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你倒是聪明。”白龙摇头,平静的说道:“只是自作聪明,让你去与孟阳君一道?我可不打算开罪四方书院的先生,他那里自然有人陪同,找你另有其事。”      “什么事。”白景天有些疑惑。      白龙认真的看着他:“你还想不想做师先生的学生。”      “什么意思。”白景天终于感觉到了意外,那先生是仙门长老,即便是他父亲听说也曾经是师先生的徒弟,可对方不是已经拒绝了他吗。      白景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白龙看着他,说道:“你就说想不想。”      “不想。”白景天果断拒绝,说道:“我有先生了。”      白龙深深看了他一眼,面上有几分玩味,他说道:“那没事了,你走吧。”      ------------      0109 一块令牌与一个字      当白景天还在猜测父亲的用意之时,一转眼却发现不知何时,父亲已经出现在他身边。      白龙比白景天高了许多,在这个男孩面前,他的压力让人无法喘息。      白龙注视白景天片刻,转过身,盯着那一幅画像,接着说道:“去陪你先生吧。”      对于杜七,他十分的满意。      白龙觉得没有人会讨厌这般干净的姑娘,不得不承认那位杜十娘的气运之好。      那位李孟阳他可以看透一些,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并非是无情之人。      “天池那边送了一些水泽果,带你先生去尝尝,味道应该不错。”白龙笑着说道。      “莫名其妙。”      见到父亲笑容的白景天松了一口气,却没有显现出来,转身就要离开。      “对了。”白龙拂袖,说道:“从哪儿来,从哪儿走。”      白景天一怔,转头最后看到的是父亲那轻扬的嘴角,便觉得一震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却是整个人飞出了窗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砰。”      声音不大不小,沉闷如雷。      虽然对于修炼者来说不会受伤,但是很疼啊……      而且这一身衣物也凌乱的很。      白景天狠狠瞪了一眼眼前静止阁楼,想要上前理论,却发现有人自大厅走出,正是那南离太子朱儒释。      金衣青年对着白景天伸出了手,说道:“练红,你没事吧。”      “没事。”白景天定睛看着朱儒释,随后握上了他的手,龇牙咧嘴的站起来。      朱儒释面露无奈之色,说道:“你又惹尊上生气了?”      “算是吧。”白景天说道:“应该是我直接没有走大门的缘故。”      “你呀。”朱儒释摇摇头,十足的兄长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方才脸色有多差。      他丝毫不避讳白景天那一双与众不同的眸子,直直与白景天对视,结果反倒是白景天先移开了视线。      “知道你不喜欢客套,我也就不说庆贺的话了,怎么,一起去用午食?”朱儒释对白景天说道。      “算了,殿下你与众多公子还有不少的事宜商谈吧。”白景天说道:“我也就不打扰了。”      朱儒释闻言无奈之色加重了几分,说道:“这些应酬也是没有办法,可能的话我自然是更愿意抛下这些负担,与贤弟一同游玩……岂不快哉,只是为人主,总是不能这般快意。”      “也是。”白景天点点头,说道:“像我这般做游侠儿状总是不好的,对了殿下,那孟阳君去哪里了?没有与你一道?”      “你现在知道叫孟阳君了?怎么开窍了?”朱儒释笑呵呵的说道:“我猜……是尊上训斥?”      “我也不能老是惹麻烦不是。”白景天整理了自己的帽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所以呢?那未来的大儒去了哪里?”      朱儒释说道:“孟阳不愿与朝堂有过多牵扯,一人离开了。”      “哦。”白景天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准备离去。      “等等。”      白景天回头,看到的是一个略显扭捏的青年。      “练红,那个……你姐姐呢?”朱儒释犹犹豫豫的问道:“我这次来,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淮竹……”      “我哪知道,父亲都管不了她。”白景天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也是,也是。”朱儒释叹息一声:“不打扰贤弟玩赏了。”      “嗯,我才是打扰。”白景天说着便上了马车,转身离开。      朱儒释眼看着白景天离开,回到了玉观楼,面色如常。      他拿出了一条金丝手帕,似乎是想要擦手,可是……只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便收起了手帕,继续等待着自己家臣的到来。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      楼上,白龙点燃了海棠香,对下方那小孩子把戏丝毫不在意,他一如往常与亡妻说着话。      “海棠,都是你起得头,留恋什么烟花之地,现在好了,你那女儿非要做什么淸馆,可是难了我。”白龙面上都是无奈:“如果不是为了那宝贝丫头,我也不会弄什么春风城,现在也不会没有脸面在先生面前说话。”      画像静止,白龙面露温柔:“那个,我也不是怪你啊,就是说说,说说。”      他伸手抚摸那画像中的绿衣姑娘。      “海棠……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仔细去看,就可以看到白龙此时眼中全然是严肃与郑重,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抉择。      白龙自言自语。      他兴许从未想过,自家妻子会有什么神秘的来历。      前些时日师先生带来的一样东西却让他改变了对妻子的想法。      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什么,可昨日整理亡妻遗物之时,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不认得的古字,恰巧……师先生拓印的那些字中便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他就说觉得眼熟。      白龙也是绝云中人,而且也算是亲信,自然也明白一些那些字意味着什么。      能与这般物件扯上关系,妻子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妖族。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而且他也没有要交出遗物的想法,说到底只是恰巧和石板之上的有相同的字,又不知其意。      也许他会在白景天上绝云之时将这块令牌送上绝云。      轻轻叹息。      这南荒……也不安定了。      ……      ……      师承这两日在七姨那边过的好不快活,也重新开了自己的医馆。      至于说祖师神像下出土的青石板,那些字到目前也没有任何头绪,也很正常,师承一点也不着急。      今日的宴会他也没有打算参加。      忽然接到了一个单子,便背着自己的药箱出了门,他本是不愿意的,可七姨听说是春市的姑娘,便对他再三催促。      师承也没有办法,谁让七姨也是这春风城的人呢,对这里的姑娘自然是无比的关心。      他入了春市,见到了那常管事。      “先生,只需检查一下,无病无灾便好。”常管事领着师承入了院子,推开房门。      师承走了进去。      屋内,那名叫安宁的姑娘回过头,阳光下那张小脸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可师先生看清楚了这个即将在春市上拍卖的姑娘,手一抖,差点将药箱扔在地上。      有时候,生活的惊喜来的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      0110 安宁,人如其名      春风城不知经历了什么,灵力汹涌如海浪却皆被禁锢在城镇中,那无处散尽的巨大灵力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搅动。      此时此刻的春风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可处在风波中心的向来都将不是城镇,而是人。      那阁楼中,年岁也不大的常姓女管事将师承送入房,退后,关上门。      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是公子诞辰,能请到师先生也真的是幸运,而有了师先生帮着检查,她也是能放心了。      轻轻一笑,先生就是先生,居然对她们这些下人都是那般的客气,似是如沐春风。      常管事也换上了艳丽长裙,准备着今天春市的各项事宜,她却没有想到,此时那一向对春风城姑娘和煦的师先生现在脸都绿了,如果不是她走的及时,怕不是会被好一顿教训。      ……      ……      充斥着麝香的房间中,少女轻轻自长椅之上起身,微微提起自己的长裙,行了一礼:“安宁见过师先生。”      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在师承耳中却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可师承反应的也快,下意识躲开她的礼节,纵然是他也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对他行礼,什么样的人他不能受也受不起。      “那个……”师承打开药箱,不知应该怎么做。      现在的他仿若身陷囹圄,稍稍一个不妙的举动就会沾染巨大的因果和麻烦,而实际上,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姑娘这般打扮的出现在春风城更加大的麻烦了,往不夸张的方向说,事情一旦闹大了,绝云可挡不住东玄那一群疯子。      安宁轻轻摇头,说道:“常姐姐说让先生给我检查身子,不要有什么病症就好。”      “好……好。”师承吞了口口水,老脸上松了一口气。      心领神会。      他只要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有些事情不说破也就没事了。      师先生心中有一万个好奇,想要知道这禅子为什么要这般模样进入春风城,甚至……甚至还要拍卖自己。      但是可不敢问。      这可是一个大麻烦。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师先生镇定了一些,取出一道银丝。      “先生这是要……悬丝诊脉?”安宁有些好奇的看着师承。      师先生点点头。      他平日可不会做这种墨迹的事情,哪怕当初给杜七检查身子都是直接上手的,现在却感觉到男女授受不亲了,十分的真实。      “好吧。”安宁露出自己那白净的手腕。      银光闪过,那丝线缠绕上了安宁的手指、雪腕,让姑娘觉得有些发痒。      师先生心道这只是走一个流程,她怎么可能会有病症。      只是这一查不要紧,师先生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安宁体内的元气微乎其微,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修为。      尽管心中惊涛海浪,但是师承表面还是十分的冷静。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这和时候,安宁看着窗外那热闹的春风城,忽然开口:“先生,这城里和以往不大一样呢,只是走进城中,便觉得浑身舒畅,真神奇。”      “啊……是。”师承一怔,点点头。      安宁微微翘动手指上那一根银色丝线,说道:“先生可知晓缘故?”      师承这才反应过来安宁问的是什么。      她说的是这春风城内那几乎无解的灵力旋涡,是不是绝云宗弄出来的。      “我也不知。”师承摇摇头,说道:“兴许是妖物破坏了南荒哪一处的灵脉导致灵力转移吧。”      “嗯。”安宁点点头,便不再说话,直到一切完成之后才开口邀请说道:“先生,傍晚的春市,要不要来看看。”      师承瞥了一眼面前的少女,无奈的移开视线,说道:“不了。”      “对了,我很喜欢这里。”安宁认真的说道。      师承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师承带着忐忑的心情离开。      眼看着这老人逃似的离开,少女微微翘起嘴角。      紧接着,她的视线越过房屋,放到了那个正在打扫庭院的少女身上,面色温和。      按道理说,她们并不会有交集。      但是她相信缘分。      ……      ……      师承终究是没有为难常管事,说了一句没问题之后便直接回了自己了医馆,连去见七姨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坐在庭院的泉水旁,面色凝重。      联想到安宁那糟糕的身体状况与方才的问题,师承心道她是来春风城恢复修为来了?毕竟这里的灵力浓度高的可怕。      倒是有这个可能。      理智告诉他,最好是直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他不能走,原因有好多。      老人原地想了很多事情,片刻后长长叹息一声。      万物都有两面性。      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安宁的出现保住了七姨一直生活的春风城。      其实春风城自从出现了那股灵力流就已经变得不再安定,试问哪有修士不眼馋这样的修炼圣地?所以他已经与白龙说清楚,让他早日抽身。      这般近乎龙脉的宝地,就算是绝云宗也不可能吃下来,远处不说,单单是八方客栈的人就够绝云宗喝上一壶的,更不要说那些魔教妖人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到时候为了夺得宝地,说不定会将春风城变成人间炼狱。      还有妖族环伺……      可是现在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安宁忽然出现,而且还按照春风城的规矩行事,这一下就把春风城从一个人人想争抢的宝地变成了所有人巴不得逃离的旋涡。      就算是八方客栈也绝对不敢插手这修炼界最大的麻烦事中,甚至还会帮助清除那些散修。      这样一来,春风城反倒变得安全了。      当然,作为春风城的城主,白龙还是早日脱身的好。      师承心道安宁虽然起了一个完全不符合她的名字,但是也的确起到了安宁的效果。      仔细想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只要如往常那般陪着那位老人……就好。      这样就好。      ……      ……      中庭角落。      杜七安然的吃着水果,忽的一阵嘈杂的声响打破了这份安宁,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原来是一人被侍卫拦住。      杜七看到了一身紫衣。      ------------      0111 故人      园林之上,祥云透光,欲念错综之下,竟然也有一方净土。      紫衣人被那年轻侍卫阻在了门外,他面上有些无奈,看到了杜七一个人在里面,纵然是他也不可能忍得住前往的心情。      男人轻轻叹息。      因为在面上施了障眼法,所以侍卫并认不出他就是今天最大的客人“孟阳君”,否则的话就算有白景天的吩咐,这人也不可能阻拦他。      倒是真的有些麻烦了。      他也不愿意为难一个年轻的孩子,便准备转身离去,正在这时候,杜七走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青年侍卫赶忙行礼,急着说道:“惊扰先生了……小的马上就处理好……”      接着恶狠狠的对着那紫衣人说道:“还不快走!”      这一边,紫衣人注视着打扮和一般女儿家不大一样的杜七,眸子漆黑的很好看。      杜七也眨了眨眨眼,她恍然说道:“原来是你。”      紫衣人一时间有些奇怪,疑惑道:“原来是我?姑娘所言何意?”      他有些不大明白杜七的意思,他虽然见过杜七许多次了,可杜七是没有见过他的,就算在杜……那见过,在其他人眼里他也应该是另一张面孔,就好像现在这个侍卫一样。      却是侍卫先受不了了,嚷嚷道:“什么所言何意,再不走别怪我动粗了啊,杜先生也是你能搭茬?”      紫衣人又觉得很奇怪,心想这先生叫的是情愿的,他虽然了解了一些,却以为是因为白景天的缘故所以才……倒是他肤浅了。      “你给我……”      侍卫伸手去推那紫衣人,杜七走过来打断了他的动作,将手里果子塞进那侍卫口中,并说道:“去忙吧。”      “啊?”侍卫还未来得及感受口中果子的味道,惊觉道:“先生你认得他?”      “见过几次,好了,再有人来就别拦着了。”杜七想了想,说道。      她本来就是过来蹭吃蹭喝的,这样也不太好。      “可是……”侍卫有些为难。      “怎么了?”杜七看着少年。      “没事,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侍卫想到公子的命令,只能向紫衣人赔礼,之后转身离开。      一旁的紫衣人见杜七给他解了围,站在原地等待着杜七先开口,却没有想到杜七一言不发,甩下他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拿起水果刀削着水果,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      如果不是知道这人认识十娘,杜七怎么会去理会一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男人傻傻的在门前站了一会。      杜七不理他,他却不能不在意杜七,毕竟……本来今天就没有任何计划,现在能意外的见到她身边的姑娘,已经算是惊喜了。      “这位……姑娘,在下李孟阳,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李孟阳拱手,主动开口。      相比天家赐名的【甲】字,他更常用的其实是孟阳二字。      他兴许是没有隐瞒身份的打算,可杜七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名字。      杜七削着水果,出于礼貌的抬头说道:“杜七。”      李孟阳虽然早就调查了杜七和杜十娘的关系,但有机会与杜七近距离说话,还是说道:“姑娘也姓杜?”      杜七心道她现在只想吃东西,不想和不认识的人聊天,但心中记得白景天与十娘说过的话,在这些地方能不得罪的人就不得罪,她只能点点头。      杜七也许不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犹豫、自然而然的承认自己姓氏对这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看到杜七承认自己的姓氏,李孟阳看着她的眼神瞬间温和了许多。      人是无法一个人活下去的。      所以杜七真的很重要。      “你看我做什么。”杜七问道,她不喜欢在吃东西的时候被人看着,没发现白景天都被她赶走了?      “没什么。”李孟阳移开视线,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果,随口说道:“姑娘不喜吃白桃?”      “也不是不喜欢。”提起吃的,杜七稍稍来了一些兴趣,说道:“只是……味道有些不大好。”      “是吗?”李孟阳拿起一个白桃咬了一口,片刻后说道:“鲜嫩多汁,香甜可口,并且灵力充沛……怎么会味道不大好。”      “不知道,就是不大喜欢。”杜七觉得有可能是家里还有一个更好吃的,所以总是提不起精神来。      也许是闲人会影响她的胃口。      “那……”所以在李孟阳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杜七果断放下吃的,紧紧盯着他。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固了。      半晌后,杜七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出什么,双手环胸,头上白色缎带轻轻摇晃。      她平静说道:“你想说什么,说。”      “……”李孟阳没见过这样的路数,有些懵。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不说,我走了。”杜七起身,对着丛林中喊道:“花瞳。”      话音落下,一道青色闪电冲着杜七面门而来。      妖气!      李孟阳瞳孔放大,衣角突兀的扬起,片刻后……他松了一口气,将一身修为压了下去。      “你呀,就不能慢点。”杜七轻轻弹了一下花瞳青蛇的脑袋,待青蛇化为手镯,然后看着李孟阳:“你想好了吗?”      “姑娘,这青蛇有妖气。”李孟阳认真说道。      “所以呢。”杜七抬头。      李孟阳看着杜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腰间那拇指大小的玉佩解下,放于桌面之上,说道:“这庭玉可化解戾气,姑娘拿着,以防……”      “不用。”杜七摇头,在她眼里,花瞳没有任何的戾气,不会伤了她。      李孟阳却没有收起玉佩,而是将其放在杜七面前,说道:“玉可聚财。”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李孟阳只能叹息,说道:“不是给你的,拿回去给你家十娘,就说是故人……算了,姑娘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正要收回玉佩,却没有想到杜七抢先一步将玉佩拿在手中。      故人。      杜七对这两个字有莫名的感觉。      而且,她喜欢“你家杜十娘”这几个字。      这个人比白景天会说话多了。      姑娘修长手指轻轻摩擦这一块玉佩,感受那指尖润滑,说道:“你果然认得十娘,那我就收下了。”      “……”李孟阳怔怔的看着杜七,许久之后才苦笑一声:“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杜七想到了什么,忽然盯着面前的男人,说道:“你喜欢十娘?”      姑娘的话语像一柄利剑。      男人眼睑不自觉的一颤,镇定的说道:“姑娘说笑了。”      “海边,庭院,衣坊……多的我就不说了。”杜七说道:“不喜欢,就别总是偷看。”      “……”李孟阳抽了抽嘴角,叹道:“不愧是师先生看上的姑娘。”      杜七摇头,心道又是师先生,怎么就没有人说不愧是十娘喜欢的姑娘呢?      她不明白。      ------------      0112 君子有故,藏玉于身。      从跟着杜十娘开始,杜七觉得自己的变化看似很大,可某种意义上又什么都没有变。      对海棠那种忽然涌现而出的记忆让她明白了一些自己的事情,对她来说这样慢慢回忆关于过去是很有趣的。      她真的很喜欢十娘,也许是因为“杜”这个姓氏,她想要了解杜十娘的过去,比如曾经在城南生活的日子是怎样的,比如十娘未来想要做些什么,比如……十娘为什么那么好。      她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      杜七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都了解,她并非知晓自己知道的,而是——她只会知晓自己想要知道的。      这件事很重要。      所以杜七对这位李孟阳并不感兴趣,之所以还会与他说话也只是因为那一句“你家十娘”让她觉得心中温暖。      杜七第一次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不得不说,即便是以杜七的刁钻审美,眼前的男人长的也很好看,很温暖……硬要用一个词的形容,应该会是【君子】二字。      对,就是君子。      君子如玉,外带恭顺,内具坚韧。      杜七一边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而欣喜,一边点头说道:“长的挺俊的,配得上这一身紫色。”      “是吗……”李孟阳没想到这个不易接近的姑娘居然会夸赞他,意外的说道:“多谢姑娘夸奖。”      “实话而已。”杜七轻语。      这边,李孟阳忽然反应过来,他使用了障眼法啊……在杜七这个毫无修为的姑娘眼中,他应该是一个脸上有些许麻子的男人,并非是他人眼中那位孟阳君。      想到这,李孟阳看着杜七的眼神发生了少许的变化,片刻后这份怪异消失不见。      人各有好,不算什么。      而且,被夸赞了之后……应该回礼……      李孟阳用恰到好处的视线略过杜七,认真的说道:“清脆而不张扬,伶俐而不圆滑,清爽而不单调,青色象征生命、昭望、古朴,很适合杜姑娘。”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那青色的天空,心道原来这个李孟阳也不会说话,并且说话也不好听,夸赞人也是那么的生硬,按照翠儿姐与她说的,他应该是不长出入烟花之地,算不上五陵子。      杜七低下头,说道:“没那么多讲究,我只是单纯喜欢这种颜色。”      “是吗。”李孟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毕竟……他自己穿衣就是有一套规矩。      杜七稍稍有些好奇,问道:“那你穿的紫色有什么说法?”      “不算什么,就不与姑娘细说了。”李孟阳绕开了这个话题。      他不想说,杜七也就不追问。      “那就这样,我要走了。”杜七说道。      “我送杜姑娘……”      “不用了,你不是要吃水果吗?快吃吧,味道还不错,我已经吃了一些。”杜七说着,将那玉佩揣在怀里,一个人出了院子。      她走的很突兀,突兀到李孟阳都没有什么准备。      追上去?      自然是不合适的。      他轻轻摇头,心道有这般的姑娘陪在她身边,总归是安心了一些。      园子中只剩下了这一身紫衣。      李孟阳卸了障术,坐在方才杜七坐的地方,拿起一个白桃咬了一口,果肉化作甘汁流淌入喉,甘甜的像是先前那一位清澈的姑娘。      李孟阳面色疑惑:“明明味道很不错,怎么会不喜欢呢。”      对于杜七,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满意的多,虽说没有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可是有时候只是看着她,内心竟然意外的宁静。      这般的心性,也不知十娘是如何发现这样的姑娘的。      他为了十娘而感到高兴。      ……      青天之下白云飘,山中鸟啼笑,不知时间仿若流云,不知消逝几何。      当李孟阳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这面前也不自觉吃了两盘水果,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道今日的胃口出奇的好,兴许是因为杜七,兴许是这春风城的灵力充沛沾染到了这些果子之上,让其变成了灵果。      也不知这春风城为何会有这般浓郁的灵气,李孟阳心中担忧着这般灵力可能会给春风城带来磨难。      “有师先生在,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最重要的是,她离开了春风城就能得了安宁了吗?      李孟阳摇头,完全不会是这样。      有时候,你没有选择。      修长手指按在石桌之上,留下两道痕迹。      两年。      男人捏紧了自己的衣角,那洁白如玉的手面之上起了一道道狰狞的青筋,这份美丽被破坏给人一种十分恐怖的错觉。      李孟阳看着自己的手,眼神平静。      只要给他两年的时间,他绝对可以达到先生要求的修为,绝对可以。      秋风过,拂动男人衣角,将不远处的丛林吹得沙沙作响,清新的空气伴随着果香在庭院中来鼓动,一片生动的场景,只是在这般好看的场景中,有人仿若出鞘了一半的利剑,闪烁着寒光。      这一刻他有一些不一样了,似乎不再是面对杜七时候那般的安稳如玉,多了几分不在人前的锋锐。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倘若君子有故呢?      故人……也算是故。      他将那跟了他二十年的庭玉送给了杜七——或者说送给了杜十娘。      从那一刻开始,他便不再是君子。      他会将这块玉拿回来,但不是现在。      出鞘的光重新归于剑鞘,李孟阳那俊朗的面上重新出现了温润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他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裳,抚平棱角,准备做回平日里的那一个人畜无害,潜力无限的孟阳君。      不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李孟阳嘴角含笑,心道这是一个莽撞的孩子,可他有一个好父亲,或许还有一个好先生。      园林之外,白景天闯了进来,还未站定身形,便发现自己的先生变成了一个男人,顿时急了,吵嚷道。      “李孟阳!我先生呢!!!”      ------------      0113 人各有思      少年看似莽撞,青年看似安宁,其实也算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原来是练红公子。”李孟阳放下手中水果,起身微微行了一礼,待白景天行至自己面前,才故作疑惑的问道:“在下并未见过什么夫子。”      事关杜七,心中了解李孟阳和杜十娘恩怨的白景天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冷静。      “你装什么呢,说!我先生去哪里了。”白景天嚷道。      李孟阳先是看着眼前少年的“焦急”,随后摇摇头,心道自己调查杜七的事情果然不可能瞒得过这位春风城的公子,不过这位小公子的确十分在意杜七,不清楚这声先生是否是单纯如表面,说实话,近距离接触过杜七之后他着实是不大相信白景天的定力。      毕竟是少年人,如自己当初一样。      “公子请坐,孟阳自是知无不言。”李孟阳平静的说道,丝毫不在意面前桌上果皮成堆,一片狼藉并不适合发出邀请。      “好。”白景天竟然真的在李孟阳面前坐了下来。      尽管他表现的是一个莽撞、不喜欢面前人的少年,但是所作所为却不那么符合逻辑,比如……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却还要装傻。      李孟阳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在白景天对杜七做完描述之后,方才恍然,之后说道:“在下并未见过公子口中的那位姑娘。”      “是先生,她是我的医道先生。”白景天强调道。      “原来是先生。”李孟阳点点头:“那在下并未见过公子口中那位先生。”      白景天眯着眼睛,看着这一桌子残骸,也不嫌弃那桌面上的果皮汁水,伸手将其推开两成,随后说道:“这二成是你,剩下的呢?还是说……孟阳兄真的这么能吃。”      他这边叫了兄长,已经表明了他的一些态度。      ……      ……      某处庭院中,杜七进了一栋充斥着美食饭菜的阁楼,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旋即让人上菜。      虽然吃了很多水果,但是却没有任何饱意……怎么说呢,之前那些顶多算是饭前甜点,众所周知,女人盛饭和盛甜点用的是不同的胃。      幸好没有让十娘知道她吃了这么多水果,也没有让白景天看到,算是赶他走的及时。      杜七脑袋放空。      就在等待饭菜的期间,杜七忽的一惊,手腕撞到了桌角。      “咚。”      “哎呀……”      “嘶!”      三道声音共同响起,最清晰的自然是杜七的惊呼,其次便是那条花瞳青蛇。      “对不起对不起。”杜七看着手腕闪那莫名遭殃的手镯,向她道歉并解释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花瞳青蛇瞪大眼睛看着杜七,后者却明显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小脸红扑扑的。      杜七想到了什么呢?      自然是那一堆果皮了。      “应该也不会觉得都是我吃的……嗯。”杜七红着脸低下头,心中嘀咕。      杜七并没有发现,因为她方才的一些动静,已经吸引到了几位公子的注意。      倒是那刚刚吃了杜七一记“重击”的花瞳青蛇不改敏锐,正用暴躁的眼神看着那眼神“无意”间略过杜七的一众五陵子。      ……      ……      庭院中,二人各怀心思。      白景天取出手绢擦拭手上果汁,虽然如果是以往在身上擦一下就好了,但是今天怎么说也要注意一下。      他等待着李孟阳给出回答。      半晌后,李孟阳微微一笑,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又拨开了一些,说道:“练红兄高估在下了。”      “……”白景天抽了抽嘴角,心道先生真的是越来越能吃了,怪不得那位杜十娘如此拼命的干活。      “练红兄,你说自己的先生能吃……是不是有些不大好。”李孟阳问道。      “叫我景天。”白景天哼了一声,说道:“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也配叫君子?”      “君子……”李孟阳起身,转了一圈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出门忘记带玉佩了。”      “……原来如此。”白景天一愣,然后点头,心道这位孟阳君与他想象中的那一个薄情汉的形象有些许出入,玩笑开的这么冷。      “玩笑话到此为止。”白景天无比认真的说道:“离我先生远些。”      “这算是威胁吗?”李孟阳重新坐下,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少年。      “哪敢威胁四方书院的先生。”白景天自嘲一笑,接着说道:“是交易,我能提供的你应该会感兴趣,比如尊上没有与你说的,关于前些日子壬丁楼……”      白景天咧嘴一笑,话说了一半。      壬丁楼!      李孟阳面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的凝固。      这是他胞弟出事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在意,更不要说……李太乙落到了八方客栈的手中,生死不知。      白景天见状,恢复了几分吊儿郎当的神情,说道:“我先告知你一条消息,八方客栈妖人离开之后,壬丁楼中的人都失去了当天的记忆,从小厮到令弟身边最亲密的侍人,当然我相信这件事情孟阳兄已经知道了。”      “正是如此。”李孟阳点头,认真说道:“舍弟年幼无知,现落入妖人手中,家中上下甚是担忧,倘若贤弟可告知中间一二……愚兄感激不尽。”      二人的称呼不断亲密。      “少来。”白景天摇头,说道:“我说了,交易。”      “离你先生远些?”李孟阳没有任何思考,答应道:“可以。”      “爽快。”      “自然如此,只是……”李孟阳面露尴尬,说道:“我的事贤弟应该也清楚一二,这远离……也包括……”      他言止于此,白景天却听明白了,意思是这远离是只包括杜七,还是说与杜七身边的人。      白景天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所有人,尤其是那位杜十娘,说起来……散布羞辱一个女子的言论,也算是君子所为?”      白景天言语苛刻。      不想李孟阳却笑了,他说道:“自算不上君子所为,只是有贤弟这番话,我也可安心了。”      “你什么意思?”白景天皱眉。      “没什么意思。”李孟阳掩去笑容,认真说道:“在下三日后离开春风城,何如?”      “三日?”白景天摇头:“一日不行?”      李孟阳摇头,说道:“这其中的事情,三日已经算勉强。”      言语中颇有几分无奈,白景天也理解这份无奈,取出一个手卷交给他,说道:“这里面有你那好弟弟做过的一切。”      他没说妖人如何,反倒对李太乙表示出了厌恶,让李孟阳注意到了什么。      “多谢。”李孟阳接过手卷,将其随身携带好,起身行了一礼。      白景天便受了这一礼。      至此,二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对了。”白景天看着李孟阳这一身浅紫,想到了先生说他不懂穿着打扮,随口问道:“孟阳兄,这紫色有什么讲究?”      ------------      0114 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      能坐在一起说上几句话也算是有缘。      白景天不常与人交谈,李孟阳也很少遇到这般少年,聊得还算投缘。      男人嘛,随口便问了。      而这一次,不似敷衍杜七,李孟阳回应道:“紫为红蓝覆盖之色。”      “红……蓝?”白景天脑补了一下,交织出来的却是一个深青色。      温暖的红和冷静的蓝是极佳的刺激色,在这时候代表的也多是尊贵之色,不同于天家的金,这种尊贵要更加的隐形。      如紫气东来,万物皆祥瑞。      “据《列仙传》所言,轻紫表圣人,北辰紫宫,衣冠立中。含和建德,常受天福。在五行中,紫色属金,八卦的九紫右弼属火。”      他丝毫不避讳圣人之名,让白景天多有惊讶,高看了这人一眼。      “你想成为圣人?”白景天直言询问。      李孟阳摇摇头,说道:“圣人常游于天地间,不敢出圣人言,贤弟询问,引纶罢了。”      白景天皱眉:“四方书院的先生,追的不就是圣人之道?”      李孟阳抬头看了一眼那青天,平静的说道:“圣人常游于天地间,亦可表天地为圣,夫子求的是天地至理、无常大道,而并非常人理解的圣人之道。”      “我听不大明白。”白景天摇摇头。      李孟阳微微无奈,换了一种说法,道:“世间有仙,哪有什么圣人?”      白景天说道:“我是没听过什么圣人。”      “便是如此了。”李孟阳拂袖。      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白色干净衣裳,白景天又问道:“这浅紫色,是书院先生常色?”      “不。”李孟阳笑了笑:“她说喜欢。”      似乎注意到自己的言语不大合适,李孟阳换了个话题:“那杜姑娘身旁的青蛇充满戾气,总归不妙。”      “我知道。”白景天也头疼不已,奈何先生喜欢,他也没有办法。      “妖气这种东西……”李孟阳还想要说些什么。      “我就是半妖,你想清楚再说话。”      “……那没事了。”      ……      ……      当二人分开。      白景天一个人追寻着杜七的脚步,心道他真的一点看不透李孟阳,这人怪的很。      至于说杜七,他早就派人留意了,还真以为他不知道先生去了哪里?      他只是过来试试这一位孟阳君罢了,结果嘛……还算满意。      至少暂时解决了这李孟阳与先生的矛盾,那份麻烦的手卷也送了出去。      白景天觉得自己是赚了的。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亏了,具体亏在哪里?又说不出口。      白景天十分的不爽。      从头到尾,那孟阳君给他的感觉都是一块圆滑的玉,当真是让人头疼无比。      唯一的漏洞是在听到“壬丁楼”的时候,似乎他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弟弟。      ……      ……      李孟阳一步消失在庭院,出现在一个木制房间中。      这房间中只有一张床,一幅画,奇怪的是这画上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      李孟阳站在画前。      实际上他真的从白景天身上得到了一切想要知道的消息,甚至还有意外惊喜,所以白景天觉得自己亏了是正常的。      只是……      李孟阳取出手卷。      魔门……      始终是一桩隐患。      夫子定然是不会理会这般小事的。      长长叹息一声,李孟阳打开手卷,平静的看完了一切内容,面色如常。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昭示着这位孟阳君内心的不平静。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他不再去看那副空白的画,坐在床上,沉默了好一会,便觉得这样也好。      ……      ……      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杜七有关,杜七呢?却只顾着吃饭,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间小屋中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她和几个男人。      是真的不在意。      事实上,即便规矩再严苛,地大物博,相对的也总会有没脑子的人。      一时间,当杜七抬起头,发现自己坐的位置已经被一行人围住。      因为她挑了一楼窗边角落,所以跑也跑不了。      世界上少有无缘无故的麻烦,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场合,那些男人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驱赶了这小楼中的人,竟然将大门关上,又指派了两个人守着门。      随着大门关闭,阴影逐渐将光明驱散,唯一还亮着的便是杜七身后那一闪窗。      五个人将杜七的桌子挡住,距离她越来越近。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没看清相貌,很奇怪这群人凶神恶煞的要做什么,她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些人?      她还没有吃完,所以没有办法,十娘说的嘛,食不言。      于是杜七竟然无视了这些男人,专心的消灭自己碗中的蟹腿。      这一幕让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觉得也许这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脑袋不太好使?      杜七只知道这是她一直想吃的,说实话,其实上次看到白景天吃的时候就已经在意上了。      那蟹肉微微颤抖,杜七轻轻咬了一口,露出些许幸福的表情,让周围的男人产生了一震的失神。      忽的有一只手出现在杜七眼前,将她身后的窗子关上,隐去最后的光源,而这一下,也碰掉了她的蟹腿。      杜七自然很不高兴,她看了一眼黑暗中,摇摇头,接着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五个人,有三家的公子,两个仆人,门外还有两个仆人。      三位公子,一高一矮是青年,还有一金丝少年。      “当真是俊俏……”高个子男人视线在杜七身上来回巡视,三分欣赏,六分欲望,还有一分的忌惮。      只是这一分忌惮在扫视完杜七的衣物之后也消失殆尽。      新来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春风城有一个七姑娘的。      他们只知道杜七这一身衣裳很粗糙,不值钱。      “姑娘,可是这望海店的人?”那矮小的男人笑着问杜七。      “是。”杜七平静的点头,十娘是望海店的人,她自然也是。      可是这份平静在眼前的男人看来便是楚楚可怜,那白色缎带微微颤动着,让人恨不得将杜七抱在怀里使劲蹂躏。      男人觉得她只是在故作镇定。      听到是望海店的姑娘,二人松了一口气,出现在这样的小地方,孤身一人,穿的也十分简陋,怎么想都不会有什么势力。      最主要是……      一高一矮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兴许妩媚不够,少了几分女人味,可杜七是他们见过的最干净的少女,这种清澈往往会刺激到深入花丛的五陵子,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将她弄脏,让其变得浑浊。      而杜七又是望海店的馆人,就让实施这一切变得简单。      威胁临近,杜七的视线却放在了另一旁的金丝少年身上。      很明显,这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才是领头的人。      杜七觉得他有些眼熟。      ------------      0115 又一个穿男装的人      黑暗中,少许的光自窗外透进来,照亮了杜七的半边脸,那兔耳朵一样的缎带微微颤动。      杜七眨了眨漆黑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俯视她的少年身上有影子浮现。      这一种眼熟很奇怪,好似一种重叠。      面前的少年一身黄衣,长相一般,衣角边绣着几缕金丝表明他与天家有几分关系,杜七觉得他身上似乎有着对自己扑面而来的恶意。      表面上是这样。      杜七还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朦胧的灰色气息,似乎这个少年并非看起来那般的安生。      杜七在看他的同时,那少年也在观察着杜七,只是他却没有先开口,而是放任着那两个青年靠近杜七。      少年看着杜七的眼神中充满了戾气,似乎杜七得罪了他。      可是……那种戾气背后居然是喜爱与欣赏,这就让杜七十分的好奇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她看了一眼少年的胸口,才恍然。      原来是这位姐姐,那时的一面之缘……她都快要忘掉了。      就在此时,一旁的两个男人打扰了杜七的思绪,只见其中一人站在那里看着坐在角落的杜七,笑着说道:“既然是望海店中人,这些缠头姑娘收下。”      说着,他取出了一些银票放在了杜七面前。      杜七粗略了扫了一眼,发现居然有一百两,便觉得人不可貌相,这人看着有些丑,居然那么有钱。      只是为什么要拿钱出来?      杜七的无言让着两个男人觉得事情搞定了。      想来也是,这般可怜的少女,忽然被人关在了小楼中,本就该是惶恐不安的,现在他们再表现的温和一点,不愁弄不到手。      既然是望海店的倌人,用店里的规矩能拿下、不会惹麻烦自然是最好的。      至于说是清馆人还是红倌人,又不是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的姑娘,是清是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换任何人都会觉得是自己捡了便宜,这两个五陵子自然也是这般想法。      一旁的矮小男人见杜七不说话,以为小姑娘害怕了,爽朗的说道:“姑娘看来是刚进入望海店不久,这些……只是初见的礼,姑娘陪我等吃一杯香茶便可。”      “是是是。”那高个子男人指着一旁的金丝少年说道说道:“不会亏待了姑娘,咱们这王公子二次把院进,随带来三万六千银。在院中未到一年整,三万六千银一概化了灰尘……亏待不了你。”      王公子?      杜七的视线放到一旁的少年身上,大概知道了这张脸是属于谁的。      “这些钱是……什么意思。”杜七抬头问道。      矮男人咧嘴一笑,说道:“不是说了,陪我们喝一杯茶,这些就是你了。”      一旁的青年也点点头。      实际上,将杜七堵在这里不是他们的意思,而是一旁金丝少年的想法,要不然……他们两个小世家的公子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可有王公子撑腰就不一样了,这位可是王家的二公子,与天家有关系不说,还掌握着南离大部分的布匹生意……最简单的,杜七衣裳就是他们家的,足矣可见其势力。      兴许不算顶尖,但是在这春风城也算是上游了。      “喝一杯茶……就可以拿到这些钱是吗。”杜七眨了眨眼,有些动心了。      一百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符合规矩。      “当然,如果姑娘愿意喝酒的话,还可以加一些。”男人看着杜七白皙的小脸,吞了口口水。      “酒……不行。”杜七摇摇头,十娘不让她喝,虽然她的确想要尝一尝。      “姑娘这是同意了?”矮小男人欣喜,面上有期待。      杜七没有回应,而是看着那少年“王公子”。      这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十娘不让她与男人过于接近,所以……想要拿到这些钱还不能被十娘骂就需要稍稍想一点办法。      “这是你的意思?”杜七看着王公子,问道。      少年听到杜七的话,顺势在杜七的对面坐下,望着这一桌子吃了一半的菜肴,点点头。      “就按他们说的来。”      这是少年的第一次开口。      “那我答应你。”杜七说着。      男人们自然不觉得奇怪。      少年知道杜七是望海店的姑娘也不奇怪。      杜七自己当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是……屋里那些隐藏的侍卫可不这么觉得,面面相觑,公子让他们保护杜七先生,可现在的情况……      想要上前去解决,可想到了杜七方才的让他们不要插手,又什么都做不了,便只能傻傻的继续躲在那里。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杜七选的这个桌子不大,靠窗,坐不下四个人,但是那两个觊觎杜七美色的男人还是挤着坐了下来,那出了钱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壶茶水,给杜七斟了一杯,递给她。      “谢谢。”杜七接过茶水,巧妙的躲过了男人想要触摸她手的动作,并且在桌下对着手腕轻轻一弹。      【别闹。】      青蛇缠动。      美色当前,这两个色迷了心窍的男人还未发觉这一屋子其实都是危险,就连他们口中那一位“王公子”,此时也不是他们认识的人了。      这二人竟然真的对杜七有想法,并且还要将其实施出来。      还是这位王公子先打破了这窘境,转头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问她。”      少年语气充满了命令的意味。      这让二位青年一愣,齐声说道:“二公子……”      “我说出去。”少年转过头,面容平静,语气中却充满了毋容置疑。      “……”      平日里算是朋友,可是真实的地位心中也有数,二人讪讪的看了一眼杜七,便带着自己的守卫出去看门了。      ……      ……      门外,矮小的男人一脸的郁闷,说道:“二公子一向对女人不屑一顾,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以为今天能捡到一个好货色呢,没想到居然被不声不响的公子给抢去了。      青年哼了一声:“一家的兄弟,能有什么两样。”      “嘘。”矮小的男人摇头,示意他这种话不能乱说,虽然王家算不上什么顶级世家,但是也不是他们这种附属家族能议论的。      当然,纵然是他这样的色中饿鬼,对王家大公子那喜欢小女孩的兴趣……也表示十分的不齿。      这些五陵子多数也都是有原则的。      ------------      0116 不是拉拉,装也没有用的。      房间不大,少有阳光,烛火昏暗,杜七伸手取了一根蜡烛放于桌面之上,火光映衬着面前可以让她们互相看到。      这算什么?      杜七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这位“王家二公子”,在杜七眼里,她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面孔,以及一个少女的灵魂。      偏偏这两个人她都觉得眼熟。      自己是和她本来的面貌说话,还是和她用的身子说话?      杜七在纠结。      她不关注这男人被这般入了魂会怎么样,这与她没有关系。      杜七向来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东西。      虽说有过一面之缘吧,但是二人的确没有什么联系,当然,对方曾经帮着她一起将十娘抬去医馆,杜七还是很感激她的。      好在,就在杜七纠结无比之时,对方先开口了。      “敢问姑娘名?”少年模样开口说道。      王公子身上的虚影看的杜七心中无比怪异,当然也不怨面前这人,谁能想到……杜七一眼便看透了她的本质?      王公子当然也不会想到,她有自信,即便是师承也看不透她的秘法,所以自然很开心的在演着戏。      杜七拿了人家的钱,也要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所以她也点点头,说道:“杜七。”      这态度一出来,杜七就知道对方准备用男人的面孔与她说话了。      “杜……七……”王公子点点头,接着取出一幅画像,说道:“城南巡防与摊女皆言在我大兄消失前见过你。”      “嗯。”      这也不意外。      谁让杜七真的很显眼呢?哪怕周围真的有很多人可是众人印象中的依旧只有那个一身青衣,扎着白色缎带的姑娘。      这可太好认了。      杜七这才明白方才那股眼熟感是怎么来的。      原来,这个王家二公子是之前那个王家大公子的弟弟。      难怪长得如此相像。      “可认得?”王公子眯着眼睛,将画卷展开。      杜七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所以她点点头,说道:“见过。”      这一下让那少年一愣,按照她想的……这般麻烦的事情,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承认呢?      如果他真的是那王家大公子,是来找麻烦的怎么办?      真是个傻丫头。      那少年内心对杜七的“天真”表示不满,可面上却露出了不符的表情,他沉着脸,说道:“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杜七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她看见那人被装了麻袋,真的不知他的去向。      少年心又是一沉。      这姑娘在望海店是怎么生活下来还保持身子干净的?这种时候说见过又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这简直就是惹祸上身……      他并未夸张。      实际上,那王家大公子失踪是真,有人在案发现场见过杜七也是真……如果不是她随便找一人夺了魂,那这二公子找杜七麻烦也是真。      真是傻姑娘。      只是正巧,这少年对她出言不逊,便取来用,结果发现要找麻烦的是杜七,顺势就来看看了。      当然,这姑娘还是那么好看,就是不大聪明。      少年连连叹息。      一旁的杜七想着画上那个男人,想到了他欺负小女孩,想到了他将那孩子踩在脚下的场景,认真的说到:“你要问的就是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他兄长去了哪儿,我不喜欢他。”      他兄长?      他?      杜七说了他?      王公子盯着杜七,后者却面无波动。      不……怎么想杜七都不可能看透她的伪装,应该只是口误。      王公子说道:“你最好说清楚些。”      “我说了不知道。”杜七摇头,说道:“你真的要问?”      杜七不喜欢浪费时间。      少年看着杜七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装下去有些不合适,她少有作为五陵子的时候,这次见到了杜七,自然要好好调戏一翻,不然不是亏了。      要知道,她做梦都希望自己是个男人呢。      时间不等人,她这一次可是有正事的。      改天一定要好好光顾杜七一次才行,只是……这姑娘相比之前那次好像有了一番际遇,都有人随身保护了。      “关于大兄的事情,我相信你也不知道。”王公子收起画像,露出些许猥琐的笑容,说道:“那……姑娘,咱们谈谈风月?”      “我随意。”杜七说道。      “姑娘还未梳拢?”王公子问。      “这是什么意思。”杜七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听不懂。      “你真是望海店的人?”      “十娘是。”      “原来是这样。”王公子点点头,她这才明白杜七是什么情况,心道那位杜十娘保护她还算用心。      “听闻那位杜十娘脸受了伤……不知……”      杜七看着她,心道这还用听闻?不就是你和我一起带十娘去的医馆?      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十娘好了很多,不用担心。”      “公子我可不会担心这种小事。”王公子轻轻一哼,之后无意间发现自己多了几分小女儿姿态,马上变脸,说道:“本公子既然花了钱,那么姑娘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嗯?”杜七看着她,心道这姑娘究竟想要玩什么。      “我的意思是……”那王公子忽然一把抓住杜七的手,哈哈笑着:“姑娘手真滑。”      这一幕可是将满屋暗中的侍卫吓了一大跳,已经有人冲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王公子身后,随时准备将其打晕。      似乎这王公子真的没有修为,身后站满了人也没有发觉。      杜七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一众侍卫看着少年攥着杜七的手,握紧了拳头,咬牙隐入暗中。      少年很喜欢杜七的手,修长手指在杜七手面之上来回滑动,这让杜七觉得有些痒,便抽回了手,说道:“什么滑……不会夸人就不要夸。”      王公子心道杜七一点男女之防都没有,这很危险。      “哈哈哈,姑娘真有趣,可是许了人家?”王公子这么问,自然也是想知道杜七是否与春风城的城主攀上了关系,不然的话……一个少女怎么忽然就有人保护了?      “许了人家?没有。”杜七摇摇头。      “那就是本公子还有机会?”      “你?”杜七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和连韵姐她们不一样,要什么机会。”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杜七心道这姐姐看她的眼神是柔和喜爱的,没有一丝一毫那方面的欲情。      杜七嘴角勾起一条弧度。      一面之缘,这姐姐对她却还算关心。      似乎是被杜七的轻蔑刺激到了,少年起身,走到杜七身旁,近距离看着她。      就在杜七疑惑这姐姐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忽然一把捧起杜七的脸,就要吻上去——以一个男人的面貌。      几乎同时,一条青蛇弹射而起,一扇木门被踹了个稀烂。      少年闯了进来。      “放开那个姑娘!”      他这么说。      ------------      0117 死是最常见的东西      房间内的一切本就是一个魔女的胡闹以及一个少女的从容,在杜七对她有好感的时候,她愿意陪着这个姐姐胡闹。      也算是缘分吧。      只是玩闹可以,如果要接吻杜七就不愿意了,对方又不是十娘。      “放开那个姑娘!”白景天大喊一声,将那扇雕花沉木门踹的四分五裂,一时间阳光涌入,如海洋一般将杜七与少年包裹在一起。      金丝少年捧着杜七的脸,温柔的看着她,些许柔和的光落在他面上,清风吹动着杜七散落下的青丝。      少年与少女,暖光与清风。      这一幕是何等的美好。      在旁人眼中是那么的好看。      杜七眨了眨眼,与面前的少年四目相对,二人脸部靠的极近,少年都可以单方面的感觉到杜七的呼吸。      “这……”白景天瞳孔已经坍缩好似一个奇点。      先生……先生被人强吻了?      怎么会这样。      别看他踹了门,可实际上并未有任何的担忧,他之所以用这般有些滑稽的方式出现……只是想逗先生玩玩,却没有想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侍卫都是死人?      白景天摘下席帽,红色的眼睛瞥了一眼后面那些不敢动做的侍卫,紧接着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柄浅绿色的匕首,走向杜七。      ……      “咳。”杜七将自己的手从嘴上拿下来,方才她反应的及时,这少年只是吻了她的手背。      杜七说道:“胡闹。”      这一声说了两个人,一是眼前这位夺魂的少女,另一个……自然就是花瞳青蛇了。      此时,可以清晰的看见少年颈间有两个浅色印记,那是花瞳青蛇的毒牙所留下的。      金丝少年望着杜七的嘴唇,眼神有些失望,同时也有少许惊讶。      一个长发少女的虚影忽然出现,自以为杜七看不见她,自言自语道:“算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小妹妹……等着姐姐去临幸你吧……哈哈哈……”      笑声忽然停止,少女面露愁容。      “这人已经死了,倒是有些麻烦。”      稍稍思考一番,少女面露狡黠的看了一眼正在接近的白景天。      “嗯,有这小家伙撑腰。”      这王家二公子的死要让青蛇给背锅了。      是的,从她夺魂开始,这少年就已经身死。      做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八方客栈的妖女来说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少女最后看了杜七一眼,消失在空气中。      杜七也不与她告别,只是将这份轻薄记在了心里,给这个曾经驾车送十娘就医的姐姐打上了一个爱作弄人的标记。      似乎是她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在杜七这里只是简单的“作弄人”。      眼前,失去了灵魂的金丝少年就这么瘫倒在地,如同一只失去了灵魂的金丝雀。      杜七这才有时间去看闯进来的人,可转过头就看见握着碧绿匕首、满脸杀气的白景天,她歪了歪头疑惑道:“你这是要杀了我?”      杜七的声音如清泉,一瞬间便洗干净了白景天心中戾气,少年人冲上前去一脚将地上的人踢到一边,急切的问道:“先生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杜七不着痕迹的用空碗遮住自己方才吃的残渣剩饭,之后指着白景天手中的匕首,说道:“你要做什么。”      她觉得这柄匕首有些眼熟。      “没什么,没什么。”白景天心虚一笑,将双手背在身后,再伸出来就已经将其收了起来。      他不希望让先生觉得他是一个喜爱用暴力的人。      “对了,先生,他刚才没有……那个你吧。”白景天看着那已经“昏迷不醒”的少年道。      “那个?”杜七疑惑。      “就是……轻薄……”白景天自然是难以启齿。      “哦,有啊。”杜七点点头:“他摸了我手,还要吻我,你不是都看到了。”      “……他居然……居然……我杀了他……”白景天一时间大怒,正要动手,却被杜七挡住了。      杜七摇摇头。      白景天萎了,只能将矛头转向后方那些侍卫。      “与他们无关,是我让他们不要插手的。”杜七又说道。      白景天明白了,他苦笑道:“先生,你怎么能让他这般……”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杜七想到了口袋中那一百两,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只是陪这位姐姐喝了一杯茶便挣来了一百两,世界上还有这等好事。      至于其他的东西,杜七一概不在意。      对了,杜七还在意——不要给十娘找麻烦,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金丝少年,心道白景天说过这春风城的都是贵客,现在……花瞳咬了他一口,应该……      死了?      杜七多看了一眼,心道这人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会惹到麻烦了吧。      虽说不是花瞳干的,但是眼前的事情怎么看都解释不清楚。      杜七有些不满的将花瞳从手腕之上撕扯下来,捏着她的脑袋,盯着那一双略显水润的鲜花瞳孔,嗔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叫你不要随便咬人,现在怎么办?嗯?”      “先生,我觉得它做的对,要不是它下嘴够快,这人就真的轻薄上先生了,那怎么得了,回去我就去准备灵草让它随便吃。”白景天一改望日对花瞳的忌惮,大声夸奖花瞳青蛇。      “你不是说不能让这些贵客受伤吗?我怎么觉得你恨不得咬他一口……”杜七怪异的说道。      白景天面色一滞。      那只是让先生丢下花瞳说的谎话罢了,这让他怎么解释。      不过还好有花瞳在,保护了先生,大大有赏。      赞叹的看着那被先生捏着脑袋的青蛇,白景天这才准备处理地上那中了“蛇毒”的少年,心道定要好好收拾这个登徒子。      此时,侍卫们上前将地上的金丝少年架起来。      白景天走上前去,看着少年那并不算俊朗的面容,沉默了。      他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的地方。      “他这是……”白景天伸出手,试探着他的鼻息。      “死了。”      白景天回过头,看到的是平静开口的杜七。      他忽的有些不理解这份平静。      ------------      0118 无处不在的生死和空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生命意味着什么。      杜七兴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因为太过谙习。熟悉到睁开眼闭上眼,过往来生全都充斥着这种东西。      可有人会惊奇头顶有一片青天?      可有人会惊奇青天下有阳光普照?      可有人会惊奇这世间本质是一片黑暗?      生命的诞生与逝去对杜七来说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因为无论是穹顶之上还是青天之下都充斥着死亡,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与照不到的地方无时无刻都有生命凋零。      死亡的概念比黑暗更加稳定。      所以杜七可以不在意死亡。      面前金丝少年的死很浅,像是那迎面吹来的风,散了也就散了。      单是在这春风城,她就已经见识到了太多的人的逝去,比如那一车的半妖,不仅死了,还是那般的……零碎。      可她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在意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杜七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漠视生命的人。      清风扫过,白景天望着杜七那平静的面容,忽然觉得心头发凉,这种感受毫无预兆,不知道来源。      敏锐的少年还不够敏锐,无法了解自己先生为何面对一个人的死亡却这般的平静,仿佛死的人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蚂蚁,一个虫子。      而事实上,这些在杜七眼里都是平等的。      当然白景天之所以会觉得惊讶只是在他的眼里,先生虽然十分聪颖,可只是一个干净的少女,这般纯良的人……看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亡,还是被她养的宠物毒死却这般平静,本就是十分怪异的。      “先生,你不怕?”白景天问道。      “怕?”杜七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死了。”白景天说着,示意这些人将眼前的死人拖到阴影中。      “我知道啊。”杜七点点头,心道他死了,那我应该害怕?      杜七反问道:“你会怕光?”      白景天摇摇头:“不会,先生,我是兔子,又不是鼠蝠,怎么会怕光。”      “我不是这个意思,笨。”      白景天看着自己先生的不满,心道他又让先生不高兴了。      不过转念一想,先生非常人,又精通医道,对死人不觉得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安慰先生的机会……      正想着,白景天一抬头却看到了杜七那有些担忧的眼神。      “他这么死了……要怎么办。”      白景天眼睛一亮,说道:“这件事交给我了,先生不用忧心,处理一个大公子是处理,多一个也不算什么,正巧都是一家的,齐活了。”      人死了就死了。      这可是他的先生。      要不是死的早,对于这般对自己先生有非分之想的人,他就不是兔子,而是真正的吸血蝠。      杜七还要说什么,“我的意思是……”      白景天咧嘴一笑:“先生放心,不会影响到十姑娘的。”      杜七点点头:“这样最好。”      屋内一片狼藉,杜七看着门前碎裂一地的雕木,心道之前那两个青年也被抓走了,她转过头看着白景天:“对了,方才你进来的时候……嚷嚷什么呢。”      “我没说什么。”      “我记得好像是……放开那个姑娘?”      “先生,小说里写的,我就是随便一用。”      “我也是随口一问。”      白景天有些脸热,转移话题道:“先生,咱们换一个地方吧,我带你去吃些好的。”      杜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道倒是还可以吃一些,只是……没有什么胃口。      她有些想思念十娘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算了。”杜七摇摇头:“我想回去了。”      白景天心道经历了这么多,先生会没有胃口也很正常,果然……身边死了一个人绝对会影响先生的胃口,虽然心中失落自己还没有和先生一起赏玩,却不会强求自家先生,他笑着说道:“那我送先生回去。”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春市……”      春市?      白景天一愣,发现自己倒是忘了这件事,先生还说想要去春市来着,还未等杜七开口,白景天果断说道:“春市开放的时日推迟至明日,时机到了我来接先生。”      对他来说,杜七休息最重要。      “推迟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杜七看着白景天。      “一个时辰后。”白景天也不瞒着杜七。      杜七定睛看了一会眼前这个男孩,心道这也算是规矩的一种,于是不再言语。      ……      接下来的时间就很简单了,杜七乘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此时无论是杜十娘还是翠儿都没有回来,十娘要赚钱养她,而翠儿姐要遵守院子里各种各样的规矩。      院子空荡荡的,有些冷清了。      杜七站在庭院中,风一吹掀起一片涟漪,少女青裙与那青草完美的衔接。      不远处,白景天注视着这一幕,想到了最开始认识先生的样子,蓦然发现……先生有了很大的变化。      不知是好是坏,但是总归是愈发好看了。      他将杜七的样子记在了心里,取出一本医书认真的看了起来,他为杜七做了那么多,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先生好好教自己。      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有之一。      ……      ……      杜七回到她与十娘的家。      虽然家里充满了十娘的气息,可是十娘不在,她一个人待不下去。      杜七推开门,望着遍布青草的院子,此时时间还是下午,阳光明媚。      杜七心道十娘不在,翠儿姐也不在。      院子里空荡荡的,这种比死亡还要熟悉的空虚感充斥着杜七的身子,她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睡觉。      可十娘讨厌她总是懒散着。      怎么能让十娘高兴呢?      杜七思考了一会,搬出一个小椅子置于阳光下的石桌前,抱着一本医书躺了上去。      只有学习才能充斥人空虚的心灵。      还能让十娘高兴。      杜七这么想。      ------------      0119 杜七的小姐妹      大多数时候生活并非是充满激情的,杜七躺在椅子上,轻轻翻了个身。      本来准备好好看的书也扔到了一边。      她果然还是习惯懒散。      杜七轻轻扭了扭屁股,躲避着那照耀在自己身上的阳光,少女的曼妙展露无遗,可能够看到这一切的只有满庭院的花草。      姑娘仰着身子伸出手,让暖光透过五指之间,她眯着眼睛,笑着。      因为要看书,便不能下雨,于是在杜七玉手上方飘来了一片斜云,给她造出了一片正舒适的阴凉。      杜七眯着眼睛,身躯之上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绵长的神思。      “哈啊……”      软嚅的呻吟,轻轻伸了一个懒腰。      她好喜欢这般无头无尾的日子,平凡,但是却总有些期待的东西,比整日睡觉要强的多,少了些许激情,但是却足够舒适。      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啦。      杜七这么想到。      有的姑娘在不经意间,便过了凭着一时兴起就可以陪着少年游历万千山川的年纪,也失去了曾经有过那令人心骇的野心。      现在的她只想陪着十娘出去走一走,吃一些好吃的,交一些朋友。      很简单,但是却很新鲜。      只是……      世间大多数事情都不如人意,哪怕是杜七。      杜七收起了笑意,坐起身子,眼神迷幻。      她已经记起了大多与海棠的生活,那句话记得最为清楚。      杜七自言自语道:“入世就不可得安宁……吗。”      就像海棠一般。      曾经的杜七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现在却在问自己,她带给海棠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期待?还是灾难。      杜七多少也知晓自己万花丛中过,却不沾染花粉的理由。      少女抚平那纯白色缎带,轻轻叹息,刚要躺下,却坐起来看着大门的方向。      有人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传来了敲门的声响。      杜七站起身子,打开门栓,门外站着是两个姑娘。      一袭白色长裙的柳依依,以及穿着红衣,扎着一根麻花辫的连韵。      “阿七!”连韵娇声,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她。      杜七被往后推了几步才站稳身子,柳依依在一旁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姑娘,只是笑着,也不说话。      “连韵姐,你……松开些。”杜七觉得胸口那块玉有些硌得慌。      “真是担心死我了。”连韵松开杜七,紧接着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什么东西……硌死人了。”      “这个。”杜七把那块庭玉拿出来亮了一下。      连韵随意点点头,柳依依的视线在玉上扫了一眼,微微蹙眉。      “阿七,我今儿在车马上看到你了,怎么回事啊……”连韵急着问。      杜七要回答,柳依依横插一手,“阿七,不请我们进去吗。”      “失礼了。”杜七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三个姑娘围着院子里的石桌坐下。      虽然连韵表示想要看看杜七和杜十娘的房间,只是真正的主人不在……柳依依便断绝了这个想法,只在院落中坐下便好。      “这院子真好看。”连韵道。      “是翠儿姐打理的好。”杜七道。      柳依依说道:“阿七,今日城中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坐在马车上?我们正巧撞见……可把她担心的不得了。”      连韵点点头,抱住杜七的一只手,盯着杜七,等着她的回复。      实际上,即便亲眼看到了杜七,她内心中却依旧没有放下担忧。      “担心?”杜七有些不明白。      柳依依将事情与杜七解释了一下。      杜七这才知道小姐妹是担心自己被什么贵公子看上、被欺负。      欺负她?      白景天吗?      杜七想象不到这般的场景,便说道:“车上的人是景天,我与你们说过的,今日是他的诞辰,他带我去吃了一些水果……”      大抵将事情说了。      “原来真是那景天公子。”连韵终于松了一口气,抓着杜七,在她面上轻轻一点,留下些许湿润。      “真是吓死个人。”      她们早知道杜七在一家医馆看书,前些时日还被聘为了先生教那里的公子念书,也听杜七与她们讲过一些关于白景天的“光辉事迹”,总归是一个好人。      担忧之处,无非是对方是一个半妖,但是在春风城,相信半妖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柳依依移开视线,顺势说道:“我就说了很有可能是那书苑的公子,你……你……等等……有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      柳依依的话忽然就这么停住了。      阴影云之下,凉风过处拂动青草,青裙,白裙,最后停在连韵那红色长裤前。      连韵一个激灵,转头看着柳依依,然后也意识到了什么,二人对视一眼,一同盯着杜七。      “您们做什么……”杜七摸了摸自己被连韵吻过的地方,有些局促的看着柳依依:“柳姐姐……是连韵姐先亲我的……”      这可不能怪她。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连韵急的脸都红了,她站起来,与杜七的距离不过二指。      柳依依觉得这是重点,却安抚不住愈发跳动的心脏。      她竟然冷静了下来,接着一把将连韵从杜七身上撕扯下来。      “阿七,我们看到你就放心了……就这样,我和连韵还有些事,就先走了。”柳依依平静的说道。      连韵挣扎着道:“依依你干什么啊……我要……”      “闭嘴。”柳依依忽然的一声过量分贝,让连韵将所有的话噎了回去,她缩着头看着柳依依,觉得有些害怕。      “依依,我……以后不亲了,不亲了……”      连韵搓着自己的辫子,很是不安,她许久没有见过依依这般认真。      “柳姐姐,你怎么了?”杜七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视线在眼前两个姐妹身上来回游离,最后看着连韵那般害怕的样子,下意识也跟着缩了缩脖子。      都说了不怪她了。      红颜祸水。      “阿七,这是腌好的蓝花楹与桂花,家里还有一些,明儿记得过来拿。”柳依依说着,拽着连韵道:“我们就先走了。”      “谢谢姐姐。”杜七也不敢留,接过好吃的,却依旧疑惑。      “说话。”柳依依拽了一下连韵的辫子。      “啊……阿七,再见……再见……”连韵蔫了。      紧接着,她们就这个离开了,留下杜七一个人在庭院中懵着。      她看了看二人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桌上的袋子,有两个想法。      一是连韵姐果然是外强中干,平时皮的要命实际上那都是柳姐姐惯着。      二……      杜七咽了口水。      桂花和蓝花楹哪个好吃?      ------------      0120 姐妹?母女。      杜七觉得有一件事情她很喜欢,那就是眼前这个时代相比以前真的有很多的花样,至少在她的梦中还没有这么多关于吃的手段。      食用花瓣这件事杜七断然是没有想过的,可是被连韵这么一弄,杜七觉得自己以后看到一种花,首先去看的不是它有多么漂亮,而是能不能吃。      所以说,海棠又变成了吃的。      也不知道海棠是什么味道。      联想到海棠那略显鲜艳的颜色和性格,杜七觉得应该是酸中带着些许的甜味,也是她喜欢的口感。      杜七拆了柳依依送过来的袋子,取出里面一个密封铜罐以及黄油纸盒。      随着杜七的动作,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杜七很没有形象的咽了口水。      杜七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连韵这个姑娘,她简直就是一个宝藏女孩,因为很多好看的东西到了连韵手里都会变成好吃的,前些时日连韵做得糖渍木槿花苦中带甜,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味道。      杜七第一时间看着就是那个密封的铜罐,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正是她喜欢的甜食。      “嗯~”随着杜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白皙的手面露出些许好看的青筋。      “给我开……”      姑娘站在石桌前,十分的努力。      “呵。”      一些糟糕的声音从口中逃出,杜七面上充斥着红晕。      她放弃了,她兴许没有想到有一天为难她吃东西的不是十娘也不是羞耻心,而是一个密封的铜罐。      打不开。      她的力气不够。      杜七愁眉苦脸的看着好吃的就在眼前却吃不到嘴里,不禁埋怨自己的无能,同时终于理解十娘让她多多锻炼的原因。      心中下了要好好努力锻炼身体的愿望,杜七的视线放在另一个油纸盒上,轻轻的打开,淡蓝色的花瓣出现在杜七的眼底。      糖渍蓝花楹。      蓝紫色花朵,花瓣细小而密集,花丝纤细而柔弱,十分的美丽,美丽到让杜七口齿生津。      又在心里狠狠的夸赞了一番连韵,杜七拿起一朵幽兰放入檀口。      便是眯起了眼睛。      很香,很甜……就好像连韵本身那么让人喜欢。      杜七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她觉得连韵真的很好,觉得柳依依和连韵真的很配,觉得……自己可以和连韵姐打好关系,这样就不愁没有好东西吃了。      在这花瓣之上,杜七品尝到的不仅仅是美味,还有麻花辫少女的心意。      所以杜七宣布,这花比她今天吃的大餐要强得多,虽然蟹腿的味道也不错,但是……她喜欢干净的东西。      当初喜欢上十娘也是这个原因。      可怜白景天,因为是男人所以在杜七这里自动与干净无缘。      当然,他本身也挺邋遢的。      ……      ……      杜七可不知道,她喜欢的那位姑娘正被柳依依抓着手一路往家走,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别看平日里连韵皮的要命,可实际上在柳依依面前她就是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柳依依在娘亲那里得到了要照顾好连韵的吩咐,连韵又何尝不是被要求着要听话,更何况,她们之前的感情是那么凝实。      虽然连韵不大愿意承认,但是柳依依这个温柔普通的姑娘不仅仅是她喜欢的人,更多时候,她扮演的是一个姐姐、甚至是母亲的角色。      所以,一旦柳依依认真,连韵马上就会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乖乖女。      麻花辫姑娘低着头,拉扯着柳依依的衣角,一路走回家中。      期间,连韵时不时的抬头偷看柳依依,在发现对方自始至终保持着可怕的严肃之后,完全不敢反抗,任由柳依依将她带回了家。      柳依依这边回到了自己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关上自家大门,还小心翼翼的将其锁上。      “跟我进屋。”柳依依回头说了一句。      “啊……好。”连韵点点头,率先走进了柳依依的闺房,紧接着看着柳依依一步步的将小屋的门锁上,又关上窗,拉上幕帘。      柳依依有几个房间,上次杜七撞见她与连韵玩闹时候算是给连韵准备的床,眼前这个是她自己在不用卖包子干活、身上干净时候住的屋子。      连韵知道她忽然带自己来这里肯定是有什么要做。      随着柳依依不断的动作,外面明明是大白天,房间里却一片昏暗,连韵只能勉强看清楚柳依依身体的轮廓。      带自己回家,还一副做贼、怕被人看到的样子。      “依依,你这是怎么了……”连韵怯生生的站在房间角落,一只手无措的捏着自己的辫子,声音也不知道害怕还是怎么的,微微颤着。      柳依依却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点燃烛火,照亮了房间内的些许摆景,转过头看着还傻站着的姑娘,蹙眉道:“你傻杵着干什么,去床上坐好。”      连韵看了一眼洁白的床褥,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还是白天……”      “嗯?”柳依依柳眉一挑,连韵就好像被人击中的心脏,一个激灵。      温柔的姑娘认真时候最可怕。      连韵这时候开始想念平日里那个温柔如水的依依了,也有些后悔自己当着她的面去吻杜七这个莽撞的举动。      她对杜七又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女儿家的亲密而已,没有想到依依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吃醋吃成这个样子,真是太吓人了。      连韵心中腹诽,却不敢违背柳依依的命令,乖乖的坐到了床边。      柳依依这边掀开窗帘确认院中无人后,转过身正要开口却是一愣,眼中有惊讶之色。      只见连韵已经褪下了外衣,她平日里穿的都是长衣长裤,所以薄了一些,只是脱掉外套,那红色的里衣便若隐若现。      连韵解开了自己的麻花辫,一头青丝打着旋倾斜而下,化为柔顺的及腰长发。      不一会,那古灵精怪的少女消失不见,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文静、惹人怜爱的姑娘。      而且对方正用水润的大眼睛盯着她。      柳依依很不解。      这丫头不会以为自己要打她,装可怜吧。      虽然她承认,对方真的很好看。      “你这是要做什么?”柳依依问。      ------------      0121 镜花水月      大日西移,温度下降。      小屋内的温度却逐渐上升,烛光将长发姑娘小脸映照的红彤彤的,十分诱人。      连韵常年喜欢扎着一条麻花辫,做得也是蜜饯生意,不常打扮,甚至不喜欢穿裙子,这就导致她有些时候身上多有男孩子气……只是稍微阳气一些的性格并不能掩盖连韵是一个很漂亮、有灵气的姑娘。      连韵与柳依依的母亲不仅是好姐妹,还同为曾经九苑的姑娘,姿色内涵都是上等,连韵多少也继承了自己母亲的美貌。      她解开了辫子,青丝倾泻,些许刘海洒落,属于少女最原始的美暴露在烛火之下,彰显着存在感。      连韵二字本意为“连句诗”,而此时的姑娘正如一首韵诗,让人想要大书特书,哪怕是柳依依也很少见到自家姑娘这幅模样,不禁看的有些入神。      连韵这幅文静的样子,这个样貌……      如果不是年龄小了点,身材差了一下,她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二娘。      柳依依轻轻叹息。      这丫头,一犯什么错就装样子,让自己舍不得欺负她。      确实,面对着这张与二娘几乎相同的面容,她哪里下得去手。      只是柳依依不明白的是,她没有要打她,这姑娘卖萌给谁看呢?      柳依依走过去,盯着连韵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二人离得很近,连韵可以嗅到柳依依身上的香气,她红着脸抬头,小声说道:“非要我说真的是太过分了……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嘛。”      说着,她一把抱住了柳依依的手臂,靠了上去。      撒娇是女孩子的天性,哪怕是连韵也用的娴熟。      “错了?生气?我?”柳依依一愣:“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至于说连韵粘着她,那自然是早就习惯了,还真以为连韵能迷住柳依依吗?二人对彼此的熟悉程度说不定比她们自己都要细致。      柳依依轻轻捏住连韵的脸,揉了揉。      她这才发觉自己之前的态度吓到这个傻丫头了,多少明白了什么。      “听不明白?依依你这样我也有些糊涂了。”连韵眨了眨眼,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她是被依依吓到了,可仔细想来,有太多不对的地方。      连韵甩开柳依依的手,盯着她。      柳依依取出自己一件衣裳,说道:“先穿上,也不怕冻着,自己身子什么样不清楚吗?”      连韵这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岔了,她攥着柳依依的衣服,嘟囔着:“那盖了被子就暖和了嘛……”      却没有抗拒,披上了柳依依的衣服,紧接着抬头问道:“既然依依您没有生气,急什么,我还想问阿七……”      “砰。”      “啊!”      伴随着连韵的一声痛吟,她的话也憋了回去,连韵捂着脑袋看着刚伸手打她的姐妹,一脸的愤怒:“就知道你要打我!”      说完便将柳依依扑倒在床上,抬手要打回来。      这般的气急败坏,哪有一丁点文静的模样。      “蠢丫头。”柳依依躲过连韵招呼过来的手,反手将她压在身下,从力量倒体型,连韵全面被压制,这也是连韵必须怂的理由。      “哼。”双手被控制的连韵哼了一声,放弃了抵抗,那眼神就是告诉柳依依,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抵抗就是了。      柳依依轻轻摇头,松开了连韵的手,顺势在她身边躺下,拉住她一只手。      “依依?”连韵被这一连串的迷惑行为迷惑了。      “打你是为了让你不要说出口,傻姑娘。”      “说出口什么?”连韵想了想:“不要说练……呜……”      连韵说话说了一半便被堵住了嘴巴,二人大眼瞪小眼,连韵终于明白了什么。      柳依依叹息:“说你傻你还真傻,二娘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女儿……你哪怕有一分二娘的聪颖我也不会这么辛苦。”      “……”连韵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不能问。”      “不仅不能问,也不能说,而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关于那沁河医馆公子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听明白了?”      即便是倒了二人私密的空间,柳依依却依旧保持着警惕,能不说出口的绝对不说。      “就因为这个?”连韵瞪大了眼睛,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依依才那么急着离开。      “不是小事,听我的。”柳依依说着,觉得以连韵的智商可能听不大明白,还是决定稍稍解释一下,她说道:“阿七说她去做什么了?”      “和医馆的景天公子去参加生辰宴。”      “只是景天公子?”      “当然不是。”连韵面露兴奋的道:“阿七不是说是今日是景天公子的……”      忽的,连韵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明明没有风,她明明穿上了柳依依的衣服,却觉得浑身发冷。      “懂了?”柳依依看着连韵那瞬间变化的脸色,轻轻拥她入怀,说道:“懂了就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给阿七的蜜饯也准备好了,明日她来记得交给她,顺便要一些发膏,我的差不多用完了,浪费了一些。”      “依依……”连韵攥着湿润的手心,语气中尽是担忧:“我们……不会惹上麻烦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依依不让她将话当着杜七的面说开了。      这样一来,她们至少还可以装作不知道。      “谁知道呢,再说了也可能并非一个人,只是我们想多了。”柳依依不置可否,她倒是不那么担心,生活本就是不安稳的,对于她来说能过一天就是一天,只要连韵还在身边,危险还是安稳对她来说都一样。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连韵摇摇头,她不安的捏着柳依依的手:“依依,那阿七她……”      “阿七和我们不同。”柳依依果断说道,并反问道:“你还觉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即便是,她也是被喜爱的那一个,能有什么危险。      连韵点点头,额头上是点点湿润。      事已至此,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们最好的就是和以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      只是……      一想到练红公子可能是半妖,连韵便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也许是现如今春风城最大的秘密——对于普通人而言。      ------------      0122 她想说一句别来无恙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困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杜七不懂忧愁,不明疾苦,于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小姐妹送来的花儿,享受着那股透入人心的香甜。      不明疾苦,但是她能够听得比较远,正如柳依依担忧的那般,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然她的担忧也有些不对,因为只要有杜七在身侧,世间就有不透风的墙,还是一块“叹息之墙”。      杜七轻轻咽下口中花瓣,心想如果十娘不问、或者说问的不够仔细,自己也不说了,省的让十娘与连韵她们一起担忧。      没必要。      杜七想着,拿起一朵蓝花楹,欣赏着那一朵幽兰。      世界上没有相同的叶,却有相似的花,同一时间,人与人又是不同的。      事到如今,杜七多少也明白自己和普通人不大一样,那每天的梦境也不单纯是梦境,所以她才能感受到十娘的特殊之处。      比如……十娘是人。      这么想来,她梦里出现的好像都不是人?      准确的说都不是人族。      可十娘是。      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      杜七伸手做了一个抓弄的动作,当然抓了一团空气,还没到杜十娘回家的时日呢。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让杜七注意到了什么,她站起身子,走到院落中的一棵树下,抬头仔细的看着那树干。      眼前的是一棵青梧树,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梧桐树,翠儿很喜欢这棵青梧桐,经常说这梧桐是祥瑞,仙人也说过“家有梧桐树,引来金凤凰”这般的话语。      杜七还知道,翠儿与杜十娘说过因为院子里有青桐,所以才能引来她这一只小凤凰。      杜七不觉得自己是凤凰,因为凰都不大好看,她被十娘打扮之后定要比凰好看。      不过翠儿姐好像很喜欢,甚至很向往,总是念着什么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这是翠儿姐喜欢的树。      而此时在杜七的视线之内,一只岁如黄暮的雌蝉趴在树干之上,像剑一样的产卵管在树枝上刺成一排小孔。      杜七知道这是在产卵,小小的幼虫从卵里孵化出来,秋风把它吹到地面上,一到地面,马上寻找柔软的土壤往下钻,钻到树根边,吸食树根液汁过日子直到成年。      而这只雌蝉……最多还有一周的寿命。      杜七静静的看着这个破坏翠儿姐喜欢梧桐树的“犯人”,在考虑要不要将它抓捕归案。      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因为她想到了海棠与秦淮。      杜七看着这种寿命极短的生物,忽然明白自己梦里为什么没有人族,她抬头看着天上,视线落在那云层中,穹顶上……最后不知看向何处,或许是比天更高的地方。      杜七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天劫将至,那时的她站在某处挥着手,与某人说着话。      “寸心,来年见。”      “九姑娘,许不是来年了。”      “嗯?”      “九姑娘,人可有来生?”      “有。”      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来生,相似的花终究只是相似罢了。      杜七收回视线。      她梦中出现的身影,要么像海棠那样永远的消失,只留下了子嗣,要么堪破寿命极限,却无法再出现在她身边。      一句“别来无恙”,却是从没有机会说出口。      十娘以后也会是这样吧。      杜七觉得自己此时不该去想这种问题,既然想要触摸身边的风景,纵然只有一刹那也是好的。      又有些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那些离谱的记忆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失去了记忆,杜七竟然意外找回了年轻时候属于少女独处之时的那份青春与多愁善感,如果让认识杜七的人知晓她此刻的动摇,定会以为世界将要坍塌毁灭……可事实就是如此,失去了大半的记忆,此时的杜七只是一个有些不大一样的年轻少女,会有女子的愁思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也表明杜七的情感在逐渐回归。      也许……这样的她以后真的会喜欢上哪个人也说不定。      目前为止是没有这样人出现的,杜七也没有想要做的事情,硬要说的话,追寻那些故人的足迹然后回忆起自己的一切是杜七目前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实施起来何其困难?      她目前能够回忆起的不过十多个片段,只有关于海棠的那一块记忆比较清晰,这样的记忆碎片根本什么用都没有。      更离谱的是,她有时候看着天上的月亮也觉得那是自己的“故人”。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轻轻叹息一声,她觉得有空与十娘说一说这种事,让十娘给她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这便是杜七发愁的东西。      虽说杜七的心事与柳依依那般知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而害怕相比要离谱的多,可也证明了女儿家都是这般多愁善感、患得患失的,哪怕是杜七也不例外。      这种时候就要多看书,用学习来麻痹自己。      这是杜七和白景天学的。      嗯。      杜七躺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医书,准备学习。      ……      ……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去,像是那山中溪水。      当杜十娘带着人回来,却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有躺椅停在院子正中央,她家里的那位大姑娘躺在椅子上……一本医书就这么摊开然后盖着脸,整个人除了少女充满曲线的身材就只露出两条白色缎带。      杜七……睡着了。      “先生,让您见笑了……”杜十娘回头露出些许歉意的笑容。      “没事。”师承表示不在意。      杜十娘行了一礼,走到杜七面前,听着这姑娘均匀的呼吸,伸手拿下了那本医书。      果然,书册之下的杜七紧闭双眼,睡得正香。      杜十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那般的担心,这妮子倒好,在院子里睡起来了,真不怕染了风寒?      “还睡!”杜十娘一怒之下,抬手对着杜七的脑门就是一下。      “啪——”      随着清脆的响声,杜七迷糊的睁开眼,看到了杜十娘的身影,朦胧间,发出些许呓语。      “十、十娘……别来无恙……”      杜十娘气的手抖,碍于先生在侧,只能“笑”着道。      “有恙。”      ------------      0123 都是自家人      因为一些巧合,杜十娘现在是杜七最在意的人。      算不上惧怕,可杜七是听话的,在外人看来便是直接吓醒了。      “十、十娘你回来啦……”杜七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什么有恙,十娘你生病了吗……我们去、去看先生。”      杜十娘闻言,深吸一口气,盯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姑娘。      她当然是愤怒的,深秋天这么平躺睡在院下,哪个做母亲的能够笑脸相对?      想要发火吧,终是舍不得对杜七做什么,满腔嗔怒化为一声叹息。      “你这妮子……”      “我怎么了。”杜七眨了眨眼睛,看着杜十娘面上那块药布,说道:“今天该换药了。”      “知道了。”杜十娘伸手在杜七身上揩了一路,落在她那无辜的小脸上,俯下身子,小声道:“师先生来看你了……”      接着给杜七一个眼神。      杜七哪还能不了解自家十娘,她点点头,知晓怎么做了。      师先生嘛,早就回来了,只是没想到是他主动来找自己,杜七也对师先生有不满,他身上有很多锋锐的气息,却没有收起,以至于满庭的花草受到感染都变成了锋利的样子,气氛严肃的有些可怕。      “自己起来。”杜十娘低声对着还躺着的杜七说道,转过身看着站在不远处那个利刃一般的老人,手在胸前拢手,由前向后收,呈拱手形。      向前推,不躬身。      “先生,让您久等了。”      这是很标准的师礼,出现在了一个红倌人身上,也间接表明了杜十娘从前是书香门第的事实。      “不用多礼,不告而别本是师承礼数不周。”      他说着这样的话。      师先生这份谦意可是白龙享受不到的。      “先生严重了。”杜十娘受宠若惊,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些许波动,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师先生看着杜七缓缓从椅子上爬起来,视线重新放在杜十娘身上。      一段时间不见,这姑娘与那时捡到杜七相比,精气神都上升了一个档次,如果说那时的杜十娘在他看来只是行尸走肉,现在的她有了灵魂。      有了灵魂的人才会变得好看。      师先生对杜十娘愈发的满意。      没办法,谁让七姨将杜十娘和石闲当做亲女儿看的,爱屋及乌,总不至于甩脸色给杜十娘看,甚至他也因为之前那张黄纸契的事情改变了对杜十娘这位红倌人的看法,也从七姨那里得知杜十娘不再在店里做那种勾活,而是以点妆为生。      事世无奈,多少也理解一些。      ……      其实不理解也不行,今日是七姨赶着他来的,不来不给吃饭。      想到这,师先生轻轻叹息。      一旁的杜十娘注意到先生叹气,心下咯噔一声,脑海飞速旋转,思考着应该怎么办。      邀请先生进自己家?这里可是三十二楼之一,先生又是男人,自己发出这种邀请,如果先生觉得被侮辱了该怎么办。      定然是不行的。      可是就这么让先生待在院子里又不合适。      杜十娘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幕落在了杜七眼里,心下觉得十分的奇怪,明明平时面对她都可以呼来喝去、上手欺负,面对一个普通人却乱了方寸。      果然就像柳姐姐那般,有时候知道的少会影响人对世间的态度。      杜七觉得自己也是这样。      而杜十娘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拉住杜七的手,说道:“十娘不通礼数,请先生勿要怪罪……不知金风楼的饭菜先生可还吃得惯。”      师先生摇摇头。      杜十娘身子僵硬了些。      师先生忽然笑了,白胡子轻微发颤,好似被清风拂过那般,庭院中的青草皆软了下来,随着风摇摆。      几乎在一瞬间,那严苛的氛围便消失不见,剩下的是让人迷失的温暖。      看着先生那发自内心的笑,看的杜十娘一愣。      ……      明明白龙也是一样的微微诺诺,师先生觉得他世故,故而不喜。      可是到了杜十娘这里,他竟然觉得这丫头有些可爱。      这就是对男人的偏见。      当然,能教出杜七这样的性子,能恪守底线,哪有人不喜欢的。      “都是自家人,你放松些。”师先生语气温和,像是一个和蔼的白胡子老头,哪有先前一丝锋锐似剑的模样。      “一、一……”杜十娘懵了,眼眸失去了些许焦距,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也不意外,她本就是这样的姑娘。      师先生看着半边脸涨得通红的杜十娘,笑容又敞开了些,只见他挥挥手,似是认真的说道:“虽礼节未至,我也算是杜七的先生,说是一家人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杜十娘僵硬的点头。      “好了,让她看到你这幅模样又要埋怨我欺负你,为了老头不受气,丫头你放松些,在你这儿随意吃些家常便可。”师先生说道。      “……我、我知道了。”杜十娘被师先生唤了丫头,便想到了七姨。      只是,面对师先生突然的亲近她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更紧张了。      “先生,十娘这就去做晚膳,小楼寒酸,见笑了。”杜十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用,你忙你的,我与杜七在院子说说话。”师先生说道:“这庭院的打扮还不错,有几分情志。”      “先生请便。”      话赶话,杜十娘只能一个人回去做晚食,她看着杜七,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杜七有些不明所以。      于是乎,庭院中就只剩下了杜七和师承两个人,二人大眼瞪小眼,也不说话。      师承心道一段时间不见,这丫头多了几丝人味,也更加的漂亮了,这份气质说是神阙的仙子他都不会怀疑,只是不知道杜七为什么不说话?也是紧张了?      他都说了算是一家人了,以杜七的聪颖应该不会啊。      再说了,他印象中杜七一直以来就不知道什么害怕,或者说她只害怕杜十娘。      真是一物降一物。      风就在这二人中来回吹了一刻钟,在师承胡子都要起霜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丫头怎么不说话?”      杜七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自己说的礼数不周。”      姑娘言语中颇有不满。      她在等师承向她道歉。      ------------      0124 过分的七姑娘      杜七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存在,杜十娘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存在。      她们此时是一家人。      七姨一生无儿无女,只把石闲与杜十娘当做自己的闺女,她又与师承有着斩不断的丝缘,所以……师承才可以简单的说出都是自家人这句话。      他也许不知道和杜七成为一家人意味着什么。      不过此时没有人在意这些事情,因为杜七似乎……生气了。      杜七很少会对一个人抱有不好的想法,几乎所有人对杜七的印象除了干净清澈,就只剩下一个温柔可人的形象。      包括杜十娘在内都很难想象这姑娘生气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天上会下雨也说不定。      杜七抬头看着那一小片云彩。      天色将暗,许是黄昏到来,也可能是下雨了。      而此时,师承却感受到了杜七的针对,这位绝云宗长老没哄过小女孩,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错。      他当然不知道。      杜七目前最在意的人是杜十娘,而这位老人从一开始给她的十娘带来的就是紧张,加上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气息,导致这庭院中的花草皆染上了剑气,不复之前的美观,层层叠加之下,杜七对他当真是不大喜欢。      其实从一开始,她对这位师先生便是这样的态度,一直没有变过。      一切都起源于第一次见面时他那看不起杜十娘的眼神,这个眼神也许需要很长时间杜七才会忘记,她可是很记仇的。      ……      ……      二人间的气氛异常冷漠,师承听着杜七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因为是杜七,他沉思片刻,用了一种比较亲和的语气哄小姑娘道:“丫头,我走的时候给你留了字条的,这也算礼数不周?”      杜七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自己说的。”      “……”师承面色一僵,攥着自己那一把的胡子,挠了挠。      这算什么?自己给自己挖坑跳?      师承不知道他哪里得罪的杜七,还以为是不告而别让小姑娘伤心了,本来也是,前脚就答应收人家做徒弟,后脚就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是有几分耍人玩的意思。      如果是旁人,师承哪会这般为难,做他的药童是那人的福气,弄得好像他少药童一样。      可是偏偏是杜七。      七姨对杜七的喜爱那可都是写在脸上的,每次提起杜七的名字都笑得很开心,师承都觉得如果杜七能够常伴七姨左右,说不定都能去了她心头郁结,那一切就好办了。      每每想到这,这位师先生便觉得心中起伏。      他看着在一旁给他甩脸色的杜七,长长叹息一声。      作孽啊。      笑容多了几分苦涩。      只是仔细去看的话,却能看到这老人的笑容虽然苦涩,却多了几分真实、发自内心的笑容。      杜七真的很优秀,按照他这几天对杜七的调查,这姑娘不仅有一颗赤子之心,在医道上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师先生怎么能不喜爱这样充满灵气的丫头,所以……惯着就惯着吧。      他还没有对哪个姑娘有这般的耐心。      “那……我向你道歉,让你白等了这么久,明日、明日我就教你医理。”师承拉着老脸,心道这一幕如果让师姐看到,他的脸就真的丢完了。      没有自称为师,而是自称“我”,对于师承来说也是一件相当有诚意的表现了。      杜七闻言,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忽然起身。      姑娘裙角拂过青草,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的老人,面色冷淡。      师承见状蹙眉,深感杜七无礼,却没想到杜七突然面色一变,多了几丝明悟。      杜七知道十娘为何瞪她了。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杜十娘正待的方向,转身恭恭敬敬的向着老人行了一礼,并乖巧的说道:“先生好。”      这一幕和之前的冷淡判若两人。      师先生正疑惑,却看到行了一礼之后,杜七就坐了回去,恢复闹小脾气的样子。      伴随着姑娘的可爱,师承哪还能不明白。      原来是那杜十娘告诉杜七见面要像自己行礼,这不,杜七听话的行礼,之后就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师承抽了抽嘴角。      这丫头是死脑筋吗?      之前他觉得杜十娘过于小心,现在杜七和杜十娘完全是两个极端,师承心中很是纠结。      忽的,他看着眼前好像一只兔子的小姑娘,想到了什么,试探的对着杜七说道:“丫头,看着我的眼睛。”      “……”杜七的视线放在了师承那一双老脸之上,眸子清澈中带着些许疑惑。      师承心道能够直视他的眼睛,足以证明这姑娘心中坦然,当然,师承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又说道:“站起来。”      杜七离开石凳,站在了师承面前。      师承嘴角略带笑容,得寸进尺道:“转一圈。”      “……”杜七呡着嘴,却没有反抗,拎着裙子原地打了个旋,站稳身子后那青色裙子拧了拧,泛起涟漪。      “哈哈哈……”师承大笑道:“你这丫头当真是有趣……有趣……”      明明好像气的不得了,却也听话的不得了。      而杜七会听话是因为杜十娘说过要她听自己的话,师承也是方才才想起这件事。      “先生你笑什么?”杜七不明白。      “混丫头现在知道叫先生了?”师承出了一口气,接着道:“叫声师父来听听。”      杜七看着他,开口:“师……”      “算了。”师承忽然打断了杜七,说道;“就叫先生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知道了。”      师承终于冷静了下来,面上有些匪夷所思。      后知后觉的,他居然觉得逗弄杜七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情,这件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怎么会这样。      思来想去,便觉得是因为杜七一本正经的样子十分的有趣,又或者这丫头身上有着让人不自觉便会喜欢的魅力。      他看着杜七,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杜七自学的怎么样,以及对她接下来的时间安排,都需要仔细的考虑。      就在这时候,杜七却说话了。      “十娘让我听先生的,不能惹先生生气……可,先生失礼在先,万事都有规矩。”杜七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先生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原谅先生了。”      杜七的言语很不像话,师承却有些意外的看着杜七。      这丫头……也知道做予取予携的事情了?      他看着杜七,眯着眼睛道:“你要什么。”      “嗯……”杜七心道这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只见她拿起桌上的铜罐,满怀期待的看着师先生道:“帮我拧开。”      姑娘的言语随着清风而来,又随着清风而去,庭院中一片宁静映着师先生那一张僵硬的老脸,十分的和谐。      ------------      0125 甜沁      太阳逐渐落山,一抹阴影洒在杜七青色裙面,加深了那抹青色。      “你说什么?”师承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帮我把这个拧开,我就原谅你了。”杜七重复了一遍,将铜罐递给他,眼睛微微闪烁:“先生做得到吧。”      “……”师承的视线放在那铜罐之上。      难道……是白龙赠与杜七的礼物?      那小子这些年是有了些奇遇,总是能拿出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他才会将石板上的文字拿给白龙看。      师承觉得倒是有这个可能,毕竟杜七和白练红也认识。      只是,他在铜罐之上的确没有发现任何的灵气。      【这丫头总不至于是拧不开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师承接过铜罐,双指之上摸上了一抹剑气,只听得“砰”的一声,铜罐应声而开。      属于桂花蜜的香气飘逸而出,师承放下铜罐,老脸黑了一半,像极了杜七面上的阴影。      原来真是拧不开。      “多谢先生,先生真厉害。”杜七兴奋的抢过铜罐,面上多了一层红晕。      眼前,铜罐中是一层带着金色的甜蜜,闪闪发亮,隐约看见些许桂花,香气甜而不腻,沁人心脾。      杜七心道不愧是连韵姐,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真是太棒了!      “先生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杜七说着抱着铜罐一路小跑就进了屋子,只留下师承一个人坐在那里,面色阴沉。      他看了看石桌上另一份糖渍蓝花楹,抬手扶额。      师承不知道自己这算是高估了杜七,还是低估了她。      谁能告诉他这丫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师承不知道杜七脑袋里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如果让宗门中的人知道他用弦玉手给小姑娘拧蜜罐,这些年积累的威名就算毁于一旦了。      ……      ……      屋内,杜七抱着蜜罐冲进了厨房,兴奋的道:“十娘,青勺,给我一个青勺。”      杜十娘正切着菜,随口说道:“右手边,自己拿……等等,不是让你陪着师先生?你怎么自己进来了,先生呢?”      杜十娘轻轻拉开窗子,看到坐在庭院中的师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杜七:“要青勺做什么。”      “吃这个。”杜七将蜜罐举起。      “桂花蜜?”杜十娘一愣,接着恍然:“是连韵那丫头做的吧,和方才那盒蓝花楹一起?”      杜七用力的点点头,自己取了青勺,正要说话,却看到杜十娘等着她。      “你这妮子……让我说你什么好。”      “?”      “算了,你没惹先生不快吧。”      “没有啊。”杜七眨了眨眼。      “真的?”杜十娘有些头疼,她怎么觉得这时候的先生看起来浑身不适的样子……又觉得以杜七的性子,的确不知轻重。      “师先生是有威望的老人,你做事小心些。”杜十娘吩咐道。      老人?      杜七心道如果看外表的话,他可是比七姨要年轻的多,又觉得十娘不一定能看透这种伪装,便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拿着勺子舀了一勺花蜜,对着杜十娘伸出手。      “十娘,啊~~”      “你哄小孩子呢!”杜十娘嗔道。      她对杜七真是没有办法。      不过既然七姨说师先生惯着杜七,那自己的确可以放松些……想到这,杜十娘为杜七感到高兴,便吃了这一勺花蜜,咽下之后问道:“满意了?”      “这可是第一口。”杜七急切的问:“味道呢?”      “嗯……有些甜了,你自己尝尝不就好了。”杜十娘握着菜刀的手晃了晃。      杜七重新舀了一勺,轻唇呡过勺面,互相留下一层亮晶晶的东西。      “好甜!”杜七一惊,接着惊喜道:“好吃!”      “好吃也不许多吃,这么多糖。”杜十娘拍了拍杜七的肚子,道:“少吃点,听见了没?”      “知道了。”杜七抱着蜜罐,眯着眼睛看着杜十娘。      “看看你那样子。”杜十娘无奈,扬起菜刀:“还不快回去!”      忽然,杜七放下了宝贝蜜罐,走到杜十娘面前,伸手要去触摸她面上的药布。      “你做什么。”杜十娘看着她。      “十娘,你切菜小心些,汁液都溅出来了……”杜七取出手帕,擦掉杜十娘面上些许青色汁液。      “知道了。”杜十娘点头。      “那我走了。”杜七拿着蜜罐,转身离开。      眼看着杜七的背影,杜十娘抿了抿嘴,唇上晶莹。      果然很甜。      她这么想。      ……      ……      外面,师承看着从刚才开始就一勺一勺,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桂花蜜的杜七,心中泛起阵阵波澜。      他不禁产生了一个思考。      只不过是一些桂花蜜,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丫头。”他忽然开口。      杜七看了他一眼,吞下口中花蜜,擦干净嘴唇,问道:“怎么了?”      “你少吃些,不是还没吃晚饭?”师承发出了不符合他身份的发言,让外人听见还真以为他是杜七的爷爷呢。      “不碍事,我有分寸。”杜七重新拿起勺子。      师承眉头跳了跳。      有分寸?      就刚才那个吃相,可一点不像是有分寸的样子。      他提醒道:“金桂性温,引肝火,不宜多食。”      “我知道。”杜七点点头:“那是体热之人需要注意的。”      “你果然懂。”师先生命令道:“别吃了,我有事情问你。”      “哦,你问吧。”杜七听话的盖上了蜜罐。      她其实也吃的差不多了,十娘可是吩咐了不要多吃的。      至于师先生,虽然不至于喜欢,但他帮自己拧开了罐子,杜七也的确不生气了。      师承问道:“吃金桂吃的高兴,可知晓其特点?”      杜七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好吃。”      “……”      师承此时很想一巴掌拍在杜七脸上,奈何他与杜七还没有师徒之实,也没有教过她什么医理,只能作罢,道:“混丫头,就知道吃。”      “那先生的意思是?”      “功效。”      “你早说啊。”杜七随口道:“秋花春果,四季根,一辛温。二辛温甘,三甘涩平,花散寒破结,果驱寒暖胃平肝,根平湿风,缓腰痛,大概就这些,先生你问这个做什么。”      杜七说的流畅,也没有照背医书,可见已经完全理解。      师承看着她,眼中是些许意外,虽然早就知晓杜七之聪颖,亲身验证之后还是惊讶不已。      “原来你这丫头……并非只知道吃。”      “?”      ------------      0126 想收杜七为徒      某种意义上,这位年轻的、绝云宗青云峰长老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至少,他作为一个男人第六感还是很强的,而这种第六感某种意义上表现出来就是求生欲,但这也说明他屡次触犯禁忌,仿若此时,杜七就被他说愣住了。      杜七现在因为杜十娘的原因,对自己吃得多这件事情一直抱有羞耻心,现在又多了一条那就是穿着打扮与身材……而师承现在就直接当着杜七的面揭短。      “谁、谁只知道吃了,你说什么呢,你看到了?”杜七在愣了一小会后就矢口否认,面色红晕。      师承觉得很有趣,因为这丫头居然也知道脸红,他指了指杜七面前的蜜罐,问道:“这花蜜不香吗?”      “不香。”杜七认真的说道。      甜,不香,不算撒谎。      “那你脸红什么?”      “金桂上火。”      “是谁说自己并非温热体质,不怕上火的?”      “……”杜七雪颈上起了一丝红晕,心想都怪连韵姐的花蜜太甜了,导致她忘记了面前还有一个男人,真是……让人无比的糟心。      烦死了。      杜七攥紧拳头,盯着面前带着满脸褶子的白胡子老人。      师先生又想到了什么,说道:“第一次见面,你抱着蜜饯吃的开心吧。”      “你说够了吗。”杜七看着他。      师承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稳重,实际上脸皮薄的不行,便将小姑娘的愤怒抛在身后,笑着道:“我这是夸你呢,听不出来?”      这算哪门子夸人。      “不会说话就少说一些。”杜七扭头道。      “能吃是福?善吃是智。”师承道。      “……随你的便。”杜七觉得面前这个先生真的很讨厌,如果不是十娘的吩咐,她是真的不愿意与他说话。      看在十娘的面子上。      看在七姨的面子上。      忍了忍了。      师承也觉得杜七很有趣,但他也不能太过分……是时候说些正事了。      “丫头。”      “说。”杜七哼了一声      “这本书……是你在看的?”      杜七闻言看过去,发现自己从沁河医馆带出来的医书正被师承拿在手里,她点点头说道:“今日开始的。”      师承点点头:“天人相应论,应该是在初步理解了素问后才会接触到的东西,你看的懂?”      “看的懂。”杜七点点头,她反问道:“我看起来不太聪明?”      “当然不是。”师承果断摇头,对于杜七的聪颖他没有任何的怀疑,当天让杜七分开三元草而她零失误时师承就知道这丫头是一个细心、聪颖,趋近于完美的工具人。      只是……      师承翻阅着手中医书,抬头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学过医?怎么突然开始看天人相应论了……这可不是初学者应该接触的东西。”      就好像白景天一样,有些东西是很难看懂的,尤其是这些来自上古的医书,哪怕是师承也不敢说完全可以理解《仙·素问》的内容。      毕竟,这是传说中仙人的对话落成的医书。      杜七看着他:“什么要突然……我是一点点看过来的。”      “嗯?”师承意外的看着杜七。      他知晓杜七在学医,却不知晓其中细节。      一点点看过来……什么意思。      “你看了哪些医书。”师承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姑娘。      “看了哪些……从头开始说吗?”      “说来听听。按照顺序来。”      “我想想。”杜七微微沉思了一会,道:“第一本是《南荒医方剂与常见药草》。”      师承点点头,这的确是基础中的基础,包含着基本的基础理论以及常见草药方剂,不夸张的说在这个时代能够完全吃透这一本就足以做一个赤脚医生了。      “第二本是《太平圣惠方》。”      “嗯?”师承蹙眉,居然又是方剂类书籍,虽然与第一本有些重合,可毕竟涉及了些许理论,单纯的背方子可不是好的修习方式,他开口道:“医道,最忌贪求怪异。”      杜七道:“它离我近,就拿下来看了。”      师承低头看着手上这本《天人相应论》,心道这本书是他从青云峰上带下来放入沁河医馆的,其中深度可不是方剂书可比的,难易跨度大概等同于算数与命数的差距,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理解。      已经可以算是修炼之道的功法。      想来,杜七这几个月来能自学完两本方剂已经颇为不易,这一本还未开始看,也不算是揠苗助长。      “凡间医道,起始为医理,然后医古、中药、方剂、内外、伤论、素问、节论,阴阳,加以躬身,前后要二十年才可入门,你今后便跟着我学习医理,以你之聪慧,最多十年便可脱离凡道,那是……便可以修炼丹道。”师承说道。      他竟然不止想让杜七做一个学徒,而是真心想收她做徒弟,传授炼丹之法。      “跟着你学?”杜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微微蹙眉。      师承马上道:“又听那杜十娘的?先生我与她说。”      “我听十娘的。”杜七表示无所谓。      师承稍稍欣慰了些,翻开了手中医书,迎面嗅到了些许香气,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这本《天人相应论》就不要看了。”师承道。      “哦。”杜七点点头。      反正看完了,有什么好看的。      “先生。”杜七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说道:“日后……我每日要去你的青云医馆?”      “当然。”师承点点头:“只看医书可不行,做好药童的本分,学习真正行医的手段,结合病理去理解阴阳五行才是重中之重。”      杜七似懂非懂,却知道自己不一定脱得开身,她说道:“可我还是白景天的先生……”      “胡闹!你才看了几天医书,就能去教那白练红了?那小子也有几分天赋,只是不用在正道上,歪脑筋不少。”师承眼神严肃,也有些许失望。      白景天他也算是喜欢,却没有想到一肚子花花肠子。      显然,在师承心里杜七之所以能够当上白景天的先生,只是因为白景天馋杜七的身子。      是一个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      “我错了?”杜七疑惑。      “也不是错……”面对杜七,师承便不知该如何与杜七解释男女之间的事情,毕竟也拉不下脸来:“你听我的安排便好。”      “知道了。”杜七点点头。      她反正是无所谓。      正巧,那医馆的医书也看的差不多了,跟着师先生学一些医馆没有的东西也能让十娘高兴。      之后,师承便不再言语,看起了那本道书,对他来说,温故而知新也是存在的。      阴阳五行之道,即便是最浅显的道理对人来说也是受用无穷,永远没有真正吃透的那一天。      ……      ……      天色接近昏暗。      杜十娘走到庭院中,看到师先生坐在那里看书,杜七一个人趴在那里盯着蜜罐。      翠儿……躲得远远的看着这边,也不敢过来。      见先生看书认真,杜十娘心道不好打扰先生兴致,便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      0127 些许事宜      修练界有至宝悟道竹存在,只需一片便可削弱修炼瓶颈的壁垒,毋容置疑每一根悟道竹都是十分珍贵的,纵然是大宗门得到之后也会像宝贝一样供起来,或者交予真正入道境的存在换取大量的资源。      除此之外,想要削弱瓶颈壁垒便只能寻找天地灵力泉眼,龙脉正是其中一种。      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至宝,却也可以起到些许加速修炼的作用。      龙脉也分三六九等,而春风城便是一条小龙脉,兴许是南荒某处地脉被妖族破坏所以转移到了春风城。      虽说只是一条小龙脉,却也是十分珍贵的。      师承内视自身,心道难怪禅子要待在春风城恢复修为,不得不说……在这里修炼竟然真的可以起到些许的增幅,当真是令人身心舒适。      不只是灵气充足,念头也是异常的豁达。      师承心想还好有禅子在这里镇着,不然的话,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出来吧。      禅子不会主动去表明什么,可是不要忘了还有一位老和尚在那金刚寺上,想来他已经向八方客栈的人发出了警告,八方客栈的人应该已经来这春风城看过了。      因为禅子的存在,现在的绝云宗和八方客栈达成了一种暗地里的默契。      师承暂时不会去找八方客栈的麻烦,反过来也是一样。      真是微妙的平衡。      师承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书册。      他本质上并未有在看书,只是借助其文字来回忆自身的修为。      一口清气泄出,师承这才转过身,只见杜十娘恭敬的站在一旁,杜七抱着杜十娘一条手臂正不满的看着他。      “久等了。”师承露出了些许歉意:“一时修炼有些入神。”      “先生严重了。”杜十娘微微屈身。      “你……”杜七正要说什么,突然被杜十娘在身后掐住了的腰。      杜七抬头看到的是杜十娘威胁的眼神,只能闭上了嘴。      之后,是用餐时间,杜十娘带路率先走进屋。      “发生什么了?”师承看了一眼前方的杜十娘,低声询问杜七。      杜七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人让十娘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还一副无辜的样子,她果然是不太喜欢这个人。      师承看了一眼杜七的不满,稍稍一想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小丫头喜欢闹脾气也很正常。      ……      ……      杜十娘的手艺并不是那般的优秀,本来她便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又多年不下厨,饭菜的味道远远比不上普通的厨师,更不要说和金风楼的大厨相比了,色香味都不尽如人意。      尽管如此,她还是做了一桌子的菜。      杜十娘站在桌前,请师承入座,心中忐忑。      “坐吧,还是那句话,都是一家人,放松些。”师承温和的说道。      “是。”杜十娘点头,带着杜七坐到了师承的对面。      师承也不想弄出太多礼节让杜十娘觉得不适,便率先拿起筷子加了一块油炸豆腐,放入口中。      杜十娘紧张的看着他。      “嗯……油少了些,不过豆油配合豆腐的口感还不错。”师承说道:“想不到,你还能有这份手艺。”      杜十娘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说道:“也和七姨学了一些。”      一句话出口,杜十娘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不是不知道师先生的特殊以及他和七姨之间的奇怪关系……之所以从不在师先生面前提起七姨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这般存在定然是不喜旁人、尤其是低贱之人攀关系的,她自己并非干净的人,所以即便师承说了一家人,杜十娘也只是当客气话来听,并不会去相信。      除了杜七,她对石闲都是这般的小心,更不要说这个来历不明的“大人物。”      “原来是她教你的手艺,难怪。”师承笑了,表示自己很喜欢。      这一幕自然是超出了杜十娘的意料。      “十娘,好吃。”      反观一旁,杜七已经吃的开心了。      “你呀。”杜十娘轻轻点了一下杜七的大腿,也拿起筷子。      女儿家食不言的规矩正巧成了不用与先生说话的保护,这一顿饭除了杜十娘心中一直紧张,杜七和师承吃的都还算高兴。      杜七嘛,只要有吃的便十分的高兴,更不要说还是杜十娘做的饭。      师承则因为七姨的关系,越看杜十娘越觉得喜欢,一顿饭到最后竟然有了几分七姨的感受,有些心疼这个颠沛流离的姑娘。      饭后,杜十娘一个人收拾碗筷。      屋内,师承和杜七坐在那里。      “丫头,你家十娘多大了?”师承询问杜七。      杜七警惕的看着他:“先生,你今天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就是来打个招呼。”师承心道如果不是七姨逼着,他早就走了,还能留到现在?      杜七觉得这个长得像老头的人越来越接地气了,她说道:“十九。”      “倒不像十九。”师承有些意外。      “十娘说做这一行总是这样。”杜七认真的道。      师承一愣,接着想到了那位老人,微微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也是。”      ……      ……      等杜十娘出来,迎接她的是满脸严肃的师先生,可把她吓了一跳。      “先生……这妮子又犯错了?抱歉,我……”      “不是。”师承道:“这丫头自学了一些医理,很有天赋。”      “真的?”杜十娘已经,面上是遮不住的喜色,虽然在今天遇到师先生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惊喜真的来了。      她就说让杜七提前学习是好事。      “我打算让她做一段时间药童,跟着我行医,当然是在这春风城。”      其实本来就是这个打算,只是之前他忽然放了鸽子,便重新提起。      “好好好,先生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杜十娘说着忽然一愣,只是这样一来,那沁河医馆的公子……她可是答应了淮竹姑娘的。      “具体的事情,稍候细说。”师承看了一眼一旁的杜七。      杜十娘心领神会,起身:“先生请……”      她对着杜七说道:“我与师先生有事情要谈,你一个人待一会。”      接着,杜十娘便带着师承上了楼,留下杜七一个人看着二人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      ------------      0128 肉肉总是来的叫人猝不及防      俗话说得好。      食饱衣暖之时,则生纵欲之心。      人都是如此。      杜七嘛,很少吃饱过,但是到了家里总归是全身心放松的,哪怕家里多了一个男人也是一样。      眼看着十娘与一个男人上了楼,杜七压下自己的少许不满,她和十娘的家中几乎已经闻不到那麝香的气息,这令杜七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让人不那么舒服。      她静静坐在那里,解开了自己的缎带,一头青丝坠下,一个与往常有些不大一样的姑娘出现在房间中。      女孩子在家中自然要换上稍稍舒服一些的衣裳,杜七也不例外,在杜十娘的鼓动下披罗居的姑娘给她做了不止一件睡衣,杜七站起身子,四处张望,忽的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那一块精致庭玉放在桌面上,接着脱下鞋子,光着脚上了楼。      她是要换衣裳,可不是要偷听十娘和先生聊天的内容。      杜七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在家里的时候会去抑制自己身上一些奇怪的能力,杜七下意识就会这样做,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总之,十娘希望她是这个样子,只要十娘开心便好。      姑娘披头散发、蹑手蹑脚的上了楼,站在木制楼梯尽头,侧过身子悄悄看了一眼。      杜七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十娘没有带先生去她们平日休息睡觉的房间。      那目标就很明确了,定是在十娘本来给她准备的房间中,杜七稍稍走近了一些,果然可以听见房间中隐隐有对话传来。      令人意外的是,是十娘在说话,十娘的声音很好听。      杜七站在门前,面上是些许意外。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十娘这般清澈、欣喜的声音了,只是站在这里都可以听到十娘那颗跳动的心。      杜七驻足片刻,忽然放弃了偷听,光明正大的走过房间门前,留下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她顺势拐了个弯来到浴室前的一个房间,这里存放着一些洗浴之后方便换洗的衣裳。      她站在镜子前脱下了自己的长裙,肌肤与空气充分进行着接触,杜七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世界也许有完美的东西存在,只是人们没有见过。      但多数仙人是相信世界上有完美之物的,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嗯……真的胖了吗?”杜七小声说着,面上是不可思议,她轻轻捏了捏自己那毫无赘肉的小腹,柳眉微蹙,令人忍不住想要替她解去烦忧。      杜七在镜子前转了个身,仔细观察身体的各个角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好像……是比一开始的时候长了一些肉。      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真的吃太多了?      杜七走近镜面,确认镜子没有任何的毁坏,她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便觉得十分的忧心。      “应该是晚饭吃的多了,不是胖了。”      杜七自言自语道,又觉得难道医书上说的都是真的?人吃多了食物,吃了过量的糖真的会发胖?她还以为这种事情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杜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她转了个身子来到玄关的角落,打开那个很久没有打开的衣柜。      光线渗透进柜子中驱散了黑暗,照出其中本来的物件。      一件叠起的青色长衫,一颗愈发红透的水果。      杜七取出那件青色长衫,这是她第二次这么做,与第一次不尽相同的是,她这一次不只是在身前比划,而是尝试着将其穿在身上。      她做到了。      杜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不理解她以前为什么会不喜欢穿裙子而是选择这种偏中性的长衫,大腿那里开了这么长的叉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很显然,杜七的审美成功被披罗居那群小姑娘引上了正途,开始喜欢上她本不可能喜欢的、小女生才喜欢的款式。      这就是失忆的好处了。      以及最重要的,自己果然“胖了”的这一事实。      杜七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这青衫中还是能藏一个桃子的,而现在……她觉得自己被绳子绑着,浑身不适。      腰腹,屁股那里都有些紧,看镜子中则是自己身子的轮廓被凸显的异常清晰,一点都不好看。      杜七这才意识到她胖了不只一点点。      杜七拿起那个依旧没有坏掉的桃子,尝试着将它放入胸口。      当然是做不到的。      杜七轻轻叹息,表情垮了不少,以前的时候她可是可以将其藏在怀里让十娘背了一路都没有感觉的……      “怎么会……”      杜七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心道自己绝对是发育了,而不是长肉。      对,就是这样。      至于说她一没有来天癸,二医书上那一套对她是没有用的这件事杜七下意识就遗忘了。      女人都是这般的,哪怕是杜七也不会有意外。      她此时穿着一件长衫就好像穿着一件紧身衣似得,并且穿的时候容易,可当衣物完全贴身之后……再想将其脱下可就麻烦的多。      杜七花费了不少的体力才将其重新脱下,累出了些许汗珠,白皙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她将青衫重新叠整齐放进衣柜,长长叹息一声。      事实摆在眼前,杜七不得不去相信。      原来自己真的需要保持身材,再胖一些,十娘定会不高兴,她不想让让十娘不高兴。      重新取出一件淡紫色的宽松衣裙换上,轻轻拉扯出那一头长发并用缎带扎了一个低马尾。      杜七看着镜子中那个高挑的姑娘,心道自己这么好看十娘一定会喜欢。      至于说那个依旧没有腐烂的蜜桃,正巧对吃的东西抱有抗拒心的杜七便没有太过在意————尽管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十分好吃的东西。      杜七出了浴室玄关,听着屋内依旧平和的声音,下楼乖乖坐在那里等着她喜欢的姑娘。      和往常一样。      ------------      0129 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屋内,杜十娘继续表述自己的问题。      意想不到的是,她与师先生聊得还不错,对方很有耐心来解答她的疑惑以及想方设法来安抚她的不安,给她的感觉……就和七姨一样。      杜十娘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师先生真的是对她亲近的、和蔼的。      一切自然是因为七姨。      经历了一番关于杜七的简单交谈,师承看着面前的姑娘,觉得她与当年的七姨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尤其是那种表面的逆来顺受简直是一模一样。      包括脆弱与脆弱之后的坚韧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石闲像是她入春风城之前的模样。      杜十娘则是她入春风城之后的模样。      师承在杜十娘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女孩子的影子,很喜欢,也觉得有些许辛酸,他的重心忽然就从杜七转移到杜十娘身上,师承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可以好好注意一下这个满心都扑在杜七身上的少女。      是的,在他的眼里,杜十娘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      “那杜七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师承道。      “全凭先生做主。”杜十娘起身斟茶,恭敬递给先生。      如果说之前这份恭敬是畏惧,现在更多的则是感激。      师承承诺沁河医馆那边的事情由他去处理,杜十娘自然没有任何异议,这件事情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杜七是在沁河医馆能够得到的提升大还是和师先生在一起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答案自然是毋容置疑,师先生可以给杜七更多的帮助,在各方面都是如此。      “有你这句话事情就好处理的多。”师承接过茶水,小呡一口,嘴角微扬:“杜七可是难相处的很。”      “那丫头……是十娘没教好。”杜十娘轻轻叹息。      “别,这种话可别在你七姨面前说,到时候又要怨我不给她面子。”师承摆摆手,面上是与杜十娘相似的无奈。      经过了这一番相处,杜十娘不在主动避讳七姨,附和道:“七姨是很喜欢这个妮子,也不知道她给七姨上了什么迷魂汤。”      “她喜欢自然有她的道理。”师承眯着眼睛,缓缓抚摸自己的胡子。      关于杜七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却还有其他想要了解的。      比如……杜十娘和李孟阳的事情。      四方书院千里迢迢看重的弟子可不是普通的书生,那李孟阳他也见过,杜十娘与他扯上关系并非是什么好事。      断了就好,断了也好,有时候身份的不匹配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灾难。      李孟阳起点在师承看来并非那么高,可相比于杜十娘来说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没有意外她此生只有仰望对方名气的资格,甚至连背影都无法看见。      师承想了想,觉得还是没有必要询问关于杜十娘过去的事情,看得出来,这丫头现在一心都拴在杜七身上。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念想。”师承放下茶杯,杜十娘见状接过,顺势续杯并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师承笑了笑,反问道:“丫头多大了?”      “回先生,过了腊月满二十。”      “十九?”师承故作惊讶。      “嗯。”杜十娘很平静。      “倒不像十九。”      “做这一行总是这样。”杜十娘不知道先生想要说什么,可她从不会觉得自卑或者无法说出口,她没有偷没有抢,世事无常而已,有什么好羞耻的?      “你觉得值得吗?”师承问。      杜十娘意外的看着师先生,心道果然是天上人,只有天上人才能问出这种问题,难怪……难怪七姨总是对他有着那么多的不满。      很多时候,她是没有选择的,对于做红倌人值不值得这件事情没有意义。      先生觉得她是有选择的也没错,毕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先生当初的冷淡她还记得,那并非是针对,只是对于先生来说不喜欢脏东西是情有可原的。      杜十娘忽然想到了那一片天望海,便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有选择的。      “你笑什么。”师承疑惑问。      “没什么。”杜十娘摇摇头,说道:“先生问值不值得可是难倒十娘了,十娘十三入望海店,同年梳拢。”      “十三……”师承闻言,微微沉默,摸着胡子的手也僵住。      所以,他才不理解白龙这个自己挺喜欢的弟子为什么要接手春风城,做一个君子不好吗。      君子远庖厨。      又叫眼不见为净,这才是真实的人,师承便是如此。      杜十娘继续道:“颠簸四载,十七那年便赎了身……”      “等等。”师承打断了杜十娘,惊讶道:“十七就赎了身?并非前些时日才脱离望海店?”      杜十娘点点头,摸着自己面上的药布,缓缓道:“赎身后和柜上劈账,靠着几分名气住在这十楼,现在又是两年过去,倒是没想过会这么离开店,所以先生问我值不值得,十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很难?”师承没有再追问杜十娘为什么不离开泥潭,纵然迟钝如他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题。      其实看看七姨就可以知晓杜十娘了。      就在此时,杜十娘忽然听到屋外有姑娘赤脚走过,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她语气微顿,道:“可能……也不是很难。”      “说来听听。”      “以前不值得,现在自然是值得的。”      “因为杜七?”      “嗯。”杜十娘意外的看了一眼师承,点点头,心想不愧是先生,还有就是……她喜欢杜七这件事情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原来先生是这个意思。”杜十娘明白了,先生在这里等着她呢。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念想。      杜十娘从不缺少这个念想,只不过是从男人变成姑娘罢了。      “真是不易。”师承看着眼前毁了容的姑娘,由衷的叹息。      杜十娘合眼,没有接话。      她说这些可不是想告诉先生自己有多么多么惨,需要同情。      她有自己的骄傲。      “十娘一直很走运。”杜十娘抬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破碎的半面上露出动人心弦的微笑。      这茶是杜七亲手摘、亲手晒的。      师先生微微一愣。      “原来如此。”      她真的是很幸运的姑娘。      ------------      0130 你宝贵的在她人眼里“一文不值”      明月朗朗,晚风携卷清气刮过窗棂,掠过了杜十娘的身子,在屋内兜了一圈,重归天际。      这姑娘身上的风尘气息仿若从未存在过。      师先生看着杜十娘的眼神已经由内而外皆是温和,他忽然询问杜十娘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到访。      杜十娘一愣,接着道:“先生……不是因为杜七那个妮子?”      “不全是。”      杜十娘很疑惑,本来她正做着点妆的行当,忽然石闲跑来告诉她杜七和哪家的权贵公子混到了一起,正担忧,师先生就过来说杜七没事,有事情找她要谈……      说实话,现在一想到这位先生在她家用了晚膳还坐在这里一起吃茶,总觉得十分的不真实。      就好像刚与杜七一起生活时候一样的虚幻。      “十娘愚笨,请先生说明白些。”      “说起来有些丢脸……不过老夫在你七姨那边一直也没有什么脸面。”师承无奈叹息。      虽然师先生在七姨口中只是一个不用在意的糟老头子,但杜十娘可不是有话直说的傻姑娘,所以杜十娘只是报以微笑,不置可否。      师先生深吸一口气,道:“她让我来试试你的手艺,说这是应该的……而后如若不出意外,她会常来你这里休息。”      年纪大了,一个人待在大院里,总是寂寞的。      至于说为什么是应该的……自然是杜十娘在七姨眼里是女儿了。      “原来是这样。”杜十娘自然表示欢迎,就好像杜七在她面前一样,打小就受到七姨照顾的她对七姨也是言听计从的。      “对十娘的手艺,先生可还满意?”      “说实话?”      “嗯。”      “味道……不大好。”      “也是,比起七姨自然是差得远。”      “比她的面还强一些……这些话可别与她说。”      “如果七姨不问。”      “……你这丫头胆子可是大了不少。”      “不敢。”      显然,一盏茶下去,二人的关系切实拉近了太多。      抛下玩笑,师承认真看着杜十娘,看着她面纱之后的那一块药布,认真问道:“丫头你的脸。”      “嗯。”      “我可以治好。”      “嗯。”      “现在就可以,顺手的事,不麻烦,这也是你七姨硬要我来的一个理由。”师承温和的看着杜十娘,道:“我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里的一切,有杜十娘一切的麻烦,包括面容恢复之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自然也包括这所谓的南离皇室。      有师先生做后台……不敢说南荒排的上号,至少不会在被人欺辱,离开春风城去其他地方生活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师承不知道杜十娘能不能意识到这些事情,只是杜十娘很平静,似乎对于能够修复美貌这件事……一点也不激动。      真的是这样吗?      “十娘在此谢过先生了。”杜十娘起身,弯腰行了一礼。      “什么意思?”师承蹙眉。      “对于它……十娘已经习以为常。”杜十娘起身,摘下面纱,轻轻抚摸着自己右面上的半边药布,微微抽动嘴角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笑着道:“就好像住在春风城一样,也没有精力去改变。”      “……”师承明白了杜十娘的意思,便点头,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那……”      “七姨那边,十娘会去解释的。”杜十娘微笑着道。      “……行吧。”师承便不再多言。      ……      ……      “先生慢走。”杜十娘领着杜七出屋送别了师承,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明月高悬。      翠儿这才冲出来,急切的问:“十姑娘,师先生怎么……”      “嘘。”杜十娘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问,不要声张,以后会常见到的。”      翠儿十分激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杜七面前,看着这个只穿了一层半透明紫纱的少女,道:“七姑娘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出来了,也不怕着凉。”      说着,便脱下自己的皮衣给杜七披上。      “是我疏忽了。”杜十娘欣慰的看着翠儿,领着杜七回了房间。      关上门。      杜十娘转身看着眼前打扮漂亮的少女。      “十娘,他和你说什么呢。”杜七问。      “有你什么事。”杜十娘盯着杜七,声音忽然大了些:“过来。”      “?”杜七抱着疑惑走到杜十娘面前,此时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才学到的词。      【秋后算账】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事?      杜七不明白。      就在这时,杜十娘忽然捏住杜七的脸,这个好看的姑娘小脸被扯成一个看起来就疼的角度,露出一口精致的银牙。      “十、十娘,疼。”杜七艰难的道。      “你还知道疼。”杜十娘掐着小姑娘的脸将她拎到椅子前,松开手,自己舒舒服服的坐下,转头道:“站好了。”      杜七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十娘。      “知道自己哪错了……不,错在哪里了吗?”杜十娘问。      杜七一手摸着微微发红的脸,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那里错了,她尝试回答道:“吃、吃太多?”      杜十娘一愣,然后扫视杜七身子,半疑惑的道:“你……是不是比之前胖了些?”      杜七这才意识到自己自爆了,便闭嘴不再说话。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是一条错误,继续说。”杜十娘翘起一只脚,盯着这个近乎完美的“玩物”。      杜七终于忍不住了,她道:“这一条根本就是现加的。”      “我不讲理是一天了?”杜十娘抬头。      杜七无话可说。      她忽然想到了连韵,学着连韵的样子,轻轻挪动脚步,坐在杜十娘身旁,抱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小声的道:“我错在哪里了,十娘你告诉我,我改……”      杜七心道这一招经常看到连韵姐用。      应该叫……撒娇?      接着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杜十娘,却发现十娘和柳依依居然是一个反应——那就是毫无反应,甚至……更生气了。      不等杜十娘开口,自己便松开手站回了原地。      杜十娘盯着杜七,平静的道:“这也算是一条,虽然在春风城也是早晚的事情……说吧,和谁学得取悦男人的本事?”      “取悦男人?没有啊。”杜七不明白。      “和谁学的?”杜十娘说着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棍子。      杜七这才知道杜十娘是真的生气了。      ------------      0131 原来她也会挨打      杜七兴许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就好像没有人会想到杜七有一天会被人拿着棍子打屁股。      如果这样的事情会发生,那么一定是世界面临毁灭的时候。      可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世界不仅没有毁灭,反而一切都好好的。      天上没有下雨也没有打雷,反而多了一片云遮住了天上的一切,像是遮羞布又像是杜十娘面上的面纱……总之不愿意去看着天底下的一切。      这是一桩正在发生的万古奇闻,天地间的一切都互相响应,像是在说着悄悄话,又像是在传递着什么信号。      这并非杜七本意,与她无关,可自然的惊叹总会带动那与之相关的因果。      天望海一片宁静,不复波涛。      南荒禁雷停滞在天上,仿若时间静止。      沁淮开源之地风止流息。      天望海某处无上宫,有微微拂动的青色长衫。      南荒深渊下,有妖族大圣金色毛发泛着流光。      沁河地心,祖龙墓最深处那空空物棺椁中,沉寂万载的古朴长剑震掉了些许灰尘。      也有古石碑书写着自己的思念。      白龙看着手中那写着不认识之字的令牌,怀疑方才的闪动是否是自己眼花了。      白景天看着手中母亲的匕首,抹了抹眼睛。      琴楼房间结界中,那女扮男装的李姓少女展开手中一副画卷,映着竹林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      ……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可这一切都和杜七没有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      杜十娘不愧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没有之一。      “趴好了。”      “哦。”杜七点点头。      杜七此时正以一个羞耻的姿势趴在杜十娘的腿上,杜七当然是感觉不到羞耻的,只是十娘让她这么做她便这么做了,但是……用屁股对着人什么,杜七还是觉得很是奇怪。      “知道这是什么吗?”杜十娘抬手。      杜七扭过身子看了一眼,老实道:“木棍。”      “啪!”      随着一阵涟漪,稍显沉闷的打击声在屋内回荡。      杜七一声惊呼,抓紧了杜十娘漆黑的裙角,就在杜十娘重新抬起手的时候,杜七收起了之前的平静,声音发颤,连连说道:“十娘,疼……这次真的很疼,别打了。”      杜十娘面上却失去了以往时候欺负杜七的乐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自家的姑娘,她打了一下,也下不去手第二次了。      毕竟,是没有留手的。      肯定很疼。      “虽然早知道和我在春风城,早晚是学不到好,却没想过会这么快……是我的问题,总是想着做活赚钱,疏忽了……是我的错……四闲……四闲……”      杜十娘面色平静的思考着,但是杜七听到了些许无助。      “十娘,你怎么了。”杜七忍受着身子上的苦痛,担忧的看着杜十娘。      “为时不晚,还好。”杜十娘自言自语,接着看着杜七道:“和谁学的取悦男人的手段,说。”      对她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也许就是杜七被这春风城同化。      离开吗?      又无法离开。      “我不会啊。”杜七也很无辜。      随着杜十娘重新抬起手,杜七立马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十娘,你说的是我刚才……”      杜十娘点点头。      杜七眨眼,小声说道:“那是我和连韵姐学的……她总是惹柳姐姐发火之后就这样抱着柳姐姐撒娇,只是柳姐姐有时会心软,有时不会,连韵姐真没用。”      吃的时候说最喜欢连韵,现在自己东施效颦又怨人家没用。      杜七说完,偷偷看着杜十娘,却发现后者有些僵硬。      “就这?”杜十娘眨了眨眼,大起大落下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和连韵学的……是她误会了?      这肯定是误会了。      她给杜七说过很多次不要与男人过分接近,杜七恪守,自然不会触犯,更不会去学男性讨好女人的手段。      能学的无非就是石闲和连韵。      反正学不到什么好。      “啊,不然呢。”杜七很不解,她从一开始就不明白十娘为什么生气。      “啪!”      “十娘,我说了真的很疼,别打了!”杜七一只手护着软处,红着眼瞪着杜十娘。      “知道错了?”杜十娘问。      “知道了,以后不撒娇了。”杜七点点头。      杜十娘握着木棍的手轻轻一颤。      倒是有些舍不得,毕竟方才那个软软的杜七可是很少见到的……杜十娘一时间起了告诉杜七只可以对自己撒娇的想法。      可是马上便没收了这个想法,以杜七的聪慧如果知道这件事可以取悦人,说不定会对她产生一些负面的影响。      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杜十娘也不愿意它发生。      她放下了棍子,轻轻抱杜七起身,放在柔软的垫子上。      “嘶……”杜七抽了一口凉气。      “还疼吗?”杜十娘问。      “疼,十娘你下手也太重了。”杜七不满的看着杜十娘。      “是你的错。”杜十娘一口咬定。      “我知道了。”杜七也说不上委屈,她懂得少,自然是十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十娘,我都错在哪里了你全告诉我吧……别让我猜了。”杜七看着角落里那根小臂粗的棍子,便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痛。      杜十娘想了想,打也打了,直接道:“除去方才的两处,还有就是你今天和谁上了马车?四闲告诉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还能和谁……”杜七眨眼:“景天说那边有好吃的,十娘你应该可以猜到吧。”      杜十娘点点头,她了解杜七,知道多半是那沁河医馆的公子,但是总归还是担心的。      “以后这种和人一起去赏玩的事情还是尽量先告诉我。”      “知道了。”      接着,杜十娘又不断的数落杜七,提了诸如不尊敬师先生,晚饭前吃零嘴,摄入糖分过多,出门不穿外套,上楼时候光着脚不穿鞋等等数十条理由,让杜七开始怀疑自己在杜十娘眼里是不是一个一无是处,只知道吃的废物。      联想到师先生之前说的那句自己不是只知道吃,杜七便觉得十娘也许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不能这样下去,她这么努力学习都是让十娘开心,而不是让十娘觉得自己是个只会长肉的饭桶。      ……      杜七忍着屁股痛,说道:“十娘,我去给你准备换洗的药。”      “嗯。”杜十娘点点头,接着看向那个从一开始她就很在意的东西。      桌面上,一块庭玉静静的躺在那里。      ------------      0132 “只不过是她喜欢。”      半个时辰后,杜七准备好了一切,端着木盆走到杜十娘身侧。      药布、药膏、换洗的药液、清水……所有的一切杜七都轻车熟路。      “十娘,你坐端正些。”      说着,杜七放下盆,半蹲在杜十娘身侧,小心翼翼的摘下杜十娘面上的药布……      凉丝丝的感受令杜十娘合上了眼睛。      即便到了现在,她依旧不想看到自己的样子,甚至不愿意看到杜七此时的表情。      杜十娘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为什么不答应接受先生的帮助呢……自己是不是傻。      “十娘真好看。”杜七一边擦拭着杜十娘的脸,一边感叹道:“我觉得最吸引我的就是十娘的脸和身子了。”      “又胡说八道。”杜十娘微嗔,接着微微抬手摸了摸杜七的脸,睁开眼睛看着杜七。      “十娘你笑什么?”杜七疑惑道。      “我没有。”杜十娘重新合上眼,心道这便是她拒绝先生的原因所在,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妮子,这药……差不多也该停了吧。”      杜七点点头:“按照我看的医书,这一次之后就不需要再敷药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十娘还是去一次医馆吧。”      杜十娘闭着眼睛道:“怎么,你不是整天吹嘘景天公子的医术不如你?”      “我说的是实话,再说了十娘你不是不信我。”杜七对杜十娘的不信任表示了一些不满。      “信,怎么不信,医馆就不去了……以后就这样吧,那面纱我也带习惯了。”      “十娘高兴就好。”杜七对此当然是没有意见,反正……十娘一直都是那么漂亮,遮住脸的理由和白景天应该是差不多的。      随着杜七的动作,她找了一些话题:“十娘,我见到当初那位车夫姐姐了。”      “哦?”杜十娘有些惊讶:“有没有谢谢人家?”      那天她毁了脸,杜七说是一个车夫姐姐帮着她抬着自己去了医馆,而后又不辞辛劳的带着杜七回了家……做了这么多事却没有多收一份银钱,总归是一个心善的姑娘。      “我……应该有说。”      “忘了就说忘了。”杜十娘哪里还不懂杜七,她提醒道:“下次遇见可不能再失了礼数,姑娘家的话……邀请她来家里做客也可以,应该也是春风城的姑娘。”      在杜十娘心里,杜七遇到那个车夫姑娘应该和连韵、柳依依是差不多的存在。      说不定她还认识,只是杜七不认识罢了。      杜七想了想,道:“知道了,那姐姐住在客栈该是有时间,而且她好像蛮喜欢我的。”      客栈?      听到这两个字杜十娘长睫毛微微颤动。      在南荒,客栈二字的风评可不是那么好,以至于多数人口中都用酒楼二字用来代替。      至于说喜欢杜七这件事在杜十娘看来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在不经意间微睁开眼,看着杜七那一改常态的一身紫衣,随口问道:“妮子,那桌上的玉佩是哪来的?”      杜十娘忽然的开口打断了杜七本想告诉杜十娘自己陪人喝茶还赚了一百两外快的事情。      也幸亏没有说出口,不然就不是两棍子能够解决的了,兴许她真的会被打到哭。      听着杜十娘的询问,杜七一边给杜十娘换药一边回忆道:“一个穿着紫衣的男人,叫什么孟……我忘了,他说是十娘认识的人,让我把玉给你,喏,玉就在桌子上,方才师先生在……我没空说这件事。”      杜七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是很想和十娘说这个男人的事情,兴许是小女生的嫉妒心理在作怪。      “我认识的人?你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杜十娘想了想:“算了,也不重要……该是以前认识的客人。”      杜七闻言,盯着杜十娘看了好久,心道十娘又不坦率了。      不过有时候,十娘不说她就不问。      “十娘,我这一身衣裳好看吗?”杜七问。      “好看。”杜十娘没有犹豫,看着杜七的一身轻纱,笑着道:“只是我现在最喜欢青色,平常那身更漂亮。”      “现在……”杜七抓住了关键词:“那十娘以前喜欢什么颜色?”      “喏,就是你。”      “紫色?”杜七若有所思。      “紫为红蓝覆盖之色。”杜十娘面上起了一丝回忆:“几年之前,十娘我常时一身浅蓝的。”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十娘你只穿黑色呢。”杜七满面的意外。      “穿黑衣裳显得阴沉,哪有男人会喜欢。”杜十娘微微摇头。      红蓝覆盖之色。      石闲总是一身红,她总是一身蓝,所以……不知不觉紫色便成了她最喜爱的颜色。      后来有一个男人知晓了这一点,便总是一身紫衣。      杜十娘还记得他油嘴滑舌的说什么:“轻紫表圣人,北辰紫宫,衣冠立中。含和建德,常受天福。在五行中,紫色属金,八卦的九紫右弼属。”      男人引经据典来遮羞。      就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也真是很久了。      杜十娘看着眼前的姑娘,便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十娘怎么忽然不喜欢紫色了。”杜七给杜十娘擦好了药,盖上新的药布,坐在她的身旁取了那块庭玉在手中把玩。      “也不是不喜欢。”杜十娘抓住杜七那顺滑的低马尾,认真的道:“只是有了更喜欢的。”      “更喜欢的……”杜七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十娘说的难道是自己?      转过头,却发现杜十娘推了她一把:“玉给我,然后去把药渣收拾了,收拾差不多把一楼灯火熄了上来清洗身子,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去准备热水。”      “知道了。”杜七心想应该是自己想错了,十娘还是更喜欢使唤她……明明以往不是这样的。      将庭玉交给杜十娘,杜七抱着药渣出了门。      “记得穿衣裳!”杜十娘喊道。      “嗯。”      ------------      0133 遗忘的东西是丢弃掉还是藏起来?      能在春风城赎了身还继续与账上劈账的姑娘都是十分富裕的。      这得益与接手春风城的白尊上的经营,也得益于同为春风城姑娘管事的照拂,这以春风为名的地方对于女子来说也可算上乱世之中,避风之港。      而乱世,在妖族有大圣横空出世,南荒人日子难过的紧,财富也只是一个数字,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场妖祸便会毁掉一切。      在这个时代,能够平安活到五十岁普通人的人已经是上天垂怜,更不要说是一个年轻时候颇有姿色的女人。      七姨便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她今年正好活了五十年,在春风城待了三十多年……      活着。      富裕。      看着杜十娘和石闲长大,也算是满足了对儿女方面的期待,现在杜十娘又有了杜七,还能奢望什么呢。      哪怕身子很差,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怕死,甚至……有那么一些期待。      死志尚存,哪怕是师承也无法替她续命。      只是现在事情似乎出现了一些转机,那便是杜七。      春风城中心一坐空荡荡的大院,简朴房间中,师承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枯树样的老人,心道她真的很喜欢杜七。      “那妮子说不用你?”七姨听了师承的话,面上闪过了一刹的匪夷所思,随后便理解的杜十娘的做法,如果换做没有见到师承之前的她兴许也会做和杜十娘一样的选择。      “老东西你还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师承搓了搓手,道:“我不是还能教教杜七吗……也不算没用吧。”      “你?”七姨微微摇头:“我现在生怕七姑娘跟着你学不到好。”      “……”师承内心吃瘪,却也不好反驳,只好转言道:“你以前不是不愿让我插手你的事,为何……”      “有靠山为什么不用?”七姨低头看着自己那充斥着些许皱纹的手:“有你这么一个仙长在不依靠……难道要杜七走我与十娘的老路?”      虽然师承不说,但是七姨还能真的猜不到师承的来历?      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门派,有多大本事。      之前不理会师承是因为无论是她还是杜十娘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杜七则不一样,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她对于杜七对杜十娘的重要性心知肚明,石闲也说杜七此时才是杜十娘最重要的人。      并非李孟阳的替代品,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好好宠着杜七。”七姨浑浊的眼中闪着些许微光:“她们平安……对我很重要。”      师承挺着面前老人认真无比的请求,愣在了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像他提要求……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尽可能去满足。      “嗯。”      他会将杜十娘当做自己亲孙女看。      师承认真回复道:“只要她们……不,你们愿意,便可以随我一道上山,这并不违背青云峰的规矩。”      “青云峰……那是你住的地方?”七姨看着面前激动的老人,笑了笑:“看她们喜不喜欢,多谢。”      “是我欠你的。”      “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七姨咳了两声:“算是面钱吧。”      “都听你的。”师承看着眼前的老人,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      ……      杜十娘用着同一种眼神看着杜七出门倒药渣,紧紧握着那块圆润庭玉,转身上楼。      姑娘一身漆黑,裙角摇曳,映衬着杜十娘脚踝那一抹不一样的白。      就好像玉石一样。      浴室。      玄关。      杜十娘径直走到了最深处,看着镜子里自己面上的药布,阴暗的眼神,嗤笑一声。      她倒是真的配得上这一身黑。      “玉……玉……这算什么。”杜十娘攥着那贵重庭玉,手掌充血,偶尔的余光昭示着她此时的不平静。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杜十娘忽然发现,她并非由自己想象的那般激动,也没有那么多愤怒。      不安的来源竟然是害怕这种人会影响杜七。      “我累了。”杜十娘蓦然开口,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中全然是疲惫。      她真的累了。      不愿意再去思考。      遗忘的东西是丢弃掉还是藏起来?      她想丢掉,可是杜七都是藏起来的。      杜十娘打开柜子,看着那一身青衫,将庭玉放在另一个角落,余光在那愈发新鲜的桃子上微微停顿,最后关上柜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身材,自言自语道:“这妮子……是发育了些?可是天癸……算了。”      当初那个青衫少女的过去对她来说不重要,杜十娘只需要知道她是杜七就足够了。      天上有小雨落下,这是一场晚秋之雨。      杜十娘入了浴室,呼唤自家姑娘上楼,接着又一次享受了杜七的全方位服务。      这妮子的手越来越巧了。      杜十娘想。      ……      ……      夜尽天明,云压的很低,挡住大部分阳光。      空气稀薄,略显沉闷,地上有些许水润,风也充满了湿气,显然是因为昨夜那一场雨所带来的。      几乎一夜之间,这春风城的温度便下降了一个的档次。      来了一场寒潮。      庭院中,翠儿换上了石闲专门给她做的厚实衣裳,拿着扫把在院子内打扫,口中哼着小曲,心情十分不错。      练红公子的诞辰并非一日,春风城的节日氛围也许会持续一旬,所以哪怕气温陡降也不会影响着满街的喧嚣。      时辰不早了。      “十娘……十娘……起床了……”      朦胧间,杜十娘听到了软软的呼喊声,却没有力气睁开眼。      她做了一夜的梦,有些记不得了……只记得,也许是和那玉佩有关的故事,不过后来就摆脱了噩梦,带着杜七在春风城到处游玩。      微微睁开眼,便看到了眼前正呼唤她的姑娘。      又因为二人同床共枕,使用一个褥子,所以杜七一起身,被窝就撑开了一个口子,寒流便涌了进来,冻得杜十娘一个哆嗦。      杜七在榻上撑起身子俯视着杜十娘,见杜十娘睁开眼心中一喜:“十娘,你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晚,我饿……”      “死丫头,快躺下!”      杜十娘轻轻骂了一声,一把将姑娘搂进怀里,感受着怀中的温热,舒适的松了口气。      ------------      0134 畏寒的杜十娘      杜十娘没想过一夜之间会降温将成这个样子,她在温暖的被窝中抱着杜七缓了好一会才探出头来,张开嘴“哈——”了一声,看着那突兀出现的浅色雾气,面上微微变色。      “十娘……你怎么了。”杜七被杜十娘抱着,感受那股近在咫尺、微微紊乱的心跳声,有不解。      以往的时候十娘可不会赖床,也不会在这个时辰还睡回笼觉。      “冷。”杜十娘言简意赅,紧紧箍着杜七,源源不断的温暖传来,她才逐渐平静下来。      杜十娘以前害怕寒冷,这是至今还没有缓过来的事情,当然现在也并非害怕,只是有些不大适应。      杜七被杜十娘搂着自然不会反抗,二人缩在被子中只剩脑袋露在外头。      杜七问:“十娘,今天不用做活吗?都巳时了。”      “这些天都休息。”杜十娘随口回道。      这是师先生昨日与她说的,杜十娘觉得歇息几天也好,正巧诞辰第一日已经过去,该点妆的姑娘也都差不多点完了。      “休息……”杜七眨眨眼,她还没有见到十娘不忙碌的时候。      这意味着……      “十娘,我该去医馆了。”杜七道。      “也好,我与你一道去。”      “嗯?”      “先生告知你日后不用每日再去医馆,此事自然要与公子说清楚,还是我去的好。”杜十娘面露清醒:“还好你是个懒虫,每日都去的晚……不然这个时辰也真是失礼。”      “……”杜七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把掀开被子,伴随着冷风,那温暖在一瞬之间全数消散。      “啊!”杜十娘一声惊呼,穿着睡衣的身子缩成一团。      “起床了。”杜七坐在床边,认真的说道。      令人没想到的是,一向在杜七面前稳重可靠的杜十娘此时却耍起了赖,重新拉扯回二人的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便将自己完全包裹了起来,像极了杜七平日里爱吃的春卷。      “十娘?”杜七眼睛里多了几分疑惑。      “我不要。”杜十娘沉闷的声音传来:“天气冷,你去把火盆点了。”      “火盆?”      “你去问翠儿,快。”      “哦。”杜七下床。      杜十娘忽然探出头:“我准备了袄子在玄关,出门披一下,外面冷。”      “嗯。”杜七轻轻嗯了一声,便穿上了往常那般的衣裳,散着头发下了楼。      她觉得天气也没有那么冷……十娘怎么会那么怕。      杜七不大明白,却觉得这样的十娘她也很喜欢。      下了玄关,杜七便见到了杜十娘说的“袄子”。      一件披罗居精细缝制的冬衣,素白色的长锦衣,有漆黑丝线在白缎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鲜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      杜七上手摸了一把,发现料子厚实,作为一件挡风衣好看的紧,也十分实用。      她按照十娘的要求穿上了锦衣,走出了门。      天气冷,阳光却比以往要强烈,庭院中因为夜雨的缘故有些许湿润。      好像是要冷一些。      杜七不知道火盆在哪,这时候自然要去找翠儿了,她来到翠儿的房间,敲了敲门。      “翠儿姐。”      “七姑娘?”屋内传来了翠儿的声音,很快门便被打开,只见翠儿早早换上了一身厚厚新衣裳,面上带着暖意。      翠儿推开门看着杜七,便是一愣。      这件黑白绣衣穿在杜七身上,无疑是衬出高贵之气,衣上精细构图绣了绽放的红梅,繁复层叠,开得热烈,看得让人心里也觉得热乎,只是杜七没有洗漱,头发也散乱着,便多了几分成熟诱人的气息。      翠儿想到了自家阿姊,一愣,旋即便意识到七姑娘身子长得的确实快,请杜七进了房间。      “翠儿姐在吃早饭呢。”杜七见到屋内的整齐,盯着桌面上的小碗。      “七姑娘要一起吗。”      “我……算了。”杜七意动,但一看到那碗里一层浓浓的红油,便叹息一声。      翠儿道:“天冷了,吃些辣子也能暖和些。”      “我吃不了。”杜七摇摇头,她心知这些闻着香,吃完之后可就不那么舒坦,肚子受罪的。      “七姑娘怎么有空来我这了。”翠儿问。      “十娘说要火盆。”      “嗯?十姑娘还没……也是,今儿没见到呢。”翠儿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又想到了昨晚那个一脸温和微笑的师先生,由心为杜十娘的走运而觉得高兴,却没有询问杜七关于杜十娘的一切,只是坐下,几口将自己的早饭吃下,拉着杜七的手道:“我来吧。”      “啊?”杜七还没明白呢,就被翠儿一路拽回了自己家。      紧接着,翠儿熟练的在杂物间的柜子中取出火盆放在一旁,道:“这就是去年用的火盆,炭我记得在……啊,最近天气潮湿炭火受潮了,应该早些取出来晒干的,没想到天冷的这么突兀,是我疏忽了。”      看着那微微发亮的木炭,杜七伸手轻轻摸了摸,印在手指上是漆黑与些许异味。      “院里还有些木炭,我去拿,这些我拿走了有空晒一下……”翠儿拎着受潮的木炭起身道:“七姑娘先去梳洗吧,十姑娘那边交给我就好。”      杜七没有急着去梳洗,转头问:“翠儿姐,十娘很怕冷?”      翠儿闻言一愣,接着点点头,道。      “以前城南的冬天不好过,城南出身的姑娘们多少都有些畏寒。”      杜七便明白了,十娘这是被冻出来的阴影。      “四闲姐也一样?”杜七问。      翠儿想了想,笑着道:“石姐姐比十姑娘还要夸张,今日这个温度……怕是正抱着婵儿取暖呢。”      婵儿是石闲的贴身侍女,杜七没机会见过几面,却也没有少听过她的名字。      说着,翠儿去取炭火,杜七则蹲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个火盆,圆圆的,外表光滑,比脸盆大一些,盆便刻着些许花纹。      原来十娘说的火盆是这样的。      火盆是用泥做的,因为秋泥具有传热慢但保暖性好的特点。      这东西她看着眼熟,应该有不短的历史了。      可是……这火盆似乎没有像她记忆中那样有着四只“脚”撑起,而是完全一个盆状。      ------------      0135 被杜七喜欢意味着什么,现在也不大清楚      新的一天,满城喧嚣,人烟四起,有姑娘无数,也有一些小丫头聚在一起。      寒流到来,春市的房间中,有柔弱少女盯着某个方向看了许久,不知道看什么。      “安宁。”此时常管事一身黑色轻衣走进了房间。      “姐姐。”安宁起身微微行了一礼。      “天气冷了,我叫人烧了火盆,去了烟火便叫她们送上来。”常管事温柔的道。      安宁闻言,看了一眼窗外,面上是疑惑。      “这就是……缘分吗。”      “安宁?”      “啊,安宁谢姐姐上心。”      “小事。”常管事继续道:“春市开的日子暂且延后,原因不明,是公子的意思,咱们也只能受着。”      安宁轻轻嗯了一声。      显然,拍卖时间的延后还是如何对她来说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等到火盆送了上来,安宁看着那精致的黑炭,伸手学着常管事在上面搓了搓,只觉得热气扑面。      不好闻。      各方面她都不喜欢。      却很温暖。      安宁烤着火,便觉得从未有一刻如此的相信“缘分”的存在。      ……      同是春市,有身子尚未长开的小丫头穿着补丁衣裳待在小房间中静静的等待着开市。      小小的身子,十二三的年纪在长安年代本应该是依偎父母怀中,此时却在想着……自己会卖什么价格。      温度下降,她垫脚开了窗户,寒风拂面,小姑娘却早已适应了,夹紧自己的衣裳。      今年的温度果然不是去年可以比拟的。      好冷。      怎么会忽然降温了……      小姑娘灵动的大眼睛中充斥着担忧与迫切,焦急之色攀了满面。      也许是因为姿色的原因,像她这般的姑娘便没有安宁那么好的运气与能量会得到人的专门照顾,只能窝在这样一个小房间中,吃着因为练红公子生辰而发放的食物,等待春市开放后可以早些把自己卖出去。      这是不幸的。      可某种意义上,这小姑娘又是十分走运的。      ……      ……      三十二楼的院落,有肉眼难见灵气旋涡缓缓旋转,似云似韵似文似幻,只有少数人可以领略到它的玄奇。      天雷,龙脉,禅子。      越来越多的视线聚集南荒。      杜七却什么都不了解,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吃早餐,以及十娘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想要与她一起好好逛逛这春风城。      只是……杜七盯着眼前的火盆,心中担忧十娘这般的怕冷,想要与她一起出门游玩……恐怕是困难的很。      怎么才能想办法让十娘与自己一同出去玩呢。      杜七看着眼前的火盆,心中思绪纠缠在一起。      待翠儿取了干燥的木炭回来,却看到杜七还蹲在那里盯着火盆,不禁问道:“七姑娘?这火盆有问题?”      “没有啊……”杜七摇摇头。      记忆碎片只是偶有闪动,多数的东西杜七也记不大清楚。      紧接着翠儿端着火盆的两个“耳朵”出了门走到角落里,取火点燃了木炭。      随着木炭的缓缓燃烧,些许呛人的白烟升起……这般迷眼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再屋内点燃,正常使用的话要等到漆黑木炭稍稍燃烧一段时间,充分暗燃之后才可以端进屋子给姑娘小姐们使用。      “翠儿姐……好熟练。”杜七看到翠儿一气呵成的表现,总觉得其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美感。      “七姑娘总是这样,大惊小怪,不就是点一个火盆。”翠儿拿着一柄小蒲扇轻轻扇动炭火,随口道:“都是和阿姊以前一起干的活,不算什么,与十姑娘一起住,我都没有干过什么活呢。”      “我知道,四闲姐喜欢你。”杜七道。      “胡说。”翠儿面上一热。      “翠儿姐有一个姐姐?”杜七问。      “嗯。”翠儿呡着嘴。      她被卖到了春风城便与家人分开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尽管如此,杜七却看出了翠儿不想多谈,也就不问了。      翠儿蹲在那里看着火盆中逐渐烧红的炭火,抬头嬉笑着道:“七姑娘定是饿了吧。”      “……”      杜七面上一红。      她的心思难道就这么好猜吗。      “好猜。”翠儿点点头,杜七嘛,她觉得世界上除了杜十娘应该就是她最了解杜七了,这姑娘满脑子就两件事,一是杜十娘,二就是吃的。      从刚才杜七看着她那一碗辣子都咽了口水,翠儿就知道杜七肯定饿的不行了。      “也是,以往这个时辰七姑娘也该去学医了,今日十姑娘如果休息定是不大愿意出门,要我买些吃食吗?”翠儿问道。      杜七意动,接着摇摇头:“十娘要与我去医馆……还是出去吃吧。”      “嗯。”翠儿点点头。      杜七望着远处燃烧着木炭的火盆,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本不应该这么饿的,都怪这火盆让她想到了吃的东西。      “翠儿姐,这火盆也能用来做饭吗?”杜七歪着头问。      “七姑娘你说什么呢,这东西怎么烧吃的,脏死了,就算是煮东西……也有锅啊,用这东西煮东西吃那都是传说中远古时候会做的事情。”      春风城,哪怕是再贫苦的姑娘也不会用泥盆去做吃的。      只是……如果是城南的话便不好说了。      “这样吗。”杜七点点头,也觉得用锅煮东西更加好吃,毕竟记忆中的火盆应该是用来炼药的,也不是煮东西吃的,只是她吃过几次,隐约觉得也许是很好吃的东西。      “嗨呀。”杜七摸着自己的小腹,莫名的生气。      好想吃东西。      好想吃东西。      “七姑娘这是气到了?”翠儿看着鼓着腮的杜七,只觉得心都化了,眼里闪烁着星星,如果不是身上有着些许烟火她肯定就冲上去了。      杜七走到翠儿身旁蹲下。      她当然不是气杜十娘起的晚了,而是气自己。      上一次情绪化而觉得心中不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杜七已经不记得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杜七蔫了不少。      “七姑娘你起开些。”翠儿轻轻点了一下杜七。      “哦。”杜七往一旁挪了挪,继续蹲着。      翠儿看着杜七,明明她是怕杜七也沾染了刺鼻的烟气,怎么现在看来变成了她嫌弃杜七似得……      “七姑娘,我没有让你走远些的意思,也不是……我是说……”      “我知道翠儿姐的意思。”杜七披着自己的小棉袄,蹲在那里看着火星缓缓消失,给了翠儿一个十分好看的笑脸。      她不会觉得翠儿嫌弃她。      现如今杜七只有在两个人面前可以放开了去吃而不会觉得丢脸和害羞,      一个人是杜十娘,另一个自然是翠儿。      杜七很喜欢她。      ------------      0136 平静的生活      湿气散尽,翠儿方才小心端着灼热火盆进了杜十娘的屋子,看到杜十娘一改常态的缩在那里也不觉得意外。      将火盆放置在远离锦缎之处,翠儿便去忙自己的事情。      杜七坐到床边,拍了拍上面的“花卷”,道:“十娘,火盆来了,快起了。”      “烧一会儿,等再暖些。”杜十娘沉闷的声音自被子中传出来:“妮子,去把厚实的衣裳取过来,内衣衬衣包裹在浴室玄关衣柜下头。”      “知道了。”杜七无奈叹息一声,出了房间走到浴室玄关,打开了二人的衣柜,取了那一大包行李。      “十娘什么时候准备的衣裳?”      杜七有些疑惑,不过想来也知道是披罗居定制的。      抱起那大包裹,杜七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小衣柜,心道十娘将庭玉收在这里了,可惜了,卖了的话应该还挺值钱的。      又觉得因为是十娘的故人,这么想很失礼。      “十娘我回来了。”杜七回到房间。      “包裹打开。”杜十娘探出脑袋道。      杜七打开了包裹,不出意外里头是两三套衣裳,摸起来手感极好,软软的很舒服。      “十娘,这是……”      兴许火盆有用,屋内的温度提升了些,也兴许是杜十娘的心理作用,总之她好像不是那么冷了。      “披罗居的衣裳,前些时日四闲帮着捎过来的,先就这么几身,之后的衣裳陆续会送来。”杜十娘说着,轻轻从褥子中出来,坐在床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睡衣,弓着身子取暖。      “衣裳……”杜七想到了方才穿的那身黑白小袄,眼睛微微发亮:“十娘,也有我的吗?”      “当然。”杜十娘搓搓手道:“有你的两身,我的一身,等下换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嗅着屋内那淡淡的炭火气息,杜十娘想到了那庭玉,想到了曾经住在壬丁楼的那个少年,轻轻叹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一旁的杜七,心想这真是完美的工具人。      “妮子,去打些热水来,我要梳洗了,你也是一样,脸上口水印都在,怎么好意思出门。”杜十娘数落杜七。      “也就翠儿姐看得到,没关系的。”杜七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旋即起身:“我去打水……”      “七姑娘还是坐着吧,我来就好。”      听到突兀的声音,杜七和杜十娘同时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穿着浅绿色新袄的姑娘端着冒热气的脸盆走进来。      不是翠儿还能是谁呢?      作为杜十娘的侍女,还能不知道她现在需要什么。      “姑娘怎么都看着我……”翠儿放下脸盆,有些忐忑:“难道是衣裳不合身……也很正常吧,石姐姐也许久没有与我……”      “不不不,衣裳很漂亮。”杜七连连摇头。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妮子还会对你撒谎不成?”杜十娘眨了眨眼:“四闲给你做的衣裳还蛮合适的,丫头品味不错。”      “……那就好。”翠儿松了口气:“姑娘稍候,我去取面巾、口脂……”      说着翠儿转身去拿洗漱用品了。      杜七和杜十娘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杜十娘心道翠儿才是最好的工具人。      杜七则在想其他的东西。      之后,等一切准备就绪,翠儿退到房间角落站着,做着一个侍女的本分,只是眼神时不时在房间那大包裹上掠过。      杜十娘哪里还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      想看杜七换衣裳……      “不忙?”杜十娘问。      “不、不忙。”翠儿脸一红,嘴硬道。      待杜七与杜十娘洗漱完毕,杜十娘拿起一小盒口脂,对着杜七勾了勾手。      杜七擦干净面上的水滴,疑惑道:“十娘,这是胭脂?你要给我上妆?”      虽然也习惯了,不过以往多是随便上一点胭脂,唇脂还是很少的。      “这是口脂,不是胭脂……好像也算是胭脂,算了……翠儿给这笨丫头解释一下。”杜十娘取出棉签,做着准备。      见杜七看过来,翠儿解释道:“七姑娘,口脂是胭脂一种,只是不以色为主,而是防止寒冬口唇开裂的红膏,毕竟天气冷湿干无常,在春风城还是十分常见呢。”      女人的魅力一半来自于脸,唇齿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毕竟谁也不希望招来的姑娘裂着唇不是。      “懂了。”杜七点点头,就是防止自己唇裂的脂膏,只是……天气真的有那么冷吗?      二人正说着,杜十娘用棉签沾了一些淡红色的胭脂,微微张开口,涂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将手中棉签丢掉。      自己不用镜子的话,用棉签总归是不大方便。      杜十娘索性伸出青葱一般的手指勾了些丹红,之后均匀的涂抹在自己唇上,润色点缀之下,杜十娘抿了抿嘴。      因为有独特的成分,颜色虽不及一般唇脂艳羡,可上色后,双唇晶莹亮丽,湿润清爽,微微润色下,更具有立体感。      “十娘真好看。”杜七忍不住说道。      “贫嘴。”杜十娘轻轻哼了一声,示意杜七坐过来。      “轮到我了?”杜七很高兴,她觉得十娘涂起来好看,自己应该也差不多。      倒是翠儿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说话,不过还是没有说出口。      片刻后。      “啊……十娘,你的手……唔……”      “嘴张开,都抹到脸上了!”      “……嗯……痒……”      “要死啊你!还敢咬我!”      翠儿:“……”      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多余的。      听着耳边那女子阵阵惊呼,翠儿只觉得脸热心跳,照理说她这样经过“大风大浪”的姑娘不应该因为这些小事而觉得害羞,更不要说是杜十娘和杜七……      可正因为是杜七。      翠儿偷偷看了一眼面上满是红晕的七姑娘,呼吸不自觉的便加速。      七姑娘真好看。      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什么样的人。      ------------      0137 在披罗居做人偶的结果是衣服异常合身      女儿家的玩闹总是不会注意那么多,不过是梳洗化个妆,闹着闹着竟然可以花费小半个时辰,让人不禁怀疑时间的紧缺性。      总之,终于算是化好妆了,不仅上了口脂,杜十娘还给杜七顺手化了一个淡妆。      妆容这种东西永远都是要看个人底子的,哪怕化妆再神奇,一个好底子的巧施粉黛总要强过浓妆艳抹。      杜七的底子有多好……只要眼睛还在的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气质,也许是杜十娘愈发的了解杜七,所以在点妆的时候竟然可以不破坏杜七本身那股清澈的美感。      娥眉轻扫,略施粉黛。      杜七面上不知是因为玩闹还是热的染上一抹绯红。      “过来些。”杜十娘说着,将姑娘长发轻束,扎了一个充满少女气息的低马尾,缀上淡紫色睡衣,霎那间,哪怕是明月也谢了光环。      “七姑娘真好看……”翠儿盯着杜七,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去忙活,甚至都不想眨眼,似乎多看一眼杜七都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令人浑身舒适。      “你别再夸她了,这丫头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杜十娘笑着道。      “尾巴……”杜七眨了眨眼,她又不是兔子哪里来的尾巴。      “十娘,你别摸我……”杜七道。      杜十娘松开上下搓动杜七小臂的手,看着翠儿说道:“长得怎么样先不说,这妮子皮肤的确好,摸起来滑溜溜的……”      翠儿想起了抱着杜七手臂时候的感觉,附和着点点头。      杜七有着让女人都喜欢和艳羡的容貌这是毋容置疑的。      翠儿想起了什么,面上多了些犹豫。      “翠儿你想说什么?”杜十娘敏锐的察觉到了翠儿的情绪,问道。      都是一家人,有话不敢说未免有些见外了。      翠儿当然不是见外……只是……话题羞耻,不大好开口,一咬牙还是说道:“十姑娘,七姑娘的身子和之前……不大一样,可她不是还没有来过癸水……”      杜十娘听到翠儿的话,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她伸手在杜七身上揩油了一把,道:“手感是比之前强了些,实话说不是胖了,身子长开了……至于说为什么没有来天癸,我也不大清楚,先生也说这丫头身体除了有些虚弱,其他的都正常……”      “十娘,人一定要来天癸吗?”      “女人,一般是要有的。”杜十娘看着翠儿道:“本来我也担心这妮子的身子,忧心她日后不会发育……不过既然这丫头开始长身子了,我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也是。”翠儿点点头,她可以明显感觉到,同样的睡衣穿在杜七身上映出的是与之前相比更加立体的曲线,那也就没有很么好担心的了。      至于说不来天癸……无非就是日后要不了孩子。      对于春风城的姑娘来说,没有后代反倒不算是什么事情。      看着这两人的交流,杜七问道:“医书上写的东西对我不大试用……十娘,我……没事吧。”      “呸呸呸,能有什么事。”杜十娘近距离观察杜七,心道这丫头以后的身材不会石闲差。      这都是经验之谈。      “好了,看看新衣裳。”杜十娘道。      “新衣裳……”杜七理着床上的几套新衣,面上多了几分迷糊。      “这一套是我的,这两套是你的,今天穿这套淡青色雪袄试试合不合身。”杜十娘说着,拉开屏风站到后面,取出自己那一套衣裳,熟练的褪下睡衣,一件件将冬衣自里到外全部穿上。      杜十娘的穿着与往常没有太大的区别,长衫通体黑色调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浅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青丝扎成干练的马尾,确实没有辜负这头漂亮的出奇的头发。      这样的杜十娘,哪里有一丝一毫的风尘气息。      而披罗居的衣裳着实有几分意思,暗色长线绣了绽放的红梅,繁复层叠,开得热烈,搭配杜十娘近乎完美的身材,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扑面而来。      轻轻拉扯出陷入衣领的头发,换上了黑袄的杜十娘终于觉得暖和了,走出屏风……却发现杜七脱了睡衣,看着那一套衣裳在那发愣。      “你要死啊。”杜十娘怒道,将杜七推倒,盖上被子:“这么冷的天脱衣服傻站着?”      “十娘,我……不会穿。”杜七指着那一套七八件的衣裳,言语中多了几分迷惑,不过看着眼前的杜十娘这份迷惑很快就消失殆尽,杜七披着褥子起身扑到杜十娘怀里。      “十娘真好看。”      “少来。”杜十娘呸了一声,捏住杜七的脸,转头看着翠儿:“你就傻看着?”      翠儿面露愧意:“我……我以为姑娘不喜欢这身衣裳……”      有一说一,她其实是看到杜七脱了衣裳,一时间脑袋宕机了……也不知道自己自想什么。      “她敢,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杜十娘问杜七:“什么不会穿?”      “那个。”杜七指着那白色的小马甲。      “……”杜十娘马上就明白了。      这傻丫头以前穿长衫,后来也只是穿里衣配裙子,结果倒是不会穿女儿家的贴身衣物了。      这也算是春风城的姑娘?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杜十娘叹息一声:“算了,翠儿,你教她穿。”      “我……我来?”翠儿看着裹着被子的杜七。      看着眼睛放光的翠儿,杜七想到了披罗居里那群姐姐,不自觉的身子一颤。      “我懒的给她施弄。”杜十娘瞥了一眼那白色的小马甲,心道只是这丫头才长身子,不知道尺寸会不会合适。      不过想来她也没少去试衣服,按照披罗居那些丫头的眼光,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是以后换贴身衣物可能要勤快些。      “七姑娘,我来教你穿。”翠儿拿起那件马甲,介绍道:“主腰开襟,两襟各缀有三条襟带,肩部有带,腰侧还各有系带将所有襟带系紧后形成明显的收腰,襟上也施数粒扣,穿时将胸腰裹紧,能凸显女儿家的身子,来……张开手。”      很快,杜七便穿上了人生的第一件内衣。      翠儿面色发红,杜十娘眼神审视,只有杜七迷迷糊糊的低头摸了摸衣服的料子。      “还合身?”杜十娘问。      杜七点点头:“合身。”      杜十娘松了口气,看来杜七在披罗居被人玩了那么久,那些姑娘也算是尽心尽力。      蓦得又觉得心里不大舒服,因为她还没有几个做衣裳的人了解杜七的身子。      决定了,以后每隔五天她就要仔细检查杜七的成长情况。      怎么也不能输给外人不是。      ------------      0138 翠儿也想要另一半,如果这个人可以是杜七就好了。      提问,女人在什么时候可以感受到快乐。      对于杜七来说这是一个异常简单的事情,只要和十娘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对她来说都令人心旷神怡,而除开杜十娘……自然就是吃东西了。      这就是杜七好心情的来源。      杜七本以为自己只是如此了,却不清楚她作为一个女人虽然以前过的畸形了些,可既然时代变化了,身边的存在也从没有情趣的妖族变成了富有创新力的人,那么早晚便会觉醒真正属于女人的情趣。      喜欢的人。      诱人的美食。      漂亮的衣服。      这是任何女性都无法拒绝的诱惑,杜七以往不了解穿着打扮的好处,可在春风城的熏陶以及披罗居姑娘们的不懈努力之下,当初那个一身青衫就可以穿上无数年岁的姑娘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和杜十娘一起试新衣服,两份快乐叠加在一起,让杜七不自觉的便心跳加速。      等翠儿伺候杜七将一套七八件衣裳从里到外全部穿好,杜七才充分体会到原来穿个衣服还有那么多门门道道。      杜十娘审视着面前的姑娘,轻微的点点头,俗话说好看的姑娘无论穿什么都好看,可又有说法人靠衣装,披罗居的手艺的确十分精致。      此时的杜七虽然浑身上下套了许多件衣物,却没有任何臃肿的感觉,反而是淡绿色束腰的存在让少女初步发育的凹凸有致暴露在空气之中,浅青色混着些许白绒布料做的衣裳,只看过去便像极了一片晴空,衣袖、襟前、袍角却用素色镶了宽宽的边儿,只是看了一眼便可以感受到独属于少女的青涩气息。      又因为杜七总是没有太多表情,这衣裳多了几分贵气。      杜十娘很满意,她问道:“还合身?”      杜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很舒服……”      没想到一口气穿了那么多衣服不仅不觉得紧,反而十分的暖和舒适。      这就是披罗居,这就是新衣裳吗……      杜七披上那浅色云肩,原地轻轻转了一圈,一头柔顺的马尾配合着绒裙缓缓旋转,待杜七停下,惯性之下那衣摆轻轻摇晃。      “十娘,我好看吗?”      “我看不出来。”杜十娘扭过头去。      杜七闻言,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却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翠儿见状赶忙道:“十姑娘快别逗她了,好看就说好看嘛。”      “也就你惯着她。”杜十娘轻轻叹息,在杜七略带期待的目光中敷衍道:“还算好看,暖和就行。”      杜七心道十娘总是这般的不坦率。      换上了新衣服,穿上那浅色绣花鞋,杜七抱住杜十娘的手臂,说道:“十娘,我们走吧,时候不早了。”      “姑娘们要去哪儿?”翠儿问。      “吃饭。”      “医馆。”      二人异口同声,随后杜七抱着杜十娘胳膊的手微微一滞,她说道:“十娘,我饿了。”      杜十娘当然不至于真的让自家姑娘饿肚子,于是道:“那先去用个早食,之后去医馆。”      又觉得吊着翠儿的心不大好,便将师先生回来收杜七为药童的事情与翠儿全说了,也让她高兴高兴。      翠儿是那么的喜欢杜七,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激动的小脸通红,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攥着杜十娘的衣角,笑着。      “你呀。”杜十娘揉了揉翠儿的脑袋,道:“这件事允许你告诉四闲。”      作为石闲的小细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姑娘……”翠儿红着脸,小声抱怨着。      “好了,玩笑话而已,今天依旧麻烦你了,我带着这妮子去吃早饭,再过一会她就要饿扁了。”杜十娘道。      “姑娘慢走。”翠儿说着,在阳光下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杜十娘比杜七要高不少,二人并肩走着,同样及腰的马尾,同样的苗条,同样的好看……翠儿不自觉的有些痴了。      十姑娘和七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翠儿想着。      母女?      虽然看起来像,可翠儿敏锐的察觉到杜七并没有将自己看成杜十娘的女儿……可她又是那般的喜欢杜十娘,并且杜十娘过了冬也就二十岁,岁数上并不比杜七大太多。      可不是母女,那又算是什么。      似乎有凉风起,远处本来还嫌弃杜七抱着自己的杜十娘忽然反手就搂住了杜七,看的翠儿会心一笑。      也许不需要去想太多,对于现在的十姑娘来说,七姑娘是人生不可分割的另一半,知道这就够了。      真是幸运的人。      浅云西移,杜十娘与杜七出了院子,过了桥,翠儿站在桥边再也看不到她们的背影,便拍拍自己的脸,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只是……      她撩起腰间衣裳,摸上了那块木牌——这是她与杜七一起去金刚寺求的信物,文原菩萨是求财的那一块,就挂在杜十娘的床前,南望菩萨是求姻缘的,听杜七说是送给医馆的公子的,对于杜七这般莽撞的动作,翠儿虽然觉得不妥却也没有说什么。      至于说本该最重要的求平安,却是落到了自己手里。      弥陀佛。      在弥陀殿求的信物……      翠儿青葱般的手指在那弥陀佛的画像上轻轻摩擦着。      “平安……平安……翠儿不想要平安,翠儿也想要另一半。”她小脸鼓鼓的,自言自语道:“翠儿也想要另一半,不是石姐姐那样的……如果可以是七姑娘……”      又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晃晃脑袋,去忙碌了。      ……      ……      早上吃什么。      杜十娘想要去吃七姨做的面,只是当二人赶到七姨的小摊却发现那里没有任何人。      联想到师先生的异动,多少也能猜到七姨还在自己的院子。      杜十娘摊手:“七姨不在,去逛逛外面的巷街?”      公子诞辰期间,好吃好玩的东西可不少。      杜十娘没想到的是杜七拒绝了。      “不要,十娘……我想去找柳姐姐。”      “这个时间?她没开店吧……”杜十娘很意外。      “去她家。”杜七很认真。      “我倒是无所谓……”杜十娘看着杜七那急迫的表情,心道杜七也喜欢上柳依依了吗?      一天不见都不行?      那连韵怎么办。      ------------      0139 她想要吃饱饭,这和以往的“愿望”相比竟如此的困难      街上很热闹,杜七与杜十娘并排走着,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出门了。      杜七很喜欢这种感觉。      街上热闹也就表示外来的公子很多,知道杜七的人很少,可审美正常的男人遍地都是。      这就导致杜七与杜十娘出现的地方永远少不了男人的目光,好在杜七今日的打扮多了几分贵气,倒是少了许多不开眼的人,而杜十娘戴着面纱,除了少数人可以通过杜七来辨别杜十娘,多数人也认不出她们,只道是一对姐妹。      杜七已经习惯了男人略带下流的视线,杜十娘更是早就不在意了,可是如今的杜十娘不大舒服,因为他们在看的是杜七,那种眼神杜十娘真的是再熟悉不过……可她也只能忍着,掩去心中不适。      “十娘,这卖的是什么啊。”      “玩的。”      “这个呢?”      “小鼓,有些人不喜丝竹之音,喜欢这种粗一些的东西。”      二人在锦绣街上缓缓行走,柳依依的店面关着,到她的住处还有些许的距离。      侧方,有姑娘开了一个糖人小摊,些许动物、人物惟妙惟肖,透明诱人的糖浆凝在干净的竹签之上,散发诱人的香气。      见到杜七迈不开腿,杜十娘转头看了一眼,与小摊上熟悉的姑娘打了个招呼,感叹道:“天一凉又可以做浅糖了啊,也是很久没有吃过了。”      “十娘,我想吃那个。”杜七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换了衣裳,出门没有带钱。      “想吃自己买。”杜十娘白了杜七一眼:“我挣的银两养你已经很吃紧了。”      “我没带银子。”杜七拉扯住杜十娘的袖口,俏生生的站在摊位面前。      摊位上的少女看了看漂亮的不像话的杜七,心道送她一些吃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可是见到杜十娘对着她摇了摇头,便轻轻叹息一声,心道十娘又欺负七姑娘。      杜十娘不给杜七买零嘴,却也不离开小摊,只是与摊主少女聊了些家常,叙叙旧。      期间杜七就这么站在那里,虽然似乎是面无表情,可是旁人总是能感觉到杜七现在想要的东西,因为只要看她一眼就可以知道杜七的心情。      摊主少女在与杜十娘交谈期间,目光时不时掠过杜七,眼中闪过的是明显的惊艳。      这也太漂亮了吧。      “十娘,这样的姑娘若是放在咱家可是舍不得这般欺负。”少女言语中不乏对杜十娘的羡慕。      杜十娘微笑,在杜七面上轻轻摸了摸,道:“她这丫头,麻烦的很。”      “你呀,还是老样子。”少女也算是了解杜十娘了,没有说什么,又询问了些杜十娘不做红倌人之后点妆的生意如何,亲口听到杜十娘说了过的很好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杜十娘毁了容的事情,她却是没有提一个字。      不仅是她,那些和杜十娘关系还不错的姑娘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并非是怕揭杜十娘的伤疤,而是对于这些姑娘来说只是毁了脸并算不得什么大事,或者说她们认为这是可以离开望海店的必要条件。      “十娘,不考虑带着七姑娘其他地方?听说北边现在还算安稳。”      “倒是有想过,不过还是不值得,也习惯了。”      “也是。”少女点点头,又提醒杜十娘:“那该考虑安定下来了,总是住在十楼也不太合适,不过以十娘你敛财的能力,买一个七姨那般的院子还是不在话下的吧。”      “你这妮子,什么敛财……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杜十娘嗔道。      “哈哈……开玩笑。”少女笑了笑。      在杜十娘与老朋友叙旧期间,杜七一直、一直、一直看着摊位上各色的糖人,诱人的水果香气不断勾着杜七的食欲。      她没有吃早饭,本来就很饿了。      终于,摊主少女看不下去了,小声对着杜十娘道:“十娘,你就让她吃一些吧,我看着都……你懂得,我这都是蔗糖,自家人,干净的。”      “可不能惯着她。”杜十娘使了一个眼色。      摊主少女见杜十娘“心如铁石”,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着杜七“可怜兮兮”的模样叹气。      此时,阳光已经彻底洒下来,进入了巳时的中段,因为杜十娘怕冷,所以今日是一个大晴天,暖光照在杜七的面上,她明明看起来很平静,却总让人觉得可怜。      杜七一个人站在摊位上,杜十娘有悄悄话要和摊主少女说便钻进了摊位后,二人当着杜七的面咬耳朵。      杜七心想自己穿着新衣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惜饿着肚子。      谁会想道,那个总是一身青衫的造化现如今最大的愿望是填饱肚子、想要吃糖人而求不得。      就在这时候,转机出现了。      “早啊七姑娘,出来吃东西?”      突兀的声音在小摊前响起,三人同时看过去,皆是一愣。      只见是一个身材的高挑的俊朗“公子”,长发束起,白白净净,像是一个江湖客,腰间挂着一把长剑,长衫习习,精神朗朗。      可是,他的破绽实在太大,摊主少女和杜十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道:“是一个女人呢。”      因为杜十娘站在摊位里,所以现场看起来是杜七一个人在这里买东西……联想到杜七那副渴求的模样,这男装少女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杜七。      “啊,是你……李……李……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杜七想起了她,之前和翠儿姐从金刚寺回来时候遇到过,予她们解释了一些关于东玄的风土人情,以及关于那位青莲仙人,也就是她口中的静月居士的一些传说,让人印象深刻。      “姑娘叫我青莲就好。”佩剑少女道。      “青莲?”      “李青莲。”李青莲对杜七的印象可是十分好的,虽然二人没有聊过太多,但是谁会讨厌在这样干净的少女。      李青莲走到小摊前,惊讶道:“这糖人……做的好漂亮。”      “姑娘,给我一串这个。”李青莲指着其中一朵莲花模样的红糖道。      “妹妹,这糖里有些许红花,能吃吗?”杜十娘开口道。      “能吃。”李青莲点点头,接着无奈道:“我的伪装就那么不像吗……”      杜十娘的视线在她的腰股间掠过,笑而不语。      “算了。”李青莲看了一眼一旁的杜七,心道这姑娘看穿着可不像是没银子的模样,那就是……忘带银子了?看着的确呆呆傻傻的,不大聪明的样子。      她取出银子递给杜十娘,同时道:“给,不用找了,剩下的就请七姑娘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姑娘收下便好。”      说完,她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便走入人流,消失不见。      留下的杜七微微发愣。      真是个好人。      杜七转过头,盯着杜十娘。      这下十娘总不会有意见了吧。      ------------      0140 时间走得没有那么快      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麻烦,多是势力的纠结,亦或是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纠结体,而这个世界上的麻烦又多多少少和某一个姑娘有关。      杜七将想吃二字已经写在了脸上,她心道之前自己没带钱,那现在有好人请客,总可以吃了吧。      杜七这么想,盯着杜十娘。      一旁的摊主少女看到杜七的样子,暗叫了一声傻姑娘,轻轻杵了一下杜十娘,后者回了神,站直了身子,漆黑衣物之上隐隐有光层流转。      “那姑娘你怎么认识的?”      果不其然,杜十娘一开口先问的就是这件事。      “和翠儿姐在琴楼遇见过一次。”杜七如实道。      杜十娘走出摊位,捏着杜七的脸撕扯着,同时道:“这么一对比,她是不是要比我对你好的多?”      “十娘你说什么呢。”杜七不明白杜十娘为什么忽然那么大的反应,她只是想要吃糖而已,这也是错吗。      “你呀,也就这样了。”杜十娘掐着杜七的脸,说道:“方才那青莲姑娘说要请你吃糖签子?”      “嗯。”杜七点点头:“我没带钱。”      “你想吃?”      “想。”      “若我不允呢?”      “……”杜七轻轻叹息一声,心道十娘又不讲理了,她说道:“十娘不让我吃就早点告诉我,我不想就是了。”      “那我不许你吃。”杜十娘道。      她自家姑娘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心疼了?总是有些不是滋味。      “走吧,去柳依依那。”杜十娘拉住杜七的手。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向摊主少女告别,却看到少女正看着她,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小声道:“难道你们还没吃早餐?”      杜十娘一笑,挥挥手:“还是你懂,走啦。”      “十娘回见。”少女点点头,心道十娘是真的喜欢七姑娘。      ……      某处角落中,那名为青莲的少女吃着糖片,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曾几何时,她也和杜七一样有着想要实现的愿望。      世事无常,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总会如人所愿,比如忘记带钱的姑娘最终吃到了糖,比如她现在背上了剑。      少女嗅了嗅手上莲花模样的清糖,身子渐渐消失在角落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瞬之后,正徒手分裂丹草的师承白胡子微微颤动,觉得这种细致的活果然还是要姑娘家来,杜七就是一个十分合格的人选。      忽然,师承放下丹草,看着庭院中溪流对岸。      不知何时,有一个负剑少年站在那里。      溪流自脚下过,映照着少年的影子,像是一缕远道而来的清风。      “先生需要帮助吗?”他这么说。      “你是谁。”师承起身看着他。      少年咬了一口手中糖渍,道:“先生唤我青莲便好。”      “青莲?”师承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面上看不到什么波动。      可这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词,从青莲仙人举日飞升后,这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名字,更不要说绝云宗曾经是剑宗,对于这位绝云祖师之后唯一的剑仙……多少也有些了解。      师承眼睛亮了几分,空气凛冽,隐隐有剑气掠空。      而少年身上莫名闪过一层壁垒状雾气,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着道:“先生,一言不合就窥视人身,恐非君子之行。”      师承面无表情。      护身法器?能被动挡住自己瞳术的品级,怕是不低。      师承心中有了些许了解,这人背后的势力绝不低于青云峰,那么他出现在春风城的缘故便是显而易见了。      龙脉。      这少年不知禅子就在春风城?      师承在猜测对方的出身。      至于说青莲之名,在师承看来就是与剑仙攀关系,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稍稍有些身份背景的修士绝不敢用“青莲”之名,所以少年在师承心中便多了几分轻视,只是这少年唤他先生,此刻便非修行中人。      师承行至溪流彼岸,与少年近距离对视,并问道:“公子有何事?”      开门见山。      却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一愣,惊讶道:“公子?”      “嗯?”      “啊,没事,没事……”少年心道原来不是他伪装的不到位,而是那些女人眼光太过毒辣。      收起了笑意,少年认真的道:“请先生引我上绝云,我想要修习剑道。”      “公子说笑了。”师承摇头。      “方才的是护身法器,我只会些浅显的术法,也没有师父。”少年重复道,表示自己真的很仰慕绝云宗,想要拜师。      师承敷衍着少年,心中嘀咕难道是哪家公子胡闹来了?      就在此时,少年见师承不松口,只得取出一块玉简,无奈道:“家中与倚石仙子有旧,劳烦先生代为传达,也有薄礼献上……”      说着又递上一枚纳戒,戒指模样古朴,指环底部隐隐有红符显现。      师承呼吸一滞,面上褶子更深了些。      东玄。      又是东玄人。      “既是与绝云有旧,便是举手之劳……这纳戒便不用了。”师承敏锐的察觉到了麻烦,答应了他的事情,拒绝了礼物。      “青莲谢过先生。”李青莲松了一口气,面露兴奋,自己终于可以接触到真正的剑道,这可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事情。      “绝云路已开,公子准备何日上山。”师承问道。      “啊,这个不急,春风城还蛮有意思的。”李青莲想了想,道:“先生可否先让我与倚石仙子见上一面,许久没见浅姨,心中怪是想念。”      这声浅姨叫的师承心中一震。      面色怪异的看了一眼少年,心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位浅姨此时可是绝云宗的宗主,如果是旁人要通过他这个长老去见宗主,师承怎么可能会理会,可人家取出了宗主的信物,即便是换最顽固的大长老来也是一样。      不久后。      花田中正研磨花瓣的女人接收到师承的讯息,微微一愣,之后等她看清楚李青莲的面容,手中花粉便是一点都不香了。      “浅姨,好久不见了,又磨花呢?”李青莲笑着打了个招呼,道:“我想跟着你们学剑。”      “……”      倚石仙子轻轻叹息一声,没有回应她,只是抬头看着那清澈似大海的天空。      绝云,果然万里无云。      自从上次道宫一别,也没有过去太久。      原来说要学剑……并非是玩笑话。      倚石仙子扶额,那悠久的无奈几近化作实质。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先是禅子女装进入春风城要卖自己,这消息惊得她已经几日没有休息,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师承又给她送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      一个比佛门禅子更加麻烦的姑娘,也出现在了春风城。      倚石仙子很想把她们两个叫在一起问上一句她们是不是和自己有仇。      照这么下去,别说恢复绝云往日顶尖的地位,能否保住自己的山头都不一定。      嗯,决定了。      倚石仙子昂首,尝了一口花粉。      既然又是春风城,那就交给师承吧。      学剑嘛,和谁学不是学。      ------------      0141 牢牢把控      世界上的麻烦很多,而能算得上“天大麻烦”的人,多多少少都和某个人有些关系。      而此时,这“某个人”正乖乖牵着杜十娘的手行走在巷子中。      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暖光照在杜十娘身上,这本应该凉飕飕的巷子中不知为何暖和的让人无比舒适,两位姑娘顺着青石小路,穿梭转了个弯,来到了柳依依的住处。      一个清秀的小院子,大红门,看起来十分的干净,那探出墙头的树枝比往常要更加的精神。      “十娘,到了。”      杜十娘注意到那铁做的门把手,白了杜七一眼:“看我做什么,敲门。”      “哦。”杜七握住并不冷的把手,敲出了清脆的声响。      而这一次也许是时辰较早,柳依依居然听到了,紧张的捏紧裙角。      毕竟,才知道了春风城练红公子的秘密……虽说昨晚得到了治愈,但是果然还是有些害怕。      躲自然是躲不了的,柳依依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道:“门没锁,进来吧。”      话音落下,青色长裙便拂过门槛。      “柳姐姐,早!”杜七进门打招呼。      果然是杜七,柳依依松了一口气。      “阿七,早。”像往常那般与杜七打了个招呼,柳依依看着杜七身后那个黑衣女人,擦了擦眼,犹豫刹那后道:“十……十姑娘?”      “柳妹妹,早。”杜十娘微笑道。      “早……”柳依依点点头。      就好像杜十娘认得她们一样,她也认得杜十娘,当然也只限于认识,杜十娘对连韵以及柳依依的认知来自于七姨以及各方姑娘,而柳依依在认识杜七之前对于杜十娘则完全是陌生的,毕竟……      春风城的淸馆人都有不少更不要说一个三十二楼的红倌人。      说来有些不太好,不过她的确是从众多公子口中提起的、“李甲”抛弃杜十娘这件事开始记住杜十娘的,当时还微微庆幸自己和连韵还好没有入了望海店……      二人以前没有那般熟悉,柳依依正想着应该怎么与杜十娘相处之时,反倒是杜十娘先开口了。      “这是点要火盆?”杜十娘看着柳依依脚下,问道。      “正是。”柳依依点点头,握着蒲扇弯腰又扇了扇地上的火盆,无奈道:“连韵那丫头嫌冷不肯起床。”      杜十娘道:“今儿的天气是凉了不少。”      心中想的却是原来怕冷的不止她一个。      杜七与杜十娘想的不一样,她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大眼睛在柳依依身上停留片刻,眼睛闪着些许细微的光芒。      连韵没有回家去住?      “柳姐姐,连韵姐醒了吗?我去问个早。”杜七问。      柳依依点头说道::“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起床,就在北边的屋。”      杜十娘有些惊诧与杜七的表现,心中嘀咕杜七怎么和闻到腥味的猫儿一样……      “我去叫连韵姐起床。”杜七留下一句话便去找连韵了,庭院中就只剩下了柳依依与杜十娘,连接她们的纽带消失了,二人之间多少有些尴尬。      说是尴尬,其实主要是柳依依觉得不自在。      杜十娘环顾四周,连韵的院子不大,一条红砖小路通着一个小房间,小路两侧种着一些好看的花朵,传来一阵阵十分好闻的味道。      远不如她在十楼的住处宽敞,却多了几分杜十娘尤其喜欢的温馨。      “真好看。”杜十娘感叹道。      “这些花种是之前与阿七去城南带回来的。”柳依依道。      杜十娘视线放在门前那颗落叶树之上,面上多了些许怪异:“进门我就想问了,这门前是……果树?”      “是十姑娘想的果树。”      “我还以为我认错了。”杜十娘道。      柳依依哪里还不明白杜十娘的心思,看了一眼那伸出墙外的些许树枝,意有所指道:“明年春便会开红花,还算好看。”      杜十娘收回视线,道:“梅花已谢杏花新,只是距离梅花开还有两三个月。”      柳依依点头,平静的说道:“正因为时候未到,所以才需要警醒。”      杜十娘便明白了,高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裙子少女,柳依依看起来温和柔软,却并非那般单纯……也难怪连韵被她吃的死死的,有这么一颗树在门前,连韵怕是与一个男子交谈都要在心里好好思量思量。      好手段。      杜十娘心中佩服。      柳依依继续扇动炭火,小声咳嗽着。      这种话是拉近两个女人距离最好的工具,气氛几乎在一瞬之间便缓和了不少,之前气氛的凝滞也和二人之间关系有一定的联系。      按道理来说杜十娘也不比柳依依大几岁,以姐妹相称是应该的,可她已经和杜七姐妹相称了,面对杜十娘总觉得自己差了一辈……      这也表明在柳依依心里,杜七基本等同于杜十娘的女儿。      柳依依扇动蒲扇,侧过头道:“这几个月城内阴雨不绝,木炭受潮烟大了些,要不十姑娘先随着阿七进屋歇息,外面冷。”      “不了。”杜十娘摸着自己的云肩,瞧了一眼杜七离开的方向:“那妮子好像有什么事情要与连姑娘说,至于我……妹妹也不用太过见外,让杜七那妮子看到以为我欺负她好友,又要埋怨我了。”      柳依依笑了笑,道:“阿七……怕是不会对十姑娘有意见吧。”      “她倒是敢。”杜十娘摇摇头。      柳依依继续道:“如果连韵那丫头能有阿七一半听话,我也不用这般辛苦了……咳咳……真该早些将这木炭拿出来晒晒,当真是呛人。”      杜十娘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她忽然发现她今早也是没有火盆不愿意起床的……貌似也不太让人省心的样子,当然她自己是不会承认的,只是道:“天气是冷了。”      “是啊。”柳依依附和着,呼出一口暖气。      她这般顾家的姑娘与杜十娘自然有许多心得交流,只是聊天很流畅,却各怀心事。      她们都很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杜七找连韵要做什么。      那个表情可不像是想要简单的打招呼。      ------------      0142 杜七在意的事情      柳依依和杜十娘意外的合得来,这也许她们相互都没有想到的。      二人都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杜十娘有些在意方才杜七那情绪异常的模样,不过想来多半是杜七肚子饿了。      柳依依对杜七一直以来其实都不像连韵那般在意,她此时内心想要询问杜十娘是否知晓医馆那位景天公子就是练红公子并且还是半妖的事情。      可理性告诉她不能问。      而实际上杜十娘的确不清楚,因为杜七没有与她说过,虽然知晓白景天是半妖,但有淮竹姑娘做担保,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杜七那妮子挺喜欢连姑娘。”杜十娘忽然道。      柳依依回过神,视线不经意间掠过门前果树,笑了笑:“什么连姑娘,就是一个毛丫头,阿七也是觉得她可笑。”      “是吗?我倒是觉得她的手艺不错,让杜七这妮子整天惦记。”      “也就这点用了。”柳依依吹了吹炭火,掩面轻轻摇摆手掌,看了一眼小屋的方向:“如果她能有七姑娘一半省心……算了,这个时间不好做白日梦。”      “那妮子可没你想的那般好。”杜十娘声音微微扬起了些,道:“对于她们来说,总是走运的。”      柳依依点头表示赞同,并说道:“其实我也很幸运。”      杜十娘不知道她说的是认识杜七幸运,还是认识连韵幸运……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杜十娘与柳依依不一样,她觉得能起的晚,在这里与柳依依随意聊着天,交流养孩子的心得便是最幸运的事情。      ……      ……      杜七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性格,这点从很多事情上都可以看的出来,就好像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一样,杜七只在意自己在意、或者说杜十娘在意的东西。      她也许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而目的性重的人如果没有了目的会变成什么样子?      ……      屋子周遭的阳光不大好,因为昨夜下了一场秋雨,门外的花草沾着湿润,好在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人心神惬意。      杜七找到了柳依依所说的房间,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杜七想了想便没有敲门,轻轻推开雕花木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脚步尽量放轻,好在她穿的是布绣鞋,想要不发出声响还是很简单的。      杜七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被听到了些许开门的动静。      “依依,给我倒杯水,嘴巴好干。”      有软绵绵的声响顺着空气飘过来,杜七看过去,却见是一张干净的大床,淡红色的床帘垂下,透过红纱隐隐可以见到其中侧卧的少女身影。      杜七视线在房间中微微掠过,在桌上找到水壶,轻轻触摸后发现还烫着,便知道是柳依依大早上烧的热水。      壶旁放着两个瓷杯,一个通体白净,干净的像是羊脂玉,另一在白色之上色调深红,似暴风雨后晴空中的红霞,杜七并未思考太长时间便选择了红色茶杯。      在她的印象中,柳依依总是一身白裙,不知道是因为喜欢还是经常和面的缘故,而连韵是喜欢红色的,红头绳、红衣裳,连小脸也总是红扑扑的。      杜七倒了水,走到床边,正要说话,却见连韵的一只手伸出了帘,并有气无力的道:“水……”      连韵的皮肤很白,像是方才见过的白净。      这还是杜七第一次见到连韵的手臂,因为以往的时候她总是长衣长裤。      杜七将水递过去,看着床帘,面上是惊讶于些许好奇。      “怎么是你的杯子?”连韵略微疑惑的声响传来:“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就不大对……”      柳依依走路的声音她闭着眼睛都听的出来。      “是谁!”连韵忽然拉开帘子,顿时一股特殊的香气迎面而来,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呼吸。      杜七看着里面,床很大,被褥绣着红花,十分好看,至于诺大的床只有一床被子也很正常,因为她和十娘也是这么睡的。      连韵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实,好似是真的有些担忧闯进来的是陌生人,      杜七肯定不是陌生人。      “阿七?”连韵看着杜七先是一愣,接着擦了擦眼睛,淡定的放下茶杯,道:“阿七你怎么来了,都怪依依也不说一声……”      “连韵姐,早。”杜七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又不是猪还能能睡这么久,这都什么时辰了,只是昨晚有些乏了,天气冷才不想起床,都怪她。”连韵言语中多了些许对柳依依的不满。      对于这种不满杜七就当做没看见了,她只是盯着连韵露出褥子之外的身子。      原来连韵姐的皮肤也那么好,露出的肩光滑白皙,锁骨若隐若现。      她也是第一次见连韵散开头发,十分的淑女,如果不是了解连韵,杜七说不定会以为见到的人是连韵的姐妹。      “休息不穿睡衣不会不舒服?”杜七眨了眨眼。      “啊,这个并不重要。”连韵摆摆手,眼神在杜七身上游走,视线愈发火热,她忽然说道:“阿七,手给我。”      杜七伸出手,紧接着一声惊呼,被连韵直接拽上了榻。      “连韵姐你这干什么。”杜七心道连韵的长发垂在面上很痒。      “太犯规了,真是没有规矩。”连韵抱着杜七,蹭了蹭。      “没有……规矩?”      “这衣裳……阿七你穿的也太好看的。”连韵不断在杜七身上占便宜,像极了一个女赖子。      是的,杜七今天的新衣裳很配她。      “这是十娘买的新衣服。”杜七解释道,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连韵按着手腕,使不上力,只能叹息一声。      “我要是男人就好了。”连韵语气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失望,她兴许从未像此时一样如此希望自己是一个男人。      “……”杜七不知道连韵在激动什么,只是道:“天气冷,还是穿好衣裳……”      “不要。”连韵立刻拒绝:“我要等依依的火盆,在那之前……阿七你就陪着我吧。”      说着,连韵掀起被子将杜七盖了进来,抱着她取暖。      “……”杜七心道柳依依还在外面,这样真的好吗。      “连韵姐,你没回自己家?”杜七问出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连韵点点头,之前柳依依被杜七带来的消息吓到了,便一起休息了一晚,她的睡相不大好,所以一夜起来当真是腰酸背痛。      连韵觉得自己也许有些认床,至于没穿衣服只是个人习惯。      在柳依依面前不觉得害羞,杜七嘛……更不会了。      穿着衣服躺在床上,杜七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不过连韵姐高兴,她也就无所谓,谁让她还有其他想要问的呢。      “你和柳姐姐没做别的什么?”      “嗯?什么意思。”      ------------      0143 杜七有时候会忘记“十娘就是规矩”这件事。      南方飘来一片云,天地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变得暗淡,阴影洒下。      就像是一片遮羞布。      连韵裹着被子看着眼前这位干净、清澈如水的姑娘,仿若第一次认识她,伴随着杜七的追问,连韵终于意识到到了什么,她眼神怪异的道:“阿七……你想要说什么。”      “就是说……”杜七想要说出口却不知怎么描述,一时哑然。      连韵便明白了。      她这才想起似今天这般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发生,连韵看了一眼杜七的身子,心道女孩子嘛,开始发育后难免会对情爱这些事情产生些许好奇心。      只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杜七身上就会让人意外。      而对于杜七来说却没有什么意外的,因为她喜欢的本就是干净的感情,却也没有连韵这种亲身体验过的前辈所拥有的、那般“龌龊”的想法。      “是谁和你说女人之间也可以的。”连韵盯着杜七。      “啊?”杜七一时间有些没明白。      “要是让十姑娘知道,你怕是要挨打了。”连韵看着侧身躺在自己身前的杜七,想了想以往时候母亲对她的教导,微微犹豫之后决定先解答杜七的疑惑:“我习惯不穿睡衣,没有想你想的那样和依依怎么样。”      “我想的那样?”杜七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想的什么,她只是想知道连韵和柳依依之间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为什么可以那么吸引人……其他的倒真的不懂,之所以每次都挑选这种暧昧的场合,只是在杜七眼里这些时刻连韵与柳依依之间的“纽带”是明亮、泛着光华的。      她不是没有见过阴阳七八之事,只是不能理解,这也很正常。      连韵脸上有些许红润,抱住杜七将其重新卷入被子中,一时间黑暗中只剩两双微微发亮的眸子。      封闭的空间中,混合着属于少女的香气。      连韵认为一定的科普还是很重要的,黑暗中她贴着的杜七耳朵小声道:“阿七你要是好奇就问吧,我都告诉你……记得别与依依与十姑娘说。”      “?”杜七眉宇间尽是疑惑,不大明白连韵的意思,她有时候也是有些迟钝的……比如此时的她与连韵窝在被子中就不是那么雅观。      “那我问了?”杜七道。      连韵攥着杜七的手,小声道:“问吧。”      “你喜欢柳姐姐?”      “又来了。”连韵脸上露出些许无奈,小声嘀咕道:“算是喜欢吧……”      接着封闭环境中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个,还有呢?”连韵问。      “还有?还有什么?”杜七眨眨眼,嗅着连韵身上那和蜜饯一样香甜的气息,吞了口口水。      这个动作连韵看不清,可是她听见了咽口水的声音,下意识松开了抱着杜七的手,微微往后挪了些,躬起了身子试图掩盖自己的身材。      连韵不禁想到了柳依依门前那株果树,心跳逐渐加速。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般模样出现在人前是不合适的。      “阿七……你……”      黑暗中的连韵望着杜七那双眼睛,只觉得口干舌燥,其实春风城都是女儿家,杜七会变成这样很正常,但是那个人可不能是她,不然的话依依又要发火了,连韵不想柳依依生气或是不安,因为依依其实是一个很小气的人。      昨天安慰她可是花了自己不小的力气。      她们就像一朵并蒂莲,从母株开始便是一对,相互扶持,互相了解。      柳依依是占有欲很强的人。      墙头的树枝,偶尔的话语,以及柳依依在做早餐时面上的妆容……都是在提醒她需要好好经营这份感情。      感情都是需要经营的,就像经营店面一样。      杜七察觉到连韵忽然的退缩,奇怪的问:“连韵姐,你怎么了?”      听着杜七那略带担忧的声音,连韵面上一烫,捂住自己的脸缩着身子。      她在想什么啊……      即便真的到了思春的年龄,杜七也不会是她想的那样,难道是阿七揭露了她本来的心思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杜七她了解,之所以会咽口水一定是因为……      “阿七,你饿了?”连韵问。      杜七点点头:“饿了,连韵姐身上的味道……很香。”      就像蜜饯的味道。      这也许是洗不掉的气味,就好像杜十娘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一样。      “我就知道。”连韵语气低沉,解脱中带着一丝失落,紧接着提起精神道:“没吃早餐的话,等下让依依去做早餐我们一起吃,对了现在这个时辰不用去沁河医馆吗?”      杜七点头,接着道:“不用去。”      “那就好……依依也真是的,怎么动作那么慢……”连韵抱怨着,找了一个话题:“阿七,之前的糖桂花和蓝花楹味道怎么样?我晒得时候没有处理好,会不会放的糖多了。”      “很好吃,我很喜欢。”杜七道。      “那就好。”连韵微笑:“还给你留了一些,等会让你带走。”      “谢谢连韵姐。”杜七笑了。      这才是她非要来找连韵的原因,她可没有忘了这里还有桂花可以吃。      杜七又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没吃早饭的时候最好不要吃糖对吧。”      连韵点点头,坊间是有这个说法,至于原因连韵不大清楚,她提醒杜七:“糖桂花虽然好吃,可也不许空腹吃……阿七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你不是学医的吗,医书上怎么说?也是不能空腹吃吗?”      杜七点头道:“书上说糖不经阴阳转化就能被吸收直接进入血中,总是空腹吃会引起眼疾,而如果人本身气血不足,需要补气血就可以吃。”      “居然能引起眼疾?”连韵吓了一跳,她这种做蜜饯的可是没少空腹吃糖,下意识闭上眼摸了摸自己的眼眶,道:“难怪我在晚上看不大清楚。”      “……”杜七觉得这也许不是吃糖的缘故。      “阿七,你这不是都知道吗?为什么要问我。”连韵心道杜七是在强行找话题?她觉得应该不是。      “连韵姐。”      “嗯?”      “医书上写的东西对我也是有用的吗?”      连韵微微掀起一些被子,看着光洒在杜七面上,显现在她面前的是她从未在杜七面上见过的神情。      阿七很认真,于是连韵也认真了些。      “阿七你什么意思,我不大明白。”      “不应是这样的。”杜七轻轻摇头。      天癸也好,今日十娘不让她吃糖也好,甚至再往前……海棠不让她喝酒也是……从什么时候这些东西也对她有用了?明明记忆中,哪怕是那人的算术也摸不到自己一丁点命脚。      这就是规矩?      所谓规矩,最简单的也许是拿着圆规能画圆却不能画方。      是被规矩束缚的原因?      杜七不明白束缚自己的究竟是规矩,还是以前的海棠、现在的十娘。      可是现实并不会给杜七太多时间思考这些毫无意义事情。      “妮子,你在床上做什么呢?”      听着不太熟悉的声音,连韵一愣。      一身黑衣的姑娘,她远远的看过,知道是杜十娘。      还有……眉尾微微翘起一些的柳依依。      ------------      0144 双向对比      此时的场景也许有些不太和谐,杜十娘与柳依依并排站在一起,看着榻上那两个过分接近的姑娘。      共用一个被褥,只有小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对于眼前的状况杜七没有什么感觉,连韵就不一样了,她似乎可以看到柳依依那写在脸上的火气。      也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的,连韵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起床,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该有多好。      僵硬的局面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毕竟家里还有客人。      “十姑娘,见笑了……”柳依依转身,歉意的道。      看着连韵没出息的样子,柳依依心中竟然比见到二人同榻要更加不快。      杜十娘笑笑没有说话,只是视线落在那侧卧在连韵身旁的杜七,有些奇怪为什么连韵没有穿衣服,仔细看了一会确认杜七的衣裳并未太过于凌乱之后,目光便开始在连韵与柳依依之间来回巡视,那眼神……像极了之前的杜七。      柳依依察觉到了什么,将火盆放在床边,在床沿坐下,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连韵缩在被子中,结结巴巴的道:“依依,我……”      “我什么我,还不快换好衣服!在十姑娘面前成什么样子!”柳依依瞥了一眼床前那红色瓷杯,平静的道。      她的安静并非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像极了夏日屋后的暖阳,却让连韵手脚发冷。      经过柳依依的提醒连韵这才意识到杜十娘第一次来,她这样是十分失礼的。      就在这时,杜十娘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只见她走到床边,笑着道:“妹妹也不要太苛责她,火盆都点了,等屋内暖些再起来,是不是连姑娘。”      连韵轻轻点头,正要说话,柳依依道:“闭嘴,躺好,好好暖和暖和。”      连韵:“……”      之后,杜十娘看着仍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的杜七,道:“起来。”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下了床,听话站在杜十娘身旁。      杜十娘与杜七站在一起,抚平杜七略微发皱的衣裳,理顺头发,一切顺理成章。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连韵看着杜十娘与杜七,还有心情感慨杜七与杜十娘都很好看。      柳依依顺着连韵的视线,这才注意到原来杜七今日换了一身好看的新衣裳。      这也是她与连韵最大的区别,很多时候她的眼里很难再容下其他人,哪怕是杜七。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以柳依依和杜十娘为核心随便聊了些家常,之后二人又共同准备了早餐,简单用餐之后便到了分别的时候,杜十娘拿着连韵准备的蜜饯好好的感激了她,接着带着杜七离开。      总的来说,这一次的见面是十分顺畅、水到渠成的,只要杜七与她们交好,早晚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关上了门,连韵靠着木门,抱住柳依依一只手臂略带回忆的道:“十姑娘真是个好人,这就是三十二楼的姑娘吗……她说话好软……”      此时的连韵早就将没穿衣服被看了个光的窘迫给忘了,沉醉于杜十娘带给她那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温暖,只有体会到的人才可以理解。      所以哪怕杜十娘全程带着面纱,她在连韵心里还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姑娘,至于说在望海店做活的事情在她看来可算不上污点。      性格那么温柔,说话软软的,令人身心舒适,三十二楼的姑娘定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这么优秀还有很多本事。      连韵觉得自己开始有些崇拜杜十娘了。      连韵一拍手掌:“依依,我忘记向十姑娘再要一些发膏了。”      “……”      “依依?”      微微的沉默之后,连韵的兴奋逐渐褪去,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姑娘,在看到柳依依面无表情的面容之后,心道糟了,悄无声息的放开抱着柳依依的手。      “那个依依,我家里还有一盒蜜饯要收,我先回去了。”连韵说着抬手便要去打开门闩,柳依依也不拦着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墙头的果树。      连韵的手便僵在了那里。      “走啊,不是要走吗。”柳依依平静的道。      “不走了,不走了……”      “你和阿七方才在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      “就知道给我丢人。”      看着柳依依转身离去,连韵一个人站在那里,撇着嘴。      看来又要好几天才能哄好了。      女人真是麻烦。      ……      ……      杜十娘与杜七告别了柳依依她们,走出巷子。      杜十娘这次不仅是来“蹭饭”的,也是想看看柳依依与连韵两个姑娘平日里与杜七之间的关系以及相处模式,一顿观察下来是十分满意的。      无论是心思缜密的柳依依还是大大咧咧充满了元气的连韵她都十分的满意,尤其是连韵……这个可爱的姑娘让她想起了以前的石闲。      天气有些冷,即便穿的厚实杜十娘却依旧夹紧了衣裳,她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      “连姑娘真是有趣。”杜十娘笑着道。      “嗯。”杜七点点头:“她做的东西很好吃。”      “你呀,就知道吃。”杜十娘挡在杜七面前,两侧高巷的阴影洒下。      “十娘?”      “妮子,你没吃饱吧。”杜十娘看着杜七的小腹。      杜七脸一红,反驳道:“十娘你说什么呢……”      “我还不知道你?方才与柳姑娘一同准备的早餐,那是正常姑娘家的四人份。”杜十娘道:“你吃的与我差不多,真的吃饱了?”      “饱了。”杜七心道十娘说过女人不能吃太多,联想到连韵被柳依依训斥的样子,她觉得还是不承认的好。      “这是你自己说的,本来吃了早餐,我还想带你去吃些糖花,既然你吃饱了……”杜十娘背起手,悠哉悠哉的道:“那就不去了。”      “……”杜七微微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道糖花又不能填补饱肚子,可她为什么那么失落呢。      盯着杜十娘。      “好了好了,看你那委屈的样子。”杜十娘牵起杜七的手:“午后带你去吃。”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杜十娘觉得总是逗弄杜七也不太好,如那少女说的,杜七这样的姑娘在谁家里不是当个宝贝供起来。      “十娘最好了。”杜七认真的道,仿佛她说的是世界上最正常的话语。      杜十娘闻言叹息一声,抬头看着那斜上方的阴云,嘴角微微翘起,那一抹清浅的笑是杜七最喜欢的东西,杜七看着杜十娘,杜十娘看着天。      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这丫头似乎不知道何为害羞……      嘛,她不讨厌这一点就是了。      杜十娘低下头拉住杜七的手,温暖相触,天气便一点也不冷了。      ------------      0145 她很喜欢      被放鸽子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      白景天或许不知晓放鸽子的意思,却可以体会这一种焦灼心房的感觉。      白景天望着远景阁楼,以往的时候先生应该已经坐在屋里看书了,可现在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说好的一起去春市呢。      少年一个人在庭院里来回踱步,面上是浅浅的不安,那眸子似乎都染红了眼眶。      难道是之前遇到的事情让先生不高兴了?      还是说……庭院的食物不合先生的胃口?可他记得先生吃的挺开心的啊。      昨夜的小雨点润色了沁河医馆,院落里的花花草草点缀着玉露,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白景天站在这样的院子中与景色格格不入。      巳时即将过去,秋日也只剩下一个尾巴。      白景天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小路侧面的草丛,葡萄藤坠下,有青蛇挂在架子上,一双花瞳正盯着他,好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在这里来回的走动。      被青蛇盯着,白景天本能的做起了防卫的手势,生怕它和以往那般忽然袭击自己,可青蛇并不想理他,只是缠在那儿,轻轻晃动着脑袋。      白景天这才察觉从先生与它第一次接触之后,花瞳就再也不会在小路上歇息,它会选择各种角落。这似乎表明这青蛇并非是不通人性的,只是在他面前是不通人性的。      “花瞳。”白景天忽然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      青蛇动都没有动一下。      白景天叹息,道:“明明在先生来之前是我喂你吃药草,虽说当初是请师先生救得你,但总是我先来的,真要说先生并未喂你吃过东西,怎么你就不咬她呢?”      白景天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大好,这感觉就好像他巴不得杜七被咬一样。      却没想到本来好像听不懂他说话的青蛇忽然昂起头看着他,那灵动的眼睛里多了些许情感。      白景天仔细分析之后觉得按照人类的眼神,那应该是不屑、鄙视的眼光。      原来它真的有灵性。      白景天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      “那李孟阳说的是真的,果然充满了灵气。”白景天看着花瞳,觉得他们很像。      都是不被自己族群接受的异类。      都有不一样的眼睛。      都喜欢杜七。      “呐,我是不是哪里惹先生不高兴了。”白景天对着花瞳道:“我是笨了些,也不大会取悦女人,你说如果当初父亲安排的那些姑娘我没有拒绝的话,现在会不会嘴巴甜一些。”      只是这一次青蛇却没有再理会他了,缠在藤上独自休息,对于蛇来说一只兔子在自己面前叫嚣,哪怕这兔子给过她东西吃也依旧是猎物,最多是看在杜七的面子上不咬他就是了。      而白景天虽然与它说话,却没有想过得到回应,自然是不在意的,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像极了一个深闺怨妇。      紧接着,白景天眼睛一亮,换了一身衣裳,束起散乱长发,走进屋子。      ……      ……      高墙环绕,阴影密布,明明是大白天,可是当杜十娘再往前走几步,光线却消失了大半,四处全然是黑影。      只能说这里的墙真的很高,路也很窄,最多容纳两个人并肩走过。      能与杜七并肩的自然只有杜十娘一人。      看着周围的阴暗,杜十娘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小声道:“妮子,这地方你走的惯?”      “不就是路吗,有什么走不走的惯。”杜七平静的回应道:“过了这里右转就到医馆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没来过。”杜十娘握紧了杜七的手。      杜七每日要来的地方她当然来考察过多次,除了前几次因为白景天是个宅男而没有见到本人外,之后就忙碌在点妆的行当中而失去了时间,所以这条阴森小路并没有走过几次。      杜十娘觉得虽然阴森了些,可这里的地板很干净,踩上去很舒服。      “妮子,你也与那景天公子处了这么久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杜十娘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很突兀。      杜七望着两侧隐藏起来的黑衣人,领着杜十娘走着,回答道:“男人。”      “呸,谁问你这个了。”杜十娘不满道:“我是说性格。”      “我不是每天都和十娘你说他的事情吗?”杜七觉得以十娘的聪慧应该很清楚白景天的性子了。      “是了解,但总觉得有些不大现实……”杜十娘说着说着自己语气渐弱。      不现实?      从捡到杜七开始,各种不平常的事情就出现在她身边,比起其他的事情,这并不纨绔的公子还真不值得惊讶。      杜十娘捏了下杜七的腰,语气一顿道:“让你说就说,哪来的那么多话。”      杜七轻轻叹息,长发上方的白色缎带轻微摇晃,回答杜十娘的疑惑:“景天……虽然不大聪明但还算努力,平日里对医书的学习十分认真,就是问题多了些,说话也不太好听。”      这是杜七最直观的感受。      当然毕竟是海棠的孩子,杜七对其有着自己也没发现的包容这也是很正常的。      杜十娘听着杜七的评价轻轻一笑:“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人家不聪明了?”      杜七想了想,道:“十娘,你觉得我很笨吗?”      面对杜七突如其来的认真询问,杜十娘脚步放慢,模棱两可的道:“与四闲差不多。”      杜十娘看着脚下湿润地面。      杜七绝不是笨,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与其说不聪明……不如说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导致对周围世界规矩的陌生,让她看起来不太聪明。      面对十娘的点评,杜七还未说话,杜十娘自己先恼羞成怒:“我就说你笨怎么了!”      “……”杜七轻轻一叹:“十娘总是这么不讲理。”      不过十娘就是规矩,她很喜欢。      “好了,继续说那景天公子。”杜十娘道。      “都说完了。”杜七摇头。      “再具体一些。”      “具体……”      杜七微微沉迷,抬起头看着天上新飘过来的一朵云,这云很有趣,一副想要下雨但是又不敢下的样子,局促的可爱。      杜七转过头看着杜十娘,认真道:“与他的娘亲很像。”      无论样貌还是性格都是。      ------------      0146 杜十娘对杜七“自由恋爱”的要求      听着杜七忽然的话语,杜十娘稍稍一愣,陷入沉思。      景天公子与他母亲相像?      杜七这妮子是如何知晓的?      ……      杜七抬眼瞧着那一片略显可爱的云彩,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大舒适,就好像之前听到练红衣之时同样的不适,她兴许有些思念海棠了,片刻后又觉得该是错觉,那握着杜十娘的手用力了些。      她并不会去刻意隐瞒什么,她所说的东西取决于别人怎么问。      这也是十分正常的,毕竟有时候知道的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毫无头绪便开始将自己了解的东西告知别人,哪怕是说给她并不介意让其知晓一切的杜十娘听,直到海枯石烂也讲不清楚,这时候能否很好的提出问题就是十分重要的了。      一个好问题才能引出好的答案。      这也是杜七不懂就问的理由,而白景天的问题虽然多,但并非是模棱两可的问题,所以回答起来还算省心,总的来说对于海棠这个孩子杜七还是抱有一定的好感的。      而提出一个问题首先也需要对某件事有一定的了解。      缺少了这个前提,所以杜七忽然说的东西也不那么突兀了。      暗中的侍卫纷纷震惊那个乖戾的公子居然会与旁人说自己的母亲,明明即便是尊上也绝对不能与他提及,之后又觉得如果对象是杜先生也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毕竟现在他们这些人都知道杜先生说的话对公子而言比尊上都要好用,很难想象这是以前那个厌恶女性的公子。      与这些暗中的侍卫一样,杜十娘的惊讶也只持续了一小会,最开始是对于杜七忽然表示的看法不理解,只是稍加思考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杜七会知晓景天公子母亲的事情定然是后者自己袒露的。      “妮子,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杜十娘道,在她看来这种带着对方母亲的品鉴言语并不适合从杜七口中说出来。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有趣,明明杜七是世界上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可杜十娘发话了,杜七便不去思考那么多,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去往医馆的路不长,却也需要慢慢走,路总是这样的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      “妮子,我觉得师先生做的是对的。”杜十娘忽然开口道。      “嗯?”      杜十娘揽住杜七的腰,没有解释太多。      一个能让淮竹姑娘在意的半妖公子居然可以在杜七面前说这些东西……说他对杜七没有什么想法,怎么可能?      杜十娘甚至怀疑那景天公子平日里对杜七所做的一些看起来傻乎乎的行为都是为了麻痹她与自己。      现在想来,她为什么会认为一个有权势的人会那般的天真?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因为有师先生在。      杜十娘稍稍放心了些。      就在此时,杜七忽然开口询问道:“十娘你也不喜欢半妖?”      “也?”杜十娘敏锐的察觉到了杜七这句话里的关键。      “很多人都不喜欢。”杜七又想到了自己见到的许多孩子尸体,以及白景天那一顶席帽。      “哦,景天公子是半妖对吧,我都快忘了。”杜十娘摇摇头:“我的话……说不上不喜欢吧,都一样。”      她忌惮景天公子只是因为怕对方祸害杜七,至于说因为对方是半妖所以下意识便觉得对方是坏人之类的……杜十娘还很少会有这样的想法。      “十娘果然与旁人不一样。”杜七轻轻翘起嘴角,她不在意旁人歧视半妖,可如果是海棠的孩子……总让她觉得不舒服。      杜十娘摸了摸自己面上的面纱,对她来说半妖和人有什么区别吗,从第一次见到天望海之后她就不觉得人都是好人了,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杜十娘摆弄着杜七的衣角,道:“我是我,你是你,可不许太过接近半妖。”      “知道了。”杜七点点头,又问道:“十娘见过半妖?”      “嗯。”杜十娘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城南有许多逃难的孩子,其中有不少半妖……只是后来都……”      杜十娘语气一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后来?”杜七问。      “没有后来了。”杜十娘摇摇头:“与你有什么关系,记住距离那些半妖远些就行。”      杜七若有所思。      杜十娘的思维很好理解,哪怕她个人对半妖并未有歧视,可不许杜七过分接近,因为她发现杜七能问出她是不是厌恶半妖这种话便表明杜七对那景天公子不说有没有好感但肯定是没有恶感的。      联想到杜七对柳依依连韵关系的好奇以及她身子逐渐长开……必须要防止杜七对某个男人产生好感。      这很重要。      即便真的有,也不能是景天公子那样有身份的人……在这一点上杜十娘绝不会让杜七走自己的老路,现在想来她明明可以与石闲相互扶持却选择“背叛”,总归是错误的。      所以如果杜七不喜欢男人,女人杜十娘也不介意,她觉得翠儿就很不错,将杜七交给翠儿她可是十分放心的。      此时的杜十娘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花季少女,并非是半老徐娘。      “呸呸呸。”杜十娘忽然跺了跺脚,心道自己想的多了,这才哪到哪呢。      “妮子,你对那景天公子有好感?”杜十娘一脸严肃的问。      这句话问的杜七整个人一愣。      暗处守卫们纷纷竖起耳朵,相互对视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好奇神色。      杜先生究竟是怎么看待公子的呢?      不仅他们感兴趣,白景天与他的父亲也是一样在意的。      这会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      0147 杜七属于姑娘家的多愁善感来的比一般人晚一些      听到杜十娘毫不遮掩的询问,杜七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杜十娘在问什么,毕竟在她看来有好感与喜欢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而之前杜七在秦淮的提点下明白了“喜欢人”与“喜欢人”是不同的,就好像连韵喜欢柳依依与她喜欢杜十娘是有着微妙区别的情感。      十娘问她的东西她都会去好好的回答,所以杜七开始了认真的思考。      好感的级别是在喜欢之下的,如果十娘问她喜欢谁,杜七也许会毫不犹豫的说出翠儿、连韵的名字。      至于说杜十娘,那是在喜欢这个级别之上的。      相对于喜欢这个词……好感有些朦胧了,杜七一向不大喜欢朦胧的事物。      她对白景天有好感吗?      杜七想到了白景天总是抱着数不尽的疑惑来寻找自己、想到了酒楼中红着脸叫着“放开那个姑娘”胡话的他。      医馆里,窗前的少年偶尔看着她与花瞳青蛇亲密,会露出的些许嫉妒神色,杜七觉得那是在嫉妒自己。      望着脚下的青石小路,杜七又想到了白景天侧躺在竹椅上,时而握着那有些眼熟的莹绿色匕首。      少年带她前往花海之时的景象,偶尔会在她的梦中与杜十娘一同出现。      海洋一般赤红色的海棠花摇晃着,像是一片浅绿色的衣裳、像是很久之前她于海棠花畔中抱起的白色绒球、像是记忆中褪下青衫换上一身练红衣时伤感又平静的情绪。      “也许有好感的。”杜七说道。      在杜十娘的叹息声中杜七又重复了一遍:“应该是有好感的,应该是的。”      就像是在说服自己。      果然是有好感的,公子知道了定会十分兴奋。——侍卫们这么想。      果然是有好感的,这妮子需要敲打——杜十娘这么想。      而杜七忽然觉得酒也许是一种好喝的东西,便将视线放在一旁的杜十娘身上,紧接着叹息一声。      十娘几次喝酒的时候都不让她碰。      她和杜十娘叹气的样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起走着就像一对姐妹。      杜七向左看着那没有道路的地方,漆黑眸子中映着一片海棠色,她指着右边的道路道:“转过这里就到了。”      “停一下。”杜十娘忽然拽住杜七。      杜七眨眼:“十娘也想看花?”      “说什么胡话呢。”杜十娘盯着杜七的脸:“是怎么样的好感,描述一下你见到他的感觉。”      杜七觉得如果十娘真的想要知道她们可以回家再说,可十娘逼得紧,她只能应道:“我不懂十娘的意思。”      “这里。”杜十娘手掌覆盖在杜七心口上,询问道:“有没有不安、心悸或者其他的感觉,比如见不到就好像……缺了些什么。”      “心?”杜七看着杜十娘心口,道:“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悸是因外感或内伤,致气血阴阳亏虚,心脉不畅,引起以心中剧烈。”      这是一种病。      一众侍卫听着便不自觉去试自己的心跳,他们觉得杜先生给他们带来这种病症是十分正常的。      “学了几天医就给我来这一套是吧,谁问你这个了。”杜十娘不满的抓住杜七的肩头,二人四目相对。      杜十娘重新问道:“我是说你见到他的时候,有没有这种感觉。”      “医书上的东西对我是不适用的。”杜七如实道。      “我没问医书。”      “对景天没有。”      “真没有?”      “真的。”杜七想到了什么,望着近在咫尺的杜十娘道:“见不到十娘的时候偶尔会觉得缺了些什么,也许是心失之症,可医书对我明明是不大准的……”      杜七或许不明白自己一本正经的说了什么,杜十娘却红了脸。      杜十娘见惯了那些五陵子的油嘴滑舌却偶尔会被杜七的一两句话而击中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面纱下的杜十娘避开杜七那炙热的视线,松开手道:“谁让你说我了。”      她的声音看似平静却无法瞒过杜七的眼睛,杜七以为杜十娘不喜欢白景天整个人,解释道:“是一个好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孩子,并没有那般的让人生厌,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好感的。”      孩子?      孩子?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杜七对白景天的称呼都是一怔。      十娘不明白为什么杜七叫那位尊贵的公子孩子。      侍卫们不明白那个红瞳乖戾、甚至有些可怕的公子哪里符合孩子这般柔软的词语了。      “不要因为你得了个主位先生的活就口无遮拦。”杜十娘道。      她说了侍卫们想要说的话。      “是一个好孩子,十娘你见到就知道了。”杜七认真道。      “记得不要在公子面前这么说……算了,你往常与他怎么相处就怎么来吧。”杜十娘心道既然杜七能够安稳的在这里学习对方自然不讨厌杜七的“粗鲁”。      甚至是喜欢的,说不定这种公子就喜欢这种目无尊上的调调呢。      “走吧。”杜十娘拉住杜七的手,仿佛想早日见到那贵公子然后洗脱脑海中“孩子”的刻板印象。      二人行至沁河医馆,小门前杜十娘抬头看着那写着医馆之名的大字,感叹道:“笔势健洒,运笔畅厚,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联想到之前师先生的墨笔,杜十娘觉得世界上能人众多。      “好看吗?”杜七抬头。      杜十娘嗔道:“你呀,就知道说什么好看,这时候应该夸赞笔酣墨饱、龙蛇庭舞,而不是用浅薄的两个字而表达,以后多看看书。”      杜七盯着那书写着沁河医馆的牌匾,转过头道:“我觉得还是十娘的字更笔酣墨饱、龙蛇庭舞。”      “算了,你还是说好看吧。”杜十娘扶额。      “十娘的字真的很好看。”      “那是你见识少,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      0148 杜七想让十娘多陪陪她      沁河医馆内部比起杜十娘想象中的要美丽、有情调的多,杜十娘开始有些不解为何一个公子的院子有如此多小美景……如那青岩小路尽头的半园门,小路旁的些许葡萄架,溪流畔石凳紧靠着围墙又依着小楼。      这般令人身心舒适的景色当真是对得起一个沁一个淮字。      是极高水平的园林设计。      杜十娘的惊讶只持续了一小会,因为她很快便忆起这书苑并非景天公子的所有物,而是那淮竹姑娘的私有,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有小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似有星河流转。      杜十娘站在溪边盯着那溪水,心道很好看。      干净、清澈,像是那一条沁水,她抬头看看杜七,又觉得像她家的姑娘。      杜十娘不知道跟在杜七身旁的事物都会变成这样,只当是有权人家的水流也与旁人的不大一样,她又看到溪水边有石桌石凳,坐在那里似乎可以将脚探入水中,杜十娘认为如果是夏日,在这里乘凉定然是十分舒适的。      杜七伸手触摸那石面,发现尽管天气寒冷可凳子却温暖着,于是对着杜十娘道:“十娘,坐下歇息会。”      杜十娘在杜七往日里看书的位置坐下,心中惊讶于石凳的温暖,口上问到:“咱们就这么进来?”      杜七点点头,她来医馆可是许久都没有敲过门了。      “多数时候是我看我的书,他忙他的。”      关于杜七与白景天的日常杜十娘也都知道,她轻轻摸着温暖如玉的石桌道:“平日里就在这儿读书?”      “嗯。”      “不会觉得阳光刺眼?”      “有云遮挡。”      杜十娘心道哪里会永远有云在这上方悬停,不禁有些怀疑难道那景天公子对杜七并非她说的这么平和……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不让她进入房间。      至于说杜七应该是这医馆主位先生这件事杜十娘可从未认真过,对她来说杜七只是一个打扫藏书阁的侍女罢了。      见到杜十娘坐在那儿沉思,杜七站在她身后,扶着杜十娘的肩微微弓起身子,在其耳边轻唤了一声:“十娘~”      “嗯?”杜十娘觉得耳边一震发痒:“怎么了。”      “那个……”杜七吞了口口水。      此时,那石桌上有两个小袋子,里面是从柳依依那里拿走的蜜饯。      杜十娘看着杜七的眼睛,还能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还嘴硬自己吃饱了呢。”      “十娘,别说了……”      杜十娘见杜七可怜,也就不作弄她了,认真的道:“等回去再吃,这里不合适。”      现在想来她带着这些零嘴来医馆本身便是十分失礼的,不过想起杜七以往每日都会带吃的来,便站起身。      “你来把蜜饯拎着,但不许吃。”      “哦。”杜七照做,尽量不去想自己又饿了这件事。      杜十娘是来见那景天公子的,自然认为自己不会与杜七在这院子里待上太久,便转身询问杜七是否知晓白景天的位置,以及这个时间点是否方便拜访。      “他平日里挺闲的……只是……我也不大清楚他在哪儿。”杜七摇摇头。      白景天在这儿除了看医书,还会做做诸如练字、修炼、凫水等等事情,场景不固定,杜七不是偷窥狂自然不会一直关注一个男人,往日里也都是她一个人看书,白景天攒够了一定量的疑惑才会来找她,故而杜七不知道他此时在哪里。      当然,主要是杜七也不感兴趣。      可杜十娘觉得有些麻烦,在人家的地方自然是不好四处寻找人家的影子……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先回去?”杜十娘罕见的询问杜七的意见。      杜七定睛看了杜十娘一会,说道:“十娘,我有些累了……”      “累了?”      “嗯,要不就在这儿看一会书吧,等他有了疑惑自然会来找我的。”杜七提了一个建议。      “嗯……也好。”杜十娘觉得这样也可以,又觉得自己一个外人不大合适,道:“要不今儿就算了,我先回去……”      “不要。”杜七打断了杜十娘的话,放下蜜饯拉住她的手。      十娘平日里那么忙,今天好不容易可以让她陪着自己,杜七怎么会放十娘回去。      “十娘,陪我。”      “……”      望着自家姑娘闪闪发亮的眼睛,杜十娘哪里说出一个不字,只能点点头,在石桌前坐下。      杜七还算是这里的先生,在这儿看书也符合规矩。      “你就当我不存在,取书来看吧。”      “嗯,我去去就来。”杜七笑了,她笑得很好看。      杜十娘坐在那儿,看着杜七离去的背影,心道她平日里就是这般学习的……自己也是很少见。      也许真的应该抽时间多陪陪她。      杜七回来的很快,她从书阁带回来一本已经看过的医书,以及一块淡红色火石。      杜七在杜十娘对面坐下,将手中温暖火石递过去。      “十娘,这个给你。”      “这是?”      “火石,拿在手里很暖和。”      杜十娘握着石头,身子一颤,只觉得寒意完全褪去,她立马松开手道:“这么重要的宝贝,还不给人家送回去。”      “可是……”杜七还要说什么。      她不想让十娘觉得冷,再说了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杜十娘摇摇头,这傻姑娘。      有书看已经是很幸运的,怎么能恃宠做出这种随意动人家藏物的失礼之事。      “送回去,别让我说第二遍。”杜十娘认真的道。      “……知道了。”杜七将火石送回书阁。      等她回来,杜十娘柔声道:““乖。”      杜七在杜十娘对面坐下,二人距离的很近,有清风过给二人带来了一片暖意。      “十娘,那我看书了?”杜七打开手中书册。      温故而知新对她来说是没有用的,可十娘在侧看书也不是那么重要。      “认真点。”杜十娘提醒她。      “嗯。”      ------------      0149 道在脚下,恍若生死      对已经看过的书籍杜七本不愿那般的认真,可十娘要求,她便全身心投入到读书当中,与往日不同的是,知道十娘就在她身侧,杜七的心很容易安定。      小圆桌在当中,两个人隔着短短距离相望,杜七觉得这是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以后还会是这样。      世间是安静的,就与时间相似,而人总会去享受安静的氛围。      青天白日,飞云暖阳之下,杜十娘认真的看着面前正努力的姑娘,一刻也移不开眼神。      忽然,杜十娘注意到地上有阴影笼罩,便知道上方真的来了一片云,原来真如她姑娘所说,烈日会有云遮挡,这样一来阳光就不会那般的晃眼。      看来今天真的幸运。      杜十娘换了个姿势去注视杜七。      杜七看书很认真,杜十娘看她也很认真。      杜十娘真的很喜欢自家姑娘努力学习的样子,那会给她一种好似清水流淌过心脏的柔顺畅快之感,她瞥了一眼杜七在看的医书,发现写的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便摇摇头。      她嘴上总是说这丫头不聪明,心里可从未如此想过。      杜十娘知道自己心中有对杜七太多的喜爱和夸赞,却从未说出口过,因为杜七不会觉得害羞,可她会。      柔和之风微微拂动,杜十娘面纱微微波动,像是那天望海的水波,安静,却也充满了些许的神秘感。      杜十娘注视着杜七,不由心生疑惑。      这妮子……以前有这么好看吗?      一身绒裙干净利落,五官有了朦胧的棱角,那读书只是不经意抬手撩起侧发的动作仿若撩在了她心上。      微微思考过后,杜十娘轻轻叹息。      杜七一直是没有变过的,变得人始终是她……现在想来当初第一眼见到这个小丫头之时,内心的惊艳是从何时消失的?      也许是从第一次看着她入睡之后的安心感开始沦陷的。      杜十娘嘴角起了一层好看的弧度。      在遇到杜七之前她已经许久没有“你睡了,所以我也可以睡了。”这般理所当然的感觉。      就好像现在,已经对美这种东西提不起心兴趣的自己却可以看着自家姑娘读书而始终没有腻的感受。      杜十娘在此时许下了一个愿望,一个稍稍有些自私的愿望。      ……      流水过庭,清风扫叶,那微微发黄的葡萄架短暂的晃动着。      杜七这一看就看了小半个时辰,杜七轻轻扬着身子,美妙的身躯在心上人面前舒展着。      能欣赏到这般美丽场景的只有她喜欢的人。      “这就累了?”杜十娘问。      “有点困。”杜七打了个哈欠起身坐到了杜十娘身侧,倚靠着她。      毕竟是已经看过一遍的书,如果不是有十娘在身旁她也许会无聊的睡过去……像在院子里那般。      “才半个时辰……你呀。”杜十娘轻轻叹息,解开蜜饯袋,取了一小朵蓝花楹,转过头发现杜七正瞪着大眼睛等着她,还伸出一只手。      “张嘴。”杜十娘唤了一声。      杜七视线掠过某处,小声道:“十娘,我自己来就可以。”      “读书呢,手沾了糖像什么样子。”杜十娘威胁道:“还要不要吃了?”      “吃……”杜七张开嘴,露出一口漂亮的银牙,轻轻“啊”了一声。      杜十娘将蜜饯塞入她口中。      杜七呛了两下,将蜜饯咽下,眼神不满。      十娘和蜜饯,明明是两份她喜欢的东西,十娘却那么粗暴……真是……      “别动。”杜十娘突然出声。      杜七僵在那里。      只见杜十娘取出一条手帕,小心翼翼将杜七唇边、嘴角的糖霜轻轻抹下,紧接着满意的点头。      “好了。”      杜七看了一会十娘,想起了当初天望山之上她帮自己清洗脚上伤口的时候,丝丝鲜血顺着溪流布满天望山,也染红了十娘的手。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的温柔。      其实十娘也一直没有变过。      杜七尝不出口中蜜饯的味道,因为此时对她来说有更加香甜的东西。      杜十娘脑海中映着杜七吃下蜜饯之后眼角的幸福,犹豫片刻轻轻唤了一声。      “妮子。”      “嗯?”      “这医书对你来说是不是难了些。”杜十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视线下意识避开杜七,仿若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自始至终杜七都没有对医术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从一开始都是她强迫这丫头的,杜七只是喜欢吃,杜十娘只有在杜七吃东西的时候才能由内而外的感受到这妮子是开心的。      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冷静了一些,杜十娘自然不会有这种怪异的想法。      她是为了杜七好。      杜七有些奇怪的看着杜十娘:“难?十娘你在说什么呢。”      医书这种东西,不是看一遍就会的?      所以她才说白景天不大聪明。      “一开始不会看不懂?”杜十娘问。      杜七认真答道:“书,写出来就是让人看的。”      “会不会有一种是在给我读书的感觉。”杜十娘问。      “嗯……”不出意外的,杜七陷入了沉思。      然后她点点头。      “是。”      “咚。”      闷响伴随着一声清脆,杜七捂着光滑的额头惊呼道:“十娘你打我做什么。”      “你这臭丫头,什么叫给我读书。”杜十娘打了杜七,又觉得心疼,便只能不去看杜七额前淡红色印记。      杜七不明白,因为她读书的原因就是十娘让她读的,因为这样十娘会觉得高兴,十娘高兴……她也就高兴了。      感受到杜七的疑惑,杜十娘轻轻叹息一声,揉了揉方才敲杜七脑门的地方,道:“真是个傻丫头,疼吗?”      “也不是那么疼,有些像蜜饯的味道。”杜七眨眨眼。      “说什么胡话呢。”杜十娘嗔了一句,之后认真了些。      “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      杜七不明白十娘为什么要强调,因为她在十娘面前永远都是说真话。      杜十娘感受到身旁姑娘温热的身子,嗅到了香甜气息。      杜七也很喜欢十娘身上那淡淡麝香的味道。      杜十娘一边整理杜七略微凌乱的侧发,一边道:“不许再说给我读书的话了,你这是给你自己读书,为了以后能有路走。”      不至于像她一样。      这是她对杜七的期望。      “为了以后有路走?十娘……我不大明白。”杜七面上有着浅浅的疑惑。      对于杜七来说,路无始无终,像极了她的生命,在遇到十娘之前,她喜欢睡觉,不喜欢走路。      兴许是因为道始终在她脚下,走不走,都在那里提醒她这将会是一条迷途。      ------------      关于上架      应该是今天上架,一度给自家编辑添了不少麻烦。      上架已经非常晚了,因为一开始完全忘了上架这一回事,毕竟我写书一直都是闷头写喜欢的东西。      这本书因为各种大家知道的原因所以过于小众,虽说我一直都不太在意成绩,但看得人多了也能激励我的创作热情,毕竟我写的东西一直都是我自己很喜欢的,可成绩不好确实会影响一些心情也是事实。      我会努力。      分区:写的是日常,文风却不适合二次元,所以不伦不类,苦笑。      书名:基本很难改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改。      老书:《变身灵山大师姐》      关于更新,不出意外一天两更,前几年下来更新应该还算稳定。      以上。      平淡如水的剧情如果大家能够喜欢,我会很高兴。      ------------      春风如柳      ------------      0150 某种意义上的见家长      自家丫头喜欢睡觉这一点杜十娘很清楚,因为她觉得这是个身体羸弱的姑娘,不爱锻炼杜十娘也知道,因为她觉得杜七是个懒散的傻丫头。      “为了以后有路走?”杜七疑惑道:“路不就在脚下?只要慢慢走……或者停下来就可以了。”      杜十娘发现自己与杜七这个傻丫头讲这些关于未来的东西是在对牛弹琴,她是一个只关心午饭吃什么的饭桶。      杜七则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说的东西与十娘理解的并非一回事。      这也许是很深刻、存于生死之间的道理,可杜十娘不明白,杜七此刻也不明白,便也不会去反驳她。      也许即便是懂了也不会反驳,因为是十娘。      杜十娘摇摇头,对杜七说道:“算了,你只要记得听我的话就行,就当是为了我读书吧。”      杜七点点头。      这才对嘛。      她本就是因为不知该往哪里走才听十娘的,十娘反倒迷惑起来可不行。      “我说过的,十娘就是我的规矩。”杜七笑着道。      这姑娘的笑像是一抹浅云,柔和,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      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在杜十娘眼里就是傻笑,她忍着没有一巴掌打在杜七屁股上,而是道:“继续读书。”      “不用。”杜七摇摇头:“景天来了。”      “嗯?”杜十娘一愣。      “他早就看到我们了,不过没有往这边走。”杜七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阁楼,道:“他去了哪里儿,应该很快会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刻钟之前。”      “……一刻钟?”杜十娘嘀咕,又觉得杜七一心看书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等回家定然要好好拷问这妮子是不是装作认真读书给自己看呢。      不过知晓那景天公子已经注意到自己,杜十娘便先放了杜七一马,起身抚平自己衣物之上的褶皱,又整理了杜七身上的细节,让她拎起蜜饯袋。      站在这儿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总的来说,杜十娘对于这位景天公子是尊敬的,因为对方可以与杜七和平相处,这本身就很难得。      “站直了。”杜十娘呵斥杜七:“站没站像。”      “哦。”杜七挺直了腰背,少女曲线一览无余。      杜十娘心道这厚衣服怎么也这么凸显身材,嘟囔道:“披罗居……真是不知道应该夸她们还是……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别挺胸了,给谁看呢,就你这小鸡仔一样的身子还不够丢人的。”      “……”杜七心道十娘真是一点不讲理,便换回了舒适的站姿。      很快,白景天便下了楼,向着杜十娘的位置走过来。      看到人影,杜十娘轻轻瞥了一眼便马上低下头,等待着对方。      因为她是客人不便相迎,否则的话早就带着杜七去迎接,哪里会等着人家走过来。      少年戴着席帽遮挡着上半张脸,所以杜十娘并没有看的太清楚,第一印象只觉得是一个佳公子,各方面穿戴整齐,并非是杜七说的那般拙劣不堪。      杜十娘不去看白景天,杜七自然不会有样学样,她疑惑着……心道这还是第一次在医馆中看到这人穿的那么好看,甚至头发也束起了。      他这是要出门?      杜七还没见过他一个人出门。      小路好走,白景天走的很快便来到了杜七与杜十娘的面前,在杜七的视线中,白景天此时十分的紧张。      杜七心想照她知道的,难道是要去见喜欢的人?      杜七认为自己这个猜测还算准确,不然的话无法解释那个整天“小爷”挂在嘴边的孩子居然如此的认真,心跳的还那么快。      等等。      杜七看着白景天的手腕,面露怪异。      怎么一天没见,她们两个的关系忽然那么好了。      杜七脸上写满了疑惑。      只是白景天并没有时间回答她的问题,杜十娘察觉公子到来,正要行礼开口却忽然听到少年那令人意外的话语。      “景天礼数不周,让先生久等了。”      杜十娘抬头,看到的是一个对着杜七鞠躬九十度的少年,她一时间有些懵。      白景天直起身子,席帽遮脸看不清表情,就好像他看不清杜十娘表情一样,少年从未像此时悔恨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学习礼节,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事情。      礼节……      反正鞠躬就对了。      于是白景天又对着呆滞的杜十娘鞠了一躬,起身道:“小子承蒙先生照顾,给姑娘添麻烦了。”      这一次杜十娘终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公子……公子严重了……”      一时间,她准备的所有说辞全部都用不上。      这算什么。      杜十娘给杜七一个眼神,杜七罕见的明白了十娘的意思,她询问白景天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听着杜七的声音,白景天的气质瞬间坍塌,他不会在杜七面前撒谎。      实话说在看到杜十娘来了之后,他便紧张的不得了,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位先生最在意、最喜欢的人,所以才将自己打扮的这么整齐。      “先生,我这是……”      白景天憋了一会也没憋出来一个字。      在此期间,杜十娘面色愈发奇怪,因为这个景天公子与她想象中那些纨绔完全不一样,尽管他打扮穿着都十分华贵,却依然给了杜十娘与那些五陵子不同的感受。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杜七形容这景天公子的词是“孩子”了。      “十娘,这就是景天。”杜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白景天的姓氏。      “见过……”杜十娘屈身正要开口,一愣。      有一股无形的力托住她将要行礼的手,可白景天并未有触碰她。      杜七对白景天这般拿捏分寸是十分满意的,心道不愧是海棠的孩子。      只见白景天抢先道:“见过十姑娘……那个,小子不通礼节,有何处失礼了还望十姑娘见谅。”      “好、好……”      杜十娘此时才真正确定,这景天公子果然有哪里不太对。      ……      白景天十分紧张。      因为面前的人是杜十娘,是先生的“监护人”同时也是先生最喜欢的存在,与杜七相处了那么久白景天就算再傻也知道对于杜七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吃的,而是一个姑娘,一个红倌人。      ------------      0151 似曾相识的“卑微”      白景天不会看不起红倌人,被娘亲带大的他小时候几乎都是在画舫之上长大,周围充斥着胭脂水粉,这可能也是他不喜欢女人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他母亲最喜欢出入烟花之地,这一度让白景天疑惑娘亲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也不会有答案了。      而在与杜七相处的过程中,白景天逐渐体会到自家先生的个人魅力,便开始憧憬杜十娘,他很难理解一个人究竟要优秀成什么样子才能够征服杜七这样的人,令她对其言听计从。      某种意义上,杜十娘的生意能够平稳发展至今,也不乏白景天的功劳——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在心中对杜十娘充满了一切好感之时对方忽然就找上门来,白景天的感受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是一种类似于“丑媳妇见公婆”的羞耻感。      所以他马上就抛下了刚做了一半的食物,保留其温度后便钻入了房间开始打扮自己。      散乱的长发?洗,马上洗,洗干净后还不忘用修为将其吹干,之后翻出了自己很久没有穿过的正服、整整齐齐的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与外面那些公子哥一模一样。      是的,白景天不准备让自己看起来有多么俊朗,只要与那些他平日里看不上的公子差不多就行。      甚至在这一刻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真正的纨绔朋友。      而这一切自然都是因为他从杜七十分守规矩的行为上分析出来杜十娘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总之在经历了一系列困难后,他总算给自己弄了一个还算能看的造型,这才敢出来见杜十娘。      有趣的是,感到的紧张的不仅仅有白景天,还有花瞳青蛇。      ……      ……      白景天一只手背在背后,那青蛇在他手腕上缓缓游动,让他的身子逐渐僵硬,背后阵阵发凉。      前有来自杜十娘的压力,后有花瞳的威胁,白景天吞了口口水。      他很怕此时花瞳咬他一口,如果发生这种事那他在杜十娘面前可就没有半点形象了。      得抓紧刷好感才行。      尴尬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白景天准备直奔主题,正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杜十娘来的又巧又早。      “正巧小子备了些许饭食,如果十姑娘不介意的话……”白景天邀请杜十娘与杜七一起共进午餐。      “打扰了。”      公子盛情邀约,杜十娘自然不会不给面子,至于说她和杜七刚吃完这件事……也不太重要。      反正这姑娘也没吃饱过。      杜七闻言恍然,她就说为什么这小子身上有那么好闻的气息,原来是刚做完饭。      杜七给白景天投去了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便随着对方一同入厅。      厅堂之上,白景天不懂礼、不知礼,便只能按照自己的习惯来与杜十娘交流,杜十娘虽然觉得奇怪,却不觉得不适。      倒不如说与这般性子的人交流不用思考那么多。      “十姑娘,小子这么称呼没……问题?”白景天问。      杜十娘自然不大适应,而白景天的问题本来就是问的杜七,因为杜十娘与杜七关系微妙,所以称呼也变得些许困难。      只怕杜十娘自己都说不清楚。      白景天也弄不清楚这二人的相处模式究竟是姐妹还是母女,所以他在换衣服的时候挑选了几个称呼,只是因为他不精纲常,选出来的有“太先生”、“阿姊”,甚至还有“师母”这种听着就犯死线的称呼。      当然,最后还是中规中矩的唤了一声“十姑娘”。      效果还行,至少杜七觉得“十姑娘”这个称呼没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是这么叫的,而十娘这个称呼就不一样了,目前是她与石闲二人专属,所以石闲才是杜七真正的“情敌”。      于是白景天对杜十娘的称呼便暂时定了下来。      “杜七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杜十娘道,毕竟在她眼里杜七是一个有些麻烦的姑娘,而事实上一开始的白景天对杜七是不待见,只是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白景天的目的是刷好感,自然不会做附和的蠢事,剧烈的摇头道:“可不敢这么说,小子愚笨,承先生恩惠,解惑数千,自是感激不尽。”      “公子自谦了。”      “没有没有,我是真的很喜……尊敬先生。”白景天差点说秃噜了皮,一只手捂住席帽遮盖住自己的脸色。      “那个……十姑娘别“公子公子”的,当着先生的面……小子受之有愧,十姑娘唤小子景天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杜十娘正要拒绝。      白景天道:“先生一直是这么叫的,如果十姑娘再唤小子公子,总觉得不大适应。”      “……”杜十娘看不清白景天的脸,却可以感知到对方尽力放低身段的态度,面纱后露出些许无奈。      她本猜到这一次会面会发生的这样的情况,却没想到完全是反过来的。      这真的是淮竹姑娘的客人吗。      最终,杜十娘自是拗不过对方,而经过了一些对话与微笑的动作,杜十娘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公子并非循规蹈矩之人,这一身规矩打扮只怕是因为自己到来而临时穿上的,封襟处有着不少的错处。      这也侧面证明了,这位景天公子此时并非有什么心计,而是真的很看重自己。      不。      不是看重她,而是看重杜七。      杜十娘有些高兴,甩下了些许繁琐礼节,当着杜七的面与白景天交谈起来。      话题自然是离不开杜七的。      片刻后,杜十娘觉得这位景天公子实在是紧张,便想了个法子让他冷静一下,于是道:“午食可有需要十娘之处。”      “差点忘了。”白景天一愣,光顾着在杜十娘面前刷好感,给先生准备的午餐可才做了一半呢。      “先生与十姑娘先歇息片刻,午饭我马上就准备好。”      说着便起身离开,出门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      “……”待白景天的脚步远去,杜十娘如释重负。      “妮子,这景天公子平日里就这样?”      杜七摇摇头:“他今天很奇怪。”      杜十娘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看起来她家的妮子很有本事,以及这个景天公子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人。      视线在杜七身上放了一会,杜十娘对白景天还有些许疑惑,便问道:“这庭里可有厨子?”      ------------      0152 蛇兔共识,君子共识      为了接待杜十娘,白景天选了一个长厅,方桌前顺着光可以欣赏庭院中美景。      “厨子?”杜七收回落在庭院中的视线,道:“这医馆只有他住着。”      “那怎么做饭?”杜十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杜七眨眨眼,觉得这种不聪明的话不该从杜十娘问中说出来,可还是回应道:“应该是自己做。”      “应该?”      杜七想了想,纠正自己道:“就是自己做,味道还可以。”      继承自海棠的厨艺,杜七当然吃的惯。      杜十娘道:“你吃了?”      杜七道:“有过一次。”      “我可没听你说过。”      “十娘又没问。”      杜十娘惊讶于这贵公子居然会下厨,又气自家姑娘不通人性,扯住她的脸:“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问你……”      就在这时候,白景天忽然折返,将这“和谐”的一幕收入眼底。      “咳。”杜十娘收起手,道:“让公子见笑了……”      白景天的惊讶只持续了片刻,他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抬起手腕面容僵硬的道:“方才忘了一件事,花瞳平日里很喜欢先生,今日就让它陪先生与四十姑娘。”      “花瞳?”杜十娘看过去,只看见了一条翡翠镯,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那镯子忽然开始转动,紧接着便顺着白景天手臂爬到了漆木红桌之上。      “这是……青蛇?!”      虽然杜十娘看起来只是简单询问,白景天却依然能察觉到杜十娘的震惊,心道果然女人对这般湿滑的长虫都是害怕的,可他碍于青蛇的威胁,强笑道:“十姑娘勿要惊慌,花瞳通人性,性情温和,平日里也陪着先生,不伤人的。”      天知道白景天是怎么当着杜七的面说出这些唯心话。      杜十娘看着不远处的青蛇,点头道:“倒是听这丫头说过……”      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青蛇,杜七说她很乖,可杜十娘怎么看怎么能够感受到一股凶暴之气……这并非取决于花瞳本意,而是人与妖传承自血脉的不认同感。      花瞳青蛇似乎察觉到杜十娘的不喜欢,翘起半个身子,接着耷拉着脑袋,一副很失落的样子。      真通人性?      杜十娘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一条蛇居然可以流露出情感。      白景天一开始还对于杜十娘流露出的排斥而感到幸灾乐祸,可看到花瞳的失望后,便觉得心中一沉,认真说道:“它真的很喜欢先生。”      “嗯。”杜十娘点点头,看向杜七。      杜七对着花瞳伸出手,后者便缓缓爬到杜七面前,乖乖的盘在那里,偶尔吐着信子,那仿若开花的眼眸时不时看向杜十娘。      白景天心道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十姑娘要是还接受不了它那可与自己无关。      显然,杜十娘的到来不仅让白景天紧张,也让青蛇察觉到了危机感,所以才强行接近自己一向不喜欢的白景天来营造出自己其实“人畜无害”的错觉。      好在白景天居然能够半猜出她的意图,也得益于二人都有着讨好杜十娘的心思,意外的合拍。      花瞳能有这般心思即便是白景天也是吃了一惊,这已经不是通人性的级别了……可对于这个亲手拯救了青蛇的白景天来说不仅不会忌惮,反而觉得惊喜。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花瞳从接触先生之后就越来越有灵性。      看了一眼乖宝宝一般的青蛇,白景天拱手道:“十姑娘稍候片刻,菜肴马上就好。”      杜十娘叫住了他,问道:“厨房可有需要十娘的地方,让公子劳累,十娘心不安。”      “说了叫小子景天就行。”白景天笑了笑,道:“一顿饭,算不得什么,也做了许多年了。”      “是吗。”杜十娘显然很惊讶。      这很正常。      白景天语气一顿,接着道:“十姑娘觉得君子该远于庖厨?”      听到白景天突然发问,杜十娘微微沉思。      君子远庖厨,并非说只有胸无大志的平凡俗人才会进厨房,本质上意思是劝人不要造杀孽,可远离厨房却并未要求食素,于是有了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君子二字罕见的撬动了一些杜十娘的记忆,她不知晓白景天所问何意,却忽然不想出圆滑之语,而是遵循本心回道:“十娘身为女子,待物浅薄,与君子非一道。”      她说自己不喜欢君子,也是变相回应了白景天的问题。      白景天也不喜欢君子,远庖厨之行在白景天看来乃伪善。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儒阴释,阳奉阴违。      这也是白景天作为春风城练红公子却无法融入本该他待的那个圈子的原因。      白景天深深看了一眼杜十娘,席帽下的眼睛是些许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他说道:“景天也不是君子,至于说手艺……希望十姑娘喜欢。”      “嗯。”杜十娘点点头。      白景天便走了。      杜十娘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公子与旁人真的不大一样,难怪杜七说不讨厌他,短短的接触之下,杜十娘竟然也对他有了一丝的好感,觉得很不可思议。      也许是因为杜七的缘故。      转过头,看着正逗弄青蛇的杜七,叹息道:“你不怕?”      随着杜十娘开口,青蛇将身子完全压在桌面上以表示自己人畜无害。      “十娘,花瞳很乖的。”杜七道。      杜十娘身为女子,对这般湿滑之物有着生理上的无法接受也是很正常的,只是看杜七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害怕。      杜七道:“十娘,要摸摸看吗?”      杜十娘摇头:“我还是算了。”      “十娘不喜欢蛇?”      “也不是不喜欢蛇。”杜十娘想了想:“店里不少姑娘为了排解苦寂会养一些小东西,我也试着养过狸子,只是最后果然不大习惯,送给四闲养了。”      杜十娘苦笑着表示自己不是不喜欢蛇,而是对小动物都是这般。      青蛇闻言,身子扁了许多。      杜七心道那她和十娘完全不同,因为她身边净是这种小东西。      可不能让十娘知道,万一她因此而发火可就不妙了。      杜十娘却忽然问道:“妮子,你喜欢这些小玩意?”      “……”杜七轻叹。      看来躲不过去啊。      ------------      0153 “坦诚相见”      () “我还挺喜欢的。”杜七如实道。      杜十娘点头,女孩子家喜欢这些小玩物也是十分正常的……只是旁人都喜爱花狸、小狗大犬之类的,这丫头喜欢蛇这般的湿生卵化?      “十娘,你不喜欢我喜欢吗?”杜七问。      杜十娘没好气的道:“你在这背吃口令呢。”      又看着一旁那贴着桌面的青蛇,仔细观察了一会,觉得这青蛇虽然看起来凶气扑面……实际上却有着一双好看眼睛,杜十娘想到了方才景天公子将其当做镯子佩戴的模样,心道也许这小家伙并非自己所见的那般充满野性。      杜十娘忽的伸出手。      花瞳“游”至杜十娘手边,轻轻蹭着她的手指。      “软软的,也没有我想的那般粘液。”杜十娘一愣,看着杜七道:“倒真的有些可爱……和你一样。”      “十娘你说什么呢,我是我,花瞳是花瞳。”杜七纠正道。      “就你话多。”杜十娘哼了一声,收回手,道:“我不讨厌,你喜欢就带着玩吧。”      她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对青蛇此时只是堪堪及格的份儿,只是因为杜七才松口。      毕竟……她是连狸猫那般可爱的小家伙都养不下去的存在。      “十娘真好。”杜七笑了,十娘不觉得厌恶就好,她伸手抓住了花瞳,看着小家伙也带着欣喜的在自己指尖缠绕。      “……”杜十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忽的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当初想要养一些小家伙也是为了排解一个人的寂寞,可惜尝试了最可爱的狸子就放弃了,觉得自己养不来……为什么现在养一个更麻烦的杜七就甘之若饴。      “……”杜七忽然觉得有些不大舒服,盯着杜十娘看:“十娘。”      “看什么看,你还不如狸花乖巧。”杜十娘随口道。      “……”杜七垂下眼帘,她在十娘那里是得不到什么夸赞了。      而杜十娘却在想其他的事情。      杜七想要自己多陪陪她。      又与一条微有灵性的青蛇玩的不亦乐乎。      这丫头平日里定然是寂寞的。      她与翠儿都忙……连韵柳依依也不是永远都有时间陪杜七。      微微沉思。      ……      ……      厅内,杜十娘看着一桌子家常菜,虽然不豪华,却色香味俱,多是素菜,摆盘也十分有讲究。      有风送入,那饭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不仅没有过于凝重的异香,反而令人食欲大开。      杜七已经不自觉的吞了好几口口水。      杜十娘震惊的看着满桌子菜肴,又看着白景天,又看着菜肴……忽然觉得自己输掉了什么。      “这些……”杜十娘抬头。      “都是出自小子手,时间短促没有来得及太过细化,献丑了。”白景天道。      杜十娘微微沉默。      单从卖相来说完出乎杜十娘的意料,虽说知道白景天会做饭,可杜十娘本以为他做的食物会是那些富贵人家的专属,类似金风楼那种……可现在桌面上的菜肴以素食为主,多是寻常人家是用的家常……      这些东西在一些“贵人”眼中不要说吃,哪怕是看一眼都会觉得脏了眼睛。      可就是这般家常白景天却可以做的这么诱人,足以见得其厨艺之高,所谓色香味,在前两样上她已经完输给了这景天公子,不出意外味道上也是如此。      杜十娘对于白景天这个人有多了几分了解。      入座,简单礼节后杜十娘拿起筷子,微微掀起面纱,尝了一口他做的小菜,整个人一愣。      白景天心慌问道:“可是不合十姑娘口味?”      杜十娘摇头,轻声道:“只是因为味道太好,也不怕公子笑话,十娘的手艺及不上公子半分。”      对于杜十娘公子的称呼白景天已经不准备去纠正了,他听着杜十娘的夸赞只觉得心中欣喜,道:“十姑娘每日忙碌,自然比不得小子这般纨绔清闲,有空在庖厨施弄。”      杜七咽下口中食物,心道白景天果然不会说话。      杜十娘重新拿起筷子,对白景天的印象完刷新。      “十娘,我就说味道不错吧。”杜七笑着道。      白景天闻言一愣,接着欣喜不已,原来先生在十姑娘面前夸赞过自己的手艺!      “很好,对我而言比金风楼的食物更要可口……”杜十娘如实道,她记忆中的家庭虽然是书香门第,却也并非富贵,吃的用的也如寻常人家。      这几道菜倒是真的勾起了几分儿时回忆。      杜七也是如此,清早思念海棠,现在就吃到了熟悉的味道,觉得心情很好。      杜七心情好,这南荒的天气便阴暗了许多,有小雨在春风城之外缓缓落下,湿润了尘土,加重了几分寒气。      云层坠拢,雨落青山。      杜十娘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脸上的药布,白景天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得半张倾城容颜,至于那药布之后的些许扭曲,却是看不大清楚。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各方面皆是如此。      “十娘?”杜七停止进食,疑惑的看着杜十娘,这还是十娘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摘下面纱。      “吃饭嘛。”杜十娘微笑,对着白景天道:“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啊,怎么会。”白景天手忙脚乱的解释,见状,杜十娘笑得更好看了。      果然是一个孩子。      与杜七年龄相仿,却没有杜七那一份稳重,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对人不同。      白景天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杜十娘耐心等待。      终于,白景天咬牙道:“十姑娘,我……是半妖。”      “嗯,虽然失礼,不过我听杜七这妮子提过。”杜十娘点头。      白景天看着杜十娘的半张脸,发现上面只有平和,便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是……先生可是十姑娘教出来的,二人自然都是一样的。      杜十娘对半妖的态度与杜七如出一辙,不厌恶,不同情,而这也是白景天最希望看到的。      他摘下席帽,露出那双淡红色的眸子。      杜十娘有些怕冷,便缩了缩身子,心道这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兔子。      倒不觉得可怕。      忽然,杜七开口道:“十娘,饭要凉了,你们聊够了没。”      杜十娘看过去,竟然发现杜七已经吃完了一小碗米饭,顿时哭笑不得,合着她与白景天在那里“勾心”,这丫头一直在往嘴里扒拉?      ------------      0154 杜十娘想要新的姑娘      () 窗外起了小雨,天色阴暗了些,明明刚过午时,却像极了黄昏。      杜七坐在那里消食,三人中只有她是最满意的,吃了个半饱,剩下两人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点点。      对于杜十娘来说,今儿已经十分的失礼了,哪怕是因为要附和白景天所以失了礼数,在她心里终归是不觉得不大合适。      白景天起身点了屋内的烛火,坐在那里与杜十娘说着话。      方才这顿饭他开始很紧张,后来却吃的很舒心……因为十姑娘与先生不大一样,而他很久没有与人一起吃过东西。      白景天对杜十娘有了几分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尊敬,并非是因为杜七,而是因为杜十娘本身。      杜十娘看着他,没有将杜七要去师先生那边学医的话告知他,这种事想来还是要师先生来解决。      杜十娘瞥了一眼杜七,转过来道:“这些时日十娘休息,想着带着她借练红公子诞辰在春风城内走一走走……接下来几日她可能来不了医馆。”      “嗯。”白景天点头:“这些事情自然有十姑娘做主。”      杜十娘语气微顿,道:“那公子关于医书之上的疑惑……”      “先攒着,先生这些时日也辛苦,该歇息了。”      杜十娘见他认真中带着些许苦笑,便明白原来所谓教书并非杜七戏言……对白景天的表里如一又满意了些。      “时候不早了。”杜十娘说着起身。      白景天不舍,却依旧起身送杜十娘。      屋檐下,隐隐可见细雨拂面,白景天道:“十姑娘,天阴了,我这不备油伞,前院有车马……”      “不用了,不过几步路。”杜十娘谢绝了白景天的好意,她们这般姑娘可没有那么娇贵。      白景天也不强求。      杜十娘拉着杜七的手,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听说春市停了,公子可知晓原因。”      “春市?”杜七眼睛一亮。      “……”白景天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先生,还未开口,杜十娘便补充道:“十娘莽撞了,关于春市重开的日子公子可有些许消息。”      白景天不知道怎么说,难道告诉杜十娘你家姑娘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吗?      只得道:“该是月中。”      “多谢。”杜十娘微微行了一礼,带着杜七走入细雨中,离了医馆。      葡萄藤上,青蛇晃动着身子。      白景天不知道自己给杜十娘究竟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心有忐忑。      又有些奇怪杜十娘询问春市做什么,联想到杜七想要去逛春市的念头……不免怀疑杜七是受到了杜十娘的影响。      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春市……只怕要等到月中才能开了。      与他有什么关系,先生高兴便好。      ……      ……      巷子中。      杜七忍不住问道:“十娘,你问春市干什么?”      “一边玩去。”杜十娘哼了一声:“方才就你吃的欢,我这张脸真是被你丢完了。”      “做饭不就是吃的?”      杜十娘见自家姑娘面上天真之色,嗔怒道:“我是带你来吃饭的?”      杜七想了想:“好像不是。”      “废话,当然不是。”      “十娘,你生气做什么。”      “我没生气,只是你的糖人别想了。”      杜七:“……”      ……      ……      说是这么说,杜十娘带着杜七在繁华街道玩了一圈后,还是给杜七买了想吃的东西。      ……      天色已黑,翠儿的房间中。      翠儿问道:“十姑娘,七姑娘呢?”      “疯了一天,上床就睡了。”杜十娘面上有些许不满。      翠儿轻笑道:“只怕是与十姑娘一道太过兴奋,累着了。”      杜七有多喜欢杜十娘翠儿当然知道。      杜十娘叹息道:“我也知道我平日里没有什么时间陪她,只是我平日里有多忙你也都知道……”      翠儿点头,杜十娘的忙碌她都看在眼里。      杜十娘无缘无故自然不会找翠儿谈心,她问道:“翠儿,今儿有人来找吗?”      “婵儿来过一次。”      “不是说她,我是说店里。”      “店里……”翠儿想了想:“从姑娘不接五陵子后就少有人来过,姑娘想问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杜十娘想了想,觉得也是,便问道:“你觉得我还算是店里人?”      这个问题让翠儿一愣。      首先翠儿是望海店的丫鬟,石闲也是九苑的姑娘,她们都属于望海店。      至于说杜十娘……      翠儿不确定的道:“姑娘赎了身……应该不算店里人了?”      “那我住在十楼算什么。”杜十娘面露犹豫。      照理说赎了身又不做这一行的便应该离开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      翠儿沉默片刻,微微低头,声音小了些:“这是常管事应允的,如若姑娘想搬出去,应该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呀,和我还来这一套。”杜十娘抬手捏了捏翠儿的脸,无奈道:“就算我真的带着杜七那妮子离店,四闲也会把你要走,还怕单着不成。”      翠儿抬头,倔强的道:“那是姑娘们的自由。”      “好了好了。”杜十娘顺势摸摸翠儿的头发,道:“照咱们店里的规矩,离了店才好去春市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翠儿想了想,道:“离店才好添人,可七姑娘算怎么回事?翠儿觉得如果是十姑娘该是没有问题的,怎么……姑娘想要做什么?”      “一年冬。”杜十娘温和的看着翠儿。      “今年……是要冷许多。”翠儿点头,忽的明白了杜十娘的意思,问道:“十姑娘是想买几个丫鬟,如果是这样,与管事说一声就好,今年还有不少闲着的丫头。”      只是杜十娘平日里也很少要人侍奉,想要添人应该是为了照顾杜七。      “也不是这个意思。”杜十娘解释道:“我是想找几个与那妮子年纪相仿的丫头,平日里她也能有个玩伴,也省的她与一条长虫都能玩到一起。”      “原来是这样。”翠儿对杜十娘表示理解,别说杜十娘,她偶尔都能感觉到杜七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寂寞,有时候忙完了回来发现杜七一个人躺在院中的竹椅上,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翠儿表示赞同,并且提醒道:“七姑娘生了离魂症,性子不大稳重,物色人时需要细心些。”      “那是自然。”杜十娘点点头,笑着道:“天冷了,诺大的院子你一个人也清理不过来,找几个人帮衬也是好的。”      翠儿小脸微红,心道十姑娘还是那个十姑娘,一直都没有变过。      “十姑娘有什么要求,我去店里帮着留意下。”      杜十娘摇头:“你也说了我不算店里人,找店里的姑娘身子也是店里的,不大合适。”      翠儿就明白了,杜十娘是想买几个人,而不要店里的人。      这也很正常,毕竟入了望海店的姑娘多少会沾染一些不好的习性或者想法,说不得会影响到杜七。      只是这么一来也麻烦。      翠儿道:“春市未开,姑娘或许可以去城南看看。”      “城南?”杜十娘一怔,看着窗棂之上霜花,便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      0155 小白花有时候不是只能戴在头上。      () 天尚未亮,杜十娘领着穿戴整齐的杜七,拿着包裹出了房门。      冷风穿过庭院,按倒了一众青草。      翠儿站在门前,捧着一碗红辣子小口喝着,杜七只是看着就额前微微出汗,小腹若有若无绞痛,十娘总是说她太喜欢吃,可杜七觉得自己和翠儿一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也不知道那赤红色的一碗翠儿姐是怎么吃下去的。      “呼……”灯火下,翠儿小脸通红,然是满足之色。      此时,即便点着灯火也看不太清院落中的景色,只见得一轮明月悬于空。      杜七看着杜十娘。      天还没亮就叫自己起了床,甚至还做好了早餐,什么都不说只是让她快一些动作,说要是磨蹭了等天亮了就要她好看。      虽然杜七觉得自己挺好看的,但是也清楚如果自己没有如十娘的愿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天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一刻钟之内做完来往西阁、穿衣洗漱、甚至还吃了早饭的。      “十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杜七搓着微红的手道。      随着姑娘开口,阵阵雾气逸起。      天气愈发寒冷。      “你跟着就行。”杜十娘缩着脖子,显然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生怕多一阵冷气入口。      杜十娘给翠儿一个眼神,后者将饭碗丢进水池,拍拍手打开门,领着杜十娘出了门。      门前石桥前的避风处,翠儿表示自己去去就回便将二人留在了这里。      杜七抬头看着那完还是黑色的天空,又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大街……眼里尽是疑惑。      平日天亮是卯时,现在临近冬日太阳升起已经是卯时末处,好似小白兔的尾巴,甚至有时候要到辰时才会有一丝光亮。      而杜七几经观察,终于确认并非天亮的晚了,而是她们起得早。      现在才寅时,还在半夜呢,怪不得这么冷。      杜七疑惑问道:“十娘,我们这是要私奔?”      “对,我带你去出家做尼姑。”杜十娘点头道。      “真的吗?”杜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还问是不是真的,你这丫头……嘶……冻死了我了,真是要了老命。”杜十娘气不打一处来,紧紧抱住了杜七将手放在她腋下夹着,这才暖和了一些。      感受到杜十娘的呼吸落在自己颈间,杜七身子微微一颤,接着松了口气道:“原来不是要出家。”      “附近要是有尼姑庵我第一个送你去剃头。”杜十娘道。      杜七认真道:“也有带发修行的居士,并非所有出家人都是要落发的。”      “你又懂了?”杜十娘抱着杜七取暖,接着道:“天冷,你少说话。”      杜七点头。      深夜,古桥,石雕后,两个姑娘依偎在一起。      也不是第一次了。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一辆马车停了二人面前,翠儿下车,道:“十姑娘,车来了。”      杜十娘推了杜七一把,道:“还不上去?”      待杜七上了车,杜十娘与翠儿交代了一些事情便跟上去,随着车轮逐渐转动,翠儿的声音被留在了原地。      马车摇晃,耳边是略有韵味的马蹄声,车厢内装饰还算到位,坐垫软软的,还有绒毯子。      杜十娘给杜七盖上了毯子,自己也钻了进来。      空间狭小又有人陪着,温度总算是上升了些,杜十娘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逐渐瘫软。      城门口,有侍卫例行检查,确认了车上的姑娘,与车夫交谈之后便放她们出了城门。      趁着月色,马车出了青石,滚上了黄土。      天气冷,土地都冻成了一块,不见黄土,却让车子比往日更加颠簸。      “十娘?我们要去哪儿?”杜七问,声音微微发颤。      “城南。”杜十娘解释道:“公子诞辰的宴大概要持续小半个月,白日里是禁止车马,春风城距离城门又有不短的距离,想去城南只能挑选这个时辰,路途遥远,早些走估么着中午就能到了。”      春风城相比其他地方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没有宵禁。      “城南。”杜七沉思片刻,忽然高兴道:“我想和十娘一起去看看城南。”      之前还想着如果可以和十娘一起出门该有多好,没想到今日就实现了。      城南是十娘以前住的地方,杜七已经想这件事很久了。      杜十娘道:“没有什么好看的,破旧的很。”      杜七道:“我也想与十娘一起出门。”      “上次和连韵她们还没玩够?”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杜十娘哼哼了一声:“这个时节可没有花海给你看了。”      杜七没有回应杜十娘,只是靠在杜十娘身上,嗅着那淡淡的麝香气息。      世界上从没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说法。      杜七认真道:“十娘像是一朵小白花。”      “又在说胡话。”杜十娘轻轻叹息,接着道:“去城南的路难走,怕累着腰就躺着歇一会,不过不许睡觉。”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有些惊讶,道:“你不问问我们去城南做什么?”      杜七理所当然的道:“十娘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去把你卖了。”杜十娘沉思后认真道。      杜七闻言盯着她。      “好了,说着玩呢,具体做什么先去看看情况,到时候告诉你。”杜十娘忍受不住杜七的眼神,伸手揽住姑娘腰肢,与她说着悄悄话。      杜七轻轻叹息。      她并不在意十娘想要做什么,她只要在有限的时间中陪着十娘,多看看她也就可以了。      只是十娘这般总是欺负她,杜七觉得稍稍有些……      也不是不喜欢,因为十娘欺负她的时候都是十娘很开心的时刻。      十娘平日里吃得饱穿的暖却不开心,现在冻得发抖,在颠簸的马车上却将高兴写在了面上。      杜七不大明白。      总归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杜七望着那比往日要漂亮许多的杜十娘,轻声道:“十娘真好看。”      她想起了那日花海中自己头上插着的那朵小白花,这一切都是因为十娘,因为杜七这个名字。      “你又来了。”杜十娘叹气,回道:“你就是每天夸我一次,我也不会变的好看。”      “这是实话。”杜七先认真说着,后微微抬起头,语气中多了些许不确定。      也许她每日夸赞十娘一次,她真的会变得更好看。      ------------      0156 我富贵时再回首      () 春风城真正属于“城”的部分没有想象中的大,于城内至最近边界的镇点便是姑娘们口中的城南。      自北门至城南的路很是遥远,好在地方虽大但归于尊上管理,一路沿途少不了有关卡守卫。      杜七透着帘子看着外面一阵阵的盘查,心道前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格。      此时已经是中午,杜七很年轻所以即便是坐了快四个时辰的车却依旧精神的很,而杜十娘这位真正年轻的却已经疲乏的睁不开眼,哪里还有之前的兴奋模样。      杜七在杜十娘即将睡过去之时拍打她的脸颊:“十娘……醒醒,天气冷不能在车上睡着。”      这样的场景已经反复出现了。      是杜十娘要求她这么做的。      杜十娘微微睁开眼,显然在经过了马车折磨后即便身旁有着杜七她也依旧高兴不起来,嘟囔着:“够了,我要休息。”      “天气冷。”      “就眯一会。”杜十娘说着倒在了杜七身上,枕着她的腿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杜七看着窗外,感受到腿上那微弱的呼吸,心道别说十娘,她坐的都觉得浑身散架,而临近中午气温较高,就让她休息一会吧。      十娘是不会染病的。      杜七这么想道。      马车行驶,杜七看向车窗外,这里是之前她与柳依依和连韵下车的地方,那里面有一片好看的花海,好吃的花儿。      杜七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在意因果的人,这是她除了信奉规矩之外对自身最确信的东西。      说不得是因果,也许只是念旧。      杜七有些想要知道她于莲塘中触碰后便绽放的深水白莲现在怎么样了。      视线穿过些许阻隔,落在莲塘中。      花凋落,莲叶秋风中被撕破,满池折断的茎杆满目沧桑,布满池水的断埂残叶与往常一样,塘水浑浊,未见一点生机。      哪里还有白莲的影子。      难道是……死了?      杜七叹息一声,便觉得可能是这样,不合时宜的生长总是坏了规矩的。      可毕竟是因自己而生的花儿,多在意一些也正常。      就在杜七想要多多观察那水塘时,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听着车夫下车交谈,杜七明白是遇到例行检查,虽说她不明白自己这般的马车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存在即是合理。      幕帘被拉开,车内场景暴露在士兵视线内。      杜七一只手遮在杜十娘眼前,挡住那顺着幕帘挤进来的阳光。      “嘘。”杜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侍卫微微点头,下令放行,连声音都压的极低,生怕吵醒了车上正睡着的姑娘。      马车开走了。      有年轻一些的侍卫问道:“大哥,那车上是谁啊,你查都不查一下?上头不是说最近戒严?”      也许并非是因为白景天的生辰,只是禅子此刻身处春风城。各方面都要仔细注意。      “我差点没看到……查什么,怎么查。”侍卫指了一片空地,少年顺着看过去,第一时间没有发现什么,可当他仔细看过去却可以看到一排排正在缓缓消失的脚印,嘴巴张大。      是的。      负责杜七安的侍卫从夜里就一直跟着她们,跑在马车后面。      也是辛苦。      ……      ……      不知何时,温度陡然降了一个幅度,空气忽的不似之前那般干燥,充斥着些许湿润和发霉的味道。      杜七将车外一切收入眼底,心道原来这个世道不是她想的那般,和记忆中的兵荒马乱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春风城平安罢了。      杜十娘迷糊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满满都是杜七的味道,耳侧软软的……很有弹性,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脸正贴在杜七的小腹处。      “十娘,你醒了?”杜七道。      “嗯。”杜十娘心道杜七的腿枕起来是真的舒服,她强忍着眷恋重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随后问道:“腿麻了吧。”      “有一点点。”杜七点点头。      “我给你揉揉……”说着,杜十娘便戳了一下杜七的腿。      “不要碰!”杜七惊呼一声,抓住杜十娘的手,忍住那股酥麻感,小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杜十娘笑着。      这当然是故意的。      在欣赏了杜七罕见的恼状之后,杜十娘琼鼻微动,问道:“到哪了?”      杜七想到了那一片狼藉,回答道:“十娘,咱们已经进了南镇了。”      杜十娘闻言掀开幕帘,只见明明是正午,外头却一片昏暗,一个个矮小屋子贴在路边,无数棚子林立,不远处的一条河水旁有无数人正忙碌着,衣衫多是缝缝补补,破破烂烂。      而她的马车就走在唯一的大路上,她掀开帘子后看到的是一双双或浑浊、或清澈、或疑惑的眸子。      杜十娘忽觉得有些头痛,惊吓般的放下帘子,陷入了沉默。      “十娘,怎么了。”杜七问。      “没什么。”杜十娘勉强一笑,后仰身子透过缝隙看着外面一片熟悉的破败。      她知道这并不是熟悉,因为已经多年过去。      只是破烂堆叠在一起没有任何规矩可言所以像是似曾相识。      ……      曾经她也是那些眼睛之一,此时却成了车中人。      车中人就是幸运的?      杜十娘忽然开始理解小时看到那富贵、吃饱穿暖的姐姐为什么不敢看自己。      那并非我富贵时的愧疚,因为世界上少有胸怀天下之人。      至少杜十娘不是。      “十娘,你没事……”      杜七说着去拉杜十娘的手,可就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杜十娘却猛然抽回了手,好像杜七的身子是什么毒蛇猛兽。      杜七愣在了那里,看着杜十娘坐的离她远了些,一副慌张焦躁的模样,不再言语。      杜十娘却没有理会失落的杜七,让车夫找了一家还能看酒楼停下,带着杜七下了车。      显然,在无数低矮房屋中高耸的酒楼是春风城的产业,专门用来接待她们这些自春风城而来的客人。      “姑娘……”小二上前正要开口,杜十娘挥手道。      “一壶茶。”      紧接着便快步上楼,直到关上门,依靠着木门站立,呼吸紧促,胸口剧烈起伏。      她在逃什么?      杜十娘有些不大明白,她又没有什么仇人……      深呼吸。      “妮子……”杜十娘转过头,看到的是干净空旷的雅间,她的姑娘不在这里。      杜七?      那妮子呢?      此时的杜十娘显然是慌张过了头,赶忙打开门冲出去,却撞在了一个姑娘身上。      只听得一声闷响,杜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缓缓站起来,道:“十娘你把我关在外面了。”      ------------      0157 城南花开折一簇, 又余三      () 房间内,杜七坐在靠窗的位子,杜十娘坐在她对面,处在一眼可以望到窗外之处。      小二上了一壶茶。      杜七给杜十娘斟茶,期间有热茶气漂浮,杜七闻了闻觉得没有她给十娘晒的茶好,不够香醇。      杜十娘小酌一口,身子暖了些,看起来之前要平静许多,窗外……一片片棚子挤在一起,搭配上阴暗的天气可一点看不出此刻是午时,空气中飘着些许絮妆的尘灰,到处充斥着霉味。      即便这酒楼的小屋中点了檀香,却依旧可以嗅到腐木的味道。      杜十娘将南镇荒败收入眼底,又看了看杜七……轻轻叹息一声。      杜七这才问道:“十娘,你这是怎么了。”      “说了没事。”杜十娘说着,看着杜七那疑惑的眼神叹息一声,解释道:“只是一些女儿家的矫情,别总是问。”      “我是担心十娘。”      “我知道。”杜十娘不似以往那般害羞,道:“其实这城南在南荒已经是少见的安定之处,不要为妖祸忧心,只要想办法活下去。”      杜七不明白十娘想要说什么,所以只是听着。      杜十娘捧着茶杯暖手,回忆道:“七姨说过,春风城一直是这样,尊上是后来接手春风城的,一切规矩皆由望海店遗留……最早的时候,城南南镇这一块是一片荒地,虽说那会妖族还没有大圣出世,但人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被卖到这儿来。”      杜七一怔。      十娘平日里不会与自己说她的过去。      杜十娘笑了笑:“现在想来也不能算是卖,也是没有办法,这一块至少还有可以活的念想。”      “十娘觉得当初如果没有进春风城会比较好?”杜七问。      杜十娘握着茶杯的手轻轻颤动,心道这姑娘还是那般的一针见血。      “这种事情……会随着人的变化而不同,你问我我也不知该怎么与你说。”杜十娘喝了茶水,自己提起茶壶将其满上,思绪飞到了以往。      “一开始被丢到城南,只想去死。”杜十娘莞尔:“小孩子嘛,总是不害怕死什么的。”      杜七心道死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又觉得如果十娘那时候就寻死,自己岂不是见不到十娘了……心中多了些许忧色,这种情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杜七觉得并非是她对那些故人不喜欢,而是因为她太喜欢杜十娘。      “然后呢?”杜七紧张的听着杜十娘继续往下说。      杜十娘道:“那时候啊,想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从遇到了她,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十娘说的是四闲姐?”      “噗嗤。”杜十娘笑出了声,嘲笑道:“她?那时候她只是跟着小鱼姐屁股后面的跟屁虫……”      杜十娘想到了那个大姐头一样的存在,声音逐渐沉了下去:“小鱼姐想法子让我们活下来可是使了不少招数,之后……我便只想在城南活下来,什么方式都可以,什么代价都能接受,那时候自然是做梦都想入春风城做角儿,穿好看的衣裳,吃好吃的东西,冬日可以穿的暖暖的……”      杜十娘放下茶杯,心道人在城南还是不喝酒的好。      “妮子你问我是不是觉得当初没有进春风城比较好……说实话,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觉得当初陪着姐妹们一起去死是不是要好过现在的泥泞。”杜十娘眼神迷离:“天望海很干净,那里的风景……该是很好看的。”      杜七想到了第一次遇到十娘时候,那时候她是真的不想活,只是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了想法?      杜十娘回忆着过往,明明并非是太久之前的事情,可现在回想起来却仿若隔世。      正如她自己所说,人在不同时段对同一问题有着不同的看法,并非成熟与否,只是更容易去做取舍,至少现在她绝不会后悔入了春风城。      因为当年的姐妹中石闲还活着。      再怎么自我暗示,活着总是比死了要好。      还有遇到杜七这件事。      “年纪大了,一回到老地方就容易多愁善感。”杜十娘脸上起了些许红晕,说起来她和石闲的畏冷也是那时候过冬留下的阴影。      杜七当然不会去笑话自家十娘,她还想知道十娘的过去,比如她的那些小姐妹,比如那个大姐。      听十娘的意思,应该是都死了。      “人啊,以前住在脏棚子里,外头穿着染尘的衣裳,可身子还是干净的。”杜十娘看了看自己那价值不菲的衣裳,下意识便想将手缩进袖口中。      杜七忽然捉住了杜十娘的手,让她一怔。      “你这妮子,突然的做什么。”杜十娘想要挣脱杜七,可杜七使了不小的力气。      “放开。”      杜七并未照做,而是捧起了杜十娘白皙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嗅了嗅。      一股属于杜十娘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茶香气。      杜七认真说道:“十娘很干净,有茶叶的味道。”      杜十娘挣开杜七,嗔道:“废话,刚倒的茶,你这妮子不会夸人就给我把嘴闭上。”      “……”      杜十娘看着自家姑娘,忽然笑了。      有时候女孩子的矫情也是发泄情绪的方式,有了杜七那愚蠢的安慰,杜十娘觉得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提的。      她询问杜七:“你在春风城也这么久了,该知道角儿的意思了吧。”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因为第一次见面十娘就与她说了。      可十娘似乎觉得她什么都不懂。      “你真的懂?”      就好像现在,她明明都点头了,十娘却依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算了。”杜十娘叹气道:“你不懂就不懂吧,反正我是说不出口,糊涂着也好。”      杜七也跟着叹息一声。      接着二人对视一眼,那是面带笑意与一脸茫然。      杜七觉得十娘与她倒了一通苦水之后心情好了许多,这就是她想要看到的。      杜十娘觉得无论怎么样的过去都是她、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哪怕这种选择十分容易被影响,像是一开始入城被小鱼姐篡改,又像是后来在天望海旁遇到那满脚血污的杜七。      唯一让人觉得不爽的是,她的另一条路选来选去都是死。      可她不想死。      ------------      0158 河的另一边      () 简单用了茶水,对着杜七发泄了那见到熟悉场景后的不安,杜十娘终于恢复了元气。      杜十娘看着窗外道:“这儿不比春风城,没什么可以玩赏之处,出去办正事吧。”      “正事?”杜七歪了歪脑袋,所以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十娘在想什么。      只是与杜十娘在一起时她也不需要动脑子,便跟着杜十娘出了酒馆,走上那并不干净的街道。      ……      ……      整个南镇虽有镇名,却多是以“部”分居,人簇拥一处,有时候一屋子住十多个小姑娘也是常事,不远处有一条河水穿过南镇,使这里桥洞居多,平日里大家就靠着这条河生活,偶尔也能抓些草鱼取乐。      城南再破败那也是名义上属于春风城的地界,有人看管下倒也不至于会出现当街行凶的事情……加之这里的少数姑娘也是低价买回来的“财产”,平日里除了过的苦了一些,也不会出现生活不下去的情况。      棚子前的杆子上搭满了换洗衣物,街上、河边人以女性为主,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什么男人,而女人中又以未成年女孩居多。      在一众人各式各样的视线中,杜十娘带着杜七走在路上,为了安起见她给杜七也带上了面纱。      行了一条街,杜十娘没有发现心仪的姑娘。      有时候不是不喜欢,而是都喜欢,可杜七身旁的位子有限,便自然而然觉得选择困难。      又过了一条街,杜十娘拉着杜七走到角落里,很是惊讶。      因为仔细看过来,这南镇的生活并非她所想象的那般仿若人间炼狱,就一路沿途所见,多数姑娘、孩子都是笑着的,虽说生活水平与春风城内不可同日而语,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那篷子看似破旧却可以很好的挡住风雪,并不会出现冬日熬不过去而受冻、甚至死掉的情况。      恰巧有一侍卫推车走过,杜七忽然鼻子动了动,看向那小车。      杜十娘一愣,问道:“这车上是……”      侍卫回头看到两个姑娘也是一愣,接着解释道:“到中午了,我们准备了些许食物与那些丫头一起吃。”      吃的。      果然是吃的。      杜十娘走过:“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侍卫点点头,对于春风城的姑娘他们抱有最大的宽容。      杜十娘小心掀开绒布,里面些许是干干净净的木桶,轻轻挪开盖子,发现里面装着白净的米饭。      其他的桶里是大锅菜,还有一锅汤。      “咕嘟。”杜七咽了口水,一时间挪不开眼了。      侍卫笑着道:“都是厨子做的东西。”      杜十娘合上绒布,问道:“和外面那些姑娘们……一起吃?”      “嗯。”侍卫点头:“只是人家也有不愿意的呢,几人几人搭成一伙自己解决,在咱们这些吃的多是懒得做饭,或是新入南镇的小丫头,又或是外头逃难的人吃的,估么着过几天就腻歪了。”      “这样啊……”杜十娘点点头,放侍卫去忙碌了。      “十娘……”杜七拉着杜十娘的衣角,她有些饿,那些白米饭看起来很香。      “安静。”杜十娘敲了敲杜七的脑袋,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霉味,发觉南镇并非想的那般是一个无法生活下去的地方。      说起来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有春风城在侧,这般安定的生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杜十娘自嘲,她也知晓并非自己的记忆夸大了当年的苦难,而是有人消去了这里的苦难,可惜她与姐妹们没有赶上。      心情复杂同时又为这些可以吃上饱饭的姑娘们而感到高兴……春风城有尊上在,果然……很温暖。      杜十娘抬脚在土地上留下一个精致鞋印,她心道自己或许可以回去了。      这南镇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需要怀念的地方,因为值得怀念的人只剩下了石闲一人,而所谓的苦难又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再留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忽的有几个十多岁小姑娘发现了杜十娘,眼睛一亮,一副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十娘。”杜七提醒杜十娘。      “嗯?”杜十娘抬头注意到了那些穿着破旧却干净的女孩子,微微弯下身子,柔声道:“过来,让姐姐看看。”      小姑娘们对视一眼,怯生生走过来。      “吃了没?”杜十娘问道。      小姑娘们点点头,齐声道:“吃过了!”      杜七摸着肚子,心道自己还没吃饭呢,十娘就知道关心别的小姑娘。      “在这南镇感觉怎么样?”杜十娘问。      “阿姊很好看。”      “不用挨饿。”      “没有吓人的妖怪。”      众人的答案几乎是一致的,那就是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杜十娘站直了一些,望着河边那一派枯枝柳树,有风轻轻掠过她的衣角,扬起了些许不存在的风尘气。      终于,一个女孩子鼓起勇气问:“姐姐,河那边的春风城,是不是大家都有漂亮衣服穿。”      杜十娘一愣,接着笑着摸着她的干净的头发:“是哦,春风城是很好的地方,比这儿更好。”      这话语让一众小姑娘的眼睛愈发明亮。      杜七不明白为什么十娘说的与做的不一样,想来十娘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她便抬起头不去看杜十娘,心道这河水也很干净。      告别了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们,杜十娘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停留。      “十娘,你不喜欢这儿?”      “人都有自己的念想。”杜十娘看着杜七一会才移开视线道:“我的念想在河那边。”      “十娘说的是四闲姐?”      杜十娘叹息,拦住杜七的腰:“你呀,什么时候能聪明一些就是老天爷开眼。”      杜七瞪着眼睛。      十娘总是这样,还有如果她不说,十娘什么时候才能发觉她已经饿了这件事。      杜十娘带着杜七在一众姑娘的视线中上了马车,走过了离开南镇的桥。      杜七心道十娘果然忘记了她们还没吃饭。      一壶茶,喝的人肚子不舒服。      杜十娘看着车窗之外逐渐美丽的风景,叹息道:“这里的姑娘很可爱,可不合适。”      不合适杜七,她们憧憬的东西几乎都一致,而那偏偏是杜十娘想要杜七远离的。      也许不会有合适的人选,不行的话……就按照翠儿说的找店里的姑娘,也干净些,无非就是赎个身……也不是什么难事。      “十娘,我想去一个地方。”杜七忽然道。      ------------      0159 我摘一朵花      () 一般当杜七提出和吃有关之外的要求,杜十娘都会由着她,此时也不例外。      杜十娘看着前方那摇摇晃晃,略微枯黄的花海,感叹道:“原来这些花也未凋的完。”      杜七望着那些残叶,心道花开是美好的象征,有人曾经与她说过这件事,还能记得一些细碎言语。      那花落呢。      “这里很好看。”杜七走在丛间,因为季节的缘故裙角并未有染得花粉。      “还行吧。”杜十娘跟着杜七走,眼神有些奇怪。      她本以为杜七没吃饭应该饿了,却没有想到她是要来看花……这妮子何时有这等情趣了?      因为是盛时,此地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盛夏,晌午的阳光落下,驱散了冷风,带来了暖意。      清风拂面,满眼花开,一阵阵摇曳颜色如波浪一般晃着,柔软而清澈。      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踩在那折枝上,绣鞋上很是湿润,最近多雨,所以这泥土每一脚踩上去都会溢出许多湿润,软软的很舒服。      因为有水,所以杜七与杜十娘走的很慢,正巧可以欣赏周边的风景。      忽的杜七好像发现了什么,一个大步跨过些许季花,踏在泥上,那积水直接溅了杜十娘一裙。      杜十娘骂道:“我的裙子……臭丫头说了叫你慢些!”      杜七向杜十娘表示歉意,蹲下身子摘下那朵显眼的白色,走到杜十娘身旁摊开手掌。      “十娘,看!”      杜十娘望过去,却看见一朵叶狭线形,花白为纯白色,花蕊浅黄的莲花状花朵。      “这是……玉帘花?这个时节居然还有玉帘花……真是奇了。”杜十娘惊叹连连。      “玉帘?不是叫葱莲吗?”杜七疑惑道。      杜十娘闻言脸一红,才知道自己坊间叫法是错的,怒道:“我喜欢这么叫,看了几天书就和我装起书院先生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杜七道。      “行了,书上怎么说?”杜十娘看着那异常好看的花儿,问道。      “书上说……玉帘……”      杜十娘纠正道:“葱莲。”      杜七语气一顿,继续道:“葱莲草有平肝、宁心、熄风镇静的作用,主治惊风,羊疯。”      “是吗?”杜十娘眨眨眼:“能治病?我怎么记得……这东西是不能吃的。”      杜七给杜十娘科普道:“十娘,药草都是这样,它的草虽然能治病,可也有些许毒性,花瓣中含云香甙,误食麟茎会引起心呕、下痢、浑身无力。”      杜七说着想到了那个身上很好闻、采莲藕,摘桂花的红衣小姑娘,她现在应该在春市,今天肯定是见不到了。      “那就是说我没记错。”杜十娘点点头,她就记得这东西吃了之后会拉肚子。      “这都不重要。”杜七忽然道。      “嗯?”      “因为很好看。”      “好看?”      “十娘,我给你戴上。”杜七踮起脚。      杜十娘这才明白,微微屈身,杜七将纯白色葱莲插在她耳侧,打量了一眼之后满意的点点头。      “好看吗?”杜十娘问。      “当然。”杜七认真道:“十娘永远是最好看的那个。”      杜十娘闻言想要看看自己戴花是什么样子,没有镜子便只能作罢。      见十娘戴着自己摘的花,杜七觉得很高兴,抱起杜十娘的手臂往前走。      不知道往哪走。      可路就在脚下。      迷茫也无所谓,因为有人在身边,这种被切实填的满满的感觉……几乎驱除了杜七在梦中所感受到的所有空虚。      她好喜欢十娘。      杜七脚步轻摇,裙角摆动。      万花丛中过。      却与以往并不相同,她有了名字,有了可以触摸的风景。      “杜七……杜七……”杜七喃喃自语,笑着,笑得很开心。      杜十娘看着自家姑娘那副傻样,轻轻叹息,抓住她的手。      “想去哪儿?”杜十娘问道。      “不知道。”杜七理所当然的道。      “你呀。”杜十娘也习惯了自己总是占主导地位,心道既然杜七不觉得饿,那来都来了去里面逛逛也没什么。      这里是南镇之外,花多却并不适合生活,因为地形呈凹形,湿气太重,平日里蚊虫也多,所以罕有人至,也就她们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姑娘才会来赏花。      而如今也过了赏花的季节,这地方应该也没人了。      杜十娘想去看看那树上的花,便带着杜七一直走,去看了即将凋零的桂花、木槿花,秋兰花……      有时并非是盛放才惹人眼球。      半凋零的花儿也有一股别样的凄美,杜十娘很喜欢。      可杜七光顾着看杜十娘了,也没太注意其他的风景。      下是柔软落泥,上有木叶覆穹,阳光被树叶割裂成无数块躺在杜七脚下……      姑娘,落叶,花树混合成一幅极其美丽的画卷。      杜十娘折下一根桂枝,准备将其带回去放在屋内当做自己陪着杜七来过的证明,毕竟是二人第一次出门,总要带一些什么回去。      杜十娘摸了摸耳后的花儿,心道早些回去打一些蜡,这葱莲应该也能保存一些时日,有它在……自己只是看着心情都会好上一整天,也可以提高她点妆的效率。      “时候不早了。”杜十娘笑着道:“你早就饿了吧,我车上带了些吃的。”      早前没想着在城南吃饭,所以杜十娘自己带了些干粮。      “有吃的?”杜七眼睛一亮,急促道道:“我们快回车上。”      杜十娘点点头:“你这妮子能忍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说着二人准备原路返回。      可走着走着,杜七忽然一愣,停下脚步看着一个方向。      “怎么了?”杜十娘奇怪居然能有东西让一心想要吃东西的杜七停下脚步,难道是更好吃的东西?      杜十娘顺着杜七的目光看过去,这里正巧是一片空地,没有花儿在侧,空气十分新鲜,不远处一片高草林,什么都没有。      “十娘,那边……有很好闻的气味。”杜七指着那片杂草道。      “好闻?”杜十娘深吸一口气,一脸的茫然,她只嗅到了泥土与胭脂香气。      “你改吃草了?”杜十娘问。      杜七想了想,确认道:“应该是竹子,那边有一片竹林。”      ------------      0160 就像十娘开始喜欢青色,她也有了更喜欢的东西。      () 竹子并非旁人所言那般没有气味,事实上它会散发出一种清新奇异,类似小雨后土壤的混合着米香气的味道。      有时候带着目的性去找东西会方便许多,杜十娘在杜七的提示下深吸一口气,眼睛一亮。      “好像……是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      杜十娘拉着杜七走过去,果然在那高草之后找了一小节阴影中的葱翠,此处依靠着天望山,大片竹林被山体死角当着,只露出了一小节翠色,不仔细看只会将其当成山体上的草木……哪里会联想到竹林。      “居然还真有。”杜十娘奇怪的看着杜七:“你这丫头是花狸鼻子?这也闻得见……说起来这地方我也很少来,倒是真没往里头走过。”      平日里毕竟无论是赏花还是摘花都不用走这条路,里头蚊虫也多,便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想来也正常,如果这么容易发现,这里恐怕早就被人踏平了。      不是因为所有人都是如君子那般不可居无竹,而是因为只要有竹子的地方就少不了一样东西。      竹笋。      这种小食一年四季皆有出产,虽说以春笋与冬笋为最,可夏季与秋季的竹笋也别有一番风味。      “进去看看?”杜十娘望着那数十丈开外的竹影,有意动,说道:“距离立冬还有一些时日,挖些秋笋回去也好,你翠儿姐可喜欢吃这个了。”      什么?      竹笋?      杜七这才发觉自己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一处,她本沉浸在那美妙而熟悉的竹香中,忽然听见杜十娘的言语,用力转过身,精致绣鞋在泥土之上留下些许印记。      书上说竹笋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杜七记忆中自己虽然总是生活在竹林中,可是却没有吃过一次竹笋,倒不如说在遇到杜十娘之前她……可能是不常吃东西的。      一想到这而,杜七便觉得什么多愁善感都是虚假的。      什么竹子好闻的味道、什么熟悉的感觉、什么故人的记忆,哪里比得上吞下肚后那切真切实留在唇齿间的香味?      杜七很喜欢吃东西,那可以让她感受到以往没有感受过的幸福感。      “十娘,我们走!”      杜七抓着杜十娘的手就往里走,步子很快,头上枝叶繁茂,杜十娘嗔道。      “瞧你那点出息。”      她小心翼翼摘下耳边葱莲将其放入宽敞口袋中,这才跟着杜七穿过狭窄矮道。      ……      ……      这杂草似乎并非那般的难走,当杜十娘与杜七走过这几十丈的距离,便有一副新的景色出现在她们面前。      “这……真好看。”杜十娘看着眼前的景色,露出些许白皙净齿。      杜七也觉得很好看,不仅如此……她甚至舒适的有些困了,努力摇摇头才将这种本能反应驱逐出去。      清晰的竹香气扑面而来,吹散了方才杂草见染上的杂味,杜七眼前是一根根碗口粗细,高耸入半山的翠绿,竹叶青翠欲滴,抬头望去好像碧绿海水。      杜十娘心道果然只有转过这个弯才能感受到这儿是多么大一片竹林,那些许竹节见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充满了神秘感。      总之是使人觉得非常舒服,风一吹,竹叶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好像是她手指拂过杜七头发的摩擦声。      杜十娘又觉得这景色像极了翠儿的衣裳,又像是稍稍浅一些的、杜七喜欢的青色。      这丫头喜欢青色,难怪那么喜欢翠儿,对竹林也这般敏感。      “十娘你喜欢这儿?”杜七欣喜的问道,她喜欢十娘和自己一样。      杜十娘点点头,她自认并非是那般认定“居不可无竹”的清白人家,却也不觉得会有人讨厌这般秀逸有神韵、四季青翠,凌霜傲雨的景色,就好像她觉得没有人会讨厌杜七。      杜十娘拈起地上竹叶,抬头仔细观察后道:“这是大琴丝竹,咱们早些去淮竹姑娘那儿见到的是小琴丝竹,这么看来……真要成林还是大琴丝竹更为苍郁。”      杜七不知道竹子有那么多品种,也不甚在意,在她看来都一样。      杜十娘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大琴丝竹的笋比小琴丝竹要香脆不少。”      杜七便说道:“大琴丝竹好看。”      “你真是要气死我。”杜十娘胸口微微起伏,背对着杜七欣赏着眼前的一大片深远竹林。      杜七看着杜十娘的背影,面上多了些许疑惑。      她觉得最好看的风景并非她喜欢的竹林,而是眼前的十娘。      有十娘在前面,杜七发觉那美丽的竹林完无法吸引自己的目光。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明明自己之前只是嗅到那小姑娘身上的竹子味道都会觉得很好闻。      也许……觉得香和喜欢是两码事?      “十娘,我不想在这儿休息了。”杜七抬头道。      因为一个人睡觉很寂寞。      杜十娘哼了一声:“嗯?谁准你在这休息了?等会挖竹笋还用得着你呢,想休息,你想的倒美。”      “……”      就在气氛有些凝固之时,杜七忽的抱住杜十娘,探头在她颈间狠狠吸了一口气。      “呼……”      杜七吐出一口清气,抱住了眼前人的手臂,面上是浅浅的满足之色。      “你这妮子突然的做什么,找打呢。”杜十娘震惊之后一把推开杜七,整理好自己的衣裳。      她就说杜七和石闲果然学不到什么好。      而杜七已经确认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她认真的道:“比起这竹子,我更喜欢十娘的味道。”      竹叶清香、干净,伴她长久,所以她很喜欢。      可她更喜欢杜十娘身上那股胭脂混合着麝香的气味……那让她感觉心神宁静,而并非空寂。      两种应该不是同一种喜欢。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杜十娘捏住杜七的脸说嗔道:“我是要弄竹笋给你吃,你还想吃了我不成,什么叫我比竹子好闻……”      “……我…”杜七想要解释,却被杜十娘捂住了嘴。      “你别说了,看着你我就头大。”杜十娘踩在焦黄竹叶上,弯腰捡起一块枯色竹片,转身问道:“想吃竹笋?”      “嗯。”杜七点点头,没吃过的当然想吃,更不要说她已经饿了有些时间了。      “拿着。”      杜七接过竹片,不解的望着杜十娘。      杜十娘指着林间一处,理所当然的道:“今儿没带铲子,诺,你去挖。”      “?”      ------------      0161 并蒂莲      () 竹林的形成本就需要避风,所以这依山之处便成了最好的地方,温暖,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蚊虫。      深处高雅大琴丝竹林中,杜十娘依靠着翠绿休息。      她们并未深入竹林,因为从这儿看不出这片翠绿之海延伸至何地。      可杜十娘依然很高兴,视线落在地上一个个小土坑上,嘴角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      而此时,那青衣姑娘就蹲在地上,用心去挖着最新的坑,很显然……前十几个也是出自她手。      杜七很高兴,也许是因为见到了最喜欢的竹林,也许是最好的风景就在身边,也许是因为知道可以吃到竹笋,总之哪怕蹲着累了一头汗她也乐在其中。      杜十娘还算有些良心,没有让杜七真的用竹片去挖坑,而是找了一块还算坚硬的石头。      嗯……良心似乎剩的不多。      杜七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盯着眼前的小坑用石头扒拉了几下,最后又是叹息一声,转头道:“十娘,还是没有。”      杜十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再这么逗自家姑娘着实有些不当人,便走过去道:“好了,照你这么挖下去,土翻一遍也别想找到笋。”      杜七一听有些急了,连忙询问杜十娘应该怎么办。      杜十娘想了想,虽说没有锄头,可本也没想弄多少回去……二三根足以,那么用笨方法挖一点也行。      确认了想要杜十娘才开始观察四周地形。      很显然,她之前只是在逗杜七玩,因为按照母竹的生长环境,这里几乎不可能有竹笋存在,也就是杜七会听信她的话。      “跟我来。”杜十娘说着,走进了那片竹林,找着找着……忽然忘了竹笋成长的必要条件,毕竟也多年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妮子,医书上关于竹笋怎么说?”杜十娘询问杜七。      杜七下意识回道:“性甘、微寒,能清热解毒……生长于…生长于……”      杜七语气一顿,惊喜道:“十娘,我知道在哪儿能找到竹笋了!”      一旁的杜十娘看着自家姑娘欣喜的模样,叹息一声,她就知道这丫头不会利用所学,杜七要是稍稍聪明些,方才也就不会在那边连挖十几个坑了。      杜十娘问道:“我记得是要靠近母竹,远离石块的地方……还有一个必要条件是什么?”      杜七惊讶道:“十娘连这个都知道?真厉害。”      “你找打呢。”杜十娘听着杜七的夸赞,总觉得莫名的生气,她说道:“抓紧,医书上怎么说。”      “说是在阳光充裕以及土壤肥沃的地方。”      “阳光充裕……”杜十娘说着抬起头。      穹顶不知所高,一片苍郁,光芒落下早就不知碎成了几块,脚下微微腐烂的竹叶也说明它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太阳。      “倒是有些麻烦了。”杜十娘说着看向竹林深处,目露犹豫。      这竹林能背山长起来自然是少不了光的,应该就在林中不远处……按照地理位置来看,南镇的那条河也在附近。      杜七拉着杜十娘的手道:“十娘,我想尝尝竹笋。”      “恩,进去看看。”杜十娘点点头,抓紧了杜七的手顺着林叶的方向走了进去,一路走直线。      ……      ……      不久后,杜七见到了一片空地,这里有着充裕的阳光,正欲惊喜,琼鼻微动,看向林中一侧。      杜十娘望着地上那些颜色稍深的泥土,柳眉微蹙,转过头发现杜七在发呆,说道:“愣着做什么?这就是笋尖,挖就好了。”      杜七若有所思的看着杜十娘:“十娘,跟我来……”      “嗯?”杜十娘看着那略新的泥土就要拒绝杜七,可话语刚要说出口就看到了杜七那认真的表情,便没有说话,任由她拉扯着自己。      随着杜七在竹林中走了一阵子,杜十娘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发什么神经。”      “十娘,我闻到了莲花的味道。”      “莲花?”杜十娘想要反驳,又想到了杜七那媲美小狸花的嗅觉,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想到了向阳之处明显被翻动过土。      虽说杜十娘不明白有南镇那么好的位置为什么还会有人选择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要知道这里可是没有什么吃的,土地也不适合种植,大琴丝竹不比其他品种,绝非隐居的好地方。      “妮子,这里该是有人住的。”杜十娘提醒道。      “我知道。”杜七点点头,如果不出意外,她之前遇到那个摘莲藕的小姑娘就住在这林中,不然身上也不会沾满了竹子的香气。      “你知道?”杜十娘不明白杜七在说什么胡话,正要追问,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只见视野右侧有一间破旧的竹堆,竹堆旁有一个“住所”,不过几米大小,完由竹节构成,搭建手法青涩,只是用竹子勉强搭成可以住人的样子,还远远称不上是屋子,最多就是一个可以抗风的“棚子”。      破旧却并不肮脏。      杜十娘看着眼前的地方发愣。      果然有人住,而且看规模绝非是成人。      孩子?      孩子为什么要住在这儿,不远处的南镇难道不是合适的地方?      杜十娘正思考,杜七趁她一个不注意直接跑向竹棚,转身道:“十娘,这里没有人。”      “……”杜十娘叹息一声,也没有怪她,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住所。      虽说用的细竹,可因为手法太差,从外面也可以看清楚里面的貌,与其说简单不如说简陋。      一张小小的竹自堆叠的小床,一些干燥的茅草与洗干净的竹叶,竹叶上放满了干净的笋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杜十娘心道这地方还真够破旧的,可是看起来住在这里的人是一个还算有些情趣的姑娘。      因为那床头放着一朵白莲。      看起来是新采摘没多久的。      “花……”杜七盯着那朵莲花,心道原来这花儿被那个小姑娘摘下来带回了家,毕竟当初看到自己救活了那一株小花的也只有她一人。      一朵花被摘了下来,却没有死,很不正常。      杜七知道它本应该是死的,只是因为自己一时间的疏忽而让它有了新的生命。      一旁的杜十娘发出疑惑的声音:“这个时节还有莲花?好像还是朵……并蒂莲。”      “并蒂莲?”杜七一愣。      ------------      0162 并蒂莲花折一朵      () “是并蒂莲。”杜十娘点点头,出于礼貌并未有伸手去拿别人的东西,只是指着那白莲道:“你看那茎处的凸处标明花各有蒂,该是一朵并蒂莲,难怪被摘下来放在住处。”      杜十娘又疑惑,这么罕见的并蒂莲现在只剩了一朵,那另一朵呢,一般人家发现了稀有并蒂一般不会将其折下来吧。      杜七却忽然明白了。      因为是并蒂莲,所以只要那一朵还没死,这一朵本该死的也就不会死。      杜七的脸色微沉。      这不符合规矩。      杜七一直在意这一朵莲花,并非是觉得这因自己而生的花儿,想要怎么怎么照顾它……只是因为这并不符合规矩。      “十娘,我应该还算守规矩吧。”杜七忽然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说。”杜十娘一愣,然后道:“笨是笨了点,还算听话。”      “我不想坏了规矩。”杜七道。      “什么?”      杜七没有回复杜十娘,只是想道。      天望山上,十娘兴许是因为自己而活,可最终选择权在十娘手里。      生命都是要死的,所以她觉得人死了没关系,怎么死也不重要。      如果生命能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而超脱桎梏,哪怕和自己有关,杜七也觉得无所谓。      但已经逝去的生命不能复生,这是规矩。      无论是谁。      杜七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想,只是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      因为杜七在意这朵莲花,所以无论对方到了什么境界都永远不可能化形,更不可能逃离这春风城,只能乖乖待在这竹床上。      这朵莲花本是死花,只是得益于杜七的不慎而活,所以要去死。      杜七伸出手,拿起了那朵莲花,在杜十娘震惊的目光中将其攥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      ……      今天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朵即将成圣的花儿就这么被人捏碎,死在这一片竹林中,尸身沾染了腐烂竹泥,毫不起眼。      这件事情不会有人知道,杜七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唯一有感应的只是并蒂莲上已经消失的另一朵。      它走不远的。      在杜七将莲花捏死的同时,这南荒便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中,一股浑厚妖气笼罩了整片南荒。      同时。      师先生在吃七姨的面。      绝云宗上仙子吃着花粉。      禅子偷窥翠儿干活。      八方客栈的人得到了李青莲的消息,最近严格要求所有人不许出门。      没有任何人感知到这股滔天妖气。      而那妖气的主人在愤怒,在发泄,在恐惧。      可这些都和杜七没关系。      “啪!”      闷响伴随着杜七的痛苦呻吟,她捂着脑袋转头看着杜十娘,委屈道:“十娘,你打我干什么。”      “还我打你干什么,你犯什么神经呢,你就这么给人捏坏了?”杜十娘看着地上已经沾染了泥土的花瓣,眼里露出些许可惜。      毕竟是异常罕见的并蒂莲,女孩子总是喜欢的。      “它死了。”杜七解释道。      “废话,这都摘下来还能不死吗?”杜十娘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地上的已经:“这是人家的东西,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杜七想了想,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把另一朵也找出来弄死。      杜七说着琼鼻微动,拉住杜十娘的手朝着背光出走动,杜十娘心道这丫头弄坏了旁人的东西知道跑,还不算太傻。      只是……      杜十娘看着身后那越来越远的竹棚,无奈说道:“笨丫头,你往外跑啊!”      “十娘,我想再看看。”杜七回头道。      “……”      算了。      杜十娘觉得自己很少有陪着杜七出门的情况,就依着她吧。      至于安问题,倒是一点不担心。      ……      ……      七拐八拐,杜七终于在一片空地前处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色很美,到处是柔软落叶,地上一层厚厚的叶子……踩上去十分舒适。      暮色光滑流转,空气中弥漫着些许霉味,却并不难闻,与这幅金黄色景象十分相配。      “还真让你找了一处好看的地儿,走了狗屎运。”杜十娘笑着道。      “?”杜七不解的看了一眼杜十娘。      “这儿的景色真好看。”杜十娘感叹道,显然她还以为杜七是带她来看景色呢。      杜十娘一个人向前走,欣赏着身旁落叶……回头看着杜七。      觉得很幸福。      如果带了画笔就好了。      杜十娘这么想,而后决定好好观察一下这里的景色,回家便将其画出来。      正当杜十娘心道落叶踩着很舒服的时候,忽然绊了一下……低头看过去。      ……      ……      远处忽然出现一声尖锐惊呼。      正找着什么的杜七抬起头,起身走过去。      “妮子,人!这儿有一个人!”杜十娘显然受到了些许惊吓,声音打着颤儿。      杜七走过去,发现果然如杜十娘所说,一个小小的影子隐藏在落叶中,如果不是仔细寻找还真的发现不了。      是一个小姑娘。      穿着打着补丁和身形不大相符的衣裳,宽大的帽子遮住了额头以上的部分,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不知在这儿躺了几天。      闭着眼睛,像是没了生机。      看清楚了是一个小姑娘,杜十娘忽的不害怕了,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将她身上的落下扫下。      小姑娘很瘦,五官精致却充满了病态,这种病杜十娘很熟悉,因为她小时候的许多姐妹也有饥寒。      眉毛浅而无异色,这个季节也没有疫病,犹豫片刻,杜十娘试探了她的鼻息,紧接着叹息。      死了。      已经死了。      杜十娘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死在她怀里的小姐妹也并非一个两个,只是今日见到了南镇那般和谐的景象,便很难想象为什么这个孩子会死在这里。      难道之前那个竹棚就是她的?      杜十娘越想觉得可能,转过头道:“妮子,我们走吧。”      杜十娘没有将其入土的想法,小姑娘躺在这么美的景色里,要说是猝死杜十娘还真的不信,她觉得这是一个不想活的丫头,因为南镇就在不远处。      杜七看着眼前的死人,想到了那个摘莲藕,摘桂花、此时正在春市准备卖了自己的小女孩。      原来她们也是一朵并蒂莲。      “十娘,让我看看她。”      ------------      0163 杜七有自己的道理      () “有什么好看的。”杜十娘问。      “她可能还没死。”杜七回道。      杜七说了“可能”,她很少用这般模棱两可的词汇,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如果十娘不允,那这小姑娘就真的要死了。      那莲花正在汲取小姑娘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作为养分想要逃离这里,虽然说它很难做到,但小姑娘的身子兴许是无法再受到冲击。      “没死?”杜十娘确认了对方已经没有气息,可杜七毕竟是学医的,怎么也比自己要懂。      杜十娘让开身子,让杜七去检查。      有时候并非杜十娘神经粗,而是在这个世道死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一个不住在南镇而选择一个人的小姑娘,纵然是死了……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杜十娘在发现落叶下藏着人的那一刻发出的惊呼就是她对于这件事最大、也是唯一的反应。      可无论如何,总是一条人命,并非一虫一花。      再其次,她不愿驳了自家姑娘的善心。      ……      ……      大部分时候杜七只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她多数看起来傻傻的,少有认真。      这一次她认真了。      莲花真的很不幸,因为本不是它的错,可杜七向来不与十娘之外人讲道理,她有自己的道理。      她给小姑娘把着脉,初步了解了她的身体情况。      心器衰竭,并非那莲花的缘故,而是这小姑娘本身的情况就差到了极点,莲花只是恰巧被她带在了身上,偶尔吸取一些濒临界限的生命力。      事实上,哪怕没有莲花,她的身子距离面器官衰竭也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纸。      在杜十娘的视线中,杜七忽然将手伸进了那小姑娘的怀中,旋即自她怀里取出一朵白莲。      杜十娘心道那竹棚果然是这人的住处,正要开口,忽然便风沙迷了眼。      满地落叶微微颤抖。      妖气极度浓缩覆盖在林中。      那花儿在害怕。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      妖风便停了。      杜七看着手中微微颤抖的莲花,从它这里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诞生在枯败莲塘中的莲花本该在一天后凋零,可那摘莲藕的姑娘将它摘下来带回了家,又因为喜爱这罕见的并蒂莲,便姐妹一人一朵佩戴。      它们从这对姐妹身上获取了些许生命力。      事实上因为莲花的起点实在太高,所以它根本没有吸取太多这一对姐妹的生命,这小姑娘之所以会濒死与它没有关系,纯粹是先天性疾病的肆虐。      如果没有杜七一直无意间的遏制,这朵并蒂莲又怎么会身负**力却连化形都做不到,只能保持原形任由别人摆弄。      杜七知道了一切,心中没有什么波动。      她说这世上不能存在死而复生,所以只要死了就是死了,谁也不例外。      哪怕是海棠。      她穿着练红衣、抱着兔子的那一天也许真的很悲伤。      所以很抱歉,你的委屈我知道了,也仅限于知道。      来世会很好,花会很美,喜欢的少年会很俊朗,姐姐会很温柔。      杜七轻轻合上手。      妖气缓缓散去。      树叶落下,映着杜七的影。      “怎么样?还有救吗?”杜十娘问道。      “没救了。”杜七摇摇头。      “没救了?我就说她已经死了。”杜十娘叹息。      “十娘说的是这小姑娘?”      “不然呢?这儿还有别的人?”      杜七心道自己说错了,开口道:“她还没死。”      这小姑娘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又有先天性疾病,其实本来也活不了太久。      “没死?”杜十娘犹豫了下,说道:“将她带回去?请师先生看看?”      如果是一个死人杜十娘自然不会在意,可杜七说没死……杜十娘便觉得能救还是救一下。      当初她的姐妹如果能遇到好人也不至于一个个接连逝去。      “十娘不想她死?”杜七问,她也觉得这小姑娘选了这么一个地方躺下是自杀,只是正巧与自己结了因果。      “小丫头,怪可怜的。”杜十娘如实道。      她本就是心肠柔软且多愁善感的女人,其实说是给杜七找玩伴,未免没有几份冬日来临,能救几个救几个的想法,只是城南的姑娘都过的不差便没有这么想了。      而现在……一个人就在自己面前,哪怕是想要她自己寻死……      可毕竟还没死不是吗。      杜十娘看着杜七,如果因为寻死便定了结果,她也不会遇到杜七了。      杜七点点头。      人死不能复生。      可只要人还没死,杜七就觉得无所谓。      既然十娘不想这姑娘死……      杜七自己的医术实在是救不活一个面脏器衰竭的人,想了想,便将那莲花残骸塞入了小姑娘口中。      杜十娘微微蹙眉:“你这是做什么呢?”      她不希望杜七过于接近一个将死之人,也不希望她亵渎将死之人。      “应该有些用。”杜七说着起身:“十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杜十娘犹豫了片刻,道:“她还能承受马车颠簸?不会死在路上吧……”      “应该不会。”杜七觉得那莲花有了几分道行,给她吊命该是没有问题的。      “算了。”杜十娘轻轻叹息,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小姑娘抱起来,准备将其带上车回春风城医治。      小姑娘身子很轻,比当初的杜七还要轻,杜十娘还以为自己抱起来一堆干柴。      就在这时,小姑娘那宽大的帽子落下。      有风过,吹动些许浅绒。      杜十娘看着少女那微黄头发间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住在南镇,而是选择在这般无人之处。      原来是这样。      就像自己几次寻死却不想死一样,能活……谁不想活呢。      “走吧。”杜十娘迈开脚步。      她忽然不想让这小姑娘死了,因为世界上还有比竹笋更好吃的食物,有比竹床更加柔软的住所,有不歧视半妖的姑娘。      河的那一边很美好。      这并非一时的善心。      这些话杜十娘也是在与自己说。      回去途中又路过那破旧竹棚,杜七想了想,钻了进去,抱着那一些晒好的笋干出来。      “十娘,这算是报酬,符合规矩吧。”      “谁知道放了几天?丢了。”      “可是……”      “丢了。”      “……是。”      事实上,即便杜七有自己的道理也还是拧不过杜十娘的道理。      她也不想拧。      ------------      0164 光      () 又是一天傍晚。      杜七颠簸劳累,沐浴后早已睡下。      翠儿的房间中,杜十娘与翠儿聊着天,将这一行遇到的事情以及南镇的变化都告知了她。      “所以说十姑娘你们费心去了城南就带了一个病秧子半妖回来?”翠儿听着杜十娘的话,面上是匪夷所思,至于说南镇的事情她知道,也只有杜十娘两耳不闻窗外事。      翠儿与杜十娘不同,对半妖有正常人该有的忌惮。      又觉得十姑娘突发的善心有些莫名其妙。      毕竟初衷是给杜七找一个伴儿。      杜十娘无法反驳翠儿的话,只是道:“已经将她那送给师先生了,先生让明儿去看看。”      “行吧。”翠儿点头。      毕竟杜十娘是主子,她高兴就好。      “那春市与店里我去留意合适的人?”翠儿问。      “交给你了。”      给杜七找一个伴的事情倒是经过认真考虑的。      ……      ……      翌日辰时,天刚蒙蒙亮杜十娘就带着杜七出了门。      七姨用积蓄在春风城买了一个不小的院子,平日里一个人住,早些年杜十娘和石闲偶尔也会去留宿,近几年倒是没有过了。      “十娘,我们去七姨家吗?”杜七问。      “嗯,师先生说送到那儿他有空去看,今天应该可以知道结果……也不知是什么病。”      杜七眨眨眼,她知道是什么病,那姑娘包括最重要的君主之官心在内的五脏几乎面衰竭,脉象已然微不可见。      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救,按照医书上写的……这几乎是死定了。      可杜七觉得医书只是开了个头,真正的道还在后面,所以才赞同十娘去找那个她并不太喜欢的师先生。      ……      二人到了七姨的院子,看起来不算阔绰,红漆也掉了许多,只有门槛还依旧如新。      大门从里面锁着,杜十娘便只能敲环。      “十娘,这个时辰是不是不太好。”杜七心道七姨虽说年纪不大,可身子弱的很,和那小姑娘是有些相似的。      嗯……这么说有些不对,因为不是七姨像小姑娘,而是小姑娘体内的器官提前老化。      “没关系。”杜十娘哼哼了声:“你以为七姨和你一样?她应该都起了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      杜七觉得一个人晚睡早起是不好的。      不久后,门里面有开锁的声音,随着漆门缓缓打开,那初日驱散了院内的影,显露出一张和蔼温柔的面容。      “原来是七姑娘,早。”七姨缓缓道。      “七姨早。”杜七笑着。      “七姨,你没看见我吗?”杜十娘挥了挥手。      “看见了,大清早像一只狸花一样令人心烦。”七姨抬起枯树一样的手臂拍打着杜十娘的脸,问道:“你这妮子,我不是给你门管了?”      杜十娘看着她:“你门在里面锁,我拿着钥匙就能开了?”      “……”      “……”      二人对视了一会,七姨抬手,杜十娘表示是自己的错。      杜七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似乎杜十娘的道理在七姨面前还要差上许多。      而且……门管是什么?      杜七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杜十娘见状对着杜七说:“七姨说的是钥匙,该是哪里的方言,人一老了就容易这样。”      “嘶……”七姨抽了一口凉气:“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      杜十娘对着七姨说道:“该让我们进去了吧,外面冷。”      “七姑娘,我们走吧。”七姨无视了杜十娘。      “嗯。”杜七率先走进去,看着眼前的四四方方,这院子要比她和十娘的住处还要大,可是一路铺着青石砖瓦,连一丝绿色都没有,只在院落的正当中有一株几人合围的老槐树。      青石被槐树的影充满。      那院落尽头唯一、很是气派的阁楼应该就是七姨的住处。      杜七向着那阁楼走去,身后,杜十娘与七姨说着悄悄话。      “我说七姨你总是叫这妮子七姑娘是不是太客气了。”      “干你何事?”      “不是,我听着别扭。”      “你把耳朵堵上不行?”      “……”      “我让那老东西给你治脸为什么不同意?你不要脸了?”      “十娘可以不要脸。”      “呸,我还不知道你这丫头,算了,你后悔了再与我说。”      “嗯。”      “早上吃了没?”      “没吃。”      “我去准备早食。”      “我来帮你。”      “那老东西有话要和你们说。”      “知道了。”      一路青石,一路轻言,杜七很喜欢这种感觉,是那洪流中罕见的光亮。      星辰于星空的差距也许很大,但总归是在那方寸萤火间。      上了楼,屋子前,七姨停下脚步,说道:“那个半妖丫头你们认识?”      杜十娘摇摇头。      杜七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七姨与杜十娘一起看着她。      杜十娘惊讶道:“你装拨浪鼓呢,真认识她?”      杜七表示自己与连韵她们出门时候见过这孩子的姐姐。      杜十娘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十娘你又没问。”杜七理所当然的道。      “嘶……”杜十娘抽了一口凉气。      七姨笑了笑,没有表示什么。      “那老东西已经一夜没睡了,一直在研究那丫头的身子,我觉得他不一定有本事治得好。”七姨提醒道。      她见过不少这样有着先天疾病的姑娘,可不是那么好治的。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太大关系,死了也就死了。      杜十娘当然明白七姨想说什么,接着道:“是个孩子,尽力吧。”      “也好。”七姨轻轻笑着:“那医药费算在我这儿,我给。”      “那怎么好意思。”杜十娘笑着。      “行了,你们进去吧,我去弄点吃的。”说着七姨下了楼。      经过了七姨的调节,杜十娘心情不再紧张,拉着杜七的手看着屋内异常明亮的光,敲了敲门。      “进来吧。”师承心道在门前说了那么多话,还真以为他听不见?      “打扰了。”杜十娘说着推开门。      一间小屋,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小床。      小姑娘躺在床上,死活不知。      师承站在床边看着她们。      屋内没有桌子,自是没有点灯,可却亮如白昼。      杜十娘视线掠过头顶,一道莫名的光源便在那里。      杜七心道该是剑气。      ------------      0165 指尖萤火      () 师承在绝云宗青云峰担任长老一职、同时也担任丹师的职位,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与人争斗的能力,恰恰相反,掌控丹火需要极其精细入微的控制力,在炼丹的同时也可以精进御器的能力。      这是青云峰的剑修,只是常年隐居、许多人不知道师承的真实修为……包括这南荒的“魔门”也缺少对师承的正确认识,目前只有金刚寺的往生老和尚看透了一些。      即便是在绝云宗,也只有很小一撮人知晓师承的真正面貌。      山有绝云,从人从山。      倚石仙子是那绝云剑,师承即便不是山剑,也当得起那个人字。      他很强。      不然也不会被选为教导李青莲的人选。      屋内,银色流光凝而不散,剑气均匀分布在屋内角落的每一处,到处充斥着光亮却没有一丝尖锐之意,有风过杜十娘的长发还微微扬起。      她们沐浴在剑刃之海中,却体无伤,如若这份控制力被修士看到,师承的实力自然也就无法隐藏。      可他面前是两个姑娘。      两个姑娘都很镇定,师承看着面前的女儿家,心道难道自己这般手段还不够惊人吗?      这自然是点灯给瞎子照明了。      杜十娘不懂修炼,在她眼里只要能徒手发光的都一样。      杜七也不懂修炼,在她眼里对方和十娘的道行没什么两样。      要非要说什么想法……      杜十娘觉得师先生这点灯的手段果然和一般仙门中人不大一样,流若银河,十分美丽。      杜七没觉得有什么好看,兴许是她见过真正的宇内星河流转,这光亮比不得方才外面十娘于七姨带给她的指尖萤火。      “见过先生。”杜十娘屈身行了一礼,接着回头瞪了一眼杜七。      “先生早。”杜七乖巧的道。      “啊……早。”师承局促的点点头,他在春风城中没有显露自己修士的身份,这一次自然是有意为之,想着提前给杜十娘打预防针,为以后正式收徒做些许准备,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一点都不惊讶。      现在这年头他这种修士是这么常见的吗?      师承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      很明显,这个常年隐居的人是一个与人间俗世脱节的人,无法设身处地去思考问题。      流光银河下,杜十娘颔首说道:“先生,七姨说您有事找我们。”      一听到七姨的名字,师承马上清醒过来,说道:“都是自家人,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要是让她看见了……”      杜十娘紧张眨了眨眼,心道自己似乎没必要紧张。      “我早上还没吃。”师承提醒道。      “知道了。”杜十娘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这般人上之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总归是好事。      “十娘,你也别总唤我先生,就叫我……嗯……”      杜十娘与杜七都看着他。      “就叫我……”      师承说着语气逐渐微弱,自己反倒把自己难住,如鲠在喉,那简单的两个字怎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喟然长叹。      “罢了,先生就先生。”      杜十娘轻轻摇头,道:“先生。”      “嗯。”师承应了一声,言简意赅:“两件事,那沁河医馆以后可不去了,杜七要看什么书与我说即可。”      意思是杜七不用去医馆,想看什么书也可以直接看,并不影响。      杜十娘自然是高兴的。      杜七疑声问师承:“是可以不去,还是不许去?”      师承闻言一愣,微微犹豫,他作为长辈自然是希望姑娘离那居心叵测的半妖远一些,可七姨就在下面,杜七这妮子说话不经过考虑,要是让她知道了,怕又是会被一顿数落,没办法只能道:“你想去也可以去,可与我学医只怕没有太多空闲时间。”      “知道了。”杜七点点头。      其实她没有任何意思,只是单纯的问一下。      杜十娘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她对于那景天公并未有恶感。      师承言罢,语气认真了很多道:“第二件事,将这半妖的事情与我细说。”      杜十娘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大一样的气氛,心道师先生果然不喜半妖……难怪对那景天公子也有不小的意见。      杜十娘如实将当天的所见所闻都与师承说了,后者经过仔细分析后并未察觉有哪里不对。      包括杜七喂她莲花的事情也都说了。      “先生?可是杜七那妮子做错了什么?”      “没事。”师承摇头,因为是杜十娘而仔细解释道:“莲花活血止血,同时也可以养心,只是这半妖已经心器衰竭,没什么用。”      秋尾的莲花也不是没有,他没有当回事,只觉得杜七学得东西能想起来用……虽说是衔石填海,但对初学者自然也不能要求太多。      杜十娘闻言松了一口气。      杜七面无表情。      师承听了杜十娘的叙述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似乎这孩子只是一个远离人群独自生活的半妖……可就他检查的结果来说,完匪夷所思。      “心君五衰的情况是无法独自生活的。”      “杜七说这孩子还有个姐姐。”      “姐姐……”师承点点头,将其记在了心里,听着杜十娘唤这半妖孩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这半妖身上有不少谜团,你很喜欢她?”      这个问题与七姨问的有些相似,只是要更加严重,因为自始至终师承口中的“半妖”都在表明一种若有若无的“威胁”。      杜十娘摇摇头,说道:“不认识,总归是个孩子。”      又觉得自己这般表态不太合适,补充道:“凭先生做主。”      意思是是生是死都可以。      期间,杜七自然是无权插话。      师承了解的杜十娘的真实想法,心中也就有了数,他没打算与杜十娘说那半妖的具体情况,因为说了她也不可能听的明白,只是摆摆手,表示该说的都说完了,让杜十娘下去给七姨帮忙,他等会下去吃早饭。      杜十娘拉着杜七退下。      顶上的光华如若银河,杜七抬头看着杜十娘,拉着她的手。      杜十娘心道杜七的手很暖,她忽的想到了那简陋的屋子,与那般苦难场景之下干净、用于装点环境的莲花。      杜十娘忽的转身说道:“先生。”      “嗯?”      “请救救她。”杜十娘深深行了一礼。      师承见状一怔。      杜七看着杜十娘,一抹浅笑浮起,这才是她喜欢的十娘。      指尖萤火有时也会美过万千星空。      ------------      0166 师承的纠结      () 杜十娘这并非是无用的善心。      师承看了一眼榻上的小姑娘,视线放在杜十娘身上,半晌后认真道:“好,告诉你七姨今日不用给我准备餐食。”      “是。”杜十娘拉着杜七出了门。      ……      ……      屋内,师承想着方才杜十娘的表情,心道她也是个天真的姑娘。      不过,自己并不讨厌。      师承看着那床上的半妖,眼神凝重许多,面上褶子蹙成一团。      其实救她并非难事,这孩子说到底只是五脏六腑提前老化,只比七姨的程度严重了一些,一粒丹药足以令其生龙活虎,之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做是因为,这半妖身上的神秘太多。      首先,她还没死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一个面衰竭的小姑娘却可以经历长途颠簸而被带到自己面前来,不容师承不惑。      其次,这孩子体内有着巨大的潜力。      经络,体质,皆是当世罕见,师承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某位高位妖族的孩子。      师承并非见识少,可眼前这狸花妖的孩子单论天赋可说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高的,他尝试过用自己的剑气游过半妖的经脉血肉,得到的结果是在不动用杀意的情况下,对方经络的可容性几乎是无限的。      像极了那宽阔的天望海。      这意味着,只要她步入修炼,未来的前途无量,那仙路上阻拦无数人的各种瓶颈对她来说完不存在。      这般天才放在哪个圣地都是当宝贝供起来,可……偏偏是个半妖。      人与妖的隔阂已是不可调和。      加之奇怪的是,按照这姑娘的体质是不该有心器衰竭的,于是这般场景不免让师承想到了妖族一些邪恶的秘法。      师承心中是赞成将其当场杀死,杜绝一切的源头。      任由你有着通天潜力,可如今处在五衰境地,只要他动手那半妖几乎是必死。      而在这个世道,只要死了就是死了,谁也别想重新活过来,道天君也不行。      可……      绝云宗此时也的确需要人才补充,万载历史中也没听过哪只狸花妖能有什么本事,毕竟脚跟太低。      重重纠结下,让师承至今也没有做出决定。      倒是可以从杜十娘说的这半妖那个“姐姐”那里下手了解一些,只是这孩子还濒死着,如果不救……就杜七那个迷糊的样子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罢了。      师承本不是那般没有主见的人,可这么好的苗子,值得他与掌门商量。      ……      ……      一片墨云下,正研磨花瓣的倚石仙子接收到师承的讯息,好看的眉头皱起。      还有完没完了,能不能让人休息休息。      师承第一次联系她是因为禅子,第二次是那青莲夫人,现在又来?      可是她又不能当做没听见,只得叹息一声,看着师承那张老脸问道:“又什么事?”      “掌门……”师承将事情逐步逐点说出口。      倚石仙子心道师承这幅模样她看不大习惯,可听着听着……却惊喜的站起来。      “你说什么?天赋不亚于那鱼行舟?”      师承点点头:“初步看来是这样。”      其实他觉得可能会更好,因为这半妖的身子他研究一天还没有看清楚她的极限。      倚石仙子笑道:“总算不是坏消息,对了……你说这姑娘脏腑五衰却九脉一渠,有没有可能是服用了什么宝物,比如七彩琉璃之类的吊命?”      师承摇头,他剑气游遍少女身,并未发现任何灵力保护,在这种情况下服用天材地宝和自己用剑气一剑杀了她没区别,又觉得不大严谨,便说道:“即使是有,也已与她合二为一。”      “嗯,我知道了,带上山来吧。”倚石仙子看着那塌上消瘦的女孩子,眼眸微微闪动。      “掌门,她是半妖。”      “嗯?”倚石仙子视线落在师承身上。      “是不是应该小心一些。”师承问。      此时的师承却是忘了,这绝云宗能在妖族有大圣出世时却依然能够屹立在南荒是因为什么。      一切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一层浅纱。      “小心什么。”倚石仙子吃下一朵花瓣,饶有兴趣的看着师承,半晌后恍然。      “差点忘了,你是块木头。”      她笑着。      师承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笑。      “她是半妖?我觉得应该是半人。”倚石仙子说道。      师承疑惑道:“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倚石仙子拍下裙角沾染的花粉,说道:“我可是看那鱼行舟不爽的很,可惜咱们这一代比不过人家,这有一个合适的,带回来养养也挺好,让我想想……喂些好吃的,给一张床应该就行?”      师承不知道自家掌门在开什么玩笑。      倚石仙子想了想,又说道:“宗内最近杂事也多,这孩子你先观察着,觉得可以传她些许法门……随着那李青莲一起教也行,对了,她还有一个姐姐,一并找出来看看,小姑娘怪可怜的。”      师承蹙眉:“掌门……”      倚石仙子看着他,指尖拈花。      师承忽的想起,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绝云掌门。      ……      ……      第二日,当杜十娘与杜七再一次来到这里,见到的是正在与七姨吃着早点的师承,比昨日要轻松许多。      “那孩子你们带回去吧。”师承说道。      “先生?”      师承取出一个小盒子,说道:“回去后把这东西喂她吃了,休息一日就没事了。”      师承没有说要收徒之类的,显然是准备再观察观察。      也不是掌门让他收徒他就会答应,如果这孩子心性乖戾……那就送上山,谁喜欢谁带。      杜十娘弯腰道谢,再起身时,笑着。      师承觉得这股笑有些奇怪的好看,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他说道:“我且问一句……”      七姨拍桌子:“你问什么问,吃饭。”      师承:“……”      他只是想问杜十娘救了这小丫头之后准备怎么处理,可碍于七姨的威慑,只能叹息低头吃面。      杜十娘则带着杜七入座。      人有救就好。      至于说以后的事情……杜十娘没有想过太多,就好像她带着杜七回来也是一时兴起。      这春风城总是不缺女儿家的活路。      ------------      0167 杜七觉得这世道很怪,这也许会很危险      () 清早,月正耀,也有初阳立于空。      似乎是要入冬了。      大多数时间,计划赶不上变化,按照往年至少还要一个多月才能跌至现在这个温度,可现在小冬提了前,便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      沁河医馆,白景天罕见的与花瞳在一处对视,红眸子盯着花瞳,交流着情感。      花瞳像一根蔫了的葡萄藤。      白景天则是满脸的郁闷。      那绝云仙长忽的就冒出来说以后不许他在接触自家先生。      凭什么啊。      白景天记得以往那仙长虽然不喜自己半妖的身份,可因为自家父亲的缘故对自己只是冷淡了些,该解惑的时候也算用心,所以白景天曾经还想过给对方做药童。      现在没过多久,他就看不上自己了?      白景天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能够让对方的态度这么急转直下。      可又能怎么办呢。      父亲这几日将他关在医馆不许出门,白景天自然也清楚不能得罪这位仙长。      可是……      那是自己先生啊。      至于说憎恨师先生倒没有,不如说白景天依旧尊敬这位仙长,原因很简单。      他已经知道了那位将自己从药童候选上挤下来的人是谁。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可是一晚上没睡,心中的情绪堆叠在一起像是菜市杂物堆叠杂乱不堪,可第二天望着那太阳初升的青天白日,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自己与先生在一起那就是星辰于星空的差距,完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按照时间来算,师先生选中自家先生时候她还是个文盲,不说别人……那时候白景天自己都有些看不起杜七,师先生却慧眼识金,单凭这一点白景天就心服口服。      他知晓师先生的能力,自然很是为自己先生高兴。      可问题是,为什么不让自己和先生接触?      白景天了解杜七,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因为攀了仙缘而看不起自己……倒不如说杜七可能一直都看不起他?      这些都不重要。      白景天现在担心的不是师先生,而是那杜十娘。      虽说前些时日与杜十娘的会面还算圆满,白景天也能感觉到杜十娘对他的认可……正想着即将打入先生家内部,没想到就被一脚踢了出来。      是,他先生肯定不会嫌弃自己,可如果那仙长让杜十娘来处理,以自家先生的听话程度,那他可就真没救了。      白景天不想让那天雨后成为他和杜七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呢。      他还想与先生一同去那沁河。      ……      ……      春市,有小姑娘几乎没睡,站在窗前盯着那远方飘来的云雾。      她只给妹妹准备了足够的竹笋。      姑娘面上是沉寂的不安,纤细手指扒着窗台。      她们姐妹无法在城南居住,自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眼下她做的总归是最好的办法,这些天虽然冷,那林间避风,总还算能过,真要入了冬,才真是没了活路。      只是……      从离开家的那一天她就有隐隐的不安。      她看向天上,有新月缓缓褪下,初日愈发明亮。      望一切安好。      ……      ……      家中,杜十娘昨日在家中收拾了一间小屋,采备了一些被褥,算是给日后来的小丫头准备的。      现在给那半妖小丫头用上了。      屋内,火盆缓缓燃烧,一片温暖。      那半妖小姑娘就这么躺在小床上,身下垫了一层临时的绸子,她身子在慢慢好转,已经可以察觉到细微的呼吸。      杜十娘与杜七就这么在床前看着。      杜十娘是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要救她,可多数时候人做事也不需要那么多理由,求一个心中通畅。      杜七似乎很喜欢她这么做。      杜十娘心道自己照顾几天,便送入店里做个丫鬟。      “十娘,她好好玩啊。”杜七笑着说道。      “嗯?”杜十娘一愣,却发现杜七摘下了那小丫头的帽子正玩弄那融融的一对小尖耳。      杜十娘忽的觉得有哪里不妥,一时间也没有想清楚,顺口道:“这丫头的父母其中该是有一只狸子。”      “狸子?”杜七眨眨眼,看着杜十娘。      “就是狸花猫,我之前尝试养过,后来送给四闲了。”杜十娘说道:“狸花妖都是小妖,没听说有酿成妖祸的。”      这种小妖有时几个成年人都能对付,倒不算可怕。      “原来是这样。”杜七眼睛亮晶晶的,心道这小丫头真可爱,她很喜欢这对蓉黄的小耳朵,就像当初喜欢玩弄海棠的耳朵一样。      杜七忽然问道:“就是因为这好玩的耳朵,她才见不得光只能住在竹林里?十娘,我不明白。”      杜七觉得竹林是美好,安静之处,而非苦难的避难所。      杜十娘不知怎么去回应,无论是这城内还是城南,半妖似乎都没有好下场,基本没有人能活到成年。      杜十娘不知道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因为这并非罕见的景象,而是一直如此。      杜十娘沉默着,有新的姑娘端着脸盆走进来,将其放在桌子上道:“并非因为耳朵可爱,而是因为她是半妖。”      杜七打了个招呼:“翠儿姐。”      随后道:“翠儿姐是什么意思。”      翠儿摇摇头:“七姑娘,她是半妖,所以想要活着只能缩在一处,见不得光。”      杜七心想那落叶中的光其实很美,她问道:“为什么是半妖,她明明更像人一些。”      翠儿想起了在老家时常常逛的寺庙,想起了那和尚们的话语,说道:“这世道沾了妖字就不再是人,人对自己人都是那般残忍,更不用说异类。”      “是吗。”杜七看着塌上的孩子,说道:“这是她的错?”      “是。”翠儿点头。      杜七觉得这个答案她能接受,可又有疑惑:“那景天也是半妖,为什么他……”      “七姑娘别说笑了,景天公子是贵人,不是半妖。”      “可他明明……”      “好了。”杜十娘捏了捏杜七的脸,让她不要再问了。      翠儿看着小姑娘头顶那浅黄色的招耳,说道:“半妖多是死在人的恐惧下,而并非憎恨,因为这些人比半妖强,而景天公子比他们强。”      说到底是一个谁拳头大的问题。      可这个问题容易带偏杜七,她便没有说出口。      ------------      0168 翠儿不喜欢      () 杜十娘听着,觉得很有道理,翠儿喜欢佛法,有时看东西是比自己清楚些。      “翠儿姐不喜欢半妖?”杜七听不明白前面的,只能问道。      “不喜欢。”翠儿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说道:“总归是一个隐患。”      “我知道了。”杜七点头。      翠儿转身询问杜十娘:“十姑娘可曾想过一件事,这半妖你准备怎么处理。”      杜十娘没想到翠儿突然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懵然。      “怎么处理……送予店里?”      翠儿轻轻叹息,她就知道一跟着杜七,杜十娘就变得不大聪明。      “店里要这半妖做什么?哪有客人会喜欢这一对狸花耳。”      “我喜欢。”杜七举手。      “七姑娘别闹,你算什么客人。”翠儿摆摆手。      这里可是南荒,这一对耳朵代表的不是可爱,而是妖气,没人会去在意她长得是否可人,只一对耳朵就足以宣告死刑。      杜十娘也明白了翠儿想要说什么。      这般半妖,店里是不会收的。      “狸花妖的威胁应该……没有那么大?”杜十娘犹豫道。      翠儿看着杜十娘:“十姑娘,这些话就别说了。”      “也是。”杜十娘面上露出些许麻烦的神色。      问题似乎没有没有她想的简单,春风城是不缺少女儿家的活路,可是这孩子在身为女儿家之前还是一个半妖。      而半妖是没有活路的。      可自己救了她,再将其扔回那竹林中,又算是什么事情。      翠儿将杜十娘面上纠结收入眼底,心道十姑娘一直没有变过。      她说道:“姑娘治了她的病,于情于理都没有过错。”      杜十娘沉默许久道:“等她醒过来再看。”      那药已经给她吃下了,按照师先生说的还需要休息一些时日。      翠儿明白杜十娘这是使用了“拖”字诀,并不能解决问题,可作为下人也不能逼的太紧,只能叹息道:“也好。”      她端起了脸盆,说道:“七姑娘与十姑娘平日里忙,她就交给我吧,这身子该清洗了,都弄脏了褥子。”      显然,在进门之前翠儿就想清楚了要做什么。      杜十娘让开身子,翠儿取了火盆放在床前,等温度稍稍高了些才将小丫头扶起来,褪下那一层脏兮兮的外套,衣服里面是简陋的内衣。      小姑娘很瘦,身体病态的白皙。      翠儿取了热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说道:“倒是一个好苗子。”      杜七心道翠儿姐嘴上说不喜欢的。      杜十娘拉着杜七出了门,按照翠儿说的,这丫头交给她照顾也就可以了。      出了小屋,杜七抓住杜十娘的手道:“十娘,翠儿姐不是说厌恶半妖吗。”      “她说的是实话。”杜十娘叹息:“可总归是个孩子。”      杜七点点头,所以说她真的很喜欢十娘与翠儿姐。      “十娘,你今日有空吗?”杜七问。      杜十娘摇头,公子诞辰虽然未过,可自己也不能总是闲着,今日有些许事情要做,没法陪着杜七玩闹。      “师先生那里有说让我什么时候去他的医馆?”杜七问。      “没有,等先生准备好了自然会告知我们。”      “嗯。”杜七看着杜十娘,说道:“十娘,我想去医馆。”      “哪个医馆?”      “沁河医馆。”      杜七想要去问问白景天关于半妖的一些事情,总归是海棠的孩子,觉得亲近些。      杜十娘感觉师先生似乎不大喜欢那景天公子,不过对方也没有明确拒绝,她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杜七与杜十娘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      屋内,翠儿给小丫头擦拭了身,给她盖上新被子,看着那绒绒耳朵的耳朵,伸出手摸了摸。      “七姑娘说的是,果然软软的。”      翠儿俯身用额头给她试了一下体温,发觉相比于一开始的冰冷,现在的她的确好了许多。      微微思考,又取了柔软锦缎垫在姑娘长发下,给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便坐在床前看着。      翠儿望着姑娘逐渐有了血色的嘴唇,用脚将火盆往床前挪了挪。      “今儿……做一些米粥吧。”      总归是一个孩子,有什么错不错的。      ……      ……      安宁的心情很不好。      偷偷观察了翠儿那么久,她都已经有些有些喜欢翠儿了。      明明是自己的有缘人……杜七和杜十娘就算了,人家来的早,这半妖算是怎么回事。      不高兴。      很不高兴。      可安宁忽的发现她也只能在这里生闷气,并非失去了法力,不如说有了前车之鉴,即便恢复了法力她也不敢妄动嗔念。      任谁见到这个气鼓鼓的少女也不会想到她的真实身份。      ……      ……      杜七拎着自连韵家里买的蜜饯走进巷子,含了口蜜饯,露出好看的笑容。      穿过暗巷,打开那沁河医馆的门就这么走了进去。      就在杜七进入医馆的一瞬之后,一行黑衣侍卫就这么冒了出来,其中一人尝试去推医馆的门,手却被阻隔在门前一尺的位置,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墙壁阻止他的动作。      “尊上的禁制还在。”      “杜先生是怎么怎么进去的?”      众人皆是不明。      这禁制是尊上亲手布下,公子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甚至尊上也吩咐过如果杜七来了进不去就与她解释……      可事情似乎与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你们守着,我去禀报尊上。”      “动作快些。”      ……      ……      杜七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事情,或者说不在意,在她心里自己还是白景天的先生,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杜七又取了一块蜜饯放入口中,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连韵姐新弄出的花样很符合她的口味,等下可以让白景天也尝一尝,正巧连韵让她吃了后提提建议,说说想法。      可自己吃东西就那样,满脑子只有好吃两个字,哪里会提什么建议。      ……      ……      高阁楼窗前,白景天忽然看见了那个已经挤满了他的心的少女,擦了擦眼睛。      该是错觉。      门前的禁制可是还在的。      只是,那软踏踏如葡萄藤的花瞳青蛇忽的弹起,迅如雷电的从窗子朝着杜七射了过去。      白景天这才知道不是错觉,他惊喜喊道。      “先生!”      说着便也从窗子跳下。      ------------      0169 海棠遗珠(上)      () 初阳下,庭院小池混溪流,掠影拂光。      杜七正抓着一小块小桔饼吃着,察觉到那突袭而来的流光,用嘴叼住桔饼,抬手将那花瞳青蛇抓住,待其顺势绕手后才嗔道:“你看看你,我还满手糖霜……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慢些慢些。”      被杜七训斥,青蛇却一点没有听进去,顺着攀在杜七肩头,蹭着她的脸。      杜七又颔首望着那正从溪水中爬出来的白景天:“你又是玩的哪一出,忘了你那阁楼下就是圆池?真就往下跳,花瞳她不懂事,你也是吗。”      白景天傻呵呵的笑着走近杜七,浑身湿透在往下滴着水,一头长发多少也贴在了脸上。      “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杜七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      “能能能。”      杜七一开口白景天就知道先生并未受到那仙长的影响,笑的像一个不大聪明的傻子。      “你怎么从窗子下来了?”杜七说着抬头,这窗子至少有几丈高,换一个正常人早就摔个半死,白景天倒好站起来像个没事人。      白景天一直急着见到先生,自然没有考虑太多。      “先生,我……”      白景天正要说话,却被杜七打断。      “你身上湿透了,天气冷别染了风寒。”杜七看着少年水洗过的样子,微微蹙眉:“去收拾一下,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      “……”白景天看着杜七好一会,笑着。      “你一直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白景天让开身,说:“先生去小楼稍候,我去清洗一下,很快就回来。”      “嗯。”杜七点点头:“时间还早,也不着急。”      白景天走了几步,回头问道:“先生可吃了早点?”      杜七心道在七姨那儿吃了一碗面,但是没有吃饱,于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景天就明白了,心满意足的去沐浴了。      杜七是不明白这孩子傻乎乎的在想什么,她带着花瞳去了白景天方才坐的阁楼,坐在了白景天位置的对面。      窗前有着笔墨纸砚,隐隐有墨香四溢,混合着自己蜜饯袋中的糖霜气息十分的甜沁。      杜七很喜欢这个味道。      “花瞳,你能不能吃的出味儿?”杜七问。      青蛇游至漆木桌前,看着杜七。      杜七有些失望:“不能吗……”      她看着对方总是吐信子还以为能尝出味道,原来只是能嗅到各种气味,而花瞳本身是没有味觉的。      杜七将那一小块桔饼吃下,又自袋中拿出一块苹果果脯,盯着看了一会……却没有再吃了。      十娘说过一次不要吃太多蜜饯,而且杜七觉得最近自己的体重是有些增长。      也许是发育的原因。      也许是恢复了什么。      这也不重要。      连韵让她对新蜜饯做一些品鉴的事让杜七不禁想起了海棠,事实上在记忆中她是不怎么吃食物的,只是偶尔会吃些酒。      真要说开始吃东西,也是因为海棠总喜欢弄。      她吃的次数不多,却也算是开了先河。      杜七擦了手,翻阅方才白景天的书册,发现他正在练字,如往常那般,这孩子的字形努力写的工整,却毫无形体,算不得好看,只能说努力了。      杜七记得海棠的字是她教的,写的还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由海棠带大的白景天怎么一点没有学会自己娘亲的优点。      他与海棠在一起都学了些什么?      杜七想着,翻阅手中书册,忽然见得满纸只有两个字。      先生。      这一幕有些眼熟,只是那时候这里写着的是姑娘,而后替换成了什么来着。      杜七有些忘了,似乎是一个九字,也应该是一个九字。      杜七翻过一张新纸,提笔沾墨,信手而行,在白皙纸张上留下了两个字。      杜七自己看了一会,觉得很喜欢,因为她的字有了几分杜十娘的韵味。      一旁的花瞳青蛇也像模像样的抬起头去看杜七写的字。      当然是不认得的。      不认得字不带表感受不到其他玄妙,看着那简单的墨笔,花瞳眼里起了几分醉意,似乎有什么在冲刷她的身子,连骨头都酥软了几分。      她吐着信子。      柔软字形如花瓣般,香气远播,越发清芬。      “不认得?”杜七问。      青蛇顺着那字游动着。      杜七便告诉她:“这两个字的意思是海棠。”      ……      ……      白景天正在为一件事做着准备,至于说身上的水渍其实本可以用修为直接蒸发,可为了干净他还是好好洗了个澡,甚至还沐了檀香。      这一切自然不是因为爱干净,而是为了保证自己的作品的完美。      “先生……”白景天想到了方才跳下窗子后见到的那个姑娘,以及她说的话。      语气平静,却带着些许微嗔。      很温暖,温暖的像是沁河画舫上的母亲。      白景天终于确认了自己对先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说起来让人脸热,却也是事实存在的。      ……      一个时辰过去了。      整整一个时辰。      杜七无聊到开始翻阅白景天看的医书,这翻来覆去都看了好几遍了对方依旧没有出现。      “洗个澡洗这么久,都该泡发了。”杜七嘟囔着,她本打算过来逛一圈就去街上吃些小吃,然后回家看看翠儿姐做了什么好东西。      毕竟家里有一个小病号,应该不至于弄得太辣。      杜七还挺期待的……结果在医馆就耗了一个时辰。      姑娘趴在桌子上,觉得有些困了。      就在这时候,杜七鼻子动了动,猛地睁开眼,困意消。      似乎……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杜七转过头,却发现白景天推着一个小车走了进来,打扮的人模人样,长发干净利落的束在脑后,仔细看去真有几分俊朗。      少年嘴角含笑:“让先生久等了。”      杜七盯着他,保持十娘说的矜持,没有开口询问。      “先生在写什么。”白景天走过来,望着纸上的字,当场愣在原地。      杜七的字一直在进步,其色,其形,其浓淡枯湿,其断连辗转,都透露着专属于女儿家的细腻,落笔如云烟隐散,似是一场江南烟雨,如春风拂面繁花一片。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那角落里简单的海棠二字。      白景天回头看了一眼房间中自己种的海棠花,心道先生该是看到了……也真是巧合。      他很喜欢这些巧合。      ------------      0170 海棠遗珠(下)      () “先生的字真好看。”白景天认真道。      “那是你没见过十娘的字。”杜七目光时不时掠过那小车,上头有很多盖住的盘子,很香。      “我有一事问先生。”白景天道。      “说。”杜七看着他。      白景天眨了眨那鲜红的眼睛,问道:“先生可知道兔子最喜欢什么味道。”      杜七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还以为又是医书上的疑惑。      可是这个问题她知道。      杜七想了想记忆中的景象,毫不犹豫的说道:“甜的,兔子喜欢吃甜的。”      杜七的毫不犹豫导致局势翻转,变成白景天怔怔的看着她。      白景天很奇怪,先生怎么知道兔子爱吃甜食,医书上连这些也会写?      而事实就是如此,兔子平日食草,但在味觉上偏爱甜食。      这经常被人误解,就好像人们一直觉得兔子是温顺的动物,可实际并非如此,白景天那乖戾的脾气,多少也受到了血脉影响。      “先生就是先生,连这些小事也知道。”白景天佩服道。      杜七说道:“不算什么,我养过兔子。”      “是吗。”白景天有一些意外,也没有细问,端起小车上的一个密封盘置于杜七面前。      “这是?”杜七问。      “点心,前些时日时节不对,一直没有做出最好的味道,现在天气温湿正巧,想着请先生尝尝。”白景天说道。      “点心?”杜七盯着那盘子。      白景天笑着又拿上一盏琉璃杯,里面是些许浅色晶莹,在暖光下闪闪发亮。      “先生,吃点心之前先喝一些这个。”      杜七照做,拿起琉璃杯小饮一口,放下杯子后道:“这是……梨汁?”      酸甜可口,几乎在一瞬间就驱除了她方才的倦意。      “不止。”白景天微笑着道:“小冬前正是吃梨与柚的时候,我按照比例混了些,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杜七说着,捧着琉璃杯喝着。      以甜为主混合着些许酸,提神且开胃。      放下琉璃杯,杜七这才明白白景天方才一直在准备食物,她看着那身后的小车,问道:“这些都是吃的?”      “也没多少,时间有限,连着这杯梨柚也才五道菜。”白景天对着杜七行了一礼:“平日里多麻烦先生了。”      杜七心道这孩子太过客气。      不过有吃的,谁不喜欢呢,正巧她也饿了。      白景天不再吊杜七的胃口,打开第一道菜。      杜七望着那一小叠拇指大小的粉色方块,抬头盯着白景天。      白景天忽的心肝一颤,这般的先生好可爱,他还是第一次见,努力保持镇定的同时解释道:“这是粉兜,取自天望海中逢时鱼虾鲜肉打碎,配以菌菇混合,至于说外面包裹的那一层透明是取自洗净的小麦淀,先生当做是一道蒸肉便好。”      “……”杜七看着眼前的菜,又看了看白景天,又看了看菜,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又看了看白景天。      这个人是天才吗?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低估了白景天。      “请先生品鉴。”白景天道。      “嗯。”杜七拿起汤勺取了那晶莹如艺术品的方块,透过半明蒸皮可以看见里面那一粒粒鲜肉。      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紧接便三两下的将其吃完,没有来得及发表感想,又伸手去取新的。      一连吃了三个,才发觉自己失礼了,拿起琉璃杯喝了一口梨汁,正要说话却发觉梨汁配合唇齿留香产生了一股新的味道……      于是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杜七心道这梨汁配的是真好。      很快,盘中那不多的肉就空了下来,而杜七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先生,味道如何。”白景天嘴角含笑。      “好吃。”杜七给予了他自己的最高评价,如果说平日十娘的饭是因为她喜欢而好吃,而白景天做的菜就是最简单也是最难的的味觉上彻底征服了她。      口感略有回弹,清润柔滑,香甜可口,杜七觉得自己可以再吃上至少五六盘。      “先生喜欢就好。”白景天心道自己稳了。      要抓住一个人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这也是娘亲教他的,事实上跟着父亲长大的秦淮不会做饭,而白景天身为一个男孩在厨艺上可是精通的很。      白景天看出了杜七面上的留恋,说道:“先生喜欢吃我以后再做,咱今天先吃些别的。”      “嗯。”杜七点点头,抓着裙角等着他上新的点心。      “这是过油竹笋。”白景天打开新的盘子,说道:“并非冬笋口味为最佳,秋末至小冬前刻的小笋口感会更硬而有弹性,虽说过了油先生也不用怕腻,只是简单的捞了片刻,吸出多余油脂后取了冰水复镇,不会破坏了笋的香气还能提味。”      杜七没有听进去。      竹笋。      她前些日还想吃,现在就摆在自己面前,还是经过了这么好的处理。      他绝对是天才。      杜七拿起筷子,又吃了个开心。      ……      “吃了这两道,姑娘家该有七分饱了,不过先生食量大些,我还备了两道。”      “?”      ……      杜七心道这人果然不会说话,可看在有好吃的份上就忍了。      “这是甜杏滚粥。”白景天介绍道。      杜七喝了粥。      “最后一道做结食用,算是真正的甜点,也是现在这个时节口味最佳的果子。”白景天奉上最后一道菜。      “蜂蜜梨丝,请先生品尝。”      不久后,杜七终于吃完了白景天准备的所有佳肴,面上是残留的意犹未尽。      “你是天才吗?”杜七认真的问。      “可不敢。”白景天笑着,天地人三才,先生可是第一次这么夸他。      杜七小口喝着柚汁,回味了一下方才的菜品吗,这才发觉似乎都是偏甜一些的。      “这些菜……”杜七蓦然察觉到了什么。      白景天说道:“是娘亲研制出的做法,我只是跟着学了一些皮毛,先生喜欢就好。”      他只是想给杜七展示自己的厨艺,以及想着给杜七留下妖族也有温和之人的想法,却没有想过太多。      杜七心想难怪这些菜的味道吃起来那么熟悉,口味也是如此的适合自己。      因为,她最开始吃的便是这般口味。      杜七现在知道白景天跟着他的娘亲学到的是什么了。      “我很喜欢。”      杜七说道。      ------------      0171 姑娘少忆故人      () 杜七很喜欢白景天做的菜。      也很喜欢海棠。      她好像喜欢过很多人,只是现在能记起的寥寥无几,所以每当忆起一些细节就似于荒漠中淘出碎金一般高兴。      关于海棠的记忆已经找回许多,记忆中那是一个稍稍有些脾气同时也充满了灵气的姑娘,贪嘴、好甜食、喜欢让自己吃她做的东西,喜欢穿着一袭绿衣依偎在自己身前,喜欢姑娘姑娘的叫着,有时自己醒过来应了她一声,那丫头便能够高兴上几旬。      杜七看这眼前正收拾餐具的白景天,心道相比于他还是他母亲要更加的可爱。      “先生稍等,我去收拾一下。”白景天端起那些盘子。      杜七点头,看着白景天推着车离开,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垂下眼帘。      男人……      她早些知晓也许会去找海棠询问她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与自己商量,明明她对男女之事一直都十分的感兴趣。      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想要干预吧。      海棠也不敢与她说这些事情。      与那些故人一样,明知道她对情爱好奇却提都不敢提一句。      想来那时身边的风景是画中风景,不能触碰也无法触碰。      对于杜七来说海棠的陪伴只是岁月苦海中的一粒砂砾,可对于绿衣姑娘而言,于海棠花中将她捡起的杜七是她的整个世界。      杜七低下头摆弄着桌上的青蛇。      又想起院中梧桐树上秋蝉,再见面时已非来年,而是来生。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从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停下,即便那个人是自己。      有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杜七觉得自己已经当生者当了许多年。      某种意义上白景天真的很幸运,因为她不仅遇到了杜七,还有一个好母亲,只是这几道菜能够换来的已经不下于那一条星河。      海棠当初教儿子做菜也从未想过他可以将这些菜品做给自家姑娘吃。      世界很小。      杜七少忆故人,可今日吃了这几道菜……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她觉得以后可以对白景天好一些。      当然是因为她的母亲遗珠,而不是为了偶尔可以吃到这般好吃的。      杜七想着想着笑了,知道她这般自欺欺人是小孩子做法,却也没有打算改。      窗外送进一阵风,带来了些许异味,杜七蹙眉,他已经看了一个时辰,还没看够?      杜七轻声道:“你瞧够了没。”      “……”风声浅浅,似是耳语。      杜七想起了那人是海棠夫君,可以稍稍温和些。      “没人与你说过不要一直盯着一个人?”杜七自窗外盯着那一片彩云。      这时白龙才确信杜七是真的发现了他。      青年一身白衣缓缓落下,脚踩在窗棂延伸出的木杆之上,像极了一只白鸽。      “七姑娘。”白龙道。      杜七没有应声,只是瞥了一眼男人的腰间,虽然他隐藏的好,可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气息。      具体是什么东西杜七已经记不起,不过应该是她交给海棠的。      杜七摇头,心道海棠对家里人真是上心,给了白景天匕首与厨艺,又将自己留给她的东西交给了她夫君。      因为是已经送出去的玩意,转赠家人也正常,杜七只是觉得熟悉所以才看了一眼,倒没有什么想法。      看在这熟悉感上,杜七思绪逐渐安稳。      暖阳洒下,天上又飘来一片云,大片阴影坠落,盖了眼前男人的影。      白龙对杜七真是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感情。      不要误会,不是那种感情,白龙虽然接手了春风城,可那是因为女儿的缘故,他本身对于女色是没有任何追求的,真要说反倒是方才杜七盯着他腰间的视线让他心中发凉。      时间安静,二人互相打量着。      白龙觉得杜七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与谜团。      杜七却截然相反,兴许是她记起了许多事情,所以看着白龙的视线带着审视。      收回视线,杜七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生了一副好皮囊,估摸着日后白景天就是这幅模样。      “嘶”花瞳吐着信子,凶狠的看着那窗外的男人,可能是他过于接近杜七,可能是对方像极了一只鸟。      感受到莫名的敌意,白龙瞥了青蛇一眼,后者忽的呆住,扭曲的身子定住,那双眼睛似是要飞出来。      杜七摸了摸青蛇的脑袋,她方才真正安静下来。      “不许再欺负她。”杜七认抬头道。      白龙解了禁制,眉头绞在一起,相比于上次相见,这条小蛇的妖姓更严重了,他认真说道:“七姑娘,它是妖。”      杜七问:“你不喜欢妖?”      “无关喜好,妖是危险的,只是担忧它伤了姑娘。”白龙说道。      就像所有见到花瞳的人一样,白龙给出的结论也是妖气浓郁,戾气过重,如若是自己看到……他恐怕就已经出手将其斩杀了,只是因为是杜七,碍于白景天与师先生的份上不能做的太甚。      当然,也有杜七给他的压力在。      仿若此时,杜七只是看着他,那眼神却像是一座大山,白龙想起了多年前妻子准备带他回“家”时那审视的视线,何其相似。      杜七绕弄着桌上的青蛇,视线掠过白龙腰间,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白龙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杜七再说什么。      是否不喜欢妖……这个问题很简单。      “站在现有之地,妖族需要被清除。”白龙说道。      杜七点头,满意了许多:“也就是说并不讨厌。”      白龙叹息,这姑娘就不能领会了后不要说出来?这般言语如果被先生听见可怎么得了。      杜七则觉得海棠将匕首交给白景天而不是她的夫君定然是抱有些许不太好的想法,但也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就几次简单的见面来说,杜七对白龙还算有好感。      杜七看着白龙那一袭纯白色长衫,饶有兴趣的问:“喜欢什么口味?酸甜苦辣挑一个。”      “……甜。”白龙犹豫后道。      “嗯嗯。”杜七点点头,心道和海棠的口味一样,很好。      “喜欢什么颜色?”杜七又问。      白龙脸色愈发怪异,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如实说道:“浅草色。”      杜七心想这是海棠最喜欢的颜色,介于青绿间,可是……      “喜欢浅草色,那怎么穿着一身白。”杜七好奇的问。      杜七没有意识到她这般打听一个男人的喜好在外人看起来像是什么。      ------------      0172 来自家长的凝视      () 杜七这一些关于**的问题像极了小姑娘对喜欢人的急切追问,似是想要更加了解他一些。      伴着那清澈又奇怪的目光,白龙觉得浑身不适。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杜七的麻烦程度。      “为什么穿着白衣?”杜七又问。      白龙惯着她,却也到了极限,至少他不愿在一个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妻子。      穿白衣是因为她喜欢。      “七姑娘可否换一个事儿问问。”      “嗯。”      杜七表示自己知道了,她也只是问问,对方不愿意回答自是不会强求,而且目前得到的信息她已经挺满意了。      “养过玩物吗?有没有想过养。”杜七继续问道。      白龙:“……”      凉风起,天上飘来一片云,二云叠加几乎驱散了所有的暖意。      白龙看着眼前“炽热”的姑娘,从未怕过冷的他此刻只觉手脚冰凉。      也不知白练红那小子是怎么做到与杜七和平相处的。      杜七看着眼前男人稍稍后退的样子,歪了歪头,随后察觉到自己问题不够严谨,补充道:“我说的玩物是指小宠,狸花、小狗大犬之类,喏,就像花瞳。”      “……”白龙视线在青蛇之上微微停留,道:“平日里繁忙,没养过。”      “如果想养,觉得什么比较好。”      “银兔吧。”      “嗯……”杜七面上露出些许笑意,这些答案她都还算满意,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他爱不爱海棠这件事,以及……海棠为什么会走的那么早。      妖族的寿元可不该像海棠的尾巴那么短。      那云忽然散了,暖光洒在姑娘面上,映着那一汪浅笑。      杜七的魅力只有她自己不打清楚,她笑得很好看,好看到有些……渗人。      白龙蓦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在此处逗留,他果断说道:“在下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不打扰姑娘了。”      说着脚尖一点,转眼便已出现在百米外的房顶上,紧跟一个呼吸便无影无踪。      跑了?      杜七睫毛微颤,显然是没想到会出现这般事情。      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      ……      两侧是长风呼啸,白龙停在一处,脸色不大好看。      这姑娘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让他始终觉得自己处在下风,白龙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可对方是师先生的学生,按辈分说不定与他是一辈,不能反抗的情况下,只能跑了。      其实他有很多想要询问杜七的。      比如她是怎么三番两次无视他的禁制的。      比如师先生对白练红怎么忽然那般讨厌了。      比如杜七和他的儿子是什么关系,与他的女儿又是什么关系。      可他一个字也没说,反倒是杜七一个劲的在问……      难缠。      罢了。      白龙仔细想来,这些也都没什么好问的,先生也只是与自己说不要去干涉杜七,这姑娘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至于说医馆的禁制倒是没有必要解开,先生问起自己时也好有个交代,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下白景天想要与杜七相见只有杜七主动才行。      “……”      微微沉默,白龙低头检查了自己的锦绣腰带,没发现有何处不妥。      所以说,方才那七姑娘究竟在看什么?      ……      ……      当白景天回来时见到是正趴在桌上逗弄着花瞳的姑娘,他走过去掩上那窗子,遮住些许进屋的寒风。      “先生,我回来了。”      “嗯。”杜七随手将蜜饯袋交给白景天,:“尝尝味道。”      白景天觉得先生可能是在夸赞他今日食物准备的用心,仔细挑选了一块蜜饯放入口中,感受着那糖霜的味道,说道:“很好吃。”      “说说感想。”杜七仰头。      “感想……是不是有些过甜了。”白景天道。      “是吧,我也觉得加些酸味会更好。”杜七坐直了身子,拍拍白景天的肩膀表示赞同,下次见到连韵姐就和她这么说。      至于说她是否真的察觉到甜味过重,那当然是没有的。      甚至杜七知道白景天会觉得甜是因为他是只兔子。      但总归是有了建议。      “先生,我积攒了许多……那个,能不能……”白景天有些难以启齿,俊俏的脸红一片。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杜七看着他,心道这孩子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自己要对他好一些才是,便说道:“有什么问题就问。”      “谢先生。”白景天行礼后,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本书册,上面是他这些时日研究医书所留下的疑惑,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片。      杜七看了看那书册的厚度,柳眉微微扬起了些。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很高处,时间不早。      “你这儿管饭吗?”杜七问。      白景天拿着书册,意外的问道:“先生不是才吃过?”      “有什么快问。”      “哦。”白景天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杜七,只是将自己的疑惑道来,杜七虽然不太高兴,却也都一一解释了。      白景天很聪明,所以很多东西杜七只是稍稍提点他就可以明白过来。      白景天很多时候会疑惑为什么同样的东西先生有时读一遍他就会通悟,自己学就蠢的像一头猪。      ……      当杜七帮助他消除了积蓄已久的问题还是花费了半个多时辰。      阳光入窗,杜七觉得有些热便褪下了外衣,转过头发现白景天正盯着她看。      “还有要问的?”      “没、没了。”白景天扭过头去,心道先生又好看了。      杜七起身准备离开,想起了什么又坐下,说道:“差点忘了一件事。”      被几个人一顿搅和,杜七都把正事忘了。      她问道:“你怎么看半妖?”      白景天一怔,对着杜七说:“先生问我……怎么看半妖?”      他就是半妖啊,哪有这么问问题的。      “为什么那么多半妖都死了。”杜七认真的问。      白景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妖族?      可他所见杀半妖的都是人。      这样的情况他能告诉杜七半妖的死是因为妖族?自然是不能的。      他又不似翠儿那般聪颖知晓恐惧与懦弱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只能摇摇头:“我真不知道。”      杜七也不失望,这孩子那么笨,她猜到这个结果了。      白景天却忽然说道:“先生问我怎么看……我觉得也许半妖就不该存在。”      “不该存在?”杜七皱眉:“你不就是半妖?”      杜七不喜欢他这般言论,因为海棠定然不会喜欢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      ------------      0173 眼睛很好看      () 对于杜七来说,从很多细节都可以看出来海棠爱着身边的人。      尤其是她这个儿子,倒不是说她重男轻女,真要说那也应该是重女轻男。      也许是因为白景天有着妖气,也许是因为这是个可爱的孩子。      没有一个母亲希望孩子说自己不该被生下来,如果海棠知道了该会很伤心。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杜七看着白景天。      白景天移开视线:“是先生问的。”      “你的诞辰才过,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杜七认真道。      白景天开始没有明白,见到杜七那般认真的模样,沉默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自家先生在为什么生气……      先生觉得自己存在是有意义的。      她不希望自己否定自己。      白景天调整了自己那略微凌乱的长发与衣冠,也认真回道:“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      “只是?”      “我是否是半妖影响了先生对我的看法?”白景天问。      杜七摇摇头。      “对吧。”白景天视线放在杜七带来的蜜饯上,说道:“可我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半妖会更好。”      杜七就明白了,这孩子并非否定自己的存在,只是不喜欢他这个半妖的身份。      可海棠是妖,他父亲是人,总会有这么些几率。      杜七想了许久,觉得自己作为局外人没有让白景天释然的理由,便没有再强行改变白景天想法的念头,她取出一块桔饼递给白景天。      “想吃?”      “嗯。”白景天点点头。      “给。”      白景天接过桔饼咬了一口,留下些许异样的齿印,香甜气息残留,他发现这饯子真的很香,甜而不腻,很是好吃。      “先生这是在哪儿买的?”白景天问。      “连韵姐做的,我与你说过。”杜七道。      白景天对先生的朋友有着清晰印象,连韵就是那个扎着麻花辫,身边总是跟着一个白衣姑娘的少女,没想到她做的蜜饯味道如此的好,弄得自己都想与她交流一些心得。      只是……      白景天苦笑道:“先生可还记得那连姑娘对我的态度?”      准确的说是柳依依对他的害怕与忌惮。      “记得。”杜七点点头,其实她那时候就有些疑惑了,在她看来白景天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就是因为半妖的身子。”白景天试图让杜七理解自己,他看着桌上的花瞳说道:“先生,半妖与妖不同,与人也不同,加之隙缝中的地位……我并不会对自己半妖的身份产生归属感。”      杜七表示自己听不大明白。      “没有半妖会将自己看成人的一部分,每个半妖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便遇到了其他半妖也不会觉得他们是自己的同类,严格来说世上没有半妖这个族群。”白景天冷静说着,向杜七传达了一个事实。      没有半妖能够接受自己的身份。      其他族群也是一样。      不是每个人都和他先生一样的。      杜七却无视了这个话题,问道:“蜜饯甜吗?”      “甜。”白景天道。      “那就够了,兔子都喜欢吃甜东西。”      “……”白景天无奈叹气。      先生就是这样,罢了……与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倒不如说先生不理解他反倒是轻松不少,毕竟万一杜七面了解了半妖之后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那多麻烦。      ……      ……      今天的天气本来还算晴朗,可最近春风城的天气反复无常,忽的就变成了阴天,隐隐有小雨落下。      杜七心道自己有些饿了,可白景天又说不管饭,那她就只能回去吃。      杜七看着白景天。      十娘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她拿了连韵的蜜饯会给她一些发膏,这是必须的事情。      她教白景天读书是因为可以在书阁看书,而白景天做的点心味道很好。      杜七不懂什么是借花献佛,可还是这么做了。      “要不要去我那儿吃午饭?”杜七问。      白景天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说什么?”      杜七重复了一遍:“要不要去我那儿吃午饭,我清早与翠儿姐说了叫她多准备一些。”      “去去去。”白景天立马蹦起来,可马上面露为难:“先生,我可能……出不去。”      杜七眨眨眼,看着窗外那道红门,疑惑道:“那我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白景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是禁制取消了?白景天自言自语。      “禁制?什么禁制。”      “没什么。”      白景天自然不会告诉杜七他父亲严谨自己与她见面,只是道:“先生稍候,我去换一身衣裳。”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摆弄着青蛇,看着她缠绕自己的手指,摇头道:“巳时了,自己去吃东西。”      花瞳闻言蹭着杜七的手腕,杜七却没有改变想法,对她说道:“院子翠儿姐打扫的干净,没你吃的东西,听话。”      意思就是不带她去。      青蛇那仿若花开的眸子透露出近乎实质的哀怨,可杜七却视若无物。      食不言寝不语是规矩,按时吃饭也是规矩。      当白景天换了一身正服回来后见到的是杜七一把将花瞳从窗子扔出去的画面。      窗外一片阴暗,有些许雨水落下,凉风拂面。      白景天一个激灵,吞了口口水:“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送她去吃东西。”杜七说着回头,上下打量着白景天:“穿的挺好看的。”      “是吗。”听到杜七的夸奖,白景天十分高兴。      “嗯,眼睛也很好看。”杜七随口一说,随后起身拎起自己的蜜饯袋:“走吧。”      “我去拿伞。”白景天与杜七一同下了楼。      杜七走在前面,他走在杜七身后。      白景天看着自家先生的背影,心跳的很快,面色涨红。      是了。      先生觉得他的眼睛好看。      母亲也说过同样的话。      所谓半妖……他也该习惯了。      只要自己在意之人喜欢,其他的也都不重要。      白景天取了油纸伞递给杜七,笑着道:“不知道先生家准备的是什么好吃的,如果是甜食就好了。”      “嗯。”      杜七撑开伞,走出门。      ------------      0174 到此为止了      () 临近午时,厚叠云层遮住了天上唯一光源,整个院子都是阴暗的。      有些许水滴落在那溪水、池塘中,泛起涟漪。      天气冷了,杜七不好再淋雨,便撑起了伞,这很正常,只是……      杜七回头看着白景天走在小雨中,问道:“你的伞呢。”      “先生,我平日里不出门,家里只有一把伞。”白景天如实道。      杜七道:“那你回去吧。”      “啊?”白景天一愣。      杜七说道:“天气冷。”      “先生,我是男人,我不怕冷。”      “男人?”      杜七上下打量白景天,摇摇头。      比他父亲还差得远。      “瞧瞧你,换的新衣裳都湿了。”杜七回身走过去,给少年撑着伞。      “先生……”白景天看着近在咫尺、比自己个子高了些许的少女,蓦然发现眼前似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小雨稍稍密集了些,来自高空的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好听的声响。      杜七握着伞柄的白皙手指映入白景天眼中,让他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先生真的很好看,也很温暖。      “先生,我饿了。”白景天认真说道。      他准备用杜七最能理解的方式来打动杜七。      “饿了?饿了就吃东西。”杜七道。      “我家里没有食材了,准备的东西都让先生你吃了。”白景天道。      在他的视线中,杜七白皙手指微微一颤。      白景天趁热打铁说道:“我现在回去就要饿肚子,先生不会看着我挨饿吧。”      “……”      小雨淅沥,连绵不绝,在杜七绣鞋附近溅下水花。      如他所想,杜七动摇了。      姑娘面颊起了红晕。      她是吃了不少东西,但是也不至于将他的食物都吃干净了……      只是,自己怎么说也算是长辈,自己贪吃让后辈没东西吃,杜七觉得这样不好。      “那怎么办。”杜七看着白景天,实话说白景天比他矮,可她给他打伞手依旧需要举得比平日里高一些,都有些乏了。      “我与先生一起撑伞不就可以了?”白景天认真说道。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院内备有马车的事情。      也难怪师承对他抱有不好的想法,男孩子的心思有时候挺明显的……可杜七偏偏看不透。      她抬头看了一眼伞面,觉得办法可行,便点点头。      “先生,伞给我吧。”白景天说道。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将伞交给白景天,男孩子发育晚个子矮了点,可多了许多蛮力气。      白景天接过雨伞,深呼吸。      与先生撑一把伞,他只在梦里想过,少年很兴奋,听着头上那清脆的声响,强行平静道:“先生,我们走。”      杜七站在他的右侧,所以雨伞向右方倾斜。      屋檐下,流水潺潺。      二人向前走。      白景天还有些云里雾里,他从未与杜七这般接近过,这距离都可以隐隐嗅到先生身上好闻的清香,一时间……白景天连怎么走路都忘记了,满脑子都是眼前的姑娘。      杜七却没有什么感觉,雨幕如新,一柄油纸在上,为她遮挡风雨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在的地方总是下雨,所以为她撑伞的人有很多,多到她已经忘了对方的面容,近期……杜七还记得面貌的便是海棠。      所以,走在白景天身侧的杜七并未察觉有任何异样,因为白景天与海棠也很是相似。      兴许是杜七的理所当然感染了白景天,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也平静了下来,专心的替杜七遮住那落下的雨水,些许旖旎随着杜七的脚步声湮灭在积水中。      白景天记起了一件事,少时,母亲也是这般给自己撑着伞。      那时他还想过自己长大以后握着伞的人会是他。      可惜并没有那般机会。      少年轻轻笑着,他转过头望着杜七那轻轻拂动的长发以及缎带,心道他真的很尊敬自家先生。      少年不知晓,有时尊敬与爱慕并不冲突,就像他的母亲,又像是那些曾经给杜七撑过伞的人。      雨在下,一把伞无法遮盖所有风雨,白景天忘了自己是一个修士的事实,陪着杜七向前走。      出院落的小路不长,他却仿若走了千百年。      终于,杜七推开漆木门。      “砰。”伴随着一声闷响,忽的雨水从天而降,落在杜七面上,清凉如沁。      杜七将蜜饯抱在怀里,回头去看那个给自己撑伞的人,却发现他站在门内。      “你怎么停下了?”杜七问。      白景天也不意外,他方才靠近之时就意识到这禁制还在,也许只是无法阻拦先生。      与少时的愿望一样无法完成,只是相比于自己母亲,他还能给杜七撑这一路伞,挡那一时风雨。      白景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与先生并非是一路人。      他是半妖。      先生是师先生看重的人。      他天资愚笨。      先生则不同,有了仙缘,他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也许父亲与师仙长的做法是对的。      白景天看着杜七那一身青衣,心想这般场景作为对先生的最后一幕是够资格的,他也给先生吃了自己的拿手菜。      “到此为止了。”白景天站在门内这么说。      就在这时,白景天的视线中,杜七忽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紧接着便传来一股打乱他平衡的均匀力道。      一个踉跄,白景天就这么被杜七从门内抓了出来。      “这……”白景天回身看着那禁制,又看了看杜七。      “你犯什么傻呢。”杜七一个闪身躲在伞下,转头生气的道:“你忽然停下,我的蜜饯湿了。”      “……”白景天撑着伞,看着眼前抱着蜜饯一脸嗔怒的姑娘,红色眸子泛着些许流光。      “我错了。”他这么说。      白景天这才意识到到此为止这种话还轮不到他来说。      只是……先生是怎么将自己拽出来的?      禁制松动了?      白景天很不理解。      “走了。”杜七催促道。      “嗯。”白景天撑着伞,与杜七一同走入了医馆。      天上小雨在下,落在地面上似是溅起了一颗颗珍珠。      海棠留给自己儿子的机缘远不止是法宝与厨艺,那是天底下最大的造化。      ------------      0175 轻佻的男人      () 世界上有一个最浅显的道理。      杜七就是道理这件事只有星河中极少数的光亮知晓。      小雨在下。      “我要一个糖人。”伞下的杜七这么说。      白景天眯着眼站在杜七身旁,那一旁卖糖人的少女视线在白景天身上掠过,眼里有好奇却没有询问。      “七姑娘,你要的糖人是打包还是……”少女询问。      此时天上有小雨,不大方便走着吃。      “直接给我就好。”杜七没有考虑,接过少女手中的糖签。      ……      ……      白景天与杜七走在路边,耳旁是些许姑娘急匆匆的脚步相伴,因为是小雨天,所以街上没有多少说笑的人,反倒是安静了下来,白景天没有带席帽,本还担心被人发现半妖的身份,可走在杜七里侧,有姑娘与阴暗的天气做遮挡,他也放松许多。      白景天看着杜七吃着糖人,问道:“先生,不是说要回家吃饭?”      “嗯,是啊。”杜七点点头。      “那怎么……罢了。”白景天觉得杜七在吃饭之前吃一些甜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倒是问出这种问题的他不大正常。      阴雨连绵,伴随着许多灵气,白景天觉得身心舒适,兴许是有先生在侧,他感到自己体内的真气流动都更加顺畅了,明明只是在走路,吸收天地灵气的效率却比平日里打坐冥想还要高。      白景天觉得应该是错觉。      他修为不到位,感受不到春风城那过于浓郁的天气灵气,只以为是自己心情好的缘故。      一路沿途,少年总是要找一些话说,不然自己与先生相合伞的场面,总是会让他胡思乱想。      “那个……先生,迎着冷风吃东西是不是不太好,为什么不带回家吃。”白景天说道。      没话找话也是一门学问。      杜七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回去被翠儿姐看到她会告诉十娘的。”      “……?”白景天疑惑:“吃个糖十姑娘也不许?”      “也不是不许。”杜十娘低下头,看到的是一小节绣鞋的脚面,叹息一声:“十娘说我比之前……”      语气一顿。      她与白景天说这些做什么。      杜七提醒他:“见到翠儿姐不要主动提起我在你那儿吃过的事情。”      白景天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杜七想了想,补充道:“她不问就这样,她要是问了你就如实说。”      白景天应下,不明白杜七如果要隐瞒为什么不直接撒谎,可他不理解杜七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两件,他望着杜七的侧脸,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忽的想起了什么,道:“先生,之前说教我凫水的事还算不算数。”      杜七咽下口中红糖,点头道:“算数,可天冷了……我还没来及找柳姐姐教我。”      白景天说道:“我找人建了一个不小的汤池,先生需要可以直接去。”      “找人?男人?”杜七蹙眉。      “不是。”白景天小声道:“我姐。”      杜七心道如果是秦淮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之后她与秦淮也见过几次,相处的还算和谐。      “嗯,有空去。”杜七说着,忽然看向前方。      有白衣男人撑伞站在那儿,看到杜七后眼睛一亮,径直朝着她走过来。      “七姑娘。”公子行了一礼,笑着。      这般场景超出了白景天的预料,他看着眼前的男人。      剑眉星目,身材修长,搭配一袭白袍当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他的笑十分有魅力,三分平静六分柔软还有一分轻佻。      哪怕是阴暗的街上,男人依旧吸吸住了来往女人的视线,换来了阵阵窃窃私语。      白景天心道自己从身高到长相完比不过眼前的男人,毕竟是先生认识的人,心中不适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杜七身后做好一个学生的本分。      杜七看着眼前的男人,道:“啊,是……”      “七姑娘!”白衣男人忽的身子前倾,打断了杜七的招呼,道:“七姑娘,雨天了还不回家?”      “正准备回去。”杜七解释道。      白衣男人转头看着白景天,礼貌询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景天觉得他似乎在“小”字上用了几分力气。      杜七听着眼前人的询问,眨了眨眼。      不认识白景天?      杜七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那人一直给她打着眼色。      “景天,是先生的学生。”白景天见杜七不说话,主动开口道。      “哦”白衣男人似乎如释重负,伸手拍拍白景天的肩,说道:“原来是七姑娘的学生,那就好,那就好。”      那就好?      白景天眯起了眼睛。      可男人已经不理会他,而是撑着自己的伞挤到了杜七面前,问道:“七姑娘吃什么呢?”      白景天蹙眉,这男人与他先生太近了。      “红花糖人。”杜七扬了扬手里那吃了一半的红糖。      “看起来味道很好。”白衣男人温和的道:“给我也尝尝?”      白景天闻言一惊,心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转头却发现杜七将糖人送了过去。      男人在杜七吃过的糖人上咬了一口,紧接着道:“好甜……在哪儿买的。”      “前面。”杜七指了一下自己的来时路。      “我去买一些。”白衣男人说着,身子前倾,与杜七咬着耳朵:“七姑娘,前些时日的发膏快用完了。”      “我让四闲姐再给你带一些。”杜七道。      “那就麻烦七姑娘了。”白衣男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忽的向杜七靠近,直至侧脸贴到了一起才深吸一口气,叹道:“真香。”      男人还不忘记给白景天一个挑衅的眼神。      白景天呼吸已经乱了,手上青筋毕露。      他是不知道这忽然冒出来的男人为什么和自家先生这般的亲密,却也不好问,只是冷冷盯着面前人,准备回去好好调查一下他的来历。      杜七撩起一侧长发,轻轻将白衣男人推开,说道:“痒。”      “不闹了,回见。”白衣男人说着像杜七,擦肩而过之时,白景天在男人脸上看到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他似乎对自己很有意见。      白景天微微沉默。      于是二人继续向前走。      可经历了这般事情,白景天的心情便不复之前的轻松。      他可不想自己的先生被人家骗了。      ------------      0176 总是被轻薄的姑娘      () 去三十二楼的路不长,只是路面积水愈发湍急,二人不免要顺着避雨处行走。      一处琴楼前。      白景天终是忍不住了,停下询问道:“先生,方才那人是谁?”      “那人?”杜七问道:“你不认得?”      “我应该认得?”白景天觉得杜七的话有些奇怪,他平日里都不出门怎么可能认识这般男人,去掉言语只看举止应该是哪一个世家的公子,借着秋节的便利攀上了自家先生。      白景天提醒杜七道:“先生,那男人不是什么善茬,他身上有麝香的气味,定然没有少出入望海店。”      杜七看着他,问道:“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望海店……”白景天补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      “好了。”杜七打断了他的话,道:“是一个意思。”      对方身上有麝香的气味才正常,也就白景天认不出来……杜七也没有打算解释。      白景天陷入了自闭。      他可没有看不起店里姑娘的意思,只是想表明那男人可能是游遍花丛的老手,让自家先生小心些……谁知道话语说出口就变了含义。      忽的琴楼的门打开,走出一个丰腴的华裳女人,看到杜七后眼睛一亮:“果然是七姑娘,李公子的耳朵还蛮灵的。”      “赵姐姐。”杜七打了个招呼。      琴楼中又走出了一个少年,像是个游侠,腰佩长剑,他走过来就一把抱住了杜七,道:“七姑娘,又见面了!”      杜七想要推开她,却没有人家力气大,只能受着,直到李青莲自己松开手。      “好软……七姑娘就是与他们这些女人不一样。”她笑着,又用很小的声音在杜七耳边说道:“对了咱们以后可就是师、嗯,师兄妹了。””      “嗯?”杜七表示疑惑。      她还不知道李青莲接下来由师承教导的事情,自然是听不大明白。      “好了,七姑娘以后会知晓……啊,你们干什么呢,放开我……”李青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琴楼的几个姑娘抓了回去。      姑娘们娇声道。      “什么师兄妹,公子……咱可是听见了。”      “她又开始了。”      “什么叫和我们这些女人不一样,你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哼,七姑娘是七姑娘,咱们定然是比不上的。”      伴随着那些女人软嚅的声线,李青莲被抓回了温柔乡,琴楼的门缓缓关上。      杜七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与店里的一些姑娘关系一直都很不错,转过身,看到的是近乎呆滞的白景天。      “走啊,傻站着做什么。”杜七道。      “啊……好。”白景天惊醒,迈开脚步,心中却忘不掉刚刚见到的场景。      那游侠是一个身材的高挑的俊朗公子,长发束起,白白净净,像是一个江湖客。      可深陷温柔乡,分明就是就一个真正的五陵子,一见面就轻薄自家先生……      白景天看着杜七平静的面容,心道定是先生太过纯真,所以容易被这些五陵子诱骗。      他又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接受父亲送过来的女人了,不然也不会这般的被动。      当然,这里说的只是与女人相处的技巧,其他的他做不来也不愿去做。      “先生……他们这般行为是否不妥,如若先生不愿,我……”      “没什么不愿的。”杜七说道:“她们对十娘也是一样,我习惯了。”      “……”白景天。      少年微微沉默,眼神却坚定了许多。      他今天算是见到了先生不大一样的一幕,很明显受到了刺激。      白景天觉得自己需要好好保护自己先生,可怎么插手先生的私事……也是一个问题。      轻轻叹息。      “过了桥就到了。”杜七忽的道。      ……      ……      有雨水顺着长街缓缓流淌,有白衣踏于水上,宛若凌波。      秦淮吃着糖人,拎着纸袋,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这幅模样除了父亲就只有杜七和石闲知道底细,白景天一个宅男自然是没见过的。      秦淮心道方才练红的表情可是十分有趣,她还没有见过自家弟弟这般模样,令她食欲都上涨了许多。      “好甜。”      吃着糖人,秦淮微微点头。      没想到白练红居然能和杜七撑一把伞出门,显然还算是有一些脑子。      想到这,秦淮又摇摇头。      还不够。      还是傻。      方才那种情况怎么可能站在杜七身后一言不发,如果不是自家弟弟,她定要嘲笑这是个懦弱的男人,可现在想来,那小子怕不是要暗地里来点阴的。      秦淮自然是不怕的,不如说相当期待了。      平静的生活总是要些许调味剂。      想着,秦淮朝着九苑的方向走去,今日里石闲在家休息,她准备带着这些新买的糖人去给石闲尝尝,顺便与她分享一下白景天的蠢样,没人说话总是觉得心里不甚舒服。      当秦淮到了石闲的四苑,发现一个少女正站在门口靠墙打着瞌睡。      她走上前去,轻轻唤醒她:“婵儿,醒醒,别染了风寒。”      望着那迷迷糊糊的丫头,秦淮叹息一声:“你也是睡得着。”      “……”婵儿睁开眼,一愣,看着那打开的苑门,捂住小嘴:“男、男人……进来了……”      “是我。”秦淮捏着少女的脸,恢复了自己的原声,平日里熟悉,婵儿很快就认了出来。      “什么嘛,原来是淮竹姑娘。”婵儿不满的道:“干嘛吓我。”      “好了,困了回屋睡去,四闲在吗?”秦淮问。      婵儿看了一眼秦淮,小声道:“今儿十姑娘来了。”      “嗯?”秦淮一怔,抬头看去,视线穿过墙壁,看到的是正抱着狸花还未起床的石闲,而坐在床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十娘。      婵儿见到秦淮吃味的样子,小心翼翼道:“要不,我去说一声?”      “不了。”秦淮将手中糖人递给婵儿:“我回去了。”      “唉!”婵儿拿着糖人看着秦淮头也不回的离开,嘟囔着淮竹姑娘小气,十姑娘可是很少才会来一次的。      ……      ……      雨天,白景天怀着心事走进了杜十娘的小院,而杜十娘刚刚把他姐姐挤走。      显然,这一对姐弟在处理某些事情上都差不多。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      0177 并蒂尚尤在      () 泠泠细雨掠过精木窗棂发出细沙沙的好听声响,是那么的悦耳。      石闲笑着。      这风,这雨,这阴暗的天气,以及床边那微微燃烧的火盆都是那般可爱。      她一身红色薄纱,躺着撑起半边身子。      “火盆。”石闲嚷道。      杜十娘将火盆用脚驱过去,坐在床边道:“你也是能睡,这都什么时辰了。”      “天气冷。”      “午时,该起了。”      “我不想起。”石闲抚摸着自己身边小巧灵动的狸花猫,望着杜十娘:“我这儿有厨房。”      “不下厨要厨房做什么。”杜十娘看着她。      “不是给你准备的?”石闲眨了眨眼,忽然道:“一百两。”      “……”      杜十娘闻言一愣,看着那抱着猫的姑娘,无奈说道:“我只是过路来看看,午后要去店里。”      “一千两。”石闲说着,从床头取出一个小盒子,将那银票丢给了杜十娘。      “我是说……”杜十娘正要开口却发现石闲拿起了那个檀木盒对着她,盒子有菱角,里面装满了些许石闲正用的首饰,灯火下晃眼。      边角砸到人定会很疼。      此时细雨洗刷整个阁楼,空气清新,令人身心舒畅。      “别扔,再砸着我。”杜十娘嗔道。      “我想吃面。”石闲掩面笑着。      “我看你这是只有面,平日里也懒得动手,厨房怕不是都长霉了。”杜十娘心道自己还能不知道她。      “不是有婵儿?”      “那丫头没自己的灶,糊弄谁呢。”      “……”石闲吃瘪,修长食指掠过那还在睡梦中的狸花猫,轻轻揉捏下换来的是阵阵呼噜声。      石闲道:“姑娘我需要亲自下厨?这里是九苑,不是十八坊,更不是三十二楼。”      “也是。”杜十娘点点头,说道:“一般姑娘也睡不到午时,你也是不怕添肉。”      “……你管我,收了钱就给姑娘去下面,姑娘饿了。”石闲哼了一声,态度傲慢至极,似是在用钱羞辱杜十娘。      “好。”杜十娘起身。      石闲又改了主意,拉住杜十娘的手。      “喵!”      主人动作压在了正酣睡的狸花,小家伙猛然惊醒。      “你动作慢些。”杜十娘重新坐回床沿,看着那明显比以前胖了一圈的狸花,道:“这狸子还养着呢。”      “不是你扔给我的。”石闲随口道,她本来是不喜欢这般小宠的,可杜十娘养过,她也就习惯了。      “不喜欢还养着?”杜十娘道。      “喜欢,怎么不喜欢,我最喜欢咪咪了。”石闲看着杜十娘,长发散落,眼里是浓稠的哀怨,她说道:“平日里寂寞,阁子空着,总是要养些什么。”      “你在怨我?”杜十娘问。      “哪敢啊。”石闲轻轻叹息,抬头道:“你有几年没来过我这儿了?”      “……”杜十娘略过了这个话题,道:“我去做点吃的。”      她也有些饿了。      而那醒过来的狸花猫似乎认出了前任主人,蹭着杜十娘的手指,石闲望着眼前的一切,说道:“姑娘我不想吃了。”      “不饿?还是说嫌弃我的手艺。”杜十娘道:“先说好钱不退。”      石闲点头,问道:“午后去店里有何事?用得着我?”      杜十娘摇摇头,道:“去看有没有合适的丫头。”      杜十娘正要与石闲说自己想要给杜七找个伴的事情,以及自城南捡了个半妖回来,还未开口,便见着石闲一直盯着她。      “你都知道了?”杜十娘蹙眉。      石闲笑而不语。      杜十娘叹息,道:“那丫头,我对她哪儿不如你?”      “翠儿聪慧,知晓谁才是真心爱她的人。”石闲浅哼一声,弯腰对着火盆烤火。      杜十娘轻轻抚摸那靠上来的狸花,心道这东西如果不用自己养,偶尔摸摸的确可以治愈些许阴郁。      石闲拉起滑落的肩带,似是随口问道:“所以说,那半妖你准备怎么处理。”      杜十娘摇摇头。      石闲想了想,道:“婵儿那丫头平日里懒散的紧,那半妖若是手脚麻利我这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毕竟……咱还有些闲钱。”      从杜十娘手里买的话,就定价一千两吧。      石闲虽然没有把自己的话说出口,可杜十娘已经能感觉到这丫头变着法儿朝自己这儿送银子。      她反正是不知道石闲怎么知道自己没钱的,思来想去还是家里出了内鬼。      翠儿啊翠儿……      杜十娘心道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那个丫头。      “听说是一只狸花半妖。”石闲指着杜十娘腿边的狸花猫,说道:“在养狸花上,我还算有几分经验。”      “一个小丫头,可不是这些狸子。”杜十娘摇头,说道:“还不知品行如何,只是从住处来看,还算机灵,到时候再说吧。”      石闲不置可否,她只是想给十娘处理一下麻烦,十娘不在意,她也无所谓。      “记得与店里说一下这半妖的事,让常姐姐记个名儿。”石闲提醒杜十娘:“虽说你不算店里人,还是要注意下。”      杜十娘点头:“午后就是这个打算。”      “我与你一道去?”石闲道。      她在店里说话还算有些作用,至少比杜十娘要大一些。      “不用。”杜十娘摇头,表示一件小事,不需要石闲想太多,她说着站起身:“我去准备午食。”      石闲抓住她的衣裳:“说了不饿,姑娘现在有别的事儿要你去做。”      “什么事。”杜十娘疑惑的看着石闲,却见她拍了拍自己大床的床沿,很是认真的说道:“陪睡吗。”      “……”杜十娘嘴角微微抽动。      “我认真的。”石闲说道取出一沓银票:“咪咪抱着不够舒服,她还是太小了。”      杜十娘看着她,说道:“我不是望海店人。”      “那我不给银子就是了。”石闲收起银票。      “……”杜十娘盯着石闲,不解道:“你和谁学的这般模样。”      石闲指了一个方向,道:“淮竹。”      杜十娘便无话可说了,心道石闲变了。      石闲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从收养了杜七后,杜十娘的性子温和了许多,比以往时候要好相处的多。      她很喜欢,也很庆幸还好十娘遇到了杜七。      如今秋节已过,那想象中来自李孟阳的发难并未出现,十娘的生意也走入了正轨,七姨还不知道哪里整出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师先生。      石闲看着窗外的阴雨,拉住了杜十娘的手,认真说道:“活着真好。”      杜十娘闻言一愣,应声道。      “嗯。”      ------------      0178 所有人都喜欢她      () 庭院中,翠儿坐在窗前,小心翼翼将那猫耳丫头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动作十分温和,一点也看不出来就是她一本正经与杜七说自己厌恶半妖。      翠儿取来自己精心熬制的粥,拿起汤匙。      这精致玉碗中的粥十分具有卖相,阴天的烛火下玉碗中的粥泛着些许晶莹,清香扑鼻,也并非传统米粥的一清二白,翠儿加入了红花糖、小米、红枣,活血而营养,味道也香甜可口。      “呼……”      翠儿吹了吹汤匙中晶莹,小小尝了一口确认温度正好,便捏着狸花丫头的嘴,轻轻送了进去,随后顺着她的背,等到她部咽下,这才重复之前的步骤。      一碗粥,翠儿喂了半碗便已经凉透,她额前也出了些许汗渍。      翠儿将剩下的粥喝下,重新给丫头盖好被子去收拾碗筷。      可惜了。      这孩子昏着,尝不出味道,她为了熬制这补血粥费了不小的心思。      翠儿走出小屋,望着那雨帘,心道杜七虽说要回来,可如今这个天气她该是不会回来吃午饭的。      自己也该用餐了。      嗅着不远处自己屋中那隐隐传来的香辣气息,翠儿咂咂嘴,准备走过去,却忽然看着那小雨中走过来的身影,二人停在檐下。      “七姑娘?”杜七回来给翠儿带来的惊喜只持续了片刻,蹙眉,心中疑惑:“男人?”      这还是杜七第一次带男人回来。      翠儿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整理衣物后朝着杜七走去。      “姑娘回来了。”翠儿轻轻行礼,接着看着一旁的白景天,心道居然是一俊朗少年。      “这位公子是……”      还未等杜七开口,白景天紧张的道:“小子是先生的学生,姑娘唤我景天就好。”      翠儿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紧张过头的少年,惊讶了好一会。      她很难想象这个羞涩唯诺的少年就是沁河医馆的公子,可事实摆在眼前却由不得她不信,便朝着对方行了一礼,恭敬道:“翠儿只是十楼的侍女,当不起公子一礼。”      “不不不。”白景天摆手,下意识遮住自己那双淡红色眼睛。      杜七意外的看着白景天。      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见了翠儿怎么好像见了十娘一样……不,好像比面对十娘还要紧张。      不说杜七,连翠儿都可以听见白景天那剧烈的心跳声。      白景天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可没想到自家先生说的翠儿居然长得这般好看,尤其是那一身绿衣,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其实连翠儿自己也没有发现,一直照顾杜七的她比最开始的时候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气质、样貌实际上都已经远超从前。      不然也不会几天就让安宁迷上了她。      也许是因为杜七总是嚷嚷她长得好看。      也许是相由心生。      ……      白景天敏锐的察觉到翠儿蹙眉,一惊,心道差点给先生的家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赶忙说道:“小子来的匆忙,未准备什么礼物,还请姑娘见谅。”      翠儿摇头,决定暂时无视白景天的怪异,细声道:“公子严重了。”      杜七不喜欢她们在这里说那么多,抱住翠儿的手臂,道:“翠儿姐,我饿了。”      “已备好了。”翠儿心道七姑娘就是可爱,她看了一眼白景天,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的存在,好在杜七即使说道:“他跟着一起吃。”      “打扰。”白景天道。      翠儿轻轻点头,带着杜七与白景天入了房间,今日杜十娘不在,这少年着实奇怪,她便随着杜七来。      杜七嗅着那甜粥气息,白景天则偷偷看着翠儿的背影,盯着那一身绿衣瞧着。      “翠儿姐是不是很好看。”杜七问。      “是。”白景天下意识回道,紧接着看着面带笑意的杜七,解释道:“先生,我是说她很适合那一身绿衣。”      “我知道。”杜七点点头,白景天的心思她多少也能猜到些。      这边,翠儿只是做好一个侍女的本分,给二人一人上了一碗粥,便退下了。      如果只是杜七一人她定然会和杜七一起用餐,可多了个外人便有些不妥。      待杜七开始用餐,翠儿回到自己屋子,给自己盛了一碗辣子汤,小一口后驱除了寒意,透着窗看着不远处杜七与白景天用餐的模样。      少年很斯文,很拘谨。      说明他很在意杜七。      翠儿对这位景天公子不免多了几分好感,当然也只是好感,她可没有忘了这位景天公子实际上是以为半妖,对于半妖可不能掉以轻心。      午饭后,杜七去楼上换身衣裳,白景天没有贸然去找翠儿搭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那儿。      那甜粥他很喜欢。      应该说不愧是自家先生喜欢的姑娘吗。      白景天可是没少听杜七念叨她翠儿姐的好。      忽的,有姑娘推门而入,正是翠儿,白景天立马站起来道:“姑娘……”      一惊一乍,着实不够稳妥。      在翠儿看来白景天始终是客人,让客人一个人单着可并非待客之道。      “公子,七姑娘性子单纯,平日里若是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翠儿道。      “怎么都这么说。”白景天叹气:“明明是我事事麻烦先生,到你们口中反倒成了先生的错。”      “……”翠儿微微一愣,心道这个景天公子不大聪明。      可是这般直率的心思倒是不讨人厌。      “对了。”白景天说道:“那红枣粥很好喝,姑娘好手艺。”      “只是些许米粥。”翠儿微微一笑,心情好了一些。      吃惯山珍海味的公子哥说她手艺好,那做给七姑娘吃也不算自己无能。      至于说白景天的眼睛……这一次他终于没有逮住一个人就告诉别人自己是半妖。      翠儿也不问。      虽说是七姑娘学堂认识的公子,可翠儿并没有与之深交的心思,在她看来只要杜七不吃亏就行,而就今天看到的,这般小公子也很难让杜七吃亏。      她便很放心,随意与白景天聊着天。      白景天对翠儿的感受则是一个极端,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对面前姑娘有着莫名的好感。      就像杜七说的,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翠儿。      杜十娘、石闲、婵儿都很喜欢她。      可有人就不那么高兴了。      春市中,安宁瞪着眼睛。      方才翠儿照顾那狸花丫头时她就已经很嫉妒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半妖与她畅谈?      还是个男人。      要不……她也想办法把自己变成半妖?      ------------      0179 上天眷顾      () 小冬的天气愈发寒冷,阳夕天晚,院中石凳上起了一层水霜。      庭院的主人未归,气氛并非那般活跃。      杜十娘有自己的书房,文房四宝齐,书柜上有杜十娘少时记住的些许藏书,也有在望海店其他姑娘那儿默识后回来整理写下的书册,其中大部分是一些诗词,墙壁上也挂满了杜十娘的墨宝。      翠儿站在那儿抬头环视整间屋子,只感觉墨香飘逸,令人心旷神怡。      杜七俯身于桌,嗅着桌面上残留的墨香气,有些好奇墨水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也许十娘亲手打的墨汁会很香甜。      至于白景天,他在用餐之后便一个人回去了,说是有事情要处理,甚至还拒绝了杜七让他留下玩一会的提议。      说是有什么人要查,杜七就没有强行留下他。      ……      忽的,杜七瞧了一眼窗外,阴云密布下,有些许莫名透过那灵力旋涡投射到她们身上。      杜七微微皱眉。      说起来只要她与翠儿姐在一起便总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已经持续许多天,她有时不放在心上、察觉到对方并没有恶意,也就将其无视了。      就好像海棠的夫君又是会暗中偷看她,杜七也没有拦着过。      许多时候,她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会变成绝对的秘密,谁也别想知道。      房间中的灵力流动稍稍湍急了些,化作天然屏障。      “翠儿姐。”杜七坐起。      “嗯?”翠儿收回欣赏杜十娘墨笔的视线,疑惑道:“怎么了。”      “翠儿姐还记得金刚寺的小和尚?”杜七说。      “怎么忽的提起他了?”翠儿一愣,接着便看到杜十娘挂在桌面一角的木牌,上面刻着代表求财的文原菩萨,心道姑娘是想起这等事儿了。      上回与杜七出门虽说遇上了暴雨,不过翠儿总体十分高兴。      “十姑娘不是说挂床上了?”翠儿问。      杜七摇头道:“十娘嫌挂着晃荡,见着心烦。”      翠儿望着那栩栩如生的文原菩萨,心道嫌弃请来的佛像这可是大不敬……好在她们这些经历了颠沛的姑娘本就不信佛,自然也不怕会有什么果报当头。      可即便是这样,翠儿依旧对着杜七道:“七姑娘,呸呸呸,可不能说这种话。”      “哪种话?”杜七眨眼。      “怎么能说文原菩萨看着心烦呢,万一遭了果报可怎么得了。”翠儿解释道,像她这般不信佛但保留敬意是聪明人的做法。      “会怎么样。”杜七认真的问。      翠儿道:“不吉利。”      杜七又问:“果报当头是?”      翠儿就顺势给杜七做了一场佛学科普。      片刻后,杜七明白了,因为人对佛不敬,所以会受到报应。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报应这样的说法。      杜七青裙摇曳,望着那挂在书桌长木上的木牌,忽的说道:“这话是十娘说的,也就是说那什么佛给的报应会落在十娘身上?”      随着杜七的话,些许微风自窗外涌入,雕佛木牌如雨中浮萍。      杜七很认真,认真到让翠儿觉得浑身不自在。      “也没多大事。”翠儿抱住杜七的手臂道:“姑娘总是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认真。”      “和十娘有关,不是莫名其妙的事。”杜七不满道。      “我说的是那菩萨,七姑娘你不是还指望着菩萨发财呢。”翠儿小声道。      “没用。”杜七认真说道:“十娘的银子都是自己挣得,与木牌无关。”      翠儿叹息,揽住杜七腰肢道:“放松些。”      “是吗?”杜七抓着翠儿的手,说道:“十娘不会有事……对吧。”      “不会。”翠儿点头。      杜七松了一口气,恢复了笑容。      房间中的风停了下来,那刻着菩萨的木牌安定垂下。      所以说翠儿真的是一个与佛有关的姑娘,至少现在因果已经结下,还是世界上最难还清的因果。      翠儿却什么都不知晓。      “对了,我想说什么来着……”杜七努力回想。      翠儿提醒道:“小和尚,七姑娘提起这件事我也有要问的,那弥陀佛的木牌请在我家,南望菩萨转交给了景天公子?”      “嗯。”杜七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翠儿深深看了杜七一眼:“公子不会有误解吧。”      “什么误解。”杜七没有听明白,她问道:“翠儿姐觉得那小和尚怎么样。”      这才是她要问的,方才被翠儿扰偏了话题。      翠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白景天挺可怜。      “小和尚……七姑娘喜欢他?”翠儿疑惑道。      杜七说道:“翠儿姐怎么想。”      “我有些忘了。”翠儿眨眼。      既然是杜七问的,她便去努力的回忆。      “嗯……小和尚不通佛法,总的来说还挺可爱,我蛮喜欢的。”翠儿道。      这一句话定了性质。      喜欢。      “我知道了。”杜七点点头,瞧了一眼窗外。      秋风扫落叶,寒霜凝青石。      灵气旋涡开始流动,灵压逐渐稳定,一切都是那么平和,方才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面对杜七忽然不再询问,翠儿也不觉得奇怪。      她知道杜七本来就是一个想到什么说什么的姑娘,在她身上找逻辑性是一件很蠢的事情,翠儿不会去做蠢事。      ……      ……      春市,安宁美丽眸子中闪烁着些许金色闪光,一头青丝溢起。      在某一刻,她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威胁,可几息后消失无影无踪。      重新看向翠儿,发现成功看到了翠儿的身影,对方正在一间书房中与杜七说着话。      可是……      方才为什么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也失去了能力。      像这种偷窥翠儿时突然失灵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了。      安宁无法往杜七身上联想,也不会往杜七身上联想,而翠儿虽然特殊却并非修炼者,问题只会出在自己身上。      安宁好看的眉头皱成一条线,自言自语道:“我耐力何时变得这么差。”      平日里都好好的,只有偷窥翠儿的时候偶尔会出问题。      难道……      安宁眨眼,瞳泛金光。      自己的瞳术出了什么问题?毕竟是从头开始修炼,身子骨也羸弱不少。      少女伸出手,一枚佛印缓缓在其掌心旋转,光芒填满整间屋子。      安宁对着佛印道:“大和尚,送些首乌草、三琉花过来。”      她准备借助天材地宝重新构筑眸中纹路。      在观察翠儿这件事情上可不能出现一点的意外。      得到了回应后,少女闭眼,金光停息,一切都安定宁静,只有姑娘轻轻叹息。      缘分……      缘分真的能让她们二人相遇吗。      安宁不知道。      她发觉翠儿很漂亮,看起来很顺眼,并非、也不该是一个普通的侍女。      与曾经自己一样,她一定也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存在。      ------------      0180 她已经做到了      () 不止是南荒,即便是东土佛门,文原菩萨也有着极高的地位。      可杜七只想着他不能让十娘发财,便是没有用的。      好在,她的不高兴了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翠儿姐,我饿了。”杜七摸了摸小腹。      翠儿也不意外,提醒道:“说要等十姑娘回来一起吃的可不是我。”      “我知道。”杜七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道:“我就是说说……”      她深吸一口气。      “翠儿姐,这墨水好香。”      “姑娘,这不能吃。”      “我知道。”杜七点点头:“就是说说。”      “七姑娘平日里认真,翠儿会当真的。”翠儿无奈道。      她可不觉得杜七方才咽口水的样子是“只是说说”。      看着杜七颓废的模样,翠儿心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想办法转移杜七的注意力。      转移注意力……      翠儿环顾四周。      对付杜七最大的法宝只有一个,那就是杜十娘。      有了。      翠儿清了清嗓子,抬头感叹道:“十姑娘的字……真是怎么都看不腻。”      “对吧。”杜七抬起头说道:“我就说十娘的字真的很好看。”      提起杜十娘,杜七的注意力在一瞬间就从饥饿转移到了杜十娘身上,开始了日常夸赞杜十娘的环节。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七姑娘写字呢。”翠儿忽然道。      “是吗?”杜七眨眼:“翠儿姐想看?”      翠儿用力点头。      是真想看,并非转移话题。      杜七说道:“翠儿姐一直与我在一起……没关系吗?”      翠儿摇头:“今日闲着,打扫也要等雨停,那半妖丫头还没醒,没什么事。”      “那写一写也可以……只是我的字没有十娘好看。”杜七道。      “我来发墨。”翠儿带着期待目光在杜七身旁坐下,握着上好的墨块轻轻打着旋儿,磨墨易浓而显出光泽,很快一股浓郁的墨香气扩散开来。      杜七心道十娘的墨真的好香,扎好头发,提笔沾墨,落笔于纸。      一点墨,似是天上雨,停在了那儿。      “我不知道写什么。”杜七抬起头说道。      “……”翠儿嘴角微微抽动。      酝酿了这么久的感情,七姑娘就给她看这个。      翠儿指着距离杜七最近的一面墙:“照着十姑娘笔迹写就是了。”      “也对。”杜七点头,重新握上笔。      杜十娘曾经抄写的诗词很多,只是在杜七看来……诗词像是那烈阳灼灼,也许符合十娘的心境,可她很不适。      杜七往日不识字,自然也不会写字,因为有杜十娘教导,就会了许多,字形自然是完美继承了杜十娘那属于女子柔肠百转、幽静哀怨的气息。      杜七提笔落笔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一刻的停顿,小字中的墨点疏密有致、大小错落,温和典雅,充满了与杜十娘一脉相承的细腻。      “真好看。”翠儿眼神朦胧的看着杜七临摹杜十娘的字迹,只觉得自家姑娘是天底下最优秀的人。      杜七看着翠儿那傻乎乎的眼神,看不出她是在夸赞自己的字还是样貌。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杜七低头默念着自己所书写的诗词。      十娘想说什么。      杜七又看着满墙的墨笔,几乎是这般让人消沉的语句,像是杜十娘最喜欢的那一句就挂在显眼的地方。      青云贻我长生曲。      ……      杜七不喜欢它。      可因为是十娘写的,她又很喜欢。      杜七陷入了混乱,半晌后道:“翠儿姐,怎么才能让十娘一直高兴。”      翠儿还未从对杜七的喜爱中脱离出来,随口道:“这……七姑娘应该比我懂。”      “嗯。”杜七点头。      她想要让这间屋子写满春意,而并非是眼前的小冬。      杜七却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杜十娘已经许久没有写过字、进过书房。      有一些事情其实早就变了。      ……      ……      “我回来了。”      杜十娘推开门,放下湿润的雨伞,此时的她身上差不多湿透,可怀中却保护的很好。      杜十娘看着一层的黑灯瞎火,擦干净手掌点了烛火,大声喊道:“人呢!!”      不久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楼梯传来。      杜七一路小跑冲到杜十娘身旁抱住她的手臂:“十娘,你回来了。”      “七姑娘你慢些,小心摔着。”翠儿跟着下来,看着杜十娘微微行了一礼。      “小细作,晚上我再收拾你。”杜十娘盯着翠儿说道。      “……”翠儿一愣,没想到杜十娘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这是婵儿给的糖人,说是吃不完叫我拿回来给你们尝尝。”杜十娘取出怀中的纸袋。      杜七看着糖人,微微一愣。      她下午才吃过。      可零嘴向来是不嫌多的。      杜七伸手就去拿。      “啪。”杜十娘一巴掌拍掉杜七的手,嗔道:“先吃饭。”      杜七吃痛,小叫唤了声,却也没有什么意见。      倒是翠儿脸色微微变色,心中察觉到一阵不妙。      杜十娘是去了石闲那儿,怕不是积累了许多不满,要拿自己出气呢。      “那个,我去做饭。”翠儿牵强一笑。      “我和你一起。”杜十娘“温和”的看着她:“四闲的床睡的人腰背酸痛,正巧让我多动一动。”      翠儿:“……”      “对了,那丫头怎么样了。”杜十娘问:“醒了吗?”      翠儿摇摇头。      “再等等看吧。”杜十娘拉着翠儿的手进了厨房,准备与她算账,顺便说说自己在望海店看到的与杜七同龄的姑娘,让她做做评定,能不能带回家。      杜七眼睁睁看着杜十娘带着翠儿进了厨房,却不允许她进去。      十娘也喜欢翠儿姐。      杜七心想不知道十娘是喜欢翠儿姐多一些,还是喜欢她多一些?      杜七觉得应该是前者,因为十娘总是欺负她。      屋外,雨下着。      杜七面前火盆燃烧,映红了姑娘的面容。      姑娘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平静柔和的像是清早庭院中的花儿,偶有落霜,却愈发娇艳。      杜七喜欢这种平静。      她有些期待今天的晚饭,不知道会是什么好吃的。      ……      ……      翌日。      那狸花半妖并未醒来,为这日常添了几分阴影。      杜十娘去找了师先生。      ------------      0181 醒不过来的半妖      () 师承没想过自己的丹药会不起作用,他在绝云宗掌管青云峰,本就代表着绝云丹路的尽头。      也许绝云宗不复当年剑道魁首的辉煌,可毕竟是来自上古的传承,在炼丹一道上更是独树一帜,师承更是南荒丹途第一人,即使将这位青云峰的长老放在东玄,能胜过他的也只有道宫深处的隐仙。      师承之前取出的那一粒真元丹纵然是给第二候明心境修士服用也足以将其从魂飞魄散中拉扯回阳世,对第三候的腾云境也可起到重塑金丹,步足太虚之效用。      真元丹性温,他又特别祭练过,不会对那半妖丫头造成任何身体负担,丹药庞大的药效入体,以她表现出的天赋只要吸收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药效便可以恢复成正常人的体质。      不过是一些小小的先天心器亏损,补充元气是既治标又治本的做法。      所以,师承绝对没有想过自己的丹药可能会失去作用。      他随着杜十娘一起去望海店。      ……      昨日的雨下了很久,地面上多有潮湿,雨打霜露,空气充斥着寒意。      “那丫头身子可有好转?”师承一只脚夸过门槛,问道。      “翠儿说好了许多,身子也温暖了几分。”杜十娘犹豫说道:“就是没有醒,我想着让先生来看一看是不是丹药……”      杜十娘话没有说完。      因为师承的脸色不大好。      当然不好。      他对自己的丹道水平可是极其自信的,却因为这一件小事而被杜十娘怀疑能力。      更不要说当杜十娘找到他表明丹药并没有生效时候,七姨那明显不屑的眼神,让师承觉得面上无光。      又不能对杜十娘和七姨发火,便心里憋得慌。      桥头,杜十娘驻足。      “翠儿在家里等着先生。”      杜十娘歉意看着师承:“十娘去店里还有些许事情要处理,就不随着先生进去了。”      “嗯。”师承点头,虽说他不想让杜十娘再掺和春风城的浑水,可七姨与他说了不要干涉杜十娘自己的选择。      杜十娘拎着箱子,弯腰行了一礼便顺着落霜花径远去。      此刻时辰尚早,大日不过露出了小半边红色面庞。      师承走入了杜十娘的院子,而翠儿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见到师承后弯下腰,行了一礼,恭敬道:“先生。”      “嗯。”师承点头,蹙眉道:“带我去见那半妖。”      “是。”翠儿点头,上前带路。      “杜七呢。”师承随口问了一句。      翠儿看了一眼阁楼上方阴郁天空,摇头道:“昨儿姑娘闹的晚,还未睡醒。”      师承心道杜七还挺能睡,没有再说什么。      翠儿则是第一次距离这位先生如此的近,不免心中紧张,店里的姐妹包括管事都说过绝对不能得罪师先生。      翠儿偷偷看着身边的老人,心道虽然胡子发白身形也矮小,可……看起来十分精神,一点也不像一个老人。      “……”      其实翠儿在偷看师承的时候,后者也在看着她。      师承十分惊讶,他前些时日来的时候可没有注意到杜十娘的侍女居然是这般有灵气的孩子,尚未开源修炼就已经隐隐有气元缠身的征兆。      又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      真是奇了。      “先生,到了。”翠儿说道。      师承点头,准备多多留意翠儿,既是杜十娘的侍女,那也算得上自家人,知根知底的姑娘的不比那半妖要好得多。      师承推开门。      屋内烛光火亮,有暖盆置于风口,以至于整间屋子都充满了暖意。      半妖就躺在床上,继续沉睡着。      翠儿见状准备退下将事情交给师先生来处理,师承却挥挥手,那木门便忽的自己合上。      “……”翠儿一怔,准备去拉门把的手僵在空中,稍稍有些不自在的站在门前。      “丫头不要那么紧张。”师承摇摇头,走过去给狸花半妖把脉,同时询问翠儿:“给她吃东西了?”      翠儿点头,道:“一日三餐流食都未曾落下,今日早时也喂了粥。”      师承点头,心道这侍女是一个细心的姑娘,不免心中多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师承开始对眼前半妖的面检查。      随着真气进入,师承的面色越来越沉重,眉头也紧紧叠在一起。      他行医论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翠儿见到先生凝重模样,身子也逐渐僵硬……难道那丫头没救了?      不会吧。      就在此时,师承忽的取出一盒檀香木盒,打开后其中躺着一粒不知是什么效用丹药,通体浅紫,上有一圈纹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翠儿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在烛火下的丹药似乎泛着些许光彩。      似乎有一股奇特的香气自那丹药之上逸散而出,翠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觉得近些时日的疲惫一扫而空,而那丹香气充斥了房间,穿透了木门,越过窗棂,弥漫至院,花花草草皆充满生机,似是盛夏。      翠儿眼睛也不眨一下盯着师承手中的丹药。      其实她本是不信丹药可治病的,毕竟游子方士很少有真才实学,难以令人信服,而姑娘没见过什么修士,真要说也只是见过金刚寺的大佛去除妖祸。      准确的说没见过世面。      翠儿其实已经算得上是春风城有见识的姑娘。      她心跳加速,看着师先生取出的丹药,隐约猜到了什么。      师承将丹药放入那半妖口中,就在翠儿在想着要不要去取一杯水的时候,师承便闭上眼重新给她把脉。      翠儿看着半妖姑娘的小嘴,不知道那丹药是咽下去了……还是说只是含着。      躺着怎么吃这么大的药丸。      不久后,师承睁开眼,眉宇间的疑惑更加浓稠了。      经过了测试,他终于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丹药对这半妖丫头完没有任何作用,别说真元丹,即便是洞宫丹给她吃了也不能被她吸收一分一毫,甚至洞宫丹那狂暴的药力在入半妖口中之后直接消失的无影无踪。      奇怪。      师承还是第一次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遇到这种事,一般时候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修士服用远低于自身修为的丹药时才会出现,可那是洞宫丹,炼身成气,气绕身光,太虚真人境服用都可神游三日……      师承便直接排除了这个想法。      ------------      0182 半妖还是灵草,怎么使用也是一门学问      () 窗外,巨大灵力旋涡缓缓缠绕春风城,似是要将其吞下。      窗内,火光明亮,于老人白胡子上留下晃荡的阴影。      “不应该啊……”师承明亮眸子中是将要溢出的匪夷所思。      杜十娘口中这孩子的好转并非是因为他的丹药,而是她体内有一股莫名的真气游走。      真气极度浓郁,却又十分温柔,这本身就是矛盾的事情,因为即便是那些天材地宝中的灵气也绝非这般淳和。      师承本以为这狸花背后果有妖圣存在,可经过仔细检查后师承才发现那真气无实质形,并非人或妖能够修炼出来的,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天地灵气的提纯物。      目前为止师承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缘由,就是因为这半妖的天赋实在太高,所以即便没有修炼的法门,她的身体还是能够自动吸收这春风城近乎实质的灵力并且存在于身体之内。      之所以今日才发现,也许是因为真元丹启动了这股隐藏的灵力。      可是……      师承摇头。      这精纯灵力在无人操控下并不能救她,反倒吞噬了自己的丹力,让其身体无法受到修复。      而且,还好她遇到的是自己。      师承望着眼前少女的眼神愈发炙热。      她有着即便是灵境至宝也没有的温和灵力,也就是说……这丫头在某些程度上已经超越了最优秀的灵株,至少千年灵草中师承是没有见过能比得上她的药草。      活着的万年草,媲美禅子肉身,一口下去就能抵数年苦修。      更是一个让足以勾动任何人心中阴暗面的顶级炉鼎。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师承心道事情已经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很显然这个半妖比他和宗主所想的要更加重要。      现在已经不是修炼天赋高的事情了,因为其体内的精纯灵力,她本身便是一件至宝,在这种体质下修炼速师承都不敢想。      而且……如果用这个身子,足以过度药草中的狂暴灵力,让其可以直接被吸收,这么一来丹药纯度会上升到一个极高的层次。      上一个能够起到这般作用的还是传说中早已失传的的人族至宝,属于始皇的祖龙鼎。      作为人族历史长河中那一块亘古基石,他的法宝已经是仙器的范畴。      师承此时已经完确定,这姑娘绝非是妖族的阴谋。      拿这种至宝出来当什么诱饵,除非妖族高层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而在有大圣出世的今天,妖族的凝聚力空前,而那大圣在修为武力上完碾压人族,其桀骜本性更不会做出那阴损之事。      师承心道最低最低,将这小丫头直接吃下也不会低于万年灵株。      捡到宝了。      真正意义上的捡到宝了。      师承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加速流淌。      在这样的天赋面前,即便是南荒新生代最强的鱼行舟也完无法与其相比。      师承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杜十娘和杜七可真是绝云宗的福星。      师承深呼吸,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后,仔细检查后发现有真气护体,小姑娘虽然说无法清醒却也早已脱离了危险。      只是……该怎么让她醒过来就是一个难题,毕竟连洞宫丹都无法起到作用,只增强了她体内的灵力。      束手无策。      总不至于真的把她当做草药来使用吧。      当然,也不急,至少这丫头暂时不会死。      师承起身,转身对着翠儿道:“她不会有危险,我回去想办法,你先照顾着。”      “是。”翠儿恭敬点头,面色怪异。      其实在她的视线中,这位师先生在喂了小丫头吃丹药后把了脉就越来越奇怪,那眼神炙热的好像要将小丫头吃下去一样……让翠儿对这位师先生的品性有了几分疑虑。      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      ……      师承走之前不忘在半妖身上留下了神印,这样一来在出现陌生真气以及旁人触碰时他可以第一时间感知到。      老人出门,回到医馆准备继续向宗主禀报此事,顺便让绝云中的人查一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丫头清醒过来,如若不行,就将她先送上宗门。      这般宝贝在春风城晃荡,他总觉得心中不安。      师承想着,老脸笑得像是一朵花。      说起来他有多少年没有这种不敢露财的想法了。      人的成见其实很容易放下,如果放不下只是利益还不够大,就好像现在,一个媲美祖龙鼎的存在对于丹师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也许是不亚于飞升的诱惑。      对绝云宗也是天大的机遇,不亚于绝云祖师神像中出图的青石碑,毕竟那上古碑文也没人看得懂。      ……      ……      就在师承离开不久,杜七穿着一身睡衣走出来,嘴角还留着口水印记。      正在打扫庭院的翠儿惊叫一声:“姑娘,停!”      说着,翠儿放下扫帚冲过去,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杜七身上,看着迷迷糊糊头发凌乱着的杜七说道:“姑娘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要是没睡醒就再睡一会啊,要是染了风寒该怎么办。”      说到这,翠儿想起了师承的眼光,有些不敢让师先生给杜七看病。      那眼神实在是奇怪的紧。      “翠儿姐……”杜七揉了揉眼睛,说道:“我饿了。”      翠儿闻言叹息道:“我就知道。”      杜七眯着没有睡醒的眼睛,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梦见有人用火盆煮东西给我吃,只是什么味道……不记得了。”      “梦里的东西怎么会有味道。”翠儿无奈的将杜七推进屋子,嗔道:“再说了,火盆煮东西还能吃?”      杜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今儿十姑娘忙碌不回来吃,中午与我一起?”翠儿说道:“就吃水煮肉?”      杜七眼睛一亮,清醒了许多:“好,不要辣。”      翠儿情绪瞬间低落。      “那……不要太多辣。”杜七小声说道:“我吃了会肚子痛。”      “好嘞。”翠儿笑着。      “对了。”杜七裹着翠儿的衣裳,疑惑的嗅了嗅,问道:“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是梦吗?”      翠儿想起了师先生取出的那颗丹药,心道应该不是梦,便将事情和杜七说了。      “丹药?”杜七吞了口口水,觉得也许会是很好吃的东西。      又有些奇怪:“那孩子还没醒?”      杜七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      0183 暖如春      () 杜七最近算得上比较闲。      沁河医馆关于医术的藏书虽然她才看了一多半,可实际上已经部吃透,毕竟每一本医书都有重复的部分,不会永远有新的东西出现。      事实上,医道最难的部分在于医理病因、阴阳五行的调节,白景天困惑之处也多在此,可对于杜七而言医理却是最简单的一部分,因为哪怕她没有看过的医书也可以向下推出理念。      这样一来反倒是那些记载方剂、草药性状的书籍对杜七来说比较重要,毕竟光知道医理不认识药草可是不行的。      于是医馆中记载草药的书她几乎部看完,记在了心里。      杜七不知晓那师先生在忙些什么,只是他不来教自己,杜七着实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杜七便在杜十娘的书房练字。      她笑的很好看,已经临摹了许多杜十娘的字,约莫有二指厚,却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十娘抄写的诗词多是愁思,杜七很难去体会那种心境……却很喜欢。      望海店有十里寒塘,十娘该是去见过烟花,杜七虽还没见过,却也能感受到十娘一人看烟火那似梦似醒的醺意。      青云贻长生?      杜七提笔写下长生二字,托着脸盯着看。      字写的狭长,困在那整齐纸张之内,跃不出横竖方圆。      长生很难吗。      长生难还是飞升难?      长生纸内,飞升纸外。      应该是飞升难,可飞升本就是一种长生……只是不能于这人世间长生罢了。      所以对于杜七来说,身边人是飞升还是死亡也许是一样的,或者后者还要好一些。      轮回转世,总还是有相似的花。      就在这时候,有人推开门道:“七姑娘,吃饭了。”      “嗯。”杜七放下毛笔,起身。      翠儿取了手巾轻轻擦拭杜七脸上的墨渍,嗔道:“姑娘练字便练字,怎的弄成这个样子。”      杜七平静的说道:“我没注意……”      “像一只狸花。”翠儿认真的说道。      “那还算可爱。”杜七点头。      翠儿歪头看了一眼杜七抄录的字,说道:“照这么练下去,姑娘的字很快便不亚于十姑娘了。”      杜七的天赋实在太好了,那狭长字形在翠儿看来足以撬动旁人心弦。      “和十娘接近我就很高兴。”杜七笑了笑。      待翠儿擦干净她面上墨渍,二人才一起去用餐,如杜七要求的,翠儿做了一锅水煮肉,卖相极好,姜葱浮游,白肉泛着诱人油花,些许红辣子点缀其上如宝石,搭配上一碗白米饭,当真是这小冬天气不可多得的美味。      “哈……好吃……”杜七夹了一块肉,搅动着舌头将其咽下。      “闷油,很烫的,你慢些。”翠儿架起一块白肉,轻轻吹了吹,送入杜七碗中。      前些时日在杜十娘想清楚自己并非望海店中人之后,她们家“食不言”的规矩松了许多,翠儿觉得是好事,冬日饭桌热气升腾,不搭配姑娘言语总觉得不是那么下饭。      “谢谢翠儿姐。”杜七夹起肉,小小的咬了一口,眯着眼睛。      片刻后睁开眼,伸出一小节嫩红舌头,小口吐着气。      翠儿见状,问道:“姑娘还觉得辣?我已经少放了许多,椒种都去掉了呢。”      “辣。”杜七眼睛微红,却露出喜爱神色道:“好吃,肚子暖暖的。”      “对吧。”翠儿见杜七可以接受,心中舒畅,接着拿起勺子将瓦罐中那漂浮的红油辣皮部盛到自己碗中,就着汤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杜七心道她可做不到翠儿姐这般,蹭一些辣味已经是极限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些害怕晚上会肚子痛,却阻挡不住想要吃的心情。      有一说一。      辣味开胃,尤其是在冬天。      杜七一片一片肉吃的停不下来,心思却飘到了其他的地方。      为什么以往吃肉的时候不觉得好吃呢?      梦里那肉的味道完记不起了,不知是时间太过久远,还是说当时的自己完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只是敷衍随意用食。      杜七觉得也可能是容器和做饭人不同的缘故。      少年的饭哪有少女的好吃。      火盆和瓦罐相比,自然是后者更加优秀。      杜七理所当然的想,抬头看着翠儿说道:“翠儿姐又漂亮了。”      “噗……”      翠儿被杜七忽然的夸赞惊呛到,又正在吃辣,一时间只觉得疼痛直冲脑门,小脸憋的通红。      她收回之前的话,食不言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规矩。      “咳咳……”翠儿一连喝了几口姜茶才缓过来:“姑娘你忽然的做什么。”      杜七盯着她。      吃辣,还喝姜茶。      翠儿姐的胃是铁做的?      “姑娘?”翠儿疑惑。      “啊。”杜七回过神来,说道:“我说翠儿姐越来越好看了。”      “有吗?”翠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觉得因为冬日她也许有些胖了,杜七又在说胡话。      杜七很用力的点头:“有。”      翠儿和十娘一样,一天比一天好看。      皮肤愈发白净,好像一捏都可以捏出水似得,在杜七眼里,翠儿比刚认识的时候要美上太多。      现在……她觉得翠儿不比海棠的女儿要逊色。      为什么呢?      杜七不明白,她也想越变越好看,这样也许十娘会高兴。      于是杜七问道:“翠儿姐,怎么才能像你这样,一天比一天好看啊。”      翠儿闻言,轻轻啐了一声,红着脸道:“七姑娘总是说这些羞人的话,不许打趣我。”      “我没有……”      “我要生气了。”翠儿板着脸:“吃饭。”      “……”杜七很是疑惑,她又做什么让人生气的事情了吗?      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专心消灭午餐。      饭后,翠儿收拾了碗筷,杜七躺在椅子上消食,眼看着翠儿在眼前忙碌,眨了眨眼,说道:“我知道了,医书上说吃完东西后要多动一动才能保持身材,吃完就坐着会下垂……”      杜七站起,转头想要去看自己的腰胯。      “呸。”翠儿看着杜七那标志玲珑的身材,嗔道:“什么不正经的医书,姑娘少看,少用。歇息着。”      说着翠儿将杜七按回去。      “难道翠儿姐不想让我比你好看?”杜七说道。      “?”      ------------      0184 杜七什么都做不到      () 听着杜七说话,翠儿头一次觉得杜七也许是一个小没良心的,她提着扫帚,盯着她点头说道:“是的,只要我比姑娘好看,十姑娘就会更喜欢我,七姑娘你要失宠了。”      杜七闻言,心道如果翠儿姐是这么想的,她也许真的争不过她,便不满:“翠儿姐不是有四闲姐了?”      “石姐姐是十姑娘的,不是我的。”翠儿提醒道,实际上也只有婵儿算是在店里比较粘着她。      而杜七觉得翠儿说的有道理。      “好了好了,玩笑话到此为止。”翠儿说道:“抬脚,我收拾完还要去给那半妖喂吃的,姑娘就别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      杜七听话的抬起脚,看着那扫帚在脚下掠过,抬头问道:“她怎么还没醒,也太能睡了。”      “不是睡觉,是昏迷,师先生也没有办法。”翠儿叹息:“小姑娘偏偏是个半妖……”      “翠儿姐厌恶半妖?”杜七问。      翠儿哼了一声:“姑娘觉得我是铁石心肠的冷血长虫?”      杜七摇头。      所以她觉得女人真的很难理解,杜七有时候真的弄不清楚她们整天在想一些什么。      “翠儿姐辛苦了。”杜七说道。      她很认真。      因为翠儿姐起的比她早,睡得比她晚,平日里要打扫庭院还要洗衣做饭,有时候还要去望海店中做杂活,真的是很辛苦。      “别,姑娘千万别这么说。”翠儿握着扫帚:“十姑娘不是说了去店里找新的丫鬟,到时候我也能轻松些。”      “也好。”杜七点头,又问道:“不累吗?”      “累又怎么样?”翠儿说道:“七姑娘能帮我做饭?”      杜七摇头,她只会吃。      “七姑娘知晓怎么打理小院?”翠儿又问。      杜七想点头,却还是摇摇头,因为那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分理树叶,剪接树枝,锄草的东西她都不会。      “七姑娘能晚睡早起?”翠儿看着她。      这基本上算是绝杀了,杜七低下头。      “不能。”      她精力有限,用十娘的话来说就是小孩子作息,天上繁星一出现就想要睡觉,如果白天玩闹的欢休息时间还要提早一个时辰,睡得时间也很长,几乎不到六个时辰是不会起床的。      在翠儿眼里杜七坚持最长的事情除了看书就是吃和睡了。      “好了。”翠儿轻轻弯腰看着杜七道:“七姑娘做好该做的事情就好,其他事情不用劳心。”      “什么是该做的事?”杜七不明白。      “休息。”      杜七觉得她自己不会是什么都做不到吧。      不,这世上一定有她能做的事情。      之后,翠儿给那半妖熬了粥,带着小碗进入了半妖丫头的房间,一回头发现杜七也跟了过来。      “喂她吃东西我还是可以的。”杜七认真道。      “你能?”翠儿不大相信,喂一个昏迷的小丫头吃东西,哪怕是流食也不简单。      可看着杜七认真的模样,翠儿觉得如果不让杜七给她“帮忙”那今天是消停不下来了,正巧她还有衣服要晒,便放下碗。      “那就交给姑娘了,至于说怎么喂她吃东西,我演示一遍,姑娘看好了。”翠儿说着扶起小丫头,轻轻捏着她的小脸,吹温了白粥后送入她口中,晃了晃,顺气后停下。      “看明白了?”翠儿问。      杜七点点头。      “试试。”翠儿将汤匙交给杜七。      杜七吹了吹粥,按照翠儿演示的,完美的做到了让小丫头喝粥。      “姑娘手脚倒是利索。”翠儿很意外,又觉得不该意外,笑道:“那她就交给姑娘了,我去晒衣裳,说实话喂饭还蛮累的……”      “嗯,交给我吧。”杜七点头。      翠儿便出去忙,临走时候回头看着杜七,觉得姑娘很体贴。      ……      ……      翠儿姐忙碌,杜七想帮助她一些也的确是心中简单想法,她靠在床头,让小丫头依在自己怀里。      这是杜七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这个捡来的孩子。      眉毛狭长,面色白净,只是消瘦了些,并没有那般的好看,不过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也看不出什么姿色。      被小丫头倚靠,杜七心道她果然有了不小的起色,身子也暖了许多。      杜七给她喂着吃的,期间还没忘记检查她的身子。      结论是一切正常。      对杜七来说是一切正常。      杜七不了解将那并蒂莲给小姑娘喂下去意味着什么。      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能吃下超出自己身子百万倍大小的食物吗?      可因为喂她的是杜七,所以那莲花很简单的就被她吃了下去,而问题就出在这儿,如若不出意外,这半妖永远都不要想能够驾驭这股灵力,也别想醒过来。      其中因果太大,不是一个凡人可以吃下的,而想要化解其中因果……师承做不到,绝云宗也做不到,大乘隐仙也不行。      也许已经飞升的仙人可以化解这股灵力,可眼下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仙人的。      但一切也都是一个缘分。      杜七只是喂了她一朵花,其他的与她无关。      本该是这样。      飞云过景楼,遮影无数。      杜七累了。      她才明白为什么翠儿姐说喂这样的小姑娘吃饭是很困难的事情,这不……才喂了小半碗,杜七额头便渗出了些许湿润。      居然还算是一个体力活。      有清风送过,拂去杜七额前水润,扬起了那猫耳丫头的气息。      对于杜七来说这是很好闻的味道,因为是竹香。      杜七心想自己这么懒都不在竹林中睡觉了,眼前的小丫头自然也不许偷懒。      总是睡着对身子也不好。      主要是她真的乏了,还是让这丫头自己吃饭,好好的人为什么要让人去喂?她都没有让十娘喂呢。      杜七捏着眼前小丫头的脸,又揉了揉她那一对蓉黄色耳朵,让她靠在床前,摇了摇她的肩,说道:“喂,醒醒,饭要凉了。”      玉碗在前,粥如白玉,枣似红莲。      杜七唤了她,女孩便睁开了眼。      竹香弥漫,混合着米粥的香气,热气蒸腾似是一道朦胧轻纱。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丫头没有见到自己姐姐的红衣,而是一个完陌生的姑娘。      还未知晓发生了什么丫头怔怔的看着那撩过眼前青色。      烟下竹影弥漫,有姑娘似是烟雨天。      ------------      0185 赋月为灯      () 弦月当空。      丝棚勉强可以挡风,那填不好的缝隙便索性当做开了的窗子,透过缝隙可以欣赏闪耀星辰与一轮上月。      竹棚内,明灯望着擦拭着自己身子的姐姐,稚嫩消瘦的小脸喜容可掬,头顶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顺着冷风而轻轻颤着。      她好喜欢月姊。      猫耳姑娘望着那跳跃的烛火,视线顺势落在弦月上,心道天色虽晚,可有姐姐捡的旧油灯,家里还算亮堂。      月光清辉,窗影烛摇。      两份光亮加起来总算是驱散了那黑暗。      正擦拭着妹妹身子的红衣小姑娘不过十多岁,却稚气褪尽,一副大人模样,她揉了揉自己妹妹那对绒耳,跟着她微笑,小声道:“瞧你那傻样。      “姐姐好看嘛。”明灯羞红了脸。      红衣小姑娘轻笑,背过面去,嘴角有一抹苦涩。      这种环境下,明灯她能总是保持积极开朗的天真,对自己来说何尝不一种激励。      回过头,给了明灯一个可爱的笑容。      她妹妹很喜欢笑,笑的很好看。      看着天上的弦月会笑,看着自己会笑。      那她采摘回来的并蒂莲她也十分喜爱,整日抱着休息……      小姑娘望了一眼窗外,有云合动。      对一窗凉月,灯火青荧。      天气似乎越发寒冷了。      “今天晚饭的莲藕,味道怎么样?”红衣小姑娘问。      明灯用力点头,说道:“姐姐调的白藕我最喜欢了。”      “我还备了一些藕,秋笋也晒好了,没问题吗?”小姑娘面露担忧之色。      明灯抓住姐姐的手,精神满满的说:“我已经好了很多啦,姐你放心去就是了。”      显然,关于要离开的事情姐妹早已商量过。      红衣姑娘拉住妹妹明灯的手,笑容僵在了脸上。      望着明灯可爱的笑脸,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但凡有任何一个办法,她也不会丢下妹妹一人在这林中,万一自己走了后这里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万一温度又降了怎么办,万一这丫头自己忘记吃饭怎么办。      她有一万个不想离开的理由,却不得不离开。      总要找一条活路的。      因为明灯是半妖,所以不可能找人照顾她,她身子又弱不可能与自己一样长途跋涉至那春风城,只能在这儿等着自己回来。      “我会早些回来。”小姑娘抱住妹妹,翻身上床。      “姐是要去春风城……弄一些吃的吗?”明灯忽的问道。      红衣小姑娘听着前半句,抓着妹妹的手僵硬了几分,好在后面放松下来,故作镇定的道:“嗯,过些时日,冬笋就不好挖了。”      明灯眨眨眼,说道:“我觉得笋很好吃。”      红衣小姑娘点点头,抱着妹妹不再说话。      她不知道说什么。      蓦然,明灯将头埋入姐姐胸口,细碎声音响起;“姐,你早些回来。”      红衣小姑娘低下头,看到是一张害怕与委屈的小脸。      “嗯。”她点头。      二人如往常那般依偎了一夜,当明灯清醒过来,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走了呢。”小姑娘面上不再有笑容。      她其实不喜欢笑,因为自己很瘦,笑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她坐起来,拿起床头一截洗干净的竹笋轻轻咬了一口,仿佛没有注意到那竹笋上些许带着血色的牙印,一小口、一小口的将竹笋吃下去。      这算是听月姐话的好好吃饭了。      小丫头吃了早餐,看着那朵并蒂莲怔怔的出神,忽的有一阵风吹过来,她连着打了几个冷颤,面无血色,头顶的耳朵也缩在一起。      那破旧的油灯已经灭了,灯油凝固在盘中,表示接下来会很冷。      带上帽子,明灯蜷缩在床上,喃喃自语:“菩萨保佑月姐能找个好人家。”      姐妹二人,平日里没有多余说话的人,姐姐知道的她都知道。      她不爱笑,也不傻。      正如姐姐所做的准备一样,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明灯翻身下床,摘下那朵喜欢的莲花带在身上,尝试下地走动,发现比自己想象的要容易一些,她以前也在母亲身上见过这样的场景,应该是叫做回光返照。      我要死了。      明灯捂着自己的心脏,可以很明显的察觉自己的身子有多差,每一次吸气心口都伴随着剧烈的绞痛。      她站在竹棚外,挑选着应该走的方向。      月姐平日里不会去的方向……就是那儿了。      明灯顺着一条路走到底,没有心情去欣赏那一副落叶美景,找了一个角落躺下,胸前剧烈起伏。      明灯努力将不想死的念头与眼泪一同锁起。      寻死的理由其实有很多种,对于明灯来理由说是什么呢。      她想起了姐姐与她诉说那南镇温暖景象时的期盼神情,缓缓闭上了眼。      ……      ……      “醒了?自己把饭吃了。”杜七说道。      “……”明灯怔怔望着眼前的姑娘,小耳朵一动一动,显然她的思维还停留在那落叶林中,没有缓过来。      眼前的姑娘好好看。      世界上一定不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果然还是死了,身体也不死往常那般沉重,而是轻飘飘的……居然不用忍受窒息感觉就可以轻松抬起手。      随着这般想法,明灯抬起手臂挥了挥,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喂,听不见我说话吗?”杜七也挥挥手。      “听得见。”明灯乖巧的点头,眼前的姑娘让她想起了自己以前住的那片竹林,青衣青兮,所以明灯对杜七天生就有很高的亲切感。      明灯想起了姐姐讲的故事,问道:“姐姐就是鬼差吗。”      杜七疑惑的看着她:“鬼差?什么鬼差……”      杜七不懂神话,不通轮回,这个世上人死了就反补天地自然等待轮回,所以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地府与鬼差,她自然也听不懂这孩子在说什么。      这姑娘在说什么胡话呢。      杜七蹙眉,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道:“睡糊涂了?”      放下手。      这孩子健康的很。      杜七心道她难道脑子不太聪明?      随着杜七的动作,明灯也注意到了什么。      眼前姑娘的手很温暖。      空气中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自己口中还有些许黏稠、甜甜的东西。      她看着杜七身侧那一碗白玉粥,瞪大了眼睛,茸耳之上毛发竖起,震惊不已。      “我……我没死?”      ------------      0186 杜七身边总是少不了这种幸运儿      () 随着名叫明灯的小丫头睁开眼,南荒的妖气都活跃了许多,有妖仙抬头,写下预言。      又有隐仙卦象凶险,发出妖祸将至的警告。      这些明灯都不知晓,她只是一只狸花妖的后代,一只最底层的半妖。      吃了一朵花,自己还不清楚。      杜七嘛,在迷糊上不比明灯差多少。      听着明灯那惊讶的声音,杜七奇怪的看着她,说道:“什么叫你没死……睡觉还能睡死人?”      在杜七看来,这孩子早就脱离了生命危险,方才只是睡着了。      睡时间长点也不是那么罕见吧,她以前也经常睡的。      “把粥喝了,要凉了,翠儿姐好不容易做的。”杜七提醒她,将碗递过去。      “……”明灯下意识接过那玉碗,握着汤匙。      她还没使用过这般精致的碗,也没见过这样的食物。      “不会?”杜七看着她,取过汤匙舀了些许白粥,放到她嘴前,说道:“张嘴。”      明灯看着眼前这个美丽不似凡人的姑娘,乖乖听命。      一口粥下肚,明灯脸上起了红晕。      “味道怎么样?”杜七问。      “好、好吃。”明灯回道,眼神微动,察觉到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而眼前是一间宽敞、精致的木屋。      “自己吃吧。”杜七说。      明灯忽的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布料软软的,她又抬手去摸自己脑袋,入手是那熟悉的触感。      兜帽……没了。      也就是说她的身份暴露了。      抬头看着杜七,却发现对方并没有露出厌恶眼神。      杜七蹙眉。      明灯缩了缩脖子。      “你快些吃,等会就冷了!”杜七心道她说了代替翠儿姐照顾这丫头,要是连粥都喝不完,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用。      听着杜七的话,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明灯握住汤匙,小口小口喝着翠儿熬制的红枣粥。      很温暖。      她这么想。      ……      ……      师承断了与绝云宗的联络符篆,面上是无奈。      他都已经将所有发现与掌门说了,可掌门却不在意,说什么既然能提纯药力就交给他处理,反正绝云也找不出炼丹比他更好的人。      至于说还昏迷的事情,掌门倒是说了回去好好查阅古籍,会想一个办法。      可在师承看来,怎么想怎么觉得掌门是在敷衍他。      叹息。      这一任的绝云掌门是近十任掌门中实力最强的,却有些不那么靠谱,让人心忧绝云宗的未来。      那孩子虽说是半妖,可有着逆天资质,就算没醒也该让这孩子去绝云宗吧,放在春风城算什么。      罢了罢了,掌门也答应了会在意春风城的动向,有这句话,至少就算他不在春风城,也不可能有人将那半妖带离春风城。      这也就是掌门最大的作用了。      而掌门敷衍了事,自己总是要结果大梁,师承心道等着她查阅古籍还不知道要多久,好在他还有许多丹药没有尝试,是时候开炉炼丹,说不得哪一颗就能够中和半妖丫头体内的灵气。      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杜七身旁的灵力紊乱,所以师承并未察觉到半妖已经清醒的事实,反而去找了七姨。      “我要闭关几天。”他说道。      “多久?”七姨问。      “少则三日,多则一旬。”师承说道:“给我一间屋。”      七姨点头,也不问他为什么要闭关,而是道:“这些时日还要吃东西?”      师承摇头,炼丹还是要专注些。      师承开始闭关炼丹。      ……      ……      傍晚,等杜十娘回来时候从翠儿口中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那丫头醒了?”杜十娘惊讶道:“先生果然有本事。”      先生?      翠儿觉得好像不是先生做的,却也拿不出证据,于是将自己今天得到的讯息与杜十娘说了。      狸花半妖名字是明灯,是她的姐姐给起的。      没有父母。      翠儿感觉她是一个很乖巧的丫头,可是……毕竟是半妖。      “她现在也醒了,姑娘准备怎么处理?还是趁早想清楚的好。”翠儿提醒杜十娘。      “嗯。”杜十娘点头,起身道:“先去看看她。”      ……      ……      屋内,杜七正在与明灯说着话。      天黑了,所以屋内点起了烛火,很亮,比破旧的油灯要亮上许多。      经过了一天的相处,明灯知道自己是被眼前的姑娘和一位叫杜十娘的姑娘给救了,并且……她们还治好了自己的病。      治好了她的病。      明灯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却发现她没有那般惊喜。      为什么。      不明白。      她无法理解姑娘为什么要救她。      她不是半妖吗……      又从杜七口中知晓日期,距离她与姐姐分开已经过去了接近十日。      这十日过去,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      她有没有找到好人家……如果找到了,回家后没有看到自己一定很着急。      明灯坐立不安。      杜七说道:“方才说道哪了?翠儿姐让你怎么叫我?”      “七、七姑娘……”明灯小声道。      “又是七姑娘吗。”杜七心道翠儿姐是不是太过严肃了,她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你有个姐姐对吧。”      明灯闻言一愣,瞪着眼睛盯着杜七。      “别这么看着我。”杜七歪了歪头:“我见过她几次,还算有缘……”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那孩子身上的竹子香气而在意,后来是因为她身上有着和十娘相似的萤火,总的来说杜七还蛮喜欢她的,所以才日后准备去春市看看她。      杜七说了一半,却见小丫头忽然翻身下床,跪下后身子压在了地面上。      这一幕有些眼熟,她姐姐也这么做过。      杜七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别弄脏了衣裳,到时候又要翠儿姐洗。”      明灯也不说话。      她已经欠了别人一条命,再也说不出恳求的话语,可事关阿姊……      明灯正要开口,杜七就平静说道:“你想问你姐的事情吧,她在春市呢,春市还未开,月中有空我带你去看。”      这句话对于杜七来说很简单。      明灯却红了眼眶。      七姑娘没有理由会骗她一个半妖。      “好了,快起来。”杜七伸手将小丫头拽起来,拍拍她腿上的尘土,紧接着看向门口,走过去抱住那人的手臂,笑着道:“十娘,你回来啦。”      杜十娘点点头,紧接着看着那站在床前的小丫头,问道:“你就是明灯?”      ------------      0187 尝试着养一下      () 家中多了一个半妖,实际上杜十娘并不是那般上心,不会因此影响她的日常生活,这也是人之常情,虽说当初杜七同样是她捡回来的,可眼前的半妖和当初的杜七自然不可相提并论,这孩子只是一个添头。      杜七也和杜十娘差不多,不那么在乎多出来的孩子,她只在意杜十娘,对眼前的丫头更多的还是平常心。      真要说半妖丫头的存在影响了谁……恐怕有也只有翠儿,毕竟照顾人、洗衣做饭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没办法,谁让翠儿是家里地位最低的人。      而此刻她们一家三人聚在一起面对着这个捡回来的小丫头,本该一起讨论如何去对待这个孩子,付出最多的翠儿却毫无话语权,不得不感叹一句工具人没有人权。      “你就是明灯?”杜十娘问,她因为带着面纱,所以看起来十分严格,气氛很是肃穆。      明灯不似姐姐那般经常面对外人,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便又俯身在地,对着杜十娘行礼。      杜十娘和翠儿对视一眼,后者摊手表示这孩子一直是这样,她小声说道:“这丫头与七姑娘在一起会放松一些。”      “是吗。”杜十娘有些意外,看着明灯的眼神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杜十娘本以为这般遭受了苦难的半妖面对陌生人应该是乖戾、畏惧的状态,可眼前这个小丫头着实惹人怜爱,也生了一副好面孔,她的眼光何其毒辣,虽然小丫头消瘦的很,可杜十娘几乎可以认定这丫头长大之后也是个美人。      就是这一对绒耳有些……不那么好接受。      杜七听到翠儿姐提到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她对谁都是一个样子。      “十娘。”杜七轻轻拉着杜十娘的衣角:“我困了。”      “这才什么时辰就困了?”杜十娘无奈,不再去看那个小姑娘,示意翠儿和自己出来。      门关上,屋里只剩下明灯一人,小姑娘微微抬头,脸上是忐忑害怕的表情。      杜七在她心里已经很神秘了,不仅治好了她的病还知道她姐姐的存在……而让杜七依赖的杜十娘一定是更厉害的人。      可是她……好像不是那么喜欢自己。      明灯抬头看着那愈发明亮的灯火,缓缓低下头。      小孩子有时候看东西也很简单……杜七知晓她的姐姐,所以她想要留下来,当然,也想报答姑娘们的救命之恩。      ……      ……      月下,杜十娘停下脚步:“明灯,挺奇怪的名字,怎么听着像是咱们店里的丫头。”      翠儿提醒道:“姑娘想多了,店里姑娘都是我和婵儿那样的。”      “是吗?”杜十娘轻轻一笑。      “好了,姑娘准备怎么处理那孩子?不喜欢的话我明儿就去与店里说。”翠儿说道。      “罢了。”杜十娘摇摇头,对翠儿说道:“先让她住下观察观察,就交给你带了。”      “唉?”翠儿很是惊讶。      她以为杜十娘不喜欢这个丫头。      杜十娘猜到了翠儿的想法,摸了摸杜七的头发,说道:“怎么说也是我带回来的姑娘。”      翠儿不明白,难道因为明灯是杜十娘与杜七一同出门带回来的所以她能够忍受?可真要说纪念品,十姑娘不是还有一朵葱莲?      而事实也许有翠儿分析的因素在里面,决定性因素却并非如此。      杜十娘想到了师先生,虽然先生没有说,杜十娘却能感觉到他对这个孩子比一般人要上心,还记得当初先生医治杜七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用心。      也许有自己和七姨的原因在里面,可杜十娘总归要照顾到所有人的心情。      “啊,十姑娘又把她扔给我了。”翠儿不满说道。      照顾所有人的心情,而所有人里面不包括翠儿。      “你要不喜欢,我就把她送到四闲那儿?四闲说自己养狸花有经验。”杜十娘平静的说道。      翠儿眉尾微微抽动,说道:“婵儿那丫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这丫头会饿死的。”      “你也知道啊。”杜十娘捏了捏翠儿的脸,说道:“先带着,合适就留下,不合适就送走,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是的,对于杜十娘来说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她对半妖本身就不是那般厌恶,更不要说还是真么可爱的孩子。      杜十娘看着还在犹豫的翠儿,意有所指道:“翠儿,你还记得小鱼姐?”      “当然记得。”翠儿点点头,当初她还小,跟着石闲生活过一段时间,因为是小孩子所以对当时的大姐头并没有太深的接触,可她也许永远不会忘记大姐头带给他们的温暖。      杜十娘捂着嘴轻笑道:“那明灯的模样是小鱼姐喜欢的类型。”      “是吗?”翠儿一愣,回忆了一下明灯的模样,有些不太理解。      “是啊。”杜十娘点头,当年她们一群姐妹中除了大姐之外,最漂亮的孩子就是石闲,方才屋内虽然只是简单一瞥,不过这孩子气质上很有当年石闲的感觉,杜十娘对明灯其实并非翠儿感觉的不满,她还挺喜欢的。      如果不是那一对耳朵,说不得会当场便同意下来。      月光洒下,一阵冷风吹过。      “哈啊……”杜七忽的打了个哈欠,眼神朦胧。      杜十娘托着杜七的腰,对着翠儿道:“我就说这妮子是小丫头,我忙了一天都没困呢,她倒是睁不开眼了。”      “姑娘快去歇息吧,时候也不早了呢。”翠儿说着,小声道:“那这丫头我先照着店里的规矩带带看?”      “嗯。”杜十娘同意,又提醒道:“她身子才刚好,你明儿与杜七带她去七姨那找师先生瞧瞧。”      “知道了。”      随着杜十娘带着杜七离开,翠儿一个人在院中石桌前坐下,看着明灯房间隐约的火光。      小鱼姐……      倒真是一个很久没有人提过的名字了。      一时间,翠儿属于过往的记忆涌动而出。      姑娘说小鱼姐会喜欢。      就是说要留下她。      这一点翠儿还是能听明白的。      希望那孩子会聪明些,也不至于让自己教太久。      ……      ……      屋里,杜七迷迷糊糊间上了楼,就要往房间中走……只是被杜十娘拽住了后颈。      “先洗澡。”      ------------      0188 杜十娘总是在养成      () “十娘,我困了。”杜七眯着眼睛。      “困了也要先洗澡,是不是又在书房睡觉了?”杜十娘问。      杜七微微清醒了些,惊讶道:“十娘你怎么知道……”      “练字怎么练的。”      “临十娘的字。”      “我的字又不好看。”      “十娘总是说这种话。”杜七不满的轻轻敲了一下杜十娘。      “下次用墨笔记得洗干净你的脸,好在天黑也看不大清楚。”杜十娘抹了一把杜七的额头,推着她去了浴室玄关:“换好衣服先进去泡着,等会我给你洗。”      杜七点点头,摇摇晃晃的进了浴室。      杜十娘见状叹息。      就杜七这个样子,身边没有个人注意着,她也不大放心。      今天那个叫明灯的小丫头对杜七很有好感,所以杜十娘对她也还算喜欢。      杜十娘走进书房,看着桌面上盖起来的纸张,坐下,一张张看起来。      越看,心情越好。      这妮子的字越来越有形体了。      并且,和自己的字形起码有八分相似,杜十娘看着杜七的字,心中的情感复杂,说不上是满足还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很喜欢。      杜十娘喃喃道:“难道……女儿就是这般感觉?”      她打开抽屉,看着那过了蜡的小白花,又觉得也许不是女儿。      浴室。      杜十娘给时不时打着瞌睡的杜七清洗身子,上了发膏后轻轻拍打杜七那一头柔软青丝,忽的将杜七转过来,死死盯着她的脸。      杜七努力睁开眼,可惜片刻后又耷拉下去,任由杜十娘施弄她。      盯着杜七看了好一会,杜十娘便放弃了,说道:“闭眼抬头,冲水了。”      杜七昂首,杜十娘修长手指在杜七头皮上轻轻滑过,让杜七面上多了几分满足的红晕。      两位姑娘坐在水池旁,身后是热气腾腾的波纹。      杜十娘手法很温柔。      平日里是杜七服侍她,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情况便反了过来。      杜十娘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给杜七清洗身子了。      她忽的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伸手摸向了眼前的姑娘。      窗外的明月圆圆的,很可爱。      ……      ……      这一次澡似乎洗了很久,到最后杜七都睡着了,杜十娘抱着她回到了房间,给杜七换上了睡衣,盖好被子后一个人出了房门,回到书房。      此时的杜十娘身上有洗浴后的余韵,热腾腾的十分好看。      她轻轻研着墨石,手法之熟练远在杜七与翠儿之上。      可这一次她并非是为了写诗,准确的说从离了望海店她就很久没有提升自己练字的水平了,她又不喜欢写东西。      随着墨香飘逸,杜十娘提起笔在纸上留下了一组奇怪的数字,紧接着撑着脸在那看。      “这样来看,倒不是这丫头发了福。”      杜十娘笑呵呵的。      还记得第一次见杜七的时候这丫头平的连男女都分不太清楚,现在也算有了几分女性的魅力,杜十娘觉得是好事。      又有疑惑。      方才洗浴之时,她努力代入石闲对她的情感,却发现对杜七一丝一毫的欲念都提不起来。      当年的小鱼姐也是喜欢姑娘家的。      杜十娘有些不能理解,就好像石闲当年不能理解她为什么看上那李孟阳一样。      她对杜七是什么样的感情?      现在也说不大清楚。      ……      ……      翌日,杜十娘一早就出门忙碌,杜七和翠儿带着明灯一起去了七姨的院子。      “就是她?”七姨看着杜七身旁的明灯,浑浊的眼睛清澈了些,温和的说道:“丫头倒是好底子。”      明灯按照翠儿早上吩咐的给七姨行了一礼。      “七姨早。”      “乖巧的丫头。”七姨笑着,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没有什么见面礼,便决定以后补上。      “对了,这丫头的脸怎么了?”七姨看着明灯面上些许不正常的红,问道。      “摔得。”翠儿无奈。      杜七则掩面笑着,说道:“她走平地上也会摔着……蛮可爱的。”      “姑娘,这不是可爱的点。”翠儿提醒道。      “唉?不是吗?”      期间,明灯带着帽子低头,看不清表情,只是脖子上多了几分红晕。      七姨将一切尽收眼底,笑了笑。      氛围还算可以,那她也不用担心了。      本来还想着半妖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孩子。      之后,翠儿将来意说了,七姨摇头道:“那老东西说是闭关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少三天,多十天,你们带她去医馆找先生看看吧。”      她摸了摸明灯微微发黄的头发,说道:“我瞅着她脸色挺好的,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明灯抬头看着七姨。      这世界与她想的不大一样。      人的手都很温暖。      之前一路沿途看到的景色也十分繁华,像是仙境。      或者说从她睁开眼后,一切都好像梦一样……她就像一滴水顺着浪而走,根本没有想过太多的东西。      明灯什么话都没有说,跟着翠儿一起去了医馆,一番检查后得到的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健康。      十分健康,至于说消瘦是以为以前的营养不良,医家先生说照她的气血程度,最多三个月就会恢复九成。      翠儿看着在那儿发呆的明灯,满意的点点头。      不是病秧子就好。      至少在体格上,这丫头算是及格了。      “回去吧,我教教你家里的规矩。”翠儿说道。      “是。”明灯微微低头。      此时,她穿着的衣裳有着兜帽,不至于在街上暴露半妖的身份。      “别紧张。”翠儿说道:“一些小事,只要用心就能学会。”      她又不是魔鬼,也不至于真的让十岁出头的孩子做什么重活,倒不如说翠儿还在怀疑,这么懂事的孩子真的只有这点年纪?      可她很快就确定了明灯真的是一个小孩子,而且什么都不会。      ……      庭院的活水旁,翠儿看着地上那四分五裂的瓷碗,又看着正低头不知所措的明灯,叹息一声,转身拿来了扫帚,对着她说道:“扫帚,会用吗?”      明灯那可爱的猫耳微微颤动,小声道:“不、不会。”      她急着说:“我会认真学。”      她以往身子骨差,多数时候躺在床上,手脚不协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其实能够下床走路,已经是很努力之后的结果。      翠儿又是一声长叹。      她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一张白纸。      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呢。      翠儿回头看了一眼正躺在竹椅上的杜七,可算明白这种既视感是来自哪里了。      ------------      0189 窗外有雨      清早。      今日望海店里遇了一个奇特的天景。      一座青砖石桥将整个店分成了两部分,石桥以北处一片祥和,风卷云舒,碧空如洗,暖光落照在那阁楼庭草出映着摇曳的阴影,些许狸花躺在柔草之上翻着肚皮晒太阳,偶尔接受过往姑娘们的宠幸。      可石桥以南却完全变了样,黑压压云层寄于空,冬雷滚滚,寒风阵阵,豆大的雨点落在地面的积水上,溅起不小的水花,街道上也不见行人,那苑中花草被吹得东倒西歪,明日估计又要丫鬟们好生收拾。      至于说那座石桥……因为一座桥集齐了阴阳晴雨两种属性,所以自然也聚集了许多姑娘在那晴空处儿玩闹,时不时有人被推至雨水一侧,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十楼的庭院中,翠儿不见身影,今日店里有些许事情要忙碌。      杜十娘也早早的离开。      所以家里只剩下了杜七与明灯两个人。      暴雨在下,书房内的灯火通明下,明灯带着兜帽站在杜七身后,心神不宁。      杜七在那儿练字,一言不发。      小姑娘看着屋外瓢泼大雨,眼神朦胧。      这屋子比竹棚要暖和好多,也不会漏水,更不会在雨中湿了身子。      虽然接触这般生活的时间还很短,但是明灯已经明白了姐姐为了她放弃了什么。      屋内温暖,明灯却感觉浑身冰凉,陌生环境给小丫头带来的自然只有不安恐惧,哪怕……这个家里的姑娘都是温柔的人。      当然,翠儿除外。      明灯今日又被翠儿训斥了,因为她不小心打碎了盘子。      翠儿也不是说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做什么杂活,但是能不能做和会不会做可是两个概念,现在学了等过了十二、三岁,差不多也能做好小丫鬟该做的的事儿,毕竟当初翠儿入店时候也比她大不了多少。      明灯因为手脚不协调吃了不少苦,想来也是……一个原本下地走路都会带来巨大痛苦的孩子现在忽然变得健康,需要一段适应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说翠儿带丫鬟的手法其实还算娴熟,毕竟在店里忙碌了这么久,而她给明灯的任务也很简单,听杜七的话,按照她教的去对待杜七。      仅此而已。      算的上是一个考核,翠儿和杜十娘商议许久决定最后决定权还是留给杜七,如果自家姑娘喜欢这个丫头,半妖不半妖的其实也没什么,多一张嘴吃饭而已。      想来养一个半妖又不触犯律法,最多会引起非议,而杜十娘早就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了。      值得一提的是半妖也不在春风城规矩的保护内。      ……      杜七伸了个懒腰,口中发出细碎慵懒的呻吟,接着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着自己方才临摹杜十娘的墨笔,满意的点点头。      已经有了十娘的七分神韵,照这样练下去,总有一天她的字会和十娘的字并驾齐驱。      窗外雨霖铃。      明灯见状记起翠儿的吩咐,赶忙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杜七回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有些许疑惑。      小姐?      “你是在叫我?”杜七问。      “回姑娘,是……是翠儿姑娘教我的……”明灯结结巴巴的道,因为杜七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所以便换回了姑娘二字。      事实上杜七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也是一个很熟悉的称谓,她提笔在面前纸上写下小姐二字,盯着看了好一会,面上挂起了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忆色。      有很多人叫她先生,因为她教了他们许多。      也有人叫她姑娘,人数众多,也记不大清楚了,相信日后会随着每天的梦境记起来,所以杜七也不觉得失落。      而小姐这两个字很有趣,杜七以前时候不觉得有趣,可现在仔细品起来,便觉得像是喝了杜十娘亲手泡的香茗,入口轻柔香甜,回味却让舌头发涩。      叫她小姐的人很少,又因为少,所以是极为亲近的人。      比如海棠。      “过来。”杜七对着小丫头招了招手。      明灯想着先迈那一只脚,在经历了长达三秒的思考后她终于走到了杜七面前。      小丫头正疑惑杜七要做什么,却见杜七一把抱住了她,摘下她的帽子,对着她的脸一阵猛吸。      明灯觉得杜七很漂亮,比姐姐还漂亮。      “姑、姑娘,你……”明灯红着脸,可爱耳朵轻轻颤着。      杜七无视了小丫头,半晌后才抬起头,露出满足之色。      “好香。”      杜七这么说。      不开玩笑的说,有一股奶香味混合着些许竹子清香,她十分喜欢。      明灯的脸更红了,并且逐渐发烫。      她不香的,因为身子不干净。      杜七觉得她也许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喜欢这个孩子。      “你多大了?”杜七问。      “回姑娘……”      “翠儿姐让你叫我小姐。”      “……回小姐,我不知道。”明灯摇摇头,她是姐姐捡回来的,只知道自己应该比姐姐要小一些,事实上自己的年龄,她并不知晓。      “不知道?”杜七点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多大了。”      这一点上两人倒是挺像的。      明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几乎没有见过什么人,所有的知识几乎都来源于自己的姐姐。      杜七又问道:“你叫什么?”      “明灯。”明灯心想小姐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之前应该有说过的。      杜七觉得她很喜欢这个名字,便带着一丝炫耀的心情说道:“我叫杜七。”      明灯也觉得杜七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的姓是随十娘,名字是我自己起的。”杜七带着浅笑说。      “我、我的名字是姐姐起的……”明灯小声说着:“姓……姐姐说不需要。”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杜七好奇的问。      “天黑的时候家里很暗,什么都看不见。”明灯低下头,耳朵耷拉了下来,随后抬头说道:“不过后来姐姐捡了油灯回来,不下雨的话屋里会很亮,能看清姐姐的脸。”      杜七点点头,她蛮喜欢这个命名方式的。      “翠儿姐让你跟着我做什么。”杜七问。      “说是让小姐使唤,随小姐怎么用。”      ------------      0190 只有杜七能带的丫头      听自己的吩咐?她又不会使唤人。      杜七眨眨眼,不明所以。      事实上,翠儿只是这么一说,目的只是让二人接触接触试试,想来也知道这丫头做不成什么事。      杜七却不这么想,在其位守其责,十娘和翠儿说的规矩她都有好好遵守。      可杜七实在没有什么要这丫头做的。      她想了想,说道:“你坐那儿休息吧,我再写几幅字。”      “是……啊!”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惊呼,明灯一个踉跄撞在书桌上,后退两步摔了个结实。      一时间,整个春风城都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震感。      ……      ……      正打坐修炼的白龙瞬间惊醒,抬头看着那阴雨天之上的星辰,疑惑不已。      “天望山震了?”他推开窗,观察着星象。      按照周期来算,现在可没到地震的日期,白龙透过窗子看着外面一片繁华,确认没有余震后松了一口气。      只是轻轻震了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春风城还真是多灾多难。      ……      同一时间,安宁也吓了一跳,收回了窥视翠儿的视线,转移到地脉之上。      眸子中也是深深的疑惑。      这震感如此明显,却只是颤了一小下……为什么?      安宁眼里是疑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可能是人为,不过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般规模的动静,如果是人为,那人修为至少接近第五候乾坤境,南荒嘛……乾坤境的存在数得上号,寥寥无几,两天前那倚石仙子还投了一道神念,有她看着能出什么大事。      再说了,安宁也没有感受到妖气,便觉得应该是天望海与天望山的地脉动静波及了春风城。      没有太过关注,继续偷窥翠儿干活。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翠儿了,这姑娘怎么如此的好看,还那么能干。      ……      这么多人同时察觉到震感,师承自然也不例外,那忽然的震动直接毁了他一炉丹药,好好的开源丹药力全散变成了一炉糖豆,好在三元草还有很多,倒也不心疼。      对于那忽然的震感,师承觉得是春风城灵气旋涡导致的,毕竟如果要塑造新的龙脉,总会有地动地震,相信之后还会有。      想到这,师承留了一个心眼,给房间多布下了一层结界,这才重新开炉炼丹。      ……      ……      屋外雨水连绵,淅淅沥沥的雨落声遮盖住了些许秘密。      杜七抵住桌面的手轻轻放下,她看着桌面上的狼藉,有些无奈。      砚台上的墨水全洒了,将她胸前的衣物完全染成了墨色,墨汁顺着杜七胸口衣裳的镂花向下滴落,因为她是坐着,所以小腹、大腿处全都染满了墨汁。      杜七蹙眉,黏黏的很不舒服。      她站起来,看着明灯说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明灯捂着脑袋,艰难的站起来,如果还是以前的她,摔这么一下估计是要命的,可现在心口真的一点都不难受,虽然已经平地摔很多次了,可明灯还是没有适应她的病已经好了的事实。      而实际上,她很健康,十分健康,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充满“元气”。      “还没事呢,头都撞红了。”杜七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心道这丫头的力气可真是不小。      而明灯嗅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一抬头便看到杜七身上的狼藉,那墨汁顺着裙子滴落至杜七脚踝,在那白皙皮肤上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迹。      “我、我错了!”小丫头急的伸手就去摸杜七的腿,可越是涂抹那染墨的面积便越大,她的眼泪都急了出来。      她不想被赶走,因为姐姐还需要小姐的帮助。      “好了好了,小事。”杜七拉住她漆黑的手,说道:“你怎么也染上了墨汁……”      “小姐,我……我没有站稳……”明灯眼眶发红。      “我知道。”杜七平静的点头说道:“走,跟我去洗干净。”      她拉着小丫头往门外走,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走路的时候记得先迈左脚,不要想那么多。”      说着,杜七率先跨过门槛,明灯则按照杜七说的先迈出左脚,果然走起来轻松了许多。      她看着杜七苗条的背影,觉得姑娘是一个好人。      ……      ……      玄关,杜七缓缓解开扣子,准备换下脏衣服。      她不觉得明灯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麻烦,倒不如说还蛮喜欢的,而且对如何教这种孩子生活也有些许的心得。      海棠当初跟着她时候也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兔子,后来不也成了独当一面的姑娘。      只要不傻就行。      只是……      杜七脱下裙子,伸手去解内衣的扣子,同时面上是沉思。      那朵花好像不应该给明灯吃,昨天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今天这一下……应该是消化了?      杜七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      这丫头的消化能力可真不怎么样,这么多天才开始吸收那些灵力,想当初寸心吃了和她差不多的草,一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      玄关里面热气升腾,杜七忽然一愣。      寸心是谁来着。      想了许久,什么也没有想起,便轻轻叹息。      转过头看着明灯,发现那丫头正看着自己发呆,蹙眉道:“看我做什么?脱衣服准备洗澡了。”      世界上有一些东西是不需要旁人教的,仿若此时,明灯看着杜七那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身子,面上起了些许绯红,眼里多了些许叫憧憬的情绪。      杜七看着自己身上的墨渍,嘟囔着:“脏死了……还有你不会脱衣裳?”      “会,会。”明灯点头,回想着翠儿给她穿衣服时候的场景,褪下了自己的衣服。      虽然样子滑稽,但总算是脱了个干净。      “太瘦了。”杜七看着她那皮包骨头的模样摇摇头,说道:“水也热了,我们进去吧。”      明灯什么都不懂,都听杜七的,她只觉得外面明明下了雨屋里却一点都不冷,很舒服。      “对了。”杜七忽然停下脚步,盯着明灯看:“你这孩子不知轻重,再把十娘的浴室给弄坏了……”      明灯低下头,不敢去看杜七。      浴室是很脆弱的东西?小姐为什么这么说。      “手给我。”杜七说道。      为了让她不弄坏浴室和十娘的家具,杜七觉得需要做些什么。      ------------      0191 出门吧      () 屋外雨水连绵不绝,如往日那般,无根水自云端、云端之上而来,落在杜七所处的地界。      檐脚蹲着吞脊兽,雨水自吞脊兽边角流下,集成了一小节瀑布。小兽眺望远方,似是在守护屋内的姑娘。      屋檐下,两个刚洗了澡的姑娘站在门前,身上红彤彤的,隐约还冒着热气,仔细靠近可以嗅到一股异样的清香。      杜十娘家的规矩……有吗?也许有吧。      翠儿明明是杜十娘的侍女却定期给石闲提供情报。      而石闲那边更是奇葩,婵儿平日里偶尔还需要石闲去照顾,综上所述杜十娘和翠儿其实并没有什么规矩,所以这么一来,倒也没有把明灯真的当做丫鬟来看,否则的话第一件教她的事情便是要自称“奴婢”、“小婢”,而不是现在的“我。”      追根溯源,还是想找个人陪陪杜七,省的家里只剩下杜七一个人。      而现在,明灯的任务就完成的很好,有人陪着,杜七便没有多愁善感的时间。      方才洗浴之时,明灯完就是呆滞的状态,没见过浴室,也没有用过发膏,所以程都是杜七给她洗的,杜七也是杜十娘教出来的,平日里也都是她帮着十娘擦拭身子,自然十分有经验。      杜七觉得自己把明灯洗的很干净,而小丫头虽然瘦了些,皮肤却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牛奶的光泽,奶香搭配上那股隐隐约约的清竹气息……      很诱人。      所以杜七在洗完澡就有些饿了。      可是,家里出了一件大事。      对于杜七来说是天大的事情,所以她长发并未完擦干,却已经扎了个马尾,穿好了衣裳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小姐……外面还下着雨呢。”明灯拉着杜七的一角,望着窗外的雨水,眼里有些许恐惧。      她不喜欢下雨。      也没有在下雨天出过门。      杜七有些奇怪小姑娘为什么要怕,眨眨眼,说道:“你在家等着就好,我去去就回。”      明灯使劲的摇头。      翠儿临走的时候可是叮嘱了许多遍要她一定要跟在杜七身边。      “小姐要出门做什么。”明灯问小心翼翼的问。      杜七闻言,露出些许头痛的表情,她说道:“家里蜜饯没了。”      明灯闻言,小眼睛有些许疑惑。      蜜饯?      那是什么。      明灯听不明白,不过看小姐那凝重的表情,一定是很重要的物件。      她松开抓着杜七衣裳的小手,说道:“那……我和小姐一同去。”      “我倒是无所谓。”杜七看着她,说道:“你的衣裳呢?”      这丫头洗完了澡却没有换洗的衣裳,先前穿的是翠儿姐以前换下来的衣服,现在嘛,杜七只能找出当初捡到她的那一身破旧衣服给她穿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这孩子刚住进来没多久,许多东西都没有考虑到。      明灯低头看着那一身熟悉的麻布补丁袍子,带上兜帽遮住自己的耳朵,小声道:“这就是我的衣裳啊……”      是姐姐给她找来的衣服,很暖和。      之前穿的虽然更柔软舒适,可是最温暖的果然还是这一件。      杜七看着明灯,她在披罗居做了那么久的玩物,在审美上自然也有一定的进步,在杜七看来这衣服很破旧,长袍不合身,很明显是大人衣服截下了一段改出来的,她上手摸了摸,发现料子虽然厚实,可因为是麻衣所以在防风上几乎零作用。      她又撑开明灯的衣领看了看,无奈道:“里面什么都没穿?”      明灯不敢说话,她不知道里面还需要穿什么。      杜七摇摇头,道:“这个样子出门万一染了风寒翠儿姐又要唠叨了……”      “我带你去披罗居吧。”杜七想起了什么,“本来今天就准备去的,正巧给你做两身衣裳。”      明灯正疑惑着,却见杜七“蹬蹬蹬”的跑上了楼,然后又跑下来,手中握着一个锈红色的布袋。      杜七掂量掂量了手里的钱袋,心道多亏了上次陪那姐姐喝茶得到的银两,还剩了许多。      “小姐,这是……”明灯说着,有凉风伴随着雨水敷面,小丫头冻的打了一个哆嗦。      “好东西。”杜七握着钱袋眯着眼睛道,能买好看的衣裳,能换来好吃的点心自然是好东西。      杜七拉着明灯的手,望着窗外那阴暗的天空,瞥了一眼明灯的麻衣,沉吟片刻。      只要天气暖和些,自然可以出门了对吧。      “我们走。”杜七拉着明灯的手走出房间。      明灯低着头准备忍受那即将而来的雨水,半晌后湿润之感并未传来,她抬起头,愣在了那儿。      从西北天际间,出现一条七色的彩虹,与云天相映衬,不知何时,雨悄悄停歇,风也屏住了呼吸,庭院中变的异常幽静。      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中散发着雨后泥土的芬芳,那屋檐上的吞脊兽似乎真的将雨水部吃下,门前没有一丝一毫残留的雨帘。      暖阳洒下,驱散了最后的一丝寒意,哪里像是小冬的天气,说是初夏都毫无违和感。      “小、小姐,雨停了……”明灯望着脚下那略显浑浊的泥土,磕磕巴巴的道。      “因为要出门呀。”杜七随口应了一声,提醒道:“走路时候小心些,别再摔倒了,很痛的,地上也不干净。”      明灯还未答应,便这么被杜七拽着出了门。      屋外一片太平无风,十分暖和,一点不像是刚刚下过雨的样子。      这也很正常。      明灯很紧张,紧张的不敢去看身边的景色,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亲身经历表明,她是半妖,是所有人不喜、厌恶的存在。      不能出门,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明灯想着,感受着杜七手掌传来的温度,不自觉的想道:‘小姐的手……好暖。’      ……      “七姑娘,早。”      “不早了。”      “七姑娘。”      “嗯。”      “这孩子是?”      “明灯。”      杜七在春风城的知名度不算低,所以一路上皆有人与她说话,杜七也如往常那般回应,虽然有很多人都好奇杜七身边这个乞儿模样的丫头是谁,不过因为与杜七不算熟悉,倒也没有人追问。      ------------      0192 叫一声小姐是多幸运的事情?      () 杜七领着明灯行走在望海店的街道上,因为雨停的过于奇怪,以至于街上的姑娘多还拿着油纸伞,有几分江南气息。      姑娘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着话,看到杜七带着明灯这个奇怪的组合,议论纷纷。      “杜十娘又捡人回来了?”      “嘘,你小声些,别让姑娘听见。”      众人纷纷点头,杜七是杜十娘捡回来的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现在秋节还未过,还有许多公子停留在春风城,之所以并未出现只是因为进入了秋节的正中,他们开始挨个拜见白尊上,都缩着没出门。      而杜七前些时日在马车上露脸的消息不胫而走,虽然不知道是被哪位皇子看上了,可杜七的姿色摆在那里,即便是南离太子她们也不觉得惊讶。      所以不知不觉的,杜七在春风城有了自己也不清楚的名气。      小路上。      姑娘青裙摇曳,丫头戴着兜帽战战兢兢。      “嗯……”杜七停下脚步,微微沉思着。      这孩子因为不知轻重,所以在浴室玄关的时候她暂时让这孩子失去了少许能力,可这样真的好吗?      杜七印象中她很少与人结因果。      “小姐?怎么了……”就在这时,明灯颤声道,她在街上就觉得很害怕,无法控制。      “没事。”杜七点点头,觉得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明灯都叫她小姐了。      加之杜七现在记忆不完善,思考问题也不愿意想那么多。      她觉得自己和这丫头的姐姐很有缘,所以微微照拂一下自然也没什么。      嗯。      杜七发现她和那红衣小姑娘不是一般的有缘,可相似的花总归是相似的,倒也急不来,看看就可以了。      于是杜七便将这种小事抛在脑后,想着先去做衣裳还是先去买蜜饯。      披罗居很远,路上一定很无聊。      这么想着,杜七往连韵的小店走去,而去连韵店面的位置要经过一座石桥,阴雨两分的小桥上挤满了姑娘,皆是方才玩闹而未散去的。      “小、小姐……”明灯看着前方满桥的女人,双腿像是灌了铅。      “怕人?”杜七问。      “……”明灯没有说话,颤抖的身子却暴露了自己的想法,刚才在街上走着还算空旷,现在要过桥……很害怕。      可想起了翠儿与她说的规矩,明灯鼓起勇气,对着杜七摇了摇头。      “没关系?”杜七又问。      明灯点点头。      杜七笑了笑。      这孩子也有些许光亮,她很喜欢。      阳光洒下,这世间无风,很温暖。      杜七拉着明灯的手上了石桥,身旁莺声燕语不绝于耳,许多人与杜七打着招呼,她也都一一回应。      小丫头屏住呼吸,几乎部的专注力都放在了自己脚下的地面,仿佛那里有着什么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让她移不开眼。      桥上不算拥挤,只是人多了一些。      “七姑娘是不是又好看了?”有人看着杜七,眼睛放光。      “是吧,我觉得是。”      “她也到年龄了呢。”有人对杜七的身材表示夸赞。      有人附和。      姑娘家都十分友好。      ……本应该是这样的。      也许是明灯过于紧张,也许是她并未习惯长时间走路,在上坡的时候,小丫头忽的一个踉跄,撞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哎呀,丫头你小心些。”女人伸手扶住差点跌倒的明灯,丝毫不在乎她衣裳的破旧与不洁,正欲开口,却忽然愣在了那里。      因为明灯的兜帽被拉扯下了一半,露出那一对在杜七看来十分可爱的耳朵。      “半……半妖?”      随着惊疑,一时间整座石桥雅雀无声,柔和氛围似乎瞬间消失了,所有人的视线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震惊、恐惧、复杂。      ……      春风城的姑娘多数有两个来源。      因为妖祸而丧家被贩卖来找一条活路的,比如杜十娘、石闲。      因为妖祸家破人亡,逃难至城南最后入了望海店的,比如翠儿。      南荒,被迫行这般春风事的姑娘多与妖族有关,所以这里的人对妖族的态度几乎是一个极端,不在意半妖的人是凤毛麟角,其他人包括翠儿这般温柔的姑娘都对妖族抱有绝对的恶意,哪怕是半妖,翠儿知晓她的无辜,却依然忍不住心中的不喜,可以想象如果不是杜十娘一心要留下明灯,翠儿的选择是什么。      生而为半妖,本身就是错误。      ……      ……      天晴了,湖面上有风拂过明灯的一对绒耳,像是刀锋刮过,有阵阵刺痛。      小丫头紧了紧衣裳,想要重新戴上自己的帽子,却手指僵硬,连抬手也做不到。      石桥上,姑娘们屏住呼吸,身子紧紧贴着石桥扶手,不在意随时可能掉至湖中的危险,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远离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已经有姑娘悄无声息的离开。      那方才还说笑的姑娘憎恨的看着明灯。      甚至有人摸上了自己的簪子。      明灯眼中的世界一瞬间变了模样,她缩着脖子,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又像是杜十娘捡回家之前的那一只狸花。      近乎死寂的氛围下,那本来扶住明灯的女人松开手,逃似的离开,因为距离很近,所以明灯最后看到的是女人那极度厌恶的眼神,女人像是触摸到了十分肮脏的物件,用力搓着衣裳。      明灯低下头,默不作声,只是松开了握着杜七手。      杜七却跟上握住了她,平静说道:“走吧,愣着做什么。”      小姐的手很暖。      明灯一怔,眼里有化不开的疑惑,小姐为什么不觉得她不干净呢?      在小丫头的迷惑中,杜七伸手给她戴上了帽子,提醒道:“走路记得先迈左腿,在外头摔一下可不比家里,买药也是要花钱的。”      “嗯。”      明灯点头,不知为何没敢叫杜七小姐。      在一众女人的复杂视线下,杜七带着明灯下了桥。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因为方才离去的人并非逃离,而是去叫来了春风城的守卫,此时便有一队侍卫堵在桥头,对着众人道:“半妖?哪儿有半妖!”      众人的视线落在杜七身上。      杜七眨了眨眼,对着那领头侍卫说道:“半妖,是在说我?”      ------------      0193 妖族之成见      () 杜七为了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有在书上看到过所谓妖的含义,这个词汇最开始的源头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加之上古时期的文化断代太过严重已经无法考据。      而现如今对妖这个字能追溯最早的源头便是出自古籍。      有圣人云:心中有恶即为妖,纵恶为祸即为魔。      这个圣人是谁杜七不知道,书上也没有提及的名讳,可杜七觉得这句话有些眼熟,像是她认识的某个愣头青会说的话。      至于那人的样子具体的杜七也记不太清,总之就是那人给妖这个字定了性,可因为文统断代的缘故,到了后面人族给妖这个字赋予了新的含义。      杜七看的书上这么说:      妖,术语,指除人和仙以外游荡于天地间的存在。圣人云:若中山之谷,妖怪之事,非所谓天祥也。      大概就是这么说的。      杜七觉得这个圣人很有意思,因为说的话何时成了规矩。      而按照现在的规矩,杜七觉得她自己应该也算是妖的一种,所以她认为这一声半妖唤她某种意义上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杜七看着他:“半妖?是在说我?”      她面色不太好看,因为十娘兴许不愿意听到别人这么叫她。      侍卫见杜七不高兴,想到了什么让人恐惧的事情,低头恭敬道:“七姑娘说笑了。”      “嗯。”杜七拉着明灯的手,问了一句:“春风城有不许半妖进入的规矩?”      侍卫吞了口口水,回道:“回姑娘,没有。”      低着头的明灯听到侍卫这么说,身子一颤。      “规矩说让你们见到半妖都要抓起来?”杜七又问。      侍卫摇头:“回姑娘,也没有这条规矩。”      “我想也是,不然白景天第一个逃不掉。”杜七点头道。      侍卫哪敢附和,提起自家公子是半妖这种话也只有七姑娘说得出口。      “听到了?”杜七笑着轻捏了捏明灯的掌心,后者小手抓着杜七的手微微用力了些。      见小姑娘安心了,杜七向四周看过去。      一众侍卫看明白了杜七的眼色,组织人疏散了桥上的姑娘,终于……看热闹的人没了。      世界清净了。      杜七问:“你们一听半妖就急着过来做什么?”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自然是怕有半妖在春风城闹事,可事到如今哪还有人看不出来姑娘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孩子就是半妖……      从七姑娘手里抓人?      怕不是不想活了,从尊上到公子哪个不是对姑娘喜爱有加,尤其是尊上,再三吩咐要照顾好七姑娘。      “那个,姑娘,我们也是按照规矩行事,秋节期间戒严,半妖的危险还是……有的。”一人鼓起勇气说道。      杜七点点头,想起了白景天的性情,道:“你说的也对,可明灯是我和十娘带回来的人,不许吓唬她。”      “姑娘说的是。”      “都听的姑娘的。”      侍卫们立刻表态,他们心里可是后悔的紧,早知道是与七姑娘有关……那就有多远躲多远了,要知道公子可是最讨厌他们这些人接近七姑娘了。      “散了吧。”杜七摆摆手,她还有事情要忙。      一众侍卫散开,杜七看着眼前一个比她还要矮小一些的侍卫没有远离,有些惊讶。      这是一个与白景天看起来差不多的少年,长得不算俊朗,眉宇间却有一股坚韧,重点是,他的脸上有一道恐怖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开到嘴角,让人只是看一眼便觉得他命大。      也是因为这道疤痕,所以少年面上见不得一丝稚气,反倒是多了几分凶暴的气息。      明灯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后退一些,躲在杜七身后。      “你还有什么事。”杜七疑惑看着他。      “还不快走!”此时,有同僚拉扯疤脸少年,同时歉意的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这小子有臆症,脑子也不灵光。”      同僚并没有拽住他,疤脸少年瞪着眼睛看着杜七。      杜七看着他,“你想说什么,说来听听。”      同僚松开了疤脸少年的手,地面上积水折射着些许浮光,疤脸少年微微躬身,站直后道:“淮水荒年,始皇镇妖,自始历太初元年,万年妖魔不得生;前有道历仙人逢三元五腊解签下山除祸;后有青莲纪南方之极,仙剑之所弑者万二千里……”      杜七听着,有些疑惑。      始皇镇妖,道士下山,青莲仙人除妖祸……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们做过这些事情吗?      杜七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提示道:“说人话。”      “……”疤脸少年一愣,微微叹息,现在的姑娘自己稍稍简化一些言语她就听不明白了?      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继续道:“这些都是书上铭刻,那妖族自古以来就是人的死敌,从始皇开始,历届仙人飞升之前皆会驱除妖祸,足以可见其本性之无救、习性之恶劣,绝非习善之辈,现如今妖族祸乱人间,还请姑娘不要自误。”      疤脸少年很认真。      姑娘心善救半妖不错,可半妖受妖族本性影响,加之所处夹缝中养成的极端性格,绝非善类。      他虽然尚未成年,见到杜七姑娘可能会受到的威胁,还是站出来将这一番话说出了口。      也是善意。      杜七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觉得很有趣……      “镇妖?他们真的做过这些事?”杜七问。      疤脸少年一愣,下意识道:“书上是这么说的。”      杜七觉得更奇怪了,白莲成仙就不算妖了吗?镇压妖祸……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忽的,杜七恍然。      “难怪书中说妖是除人与仙以外的存在。”杜七点点头,心道少年于书中所了解的多是后人杜撰。      也就是说没几句实话。      是人写给自己人看来贬低妖族的,毕竟什么习性本恶……杜七可从未觉得。      在遇到杜十娘之前,她身旁待过的都是灵。      按现在的说法,都是妖。      都是。      杜七已经想明白疤脸少年所言不实,不过又不是他的错。      “你是在担心我吗?”杜七轻声问道。      ------------      0194 定性为侍女      () 疤脸少年闻言一愣,接着注视着眼前的妙龄少女,忽的意识到什么,底气虚了几分:“小的……小的只是担心姑娘被半妖所伤……”      “谢了。”杜七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可明灯不需要担心,这样吧,如果之后我遇到什么麻烦会去找你帮忙,可以了?”      “可、可以……”疤脸少年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因为姑娘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比那书上所描绘的浮世要更美。      七姑娘也很温柔,哪怕是对一个半妖。      少年轻轻退后,不再阻拦杜七,如杜七所言,这一个小丫头纵然是半妖,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有什么本事。      杜七拉住明灯的手,看着眼前的疤脸少年,这道疤不好看……伤痕很深,像是什么爪子造成的。      这也不重要,杜七觉得这孩子嫉恶如仇,有话也不憋着,而对于知道自己要什么、且贯彻落实到底的人,杜七一向都喜欢的。      “我蛮喜欢你的,回见。”杜七给疤脸少年留下一个笑脸,牵着明灯准备离开。      小丫头一个踉跄,似乎是脚软了,走不了路。      杜七轻轻叹息。      “你这孩子,说了先迈左脚,再摔着怎么办……罢了,我背你吧。”      “小姐……”      “上来。”      “……是。”      杜七背着明灯离开后,少年的同僚还沉浸在杜七对少年的那一声喜欢的震惊中,疤脸少年却冷静下来,提起长剑继续巡逻。      至于说是否真的冷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      街头小巷,被杜七背着的明灯小脸埋在杜七颈间,一言不发。      那人说的话她听懂了一些。      明灯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那么多人所厌恶、憎恨。      在遇到月姐之前,她只知道遇到的人想弄死她。      后来姐姐告诉她那些人想杀的是半妖,不是她。      可明灯一直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现在的她虽然也没有完听懂,却对自己产生了些许朦胧的认知。      因为她很危险,照那人说的话,她有可能会伤到小姐……明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说这种过分的话,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小丫头嗅着杜七颈间那若有若无的清香,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明灯不一样的是,杜七想的东西就很多,原来沁河医馆中的书还不够,对于很多神话传说都没有记载,而杜七对神话传说十分的感兴趣,因为那会牵动她的一些记忆。      杜七心道有机会一定要多读书。      她轻轻掂了一下,托着明灯的屁股,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背着一个小姑娘还是第一次,因为明灯很轻,所以杜七不觉得累,又因为十娘经常背她,所以对于能做和十娘一样事情的杜七来说,背着明灯往前走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杜七带着明灯走入了巷子,略微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屋檐上滴下的水滴声响回荡在耳旁。      “对了。”杜七忽然开口说道:“你回去以后多走一走、练习练习,老是摔怎么行,到时候做的新衣裳也都糟蹋了。”      明灯轻轻嗯了一声。      杜七察觉到了些许异样,问道:“有心事?”      明灯揽着杜七的脖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明明她与小姐相处没几天,在她身上却有着莫名的安心感,就好像……就好像……朦胧中只感受过一次的、母亲的感觉。      从记事起,她就是脏的。      明灯嗅着杜七身上那好闻的香气,眼神迷离片刻后鼓起勇气说道:“小姐不觉得我……脏吗。”      “嗯?”杜七转过头,鼻尖触碰到小丫头的脸,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挺香的,难道方才在浴室时候没有洗干净?不应该啊……”      她搓澡的技术可是用十娘练出来的。      杜七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说道:“你很干净,觉得身上不舒服晚上回去再洗洗。”      明灯闻言,小眼神有些迷糊。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我?不是你问我的?”杜七觉得这孩子傻乎乎的。      明灯声音低沉了几分,说道:“小姐,她们都觉得我……我会……伤了身边的人。”      为什么要说这种过分的话。      明灯却无法反驳。      因为对她最好的姐姐,恰恰也是因为她受最多苦的。      “嗯……”杜七把姑娘往身上掂了掂,沉吟后道:“其实他说的是有道理的,先前的时候你也差点毁了十娘的书桌……”      杜七并未察觉她所说的危险和明灯理解的不同,谁让对于杜七来说都一样。      就在明灯耷拉着耳朵的时候,杜七补充道:“不过已经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明灯很迷糊。      “嗯,没事了。”杜七认真点头,现在的明灯就是摔是个跟头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力气,所以不碍事,至于说伤到身边的人。      杜七从未考虑过这种事情。      “……”明灯跟不上杜七的脑回路,只能闭口不言,许久后才说道:“小姐是个好人。”      “好人?”杜七笑了笑:“他们还说我是半妖呢,听听就好。”      实话说,有了一个丫头在身边陪着说话,对不能老是睡觉的杜七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消遣。      就在这时,远处走过来一个佩剑少年,此时她拎着一个蜜饯袋从巷子中迎面走过来,见到杜七后眼睛一亮。      “七姑娘!”李青莲对着杜七挥手,接着跑过来。      “李姐姐。”杜七应了一声,接着低头看着她手里的蜜饯袋,心道连韵姐的店面果然开了。      李青莲好奇的看着杜七背上那缩成一团的丫头,问道:“七姑娘,这孩子是?”      以她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来明灯是个半妖。      “明灯,算是我的……丫鬟?”杜七想了想,道。      “丫鬟?就是侍女对吧……”李青莲很是惊讶,片刻后觉得杜七这样的姑娘本来就应该有侍女,而且不该只有一个。      她提醒道:“侍女就要像这样从小时候开始带着,不然贴身人与姑娘不齐心……可是恼人的很。”      说着,李青莲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情,取出一块蜜饯吃下,这才恢复了之前的好心情。      事实上,翠儿和杜十娘就是这么想的,要养……那自然是越小越好的。      明灯就很符合条件。      而她只是第一个。      ------------      0195 一点点      () 巷子不深,姑娘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延伸出的屋檐缓缓有残雨流下,在姑娘裙角溅起些许水花。      环境似是有些阴冷,气氛却十分炙热,看得出来李青莲十分喜爱杜七,所以哪怕只是一次偶遇,也抓着她的手说个没完。      总背着孩子有些累,杜七只能放下了明灯,与李青莲交谈。      李青莲与杜七认识时间不长,应该是没有什么好聊的,可偏偏李青莲很少会有这般喜爱的姑娘,于是便硬拉着杜七与她讲述应该怎么处理与侍女的关系,要怎么调教侍女……最后莫名其妙讨论到了育儿之上。      她讲的津津有味,杜七听的莫名其妙,明灯躲在杜七身后,扯着自家小姐的衣裳却是听的格外认真。      “对了。”李青莲忽的想起了什么,半蹲下身子看了一眼明灯那干净的眼神,起身丝毫不顾忌小丫头就在面前,直言道:“狸花再年长几岁,妖气会延伸,丫头指甲应该会长得快一些……七姑娘平日里……”      明灯摸了摸自己的兜帽,发现戴的好好的,便完藏到了杜七身后。      杜七还迷惑于李青莲口中如何带小孩的长篇大论中,满脑子都是我又不能生孩子之类乱七八糟的想法。      对于自来熟的姑娘,杜七似乎不太会处理,她看着李青莲的少年模样,心道这个姐姐比她想象的成熟许多,也要博学许多。      “七姑娘?”李青莲在杜七面前摆摆手。      “啊!”杜七捂嘴一声惊呼,这才缓过神来。      “七姑娘你没事吧……”李青莲奇怪的问。      “没事。”杜七摇摇头,问道:“姐姐方才说了什么。”      “……罢了。”李青莲对于杜七的天然表示无奈后道:“七姑娘应该很快就会与我一起与师先生学剑,只要步入了修炼,狸花也算不得什么。”      说着,李青莲伸出手要去触摸明灯,小丫头自然是想躲的,可紧张的身子僵硬,一动都动不了。      李青莲如愿以偿的在明灯头上揉了揉,满意的道:“可爱的小丫头,挺乖嘛。”      明灯缩着脑袋,又偷偷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小脑袋晕乎乎的,姐姐与她讲的男女定义似乎有哪里不对,这人看着像是个男人,小姐却说她是女人。      以及……眼前的人认出了自己是半妖,对她的态度却与其他人完不同,甚至与小姐也不一样。      明灯仔细对比后,觉得还是小姐好一点,只要小姐看着她……便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哪怕是姐姐也没有带给过她,明灯兴许不明白具体的原因,却知道自己会很喜欢小姐。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只有杜七对她是自始至终的平静,只有杜七觉得她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因为一个眼神便喜欢上杜七的人有很多,比如杜十娘、翠儿、石闲、李青莲都是如此,可在这一点之上,明灯与白景天也许会有许多共同话题。      也不知为何,所有人面对着杜七与她说话都很舒服。      从那卑微的红衣小姑娘到八方客栈的妖女再到师承这位青云峰的长老都有这种感受。      说是在姑娘眼中一切众生平等自然是不合适的,因为杜十娘的重量就不一样。      “李姐姐,你当过母亲?”杜七对着眼前的姑娘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青莲一愣,这才察觉自己与杜七说的多了,扭捏半晌后长长一叹。      杜七不解。      李青莲却一副泫然模样,走至杜七面前,近距离看着她,哀怨道:“七姑娘是不会懂得我们这些耽误了最好年华之人的苦痛。”      这一刻,她一点不像一个男人,可在外人看来眼前一幕只是一个男人的自艾自怜,便愈显怪异。      “这么说吧。”李青莲伸出手,拇指与食指努力分开,后又努力合上,最后保持在似分似合的状态才继续道:“我的年龄可能比七姑娘想象中的要大上……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杜七盯着李青莲青葱一般的白皙手指,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比姐姐想的要大一些。”      李青莲不以为然,盯着杜七的脸看,只瞧见了青春,不仅露出艳羡的眼神,紧接着一愣,连忙摆手:“再怎么说,我还是没生过孩子的,没那么老啦,再说……也没机会了。”      每个人的情况特殊,杜七也不准备追问,她只是觉得李青莲看起来很知性,知道许多她不知道的东西,见多识广,先前指出了翠儿姐关于天气认知的错误,对于典籍出处了解甚深,也知晓许多仙人的传说。      显然是大家闺秀。      杜七觉得有空可以与李青莲多相处,听听她说故事。      “姐姐还很年轻。”杜七便说道,她们相处的时间日后还有许多。      “也是。”李青莲后退一步,站直了一点,她提起剑能够走到这南荒,自然当得起年轻二字。      至少心态是年轻的。      “七姑娘,我该回去了,王姐还等着我买的蜜饯呢。”李青莲忽的想起了什么,脸上一黑,扶额。      自己这一晚回去,定要被那些女人取笑。      杜七想了想,才记起她说的王姐是琴楼的姑娘。      “姐姐在琴楼还住的惯?”      “还行。”李青莲点点头,与那些女人玩闹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而且……还蛮喜欢的。      “前面那家蜜饯店的东西口味很不错,王姐让我来买的,没想到这小地方居然有符合我口味的零嘴,幸运。”李青莲说着,给杜七做连韵的推荐。      明灯微微抬头,所以说蜜饯是什么?      值得自家小姐听说下雨也要来买。      “我这就去买一些。”杜七点头道。      李青莲笑着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后回头:“对了,方才春风城震了一刹,我检查过没有什么大事,该是天望山与天望海的正常碰撞,七姑娘勿要惊恐。”      杜七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青莲又看了一眼明灯的可爱模样,径直离去。      出了巷子,她想起了方才杜七那身上的芳香,露出满足神色。      随后抬起头,望着那天空之上近乎实质的灵力旋涡,心道真要说,这玩意可比地震要可怕的多。      不过有浅姨罩着,也不会出现紊乱态。      且正适合修炼。      ------------      0196 吃梨的季节      () 前台处,麻花辫少女一袭红衣红裙,垫着脚趴在琉璃展之上瞧着杜七。      “阿七,给你的蜜饯又吃完了?”      杜七微微有些脸红,说道:“翠儿姐也吃了。”      连韵捂嘴笑着:“阿七你怎么不说十姑娘也吃了呢。”      “十娘不喜欢吃零嘴。”杜七反驳道。      “好了,要一些什么。”连韵转身,裙角微微浮起了一些,拿着夹子挥舞双手,“现在到了吃梨子与青柚的节时,我捣鼓了些新东西,按照阿七说的少放了些糖,保留了青柚的些许酸味,姑娘们都说味道很好,阿七要来一些尝尝?”      连韵忽的注意到了什么。      “要要要。”杜七点头,接着提醒连韵道:“是景天他给的建议。”      “我知道,不用再重复了。”连韵回过神来,轻轻哼了一声,这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些许小情绪。      杜七口中的景天就是练红公子,同时还是半妖什么的……连韵已经在强迫自己忘掉了,可阿七还总是提起,一点都不体贴。      “给。”连韵转身忙碌后取出一个纸袋递过来,伴随着一股淡雅的糖霜气息,她说道:“两斤,已经分开装好,应该够阿七你吃上许久了,对了我分了一些小样,你记得拿给翠儿姐尝尝。”      “知道了。”杜七嗅着那清香,用力的点头,取出银两准备付账。      连韵见状笑的眯起了眼睛,朗声道:“哎呀,咱和阿七你是什么关系?要什么银子。”      “……”杜七觉得如果连韵拿钱的速度稍稍慢一些,她兴许会相信这句话。      “连韵姐,柳姐姐在忙什么呢?”杜七问连韵关于柳依依的问题,因为柳依依不开店门,她都没有早饭吃,只能跟着翠儿一起,她倒不是嫌弃翠儿做饭难吃,只是……翠儿总是抱怨辣椒放的少了,杜七实在是有些顶不住。      “依依?”连韵收了钱,慵懒的趴在柜台上,解释道:“依依要再休息,她就是那种平日里看着利索,一旦犯懒什么事都做不成的人,估计还要过些时日才会重新振作起来,按照我的了解兴许要等到彻底入冬吧,至于说我怎么开的这么早……”      连韵浅笑着:“这不是到了吃梨子时节吗,手闲不下来。”      说着,连韵视线落在杜七身后,试探的说道:“梨子?”      果然,那兜帽又是轻轻一翘。      连韵便觉得奇怪,从方才开始她提到梨子的时候那丫头就总是有反应。      她回身又取了一些单包梨条,对着杜七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杜七凑过去,连韵在她耳边小声道:“阿七,这丫头是谁啊。”      她一见面就想问了,一直憋到现在。      “明灯。”      “明灯?”连韵一怔,轻声道:“店里的丫头?”      杜七摇摇头:“我和十娘在城南捡回来的丫,现在算是我的……丫鬟?”      “丫鬟!”连韵又是一愣,接着看了看杜七,又看了看那躲在杜七身后乞儿一样的孩子,眼里放着光,“是不是伺候换衣沐浴吃饭的那种丫鬟?”      “应该……是吧,不过翠儿姐说明灯还小……”杜七觉得连韵很奇怪。      “阿七你看我怎么样。”连韵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健康且充满少女气息的身子。      “?”杜七眨眼,不解的望着她。      “嗯……”连韵沉思片刻,对着杜七说道:“我去问问依依,省的她又生气,就这样……你给我留一个位置。”      “连韵姐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连韵神秘一笑,就像李青莲一般,她觉得杜七应该有侍女,也觉得侍女应该从小时候养起,而且不是望海店中的丫头就更合适了。      “阿七,那丫头挺怕生的?”连韵小声问。      “嗯。”      “这样可不行。”连韵给杜七提建议,“得让她多多适应才行。”      “翠儿姐也这么说。”杜七低头看着那抓着自己衣角的孩子,摇摇头。      应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好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连韵将那梨条交给杜七,瞧着明灯的兜帽说道:“这丫头好像喜欢梨条,这些就当是见面礼吧。”      杜七说着要掏钱。      连韵推了她一把,嗔道:“说了见面礼还要什么银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蜜饯还不是好东西?”杜七收回钱,说道。      “也就你喜欢。”      “李姐姐说也喜欢。”      “李姐姐……谁啊。”连韵不知道杜七在说谁,接着看着不远处走过来的一群姑娘,赶忙道:“就到这儿,改天我和依依去你那看看她,来生意了,她叫什么……哦,明灯,明灯不是怕生吗,快走吧,对了不要忘了与她说梨条是姐姐我送的,就这样。”      “可是……”      杜七还要说什么,便被连韵赶走了。      迎面而来的几个女人正说笑着,见到杜七纷纷打招呼。      “七姑娘。”      “这不是七姑娘吗?也来买蜜饯啊。”      “连丫头的手艺可是很好的。”      杜七身边跟着一个半妖的事情显然还未传开来。      “嗯……嗯。”杜七点头,感受到明灯小手的僵硬,简单应承后便背起明灯出了巷子,去披罗居的距离不短,杜七不想背着一个小丫头走路,转弯后便叫了一辆马车。      将身子僵硬的明灯放上车,她也跟着上去,告知了车夫要去哪儿,随后盖上帘子。      周围空间很小,且只有杜七和明灯两个人,小丫头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明灯很紧张,因为帽子似乎没有什么用,无论是谁都能认出来她是一个半妖……一开始桥上,后来那个李姐姐,还有方才那个那个“连韵姐”都是一样。      杜七看着发呆的明灯的眼睛,眨了眨眼。      她觉得连韵姐说的是“梨子”而不是狸子。      罢了,也不好解释。      马车颠簸,杜七取出蜜饯,小小咬了一口,感受着那股酸甜在口中爆开,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本来胡思乱想的明灯也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不自觉的便吞了口水。      杜七想起了什么,将那包梨条交给明灯,说道:“喏,连韵姐说给你的。”      “给我……的?”      小丫头迷迷糊糊的接过梨条。      从此走上了喜爱甜食的不归路。      ------------      0197 平静而温暖的午后      () 千山风月凉,青天之下有极南处,雨水淅沥。      成片阴云自天望海深处逃逸,所到之处腐蚀高山、吞噬海水、像是一只贪婪的灰鸦。      禁忌边界,蓦得有一棍自荒山而出,像是孩子的玩闹般搅碎那阴云,随后世界陷入沉寂,只有徐徐浅风掠过无尽海面。      ……      ……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南荒这无尽焦土并非生来即荒,不然这儿也不会诞生过世界上最浪漫之处淮河,又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南荒的天地灵气相比于东玄等地要差了一个档次,所以几乎每一个修炼宝地出世都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在这样的前提下,春风城有龙脉狙击,却如此平静。      不可思议,却又是必然会存在的现象。      这份平静离不开许多人的照拂,比如出自净土莲宗的禅子,比如绝云宗掌门、以及不知道出于出于什么原因在春风城附近露面的道宫人士。      似乎没有势力可以打破春风城的平静,所以小冬时节的春风城有着多数姑娘喜欢的平安、慵懒……让人无比的舒适。      午后阳光轻扬,浮土迷眼,暖洋洋的令人无法提起一丝一毫的干劲。      杜十娘又托人做了几个竹椅摆在院子里,用于姑娘们休息时候晒晒太阳。      比如现在,杜十娘就躺在那竹椅上在院子中小憩,眯着眼睛,感受那暖风混合着些许青草泥土芬芳拂面,眼睛微微睁大一些便可以见得不远处坐在石桌前看书的青衣姑娘。      此时,杜十娘在晒太阳,杜七头上却有一片阴云遮挡阳光。      合上眼,杜十娘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伸出手要去拿身旁的蜜饯袋。      翠儿侍奉在侧,将那小块蜜饯果脯直接送到杜十娘嘴边。      嗅着那股香甜,杜十娘用带着嗔怒的眸子瞪了一眼翠儿,却乖乖张口,让翠儿将蜜饯给她喂了下去。      翠儿轻轻弯腰,笑着小声道:“姑娘以前可不喜欢吃这些零嘴儿。”      杜十娘吃下蜜饯,吐果核于手帕,这才白了翠儿一眼,道:“我现在也不喜欢,只是见那丫头吃的多了……香香嘴而已。”      “我知道。”翠儿点点头,“连丫头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姑娘不喜吃那是姑娘自己的损失。”      “什么好东西。”杜十娘轻轻舔去嘴角糖霜,语重心长的对翠儿说道:“冬天,后面吃油的地儿多着呢,还吃糖……小心……”      杜十娘话说了一半,之后盯着翠儿那苗条的腰肢“啧”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翠儿忽的明白了什么,左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色一变。      口中的蜜饯忽然不甜了。      按照往年的习惯,冬日里自然是少不了火锅的,按照她这个势头,到了春天怕是没有办法见人了。      “明白了?”杜十娘抿嘴。      “……”翠儿默不作声的将蜜饯袋扎上,准备送给杜七吃。      “七姑娘怎么吃身子都不会走样。”翠儿看着不远处的杜七,露出毫不掩饰的艳羡眼神。      杜十娘深有体会的点点头,她是那种很容易胖的类型,每次去金风楼回来都要好生运动一番以免身上再添几两赘肉,如果她按照杜七这么去吃,恐怕早就胖的不能看了……可杜七呢,吃的糖多还不运动,好不容易重了一些,肉却都长到该长得地方了,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杜十娘哼了一声,说道:“那妮子发育的晚,长身体呢。”      “……也、也是。”翠儿强颜欢笑的说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发育的也挺晚的,却阻挡不住小腹的赘肉,只得叹息一声,心道必须要换个话题,不然心中这股阴郁憋得难受。      “七姑娘,师先生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不是说要教七姑娘,怎么一直没有动静,这还让姑娘辞了沁河医馆的活儿……算是什么事。”翠儿说着,觉得不大高兴。      显然,她从一件不高兴的事情跳到了另一件不高兴的事情上。      闻言,杜十娘轻轻坐起了一些,正色道:“先生自然有先生的安排。”      翠儿嘟囔道:“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能耽搁了姑娘啊。”      杜十娘这次没有再反驳了,显然她心里也觉得师先生做事情不靠谱,毕竟一开始要收杜七为药童而后一走就是几个月的也是他……      杜十娘叹息道:“相比于以往那次,这次还好吧……七姨不是说了至多十日?这也过去七天了。”      “……”翠儿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她没有将自己见到那师先生对着明灯露出炙热眼神的事情告诉杜十娘,不过因为这件事,她对那位师先生着实是不那么信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想来,七姨在看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先生拖是拖了些……念头不改便好。”杜十娘说道。      翠儿点点头,在这件事上,有七姨在的确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杜十娘看着不远处另一张石桌处的两个姑娘,眼睛微微合上了一些。      杜七在认真读书,而在她的一侧,有一个小丫头穿着浅黄色新衣坐在那儿,正用小手剥着蜜饯。      自然不是自己吃的,杜十娘仔细看了一会,发觉小丫头是在干活,用小刀在蜜饯上开一条缝,接着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果核后,将是果肉的蜜饯放在干净的碟子中,重复以往。      “对了,连丫头的蜜饯怎么不去核的?”杜十娘询问道。      “姑娘这就不懂了吧。”翠儿解释道:“分品种的,有些就是要带果核腌制后才香甜,比如秋梅子,如果开始变去了果核可是会甜的人,而像是前些时日连丫头送来的梨条就不同,腌制也不会过甜,所以说那丫头还是有几分本事,蜜饯在春风城也卖得开,许多姑娘都是她的回头客呢。”      “你少说些……我不常吃自然是不懂。”杜十娘点头,看着不远处的场景。      那黄衣小丫头擦擦手将剥好的蜜饯亲自喂到杜七嘴里。      杜十娘微微一愣后收回视线。      翠儿猜到了杜十娘的想法,笑着道:“这样,七姑娘的手不会染了糖霜。”      ------------      0198 翠儿是恶人      () 不远处,小丫头娴熟的操作让杜十娘多看了她几眼,微微沉吟片刻,抬头道:“她是叫……明灯吧。”      “姑娘这么健忘?”翠儿疑惑。      杜十娘没有回应她,这几日她忙碌,回来后多半时候杜七已经睡着了,也没有什么心力管这个狸花半妖的事情,今日休息才发现……明灯与杜七相处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说实话蛮意外的。      “那丫头的衣裳是你找人做的?”杜十娘问。      明灯换了一身还算精致的浅黄色绒裙,上身穿了一件可爱的小马褂,也没有使用兜帽,而是戴上了一顶柔软绒布帽子,遮住一对狸花耳的同时也可以很好的起到保暖的作用。      翠儿摇摇头,说道:“七姑娘带她去披罗居给她做了两身衣裳,我刚听说也挺意外的。”      杜十娘看着杜七,喃喃道:“妮子到是舍得。”      以杜七的爱财程度,能够让她花大价钱给明灯做衣裳,自然是要相当喜爱才行。      翠儿提醒道:“姑娘不要忘了,七姑娘在披罗居那边工作了那么久,应该不用太多银子。”      “也是。”杜十娘了解披罗居那些姑娘对杜七的喜爱程度,只是两身小姑娘的普通衣物,估计也就收了个布料钱。      “那也不便宜。”杜十娘说道:“够她吃几个月蜜饯了。”      “嗯。”翠儿点点头,望着明灯说道:“七姑娘似乎很喜欢她……”      “你呢。”杜十娘询问翠儿:“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显然,对于杜七看人的水准杜十娘并不是太相信,她还是更在意翠儿的眼光。      “我?”翠儿眨眨眼,意有所指道:“姑娘知道我不喜半妖,询问我的意见真的好吗?”      “废话那么多,难怪杜七那妮子总是说你唠叨。”杜十娘瞪了她一眼。      翠儿抽了抽嘴角,没有办法反驳,叹息后道:“就我看到的,明灯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与七姑娘相仿,像是一张白纸……除了平日里手脚笨了些,其他的还可以,当然,最重要是七姑娘喜欢。”      听翠儿的意思,似乎只要杜七喜欢,半不半妖……问题也不大了。      翠儿对明灯的评价让杜十娘很意外。      毕竟在了解翠儿的人看来,能让翠儿拿来和当初的杜七比,已经相当高的评价了。      杜十娘微微点头,接着询问道:“手脚笨了些?还能比婵儿更笨?”      令人没想到的是,一向总是喜爱数落婵儿的翠儿却忽然点点头,认可道:“婵儿是懒,这丫头是真的笨……等等,似乎也不是笨,她学习能力还算快,这么说吧,只是手脚不灵活,像是刚长出来的一样。”      翠儿说完,见杜十娘不太明白,便给了杜十娘一个眼神,紧接着拍拍手。      “啪啪。”      两声清脆后,明灯的手忽的僵在了那里,取出手帕用力擦着手上糖霜,紧接着站起来。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在意,继续读书。      ……      “翠儿姐……”明灯起身,怯怯的看着这边。      “明灯,十姑娘要见见你,过来让姑娘瞧瞧。”翠儿命令道。      “是。”明灯说着,往前走出一步,接着却忽的啪叽一声摔在那柔软草地上,浅黄色绒帽摔掉在前方,露出一对干净柔软的蓉耳。      翠儿转过头对着杜十娘摊手,无奈道:“就这样,她到现在走路都走不好,还不算笨?”      “……”      杜十娘望着那努力爬起来的小丫头,仔细观察确认明灯走的是一条平坦草地后,明白了翠儿意思,可杜十娘没觉得明灯笨,因为按照师先生说的,这孩子多半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翠儿说的还真没错,对于明灯来说这一双腿说不得真的算是刚长出来的。      “你呀,少欺负她。”杜十娘嗔道。      “七姑娘这就替小丫头说话了?我才是姑娘的侍女呢。”      “?”杜十娘看着翠儿,哼了一声:“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四闲的侍女。”      “……”翠儿哑然,随后理所当然道:“四闲和姑娘有什么分别。”      “也该是没有分别。”杜十娘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明灯已经爬起来,口中念叨着什么往这边走。      杜十娘自仔细听后发现这丫头口中在念叨着“左右左”,轻轻叹息一声。      终于,在经过了一番努力后,明灯走到了杜十娘面前,恭敬的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虽然明灯在这些时日与翠儿相处的还算可以,但是她始终没有忘掉这个家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小姐那么厉害的人也要听十姑娘的话,更不要说自己了。      “十、十姑娘。”明灯战战兢兢的道。      “你说什么呢!”      翠儿忽然朗声,吓得小丫头一个激灵。      “明灯,还不快向十姑娘回报你这些时日的“战果”?”翠儿说道。      杜十娘有些奇怪是什么战果。      明灯碍于翠儿淫威,憋了好一会才小声道:“明灯……明灯打碎了十一个瓷碟,七个瓷碗,刮坏了一件衣裳……”      “大点声,没吃饭吗?”翠儿继续道。      小丫头一个哆嗦,继续道:“还有……还有……”      “好了好了。”杜十娘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明灯面前,拍了拍那丫头裙子上沾染的泥土,温和的说道:“去找那妮子吧。”      明灯闻言,没敢动。      杜十娘回头看了一眼翠儿,后者无奈说道:“十姑娘让你去,还愣着干什么。”      “是。”明灯行了那略显笨拙的侍女礼后,小心翼翼的回到杜七身边,而这一次,她还算争气,没有再摔倒。      ……      ……      翠儿埋怨道:“姑娘,你这一来我还怎么教她规矩?这种小丫头就是不能对她太好,店里都是这样的。”      杜十娘想了想觉得也是,她说道:“我平日里又不管,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翠儿轻轻叹息,合着坏事都要她来做?      侍女没有人权。      不过翠儿倒也觉得无所谓,她看了一眼明灯,而正偷看杜十娘的明灯立马低下头,躲开翠儿的视线。      翠儿莞尔,随后小声对杜十娘说道:“其实这丫头还算有进步,至少手上功夫利索了。”      杜十娘点点头。      她对现状还算满意。      至此,便暂时没有让明灯再离开的想法。      ------------      0199 连韵的抱怨      冬日清晨,天气阴郁,似是自天望海来了一股寒流,温度又下降了许多,空气中充斥着淡淡咸腥气息。      连韵的店面前,两位姑娘家贴靠在一起。      柳依依坐在那儿,小口吃着蜜饯,连韵正乖乖的站在柳依依身后给她揉捏着肩膀。      “阿七你评评理,我天天干活,是不是应该依依给我按肩,累都累死了。”连韵说着,心中不服气,手上愈发用力。      却不想柳依依发出些许绵长的声响,显然连韵的努力只是让她更加舒服。      “阿七你别理会她。”柳依依眯着眼睛,小声道:“我晚上会帮她放松的,侍女嘛,我也会做的。”      “……”连韵微微一愣,抬手在柳依依脸上拧了一下,接着抬头看着站在那儿还没来及说话的杜七,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说道:“阿七你怎么又来了。”      “我?”杜七嗅着屋内香甜气息,理所当然的道:“我来买蜜饯。”      “上次给你的两斤……都吃完了?”连韵惊呼道。      柳依依听到两斤这样数目,坐起身子盯着杜七的腰腿,半晌后轻轻摇头,心想和阿七比不了。      “没吃完呢。”杜七摇摇头,解释道:“翠儿姐的没吃也给我了……”      杜七还要说什么,连韵出言打断了杜七,急着问道:“阿七,上次的梨条味道怎么样呀,我使了一些新鲜的腌制手法,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味道?”杜七想了想,用力点头:“味道很不错,我很喜欢。”      “那就好。”连韵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阿七你没吃完来我这儿做什么。”      “你这叫什么话,阿七没事就不能来了?”柳依依说着,白了连韵一眼,呵呵一笑:“不是前儿还说要给阿七做侍女?”      连韵闻言没有继续说,只是扭捏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没有……”      杜七望着连韵和柳依依中间略微厚实的些许火药味,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便说道:“十娘叫我去七姨那看看,顺便买半斤蜜饯给她尝尝。”      “七姨?”      “七姨!”      杜七的话让柳依依和连韵同时一怔,接着柳依依不再与连韵玩闹,起身熟练的拿起纸袋,对着连韵道:“你去后屋拿一些青红丝来。”      “我才是店主,不用你提醒……”连韵嘟囔着去后屋了。      柳依依感觉到杜七那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刚入春风城的时候我和连丫头也受了七姨不少的照顾,包括这两间店面也是七姨帮着张罗着的……只是她老人家很就不吃蜜饯了,毕竟糖分太过对身子不是什么好事。”      她说着,轻笑:“不过既然十姑娘发话,想来七姨应该也是想了,正巧做了些青红丝,没有那么甜,偶尔吃一些也是可以的,半斤……就青红丝兑一些酸角糕吧。”      “嗯。”杜七点点头,所谓青红丝其实使用桔子皮、萝卜、木瓜切丝腌制的,少吃一些倒也不会对身子造成负担。      她也买一些尝过,虽然味道也不错,可不够甜便被她放弃了。      说着,柳依依熟练打包酸角糕,之后连韵取了一些青红丝放在一起交给杜七,又额外打包了一小袋雕花蜜饯放在一旁。      杜七要付钱,却被柳依依阻止了。      “帮我们给七姨带个好。”柳依依道。      “嗯。”杜七点头,准备离开。      柳依依想了想,探头望着那贴着柜台的黄衣丫头,道:“你是明灯……对吧,这些拿去吃。”      说着,柳依依将那包雕花蜜饯递过去。      明灯怯怯的看着柳依依,后者温和一笑,接着看向杜七:“阿七,你这个丫鬟好可爱,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雕花蜜饯糖水多,小孩子应该会喜欢。”      杜七点点头,对着明灯说道:“柳姐姐给你就拿着吧。”      明灯点头,接过蜜饯,小声的道谢。      柳依依笑了笑,与杜七道别。      “唉?明灯那个小丫头来了吗?我方才怎么没有看见。”后台忙碌的连韵听到动静赶忙走出店面,果然见到了那换了一身鹅黄色新衣裳的小丫头。      “哎呀,太矮了我没注意到。”连韵惊道。      柳依依无奈给了连韵一手刀,“你的教养呢。”      连韵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大礼貌,说道:“明灯对吧……衣裳很好看。”      “……谢谢。”明灯看着那过分接近的姑娘,拎着蜜饯躲在了杜七身后,另一只手紧紧压着她的绒帽。      连韵站直身子,回头道:“依依,我就说这丫头怕生吧。”      柳依依叹息:“是你吓着人家了。”      连韵轻轻哼了一声,拉住杜七的手出了店门:“我去送送她们,帮我看店。”      “知道了。”柳依依转头坐下。      ……      ……      街角,连韵松开杜七的手,脸色瞬间塌了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颓废模样被明灯看了个光。      红衣姑娘靠在那青石墙上,埋怨道:“依依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无理取闹了,烦人的紧。”      杜七意识到连韵又要与她抱怨柳依依的不好了。      她其实不太明白,连韵与柳依依的关系明明那么好……却总是吵架。      明灯因为不愿意接触陌生人,躲在杜七身后神隐起来。      “依依就是太过霸道,非要我听她的,在家里、在店里,在……算了。”连韵使劲抓着自己的麻花辫,看着杜七说道:“阿七,我先前不是说过想给你当侍女吗?”      杜七一愣,接着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连韵叹息:“她听了后,不高兴了好几天。”      杜七点点头,她觉得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连韵继续道:“她说她也想给阿七你做侍女,而且准备去找十姑娘商议这件事,却不许我与十姑娘见面,是不是有些过分?”      “?”杜七眨眼。      “阿七?”连韵看着杜七愣在那儿,挥了挥手。      “没事。”杜七摇头,感觉事情与她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连韵呢,与杜七抱怨后觉得心情舒畅。      “就这样,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连韵摆摆手,看着杜七与明灯:“阿七、小明灯,回见。”      杜七点头,而是低下头看着明灯:“你不是有事情与连韵姐说?”      ------------      0200 师先生要出关      () 连韵听到杜七话微微一怔,看着那躲在杜七身后一喜鹅黄绒衣的小丫头,面上是意外之色。      “小明灯你有话……和我说?”      连韵很是不解,她与明灯只是见过一面,连韵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内向的小丫头、未来杜七的侍女,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认知了,所以很难想象这样的小丫头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忽的,连韵意识到了什么,连连摆手歉意的道:“小、哦不是,明姑娘,我不是故意说你长得矮的……小孩子会一年比一年高的,我这人嘴笨,你可别生气。”      明灯:“……”      小丫头没有说话,只是抓紧了杜七的衣角,似乎是在努力。      “阿七?”连韵偷偷看了一眼杜七。      “是她说有话和你说的。”杜七摇头,她也不知道明灯有什么话要与连韵讲。      “那、那个……”明灯忽然开口。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用这么响亮的声音说话,明灯的声音软嚅,已经有了些许女孩子的娇嫩,听的连韵一激灵,站直了身体,说道:“在!”      杜七看了看连韵,又看了看明灯,觉得这两人有些许相似。      连韵说自己嘴笨,而明灯总是被翠儿数落脚笨。      当然,这几天好了许多,至少努力努力走路不会摔跟头了,不敢杜七也不会带她出来。      “你快些,不然咱们回去晚了,翠儿姐又要说你了。”杜七提醒道。      明灯闻言一颤,似乎想到了翠儿那生气的模样,终于鼓足了勇气:“蜜饯……很好,谢、谢谢。”      一句话似乎用光了小丫头所有的力气,便躲在杜七身后不再露面。      “……”连韵眨眼,半晌后才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她惊喜不已。      “你喜欢就好,以后蜜饯吃完了再来找姐姐,一文钱都不收!”      “……”见明灯不再说话,连韵也不强求,与杜七道别后回到店里,坐在柳依依身旁,托着那微红的脸没有麻花辫轻轻摆动。      “哎呀,她真可爱。”连韵摸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的面有些发烫。      “怎么了?”柳依依奇怪的问。      “呐,依依,我觉得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连韵认真的说道,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这么夸赞,心里有高兴也有自豪。      毕竟,她最喜欢做蜜饯了,因为蜜饯很甜,而方才那害羞的小丫头也甜的沁人。      柳依依点头,背过手道:“女孩子?说来听听。”      “不说,省的你又和我抢。”      ……      ……      “还能走吗?”杜七询问那红着脸的明灯,后者点点头。      翠儿姐可是说了,不许再让小姐背她,那样很不像话。      “你怎么会想到与翠儿姐说那种话?”杜七好奇的问。      明灯小声道:“回小姐,那连姐姐是一个好人。”      “?”      杜七实在理解不了小姑娘的想法,难道她还以为那声“梨子”是指的她?一个知晓她半妖身份的姐姐给了她好吃的……自然算是一个好人。      可连韵姐不知道她是半妖啊。      却没想到明灯忽的露出些许害怕的神情,补充道:“是、是翠儿姐让我这么做的……说是吃了人家的东西要道谢……”      杜七恍然。      原来如此。      她就觉得这丫头一个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而这应该就是翠儿姐说让明灯改改内向性子的第一步。      “你还真是怕翠儿姐。”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道。      明灯茸帽下的耳朵轻轻颤着。      翠儿姐虽然是一个好人,但也很可怕,这并不冲突。      ……      ……      那气派而空旷的家中,明灯和杜七坐在圆桌前,七姨斟了一杯茶水接着坐在杜七对面。      “七姑娘怎么来了?要吃面吗?”七姨问。      杜七想了想,点头:“要吃,只是……十娘叫我来一趟就回家去,在家等她回来。”      “那等午时吃吧,现在还早,午后回去也不晚。”七姨笑得很开心,眉眼处的褶子簇在一起。      杜七觉得也是。      明灯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乖乖的坐在杜七身旁。      “这是十娘让我带的蜜饯。”杜七将蜜饯置于桌面,紧接着说道:“十娘说下午有些事情,晚上还会过来。”      七姨接过蜜饯,笑得更高兴了。      “那妮子还算有几分良心,蜜饯啊……也是很久没吃了,偶尔尝尝也好……”七姨说着,将那蜜饯解开,取了酸角糕,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高兴道:“连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我也觉得。”杜七点点头,她想起了十娘说今日是七姨的生辰,便觉得应该吃些甜的。      而她先一步过来就是要告诉七姨十娘没有忘了她的生辰,只是要晚上才能来。      “这丫头的身子怎么样了。”七姨看着明灯,询问杜七。      “挺好的。”杜七点头。      “那就好。”七姨点头,听杜七这么说她也就安心了,视线在明灯那局促的小脸上掠过,心道虽说是半妖,可还算乖巧。      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      “对了。”七姨想起了什么,指着楼上说道:“那老东西说多则十日,今儿是最后一天了,该是会出关的,你晚上带着这丫头一起来让他再看看,检查检查别落了毛病。”      杜七应了一声。      而自始至终,明灯都乖巧的坐着,一言不发。      七姨这般善解人意,自然不会让小姑娘察觉到不自在,便自顾自的与杜七聊着家常。      ……      ……      房间内,剑气纵横,云雾缭绕,如若仙境。      随着那房间正中的老人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将那云雾剑气尽数吞入腹中。      他收了丹火,看着漂浮在眼前的九颗丹药,面露喜色。      “最后一炉,成了。”      有这十炉不同功效的丹药在,总归会对那半妖小丫头起到些许效用。      哪怕没用,有些特殊反应也会为他之后重新炼丹起到指示作用。      显然,师承将明灯看的很重要,对她特殊体质导致的昏迷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一点一点尝试。      师承站起身,心道已经时日没有见到她了,心中想念,便撤了结界,随手用布袋将那珍贵丹药包起来,拎着下楼。      ------------      0201 世上会有因为活的久不而想活的人?      () 午时,这个季节虽说有艳阳高照,却依旧凉飕飕的,过分宽敞的屋子更是放大了这一股寒冷感。      杜七趴在桌子上,小脸枕着手臂眯着眼睛,一副慵懒模样。      明灯则蹲在杜七身旁,拿着一柄小蒲扇小心翼翼的闪动着火盆。      享受着小丫头的服侍杜七却没有丝毫愧疚感,也不应该有愧疚感。      “小姐,还需不需要加炭?”明灯微微站起一些,拉着着杜七的衣角。      “嗯……不用。”杜七随口道:“也不是很冷。”      接着,她看着明灯随意问道:“这些也是翠儿姐教你的?”      “嗯。”明灯点点头。      杜七闻言摘下了明灯的帽子,在小姑娘略显惊恐的目光中,揉了揉她的耳朵。      “做的不错。”      接着将帽子给明灯戴上,留下小姑娘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那儿,许久后才重新蹲下,摆弄着手中的蒲扇。      小姐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火盆好暖。      做这些事情一点也不累。      蜜饯也很好吃。      明灯觉得当初能遇到小姐与十姑娘真是幸运的事情。      想着想着……便开始思念自己的姐姐,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小姐说过的话她都记得,她只能选择依靠小姐,便乖巧的做好属于丫鬟该做的事儿。      杜七则一如既往,在没有事情干的时候颓废的很。      俯身于桌面,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不久后,七姨带着吃的回来,香喷喷的味道一瞬间击散了杜七的懒惰,她站起迎接七姨,将那滚烫的瓷碗接过之后至于桌面。      “七姨辛苦了。”杜七搓了搓手。      “七姑娘喜欢便好。”七姨温和的笑着,“吃吧。”      杜七在明灯的服侍下洗净了手,便拽着明灯一同上了桌。      “七姨的面可是很香的,快尝尝。”杜七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      明灯小心翼翼的看着七姨,直到后者点头才跟着拿起筷子,盯着面前的小碗。      面条配合着葱花、藕片、肉片混合出一种她从未吃过的味道。      学着杜七那样吃了一小口后,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吃着吃着,明灯便觉得自己这碗的面分量有些太多了,很难吃的完,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看着杜七那比她的小脸还要大上几倍的、只比火盆小了一些的“碗”,吞了口口水。      如果家里都是这样的碗,摔一个顶的上平日里摔一天的量了。      明灯觉得不愧是小姐,连吃东西都那么厉害。      小家伙可不觉得吃的多是不好的事情,毕竟她以前都没得吃。      ……      ……      葱花热气敷面,杜七胃口大开,接着感受到来自七姨那温暖的视线,抬头问道:“七姨不吃吗?”      “我一日只吃两顿。”七姨解释道,她正常是早晚各一顿,午饭很少吃,或者说基本不吃。      杜七看着七姨,点点头。      在杜七看来,七姨的身子千疮百孔,少吃未必是坏事。      家里暂时没有了食不言的规矩,杜七吃着面,还不忘想着说点什么。      “七姨。”      正心中估量明灯乖巧的七姨看向杜七,询问道:“七姑娘是要添些辣子?翠儿那丫头说过我做的吃食过于清淡。”      “不不不,我可吃不来那个。”杜七连连摆手,她没什么怕的东西,但是翠儿那一碗红辣椒可是让她明白畏惧是什么东西。      “老身还当七姑娘与翠儿一起口味也加重了。”七姨那枯树一样的手取出手帕,擦了擦脸后道:“姑娘要说什么。”      “为什么不让师先生给你看病?他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治好七姨的身子吧。”杜七询问道。      寒风忽的掠过窗棂闯进屋子,吹散了那肉丝面的雾气,七姨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关了窗子,又慢悠悠的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见杜七还在看着她等待回应,老人收起手帕,缓缓说道:“是那老东西教姑娘说的这话?”      “不是。”杜七摇摇头,不知道七姨为什么会这么说,“带着病自然是不好的。”      七姨闻言,微微沉默,抬头盯着杜七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便是一声长叹息。      七姑娘就是七姑娘,如那晚初见,这直言性子倒是没有变过。      今日是她的生辰,说这些话自然是不大吉利的,可七姨不在意,杜七也不在意。      “七姑娘,老身已经活了很久了,很累。”七姨说道。      杜七摇摇头,说道:“七姨还年轻。”      “姑娘说的年轻是指?”      杜七吃了一口面,咽下后看着眼前这个过了今日才五十的老人,说道:“七姨比师先生要年轻的多,而先生……年纪也不大。”      “七姑娘说我比那老东西年轻自然无误,不过他可不年轻了。”      “在我看来都一样。”杜七端着面碗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放下碗,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老人说道:“七姨不在了,十娘会很难过。”      七姨点点头,笑着道:“该是这样。”      杜七不懂她为什么要笑,有些不解,说道:“活的久不是不想活的理由,如果七姨不喜让师先生出手,我看了些医书,帮着七姨调理身子还是很简单的。”      “姑娘说的是。”七姨点头。      杜七便意识到七姨是不想与自己说这种话题。      她觉得,也许只有十娘的话七姨才能听的进去,便不再继续说,专心喝着碗里的面汤。      ……      ……      老人坐在杜七对面,搓着枯皮一样的手,注视着那饭量很大的姑娘。      眼神十分柔软。      对于姑娘的关心她自然不会厌恶,甚至杜七的劝言她是听进去了,有在很认真考虑杜七的想法。      当然,更多的情绪是对杜七的喜爱。      有这么一个姑娘陪着十娘,又有那老东西在一旁照顾,即便她不在了,十娘也不会再被人欺负吧。      七姨想着,愈发平静。      五十年,大半时间在烟花中摸爬,说不累是假的,没有人会因为活得久而不想活,只是活的累罢了。      顺其自然就好。      用餐后,七姨收拾了碗筷,招呼那正扇着火盆的明灯过来吃甜点。      ------------      0202 生日为什么值得庆贺      () 饭后甜点意外的丰盛,除了杜七买过来的蜜饯,还有许许多多杜七平日里没有见过的点心。      “这……”杜七眼睛微微发亮:“这些都可以吃?”      “不然我拿出来是给七姑娘看的?”七姨说着解开杜七带来的蜜饯,取出些许青红丝,“这东西糖少,今日值得庆贺,我吃一些也无妨,至于旁的都是那些丫头们带过来的,平日里也没人吃,你呀,放开了吃就好,不用给我留。”      杜七欣喜的点点头,却没有立即享受那些美食,而是去掉欣喜,认真的看着老人,询问道:“七姨觉得生辰是值得庆贺的?”      不想活的人说出这些话,不会很奇怪吗。      “七姑娘觉得奇怪?”七姨看着杜七。      “不觉得。”杜七摇摇头,她只是想知道原因,因为那时候白景天就不为自己的生辰而感到高兴,也不觉得那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杜七因为这件事至今对白景天还抱有些许的不满。      “姑娘可知晓什么是大寿?”七姨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杜七点点头:“生字古韵上有说五十岁以上逢十的寿辰称作大寿,是很重要的事情,应该聚集亲朋好友隆重举办,而不是……”      “不是在这儿吃蜜饯?”七姨接下了杜七的话。      杜七点点头。      她就是这个意思。      七姨微笑着道:“所以说,老身过的是生辰,而不是大寿。”      “我听不明白。”杜七摇摇头,看着一旁的明灯问道:“明灯,你听的明白吗?”      “啊?小姐……你说什么。”明灯一脸听天书的表情,那可爱模样一时间逗笑了七姨。      “好了好了,不卖关子了。”七姨心道杜七和明灯两个傻丫头也听不明白,便说道:“大寿,我年轻时见过许多也参加过许多,五十大寿庆贺的是至今五十年,以及自己活了五十年之久,本意是求长寿之意,求下一个十年。”      “求长寿?”杜七点点头,她应该也求过长寿。      明灯过于年幼,还是懵着。      七姨继续说道:“老身过的是生辰,而非大寿,所谓生辰是以一载为期,值得庆贺的东西往前看是过去所经历过的事儿、认识的人儿,将这些都记在心里,往后看则是……”      “我知道,是十娘。”杜七明白了七姨的意思,抢先道。      “差不多吧。”七姨对杜七的忽然插言表示无奈,不生气,反而觉得姑娘有灵气。      “所以说,一个生辰值得庆贺,过大寿就算了。”七姨笑着,她口中的庆贺,庆贺的是自己见证了十娘摆脱苦海,见证了杜十娘有了喜欢的姑娘、有了不用出卖身子的收入来源,和石闲重归于好……以及一切值得庆贺之事。      而对于年轻人来说,人生是漫长的,要经过许多阶段和磨难。过生日就是又过了一年。庆祝自己又长了一岁,又顺利度过一年,庆祝过往所遇到的一切,总结过去一年的酸甜苦辣,再规划未来。      在这乱世,还活着其实就是最值得孩子们庆贺的事情。      杜七点头,她已经明白了,露出些许失落神情:“我的生辰,记不得了。”      明灯闻言低下头。      她也没有生辰。      七姨见状,立刻说道:“只是一个庆祝的仪式,咱过的也不是大寿,有个日子就可以了,七姑娘自己的生辰记不得了和十娘一起过不也挺好的。”      “十娘?”杜七点头,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      明灯又想起了姐姐,默不作声。      “对了,十娘的生辰我还不知道……”杜七抬头看着七姨。      “别问我,自己去问那妮子,不然她定要埋怨我多嘴。”七姨挡在杜七开问前堵住了她的嘴:“好了,吃吧。”      说着,七姨取了些许青红丝放入口中,感受那沁人心脾的甜,眼睛眯起了许多。      杜七也取了一块桔饼咬了一口,三两下咽下肚,便什么都不纠结,一转头,却看到明灯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说道:“你也吃啊?”      “小姐……我……”明灯看着桌上那一个个诱人的糖霜蜜饯,欲言又止。      “怎么了?”杜七对这个叫她小姐的孩子还算上心,放下蜜饯道:“这些东西含糖太多,七姨本来也不吃,她都说了,你就吃吧,别客气。。”      杜七觉得如果只有自己吃不太好,便想着拉明灯下水。      七姨看着这边,忽的注意到了什么,捂嘴笑着。      这傻丫头。      ……      兴许是杜七逼得急了,明灯忍了些许时间后,难为情的说道:“小、小姐,我……吃不下了。”      “啊?”杜七一愣,千言万语憋了回去,低头看着明灯的肚子,伸手一摸,果然圆圆的。      “小姐……”明灯红着脸,先前那碗面虽然好吃可量实在有些大了,而且她听说七姨是十姑娘的亲人,已经动了一口又不敢不吃完,便学着杜七吃了面喝了汤,现在小肚子圆滚滚的,连站起来都困难……      蜜饯再好吃,也要能吃的下才行。      “你别勉强她吃,再吃坏了肚子。”七姨开口求情,明灯松了一口气,杜七则怪异的看着明灯,心道这丫头饭量也太小了。      明灯被小姐这么看着,觉得很羞人。      之后她定会好会锻炼吃饭,早日追上小姐。      “不吃就不吃,我自己吃。”杜七又拿了一块桔饼。      女人盛饭和零食用的是两个胃,明灯吃不下只能说不够成熟。      就在这时候,有姑娘忽的推开门,大声说道:“七姨,我来看你……呃,杜七,你也在啊。”      姑娘一袭红衣锦绣,面容精致不似凡人,身材也充满了真正属于女人的味道。      会直呼杜七名字的人只有一个人。      “四闲姐。”杜七起身行了一礼,明灯见状也跟着站起来。      石闲点头,紧接着走进屋关上门,望着桌子上一堆的蜜饯以及老人面前那解开的青红丝,笑容渐渐隐去。      “四闲,你……”七姨正要开口,却被石闲打断。      “七姨,你吃了?”      “吃了。”      “谁让你吃的。”      “……我让我吃的?”      “那医家先生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吃糖不能吃糖,尤其是蜜饯,七姨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石闲很生气。      ------------      0203 七姨的小女儿      () 大部分时候,石闲来看望七姨都比杜十娘勤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石闲是九苑中第四的清馆人,又与那淮竹姑娘交好,店里从不会为难她,还要给她几分面子,排班很少空闲时间较多,自然会经常来七姨这边玩闹,偶尔还会留宿。      对于七姨来说,如果说杜十娘是大女儿,那石闲就是小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之所以总是惦记着杜十娘,无非是大女儿过的苦了些,倒算不得是偏心。      石闲很少生气,现在却气得咬牙。      杜七一时间也不吃东西了,乖巧的坐着,明灯也学着自家小姐的模样,缩着脑袋。      七姨捧起茶杯,小呡一口,接着抬头道:“这都午时了,你这妮子不会是才起床吧。”      “嗯,是才起……”石闲下意识接话,紧接着马上摇头,“不对,七姨你少绕我,你怎么又吃蜜饯了,自己身子什么样自己不清楚?”      石闲走到老人身边,伸手整理了七姨那一缕自发髻上脱落的白发。      老人端坐,平静道:“这不是到了生辰,我想着这几个月的事儿,高兴。”      “高兴咱可以喝茶啊。”石闲指着那一桌子的蜜饯,严肃道:“这东西吃不得。”      “有那么严重吗。”七姨沉思了片刻,抬手说道:“这不是有那老东西在吗,吃一些青红丝该是没有问题的。”      石闲叹息,七姨一向不喜师先生,现在倒是拉他出来做了挡箭牌。      “有师先生在也不行,除非……”石闲拉长了声音。      “除非?”七姨看着她。      “除非你让他先治好病,我知道师先生做得到的。”石闲认真说道。      “死丫头,你知道什么,就和我说这种话。”七姨轻轻拍了一下石闲的翘臀,语气中饱含嗔意。      “我不管。”石闲摇头:“活着多好。”      “行,我有空让他给我瞧瞧。”七姨面对石闲,妥协了。      “真的?”      “真的。”      石闲眨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往日她的劝阻向来都是没有作用的,为什么今日……      石闲看到了一旁的两个姑娘,便觉得应该与她们有关。      “我少吃些青红丝可以吧。”七姨说着,对着杜七道:“七姑娘,医书上怎么说?”      “七姨你并无热症,少吃些蜜饯没有关系。”杜七如实道。      “看吧。”七姨笑着,拉住石闲的手道:“快坐。”      “……罢了。”石闲对着一老一少的唱和没有一点办法,只得入座。      她的位子在圆桌靠左一侧,正巧夹在杜七与七姨中间,落座后,石闲发觉自己正对着那一扇花窗,半透明床纱起了些许润色。      “啊,下雨了。”石闲惊讶道。      “有什么好吃惊的,这个把月天气就没正常过。”七姨说道。      “我没带伞。”石闲纠结。      “你下午有事?”七姨问。      石闲摇头:“最近几天都没有事情。”      “那你急什么,晚上与十娘一起回去就是了。”七姨说道,接着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要是晚上雨还没停,就去十娘家坐一会,然后……”      七姨言止于此。      石闲却眼睛一亮。      然后……说不得可以留宿十娘那儿,正巧接下来几日都没有事情要做,给十娘打打下手也是好的,这么一想,石闲便开始乞求外头千万不要出太阳。      “七姑娘,见到了吗?一旦变成四闲这模样,脑袋就不大灵光了。”七姨与杜七道。      杜七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说话倒是别让我听见啊。”石闲不满。      “谁叫你夹在当中。”七姨将茶杯推向石闲:“再给我添一些。”      石闲提起茶壶,托着一只手给七姨重新满上清茶,这才坐下:“杜七,那丫头就是十娘提过的狸花?”      明灯听到狸花两个字,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嗯,是她。”杜七说着感觉气氛缓和了些,便轻轻撸起袖子,露出那白皙手臂,自桌上取了糕点咬了一口,她在糕点上留下小巧牙印时,糕点也带给了她幸福的小表情。      石闲对于杜七的贪吃已经习惯了,她此时更好奇这个狸花半妖,石闲盯着明灯看,发出疑问:“唉?看不出来是狸花啊,杜七,四闲姐我可是在养狸花的,你不要诓我。”      七姨一巴掌拍在石闲腿上,道:“她诓你有什么好处?还有别狸花狸花的,丫头她叫明灯。”      “我知道啊……”石闲揉了揉腿,继续道:“十娘与我说了,我这不是好奇吗,说起来明灯这个名字听着像是咱们店里的姑娘。”      翠儿、婵儿、花兰之类的侍女甚至包括九苑姑娘都是这样取名的,比如最出名的淮竹姑娘。      至于说石闲和杜十娘这种姓加名的倒是少见,因为有可能会有重名,而且很难被恩客们记住。      “明灯……这个名儿倒是有趣。”石闲望着那梁柱旁的油灯盏上已经冷凝的烛心,搓了搓手,笑着道:“七姨,这姑娘倒是与我们有缘哩。”      “你这妮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还能是什么好事不成。”七姨说着伸手去掐着石闲的脸,后者并未有躲闪,而是继续自己的观点。      “这就是有缘。”      ……      与杜十娘一同长大的石闲与杜十娘又不一样了,她对半妖不仅不厌恶,还充满了很多好奇心,至于七姨,纯粹是见多识广,她看的是性格品性,而非是否半妖。      一旁的明灯见石闲在这边闹着,轻轻杵了一下杜七。      “小姐。”      “嗯?”杜七咽下口中糕点,看着明灯:“怎么了?想吃糕点了?消化完了就吃吧,不要问我。”      “不是……”明灯心道自己还撑得很呢,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杜七另一侧那好看的红衣姑娘,犹豫片刻后说道:“小姐,我是不是该上去……与她……说……说……”      “好了,不要勉强。”杜七了解了丫头的意思,杜七觉得她就是过于谨慎,石闲很明显就是随便提一下,并没有要拿她怎么样的意思。      ------------      0204 小女儿特殊爱好的觉醒      () 明灯觉得自己作为小姐的丫鬟,既然那红衣姑娘提到了她那她就应该站出来与她说话……毕竟对方是和小姐很亲近的人。      可那红衣姑娘只是提到她的名字,却并未与她说话,所以明灯才犹豫不决,询问自家小姐。      杜七咽下蜜饯,想了想,拿出手帕遮住手上糖霜,接着道:“四闲姐。”      “嗯?”石闲看过来,接着一愣。      “小姐!”明灯忽然脑袋一凉,发出一声惊呼。      “四闲姐不是好奇吗?看吧。”杜七握着那鹅黄色绒帽,说道。      因为杜七摘了明灯的帽子,所以小丫头那一头柔顺长发最顶端的两只小巧、蓉黄色的狸花耳朵正轻轻颤着。      “呀!”石闲惊讶的道:“还真是只狸花。”      然后在明灯的视角中,眼前的红衣姑娘忽然就变得阴沉严肃,这样小姑娘心里咯噔一声,不由的心跳加速。      小姐明知道半妖不讨人喜欢,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明灯低头不去看石闲的表情。      七姨给了石闲一个眼色,可石闲并未在意,她站起身抚平红裙上褶皱,走到明灯和杜七面前。      “狸花?”石闲很询问杜七。      杜七点头。      “你的丫鬟?”      “嗯。”      石闲听到杜七亲口这么说,心中有了一杆秤,随后望着那正埋着头的小姑娘,语气平稳的说道:“明灯?”      明灯耳朵一颤,看着杜七手中的兜帽,觉得头上的凉飕飕的。      “回姑娘,是、是……”小姑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洪亮些,可天性怕生的她总归是颤巍巍的。      “我能摸摸你吗?”石闲很认真的道。      “?”      明灯一怔,接着抬头对上了石闲那平静而严肃的视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石闲仿佛可以听到明灯的心声,重复一遍说道:“我能摸摸你吗?”      明灯确认了眼前这个漂亮姐姐没有在开玩笑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却发现杜七又捧着一块酸枣糕吃了起来。      七姨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      她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帮手了。      屋外,雨水落地发出杂乱但并不惹人心烦的声响,北风推着窗子发出好似心跳的声音。      “可、可以……摸。”      明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两个字的,反正就是说了。      而石闲在明灯同意的第一时间就伸出了手,轻轻触碰了明灯的耳朵。      如她所想的那般柔软、温暖,手感很好。      “果然……是狸花的耳朵。”石闲想起了自家那只继承自十娘的狸花,便觉得本来可爱的宠物和眼前这个小姑娘相比什么都不是。      她喜欢狸花,也喜欢小姑娘,二者结合所带来的是一种异样的美感。      明灯的脸越来越红,贝齿紧咬,因为石闲的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用力,舒服肯定是谈不上的。      姐姐喜欢抚摸她的耳朵,一直都很轻柔,耳朵被这么粗暴对待还是第一次。      “抱歉。”      石闲似乎是注意到了明灯的忍耐,动作轻柔了许多,也不再局限于对着猫耳朵撸,而是舒缓、轻柔的抚摸明灯的脑袋。      手法极其熟练,看着明灯逐渐放松,并眯起眼睛,石闲翘起嘴角。      要说摸头除了十娘她可没输过谁,毕竟是用自家的狸花猫和侍女婵儿练出来的。      她低头看着那乖巧的明灯,眼睛愈发明亮。      好可爱的姑娘。      石闲也许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感受到猫耳属性可爱的人。      石闲合着的眼睛睁开一些,露出些许疑惑。      明灯是一个半妖,为什么因为是狸花就那么可爱?      是自己的问题吗?      她开始不喜欢人了?      石闲开始思考,却始终想不明白。      最终还是七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摸够了吗?”      石闲一怔,这才回过神来,歉意的对明灯说了声对不起,紧接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眼睛始终看着自己的手,仿若是在回味方才那美妙的触感。      雨打窗棂,发出悦耳的声响,石闲的目光愈发的炙热。      她想看小丫头换一身短裙的模样。      想看小丫头穿上她小时候衣裳的模样。      想知道她平日里睡相是否真的如狸花一般乖巧。      半晌后,石闲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十分认真的说道:“七姨,我喜欢这个丫头,她好可爱……我能抱着她睡上几天不起床。”      因为都是自己人,所以石闲说话完没有过大脑。      七姨抽了抽嘴角,道:“你那叫喜欢吗?”      杜七听到这般惊人的发言,想到了什么,将帽子重新给明灯带上,紧接着身子稍稍往前挪了些,挡在明灯身前,而她的这个动作无疑让小姑娘安心了许多。      明灯心道还是小姐最好。      “嘛,说真的。”石闲抿了抿嘴,看着杜七:“打个商量,让给我怎么样?”      “……”杜七眨了眨眼,果然不出她所料。      明灯心想在翠儿姐手下最多是挨骂,相比于以前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好日子,而在眼前的红衣姐姐那边……她一颤,抓紧了杜七的衣角,像是害怕落到这样的女人手里。      “会秃的。”杜七忽的说道。      “嗯?”石闲没明白。      杜七轻轻捏起明灯面前桌面上那一丝微微发黄的头发,认真的说:“照四闲姐你这么摸下去,明灯会秃的。”      “……”石闲觉得各方面都不大对劲,却无力反驳,又看到明灯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恐惧,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杜七。      杜七这妮子总是坏她的好事,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够了。”七姨轻轻扯了一下石闲的头发,提醒道:“侍女的事你晚上自己去和十娘说,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看着碍眼。”      七姨觉得有石闲在,她的耳朵是不要想清静下来了,得想个法子让这妮子安静一会。      这丫头睡到午时,再让她午睡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此时窗外雨声淅沥。      七姨有了主意,觉得拖一会算一会,等杜七走了她自然就消停下来了。      “四闲,方才我给七姑娘做了面,锅碗瓢盆还没收拾呢,你去洗了。”七姨说道。      “唉?七姨你厨房都没有通水,要去后院的池子吧,可外头还在下雨呢。”石闲当然不愿意。      “去刷锅,等晚上十娘来还要用。”      “十娘……”石闲点头:“我去。”      ------------      0205 我今尚犹在,故人何时还      窗外小雨落地,七姨给石闲拿了一把伞,石闲便出了门,按照七姨说的把今天用的以及放了几个月的酒壶、酒盅全部清洗干净。      平日里她自然是不会这么听话,可十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到时候想吃酒却要重新刷洗酒盅,岂不是大煞风景。      况且如果十娘来了,那这些活肯定会落到十娘身上,这么一想,石闲便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早做完做轻松。      红衣姑娘站在落雨下,听着头顶油纸伞的哗哗声响,小声嘟囔道:“要我说七姨你才是最该要丫鬟的人,这些杂活居然要自己做。”      “好了,别发牢骚。”七姨对着石闲挥了挥手,随后露出些许嫌弃的表情。      “平日里都是那老东西收拾的,他这不是闭关了?”      “哦,也对。”石闲点点头,她倒是把师先生给忘了,有这位仙家中人在,想要收拾家务还不是挥挥手的事情。      石闲对着屋内大圣喊道:“杜七,小明灯,我走了。”      小雨清影,有一袭红衣。      七姨在门前看着,微微一怔。      真要说,石闲真的很像是年轻时候的她,只是性子略微活泼了些。      也不是活泼。      如果没有遇到十娘,也许这就是一个如水的姑娘。      风回正凉,袖卷寒风去,乌云下,汩汩如弦的流水迈着步子,似是婉转柔回的琴音。      瞧着屋外那一副江南美景,明灯拉着自己的小姐,杜七便回应了石闲。      石闲心满意足的走了。      七姨眼看着那一袭红衣撑伞走向后院,这才把门关上,将寒冷北风阻隔在外,随着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令人慵懒的暖意重新回归。      杜七吃着蜜饯。      七姨落座,自己倒了一杯茶,将青红丝丢进去,待其去了不少糖霜后拿起筷子挑起一些,尝了后点点头。      吃着点心,七姨想道了什么,问道:“七姑娘,你说变成四闲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变成这样?      杜七一时间有些没懂,不过想了想也就明白七姨在说什么。      “好事。”杜七毫不犹豫的说道。      她喜欢这样的姑娘,因为她在发着光。      七姨眯着眼睛笑着:“原来七姑娘喜欢这种傻姑娘。”      杜七歪头:“十娘可不傻。”      七姨询问杜七:“那你呢。”      “十娘总说我傻。”      七姨笑得更厉害了,哪怕是精明如十娘,在面对喜欢姑娘时候也不太聪明,又觉得这种不聪明对十娘来说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这几个月真的是很值得庆贺。      明灯在一旁听着,心里有憋着好多话。      比如十姑娘明明说了今日白天没空,要晚上才会来,为什么老人要欺骗那个红衣姐姐。      比如外头下雨,那红衣姐姐方才说没有带伞,可七姨这儿有伞,为什么一开始的想不到。      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讲。      “不要说。”杜七忽然说道。      “小姐?”明灯抬头。      “都是小事。”杜七咽下口中糕点,心道四闲姐不是真的傻,觉得她傻的人才是真的傻。      她看着明灯,便觉得从头到尾只有这个丫头才是真正那个傻乎乎的人。      “七姑娘,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你还要带着明灯回园子?”七姨问。      明灯看这小姐,有些紧张。      “翠儿姐说让回去,十娘也这么说。”杜七摇头:“一点小雨,不碍事的。”      “嗯。”七姨表示自己知晓了,也不问杜七准备什么时候走,没看到杜七正吃得高兴吗。      而明灯听到杜七说要回去后,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对比一开始要回去的时间已经很晚,但至少她们听话了,翠儿姐应该不会太生气。      很显然,明灯还记得翠儿要她们早些回去的事情。      她真的很怕翠儿。      ……      窗外雨声淅沥,小雨如帘,水流顺着屋顶流下,那安稳令人心旷神怡。      七姨看这杜七又拿起了一个酸枣糕,瞧了一眼杜七那微微鼓起的小腹,便觉得这丫头是真的能吃,该是天生脏器比一般人大一些,至于说杜七一直吃不胖,七姨觉得这是会让春风城姑娘们羡慕甚至嫉妒的体质。      真要说胖……      七姨目测了一下杜七的尺寸,便觉得在同龄人中她的发育绝对是名列前茅的。      各方面都是一个优秀的姑娘。      今日是个好日子,又有姑娘在一侧陪伴,纵然是她也觉得心情大好,胃口也好上不少。      青红丝,就再吃上一些吧。      七姨又想起了石闲临走时候的话。      侍女……以往自然是有的。      她的侍女说过吃糖会让人的心情变好,现在看来似乎的确是这样,七姨觉得心情很好。      南方落雨,压下些许风絮,曾经的袅袅碎语,皆在细雨中消散殆尽。      七姨低下头望着那灼灼燃烧的火盆。      她也常烧甜点过去,那丫头应该也少不了吃的。      忽的不大安心。      七姨抬头看了一眼杜七,便觉得等姑娘走了,自己就再烧一些蜜饯,以免那丫头觉得不够吃,毕竟她也与杜七一般的贪嘴。      似是忆起了什么,七姨眼神多了那连杜十娘也很少见过的柔和与怀念。      时间长河中,总有一粒沙的光亮与众不同,指尖萤火耀眼过漫天星河。      ……      ……      当师承走出楼阁,看着那雨幕停下脚步,目光四处扫视,没有发现有雨伞的存在,便想着要不要淋雨出去。      那丫头很讨厌他在她的院子里使那些方便的“仙法”,所以即便七姨不在,师承也不会动用那一身本领。      除非是真的有正事要做,比如炼丹、比如救人。      事实上在做这些时候之前,他都有提前请示过那丫头,都是得到了同意的。      师承想着,将丹药完好的打包,准备先去屋里取自己的纳袋。      忽的,有些许声响顺着清风入耳。      那是一个温婉的声音,十分动听,即便是他听了也也不禁有几分意动。      师承看过去,见到了一袭红衣。      屋檐下,姑娘那一双本该用来抚琴的双手却正拿着瓜瓤刷着锅。      闲着无聊,才哼了几句小曲儿。      石闲正做着平日里那些由他来做的杂活,师承有些意外,注视着石闲……身侧的那把伞。      ------------      0206 一把伞,一首小曲儿      () 石闲可不傻,自然不会打着伞冒雨在池子旁干活,她干脆接了几桶水,撸起袖子裙角,坐在干净的门槛上刷着锅。      石闲很好看,比未毁了脸之前的杜十娘要漂亮许多,也要有灵气许多。      现在与杜十娘重归于好,心情好,人便更美了。      所以哪怕她撸起了袖子,卷起了裙子,却依旧有一种狼狈的美感。      姑娘坐于门槛,白皙精致的腿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小曲儿微微晃动着。      “几番秋事,风回正凉堪明月,故地景,故情薄……”石闲一边哼着那学自七姨的小曲儿,一边努力的干活。      池子中的水很冷,冻得姑娘手指发红,而一向畏寒的姑娘却仿若什么都感觉到,小心翼翼的清洗着那干净的酒盅,心中想着晚上与十娘喝一些什么。      要不去买一些金风楼的玉露酒?      自己邀十娘喝这个的念头是不是太明显了,十娘不会同意的吧。      那与以前一样喝一些女儿红?      可她实在是不大喜欢黄酒的味道,总觉得怪怪的,而且后劲还大,十娘以前接待恩客吃的最多的应该就是黄酒,也容易醉。      石闲觉得十娘不会再喜欢女儿红,心道等会儿去问问七姨还有什么存货,便不再考虑酒水的事情。      擦拭着手中酒盅,石闲胡思乱想着,她忽的有些好奇,盘算着如果是师先生,平日里是怎么刷锅的?      应该是挥挥手,然后这锅碗瓢盆就干净如新?      应该是。      反正不可能是蹲在池子旁用手洗,石闲回忆着平日里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人,便觉得那画面太过难以想象。      正在此时,石闲忽的觉得有人在瞧她,转过身,果然在小路的另一旁见到了她方才还腹诽的师先生。      先生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站在屋檐下隔着浴帘正盯着她。      风一吹,先生胡子柔软的飘着。      石闲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也不顾着自己手上还沾着水渍,放下自己的裙子盖住那白皙的小腿。      这般不符合礼数的样子被先生看到了……成何体统。      “……”忽的被人瞧见这幅模样,石闲心中羞耻,也没有心情哼小曲了,僵硬的洗着手里的碗。      还在看。      他还在看。      石闲虽然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什么。      偷偷回头,依旧是那一缕显眼的胡子。      吞了口口水。      先生在叫我。      先生是在叫我吧。      先生一定是在叫我。      石闲微微颔首,虽然她经常来七姨这边,可与师先生少有交集,毕竟那是连淮竹都三番两次告诫她要小心对待的人物。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七姨少让他们接触,石闲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这位先生。      罢了。      石闲站起来,擦干净手中水渍,撑开油纸伞越过那一条青草中的石板路,走到师承面前。      “石闲见过先生。”      石闲的礼节标志而好看,虽然衣衫有些褶皱,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息,很难想象她有那么多的内心戏。      “嗯。”师承点头,心想这丫头还有几分眼力劲,他也没有和石闲说太多,只是说了要借她的伞用一下。      石闲没想到是这种小事。      “不方便?”师承道。      “不是。”石闲摇头,平静说道:“麻烦先生先与我回去对面儿,石闲还有些许活没做完。”      “自然。”师承点头,紧接着随着石闲一同步入雨中。      老头子,身材不算高大,便是由石闲来撑伞。      石闲表面上平静,心底早就泛起了浪花……      先生不是仙门中人?怎么一点小雨还要用雨伞?      还有,那包袱里装的是什么,怎么那么香……      只是嗅了一丁点的味道,石闲便觉得身心舒畅,本来冻得通红的手指不知不觉得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走在雨中,师承忽的开口问道:“丫头,方才那曲子是谁教你的?”      一声丫头,无形的便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石闲是七姨的“小女儿”,都是一家人,他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回先生,是七姨教的。”石闲如实道。      “嗯,很好听。”师承夸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石闲心想先生是那般的好说话,又想道七姨一口一个“老东西”,便觉得这是应该事情,毕竟……她也是七姨的小心肝。      嗯,小心肝雨天刷碗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一条路很短,很快就回到了石闲本来坐着的屋檐下,石闲将雨伞交给师承,一个小跳至屋檐下,红裙子轻轻晃着。      “先生去忙吧,我这儿楼上还有伞,这伞还给七姨就好,杜七应该还要用。”石闲说道,也就是没想到师承找她是要用伞,不然刚才就带着多出来的伞过去了。      与先生相合伞,她总觉得怪怪的,不大舒服。      “好。”师承点头,接着看这石闲那才洗了一半的碗,觉得她洗的比自己干净多了。      又看这石闲那白皙双手,想起了什么,打开包裹,取出一粒带着异香的丹药。      这是火炼失败的开源丹,没有了补充了灵力的作用,却依然是好东西,凡人吃了短时间内身体素质会上升许多,至少恢复体力是不成问题的。      “丫头,这个拿去吃。”师承走过去将丹药递给石闲。      “这是?”石闲接过了黑不溜秋的丸子,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三元草的丹药,御寒的。”师承简单说道。      “多谢先生。”石闲轻轻行了一礼。      “好了,都是自家人,别那么客气,让你七姨知道又要埋怨我了。”师承苦笑道。      石闲听着,觉得与先生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当然她表面上并未有任何波动,只是行了一礼,恭送师承离开。      看这先生撑着伞消失在后院,石闲这才重新坐下,看这自己手里的丹药。      黑黑的,材质像是青草中的那些细细纤维,不似会融化的模样。      吃?      怎么可能吃的下。      她可不会随意吃东西,哪怕是师先生给的。      丢自然也是丢不得。      想了想,石闲用手帕将其包起来放入怀中,继续干活。      ------------      0207 唤醒明灯的难度      () 雨下有一长须老人,身穿长袍打着伞,布鞋踩水,衣角带着溅起的些许泥点。      他倾听着雨打窗棂的清脆,伞面的啪啦,青草低语,忽的忆了前些时日自杜七手中接过那本《天人相应论》。      上一次看这本书是什么时候?      老人沉思许久,却发现已经是记不得事情,只知道那时山下还住着自己偶尔会梦到的人。      如今,那人也早不会光临他的梦。      因为他早就不再做梦。      现在想来后悔,因为他已经不记得那人的模样。      倾听着耳边世界,师承走出一步,踩着积水,忽的一怔,抬头去看眼前这一方世界。      眼前的小院处在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浑然天成,一体无漏,就连那本不属于七姨院子而是他布下的结界此刻都与世界融成一体。      了解其中原理,所以师承笑了笑。心道阴阳五行虽然是通天大道,但自己并非精修这方面的人,会产生这种感觉无非是修炼不到家。      万物共居灵境、诸天贤圣集会,道源万行休停的境界……只在传说中听过。      哪怕是掌门、各方隐仙、甚至是那盛时期的道天君也只是在窥视天门。      一个雨中小院,再特殊又能特殊到哪里去?      师承发觉自从自己来了春风城,五感总是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出差池……不说别的,就算那传说中的境界真的暴露在他面前,难道他就能认出来了?      师承对自己的认知还算客观。      也许是自己心乱了,待重归山门还需要一番苦修定心才是。      他撑着伞,望着那雨天。      阴雨在顶,有无根水落,却无雷电。      师承不记得还有几人记得那春风城之上差点降临的天劫,他却是忘不掉,那时的他在树下很直观的感受到什么是天劫之下皆蝼蚁。      只是一丝余威便将他一生苦修尽数封禁,很难想象那天劫之下的是什么存在。      前有天劫,后有灵力旋涡,这春风城一定有问题。      不然为什么接二连三有神秘的人来此定居。      单单是那神秘不定的禅子住在这烟花之地中,便已经让人细思极恐。      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      房间中,安宁一头青丝如瀑,眸子中泛着一丝丝金光,正是这一丝丝光芒让她变得神圣不可侵犯,如天上仙子。      哪怕是最穷凶极恶的恶徒见到这副模样的人也会瞬间安静下来,忏悔自己的恶嗔之念。      安宁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琼鼻红红的,让她多了几分以往不会有的可爱。      姑娘揉了揉鼻子,眸中金光更胜,眼睛中多了几分迷恋。      翠儿姑娘真好看。      此时,那绿衣姑娘正撑着伞在雨中扶树,减草,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玄妙,似乎包含着天地至理。      反正在安宁看来是这样。      自从上次重铸了瞳中纹路后,偷窥起翠儿如鱼得水,再也不会遇到看不到的情况。      这几日,她可是开心的很。      ……      ……      雨中有很多人。      师承想着禅子定然有阴谋之后,思绪重新回归至他所见过的人身上。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难道那场天劫是冲着那狸花半妖来的?      这并非是一时毫无根据的幻想,想来一个半妖有着这般闻所未闻的体质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身子不会有瓶颈,甚至可以起到那人族至宝的些许作用,已经当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逆天天赋,能引来天劫应该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么她现在的昏迷,就很有可能是天劫之下的后遗症。      师承越想越觉得这般猜测很有可能。      “唉……”      师承长叹一声,揪下几根胡子。      天赋越是高,那接下来的麻烦就越是大。      要说对一个体质接近仙气祖龙鼎的孩子,丹药能有几分作用……      师承真的是一分把握都没有。      对于唤醒那狸花半妖也是一样,一丝一毫的把握都不存在。      他忽的觉得听着雨声,整个人的思绪都变得清晰了几分,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今天是什么日子?      师承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时却没有抓住,便觉得也许是要见到她了所以心情高兴。      老人站在雨水中,似是雕塑。      这一幕很奇怪,因为很难想象青云峰的长老在雨中还需要撑着伞。      当然,奇怪的也不止这一点,比如安宁第一次见到师承的老头模样就很吃惊。      一炷香时间过去。      师承不再傻傻的淋雨,上楼取回了自己的纳袋,收起部丹药,紧接着去正厅找七姨。      午时才过,因为小雨的原因天色阴暗,正厅大门紧闭,屋内有火光。      站在屋檐下,师承感应到屋内有三股气息,联想到方才石闲说杜七还要用伞的事儿,心道应该是杜七与杜十娘来了,又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其中一道气息过于强盛,似是修炼中人。      修炼中人?      他在七姨园子中设下的阵法可不是摆设。      带着这样的想法,师承敲了门。      “进来。”七姨的声音自门内传出,沙哑而平稳。      师承推门而入。      第一眼看向那不稳定的气息源头,却是一愣,这幅样貌……那半妖丫头?      凉风吹动了师承的长须,掀起了火盆中点点火星。      师承漆黑眼球缩成一点,剧烈抖动着。      她醒了?      那半妖醒过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师承顿时懵了。      换谁谁也懵。      他可是刚在心里将唤醒小丫头的难度与天劫对等,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一个吃着蜜饯的她?      因为惊讶,所以师承连正起身给他行礼的杜七都没有看见。      “先生,你怎么了。”杜七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微微抬头疑惑道。      此时,天上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自远而近,似是就在师承头顶。      那忽然而至的秋雷将师承瞬间惊醒,他咬了舌尖,一股鲜血味道充斥着口腔,随后伤口缓缓恢复。      这个绝云宗的长老竟然惊讶到了需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做梦的境地,可想而知明灯的清醒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震惊的事儿。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师承应该有更需要注意的东西,可他没有察觉到。      ------------      0208 完全不同的态度      () 阴云密布,雨水忽的变得更细、更薄,穿透了乌云自天之上落下,与普通落雨混合着压住人间尘埃与喧嚣。      阵阵雷声隐秘在树叶、青草、雨点之中传播,天地灵气也不遵循阴阳五行的规律整个的拥挤在一起,混乱不堪。      泥土翻着,小虫、泥鳅纷纷扭动着身子,企图消去那忽然而来的不安。      似乎是整片天地都遇到了不高兴的事儿。      安宁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异样,猛地站起身,一个闪身后离开了春市,出现在春风城的正中央,郑重的看着天上那巨大灵力旋涡,某种纹路泛着耀眼金光,已经看不见那瞳孔。      天地灵气有紊乱了预兆,如果这团不知是哪儿来的有着龙脉饱和度的灵气旋涡就这么炸开,不说春风城,整个南荒都会产生大震荡,而这儿又连接着天望山与天望海……      后果定然是生灵涂炭。      安宁抬手,一道佛印缓缓升起。      事态越是紧急,她越是平静。      “大和尚。”安宁忽的说道。      话音落下,一个老和尚出现在她身侧,凭虚而立。      老和尚很老,很瘦,像是一颗枯树,仿佛风一吹就倒。      正是那同样出自净土莲宗的往生和尚。      二人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      “先想想办法。”安宁平静的说道,她想保持这座春风城的安定宁静,不是因为她善良,而是这些时日观察下来,那翠儿姑娘是很善良的人。      老和尚点头,抬手做了一个翻掌的姿势,天地之间有不可见万丈枯瘦手掌落下,似乎要打翻这棋盘。      可天上有细雨落下,手掌瞬间便千疮百孔,化作清风而烬,半分力也没有使得出来。      “这春风城果然有意思。”安宁说着,想起了洗去自己那一身修为,灭了她金身的雨。      这春风城总是下雨。      没记错的话之前还发生过天劫?      “先等其他人吧。”安宁说道。      往生和尚闻言隐去身形。      现在就等绝云宗与八方客栈的人来了。      ……      ……      与外面不一样的是,哪怕是安宁已经发现出了大事,七姨的院子依旧平静祥和,似是外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吵到这里人的安定。      师承处在其中,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他还在看明灯,瞳中闪光。      在他的面前,杜七听着杜十娘的吩咐依旧保持弯腰行礼的姿势。      师承视线却一直放在明灯身上,然没有注意到他晾着杜七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倒是七姨的眼神愈发不善,拉扯着杜七让姑娘先坐下,随后盯着那动摇不止的师承。      七姨察觉到他在看明灯。      门开着,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将那本来火盆带来的温暖部驱除出去。      气氛忽的很凝重,因为没人说话了。      明灯本来消食了一些,刚咬了一口蜜饯师承就闯了进来,她不知道那老人家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便只得低头,装起了鸵鸟。      师承看着明灯,心道虽然睁开眼活泼了些,但是他绝对没有认错,就是那半妖丫头,毕竟对方在他这儿呆了几天,对明灯的身子师承可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      可正因为了解,才明白小丫头醒过来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要第一时间通知掌门才行。      不,应该第一时间检查她的身子,确认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师承微微沉默。      能有什么问题?      第一眼过去他的视线就已经将明灯从里到外看了个清楚,气血旺盛,骨骼完好,精气神都保持在一个巅峰状态,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就是看的清楚,才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灯也有一种被看光的感觉,让她十分不适与紧张,对师承多了几分害怕,小心脏“砰砰砰”的剧烈跳动,似是要冲破胸腔。      ……      “先生这是怎么了?”杜七看着化作石像沉吟不止的师承,小声询问七姨。      七姨摇摇头,师承是说过不喜欢半妖,可也不至于这么一直盯着看,小丫头毕竟是自己的客人。      他还敢当着自己的面除妖不成?      老东西果然不通人性。      七姨没好气的说道:“谁知道他犯什么癔症?兴许是闭关闭傻了。”      “嗯?”杜七揉了揉耳朵:“七姨你刚说什么?”      “我说……”      “稍等。”杜七摇摇头,蹙眉道:“安静些。”      一言落下,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房间中本就安静的很,除了门外涌进的风,最响的就是明灯的心跳声。      小丫头被杜七训斥了,眼眶微红,怯声道:“小、小姐……我错了。”      她也不想紧张的。      “没说你。”杜七摸了摸明灯的头发,侧耳倾听,满意点头。      “好了七姨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老东西不通人性。”七姨大声道,显然是故意为之。      七姨声音很响,比方才那惊雷还要震人心弦,师承心道一声糟糕,他光顾着想着明灯的事儿,把她给忘了。      明灯已经确认了身子健康,问题倒是不大,之后的事情可以联系掌门看怎么继续。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安抚生气的老人。      师承正要道歉,就看到七姨面前放着的青红丝,一怔之后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丫头不让自己治病,却还肆无忌惮的吃糖,真就是一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怎么能吃这蜜饯……”师承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      “干你何事。”七姨呼吸逐渐平静。      寒风撩过老人鬓角白发。      七姨抬手指着师承,平静的说道:“出去。”      师承一愣,抚摸胡子的手停尴尬的停住。      “你说什么?”      “别让我说第二遍。”七姨指着那敞开的大门:“没我的允许,不许进这个家门,回你自己的医馆。”      “……”      白胡子老人喉头微动,瞥了一眼缩着脑袋的明灯,还要说什么。      七姨一眼瞪过来,他立马就怂了,将伞放在地上。      “走,我这就走,你别生气,别生气……”      说着,他退出了房间,还带上了门。      屋外。      师承苦笑,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人了。      雨在下。      ------------      0209 师承总是被嫌弃      屋内,烛火晃荡,暖气重新回归。      “好了,明灯不怕,那老东西不通人性,你吃你的,别理会他。”七姨温和的安抚明灯。      小丫头没敢点头,不过有了七姨的安抚,虽然她面上还有不安,相比之前却轻松了许多。      现在想来,那老人家炙热的眼神着实是有些可怕,让她觉得浑身不适,还因为过于紧张导致小姐对她不满……明灯对师承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      杜七吃着蜜饯,瞧着外头下的雨,想起了方才的石闲。      七姨真正开始生气就是因为师先生说不让她吃蜜饯的的时候,可是先前四闲姐也说过同样的话,虽说四闲姐也被打发去刷锅了,可相比于被赶出去的师先生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同样的关心,为何七姨对先生那么苛刻?      杜七觉得奇怪,于是便问了,“七姨,先生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我?”七姨一愣,没想到杜七会这么问,她下意识就想到了师承盯着明灯看而晾着杜七的场景。      “看着他不舒服。”七姨想了想,说道。      “不舒服?”杜七眨眨眼,看着七姨,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敷衍。      七姨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去瞧瞧那老东西走了没。”      杜七点头,起身打开门,寒风涌入,再看园中,除了一地的雨水哪还有人的影子。      她关上门,说道:“先生走了。”      听到杜七这么说,七姨眸中火气稍稍小了一些,那老东西虽然总是让她动怒,但是还算能听进去她说的话。      看着杜七那略显疑惑的眼神,七姨微微犹豫后说道:“他和四闲不一样。”      杜七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今日是我的生辰。”七姨提醒道。      杜七点头。      原来是这样,理解后便觉得师先生一点也不委屈。      同样是关心,可前有四闲姐为了生辰而来,可师先生显然是不清楚七姨的生辰,这么一来,那关心的话语中便多了一点水分。      不是师先生不好,而是四闲姐太好。      毕竟有四闲姐做对比,怎么看,他都远不如四闲姐贴心,加上先前的举动,七姨赶他走就不那么意外了。      嗯,女人真是麻烦。      杜七这么想着,觉得先生蛮可怜的。      七姨泡了一些青红丝,转着杯沿,询问杜七关于杜十娘近日的一些情况。      提起十娘,杜七来了兴致,与她交谈着。      屋内温暖,屋外的雨也逐渐平静。      ……      ……      师承一个人走在街上,没有带伞,也没有撑起真气护体,好在雨相比之前小了许多,那细雨毫无阻碍的落在他的身上,打湿了他一身长跑,也染透了那一脸的胡须。      师承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明明只是关心她,那丫头发什么火……      回医馆吧。      师承正想着,忽的感应到了什么,回头就发现路旁有着一个白衣少女站在那儿,少女个子不高,赤脚行走在小路上,配合其绝佳的面容,楚楚可怜。      奇怪的是,周围的行人似乎都看不到她,从其身边淡然经过。      师承一时间眸子缩成一点,抓紧了自己的胡须。      那白衣少女除了安宁还能是谁。      麻烦,大麻烦。      师承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安宁,一个劲的向前走。      可师承忘记一个不打伞的老人也显眼极了,他装作看不见安宁,安宁却不打算放过他。      “师先生。”      少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师承心中咯噔一声,心道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当真是诸事不顺。      也不是,那半妖小丫头醒了……应该说是喜忧参半。      师承叹息一声,转过身,瞧了一眼那雨中白衣湿了大半的少女,便避开视线,应了一声。      在安宁还是安生和尚的时候,他还可以以平常心看待她,可禅子恢复了女儿身,那就是一个大麻烦,师承真的是想离她越远越好,如掌门所言,有可能的话最好一丁点的联系都不要有。      安宁见师承不敢看她,先是有些不解,紧接着低头瞧了一眼,微微一愣。      衣裳有些透了,好在那春市的常姐姐帮着她穿了内衣。      少女装,以后要多注意才行。      安宁披上一件外衣隔绝雨水,随后说道:“这春风城可真是奇怪的紧,关于这令其的来源先生可知道些什么?比如……转移自哪条龙脉?”      安宁心道方才那灵力旋涡明明已经到了不可逆的地步,连往生和尚都无法镇压那暴躁的令其,旋涡发出的嘈杂声已经响彻云霄,随时可能将春风城炸上天。      却不知为何忽的停歇下来。      一瞬之前随时可能爆炸,一瞬之后安稳倒她都可以直接去吸收那些本来紊乱的灵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柔和的秘境呢。      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一惊一乍的,让安宁满心的疑问,她询问了大和尚,可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春风城当真是奇怪的很。      “龙脉?”师承蹙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春风城的灵力旋涡来自何方,他想起了自己炼丹时候借用的些许灵气,说道:“看起了像是为了什么聚集而来的散乱灵气,是不是龙脉……不好说。”      “是吗。”安宁点头,赤脚踏水,忽的抬头看着师承。      “先生方才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吗?”      “异样?什么异样,这地儿的天气始终不大稳定。”      “没什么。”安宁望着师承的眼神愈发奇怪,以他的修为不应该感觉到那灵力的聚变才是,难道……是在欺骗自己?      可他没有这么做的意义。      那就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了。      安宁看着师承的眸子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绝云宗的长老就是这副模样?      这么看来,那绝云宗的水平也就那样,亏她还觉得绝云宗也是出过仙人的上古遗宗,心中有几分好奇来着。      现在这好奇消散了许多。      师承不知道安宁为什么忽的安静下来,他依旧保持着自己对安宁的看法,那就是她在春风城一定是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要做,值得禅子现身还恢复女儿身的,说不得就是会让南荒势力大洗牌、翻天覆地的大事。      ------------      0210 各自的猜测      师承对禅子抱有忌惮是很正常的事情,任何人稍稍了解一下这个将东土佛门搅的天翻地覆的少女,都很难用平常心对待她,不说师承,哪怕是绝云掌门第一时间知晓安宁的存在也是震惊的不能自已。      南荒相比东玄只是一个穷乡僻壤,容不下这尊大佛的折腾。      小雨落下,安宁觉得胸前的衣裳黏糊糊的不大舒服。      她想着这时候如果翠儿姑娘可以像对待那个半妖一样来帮她清洗身子就好了……      想着想着,安宁面上起了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嫉妒神情。      师承见到安宁这般奇怪的表情,心中更是大呼麻烦。      安宁觉得既然春风城安定下来,她得抓紧回去春市好好清洗身子,临走之前,她询问道:“听说这春风城前些时日有过天劫?也是莫名其妙消失的?”      也?      师承不清楚还有什么是莫名其妙消失的,听到安宁的问题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明灯,面色平静的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师承不觉得自己这番敷衍的话语会让人相信。      可安宁信了。      因为她觉得师承没有本事,只是随口一问。      至于那灵力旋涡与天劫,已经让大和尚去查了。      不是说八方客栈知道些什么吗?      大和尚这一行回来应该会有些收获。      “先生,安宁告退。”安宁正要离开,忽的蹙眉,回头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佩剑少年撑着伞走过来。      “先生。”李青莲对着师承行了一礼,无视了师承那狼狈的模样。      “嗯。”师承点头,他答应了掌门要教导李青莲,对她的来头却一点不清楚,只是当做是掌门旧人的儿女。      李青莲询问师承何日开始教学,后者表示就在近期。      李青莲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上下扫视了面前的白衣少女,意味深长的离开。      她知晓安宁的身份,安宁却对她一无所知。      “先生,方才那公子是?”安宁问道。      师承简单说了一下李青莲的来历。      又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安宁闻言颔首沉吟,虽然她修为尽失,可那公子给了她一种很讨厌的感觉……她很少会无缘无故的厌恶一个人,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一次。      少女抬头,心中了然。      道宫。      那李公子定然与道宫脱不了干系。      安宁深深看了一眼师承,心道对方在撒谎。      那一向独立南荒,不问世事的绝云宗居然与道宫的人扯上了关系,对于东土佛门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天劫、不正常的天地灵气,道宫与绝云宗的勾结……      说不得,这春风城里真的藏着什么天地至宝。      至宝。      安宁眼睛闪着金光。      “阿嚏!”      忽的,少女打了个喷嚏,又揉了揉红红的鼻子。      至宝就至宝,与她有什么干系。      安宁对这些外物向来不在意,她现在只想着那绿衣姑娘,其他的……只要不惹到她头上来,就当做不知道吧。      “好冷。”安宁吸了吸鼻子,之前的突发事情消耗了她不少才恢复的真气,还蛮累人的。      这一幕让师承吓了一跳,面部肌肉微微抽动。      禅子,打喷嚏,面上的稚嫩,怎么看怎么违和。      “先生,我先回去了,外头冷。”安宁紧了紧衣裳,说道。      “啊……好。”师承眼看着安宁离开,之后拽下了一根胡子。      这禅子……      总不会染了风寒吧。      师承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离谱,因为他是那么忌惮对方。      看不懂看不懂。      禅子虽小,却也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就不是人能够理解的生物。      罢了。      走一步看一步就好了。      师承没打算回自己的医馆,而是找了一家路边摊,要了一壶茶。      喝茶解闷。      顺便想想自己究竟是哪里错了,以及做什么才能让那丫头原谅自己。      要让她高兴,最简单的事情应该从杜十娘身上下手。      杜十娘高兴了,那丫头自然会高兴。      可怎么下手……又是个问题。      嗯。      要不去问问师姐?      师承瞅着茶碗中晃荡的茶叶。      觉得很难喝。      ……      ……      翠儿很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      “姑娘怎么回来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我回来等十娘。”杜七收起了伞,走进房间,明灯就要跟着她一起进屋。      “你过来。”翠儿一把抓住明灯的领子,像拎着一只小鸡,紧接着对杜七道:“我正打算去店里,明灯跟我一起去店里认个脸熟。”      “好,我与十娘说。”杜七点头。      明灯乖巧的站在翠儿身后。      “翠儿姐晚上不去七姨那儿?”杜七又问。      “我?我就不去了,姑娘们叙旧,我们去做什么。”翠儿说道:“晚上我约了婵儿,她闹着要见明灯,正好让她们见见。”      翠儿低头看着明灯,说道:“你晚上就和我一起在店里吃。”      明灯立马点头,乖巧的很。      “她同意了。”翠儿抬头说道。      杜七摇头。      那丫头哪敢不同意。      也是小事。      之后,翠儿带着明灯去了望海店,杜七回到屋中坐下,发了好久的呆,这才意识到身边有一个人陪着的确可以排解孤寂,哪怕那个人是明灯这样傻乎乎的孩子,多少还能有些作用。      一个人在家。      十娘最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回来。      杜七去浴室洗了澡,去了身上的湿气。      上了床,嗅着那塌上令人安心的香气,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      “生辰……”      杜七默念。      十娘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想与十娘一起过生日。      抱着这样的想法,杜七睡着了。      ……      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的屋内温暖。      “醒了?”杜十娘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床前不远的位置,火盆灼灼燃烧,显然已经烧了有一会了。      “十娘……”杜七揉了揉眼睛,就要坐起来,却被杜十娘一把按回了床上。      “你怎么不穿衣裳,不怕冻着?”杜十娘蹙眉。      “睡之前洗了澡,困了就没穿睡衣。”杜七躺着,头发散落于枕边。      “十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刚回来没多久。”杜十娘想着方才杜七那可爱的睡相,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伸手抹去姑娘眼角水润,杜十娘嗔道:“说了多少次,天冷了下午不要睡觉,到时候起床头痛看谁帮的了你。”      “没疼过。”杜七摇摇头,想要再次起身,身子却没什么力气。      “不舒服?”杜十娘瞬间紧张。      杜七摇摇头,打了个哈欠:“还困。”      “死丫头,别吓我。”杜十娘捏了捏杜七的脸,说道:“收拾一下,别让七姨等太久,咱们该动身了,衣裳已经给你暖好了。”      说着杜十娘从褥子中杜七的贴身衣物。      衣裳温暖。      杜七便觉她真的很喜欢十娘。      ------------      0211 好看的姑娘      连绵的一场雨将天空洗的干净,明月圆滑如玉盘,清澈光辉自天上落下,笼罩着繁华人间。      人间又有光亮逆着向上,遮住星星点点。      当杜十娘带着杜七出门时已经过了正常人家的饭点,不过因为是春风城,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四处充满着吵嚷。      哪怕是地上积水遍布,也丝毫不能影响姑娘们玩乐的兴致。      “十娘,外头好多人啊。”杜七抱着杜十娘的手臂,意外的这看着四周的热闹氛围,伸出手稍稍遮住那远方刺眼的灯光。      明光之下,可以看到今日的杜七与往日有一些不同。      她的面上有着些许淡妆,唇上也涂了一些晶莹胭脂,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杜十娘映着光瞧着面前的姑娘,心中满意。      她还以为杜七不适合这种艳丽的妆,在上妆之前心中忐忑生怕会破坏了杜七原本的轻柔气质……而事实却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简直太合适了。      杜七本就少女气息满满,现在竟然有了一些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柔媚,充满了女人味。      如果不是姑娘一颦一笑皆未改变,杜十娘兴许会认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风尘客。      “正合适。”杜十娘看着姑娘狭长的眉毛,又说道:“如果头发能再收一些就更合适了…”      因为出门急了些,便简单扎了马尾,没有专心去理一个型出来,不然一定会更好看。      杜七朱唇微动,带着些许好奇的问:“十娘,我有这么好看吗,你一直盯着我。”      “别臭美了,我天天瞧着你早就瞧腻了,谁跟你说我是觉得你好看才看你的?”杜十娘一本正经的道,完全不记得自己今日在床前看了姑娘将近一个时辰的事情。      “……”杜七不说话了,抱着杜十娘的手臂稍稍松了一些。      “抱紧点。”杜十娘忽的道。      杜七抬头。      杜十娘挡在杜七前面,侧身躲过了那簇拥而来的一群姑娘,转头道:“人多,别走散了。”      杜七应了一声,抓紧了杜十娘的手臂。      有了杜七的提醒,杜十娘最后瞥了一眼自家姑娘的小脸,心道怎么说呢……      不能说杜七多了媚气后比之前更好看,但对杜十娘总是要多一些新鲜感。      她忽的有些明白披罗居的那帮女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折腾杜七了。      拉着杜七走了一条小路,幽暗中杜十娘说道:“我可不能输给那群女人。”      “十娘?”杜七疑惑。      “没事。”杜十娘笑了笑,说道:“天气又冷了,我再给你添几身衣裳如何。”      “好是好。”杜七说道:“就是……十娘你有些奇怪。”      “怪什么,这不是七姨生辰吗,我高兴。”杜十娘哼哼了一声,接着思考道:“今儿是哪个节气来着……”      杜十娘想了想,没有记得起来,也就不想了。      杜七的视线从繁华之上收起,落在杜十娘那戴着面纱的脸上,心道虽说已经不要换药了,不过十娘还是带着纱布。      看不清楚面容,也许久未曾见到十娘眼角的墨点,杜七却依旧移不开眼神。      她觉得自己与十娘不同,没有看腻的说法,哪怕只是十娘的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唇她也可以看上许久。      ……      为了避开那巨大的人流,杜十娘一如往常挑了一条阴暗的小路,带着杜七钻了进去。      牵着手,吹着冷风,天很暗,即使是明亮的月光也照不到这儿,只有两侧巷子开的窗子有些许光亮。      杜七跟着杜十娘往前走,满心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很少走神,现在却走神的厉害。      忽的,杜十娘想要甩开她的手,杜七下意识便抱得更紧,没有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      “放手。”      “……”      杜十娘无奈,抬手在杜七脑袋上轻轻一敲。      杜七吃痛,总算是回了神。      “你这妮子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杜十娘看着她。      “没听见。”杜七如实道,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她正站在巷子墙角,那晚间的繁华与她只有这一条小路的距离。      “我再说一遍。”杜十娘指着小路正对面的一家店说道:“看到那店面了?”      她有些东西要去买。      今日是与石闲重修于好后,七姨的第一次生辰,她们已经有几年没有在这一天凑到一起,自然少不了酒的存在,虽说七姨和石闲一定都会准备,不过杜十娘觉得,如果是自己买的酒……      石闲会很高兴。      这是出门之前就决定好的事情。      这边,杜七顺杜十娘的手指着看过去,只见是一家二层小楼,屋内灯火洋溢,偶有人进出。      “看到了,是一个肆字。”杜七心想肆是铺子的意思。      “我去买个物件,你在这等我,不要走动。”杜十娘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杜七说道。      “不行!”杜十娘立刻否定道:“听话。”      如果是旁的地方也就算了,那儿……杜十娘不太想让杜七距离酒肆太近。      “哦,那十娘你快些回来。”杜七依依不舍的说。      “嗯。”      告别杜七,杜十娘过了小路,进了铺子。      酒香浓郁,令人垂涎。      杜十娘心道这就是她不想让杜七跟着一起的原因,不然那姑娘定然会惦记着这杯中物。      而大多数酒水只是闻着香。      “两小壶提月,带走。”杜十娘取了银两置于柜台,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好嘞,姑娘稍等。”      酒肆中头系白巾、高高瘦瘦的清秀姑娘收了杜十娘的银子,去给她打酒。      与石闲不同的是,杜十娘早就想好了喝什么。      提月酒,黄酒的一种,味道……石闲应该会喜欢。      虽然也想过女儿红或者金风楼的酒,不过果然还是有特色一些的好,春风城的提月酒价格很低,发酵时间长,低糖却属于半甜黄酒的一种所以不容易醉,甚至可以当做普通饮品来饮用,很合适现在的她与七姨。      七姨和石闲就喜欢价格低廉又好喝的酒,如果是贵的东西恐怕还喝不惯。      杜十娘静静等待。      酒肆虽小,五脏俱全,不少姑娘家在厅里吃着茶酒、干果,面色微红的聊的热闹。      等待期间,杜十娘忽的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可她在柜台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揉了揉耳朵。      那人又叫了她一声。      原来不是错觉,杜十娘心道声音似是直接在脑海中想起,不知是谁。      这声音有些耳熟,杜十娘一怔,然后便知道是谁了。      【上楼来,左手第一间。】那声音这么说道。      “来了。”杜十娘应了一声上楼,好奇他叫自己是要做什么。      ------------      0212 主仆都是细作      另一边的杜七等了有一会了,她站在阴影中,一直盯着对面的酒肆看。      这一幕有些让人觉得可怜,因为那繁华街道就在对面,她却只能站在这儿吹冷风。      十娘好狠的心。      杜七念叨着在书上学来的话,怨着十娘为什么还不回来。      只是买个物件,哪里需要这么久。      天上,明月撒光辉,暖了阴影中的姑娘。      杜七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思绪却完全不在月儿身上。      她对十娘一开始有这么喜欢吗?      杜七想到了一开始那个背着她、夜里给她洗脚的姑娘,觉得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喜欢。      那为什么越来越喜欢了呢?      杜七不明白。      她当然不明白,毕竟从未有人与她如此的接近过,杜十娘是第一个。      半晌后,杜七觉得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      “杜…七……”轻轻念着自己的名字,杜七翘起嘴角,继续盯着酒肆,等着那熟悉人影的出现。      世间所有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而慢慢发酵,就像是那对面酒肆的杯中之物一样。      杜七藏着许多“好酒”,它们在她的记忆中,等着什么时候回忆起来,再去慢慢品味其中的千般滋味。      这种“品酒”的能力也是杜十娘与春风城众人教给她的,以往的她没什么感情,自然也尝不出什么酸甜苦辣。      而现在杜七只是偶尔想起海棠,便觉得心中思念。      姑娘视线重归那一轮明月,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随着记忆的逐渐回归,杜七发现自己以前那般不涉世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罢了。”杜七摆弄着自己垂下的马尾,轻轻叹息。      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因为杜十娘已经闯入了她的生活。      杜七又觉得不是这样,是那海水将她推到那跳海的姑娘面前……      也许是她闯入了十娘的生活。      可那又怎么样,还有人敢赶她走不成。      想着,杜七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脸,心想十娘似乎挺喜欢她妆后的模样,那她也跟着十娘学一些手艺好了,那样一来十娘应该会更喜欢她。      杜七处在偏僻之处望着那繁华景色,却不知在许多人眼里,她所处的这片阴影才是最好的景色。      正走在街上的男人忽的注意到了这阴暗角落孤身一人的姑娘,微微一顿后抬脚走过去。      “姑娘……”      杜七闻声抬起头,瞧着他。      男人一愣,许久之后才回过神。      虽说隔着老远就确定杜七应该是个美人,但真正看到,还是难免失神。      好精致的人儿。      男人心中赞叹。      杜七看着面前这个这个衣着华丽的男人,看年龄,二十五、六的样子。      还未出声,那男人先开口道。      “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方与小、咳咳,与我说说。”男人一句话说的并不干净利索,那个“我”字也用的不甚娴熟。      杜七不在意这些,她摇摇头:“没遇到什么困难。”      第一眼,杜七觉得这个男人是一个好人,所以态度也很缓和。      “我见姑娘独自伤神,还以为是……”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杜七看着那隔着一条小路望着那繁华景色,心道十娘应该快回来了。      “我是在等人。”      “原来是这样,失礼了。”男人脸上一热,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也怪他总是窝在家里看那些旁人写的小传,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书上写的事。      只是可惜,这么好看的姑娘居然有了喜欢的人。      他走近了瞧,便觉得有这般眼神的杜七定然是在等情郎,心中有些许莫名失落。      也只是失落。      “今日风大,这件衣裳姑娘拿着挡风。”说着,男人递过来一件绒衣。      “不了。”杜七轻轻摇头,十娘不让他与男人过多接触。      杜七一表现出距离感,男人就明白了。      “惊扰姑娘了。”男人最后看了一眼杜七,转身离开。      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没准备纠缠她的意思。      杜七便觉得这人果然是一个好人,虽说来春风城的公子里难免有些许渣滓,但还是让人舒服的存在多一些。      杜七觉得自己也许不讨厌旁人这么过来搭讪。      这事儿只是一个插曲,以往时候也发生过许多次。      又过了好一会,杜十娘终于拎着一个漆黑袋子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些许红晕。      等到杜十娘走近,杜七这才跑过去,轻轻拽了拽十娘,问道:“十娘,你怎么才回来。”      “等久了吧。”杜十娘摸了摸杜七的脑袋,笑着道:“我遇到了先生,与他说了会话。”      “先生?”      “师先生。”      “说了什么啊,这么高兴。”杜七问。      “小事。”杜十娘笑着:“算是给先生出了个注意,说起来先生被七姨撵出去时候,你也在?”      杜七点头,不知道十娘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杜十娘心想难怪先生要找自己说情,她给先生出了主意,因为这种双赢的事情怎么想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杜十娘说道:“走吧,我估摸着她们也该忙起来了。”      杜七摸着小腹道:“十娘,我们走快些,我饿了。”      “你急什么急。”杜十娘摇摇头,说道:“按照以往的时辰,现在还在做饭呢,你想吃上热的起码还得半个多时辰,正巧下午你睡了那么久,咱们今儿玩的晚些。”      “……”杜七叹息一声,只能点头,而后低头看着杜十娘手里的布包,隐约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二人牵着手离开。      ……      酒肆之上,师承一个人喝着闷茶,看着两个姑娘离去的背影,心道如果是她们说的话……那丫头应该能听进去。      以及他居然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明明前些时日他才提醒过自己不要忘了。      也难怪她如此的生气。      师承轻轻叹息,心中怀疑难道模样变老了,人也会跟着糊涂不成。      一壶茶喝下肚,师承起身。      赔礼……      师承本来不知应该弄些什么东西当做礼物,可如今有了杜十娘这么一个内应在,一番谈话把七姨的喜好透露的七七八八。      得了杜十娘的建议与承诺,师承觉得最多明日他就能重新吃上那碗面。      杜十娘那丫头还算懂事,真是喜人。      一个契机,就让师承对杜十娘的好感拔高了许多。      ……      ……      七姨后院的小门处,坐在门槛上的红衣姑娘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巷子。      待人影显现,她低下头纹丝不动。      “四闲姐,你挡着门了。”杜七提醒道。      “……”      见石闲不理她,杜七看向杜十娘,后者无奈。      这妮子是气她们来的晚了呢。      不过她早有准备。      ------------      0213 猪才喜欢吃酒糟      石闲当然会生气,她原以为杜十娘一个时辰之前就会来,于是一直等着等着,结果呢?      这都戌时了,月亮爬的高,杜十娘居然才慢悠悠的晃荡过来。      她是不是压根就不想与自己见面。      石闲难免会这么想,她坐在门槛上,头也不抬,只是用余光看着那门前红灯笼光照下的修长影子。      一个是杜七的,一个杜十娘的。      以及,杜十娘手拎了一个包裹。      ……      “十娘,我饿了。”杜七拉着杜十娘的衣角,杜十娘点点头,接着望着那红衣姑娘说道:“四闲,你挡着门了。”      杜七摇摇头,心道同样的话她已经说过了,十娘为什么要重复一遍。      可没想到的是,那红衣姑娘忽的就抬起了头,冷眼道:“谁叫你们来了?”      杜十娘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这妮子还是一点没变,还以为这段时间相处过后她能坦率点。      “七姨呢?”杜十娘问。      “你走前门不就知道了?”石闲呛了一句杜十娘。      “我是来迟了一点,店里不是忙吗。”杜十娘解释道。      谁成想石闲听到这句话,脸都气红了,抬手指着杜十娘的面纱大声道:“我下午在金风楼碰到婵儿,那丫头说十姑娘申时就回家了,我就算你回家的路走半个时辰,还有一个半时辰……你在家做什么呢?你心里还有没有……”      石闲一顿,哼了一声继续都:“七姨待你那么好,庆贺她的生辰也能拖这么久,我和你没有话好说。”      杜十娘有些意外石闲居然对自己的动向了如指掌,她还以为搬出店里忙的借口,石闲会很好搞定呢。      婵儿那丫头大嘴巴,下次见了非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不行。      杜十娘想着,忽的发现自家姑娘正盯着她看。      “十娘,你那么早就回来了?”杜七很疑惑,按照她醒过来时候十娘说的,她应该刚回来不久。      “你就别添乱了。”杜十娘老脸一红,一巴掌拍在杜七翘臀之上:“去旁边待着去,等我叫你。”      杜十娘的不讲理杜七早就习惯了,平静的走到远处的墙角,站在屋檐下摸着自己小腹。      她就应该从家带一些蜜饯再出来的。      这边。      “再说店里忙?”石闲露出鄙视的眼神说道:“也就杜七那个傻丫头你说什么她都信,所以那么长的时间你去做什么了?”      “……”杜十娘避开视线。      坐在床前看了杜七睡觉睡了一个时辰……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说出口的。      换了一只手拎着那黑色包裹,杜十娘看了一眼杜七,确认杜七没有在看这边后神秘兮兮的说道:“罢了,我就告诉你……”      她微微蹲下身子,以便自己能与石闲更近一些。      “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讲?”石闲说着,一抬头就发现杜十娘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身子一个后仰,差点摔倒。      “你干什么呢!”石闲愤怒的道,白皙的面容充血,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前者的可能性要大许多。      “嘘,我有话和你说。”杜十娘回头又看了一眼杜七,命令道:“你把耳朵捂上”      杜七听话的捂住耳朵。      石闲很是不解:“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跟我过来……”杜十娘说着,发现石闲一动不动,蹙眉:“起来。”      石闲还没动。      杜十娘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往门里一推,紧接着将她抵在红漆木门上,石闲一时间有些发愣,红裙与红漆仿若融在了一起。      “嘘,这东西你拿去,对了七姨呢?你们晚餐准备的怎么样了?”杜十娘一口气说道。      “这是什么。”石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过杜十娘手里的包裹,打开后眼睛一亮。      酒……      十娘去买酒了?      忽的,石闲一点都不生气了,当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两壶提月就想把我打发了?我专门去买了更好的,这东西你留着喝吧。”      杜十娘也不说话,就是盯着石闲瞧,终于石闲顶不住了,说道:“那就喝一点……”      石闲口风一漏,顿时软了许多。      杜十娘心道这丫头还和以前一样好对付。      “十娘,你有什么不能让杜七那丫头听的?”石闲觉得奇怪:“是酒?咱们以前喝酒时候杜七那妮子不是也看到了?没什么好瞒着的吧。”      杜十娘心道哪里是瞒着杜七,是怕那丫头嘴笨揭露这酒是来时候才买的。      “是没什么好瞒的啊,我就是看着她心烦。”杜十娘说着违心话。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石闲摇摇头,抱着怀里的包裹,很是高兴。      至于说为了挑选酒水而花费了一个时辰什么的,夸张吗?      一点也不。      石闲为了今日晚上吃些什么酒可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了,最后还是挑了好的女儿红,想着如果十娘不喜欢她就一个人喝完。      没想到十娘自己带了酒。      一时间,石闲觉得天上的月亮很好看,冷风带着香气,连方才那一直坐在门槛上受冻的时光也让人觉得值得怀念。      毕竟,今日虽说名义上是给七姨庆生,但是她们谁都知晓七姨不过生辰也不喝酒,所以这两壶提月表明的是杜十娘想与她一起共饮。      这么一来别说是一壶提月,就是酒糟,石闲觉得她都能吃得下去。      “好了。”石闲宝贝似得抱着那包裹,说道:“我先去厨房忙了,你快些过来。”      “所以说晚饭准备了多少?”杜十娘问。      “我刷了酒盅。”石闲很认真的说道。      “?”杜十娘沉默片刻后,抽了抽嘴角说:“就是什么都没准备?”      “恩,就是什么都没准备,谁叫你来的晚了。十楼的不动手,等着本姑娘做给你吃?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石闲呵呵笑着,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杜七差不多该睡了吧,晚上让她睡七姨这儿?我给她准备了褥子,对了,我问了婵儿,那丫头说你明日闲着。”      显然,石闲这是准备与杜十娘一起熬到深夜。      “那妮子下午补了觉,睡不了太晚,至于说明日,我是闲着。”杜十娘说道。      “切。”石闲哼了一声。      “嗯?”      “没什么。”石闲叹气。      杜七不去睡觉,也就是说要插在她与十娘中间了。      果然她对这丫头喜欢不起来。      。      ------------      0214 美人有骨      天色已晚,那青裙姑娘像是漏了气,摊手趴在木桌上,月光映面,照的她浑身乏力,提不起一丝兴致。      二层楼上,杜七于此赏月。      天上星星一闪一闪,杜七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了。      她觉得她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吃饱饭,却很难做得到,这样看她老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一想起那么多年都没有吃东西………那般记忆就是回忆起来,带来全新的感情更多的也是可惜与后悔。      在这般前提下,总是做饭给她吃的海棠被记起来的次数自然会很多。      杜七吸了吸鼻子,明眸闪光。      按照这样下去,那下一个记起来的故人应该也有着不错的厨艺。      叹息。      十娘啊十娘,什么时候才能做好饭,她都要饿扁了。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杜七瞬间坐起往后看,片刻后发现来的人并不是杜十娘,而是今日过寿的老人。      “姑娘等的急了吧,应该快了。”七姨拄着拐杖坐在杜七对面。      有人在,杜七精神了许多,坐正身子问:“七姨不是去给十娘和四闲姐帮忙了?”      “这不是被撵出来了,丫头长大了嫌老身做事慢,给她们添麻烦。”七姨慢悠悠的说着,伴随着叹息。      “十娘应该是怕七姨累着。”杜七说道。      见杜七很认真的思考,七姨面上有着褪之不去的笑容。      姑娘真可爱。      七姨问道:“对了,七姑娘面上这妆是……”      “十娘弄得。”杜七下意识想要抿嘴,却因为为了避免抹掉胭脂而忍住了。      一路上,她对面上的妆容可是做了很好的保护。      “很合适。”七姨赞叹道。      “我也觉得合适。”      七姨看着眼前的姑娘,眸子中是无法消去的惊艳,她从未想过这样稍微艳一些的妆在杜七面上竟然会那般合适,要知道杜七在她心里一直是干净清澈的。      这时候只能说人没有不适合的妆容,只是长得还不够好看。      杜七很好看,所以什么妆容都合适。      如果这样的姑娘生在自己那个时候的春风城,那她们这些姑娘就再也没有争芳斗艳的心思了吧。      想到这,老人使劲摇了摇头,觉得这么想对杜七很不尊重,杜七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与她们一样身陷囹圄。      定然是不会的。      七姨在看杜七的时候,杜七也在看她。      在杜七眼里,七姨是一个很漂亮的人,不比十娘差太多,甚至如果回到第一天遇到七姨的那天夜里询问当时的杜七谁更好看,杜七会说七姨比杜十娘要好看的多。      现在……杜十娘在她心里自然是最漂亮的。      五十的岁数人间甚至都不算是上层的年龄,更不要说在修士眼中。      之所以老态龙钟,只是因为身体抱恙。      可身子抱病并不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七姨那与红尘中打磨出的温润柔软在杜七看来是很难得的荧光。      有的人即使到了老年,一眼看过去却明显感觉到那股精气神,以及略微可以感知到她年轻时候的倾城之貌。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便是这个意思。      杜七认为七姨是有美人骨的人,只要治好了病,稍加调理便可以恢复青春,所以在她眼里,七姨与石闲的区别不大。      杜七从未将她当做真正的老人看待,之所以叫着姨……只是跟着杜十娘学的。      有着七姨作伴,杜七暂且将饿肚子的事情丢到脑后,正巧她有一些之前没来及问出口的问题。      “七姨觉得在春风城做角儿……是什么样的感受?”杜七询问道。      七姨闻言一怔,没想到杜七会问出这种话。      又觉得姑娘只是好奇,问自己也只是因为她是在春风城一路滚爬上来的,也没有多心,如实说道:“以往时候不好,和旁处的勾栏没什么区别,姑娘们也没有好日子……”      说着,七姨想起了许多记不起名字的人。      那时的春风城可不算是好去处,姑娘们多数活不出个人样。      七姨忽的意识到不能给姑娘带去负面的影响,立马说道:“现在的姑娘们赶上了好时候,从尊上接受了春风城,立下规矩后一切都好起来了。”      好了不是一点。      至少春风城再也没有遭过妖祸,这里的姑娘也总算有了“人”的样子,而随着南离的介入,春风城的地位逐渐拔高,这里的姑娘接触到的恩客也变成了南荒各地的高官富绅,物质精神上都得到了满足。      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七姨对现如今的春风城已经很满意了。      杜七点头,既然七姨说春风城不错,那也就是说十娘也觉得很好。      角儿应该很不错。      杜七抿了抿嘴,觉得唇上胭脂香甜,随后又问道:“尊上是怎么来到这春风城的七姨知道吗?”      那什么尊上不就是海棠的夫君吗。      海棠去世了,他跑来接手了一个勾栏……杜七怎么想怎么觉得怪怪的。      七姨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杜七有些可惜,却也没有继续往下问。      七姨看着杜七的模样,欲言又止。      她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      那消息的真实性也不敢保证,随意与杜七说不负责任,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七姨便断绝了开口的心思。      她经历了春风城这几十年的一切变化,很久之前稍稍知道了一些消息,比如那淮竹姑娘很有可能是尊上的子嗣……之类的毫无根据的消息。      七姨不知道消息真假,毕竟尊上为了女儿而接手春风城之类的消息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那淮竹姑娘身居高位却要委身做角儿……也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这种话自然不好与杜七说。      七姨想着,忽然注意到了杜七沉思的模样,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七姑娘对角儿这么感兴趣,不会是要……      她忽的紧张了起来,因为杜十娘的存在,所以越想越觉得可能。      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得把姑娘拽到正道上来。      她想起了师承,心道得早日让姑娘学医收心,将那些不必要的想法全部丢掉才是。      这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用的到师承的。      七姨正紧张呢,杜七忽然问道:“七姨可有喜欢的人?”      “姑娘说什么?”      话题跳跃性太大,她差点闪着腰。      ------------      0215 人要拎得清      七姨掩面,问道“姑娘方才说什么?”      杜七天真的以为七姨是真的没有听清楚,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七姨有喜欢的人吗?”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海棠的女儿有问过她同样的话,那时候她的回答是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应该也还是一样的答案。      杜七有些好奇秦淮口中的喜欢与她对十娘的喜欢有什么分别,面前的七姨是过来人,应该能给她些许的启发。      七姨闻言有些无奈。      想来也是,七姑娘还没聪颖到会给她台阶下,七姨摩擦着拐杖之上的半月,瞧着那柔润圆月,眼中添了几分回忆神色。      喜欢的人?      她不常回忆往事,因为往事过去都过去了,那放不下的始终搁在心里,早已不算是往事。      事实证明往事还真的没有什么回忆的,因为七姨是店里的姑娘,来往的恩客、五陵子不知有多少人,喜欢称不上,有好感的人可能有,不过也早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七姨觉得也只有心无遮碍的杜七会询问一个半生都在春风里浮沉的人有没有喜欢的人。      毕竟世人皆知,她们这些姑娘多是无情客。      下九流之人哪有资格动情,有时并非这些姑娘只认钱,只是多数时候,你对他人有情,他人会对你有情吗?      这就是下九流。      七姨看这那天上月,心道阅人太多,惯于逢场作戏,故曰无情。      登台扫蛾眉,下台卸花妆,千般春风莫过于此。      月光愈发明亮,照在杜七面上,那唇上胭脂泛着晶莹,姑娘眼睛闪亮。      许久后,七姨开口道“姑娘可能不知吃这行饭有规矩,无情是规矩,谈什么情爱,值不得几两银子。”      她是守规矩的人。      杜七便明白了七姨没有伴侣意义上的所爱之人,她想起了那天软沙之上海边的十娘,那时的她有一身风尘。      “十娘是不守规矩的人?”杜七问。      七姨想了想,发觉没有反驳的理由。      “不守规矩的下场,姑娘也见到了。”七姨平静的说道。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十娘的一身伤,至今也没有痊愈,只是她不说,便当做是忘了。      “是谁的错。”杜七问。      七姨自然想要说是那李公子的错,可面对杜七认真的眼神,说道“姑娘,这世上的事儿,并非黑白可以拎的清的,姑娘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是吗。”杜七点头,十娘也总说这些话。      其实她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比如十娘和翠儿都那么好,为什么地位那么低下,要看人的脸色过日子。      比如同样是青天之下的族群,为什么这世界对半妖来说却是一个囚笼。      她觉得这个时代与往常不大一样。      又觉得也许不是于往日不同,只是她以往没有靠近过。      七姨想到之前厨房杜十娘和石闲配合娴熟的动作以及那面上浓浓的喜意,觉得高兴。      那事儿说不上是谁的错,十娘聪颖,又是守规矩的人,哪里会轻易动情,只能说李家公子有本事能扫除迷雾,十娘那无情下闪闪发光的金子般的心也就有了他的影子,至于这份情谊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七姨也不意外,这世道就是这般模样,相对于苦难,那幸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临。      世事无常,其中滋味难以描述,她觉得十娘放下了就比什么都强。      于是七姨说道“其实十娘放下了就好,不算什么事儿,而那妮子还算长了点心,没有太傻。”      “放下?”杜七搓着衣角。      浴室玄关中放着一块庭玉,洁净如新。      “十娘真的放下了?”杜七问道。      “姑娘何出此言。”      这里,七姨是真的有些疑惑,在她看来杜十娘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离了望海店,有了糊口的本事,有了杜七这么一个“女儿”,与石闲的关系也在逐渐修复,现在因为师承那老东西的存在,也不至于被人欺压。      她不觉得十娘还会傻傻的想着那个男人。      “……”杜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回忆那天午后一身碎花裙子,浑身沾染海水与泥沙的女人,女人与她讲的角妓所托非人时的话言犹在耳。      为了一个人而不想活,杜七见过不少,可至今也无法理解。      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吗。      她看着七姨,发现自己果然不能理解这种想法。      就像七姨说的,等她再长大一些应该就可以明白了吧。      杜七只知道一件事,她想要让杜十娘好好活着,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而并非现在这样,只有偶尔才有灵动的眼神。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杜七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她会尽力的听十娘的话,让她能够多高兴一些。      至于说活的长……杜七倒是没有担心过。      当然,对于她来说,也许一百年和千年的差距都是星河一点,没有什么分别。      ……      杜七觉得与七姨聊天很舒服。      七姨拿着茶杯品着那涩味不足的旧茶,觉得杜七虽然傻了一些,总还是可爱的。      “姑娘喝茶吗?”七姨品茶后问道。      “茶?什么茶。”杜七心道十娘什么茶都喝,以红茶为多,她帮着晒过几次,也喝过一些,味道说不上好,很怪,有一丝甜味,喝完之后舌头会有些涩涩的感觉,所以她后来就没再喝过了。      在杜七心里茶都差不多。      只是十娘喝的红茶与她以前喝过的茶有些不大一样。      总是回忆吃的,所以杜七记得自己也喝过茶,是一个算命算不准的人鼓捣出来的品种,叫什么红尘。      带一个红字,应该也是红茶的一种,杜七记得味道很苦,而她不喜欢苦的东西。      七姨说道“这一壶是去年夏天在天望山收的小山茶,虽说新茶的口感最好,不过今年七月中天气不定,收出来的茶品相不好,还是去年的味道醇一些。”      “味道呢?”杜七盯着七姨,她饿了,喝点茶也不错。      “沉茶慢,香气不高,滋味淡薄,我很喜欢。”七姨也不说什么老身了,向着杜七介绍自己喜欢的物件。      ------------      0216 喜欢是哪种喜欢      听到七姨说味道还不错,已经饥肠辘辘的杜七自然没有任何犹豫,迅速说道。      “那我尝尝。”杜七倒了一些莹绿色,小酌一口,接着脸色大变。      “咳咳……”杜七连着喝了几口白水才缓过来,只觉得口中又苦又涩。      “姑娘你等我说完啊。”七姨笑着“这小山茶是夏茶,夏茶采光高,天气也热,所以夏茶要更苦一些。”      “不好喝。”杜七伸出一小节舌头,小口喘着气。      “哈哈……”七姨第一次这么笑得开心,她眯着眼睛道“多言道春水秋香,因为有鲜爽柔嫩的春茶,还有香浓味醇的秋茶,这夏茶便不那么招人待见,只是……这苦后的些许回甜才是精髓。”      杜七又喝了几口水,问道“那我不如多喝一些果蜜汁,它不香吗。”      “香、香……姑娘说的是。”七姨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看着自己那一壶茶,心道这夏茶所剩不多。      “如果是今年的夏茶,至少还要苦上七分,那才是真正的极品。”七姨说道。      ……杜七连连摇头,心道这东西不是人喝的。      “你们的口味真奇怪。”杜七忍不住道。      “我们?”七姨疑惑。      “翠儿姐喜欢吃辣,七姨你也喜欢苦的东西,十娘还不喜欢吃甜食,为什么放着好东西不吃,非要去吃那些奇怪的味道。”杜七不解。      “旁人我不知道,翠儿那丫头是真的能吃辣子,我见过一次,也是吓了一跳。”七姨说道。      翠儿那丫头吃辣的模样,是个人都会觉得害怕,尤其她还是个女孩子。      “人有不一样的喜好,很正常吧。”七姨说道。      “也是。”杜七点点头。      一番谈话后,那茶水有些冷了,错过了最佳的饮用时间,不过因为存量稀少,七姨还是一点点喝着。      时间流逝,想来距离晚饭时间也愈发接近了。      杜七忽的想起了某一日杜十娘与石闲一起聊天时候她偶然听见的话,好奇的问道“七姨喜欢师先生?”      “咳咳……”七姨一口茶水差点呛到,咽下后无奈道“姑娘,你……罢了。”      这丫头总是一惊一乍的,让人有些受不了。      “姑娘怎么会这么问。”七姨放下茶杯,有些奇怪的看着杜七,看的出来,那眼神是真的很惊讶。      杜七在犹豫要不要说是石闲说的。      七姨却想明白了,略带嗔怒的说道“定是四闲与十娘在哪嚼舌根让姑娘听见了。”      杜七问道“四闲姐说错了?”      “那要看姑娘的喜欢是怎么定义……”七姨说着一愣,马上改口“怎么都不喜欢。”      “这样啊。”杜七点头,看来是十娘误会了。      七姨无奈道“其实,那老东西多是心中有愧……罢了,我与姑娘说这个干什么。”      因为面前的是杜七,总是有些话儿想说。      “七姨不想说就不说。”杜七道。      七姨被杜七的善解人意暖到了一些,透过窗子看向庖厨的方向,叹息“这两个妮子,看到他样貌与我相仿就胡乱猜测。”      要是让她们知道最开始那老东西的年轻模样,说不得还会以为那是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债。      “呸。”七姨啐了一口。      不要说什么教养,她们这种下九流除了要守的规矩,本就应该口无遮拦。      “我回头非要收拾她们不行,在背后都敢议论我了。”七姨说。      杜七看着她,很认真的道“是四闲姐起的头。”      ……      ……      厨房,正炒菜的石闲忽的感觉背后一震恶寒,手一抖,那火便烫了油花。      火苗一瞬就窜了起来。      “呀……”石闲一声惊呼,手忙脚乱的要放手,还好杜十娘就在一侧,娴熟的灭了火,紧接着看着石闲道“不能做就别勉强。”      “谁说我不能做。”石闲迅速反驳,她为了今天可以在杜十娘面前露上一手,可是已经在家练习半个月如何做菜了……要知道,她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只有在遇到与杜十娘相关的事情会处处为着对方考虑。      “只是……只是……刚刚有些不太舒服。”石闲勉强的解释道。      “不太舒服?”杜十娘闻言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贴身于视线,与她额头相处,紧接着分离,蹙眉“是有些烫……是不是这些时日你起的晚着凉了?婵儿那丫头也是的,一点不长心,罢了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来就好。”      “没,应该没事。”石闲红着脸连连摆手,那撸上去的红色袖子脱落,在空中划过柔软的痕迹。      “我感觉挺好的……”石闲小声道。      “是吗?”杜十娘觉得石闲的话实在是苍白,不过这丫头的确很有精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算起来……      杜十娘想到了什么,提醒道“你总是贪睡,昼夜颠倒,算着时日,是不是癸水提前了?”      石闲一愣,紧接着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接着很是紧张。      还真的有可能,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显然对于石闲来说,月事提前的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还是去休息吧。”杜十娘说道。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杜十娘就要赶她出去,忽的看到石闲的眼神,轻轻叹息“去摆盘,等会热菜好了你给端上去,注意别摔了。”      石闲嗯了一声,去忙碌了。      ……      ……      杜十娘和石闲都是不常下厨的类型,按理说二人在一起本应该是一加一小于二的状况,不过因为她们的配合默契,除了方才石闲弄出的意外,一直顺风顺水。      杜十娘利落的翻炒着锅里的小炒,紧接着撒盐,颠勺出锅装盘,同时说道“好了,这边还有两个菜在炖着,差不多一刻钟多一点能好,你先去把那边几个菜和米饭送上去,告诉杜七和七姨让她们先吃着。”      杜十娘觉得杜七那妮子应该已经饿扁了。      杜十娘等了一会,发现石闲没有回应她,回头去看却发现石闲正傻傻的盯着她看。      “四闲?”      “……”      “石闲!”杜十娘大声喊道。      “啊。”石闲一惊,接着急着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上菜,一会要凉了。”杜十娘只能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说着石闲装好菜后提上楼去了。      杜十娘看着她的背影,低下头继续忙碌。      四闲是守规矩的人,也是干净人,那淮竹姑娘就很好。      ------------      0217 平淡才是最好的味道      当杜十娘带着最后的炖菜走上楼,发现眼前不是一副用餐景象,而是石闲与七姨聊着天。      至于说杜七,差不多已经漏了气,趴在那紫青木食盒前,眯着眼睛。      即便看到自己,也只是有气无力的说一句。      “十娘,你来了啊……”      杜十娘放下食盒,看着四闲“不是说叫你们先吃?”      “别,可别这么看着我。”石闲一脸郁闷,她刚莫名其妙被七姨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现在还在怀疑人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儿又错了。      石闲看向杜七,说道“喏,是那丫头自己说要等你,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和七姨会和你客气吧。”      不是杜七的要求,估计以七姨的饭量都快要吃好了。      “那丫头……”杜十娘摇摇头,走到杜七身旁坐下,看着已经瘪了的杜七,说道“饿了吧,吃饭。”      “……”杜七嗅着杜十娘身上的味道,微微精神了一些,揉了揉眼睛。      “十娘,也不是饿……”      饿又饿不死人,从下午到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杜七打了个哈欠,继续道“我……有点困了。”      “……”石闲闻言微微沉默后说道“十娘,杜七这丫头是不是一天有一半时间都在睡觉。”      有一次她去十娘那儿晚了些回去,当晚见到杜七练了字睡得完了些,第二天直接睡到了下午。      是真的睡。      七姨捏着石闲腰间的软肉,嗔道“七姑娘是不是从你这儿学去的?”      “七姨你能不能想我点好。”石闲吃痛,很是无奈,虽然她也经常下午才起床,可下午才起床与真的睡到下午可是两个概念。      杜十娘倒是见怪不怪了,一直以来杜七做的事情最多的除了吃就是睡,所以说她身子没有发福真的是很好的体质。      “咱下午不是睡了?”杜十娘小声与杜七道。      “我、我缓一缓。”杜七说着。      杜十娘叹息,还以为杜七能撑得久一些,没想到这才没过去两个时辰,她就又睁不开眼了。      杜七摇摇头坐直身子,拉住杜十娘的手,感受着那过水的冰凉,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一生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那么等她醒过来要么再也睡不着,要么早已经养成了习惯。      早睡早起身体好。      杜七这么想。      “你说你准备了褥子是吧。”杜十娘看向石闲。      “七姨准备的。”石闲捂嘴笑着。      她只想着杜七会碍事,却低估那丫头懒散的性子,差不多也到了七姨该睡的时间,只要吃了饭杜七也去休息,这漫长的夜还不是她和十娘的。      还是她赢了。      “醒了吧,咱少吃一些就去睡,晚上还没吃东西呢。”杜十娘声音很柔和。      很难想象这种劝说吃饭的话会出自杜十娘口中,还是与杜七说的。      显然,食欲比起想要睡觉来说,还是后者比较重要。      石闲看着十娘那罕见的温和,轻咬下唇。      她还是输了。      避开视线,又觉得她和杜七不一样,根本无法同台竞争。      安抚了杜七,杜十娘将做好的晚饭一一取出来。      “好了,吃饭吧,菜都去了油,我手艺不好,七姨你将就着吃。”杜十娘说道。      这句话不是谦辞,而是她和石闲都不是精通厨艺的级别,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勉强能吃。      杜十娘见识了白景天的厨艺,深刻明白她的手艺与白景天相比就是一个地上一个地下。      转头,却发现杜七已经开始吃饭,眼神也清明了许多,果然吃的东西多少也能让小丫头回一些精神。      饭菜香气混合着暖气飘逸出窗外,让那明月也压低了几分身形,似是也要来上一份不算好吃却能吃饱的晚饭。      老人的饭量不大,稍稍吃了一些,便停下了筷子。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      明明是她的生辰,重点却不在她身上,饭桌上充满了石闲和杜十娘的吵闹,一旁还有文文静静、吃相斯文的杜七。      她忽的觉得人生已经完美了。      七姨微微一怔。      按照她以前的想法,一切都那么好,那么活着也没意思了,可真的事到临头,又觉得舍不得,想要多看看这些场景。      就在这时,有筷子将豆腐夹入她的碗中,老人看过去,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子。      “七姨还没尝过,味道很不错。”杜七很认真的说道。      “啊,这个是我做的。”石闲炫耀着。      七姨谢了姑娘,咬了一口豆腐,随后点头“味道是很好。”      杜十娘和石闲听到二人夸赞,她们也夹了一块炖豆腐。      杜十娘吃着吃着,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      石闲则直接吐了出来,红着脸道‘’我忘记放盐了,你们真是的,不好吃就说不好吃啊……”      杜十娘摇头,无奈道“豆腐就是豆腐的味道。”      杜七点头。      没有味道才是最好的。      七姨附和着点头,倒是把石闲弄得开始怀疑清水豆腐干吃味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了。      ……      ……      一段时间后,七姨下了桌,表示有些乏了要去休息,不是睡觉,只是回屋躺着。      自然不是看够了杜十娘和石闲,只是将世界留给她们二人罢了。      杜七吃了一碗米饭,坐在那儿眯着眼睛消食,不知有没有睡着,最后也被七姨给带走,找了一间房间安置下来。      杜七去睡了。      期待了一天的晚饭这么结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老人回到了自己那朴素的房间,坐下休息。      平淡是好,可如果按照师承所言,只怕这份平静也持续不了太久。      希望离了春风城的生活也能像那不沾盐水的豆腐一样。      ……      ……      饭桌之上,忽的就只剩下了一袭红衣与一身黑裙。      饭菜几乎没有少多少。      石闲意外的说道“这还是第一次与杜七那丫头一起吃东西剩下这么多吧……就这么难吃吗?”      杜十娘不置可否,心想才不是难吃。      还记得她前几次给杜七做饭时候,那东西的味道几乎不是人吃的,结果她还是吃的香。      应该是真乏了。      ……      房间内,杜七却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月亮,许久后才打了个哈欠。      四闲姐与她说有话与十娘说让她先走。      也不知是有什么要说的。      ------------      0218 云遮一壶月,你那么好。      () 石闲看着杜十娘面上那一块遮住小半眼角的药布,微微移开视线,说道:“十娘,怎么开始穿黑衣裳了,紫色不喜欢了吗?”      “嗯?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原因,来往九苑十八坊点妆,穿的太艳也不太好,容易招人误会。”杜十娘解释道。      “也是。”石闲点头,店里那帮妮子的嫉妒心可是很重的,紧接着她又说道:“差不多了吧,杜七也走了。”      “喝一些也好。”杜十娘说着,自桌下取出那两壶黄酒。      石闲取了一壶,就要往酒盅里倒,似乎很急着喝酒,不过却被杜十娘直接拦住。      “烫一下。”杜十娘说道。      “烫?”石闲蹙眉:“一般黄酒是要温饮,不过提月的特殊酿造,咱还是凉着好喝一些,再说今日的天气那么好……”      窗外风清云稠,明月常在,当得起那么好三个字。      “叫你烫就烫。”杜十娘伸手戳了一下石闲平坦的小腹,说道:“自己那从小那么点毛病,平日里真就一点都不注意?”      石闲缓缓摸着方才杜十娘戳的位置,微微一愣。      是了,从初潮开始,她就有月痛的毛病。      以往时候,那些时日都是十娘在照顾她,没有来往后,就多是自己忍着。      “嗯,那就烫一下。”石闲抬头,笑着。      “傻笑什么。”      杜十娘无奈,嗔了一句后起身取了酒具,将石闲的那壶提月倒入温酒壶,随后放入热水中升温。      石闲与杜十娘隔温酒壶而坐。      温酒香气飘逸,热气升腾,石闲嗅着那酒香,似是有些醉了,面上起了一片诱人的微红。      杜十娘算了时间,等那酒香又浓郁了一些,将其打出来封存好递给石闲,说道:“好了。”      石闲轻轻嗯了一声,稍稍有些生疏的给自己满了一杯,没有等杜十娘就小呷了一口,感受着那酒味柔和入喉,浑身起了暖意。      那种暖意像极了她对面坐着的姑娘。      杜十娘见状,微微摇头。      那就自己喝自己的吧。      杜十娘倒了酒,晃动着清澈的琼浆,饮酒入腹,感受着那只有冷提月才有的微妙的厚重感与米香糟香,满意的点点头。      她是会饮酒的姑娘,因为接待的客人多了。      石闲则不太会,灌了一杯又一杯。      杜十娘记得以前石闲是会喝酒的,她皱眉说道:“你喝慢点,这酒后劲很足的。”      “嗝。”红衣姑娘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酒嗝,整个人已经弥漫出来一副熏意,提着酒壶说道:“慢点喝……又要凉了。”      杜十娘叹息:“哪有这么快,还有,你醉了。”      红衣姑娘抬头,一双剪水秋瞳映着月色,双颊绯红。      “我没醉……”      石闲似乎嘴笨了起来。      杜十娘抽了抽嘴角,亏她还算期待过与石闲对饮的这一刻,却没想到这丫头过了几年连喝酒都不会了,酒量也下降了那么多。      默自饮杯。      心道等石闲醉倒了就带她去杜七的房间休息。      “十娘。”石闲忽的唤了一声。      “嗯。”杜十娘点头,紧接着便看到石闲在那儿一如既往的傻笑。      “十娘。”石闲又唤了一声。      “我在。”杜十娘稍稍有些无奈。      而石闲更高兴了。      “十娘,我喜欢你。”石闲举杯。      “你这丫头其实没醉吧。”杜十娘叹息,举杯。      清脆声后,石闲将其一饮而尽。      “十娘。”她又说道。      杜十娘放下酒杯道:“你又怎么了……”      “天望海的水冷吗。”石闲想了想,说道:“那这阵子天温,该是不冷的。”      杜十娘拿着酒杯的手轻轻一颤,她抬头看着那一对美丽眸子,叹息道:“你醉了。”      “嗯,我醉了。”石闲点头。      有些话要醉了才能说的出口。      “他就那么好?值得你什么都不想,带着鸳鸯就要去下去见小鱼姐……是了,我也想她。”石闲脸色冷的吓人,似乎她喝得才是冷酒,又或是那提月酒温了之后真的很难喝。      “……”杜十娘沉默了许久,期间石闲一直在看着她,哪里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回答我!”石闲忽的站起身,怒道。      她其实一直都愤怒着。      杜十娘没有去看石闲的眼睛,只是慢慢的说道:“不是他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非是遇到了负心才想不开,只是因为觉得活着不值得。      “他不值得。”石闲盯着杜十娘。      杜十娘没有回应。      “不能与我说说他?”石闲柳眉冷眼,从开始她都在默默的祝福十娘,十娘却从未与她说过关于那人的一切。      杜十娘依旧默不作声,一壶还没有喝完的提月成了最好的遮掩。      “杜七呢?”石闲又问道。      杜十娘眼神微动。      “也就是说因此捡了杜七,反倒值得了。”石闲坐了回去,将那湖中温酒部倒入碗中,看着窗外有浓云遮住了月亮,自嘲一笑。      “这酒吃的当真是没意思。”      月亮有云遮,十娘有酒遮,依旧不愿与她说。      石闲拿起碗。      “你等等!”杜十娘一惊,起身道。      自然已经晚了,一阵豪饮后,石闲红衣上沾满了酒水,那面上精致胭脂被酒水冲掉了许多,混合着水润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散发着温酒的独特香气。      石闲放下酒碗说道:“我醉了。”      “你……罢了。”杜十娘重新坐下。      “我去找杜七睡,你把这儿收拾了。”石闲说着,站起来。      “好。”杜十娘点头,她的提月酒几乎还未有少。      石闲走了几步,即将出门的时候身子晃荡了一下,转过头说道:“这件事七姨应该还不知道,我没说过。”      “嗯。”      “对了。”石闲抓了抓头发,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眸子中多了几分醉意:“师先生那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教杜七?这都多久过去了,他能不能行?”      “我与他讲了,就这几天。”      “嗯。”石闲点头:“那我去休息了,这提月酒温着喝……嗝,是真的难喝,酒糟味太冲,喝着头痛。”      说着便离开了。      杜十娘隐隐可以听见那走廊中石闲的些许的抱怨。      她可以当做石闲醉了。      事情对于自己来说都过去了,她却没有办法回应石闲的询问,因为一句对不起太过苍白,便只能沉默。      杜十娘给自己温了酒,小酌一口后觉得这酒也没有石闲说的那么难喝。      ------------      0219 什么是投其所好      夜里,繁星隐没,云遮明月。      七姨就这么在塌上躺着,也不睡觉,美名曰休息。      年纪大了睡眠的时间总是要少上许多,天气暖时还能出个摊位等着店里的姑娘来聊天解闷,现在天凉了就只能在屋里发呆。      她忽然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爱好。      什么写字弹琴的兴致,早就在那些与恩客的周旋中消磨殆尽。      也许下棋是一个不错的消遣,可现在也找不到人有这等闲情雅致陪她。      大家都很忙。      老人微微坐起了一些,依靠着床尾的雕花,瞧向方才用餐的房间。      也不知道四闲那妮子与十娘相处的如何了。      石闲今日有些奇怪,与杜十娘在一起时还好,一个人时,总是有些负面情绪。      她支石闲去洗碗时候,提起杜十娘后那丫头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麻烦。      叹息。      这姐妹二人的事情一向不是其他人能够插手的,杜七也不行。      只是希望明日天亮,一切如常。      想着,七姨眉间忽的作皱,看向门外,果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敲门声便响起。      听脚步便知道不是那三个丫头的一个,也就是说……      “进来。”      大门打开,先进来是一缕白胡。      师承入了七姨的房间,转身关上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门不是锁了?”七姨盯着他。      师承避开七姨那略带鄙视的视线,解释道“我跳进来的。”      “你回去吧。”七姨叹息,今日高兴,她懒得再与他废话,也不想破坏一日的好心情。      “那个,今日是你的生辰。”师承头一次感觉自己也是嘴笨的人,他手舞足蹈了一会,看的七姨一阵无奈,提醒道。      “生辰是昨日的事儿了。”      “我知道,言一分日,起于子半……这不是刚到子时吗。”师承苍白的解释着,他有一些事要做所以来晚了,不过天未明,还来得及。      七姨微微摇头,你说就这样的人,即便是老人模样,又让她怎么接受。      “你有什么要说,说完再走。”七姨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正巧一个人闲得慌。      “这个给你。”师承打开那袋,取出一罐小臂长的竹罐,放到七姨触手可及之处。      “这是什么?”七姨有些好奇,这还是她们见面后这几年,师承第一次想起要送她东西。      打开一看,抬头说道“那儿来的?”      没想到居然是夏日的新茶,她闻到了那股特殊的香气,这种味道一般只会出现在七八月分的当下新茶……对于她来说是夏茶最好最好的饮用期,远比她自己收藏去年的旧茶要强上许多,这一竹罐的量,差不多已经足够她喝得明年入春了。      可现在可是小冬,再过些时日就要下雪了,他打哪儿弄得夏茶。      “知道你喜欢,我回了一趟家,捣鼓出来的。”师承说道。      这里的家指的可不是青云医馆,而是青云峰。      利用青云峰那培育丹草的阵法制出了许多夏茶,说不上大材小用,只要她喜欢就行。      “怎么样,能喝吗?”师承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能,这东西我很喜欢。”七姨坦率的表示了对新茶的喜爱,她除了喝茶看姑娘确实也没有喜欢的东西了。      师承松了一口气。      用阵法催化出的茶叶还有延年益寿,驱除病理的作用,至少七姨这因为做角儿而千疮百孔的身子可以完治得好。      甚至他还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称得上珍贵的草药。      以往时候这丫头不会吃他给的任何东西,也不让他治病,现在他决定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求原谅的事情,虽说也能用她完不知道的手段将其治好,可……到时候将作用赖在这她喜欢的茶叶上,她的反应说不定能小一些。      七姨嗅着那竹罐中的清香,露出些许陶醉神色。      “对了,还有这个。”师承心道差点忘了,又取出一个包裹递过去。      “这是?”七姨掂量一下,发现分量很轻,隐约有香甜气息传来。      师承不知这丫头会不会喜欢这东西,这一小盒点心来头可不小。      那时他被掌门派去天枢阁教少阁主绝云的丹术,临走的时候对方给了他“天枢特产”,其中的灵气对他来说作用不大,唯一的好处就是味道极好。      宗里的师姐向他索要了几次都没有得手,今日听杜十娘说送七姨一些好的点心和茶叶她会高兴,没有犹豫便将这东西带了出来。      “这是……嗯……是我以前自东玄时候带回来的点心。”师承想了想,找了一个七姨最能理解的方式。      “点心?”七姨打开包裹,发现木盒中的确是菱角模样的点心,上面有一层糖霜,只是……似乎在发着光,隐隐有雕花浮现,做工极其精致。      虽然有些奇怪,也没有吃过,但看的出来是很高层次的甜品,用简单木盒装着,他也是干的出来这种事。      她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这般精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的点心,很高兴。      “有心了。”七姨面色缓和了许多。      伸手还不打笑面人呢,何况这两样东西的确送入了她心里。      “你做一会,我去取一个火盆来。”七姨说道。      师承点头,心道杜十娘那丫头出的主意果然有用,这么一来,一盒天枢的点心的确算不得什么。      看得出来,那点心比茶叶更让她高兴。      说起来,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丫头喜欢吃零嘴……怎么以前从未见她吃过,喜欢茶叶他倒是多少知道一些。      不过一想到这丫头家里有那么多姑娘送的蜜饯,便觉得是自己不够关注她。      七姨取了火盆至于床前,屋内火光温暖,又明亮了几分,她拿着菱角模样的点心,映着火光看了一会,觉得很是漂亮。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她正觉得这春风城买不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呢。      低下头,七姨看着师承道“十娘给你出的主意?”      “……”师承一颤,没想到暴露的那么快,正以为七姨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忽的笑了。      ------------      0220 讨好她喜欢的人永远比讨好她要有用一些      “罢了,能说动十娘算是你有本事,看在十娘信你的份上今日的事儿就过去了。”她这么说。      师承经历了忽高忽低的突兀,呼吸有些紊乱,不过总归是取得了原谅,杜十娘那丫头果然很不错。      想来也是,他凭什么知道她的喜好,定然是有人告密。      这时候师承就开始庆幸自己选的人是杜十娘而不是石闲,不然的话,这丫头怕不是没有那么好说话。      就在师承放心之时,蓦然,七姨忽的将手中菱角丢入了那火盆。      火苗窜的老高。      一瞬间,那糖渍便融化在火焰中,其中蕴含的灵气逃逸而出,顺着风儿卷入了春风城的灵力旋涡一去不回。      师承正愣神,却见她已经扔了第二个。      火焰升腾,很漂亮。      可这一幕让许多人看见,怕不是都会心疼的滴血,包括师承也是一样。      他只觉得心一紧,而就这么一瞬,七姨又丢了一个进去。      “你不是喜欢点心吗?”师承急着问。      师承不知这算是哪门子喜欢,难道是杜十娘骗他?可这丫头方才的欣喜可是做不得假的。      七姨看了他一眼,恍然。      “十娘没和你说过我平日里不吃甜食?”      “没说。”师承看着已经少了一小半的菱角,嘴角开始抑制不住的抽动。      要是让师姐知道这物件的遭遇,他定要遭殃。      算了,既然送出去那就与自己无关了。      师承默念了几遍这只是普通的点心后,问道“你不喜欢这个?”      “我?喜欢。”七姨拿着菱角“新鲜的物件,味道应该不错。”      “喜欢,怎么的糟蹋了。”      “糟蹋?这可不是糟蹋。”七姨弯腰,小心将菱角放入火中,同时说道“我这的点心蜜饯,除了七姑娘偶尔会吃一些,其他的……都是这么吃的。”      “吃?给谁吃?”师承一时间有些不解。      “你管得着吗?”七姨不想与他说太多,而手中的点心正巧也烧完了,心道这份礼物她应该会喜欢。      “……”师承看着那逃逸消散的灵气,深呼吸,似乎是想要止损。      珍藏的物件,总归是做不到视若无物。      而且……她真就一个都没吃,部烧掉了。      “夏茶不会也要烧吧。”师承问。      “那是要喝的,为什么要糟蹋东西。”七姨起身,将茶叶收入柜中。      师承叹息,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却也不打算理解了,还是那句话,她高兴就行。      “好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七姨坐下,觉得今日已经圆满了。      “那个……”      “我不生气了。”七姨坦率的道“你明儿照常来就行。”      师承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问题不在这儿。      “我是还有其他的事要和你说。”师承道。      “还有?”七姨看着他“真是奇了,说来听听。”      “算着日子,我准备让杜七给我做药童。”师承道。      七姨一愣,心道他原来还记得这件事呢。      “带着姑娘出诊?”      “算是吧,从最基础的医理开始学起。”      “那是好事。”七姨点头,石闲可是不止一次来问过她师先生到底行不行了。      “这事儿你与十娘说去,与我讲做什么,我又做不了七姑娘的主。”七姨高兴是高兴,还是觉得奇怪。      “我与杜十娘说过了。”师承无奈。      这不是想着如果她还是不原谅自己就搬出杜七让她高兴高兴。      谁想到她意志那么不坚定。      七姨大概也能想到这其中的门道,有些无奈,不过不得不说这三样“礼物”她都喜欢。      与其说师承下了心思,不如说杜十娘真的很了解她。      “准备何时开始?”七姨问。      师承想到了那个半妖,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一天后。”      “这么急?”      “十丫头还想明日呢。”      “她自然是急了的。”七姨笑着,应了这件事。      师承离开了,准备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处理那半妖的事儿,以及第一次收徒弟,入手应该从那儿教起也很关键。      他在丹道、剑道上有建树,不代表会是一个好老师。      相比于剑道,丹道对领路人的要求更加苛刻。      当然他也没想过教杜七剑道,就那丫头软弱而文静的模样,怎么可能喜欢舞刀弄剑。      ……      ……      一夜后。      杜七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变大长虫缠住动弹不得,那长虫的模样长得有些像是长了角的花瞳,还吐着红色的信子。      那是一抹有些熟悉的红,她前些时日才见过。      世界就是这样,在姑娘身旁出现的并非是巧合,而是经历了时间,总会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新人、旧人都有。      “寸……你松开些。”      睡梦中的杜七喃喃发出呜咽,紧接着忽然惊醒,大口喘着气。      她居然会做噩梦。      “醒了?”屋内,坐在桌子前的杜十娘看着床上惊醒的姑娘,打了个招呼。      已经是早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杜十娘面前的桌角,暖了正喝茶的姑娘。      杜七想要起身,却依旧动弹不得,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她做了噩梦,而是噩梦就在身后。      于杜十娘的视角可以看见一袭白色睡裙的石闲正从背后死死的箍着杜七,似乎是要将她整个揉入身子。      被子也只盖了一半,不过今天天气不错。      “什么味道。”杜七嗅到了极其浓郁、又有些冲的气息。      还有,背后湿了。      应该是四闲姐的口水。      “……”      这是怎么了。      杜七很艰难的才抽出一条手臂,正要起身,却被重新抱住。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和石闲没法比,便只能被这么抱着。      杜十娘咽下口中新茶,解释道“那丫头昨天喝多了,不过还好她换了一身衣裳才上床,不然这褥子就难洗了……嗯,现在也很难洗。”      “十娘,我要怎么起来。”杜七想要摆脱石闲的纠缠,却发现越动她抱得越紧,都有些疼了。      “嗯……要不你再睡会?”      杜十娘想了想,说道“这丫头正常睡相还是挺不错的,你别挣就不会疼。”      “……”      再睡会?      这怎么睡得着。      而且,她有些饿了。      ------------      0221 一粒丹药      午时,暖阳高高悬挂,杜十娘做了菜给七姨和师先生送去了一些,之后拎着食盒回到房间,在桌子前坐下。      阳光照进屋子,已从桌角散在她的面上。      小冬的阳光该是一年中最舒适的,能够驱散寒冷,又不那么晒人。      杜十娘打开食盒,饭菜香气飘逸而出,她回头看向塌上,只见两个姑娘还睡着。      显然,在她没有伸出援手后,杜七只能选择陪着石闲继续睡觉。      杜十娘记得石闲以前的睡相还是很乖的,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      又觉得也许是自己的原因。      正想着,便听见了一阵痛苦的呻吟,轻叹一声收起午饭,走到床前。      杜七还睡着,醒的的人是石闲,只见姑娘披头散发,正抱着头扭着身子。      “你醒了?”杜十娘坐在窗前。      “……十娘?我……这是在哪儿……”石闲捂着脸遮住那照进来的阳光,整个人晕乎乎的,轻轻一动便觉得头疼的厉害,口干舌燥,身上也黏糊糊的,十分不适。      “在哪儿?”杜十娘瞧着她“都忘了?”      石闲点点头,紧接着又捂着脑袋。      “我们在七姨这儿,你昨个喝多了。”杜十娘解释道。      “喝多了……”石闲说着,这才发现自己被子里还有一个姑娘,她微微掀开被子,就看见杜七睡得正香。      抬头看了看杜十娘,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姑娘,石闲吞了口口水。      这算是什么?      睡了十娘的姑娘可不是她本意,关系有些乱了。      “好了别乱动。”杜十娘摇摇头“你喝酒出了一身汗,身上都湿透了,小心染上风寒,喝多了什么感觉?”      石闲盖好被子,小心翼翼说话生怕引起头疼。      “头疼,有些恶心,口渴……还有出了许多汗。”石闲如实道。      杜十娘不打算追问什么,只是说道“好生躺着,我去做一些红柿汁给你醒酒。”      “嗯。”石闲轻轻嗯了一声。      杜十娘离开了。      石闲松了一口气,看着屋顶,笑了笑。      与杜七纠缠到了一起可非她本意,不过十娘没有生气真的是太好了,她们还是那般默契。      石闲微微掀开被子一角,望着杜七那浑身潮湿的模样,心道她可是把这丫头折腾的不清,下去一定要带一些好吃的补偿她才行。      伸手摸了摸杜七脑后的长发。      微小的动作又让石闲抽了一口冷气,那提月酒的后劲的确比她想象中的要大。      当然,也是她许久没有一口气喝这么多酒了,从认识了淮竹那丫头开始,她的应酬就少了许多,也不会有以前那般逼着清馆人吃酒的事儿发生,酒量自然下降了许多。      可惜了,浪费了那么好的一晚上。      一夜时光,也不知十娘做了些什么。      不久后,杜十娘端着一个玉碗走进来,放在床头将石闲小心的扶起来靠在床头,披上衣物后道“把这个喝了。”      西柿汁液为红色,卖相着实不大好。      石闲喝下了驱除宿醉果汁,又靠着休息了一会。      “十娘,杜七这妮子怎么还没醒。”石闲问。      “你以为怨谁?”杜十娘嗔道。      杜七被石闲缠了一夜,本来身子就累的很,现在带着疲乏睡着,自然是睡得香。      “你别吵醒她。”杜十娘嫌弃的道“缓一下去把身子清洗干净,臭死了。”      这般话语从杜十娘口中说出自然是有些伤人的。      石闲嗅了嗅自己的身上。      虽说是有一些酒味,也不至于说臭。      不过杜十娘一嫌弃,她就马上想去清洗了。      “嘶……”石闲忽的抓紧了被子,眼里有些许血丝。      “怎么了?还是疼的厉害?”杜十娘立刻询问道。      “嗯。”石闲头都不敢点,抬手揉捏自己眼睛的四周。      已经不是头痛了,那种阵阵剧痛绵延至眼眶,带起了胃部一阵阵痉挛,她是忍着才没有在十娘面前吐出来。      “我就说你喝的急了,罢了,我去找师先生。”杜十娘说着又一次出门。      因为师先生就在院子里,所以杜十娘这一来一回不过几分钟。      “先生人呢?”石闲见杜十娘一个人回来,有些心急,她可就等着先生救命呢。      杜十娘眉头皱在了一起,看着石闲犹豫片刻,说道“先生说……”      “说什么。”石闲额上已经起了冷汗。      “先生说之前给了你一粒丹药,是什么开源丹的废丹……吃下去就好了。”杜十娘说完,觉得很有意思。      废丹,顾名思义就是无用的丹药,拿给四闲吃真的好吗。      不过先前七姨也在旁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在我昨儿穿的衣裳里。”石闲立马说道。      “衣裳?”杜十娘裸露在被子外的白色肩带,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多余的衣裳,问道“你昨儿穿的红衣脱哪儿了?”      这件白裙杜十娘没有看错的话,还是她留在七姨这儿的,被她取出来穿了。      “……”石闲很努力的想,最后告诉杜十娘自己想不起来。      “你呀……”杜十娘见石闲疼的厉害,也就不说她什么,想着自己存放衣物的地方,出门下楼。      果不其然,在另一个房间的衣柜旁找到了那一身红裙,这丫头把能脱的都脱在这儿了,也不怕受凉。      好在石闲穿自己的内衣尺寸还算合适。      杜十娘在石闲的衣物中找到了那一粒锡纸包裹的丹药,将衣服扔进衣篓后上楼。      “就是这个?”杜十娘打开锡纸,取出那黑不溜秋的丹药。      “如果是先生给的,那就是了。”石闲点头。      杜十娘捏着丹药闻了闻,“倒是有一股奇特香气……要吃吗?”      “吃,闹肚子总比疼死强。”石闲接过杜十娘手中的丹药,简单嚼了几下便将其咽下,杜十娘见状递水过去,石闲又连着喝了几口水咽下,这才大口喘着气。      “味道怎么样?”杜十娘问,她没有问感觉怎么样还是问味道,显然没有对丹药抱有什么期待。      石闲舌头动了动,觉得鼻腔中有一丝甜味,犹豫后道“好像是……甜的?”      就在这时候,杜七忽的睁开了眼,盯着石闲的唇。      她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石闲下意识捂住嘴,看向杜十娘。      ------------      0222 来自杜七的委托      () “你这妮子,什么东西都想吃?”杜十娘坐在床边,牵住杜七的手道:“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杜七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十娘,我饿了。”      杜十娘就知道是这样,她说道:“午饭已经做好了,四闲,那丹药可有用?”      “哪有这么快……”石闲说着,忽的一愣,紧接着用力摇摇头,目露怪异:“十娘,不疼了?”      “我本来就不疼。”杜十娘点头,心道师先生果然是很有本事的人,这还是他口中的废丹。      “浑身上下都很轻松,这些时日小腹一直隐隐坠痛,现在也好了。”石闲惊讶无比。      杜十娘盯着她:“知道自己月事要来了还喝那么多酒?”      石闲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这就浪费了先生的丹药,说不得是很珍贵的东西。”杜十娘说道。      “不至于……”石闲摇摇头,笑着道:“好东西能给我吗?肯定是给你的。”      “少来。”杜十娘也不惯着她:“你俩抓紧去洗干净,我去热饭。”      石闲带着杜七去了浴室,准备让杜七给她来一次套按摩,毕竟杜十娘总是在她面前夸赞杜七手艺有多么好。      杜七没有拒绝的权利,就这么被拽进了浴室。      待二人离开,杜十娘摊开掌心,望着那浅白色锡纸,低头嗅了嗅,发觉上头还有一些残留的清香,她将其折叠后收了起来。      宿醉不是病,正常医家先生都治不好,只能缓和,师先生却用一粒丹药就解决了。      杜七跟着这样人学医,以后会是普通的医家先生吗?      杜十娘不知道。      她忽的有些纠结,她想看到的是杜七与自己普普通通的走完一生,并未有过窥视更高境界的想法。      她自己是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还要低下不少。      杜十娘很清楚这件事。      不想杜七离自己太远是很正常的想法,她明知道这样想很自私,可她又抑制不住这般的想法不断冒出,半晌后……便不再去思考这件事。      最终还是理智站了上风。      她其实一直都是纠结的人。      至少目前来说,师先生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      ……      下午,白景天看着面前的青衣姑娘,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杜七道。      “先生……你怎么没有什么精神。”白景天担心的看着面前这个连白色缎带都蔫了的姑娘。      “……”杜七叹息一声。      一言难尽。      她被石闲折腾了一晚上不说,浴室里又被吃了丹药精力过剩的石闲一阵调戏,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      当真是身心疲惫,后又被告知明日要跟着师先生学习,被十娘警告不能再像往日那般睡那么久……      多重打击之下,自然是毫无精神可言。      杜七扁着嘴,没有说话,白景天心道自己先生很不高兴,得想想办法。      “先生稍等,我去弄一些吃的。”      “嗯。”      ……      ……      不久后,吃着白景天精心准备的点心,杜七总算是回了不少的血,心想他的手艺真的很好。      就冲这个味道,也不能弄丢了这个好厨子。      杜七放下筷子,说道:“医理上,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白景天说着违心话,虽然他积攒了许多疑问,不过见先生今日状态不佳,便不准备再让杜七多费心。      也许应该让先生出去放松放松。      “听说先生多了一个丫鬟?”白景天问道。      “你说的是明灯?哪天我带她来给你见见,那孩子很听话的。”杜七想到了明灯的可爱模样,微微翘起嘴角。      已经有了侍女,再去春市自然是有些多余了,白景天还是问道:“先生,那春市要开了,还要去看看吗?”      “我就是来与你这件事的。”杜七看着他,道:“十娘说先生那边的时间还未定,接下来几个月我可能没什么空,你帮我去把那姑娘接回来先带着。”      连韵和柳依依忙,翠儿自然也是没时间,石闲……杜七暂时看到她就害怕,这么一来,在杜七眼里的闲人自然只有白景天一个,所以才找他帮忙。      “啊?先生你说什么?带什么姑娘?”白景天有些懵了。      “你不知道我说的是谁?”杜七盯着他淡红色的眼睛。      白景天打了个哈哈,避开杜七的视线。      怎么会不知。      先生在春风城遭遇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她说的定然是那个来自城南的小女孩,知道杜七喜欢,所以因为这几天天冷了,他还让人多照顾了一下那孩子。      “知道是谁就行。”杜七点头,露出少见的局促,小声道:“多少钱到时候我给你就是了,只是……我最近点心买的多,可能要……过段时间给你。”      说着,她觉得那丫头应该也不是太贵。      白景天不知道杜七要做什么,为难的道:“先生,买她回来倒是没什么,只是十姑娘知道这事儿吗?”      “十娘?我没来及与她说。”杜七摇摇头,接着道:“接回来,你先使唤着就是了,等我有钱再买回来。”      谁买回来的就是谁的丫鬟,杜七对这规矩还是了解的。      “使唤……”白景天叹息。      他可不习惯使唤人。      可这又是先生让他帮着做的事……白景天犹豫许久后说道:“先生,我是半妖,万一吓着她怎么办。”      他觉得杜七很喜欢那姑娘,所以在为她考虑。      杜七想了想那个红衣姑娘的性子,说道:“我觉得不会……算了,我去找你姐说说。”      “千万别,我去就是了。”白景天咬牙。      提起秦淮他就气的牙痒痒。      那女人居然一身男装上门取笑他当日的无能,白景天为此可是憋屈的一夜没有睡着,要是让秦淮知道了杜七找他做事他还推三阻四,定然又要被骂没出息。      白景天摸了摸腰间的木牌,说道:“我去买她回来,让她先打理着书阁……先生你早日来接她。”      “嗯。”杜七想着连韵那儿的新点心,认真的点头。      那小姑娘算是她的故人,又是明灯的姐姐,买一定是要买的,至于说买回来干什么……她一时间也没想好。      白景天平日里一个人闲着,有一个伴也好。      ------------      0223 做女人的生意      () 清早,屋外头下着小雨,门前,杜十娘叮嘱着杜七一些一定要做的事情。      杜七面上有淡妆,让整个人的线条更加明显。      “记得把这个交给先生。”杜十娘将钱袋塞进杜七的胸口,上次少了拜师礼,这一次怎么也不能忘了。      “十娘,好轻。”杜七原地跳了跳,说道。      “你知道什么。”杜十娘叹息,那钱袋里装的是银票,自然是轻快的。      她可是将这几个月收入的九成都放了进去,数目不算大,但……已经可以表示她对先生的尊敬了。      杜十娘自然想给先生一些更好的拜师礼,可她翻遍了书籍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礼节,思来想去,还是银子更合适一些。      “不许自己打开看。”杜十娘命令道。      这是怕自家姑娘见了心疼,杜七现在算是一个小财迷,她得防着一些。      “知道了。”杜七点头,看着后面那依依不舍瞧着自己的明灯,问杜十娘:“十娘,先生说晚上才许我回来。”      “听七姨说了。”杜十娘知道杜七在想什么,去学医,带着丫鬟自然是不合适的,她说道:“明灯在家,或者跟着翠儿去店里。”      “自然是跟着我了。”翠儿笑着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件白色披风,颈部环绒,翠儿熟练的给杜七系上了颈带,整理后道:“外头有雨,风大,姑娘小心些。”      “嗯。”杜七点点头。      翠儿走到明灯面前,咳了一声。      明灯主动拉住她的手。      “这丫头跟我去店里,也让她瞧瞧别的丫头是怎么干活的,也不能太惯着她。”翠儿认真的说。      明灯没有说话,往翠儿腿边凑了凑。      在杜七看来二人的关系还算好,便点点头,撑着伞准备出门。      “等等。”杜十娘忽的叫住了她。      杜七回头。      杜十娘盯着她,问道:“你拿着的是什么。”      杜七看着自己手上的袋子,说道:“在连韵姐那儿买的蜜饯。”      之前陪那姐姐喝茶得到的银子都给明灯做衣裳了,杜七这些零花钱都是在披罗居靠身子赚回来的,数量不多,勉强够她在连韵那儿买一些新品。      “去学医,带蜜饯做什么。”杜十娘问。      翠儿和明灯在身后看着,也不说话。      “吃。”杜七说。      “我当然知道是吃。”杜十娘走过去敲了敲杜七的头:“拿给我,等回来再吃,去学医可不许吃零嘴。”      杜七将蜜饯交给杜十娘。      “走吧。”杜十娘摆手。      杜七便撑着伞出了门。      ……      杜七已经出了园子,杜十娘还看着。      “十姑娘,这样好吗。”翠儿在杜十娘身后小声问道。      “有什么不好,能学到东西总是好的。”杜十娘平静道。      这句话不止是说给翠儿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转过身,瞧着那不敢看她的明灯,摇摇头,上楼去了。      “好了,帽子戴上,咱们也该走了。”翠儿见明灯局促的模样,捏了捏她的掌心:“今儿继续带你去找婵儿玩。”      “对了,春市要开了。”      听到翠儿的话,明灯忽的抬起头。      “和咱们没关系,我不知道姑娘答应过你什么……安心就是了。”翠儿笑着道。      明灯点头,看向杜七离开的方向。      她很喜欢小姐。      ……      ……      姑娘撑伞踏着凉风走过石桥、小路,停在那车马巷前,自钱袋中取出铜钱,看向那些马车。      师先生住处偏僻,外头又下着小雨,十娘叮嘱要她坐马车。      杜七看向最里面那一辆,径直走过去。      “不好意思,咱不接人。”马车旁,听到脚步声,不耐声音自斗笠之下传出。      这车马既然停在最深处,显然就是不想干活的意思。      “打扰姐姐了。”杜七说着转身。      “等等。”车夫忽的掀开斗笠,一瞬间凉风吹过,让人精神了许多。      视线中,那姑娘于伞下,正疑惑的看着她。      车夫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胸部,抬头问道:“你叫我什么。”      “姐姐?”杜七心道自己该是没有认错的,她微微做了一礼:“之前姐姐帮着送十娘去医馆,还忘了道谢。”      还有那一百两银子也很好花。      听见她这么说,车夫才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被杜七认出来了,索性去了面上的幻术,露出本来清秀的面容。      “怪了,你怎么认出我来的。”车夫少女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她刚才一刹那都没有认出杜七就是那个姑娘,这还是对方上了淡妆,而她……可是在脸上加了气息遮盖的。      “感觉?”杜七歪了歪头。      “感觉……这算什么。”车夫少女嘀咕着,片刻后觉得杜七是望海店的姑娘,能从蛛丝马迹之上认出自己是女儿身,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罢了,正巧因为前些时日的灵力暴动,她被派来这春风城做一些暗地里的脏活累活。      闲的得无聊,陪这好看的姑娘玩一玩也好。      能这么想是她的问题,这春风城现在因为禅子和未知的原因,势力意外的平衡,至少即便是碰上了绝云宗的人,对方也不会动手,她们几股势力都在维持春风城微妙的平衡。      能光明正大的走在春风城街上,还可以借助灵力旋涡修炼,实际上算是一个美差。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方才即便知道杜七是她感兴趣的那个姑娘,也没有提起精神。      现在稍稍好了一些。      “姑娘要去哪儿。”车夫少女翻身上了车,拉起缰绳。      杜七将地址告诉她,随后收起伞,上了马车坐好。      马车启动,周围景色开始缓缓后退。      车夫少女架着车,随口问道:“姑娘最近怎么样?”      “我?还挺好吧。”杜七反问道:“姐姐呢。”      杜七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每次都在做莫名其妙的事儿。      “烦的要命。”车夫少女伸出脚,那鞋子在石板路上摩了一会,说道:“主要还是闲得心慌。”      “无聊?”杜七大概能理解一些,她想了想自己平日里是怎么解决的,说道:“去买一些蜜饯吃怎么样?”      “蜜饯?”车夫少女点点头:“我考虑一下。”      等等。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幕帘后若隐若现的姑娘,若有所思。      她是角儿捡回来的姑娘,也就是说住在望海店吧。      “姑娘,你们望海店接女客吗?”车夫少女问。      ------------      0224 授业      “女客人?”杜七听到她的问题,想起了她之前喝茶时与自己的玩闹,觉得对着姐姐来说,那般乐趣应该可以排解空虚与无聊。      只是女客…她没听十娘和四闲姐说过,也很少与店里的姑娘们说这些。      不过她见过这么一个女客人,住在琴楼,整天与琴楼的姐姐们胡闹玩耍。      “应该是接的。”      杜七的声音自幕帘内飘出。      “那我改天去玩…嘶……”车夫少女正说着,忽的抽了一口凉气。      “吁——”      她使劲拽着缰绳,用力之下,差点将马掀了个跟头。      马车剧烈颠簸,杜七没有坐稳,顺着惯性撞出了幕帘外,摔在车夫少女的腰后。      少女回头,看到的是杜七那疑惑与幽怨的眼神。      “姑娘,你可没说要来的地儿是青云医阁。”少女看着那熟悉的寂静街道,一阵后怕。      光顾着与姑娘说话,差点闯入了禁区,过了这条街,再右拐就是师承的地盘了,她贸然闯进去,就算对方不会下杀手,也没她好果子吃。      离得远些自己自然是不怕的,主动靠近?她又不是客栈里喜欢自虐的姑娘。      杜七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系好披风,问道“不能过去吗?”      “我反正不去那条街。”车夫少女带上斗笠,极力隐匿自己的气息,接着问道“姑娘去那儿做什么?”      买药?城里可有更方便的地方。      “学医。”杜七如实道。      “……”      “你下车。”      “嗯?”      “下车。”少女冷眼。      杜七忽然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了下去,再回过神来,就只看见那马车随着马蹄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过了一条街,随后消失不见。      “……”      她一个人站在巷子口,雨水落下,染湿了披风。      不知道这姐姐在气什么。      她的伞还在车上呢。      ……      马车上,少女踹着马屁股,口中叫骂。      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有些意思的姑娘,对方却是绝云宗青云峰未来的弟子,这种糟心感……一时憋在那儿出不来咽不下。      心情更差了。      ……      ……      虽说被丢下了,杜七自然不能总是在那儿淋着雨,她捂着脸保护着面上的妆,随后在巷子中奔跑。      长靴踏过积水,溅起水花,留下一抹白色的影。      师承的住所很偏僻,有街,两侧却都是空房子,所以杜七这狼狈的模样并没有人看得见。      杜七在雨水中奔跑。      她身子虚弱,跑了半条街,就累的喘气,胸口一阵阵微痛,她躲在一颗大槐树下,靠着那树,心道今天的雨很舒服。      医阁就在不远处,杜七稍作休息,便走出了槐树下,擦了擦脸。      妆不防水,差不多也花了,杜七索性不管了,也不再虐待自己强行奔跑,而是缓缓走在雨中。      直至那披风彻底湿透。      杜七到了目的地,面上妆容已经部洗掉,露出本来干净的面貌。      眼前是一座比七姨院落要小一些的园林,有竹林自墙内探出头来,一片生机盎然,漆木红门端庄大气,带着一股好闻的清香。      抬起头,牌匾上有青云医阁四个大字。      相比于以前,这一次的杜七认得这些字了,不过对于那蕴含些许剑意的字体,她依旧抱有原先的看法。      这字没有十娘的好看。      握住门环,敲了敲。      “咚咚咚。”      清脆响声后,无人应答。      杜七站在檐下,不久后听到一阵脚步声。      漆木门打开,出现的是一个杜七没想到的人。      “青莲姐?”杜七看着面前束发的白衣少年模样。      少年负剑,面上有些许汗渍。      “嘘——”      李青莲见到杜七,还未来得及惊喜,便被姑娘吓到,推她出门。      “别叫我姐。”李青莲操着一口严肃的男声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李青莲心道那师先生因为她身上的法器,所以没有认出她的女儿身,多么有趣的事情。      “总之不许叫,叫我公子就可以了……不对,按照入门顺序你该唤我一声师兄。”李青莲想着自己比杜七早入门一天,那也是早。      杜七有些不大明白,只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了,七姑娘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李青莲看着杜七那头发、身子都湿透的模样以及白色披风之上的些许泥污,蹙眉。      “姑娘这是被人欺负了?”李青莲说着,抽出腰间锋锐长剑,比划了一个剑花“我去给姑娘报仇。”      “没有啊,我没拿伞。”杜七摇摇头。      就在这时,师承忽的出现在二人骗钱,指尖对着长剑锋锐一砸,长剑自动入鞘。      “你们认识?”师承问。      “在店里见过几次。”李青莲道,紧接着示意杜七。      “是见过公子几次。”杜七只得道。      “怎么第一天就弄成这样?要是叫你七姨知道可又是一桩麻烦事,我没那么多点心给她烧着玩。”      师承说着一只手点在杜七眉间,随着一阵白气升腾。      水渍瞬间蒸发,杜七身上重新变得干燥舒适起来,连发丝也重归柔顺。      “谢先生。”杜七微笑。      师承看着面前这两个人,说道“进来说话。”      ……      ……      池塘边,师承坐在那儿,李青莲和杜七站在不远处。      师承道“既然你们认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李青莲……”      “在。”      李青莲看着师承。      “你跟着我学剑,流程就按照昨儿晌午的来。”      李青莲用力的点头。      “杜七是我的学生,今后唤我老师,而非先生。”师承说道,还未收徒,一声师傅叫不成,老师却可以。      先生代表的意思比较广泛,老师会更亲密一些。      “是,老师。”杜七点点头,有十娘的叮嘱,她自然是听话的紧。      “等等。”李青莲忽的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我不算学生吗?”      师承看着她,摇摇头。      这公子是掌门故人,跟着他学绝云剑,严格来说是代传,自然不算是他的学生。      李青莲多少知道一些师承的想法,失望,却也没有强求。      可惜了,她还想听姑娘叫自己一声师兄呢。      ------------      0225 他观青衣      ()杜七褪下披风,坐在池塘边,身旁满满放着竹筐,药香四溢中夹杂着香甜。      姑娘随手掐去那三元草的根、茎、叶,将其分开丢进筐里,虽说动作很粗鲁,可仔细去看,那裁掐距离精确到一分一毫,堪称完美。      这是师承让她做的第一件事,三元草性脆,稍有不慎便无法彻底将其根茎叶分开。      杜七嘛,很好用的工具人,以往用过一次现在自然是轻车熟路。      ……      杜七将师承让她做的最后一根三元草扔进竹筐中,缓缓抬起头。      天上有一个锅盖状的透明罩子将院子笼罩,雨水落在上面后凭空消失,不知去了哪儿。      杜七觉得她还挺喜欢今天的小雨的。      要不……      杜七眉尾动了动,看向正教导李青莲的师承,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大好,便忍着。      她的活做完了,闲得无聊,打了个哈欠后瞪着眼睛,坐在池塘边看着那边的教学。      “不要用真气。”师承看着那拿着剑兴奋不已的少年,提醒道“青云剑典每一层都有对应修为的真气加成,你说了不求精通,那剑典内经篇就不用学了,用你自己的真气去领悟青云剑意,看看能不能理解什么,有些东西我不便说的太详细。”      “是,先生。”李青莲点头,握住那腰间佩剑。      师承看着她握剑的姿势,心道果然与掌门所言一样,是一个门外汉。      掌门与他吩咐过,对于李青莲这个人,他想学什么都可以教给他……当然要避开那些可能会改变个人真气的功夫,以意为重,帮助他领悟个人剑道就好。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便是这个道理。      这样的人有很多,门派里也有一些,师承需要做的就是让这公子学会剑招与真气运行路线。      可在师承看来,这个李青莲完没有一丝一毫学过剑的样子在,连握剑的姿势都不标准。      “啪。”师承抬手,一道剑气抽在李青莲白皙手指之上,疼的她发出一声音调明显过高的尖叫,随后看着师承道“先生,你做什么……”      “初学绝云,要这么拿剑。”师承手自腰间,翻转后做了一个凭空抽剑动作。      明明他手中没有剑,却似是有剑气纵横,一时间狂风过境,院落中的草木东倒西歪,只有清竹依旧挺立。      杜七感受到那风往自己裙下钻,便两只手压住双腿之间,待那风停下来才打了个哈欠。      稍稍有些无聊。      她对这些兵刃是不大感兴趣。      李青莲怔怔的看着师承,眼里是不解。      方才师承拔剑便起风,收剑风便停了……可事实上她并未在对方身上看到有一丝一毫真气运行的痕迹。      “为什么会这样。”李青莲问。      “意,心也。”师承摇摇头,无奈道“你还是从拔剑练起的好。”      “是吗。”李青莲有些疑惑“剑道不应该是自由逍遥的吗?为何连出剑的姿势都要固定,这样一来何来逍遥一说。”      师承看着她,认真道“至少青云剑典是对出剑有严格要求,以及你所说的逍遥,也是需要先按照规矩来,之后才能打破规矩。”      世上也许会有凭借着一草一木、一场风一场雨而领悟无上剑意的仙人。      可那样的人师承没有见过,纵然东玄有道天君,观潮起潮落而领悟无上剑道,可他是入道境,是半只脚踏入仙门的人。      顿悟一道,不切实际。      更不要说,即便是这样的古道强者……      师承看着李青莲,想着他的名字,心道那位仙人在世,所有的剑都是其臣子,包括的当时的绝云剑宗。      也不知道居士是见了怎么样的星起辰落,才能悟出那般通天剑道。      前有仙人登天,后有古道陨落。      想来,都是离他那么远。      师承叹息一声,说道“凡人,有凡人稍笨的修炼方法,你走慢些学。”      “先生,不是说无招胜有招?”李青莲盯着师承。      如果说之前李青莲的问题还有几分水平,现在……师承头上已经起了黑线,还拽掉了两根胡子。      “你这小子……”      不是掌门要求,他现在就将其乱棍打出去。      “先生?”      师承走过去,看着眼前这个白面公子,很认真的问“在哪本杂文上看的?”      李青莲沉思很久后,抬头很认真的回答“好多本,记不得了。”      “现在,立刻把这些东西给我忘了,从出剑开始练习,先来一万遍热热手。”师承厉声道。      “……知道了。”李青莲弱弱的道。      这剑道似乎与她所想的不大一样,不过……已经很满意了,至少师先生的剑意缥迅如风,比两个宫中的剑道高手要强上许多。      一个难以琢磨,一个杀气过重,还是先生的剑气她更喜欢,也更适合用来过渡。      “出剑时,能做到每一剑都用上真气?”师承问。      “能。”李青莲点头。      “我说的是,每一次出剑,真气定量,不多不少。”师承提醒道。      “……我尽力。”李青莲咬唇,没想到练剑有那么多门道在里面,早知道就学一些基础再来求剑了,也不至于被先生这么鄙视的看着。      她回头看了一眼杜七,发现姑娘正困着,没有注意她在丢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以开始了。”师承说道。      学生有两个,师承的重心自然是准备放在杜七身上,那李青莲毕竟有修炼的底子,他传了对方一套自创剑经让其练着,在修炼上有什么问题再问他就好了。      李青莲点头,扭身剑步,深呼吸后握住长剑,提起真气后一股天青色光芒自瞳孔流向身,通过腰腹,小腿,最后回归双手。      这真气回流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少女挥手拔剑,银光一曜。      青芒掠过庭院中花草,掠过池塘,掠过微小的波澜,掠过墙角的花儿,最后掠过了杜七的眼睛。      “……”      杜七歪着头,本来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远方的姑娘。      白剑青芒。      是谁来着……      姑娘捏着指节沉吟。      ------------      0226 道无形?      () “停。”师承立刻道。      “先生,我这才出了一剑……”李青莲握着那白剑,很是无奈。      “这一剑用了多少真气。”      “五成。”      “很好,下一剑又是五成,均匀了。”师承拍拍手,问她:“那接下来的九千九百九十八剑,你准备不带真气?”      “……”李青莲微微一愣,接着不好意思的说道:“大意了。”      “把这个吃了。”师承丢过去一粒丹药。      李青莲接过丹药,惊讶道:“开源丹?先生,用这个回真气是不是没有必要。”      “也就你这般修为用的到。”师承心道开源丹不够的话不是还有杜七帮着他分三元草吗?尽管用,缺是不缺的。      李青莲吃下开源丹,感受着真气缓缓回升,心道丹师就是丹师,单是这一颗简单的开源丹,其纯度远远超出了她出宫又入宫之前所吃过的任何一颗丹药。      “继续。”师承道。      李青莲点头。      这一次,她小心了许多,每一剑带上了一丁点的真气,不再有剑气,只有眼睛上略带了一抹天青之色,挥剑时带起微小的破空声。      师承看着她,点点头。      虽说这小子有些不着调,可天赋的确没的说,是一个练剑的好苗子,方才那一剑已经有了一些意境,只是还未成型所以师承也看不出其潜力,不过既然掌门让他不要干预,那自然不会是弱的剑意。      一刻钟后。      师承一直盯着他看,一招一式,浑身上下每一处力道的流动。      师承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是哪儿奇怪。      在李青莲额上出现了一些汗珠后,师承道:“停,可以休息一会了。”      “呼……”李青莲长舒一口气,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脚尖。      她还没有被一个异性这么一直看着,哪怕外观是一个老人。      定然是不大舒服的,不过对方的意图她也能理解,自找的,便只能受着。      师承指出了一些出剑之上的错误,随后看着哪一柄银色普通长剑,问道:“这剑用的不顺手?”      李青莲一愣,随后点点头;“常用的剑太过脆弱,放在家里没有带出来。”      “难怪出手过重,浪费了太多真气。”师承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适应一下手中长剑重量,随后丢给她一个袋子。      李青莲打开一看,发现是开源丹,先是欣喜,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多了一些惊恐。      “先生……这……”      师承微笑:“按照方才挥剑的力度,把这一袋开源丹部用完就算你今天的修炼完成了。”      “咕嘟。”李青莲很没有形象的吞了口口水。      “先生,是不是多了一些。”      “不多。”师承眯着眼睛,指着天上道:“看见这结界了吗?我会随时注意你,休息时间你自己定,总之……日落之前,我要看到这一袋开源丹部消失。”      “知道了。”李青莲点头,握住长剑,横扫。      一剑之下是力,青芒大盛,真气破空,砸在那真气结界之上。      “你做什么。”师承蹙眉,他说的是之前那种微小的力度。      李青莲喘着气,丢下一颗开源丹咽下,说道:“发泄一下,这就开始。”      随后,便开始努力练习。      师承哭笑不得,这算是饶了一颗丹药?      这孩子倒是有趣,说他做事不认真自然是不合适的,只能猜测掌门故人应该也是这般自由的性子。      至此,庭院就成了李青莲的专属场所,充满了她均匀的呼吸声和剑气。      接下来,自然是杜七了。      师承走到池塘边,检验了一下那竹筐中的三元草,十分满意的点头。      “不错,很不错。”      即便是他操纵真气也要很小心的才能一口气摘下这么多的量,杜七应该说不愧是女孩子,就是细心。      师承低下头,却发现杜七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挥剑的李青莲。      女孩会被练剑的男性吸引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师承并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便不着痕迹的走到杜七面前,问道:“做活累吗?”      杜七收回了看着那抹熟悉剑芒的视线,摇摇头说道:“不累。”      摘个草,耗费不了多少体力。      “对了,十娘让我把这个给先生。”杜七说着,伸手入怀。      师承移开视线,强调道:“是老师。”      杜七点点头,其实她觉得很奇怪,因为如果是先生的老朋友,叫他应该怎么叫?      直接叫名字,还是也唤上一声老师。      很奇怪对吧。      杜七取出钱袋交给师承,整理好衣物后道:“就是这个,里头是什么啊,十娘不让我自己打开看。”      师承打开钱袋,发现是一沓银票,先是一愣,随后无奈收起。      “你回去自己问她。”      师承还以为杜十娘是石闲那般有着丰厚的积蓄,所以并未觉得这银两的数目很大,只当是过了一个礼节。      反正这些银子他还是会交给杜十娘的七姨,到时候落入谁的手中还不知道呢。      师承看了一眼正努力练剑的李青莲,对着杜七说道:“进去说话。”      “嗯。”杜七拾起自己的披风,跟着师承入了房间。      ……      师承的住处很干净,一张竹床,两张桌子,巨大而空荡荡的书柜,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      想来也是,他平日里都赖在七姨那儿,自己这里自然很少回来。      师承想了想,挥手将纳袋中的书籍取出置在书柜中。      这些是他自沁河医馆中取出的对初步医道有用的书籍,准备让杜七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学习,这样一来有什么不理解的东西他也可以及时帮助她。      其实丹道与医道虽有联系,实际上是两个完不同的领域,他完可以跳过医道让杜七直接和自己学炼丹,只是这样一来,便会少一些心意上的东西。      与剑意相通,表现出来大概意思是……去病是治标的过程,扶正养元炁才是治本的最终目标,医道是元炁的形而下,丹道是元炁的形而上,融合归真才是正当的修炼过程。      在这一点上,与剑道等杀伐之道有着本质的区别。      师承见杜七盯着那些书籍,解释道:“道无形而上,器有形而下,道先于器,这便是丹道和医道的分别,你从学医开始,差不多看一些,我就带你去出诊,当然也没让你要先成为医道宗师,多少是要了解一些的。”师承解释着,显然相比于李青莲,他对杜七要温和也要认真许多。      杜七收回看着那一本眼熟的书籍的视线,看着师承问道。      “道无形?”      不得解。      ------------      0227 道与路是一个意思      () 杜七会有问题。      师承也想到了杜七会有很多问题,却没想到姑娘没有去询问什么是形而上,反而抓住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点。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师承提醒杜七,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的很明白了。      杜七却依旧有些难以理解何为道无形,师承想了想,伸手取出一团清气,分化之后,上而清,下而浊。      杜七点点头:“我见过这个。”      “上是道,下是器,道形而上,无体之名,故无形。”师承无奈重复自己的话。      他只是随口与姑娘说一下医道与丹道的关系,却没想到姑娘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了,倒也不觉得的太过惊奇,毕竟……小丫头很难去理解“道”是什么。      不说杜七,就算是师承自己,对道之一字也知之甚少,每个人的道不尽相同,唯一相通之处,大抵就是一句道无形。      杜七看着师承手中上浮清气,接着躲了躲脚,结结实实踩在那地面之上,脑袋上飘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老师,那道就在脚下,为什么说是无形的,我抬脚就可以踩到它。”杜七疑惑的问道。      师承摇头:“你这丫头说的道与我说的道不是一个,虽说都有道路的意思,不过目的不同。”      “不是一个?”杜七眨了眨眼,而后点头。      她也觉得应该不是一个。      对于姑娘来说,路在脚下,往哪儿走都是道,都能走到尽头,自然无法理解何为道无形,毕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杜七低下头,眸中有星河流转,眨眼后一切重归平静。      原来医道和丹道是这个联系。      倾听屋外剑气轻鸣,杜七心道那外面那朵青莲是通往剑道的?      她觉得不是。      杜七又有些迷糊,因为这几条路在她看来都一样,放着她去走,恐怕分分钟会迷路的找不到方向。      杜七樱唇轻启,微声询问:“所谓道,应该是要找什么,路都是有方向的,与规矩相仿。”      师承闻言一愣,片刻后觉得姑娘有慧根。      道就应该是寻找的过程。      他出言肯定了杜七的猜测。      杜七却摇摇头,说道:“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旁的她不知,只是那屋外一朵青莲大道的两侧是一片虚空,尽头是一片美丽竹林,那青色也并非是天空之青,而是竹影之青。      道路两侧自然是乏味的,一切都在终点。      就好像要找什么,找不找的到是两个概念。      师承开始不明白杜七在说什么,就好像杜七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      道对于师承来说是因果,是敲开仙门的玉砖,是通往长生的钥匙,是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形而上的。      对于姑娘来说很简单。      是路,是规矩。      只是她现在的规矩有些变了,十娘才是规矩。      虽说有些好奇那青莲尽头的竹林中住着谁,她也想进去看一看那林中景色,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精力有限,一时间只愿意去想一个故人,所以便不再去想那青莲中的竹林,听着雨落屋顶,沉下心来去看着师承。      “看什么书。”杜七问。      师承见杜七不再去纠结道的问题也是松了一口气,自书柜之上取出那早就准备好的经书,交给杜七说:“先把这本看了,一旬后我带你去见冬刺病。”      显然,师承是准备让杜七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      杜七接过医书,默默念出封面上的几个字:“诊要经终论篇?这本书我看过了。”      “看过了?”师承不置可否,他有想过杜七已经看过的事情,毕竟在医药方剂之后要看的书无非是这一本或者说是四气调神大论,后者相比于前者更重理论一些,所以他选了这本可以马上用上的医书。      毕竟小冬已至,无论是春风城还是城南都会出现不少犯季病的人,用来给杜七练手正好。      “看过了就再看一遍,黄昏后我考校你今日的成果。”师承说道。      杜七见先生有了安排,便点点头。      师承指着房间一侧那放着笔墨纸砚的干净书桌,说道:“在那儿看书就好,有什么不懂得就先记在纸上,到时候我统一给你讲解。”      师承虽然也可以随叫随到,只是在他看来姑娘初学定然会有许多不解,频繁的脱离医书会影响看书的效率,故而准备多尝试几次教学方式,第一日便已自学为主。      “知道了。”杜七点头,十娘说了许多次先生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许犟嘴,便很安心的在那儿看起了书。      杜七落座,浅浅呼吸带着翻页声充斥着屋子。      师承心道杜七还算认真,他本该离去将安静都交给杜七,不过想着多观察观察杜七便没有离开,在自己身边放了一个隔音结界后在房门处的桌前坐下,准备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师承取出一枚玉佩,输入真气后,几行古文字漂浮在空中,这些上古文字说是文字,师承看着更像是无意义的符文。      这些是绝云祖师神像毁于天雷后出土一块青石板上拓印下来的部分文字。      虽然石板本身就是至宝,不过掌门认为上面记载的才是真正的宝物,便叫他们一人取了一些破译,师承二次拓印了几个字去找了往生和尚,对方表示闻所未闻。      闲来无事,师承准备做的正事就是研究这些古文字。      对比每一个笔画,去破译那些最优的可能,并将其上交宗门,最后再统一讨论。      这种难度是无限大的,因为文化断代的太过厉害,不说文字,就连言语应该都经历过太多变换,别说一整个石板上密密麻麻千余字,就是一个字也破译不出来。      哪怕他们真的猜对了这些字,谁又知道那是对的?      所以师承最主要的工作还是找那些年龄大的修士,看看谁认得这些字。      那青石板之上拓印下的文字似乎有特殊的魅力,师承看一会,很快就陷入了进去。      在此时,时间飞速流逝,忽的便是两个时辰的离开。      大日当空,却转眼被阴雨遮挡住光芒。      午时了。      杜七伸了一个懒腰,一本书翻来覆去的看,自然会很疲乏,姑娘自椅子上起身,走过师承身后,看着那陷入文字不可自拔的老人有些好奇。      ------------      0228 她只是普通的姑娘      () 杜七看了一眼那些字符,又看了看师承在纸上写出的各种文字可能的意思,有些奇怪。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在杜七眼里师承就是对着两个字然后写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多是经脉。      天枢、神阙之类的。      杜七觉得自己是认识那字符的,因为这么觉得,所以真的认识。      她看着师承抄录的字符,念道:“先……生……”      听到身后的声音,师承忽的惊醒,面上是深深的疲惫。      师承虽然早就知晓字符有吸人真气的作用,不过还是不大习惯。      听到杜七叫他,回首道:“是什么事?还有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老师。”      杜七很无辜的说道:“我没叫你。”      “?”师承有些没明白,随后看着起身的杜七:“你要去哪儿?”      没想到都已经午时了,时间果然过的快。      “去哪儿……”杜七眨眨眼:“采花。”      “采花?”师承一时间没有跟上姑娘的脑回路,这看书呢忽的要采什么花,再说了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话给姑娘采啊。      “好好看书。”师承蹙眉。      “……”杜七盯着他。      就在这时候,李青莲也走了进来,望着一脸不高兴的杜七,看向师承:“先生,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也进来了?剑练好了?”      “没,一半了。”李青莲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不大舒服,准备去泡个澡再继续。      纯属个人爱好,不喜欢用真气。      “先生你不是说我的时间自己安排。”李青莲提醒道。      “嗯。”师承点头,李青莲没有偷懒他还是知道的。      杜七坐回了自己的位子,有气无力的翻动书页,咬着下唇。      十娘让她听先生的话,只能忍着了。      李青莲也看到了那不认识的字符,不过没当回事,而是问道:“先生,七姑娘这是怎么了。”      师承摇摇头,没有与他说杜七的事儿,让他该干嘛去干嘛去。      李青莲觉得莫名其妙,便出门准备回琴楼,洗个澡吃个饭再回来。      师承看了一眼时间,发觉也差不多了,也不能饿着姑娘,便说道:“你在屋里看书,我去买一些午饭回来,可不许走神。”      “嗯。”杜七软绵绵的嗯了一声。      师承撑着伞出了院子,屋外下着雨,阴着天,风很冷。      老人走在街上,看着那略有波动的结界,感知到了一些残留的真气。      八方客栈的人?      应该是来过。      不过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现在的春风城,魔门的人也只能缩着脖子,这可是她们“掌柜的”的命令。      师承快步前往内城的金风楼买了一些热腾腾的午饭收入纳袋便准备返回,忽的被人叫住。      “先生!”      师承回头,看到叫住她的是一袭红衣。      不是石闲还能是谁。      石闲走过来,行了一礼后抬头问道:“先生,今日是杜七那丫头入学的日子吧。”      “嗯,在看书,我买了午饭回去。”师承点点头。      石闲很为杜七高兴,随后问道:“那丫头还算听话?我记得她是很聪明的,先生教起来应该也省心。”      师承心道杜七是聪明。      他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丫头喜欢花?”      “花?”石闲想起了十娘宝贵的那朵白色葱莲,又想到杜七去城南看过花的事儿,肯定道:“是喜欢的,只是先生怎么想起问这个?是要奖励姑娘小红花?我觉得杜七那个性子还是给银子更能起到激励的作用,她是一个小财迷来着。”      显然,在经过了一定的相处后,石闲面对师先生自然了许多。      “不是。”师承摇头,他觉得分心不是好事,尤其是本就聪慧的姑娘,不能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不要忘了,他本就是死板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总是被七姨骂。      师承叹息道:“那丫头看书时说什么采花。”      “……”石闲闻言,沉默了一会,盯着师承。      师承蹙眉,这般眼神很无礼。      石闲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你没让她去?”      “自然。”师承点头。      石闲叹息,走近了师承一些,在他耳边小声道:“先生,姑娘家采花的意思是……”      随着一阵耳语,师承枯树一样的面容僵在了那儿,本身锐利的眼神也逐渐消失。      石闲无奈后苦笑着道:“就是这样,先生还是快回去看看吧。”      仙门中人不理解是很正常的事儿。      师承点头,心中杂乱,不知是什么滋味。      不是,她这么说谁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能怪自己不是。      师承与石闲告了别,没有心情慢悠悠走回去了,直接一个闪身出现在自己的院子,走进屋发现杜七趴在那儿,想走过去,却感觉自己脚像是灌了铅,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      那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要怪也只能说杜七不说清楚,可他又觉得发生这种事肯定不是杜七的原因,那就是他的错。      “先生,你回来了。”杜七说道。      “对了。”师承眼睛一亮,说道:“你和那李青莲一样,休息时间自己安排,只要把书看了就行。”      他走过去将杜七的医书合上,随后道:“去休息一会,准备吃饭了。”      “嗯。”杜七点点头,急匆匆的出了门。      师承看着她的背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经过了这一次乌龙,他准备去找七姨问清楚一些春风城的规矩,省的再闹出这种笑话。      也没办法,杜七平日里表现太好,以至于师承差点忘了杜七本质上还是一个没有修炼过的凡人,忘记了从姑娘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      想来也是,他第一次遇到杜七时候,可不是她染了风寒?      丫头平日里身子骨也弱。      不管杜七再怎么被万物宠爱,她此刻的身子总归是是普通、符合规矩的。      师承沉思了一会,在考虑要不要先教杜七一些功法。      毕竟早晚要学的东西,提前让姑娘踏上仙路不仅能节省时间,还能让杜七在看书的时候更有精神,辟谷后也能摆脱不少的麻烦。      只是这件事还要与杜十娘和七姨商量才行,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      0229 对杜七的“轻视”      () 浴室中,热气升腾,满屋氤氲。      杜七围着浴巾坐在那儿,身后是帮着她清洗长发的杜十娘。      “哗。”      清水倒下,伴随着一地的泡沫流逝,杜十娘手指穿过姑娘长发,轻轻揉捏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杜七发质越来越好了。      柔软顺滑的不可思议,抬手轻轻在杜七肩头捏了捏,微弹的手感在杜十娘这儿却感受到了其他的东西。      现在的杜七与她刚刚捡回来时有很大的区别,除了那清澈如水的眼神,其他的完换了一个样子。      杜十娘有些难以想象这般姑娘身子彻底长成后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      修长手指掠过姑娘肌肤,缓缓垂下。      杜十娘想起了衣柜中那一个至今还泛着果香、并未腐烂的水果,便觉得姑娘也许真是天上的仙子。      “痒。”杜七小声道。      “啊……”杜十娘惊呼一声,回了神后取了干绒继续擦拭着杜七长发。      “十娘,还没到擦身子的时候呢。”杜七奇怪的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恍惚的姑娘,担忧道:“是不是累着了?”      说着杜七站起来,舀了一些水撒入火炉,有水汽升腾,浴室内又暖了许多。      她走到杜十娘身旁,拉着她在那软木之上坐下。      “十娘,我来给你洗。”杜七道。      杜十娘点点头,接着感受杜七那力度适中的手指按在她的穴位之上,酸痛,却又舒适。      一时间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      “方才说到哪儿了?”杜十娘闭着眼睛问道。      “说到青莲姐回去了。”杜七想了想说。      显然,这是杜十娘在询问姑娘今日做了哪些事儿。      “之后呢?”杜十娘对于这位给杜七买糖吃、女扮男装的姑娘印象深刻,没想到她和杜七一起跟着师先生,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提醒杜七与李青莲正常相处。      “之后……”杜七语气平静的道:“晌午我起身去采花,先生不叫我去。”      虽然姑娘语气平静,但是杜十娘还是能察觉到姑娘语气中的抱怨。      杜十娘叹息,心疼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事儿我已经听四闲说了,师先生是没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估摸着还以为你要顶着小雨去摘花呢。”      “我就知道是这样。”杜七点点头。      她其实在师承拒绝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可是自己保留着十娘教她的矜持,自然不好解释,好在后面先生开了窍,不然她可能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也不一定。      “还不是你平日里太好,先生定是忘了你只是个普通的丫头了。”杜十娘变着法儿夸赞杜七,却没想到猜测正中靶心。      杜七也是人,有生理问题很正常,就好像她不能吃辣是一个道理。      女儿家蹲下做采花的动作,除了真的摘花,还能去做什么?      先生一个男人不懂春风城姑娘的言语是很正常的事情,杜十娘倒不觉得是什么事儿,而杜七虽然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睡一觉也就忘了。      杜七想着,忽然笑了:“先生准备的午饭很丰盛。”      “哦?”杜十娘看着她:“都吃了什么。”      “烤鱼、烫菜、虾仁卷还有蟹肉。”杜七开心的数着。      误会讲误会,先生真的买了好吃的东西回来,那好感度还是蹭蹭的往上涨。      “就是说,跟着先生比在家吃的还好喽。”      “是啊。”      “嗯?”      杜七眨了眨眼,忽的意识到了什么,拉住杜十娘的手:“十娘要是一起就更好了。”      “……”杜十娘冷哼一声,不自在的掂了脚,去了找杜七麻烦的心思。      杜十娘感受着姑娘手指划过头皮,微微吸了一口气后,半睁开眼问道:“你这妮子,先生不是让你叫他老师,怎么还是先生先生的。”      “哦。”杜七想了想师承那般无奈的模样,解释道:“先生见我叫的实在不习惯,便由着我来了。”      师承一天一共纠正了她关于称呼的问题接近十次,临走时候告诉她还是她怎么舒服怎么叫吧。      杜十娘微笑:“他老人家也是惯着你,不过也是,先生姓师,这一声老师听起来是蛮奇怪的。”      杜七深以为然。      “后来呢?今日的书看完了吗。”杜十娘问。      “……”提到这件事,杜七点头。      自然是看完了的。      在先生的要求下,一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几十次……即便是杜七也觉得有些烦了,就这一天的体验来说,还不如在沁河医馆时候自学呢。      “说话啊。”杜十娘抬起手,一把抓在杜七的腿上,轻轻捏了捏。      “十娘,你轻些……”杜七吃痛,随后说道:“傍晚时候,青莲姐练完了剑回去休息,先生见我在看书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大高兴。”      准确的是说看着她面前那一些什么都没写的白纸,脸色不太好。      杜七也很疑惑。      杜十娘闻言,认真起来,坐正身子转过头。      “你又做什么蠢事了?”      “十娘,你别总是向着他说话,”杜七稍稍的有些不满,仔细想了想后道:“可我真的没有什么要问他的。”      “嗯?”杜十娘微微一愣,紧接着明白了什么。      “你真的都看明白了?”      “嗯。”杜七点点头:“书上都写了,为什么会看不明白。”      杜十娘便觉得那先生有些太小看她家的孩子了。      “考校呢?”      “说是明早,先生让我把书带回来再看一晚。”杜七不知道先生是什么意思。      杜十娘却能猜到一些。      也许先生不是生气,只是……不敢相信?      如果是这样,那先生的心着实是小了一些。      “你是真的看明白了?”杜十娘问。      “十娘。”杜七看着杜十娘的眼睛,她可不会在十娘面前撒谎。      “书带回来了?”      “嗯。”      ……      姑娘家心中惦记着事儿,也就没有心情继续泡下去,洗干净之后出了浴室,围着洁白柔软的浴巾走入玄关。      廊中温度不低,杜十娘带着杜七在衣柜前坐下。      一丝丝热气自姑娘身上升腾。      “书呢?拿给我瞧瞧。”      ------------      0230 杜七同好      () 玄关之内温暖,杜十娘呼吸吹动面纱,似是风动。      窗外的草木摇曳,似是在为姑娘感到高兴。      总之是一片祥和。      几番询问后,杜十娘放下书,看着杜七道:“你这丫头……把整本书背下来了?”      “没。”杜七摇摇头:“记了应该记的。”      “这一本书不是都要记得?”杜十娘眨了眨眼,随便翻开一页,询问道:“十二经脉气绝败坏的症候?”      问出口后,杜十娘便觉得有些头大,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可拼凑在一起却不知是何意。      杜七自然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应道:“太阳经脉气绝,两目上视,身背反张,手足抽掣,面色发白,出绝汗,少阳经脉气绝,病人耳聋,遍体骨节松懈,两目直视如惊,到了目珠不转,阳明经脉气绝,口眼牵引歪斜而困动,时发惊惕,言语胡乱失常,面色发黄,盛燥而渐至麻木……”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瘆得慌,知道你会了就行……”杜十娘听杜七说了前三种死状,便觉得浑身发凉,打了一个哆嗦。      “冷吗?”杜七围着浴巾,翘着腿坐着,心道玄关内温暖。      “不冷。”杜十娘摇摇头,紧接着看着杜七,问道:“你是不是在先生面前装傻了?不然他怎么觉得你不聪明。”      杜七想了想她和师承的相处过程,大抵是先生觉得她不聪明,她觉得先生也不聪明。      “先生可能觉得我除了吃什么都不会。”杜七如实道。      “午饭什么最好吃?”      “都好吃。”      听着杜七丝毫没有犹豫的言语,杜十娘觉得先生的想法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她坐在那儿,看着对面微微搓动白皙脚趾的姑娘,分析出了今日的状态。      杜七这妮子什么都会,却还是浪费了一日的时间,归根结底问题应该是出在了自己那一句“要听话”之上。      倒是她的错了。      “妮子,别在先生面前装傻,会了就说自己会了,藏拙会让先生觉得你真的很笨的。”杜十娘说道:“明儿先生再让你看什么书,真有把握就直接与他说。”      “嗯。”杜七有些高兴的点头。      如果早有十娘这句话,她也不会无聊到把一本简单的诊要经终论看上几十遍了。      “我明儿就与先生讲。”杜七说着起身坐到杜十娘身旁,抱住她的手臂。      “可是……”杜七想起了什么,说道:“十娘,要是这样……那先生那儿的书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一书架的书还不够你看的?”      “不是,都是看过的。”      “……”      杜十娘盯着杜七看了一会,发觉自己姑娘不像是在开玩笑,这也正常,因为姑娘从不开玩笑。      沉默一会,叹息。      她觉得别说师先生了,就算是她也有些难以接受。      罢了。      “你就如实与先生说。”      “嗯,知道了。”杜七点头,她觉得哪怕是在那儿分上一天的三元草也比盯着一本自己早就熟络的医经翻来覆去的翻阅要强的多。      “十娘,还有一件事儿。”      “还有什么事?”杜十娘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先生问了明灯的一些事儿,他对明灯好像有一些兴趣。”杜七眨了眨眼,想着要不要带着明灯给先生瞧瞧。      “先生?明灯?”杜十娘没想到,有些奇怪,毕竟当初治好了杜七后,如果不是七姨的缘故,面对杜七这样的姑娘先生也没有任何的兴趣啊。      怎么换了更小一些的明灯,他反而……      杜十娘不觉得明灯一个半妖有什么值得先生关注的。      难道是因为明灯的病很难治,所以现在好了之后才吸引到了先生的注意?      杜十娘觉得这很有可能,询问杜七。      “丫头,明灯的病是不是很难治?”      “难治?没有啊。”杜七摇摇头:“睡觉睡得时间长……也不算是病吧。”      至于说那脏器的衰竭,吃下去一朵花也就治好了,实在算不得上是什么疑难杂症。      至少杜七是这么认为的。      “也就是说不是因为病才感兴趣的?”杜十娘捏了捏指节,看着院子中的方向。      这时候的明灯和翠儿应该是睡在一起……      说起来,前些时日翠儿对先生的态度似乎有一些不喜,问她原因也不说。      杜十娘便觉得自己不能在想下去了,随意臆测先生自然是不好的。      先生定然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事儿才对明灯有关注。      是仙门修炼那一方面的事情?      杜十娘又觉得不大可能,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走吧,该睡了。”      杜七打了个哈欠,不愿松开杜十娘的手臂。      她也由着自家姑娘。      ……      ……      另一处房间,翠儿的房间,她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走进屋发现小丫头已经脱下衣物准备休息了。      “你这丫头,姑娘不是给你准备了房间?”      “……”明灯嘴唇动了动,说不出。      “好了,紧张什么,我又没怪你。”翠儿摇头,真要是不喜欢这个丫头,她也不会在自己卧室又加了一张床。      本来也是,放着一个小丫头一个人住,她定然是不大放心的。      走过去,翠儿看着明灯头上的帽子,蹙眉:“睡下了还不摘掉?”      明灯闻言捂住自己的脑袋,却抵不过翠儿的力气,后者摘下她的帽子后揉了揉那一对可爱的耳朵,随口道。      “婵儿对你可是喜欢的很,她是不是真的把你当狸花看了?那丫头……”      口中碎碎念着,翠儿褪下衣物换上睡衣上了床,看着与自己并排、正捂着脑袋发呆的孩子,翻了个身:“明灯?”      “回姐姐,在。”明灯耳朵微动。      “你说,七姑娘今儿在先生那一切还顺利?”      “小姐的话自然是没问题的。”明灯毫不犹豫的道。      在她看来小姐是很厉害的人。      “我也觉得是。”翠儿熄了灯,对明灯的反应十分满意,只要你喜欢七姑娘,咱们就是一家人。      “睡吧,明儿我休息,带你去店里玩玩。”翠儿说道。      黑暗中小丫头的眼睛微微发亮,像是狸花的眼睛。      翠儿觉得她是很漂亮、乖巧的丫头。      稍稍的……有一些喜欢了。      ------------      0231 佛印在我      () 春风城有十里春风,总会有新的清风混入那抹风尘,不是你就是我。      安宁兴许没有想过自己会沦落至此。      她看着那翠姑娘与半妖丫头同屋而眠,心中一口气憋着吐不出……      她以为自己与姑娘是有缘分的。      可事实上,这春市也开了,翠儿却并未有来挑选过侍女。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已经有了一个明灯,本来给杜七挑选侍女的想法自然搁置了。      安宁那眸子中出现了以往绝不会出现在她眼中的情绪。      因为信了因果,所以信了缘分,只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而且那春市之上的男人各种眼神实在是让她浑身不舒服,虽然施了暗示让他们不会出手来买自己……可照这样下去,那翠姑娘可不会来找她。      还想着只要她来,差不多一两银子就把自己买了,结果就连这一两银子的机会也没有。      那翠姑娘是望海店人,杜十娘也是望海店人,那七姑娘虽然还不是,不过她觉得早晚也是。      翠儿对她来说很重要。      自己喜欢先不说,那怎么也是她的有缘人。      如果能够化解她身上嗔气,东玄……      罢了,化解不了也没关系,她也不想回东玄。      摊开了说,就是单纯的喜欢翠儿。      安宁摸了摸自己那顺滑的长发,脑海中起了一个很好的想法。      施主一粒米,大于须弥山。      起的是因缘,也是姻缘。      明月当空。      安宁一袭白色短裙,垫着脚趴在那窗台之上,轻声道。      “大和尚。”      清风过,往生和尚忽的出现在窗外,如一根枯枝扎根于空中。      安宁手指着东方,问道:“你说他们想要的是什么?重验法华?弥陀赤金?还是我这个人。”      禅子询问,老和尚自然是要回答的,只是怎么回答也有些门道。      正此时,屋内的昙花开了,有一抹幽香溢出。      “经文之重,过于金身。”老和尚道。      “对吧。”安宁点点头,眸中金纹闪光,那白皙双腿之上的白裙微微摇晃,显现出女儿家的娇憨。      “女子身恶,不可成佛是佛祖所言,故虽有龙女八岁成佛,却还是男身。”安宁顺着自己的那一头长发,眯着眼睛道:“可那心持佛印与我一体也是事实,离开了东玄躲着不出门,我也够了。”      往生和尚不说话。      “他们是要杀我?”安宁想到了那些固执但是平日里温和的大和尚们。      又想起了当日那赶她离开之时的毫不留情,心中又起了浮躁之意。      往生和尚摇摇头:“禅子始终是禅子。”      佛印在一天,她就是东土禅宗未来的主人,已经不仅仅是净土莲宗一家之事。      “就是说他们也不知拿我怎么办。”安宁微笑着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也和那龙女一般,在法华经上落个名。”      老和尚不语,默认。      “可我偏不如他们的意。”安宁转过头,看着那即将凋零的昙花,眨了眨眼。      昙花的时间停止,保持着绽放的姿势。      “你是向着他们的吧。”安宁忽的对着往生和尚道。      老和尚轻叹:“我佛慈悲。”      “慈不慈悲,佛印在我,我说了算。”安宁转了一圈,白裙在空中划过一道十分柔软的痕迹。      她以往时候,从未穿过这些漂亮的衣裳。      “呐,大和尚,我好看吗?”      老和尚抬头,眸中不解。      “那常姐姐对我还是不错的。”安宁捏着裙边,微微踮起脚尖,问道:“你觉得安宁姑娘这个名字好不好听,我是说……在春风城。”      老和尚眼睛瞪得滚圆,想要说什么,却见那白衣姑娘伸出一只手,掌心金印缓缓旋转。      “佛印在我。”      她这么说。      ……      ……      清雨高楼。      杜七睡着了。      这一日她见到了一块写着“先生”的久远符文。      见到了一朵青莲。      杜七觉得不该是一朵青莲,应该是一朵白莲。      梦里,她坐在山崖巨石上,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看着那下方对峙的二人。      白衣白剑,险缈似云。      青衣青剑,心持睡莲。      他们动了,剑气什么的也都不重要,在杜七看来和小孩子打架区别不大。      “你们不要再打了。”杜七说道。      “小姐,你理他们做什么,让他们闹就是了。”有女声出现在她的身侧。      杜七歪头去看,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秦淮?”      “是海棠。”绿衣姑娘叹息一声,指着那天上:“小姐,那又是什么人?引了好大一片雷云来。”      天上,有一条白龙盘踞,龙首之上坐着一个少女,正看向她这儿。      少女头上是一阵阵可怕天雷。      十二重楼劫。      一时间,剑气的纵横声、海棠的耳语,天上的雷鸣纠缠在一起,让杜七觉得脑袋要炸了。      “你们安静些……”      “小姐?”      “九姑娘。”      “先生!”      “轰隆——”      龙啸。      “吱吱……”      “都给我闭嘴!”随着杜七一声嗔怒,世界清净了。      杜七睁开眼。      只见天亮了,屋外下着雨。小雨淅沥。      “姑娘醒了?”翠儿端着火盆进来,放下后道:“十姑娘去店里忙了,我煮了粥,姑娘吃了早食再去师先生那儿。”      “……”杜七叹了一口气,觉得一阵脑仁疼。      “姑娘这是怎么了?”翠儿见杜七毫无活力,紧张的走过去,试了一下杜七额头的温度,接着面色僵硬。      很烫。      “姑娘,你起烧了?”翠儿一时间手足无措,喉中干燥,眸子动摇的晃着。      现在应该……      现在……      “快躺下,别再冻着。”翠儿将杜七重新按回床上,盖好被子。      杜七窝在被子里,摸了摸自己那滚烫的小脸,终于意识到她又生病了。      也许昨日不该淋雨的。      可也不是她想要淋雨的。      所以说那梦……只是忆起的故人挤在一起了?      吵闹的难受,现在虽然头疼,却安静了许多。      杜七给自己把了脉,确认病因后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说:“翠儿姐,你别紧张,只是受了凉,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准备一两天雄、一两附子、一两川乌、半两沉香磨粉……翠儿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翠儿姐?”      ------------      0232 杜七生病了      () “先生,得去找先生……”翠儿原地动摇的厉害,显然没有听到杜七的话。      杜七微微叹息,觉得还是自己去买一些药的好。      她不想动十娘的银子,而她自己已经没有银子了,买蜜饯的钱都没了。      她倒是没有想过自己该不该生病这件事。      “姑娘好好休息,我这就去请先生。”翠儿说着,急着跑出了门,片刻后拎着一个丫头走了进来:“明灯,姑娘就交给你了!”      说着将明灯丢下,撑着伞就冲出了院子,一点不给杜七说话的时间。      屋外雨在下,杜七听着那淅沥雨声,觉得翠儿姐走的急,该是没有时间穿的暖和。      对于翠儿这般的紧张……杜七觉得也习惯了。      要不她怎么说自己喜欢翠儿呢。      “小姐,你没事吧。”带着帽子的小丫头走到床边,担忧的看着杜七。      她知道生病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      “咳……没什么事儿,就是有些着凉了。”杜七如实道,兴许是因为昨儿那场雨,兴许是因为玄关那阵风。      也可能只是单纯梦里不舒服导致的。      杜七自己也不大清楚,当然她身子表现出来的就是受了风寒,那当受凉看就行。      杜七看着身穿整洁衣物的小丫头。      翠儿姐让明灯照顾她,可明灯又能做什么?      杜七微微坐起,靠在床头,拉起被子至于锁骨处,歪着头思考昨夜的梦。      除了那两个使剑的人,其他的人她多少能记起一些东西,当然,对海棠的印象最为深刻,所以那丫头与自己说的话最多。      杜七的眼睛合上了些,觉得没有什么力气,不知是生病的原因,还是说梦到了海棠的缘故。      “小姐。”      杜七抬头,只见明灯那丫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又回来了,手里稳稳当当端着一个玉碗。      “小姐应该饿了吧,吃点粥……小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明灯缩着脑袋道。      杜七觉得这丫头比第一次见时候要成长了许多。      她接过碗,吃了一口青菜粥,胃中温暖。      “你姐姐的事儿,我托人去办了。”杜七说道。      “嗯。”明灯手一颤,点头后出门抱着一个比她身子小不了多少的脸盆进来。      “小姐,给。”      “你放那儿,我自己来就好。”杜七说着就要起床。      明灯忽的扑在了床上,用身子压住了杜七的被子。      “你做什么。”杜七问。      “翠儿姐说要小姐好好躺着。”明灯说道。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翠儿姐的。”杜七看着他。      “听小姐的,只是……”明灯看着杜七面上那一抹病态的红晕,按着被子不让那冷风钻进去。      “罢了,你把盆端过来吧,小心些别摔倒了。”杜七道。      明灯点头,下床整理好了自己的帽子,取了湿毛巾交给杜七。      杜七看着小丫头麻利的动作,觉得她的进步也许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十娘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      杜七看了明灯一会,这姑娘很乖,她应该稍稍帮着多消化那莲花一些,省的她控制不了再做出毁坏物件的事情。      “明灯,把窗子打开。”杜七说道。      “小姐,外面冷。”      “雨停了。”      “方才不是还下的那么大……”明灯说着一愣,好像是没有听到雨声了,打开窗,果然见得一片云淡风轻,太阳光洒下,很暖和。      这样的场景以往也见过一次。      “小姐,你能让雨天停下?”明灯鬼使神差的问。      “说什么胡话呢,对了,你的蜜饯还剩吗?”杜七问。      “回小姐,还剩一些。”      ……      ……      当翠儿带着师承急匆匆的回来,推开房门看见的是杜七坐在窗前吃着蜜饯,而明灯已经趴在杜七腿上睡着了。      “这丫头……我不是让你……”翠儿有些生气,她不仅没有照顾好姑娘,还压在她腿上。      “嘘。”杜七摇摇头,说道:“让她好好睡一觉。”      明灯身子弱,消化起来自然是要困难一些,这时候就应该睡觉了。      让她睡一会,差不多到时间自己再叫她。      杜七看着门外一缕扬起的白胡子,说道:“翠儿姐,你带明灯去休息,先生就进来吧。”      “是。”翠儿抱起明灯,出了门,紧接着对着先生点点头。      “麻烦先生了。”      师承本来就没把杜七生病回事,他现在在意的是翠儿怀里的那个小丫头。      明灯?不是说醒了吗?      怎么他这看过去还是沉睡昏迷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师承一时间有些懵,再回过神来翠儿已经抱着明灯下楼去了。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决定先进屋看一看杜七。      早点把杜七给治好,也省的她七姨担心。      “妮子,染了风寒了?”师承微笑,面上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小事,也是翠儿姐……咳,过于紧张了。”杜七捂着嘴,两腮通红。      “不舒服还忘不了吃蜜饯?”师承拿下杜七那儿的蜜饯,面上颇有无奈。      他还想着今早考校杜七呢,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生了病。      虽然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却还是说道。      “手给我。”      杜七摇摇头:“不用试了,脉浮紧,有些头痛,季病,休息一日也就好了。”      “你倒是把昨儿看的医书用上了。”师承点点头,没有再要求给杜七把脉。      “季病,吃药也至少也要休息两日。”师承取出一粒丹药,说道:“本想着让你自己给自己看看,谁知道你这丫头已经把病理摸透了,那再吃苦也没有什么意义,开源丹要来一粒吗?丹到病除。”      “开源丹……”杜七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三元草?”      “猜对了。”师承道:“要吃吗?”      “……”杜七摇摇头。      这开源丹因为是成丹,药性完锁死,所以在嗅觉和味觉之上完比不上废丹。      杜七不是那么想吃,而且黑黑的,卖相也不好。      “我吃一些药就好。”杜七说。      “那经书可看了?”      “看了。”      “你准备吃什么药。”师承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杜七,还想着考校姑娘呢。      “吃什么药是方剂之上写的,不是昨儿看的经书。”杜七提醒道。      “你只管说就好,我去给你准备,说对了药钱我替你出。”师承说道。      杜七闻言眼睛一亮。      给钱?      那先生说是什么书上写的就是什么书上写的,她不犟嘴。      姑娘很缺钱。      ------------      0233 同境不同意      () 杜七发现她现在很缺钱。      因为有些时日没有去披罗居“干活”,最近一次去还是给明灯买衣服,不仅一分钱没有拿到手,还搭进去不少银子。      又因为她在披罗居可以赚到钱,之前在沁河医馆做主位先生也有一些银两可以拿,所以杜十娘已经很就没有给过她零花钱了。      这些时日离了沁河医馆在家呆着,来钱的手段直接被掐断,自然是缺钱缺的不得了。      春风城的物价又高,哪怕是连韵那儿的蜜饯,价格也比一般地方要高上许多倍。      杜七已经窘迫到蜜饯没了都要去蹭明灯的了……着实有些可怜。      更不要说她还欠着白景天一笔呢。      她觉得自己得想办法做些什么。      可以去问问翠儿姐有什么工作是耗费时间短的,不能耽误她在先生那儿的时间。      ……      “想好了吗?”师承问,他还以为杜七在想风寒要使什么药呢。      “别催我。”杜七侧卧于榻,面色绯红,身子有些发烫。      姑娘半撑起身子,吐气如兰。      这副模样很危险,好在她面前也不是什么正常男人。      杜七将赚钱的想法丢出脑袋,软软开口道:“天雄、附子、川乌、沐沉香。”      师承点点头:“诸证无火者,宜于四件斟酌之,选了《医方考》的方子,倒是聪明。”      师承对杜七很满意。      虽说随时可以将姑娘治好,可是又想到临走时候那丫头的吩咐,也就绝了强行治好杜七的想法,保证姑娘不会有什么事儿就好。      “医方考?”杜七有些疑惑,随后想了想,点点头。      是了,《医方考》之上也有这个方子。      可她不是因为这本书才想这么抓药。      杜七看着师承,心道他人不大可是记性却不大好。      “你这丫头好好休息,药材我给你磨好送过来。”师承没能理解杜七那略微遗憾的眼神,关心的说道。      “谢先生。”杜七还是很高兴,因为又省了一笔钱,这个季节的春风城季病多发,想来药材也是十分昂贵的。      她的声音很小,因为稍稍大一些容易震得头痛。      说实话,她现在想要安静的一个人待着。      她想要安静的、仔细想想接下来的事情,想想那个梦。      师承敏锐察觉到了杜七的想法,有些无奈,却没有多说什么,简单告别后,便转身离开。      他没把杜七生病当做一回事,亲眼见过之后,按照杜七这个模样,估计恢复根本用不了一天。      他有些想要知道明灯怎么样了。      那丫头之前不是已经清醒了?为什么又一次昏倒了?      方才虽然只是间隙一瞥,可师承百分百可以肯定那半妖并非是睡着了那么简单,气息安稳而死寂。      师承下了楼,却见翠儿正巧从屋内出来。      “先生。”翠儿屈身行了一礼,旁的不说,对于师先生一听到姑娘生了病便立刻随她回来这一点,还是很感激的。      “那丫头……是叫明灯?”师承问。      翠儿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先生居然一见面就询问明灯的事儿。      他果然是对那丫头有些兴趣,又或者……      翠儿下意识的挡在门前。      “回先生,是叫明灯。”      “她怎么了?”师承问。      翠儿摇摇头:“翠儿愚笨,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她没什么事儿?”师承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面对着他紧绷着身子,那可不是一般的紧张,更像是防备。      他做过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      师承想不明白。      翠儿以为是说有没有让杜七传染的事儿,便说道:“回先生,只是被姑娘哄得睡着了。”      她见明灯睡得很香,所以动作十分轻柔。      明明昨儿已经睡了一整夜,现在还睡得那么香,让人完舍不得叫醒她。      所以,翠儿开始思考她这几日是不是对明灯有些过于苛刻了,对于一个还在恢复期的孩子来说,哪怕是去店里随着自己长见识,也定然是疲惫的。      让她休息几天吧。      翠儿这么想。      她向前走了几步,问道:“先生,姑娘怎么样了。”      师承的视线从翠儿身后的房门上收回来,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儿,抓些药,吃了就好。”      翠儿松了一口气,依然挡在房门前。      面对这样的姑娘,师承不知为何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压力,竟然说不出想要进屋去看一看的话语。      他没办把翠儿当做一个真正的丫鬟看待,原因并非是翠儿也有七姨照着,而是一个更麻烦的人。      这看起来清秀的丫头可不是普通丫头,她可是禅子的有缘人。      师承始终没有忘记这件事,只不过不愿掺和佛门中事,所以一直没有将目光放在翠儿身上过,如果不是杜七生病,他也不会与这姑娘说一句话。      罢了,先回去吧。      毕竟,师承已经发现无论明灯是睡着还是醒着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掌控中,只要对方还待在春风城,没有危险就好。      师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候,翠儿犹豫后还是开口了。      “先生,明灯她是个好孩子。”      师承转过头,对上了那一双认真的眸子,明白了一件事。      明灯是半妖。      这丫头是在害怕自己会伤害那半妖?      师承有些无奈,觉得自己那副死板印象深入人心。      明灯是不是好孩子,还是要他亲自检验才行。      至于说好孩子……      师承看了一会眼前的绿衣姑娘,觉得她或许是一个好孩子,又觉得这话不适合自己说。      “你跟我来。”师承忽的道。      “先生?”      “抓药。”      “是。”      ……      ……      巳时。      有一袭黑裙掠过门槛,小心翼翼走进屋,坐在窗前看着那熟睡的姑娘,一言不发。      杜七是很好看的姑娘,一如既往那般的好看。      这般生病睡着的光景在她眼里有些熟悉,也许那一天的事儿她永远也忘不掉了。      玉手捏着裙角。      姑娘不免会想起那一天。      她只记得当日的海水冰冷,海风却温暖。      天望山的泥土很软,溪水清澈。      那一天崖边海上明月真的很美,背上姑娘的心跳令人安心。      也真是过去很久了。      ------------      0234 第一次对谁而言都很重要      ()梦中也好,醒来也好,杜七不舒服的时候只想要安静。      这兴许是她选择在竹林中休息的缘故。      因为杜七怕吵,所以世界很安静,庭院中听不到一丝风声,似是连那草虫都闭嘴收翅,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整个房间,只有有姑娘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漆黑轻裙的姑娘于床前,看着姑娘屏息许久。      能遇到她真的是很幸运的事情。      说起来,当日的她还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这才捡了一个姑娘回来,甚至觉得她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此刻想来,要多亏那时的“鬼”了。      ……      ……      时间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两个。      大日西移。      暖阳洒下的光芒微微发黄。      屋里点了两个火盆,很暖和。      杜十娘看着榻上姑娘的神情,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走出屋子,半晌后带着一身好闻的药香气回来,坐在那儿继续看着熟睡的杜七。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可她看杜七就是怎么都看不够,赏花还有腻的时候呢。      这在以前可是从未发生过的。      是姑娘好看?      杜十娘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笑了笑,又觉得也许就是因为姑娘好看,比花儿好看,所以才看不够。      能笑得出来不是她不担心,而是见面后看到杜七睡得香甜,虽然染了风寒……却不是什么需要提心吊胆的事儿。      当然,漂亮话谁都会说。      时间又过了一会。      杜十娘注意到杜七的小表情,心道差不多了。      果然,没过多久杜七就缓缓睁开眼。      “十娘,你回来了……”      说着揉了揉眼睛便要起身。      “嗯,你小心些。”杜十娘没有阻止杜七起床,只是过去将她扶起来,披上衣服。      “十娘,什么时辰了?”杜七看着杜十娘的一身黑衣,问道。      “申时了。”杜十娘随口回了一句,紧接着起身留下一句话。      “我去拿药。”      便离开。      杜七睡了一觉,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头晕,比起清早时候却要强上许多。      至少脸没有那么红,身子的温度也降下了许多。      杜七侧耳听着杜十娘逐渐远去的脚步,在想着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的十娘在她醒来前便离开了家,定是有重要的事儿要忙碌,如果不是害怕忙不完,以十娘那个畏冷的性子绝不会那么早出门。      现在却在家呆着。      是因为什么,杜七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想不到。      她看向窗外那逐渐发黄的阳光,有些惊讶居然已经到了申时。      该去叫明灯起床了。      可她不想起床。      杜七靠在床前竖着的枕头上,侧脸嗅着那一股十娘身上的清香,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褥子……      嗯,她不叫,翠儿姐也会叫醒她的。      这么一想,杜七就放松下来。      ……      “来,把药喝了。”说着,杜十娘端着过滤的药汤走进来。      那汤药呈棕色,卖相不好,味道……定然也是不好的。      杜七盯着那药碗看了一会,抬起头盯着杜十娘。      “看我干什么,不想喝也得喝。”杜十娘语气严肃,姑娘喜欢吃甜的她知道,但是宠溺是有限度的。      杜七摇摇头,没有不想喝。      说着,她端起药碗,微微尝了一口发觉温度正好,便看了一眼杜十娘。      “快喝吧,我已经荡过了,不烫的。”杜十娘提醒道。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捧着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些许吞咽声过后,杜七将最后一滴药液吞下,放下碗。      因为是十娘熬得药,所以一丁点药渣都没有。      杜十娘拿起手帕抹去杜七嘴角的水润,放在面前嗅了嗅……很是惊讶。      这味道与她方才尝试时并未有任何不同。      该是苦的啊。      怎么她喝得那么开心,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虽然药都是难喝的,可杜十娘了解杜七的口味,所以还是忍不住的问了。      “不觉得难喝吗?”      杜七摇摇头。      “和那时候的味道一样。”      杜七觉得还好这碗药是十娘煎的而不是翠儿,不然味道不大一样她可能就喝不下了。      “和那时候?哪时候。”杜十娘有些没明白杜七的意思。      说起来,这应该是杜七第二次吃药,那第一次是……      她微微一愣,想起了。      原来是这样,丫头还记得呢。      “味道一样?”杜十娘问。      “嗯,我照着当日先生开的方子说的,只是先生好像已经忘了。”杜七说道。      “这种小事,自然是记不得的。”杜十娘无奈。      “不是小事。”杜七心道这可是她的第一次。      因为那碗药她开始重视十娘。      她在遇到十娘后第一次吃的不是七姨的面,不是金风楼的食物,恰恰是一碗难喝至极的汤药。      所以杜七喝的下,甚至还觉得好喝。      也许她能够被凉气钻了空子而染上风寒的原因就在此。      不生病就喝不到同样味道的汤药了。      杜七自己是想不到这一点的,因为生病真的很不舒服。      看着杜七眼角微微抽动,杜十娘撤了药碗,忧心道“怎么,头痛?”      “疼。”      杜七觉得左半脑袋晃晃的痛,只是与方才不同的是,十娘在身侧,她却不觉得吵。      那自然是不会觉得吵的。      杜十娘坐在床前,让杜七靠在她身上,轻轻揉按着杜七的太阳穴,半晌后问道。      “还痛吗?”      杜七嗯了一声。      杜十娘想到了什么。      以往还在店里做红倌人时,也有恩客会有头痛的时候,那时候会有一些法子舒缓他们的精神。      有些手段对杜七是没办法使得。      有的就可以了,杜十娘看了门外一眼。      虽说离了望海店就没有想过再碰那些东西,就像她没有打算再练字一样。      可她前些时日又开始练字、抄录诗词了。      不是多愁善感,而是姑娘说喜欢。      许多事情如果牵扯到杜七就另当别论。      “翠儿。”杜十娘唤了一声。      “姑娘。”翠儿一直在门前站着,方才熬药的时候也是她给杜十娘打的下手。      翠儿想了想,说道“姑娘,要点麝香吗?”      麝香有止痛镇神的作用,翠儿每个月都会点。      “不了。”杜十娘摇摇头,她不大想让杜七碰那东西,她问道“归桑收哪儿了?”      翠儿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姑娘说什么?”      ------------      0235 过去,现在,未来      杜十娘常有怀艺,为峰不过曲,器形而下。      杜十娘又有三宝,一曰归桑,二曰过南风,三……尚且无名。      春风城没人与杜七聊过她喜欢的姑娘,故她不知晓那人在春风城是极有名的,杜十娘第一次与杜七见面时提过的那一句“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也不是一句空话。      杜十娘其实是吃了十三那年破身的苦,以至于无缘九苑,如若当初的管事知晓杜十娘后来的曲艺,也不会糟蹋了这般有可能成为春风城门面的姑娘。      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便是过去了,当初的形式下破身的如若不是杜十娘,便一定是石闲。      那时的杜十娘先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最后进入九苑的是石闲。      她与石闲的差距便是从这儿开始的。      男人们总是这样,红倌人是要低人一等的。      可即便身陷囹圄,杜十娘仍然能在春风城拥有过人的名气,许多公子不知九苑靠后的姑娘,却一定知晓杜十娘,甚至时至今日,还尝有人去询问那十姑娘为何销声匿迹,不再上那青玉台。      这便是杜十娘足以成为公子们“好面子”的本钱,也是她与那孟阳君有一场姻缘令人津津乐道的原因。      可惜,青楼梦好,难赋情深。      ……      ……      “姑娘说什么?”翠儿站在门前看着屋内的场景。      杜十娘正抱着杜七,动作轻柔,修长手指在其穴位之上揉捏,听到翠儿的询问,平静道:“归桑丢了?过南风还在吗?”      翠儿身上忽的起了一层小疙瘩,急着道:“没扔没扔,姑娘要归桑……我这就去取。”      “嗯。”杜十娘轻轻嗯了一声,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正头痛的杜七听见翠儿那慌乱的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询问道:“十娘,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一些小玩意。”杜十娘摇摇头:“疼的厉害?”      杜七捏了捏杜十娘的腿,表示肯定。      “希望有些作用。”杜十娘说着轻轻活动手指,并未有一丝一毫紧张之感。      杜七看着眼前那一对水润的眸子,觉得现在的十娘有些不一样,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      ……      翠儿出门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上阁楼取琴,而是回到明灯的房间,闯了进去,抓住小丫头的身子使劲摇晃着。      “明灯!快起来!”      剧烈的摇晃无法动摇明灯的心神,可那属于翠儿的声音可以。      “翠儿……姐……”明灯睁开眼,有些懵。      “快起来换衣服,你赶上好时候了,别怪我没有叫你,换了衣服去姑娘门前站着!”翠儿丢下一句话后急着离开,跑向园子中另一栋小楼。      这边,明灯觉得浑身舒适,似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只是小丫头还懵着,眼看着翠儿的影子不见,小耳朵才动了动,听话的穿上衣物上了楼。      翠儿去的是一栋偏僻阁楼,平日里杜七也不会进来,只是偶尔见过翠儿打扫门前杂草。      她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嗅到的是淡淡的麝香气息。      翠儿没有急着进去,先洗了手,在那桌上的香炉前润指后这才顺着楼梯而上。      眼前是一间朴素的红漆门。      翠儿站在门前,可以听到自己那加速的心跳声。      她很喜欢姑娘的曲艺,所以她有在好好保养这儿的一切,从门前花草到一楼麝香,二楼檀香,皆是每日一换。      哪怕杜十娘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里的东西,哪怕在经历了李甲的打击之后杜十娘已经厌恶了这些东西,她依旧在一个人守着。      翠儿没想过还有一天可以听到姑娘的曲子,在了解杜十娘的前提下,店里多次提议让杜十娘重新出台,她想都没有想就替姑娘拒绝了,因为她知晓就算再缺钱,杜十娘也绝对不愿意再碰这些陪伴她走过风尘、留下不好记忆的物件。      更不要说翠儿不觉得姑娘会缺少银子。      现在会有转机,自然是因为七姑娘。      翠儿深呼吸许久,直至自己平静才推开漆门,里头是一间无窗的房间,一篇漆黑,只能见得翠儿的影。      淡淡木头的清香传来,翠儿走进屋点燃了灯火,视线顺着光而走。      屋子被等量的分成三份,每一份都有一个半人高的檀木架,上面盖着柔白色布匹。      对应之处的墙上挂着三幅墨字,如果杜七在定然可以认出那是她最喜欢的属于杜十娘的字体。      【归桑梓】、【南风知我意】,以及什么都没写、微黄的纸张。      翠儿站在那儿看着,心中情绪涌动。      这三张皆是七弦琴,是姑娘很早时候找人定做的,最左面这琴床上是姑娘最常用的琴,名是归桑。      桑梓,意为故乡。      视线中移,这张琴是叫过南风,在姑娘遇到那李甲之后,常用的便是这张过南风。      南风知我意,想的是好郎君。      翠儿作为贴身侍女,知晓杜十娘的心意,也知晓姑娘是不愿再想起这些事儿的。      至于那第三张琴……虽然是同时间做好的七弦琴,可她从未见过杜十娘使用过这张琴,从工匠做好之后杜十娘别说弹了,连碰都没有碰过。      它也没有名字,杜十娘也未有留下墨宝,翠儿一直是将其当做备用琴看待的。      翠儿取了干净琴盒,连着布匹抱起那张归桑,小心翼翼的收入琴盒,紧接着走出房间,关好门,小心翼翼的下楼,回到了本来的屋子。      上楼之后,如她吩咐的,还有一丝睡意的明灯正安静的站在门前,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给明灯使了一个颜色,翠儿进了屋子。      杜十娘见她进来,说道:“放那儿吧,我自己调试。”      “是,姑娘。”翠儿置琴于地面,退后离去。      ……      ……      “十娘,这是什么?”杜七问。      杜十娘如实道:“一张琴。”      “琴?十娘你还会弹琴?”杜七很惊讶。      杜十娘轻轻捏了捏杜七的脸:“这可是我以前搭伙吃饭的家伙,你想清楚再说话。”      难道在这姑娘眼里,她在春风城是靠着卖肉才活下来的吗。      ------------      0236 杜七想要学习一个角儿必备的技能      () 春风城的姑娘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进入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的姑娘,每一样都是能说道说道的。      杜十娘在入春风城之前便已经学了音律许久。      石闲的基础还是她教的,她算是石闲的启蒙先生。      只是遇到杜七的时间点太过靠后,那时她已经不再去青玉台演出,吃饭也是靠着点妆,故杜七一直没有听过。      杜十娘本以为就算杜七没有听过,也应该能想到她作为春风城的姑娘是会这些东西的。      “我没见过十娘弹琴。”杜七闭着一只眼说着。      “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杜十娘哼了一声,随后心疼道:“好了,头痛就不要说话。”      杜十娘起身,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一身黑衣,想着也不需要那么多规矩,便跪坐在地,打开琴盒,掀开那白色柔布。      一张淡色古琴平放于琴床,银丝琴弦在昏暗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琴身长三尺六寸五,通身都是一个“韵”字。      杜十娘取出那一张沉重七弦,玉手自一方拂过琴面、琴弦,琴徽、停留在轸子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润滑手感,笑了笑。      “也真是许久没见了。”      这琴叫归桑,不过她其实已经不念着家乡了,取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她曾经这么想过。      “好漂亮。”杜七惊讶的看着那张泛着光的琴。      “用的最多,已有些老化,算不得漂亮,过南风要好看的多。”杜十娘微微挪动轸子,随手撩动琴弦。      “铮——”      一声突兀的沉闷在屋内回荡。      杜十娘蹙眉,心道低沉的声音会让人心情不好,便将轸子往高处挪了挪,重新拨动琴弦。      “叮——”      一声清脆,她满意的点头,二指并排按在弦上去掉那嗡嗡尾音。      试完了音,杜十娘盘腿而坐,琴尾抵着榻,琴首端置于腿处,身子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只有精习音律的人才明白,琴置于膝盖之上不易平稳,需要人身体各部位力道均衡方可挥洒自如地演奏,所以要求琴人有成熟、扎实的弹琴功底。      杜七看着杜十娘那般轻松的模样,眼睛也不眨一下。      说不出是自信还是别的什么,她觉得此时的十娘与以往很不一样,让她移不开眼神。      “闭上眼睛,歇一会。”杜十娘提醒杜七,睁着眼睛看东西头会更痛。      杜七不舍的闭上眼。      屋外,翠儿背靠着墙,将明灯拥在怀中,也闭上了眼睛,露出期待的神情。      ……      许久不碰琴弦,可触摸上去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生疏感,杜十娘简单调整了呼吸,青葱指尖掠过银丝。      手指轻扬,抚上琴面,凝气之下,琴声便自然响起。      悠然,干净而绵长的琴声在房中响起,清如溅玉,颤若凤吟。      一声声珠玉似是打在卵石上发出的声响,世界泛起了迷雾,只令人觉得一阵温暖舒适。      杜七不知去怎么形容。      这声响很好听。      她想要安静,此时却沉浸在杜十娘青葱之下流露的泉水中,一股清凉之意自脚下涌起,整个人为之一振,一时间身子竟是瘫软了一些。      杜十娘没有选取什么名曲,只是演奏了一首安静的流水音。      杜七忍不住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无论睁着眼睛或是闭着,当一个人完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的时候,你的眼睛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没有颜色,没有光亮,什么都没有。      她觉得十娘就是十娘。      不知不觉间,疼痛便缓释了许多。      ……      屋外,明灯愣在那儿,听着屋内流水声,久久不能回神。      翠儿心道果然这种简易的曲子最能体现姑娘的水准,又觉得那归桑琴的质量不大好,如果是店里的琴一定会更好听。      ……      杜七侧耳,忽的有一种云开见月明之感,她不知晓为何一张七弦琴在杜十娘手中可以造成忽明忽暗的错觉,只是闭着眼……听着那流泉之音,似乎可以看到十娘就在自己面前,一双美目含柔。      所谓意境,莫过于此。      恍惚间,杜七想起了一些早就忘了的事儿。      有许多人喜欢弹琴给她听,可她一直听不出什么,也不觉得好听,唯一还有些印象的便是山中那人请她喝茶后弹一首曲子。      那曲子是一条路,弯弯的很是饶人,令人心生苦闷。      杜七记不得几个音调,便觉得十娘手中的音律是她听过的,最好的东西。      许久后,杜十娘双手抚琴,去了那余音。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杜十娘看着沉醉的杜七,翘起嘴角。      姑娘喜欢便好。      还好她的技艺并未有生疏。      杜十娘收起了那归桑琴,心道什么桑梓,自然是比不得那榻上姑娘的。      也可以说杜七便是自己的桑梓,归于桑梓……不如说归于杜七。      这也是杜十娘今日选择了归桑琴而不是过南风的原因。      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她不想死。      杜十娘走过去拉住杜七的手,便觉得自己真的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杜七靠着她。      “有好些吗?”杜十娘问。      以往时候,那些恩客听了她的曲子会轻松许多。      “一点不疼了。”杜七说道。      “哪有那么夸张。”杜十娘无奈摇头,看着杜七又觉得她是比之前精神了许多,稍稍松了一口气。      “十娘。”杜七看着杜十娘,眸中多了一丝莫名的味道。      “我想学琴。”      杜七说道。      “是吗。”杜十娘低下头检查着杜七的手指,发现她的手天生就适合这七弦。      对于杜七这忽然的要求,不能说意外,杜十娘有想过。      她在杜七面前演奏,便没有想过拒绝杜七。      这丝竹之音也不是专门用来讨好那些五陵子的,对于培养姑娘个人的气质也是十分重要。      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这件事。      “教你可以。”杜十娘对着杜七勾了勾手。      杜七自然的凑过去。      “不是现在。”杜十娘手指在杜七掌心滑动,写了一个琴字后认真道:“先生那儿稳下来再说。”      “好。”杜七点点头,看着十娘那宝贵的玉手,心想自己怎么早不知道十娘这么厉害。      杜七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正如十娘不了解她一样,她对十娘的过去也一无所知。      她不想这样。      ------------      0237 入青      () 天气渐凉,春风城却一如既往的热闹,有了几分过节的气氛。      师承走在街上,七姨有一些东西要他帮着买,在完成那丫头给的任务之后,他走进百宝阁,停在卖精致点心之处看了一会。      乳白色糖霜,伴着精致模样与香甜气息,令人垂涎。      师承摸着自己那一脸白胡,有在考虑要不要买一些。      自然不是给他自己吃的,他基本上没有任何口舌之欲,当初天枢的点心之所保存着不是因为它好吃,而是其本身的意义。      师承想了想。      这个时间,李青莲在练剑,杜七在读书,后者小病初愈,要不要买一些好吃的奖励一下认真读书的杜七。      主要是杜七今日的状态不佳,他有些担心。      看了一会那些精致的点心,师承觉得杜七肯定会喜欢,便让人称了一些准备带走。      就在此时,师承的身后忽的传来一声柔和的声音。      “先生。”      师承转过身,见到的是一个白色碎花裙,身着绒布披风的姑娘,十五岁大小,长发及腰。      灯火下,少女晶莹剔透的雪肌玉肤闪烁着象牙般的光,姑娘面部线条柔美,睫毛紧掩着那一双剪水秋瞳轻颤,挺直脖颈下是细削香肩。      真的是婷婷玉立。      百宝阁中灯火明亮,映照在少女面上,多了许多柔媚气息。      “你是……”师承觉得有些眼熟。      “先生,这才几日不见,就把安宁忘了。”少女叹息,有些不大高兴。      “安宁?”师承一怔,紧接着后退一步。      是了,虽然感受不到那股禅力,不过这个样貌是安宁无疑。      等等。      师承拎着点心的手僵在那儿。      样貌……      这个样貌……      现在的安宁一改之前那副虚弱少女的模样,如果说一开始她虽然好看却依旧与春风城格格不入,现在的她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女子气息,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禅力,分明就是一个过分漂亮的、春风城望海店的角儿。      这也是师承第一眼没有认出来的原因。      “……”师承看着面前的姑娘,犹豫后道:“这一身……是?”      “还算好看吧。”安宁原地转了一圈,掩面轻笑:“常姐姐给我买的,那春市之上,咱没人要,姐姐让我入了店,跟着她学一些礼艺,为了以后接待客人做一些准备,今日是来挑那七弦琴的。”      师承以为自己没有听的清楚。      可他偏偏听的清楚。      这人说什么?      她要入望海店?      做什么工作。      接什么客。      师承一时间懵在原地,胡子拽下来几根也没有注意到。      “好了,先生你总是这样,再这么下去,胡子可要拔光了。”安宁走过来,伸手要去触碰师承,后者下意识又是退后一步。      安宁微笑,空中的手缓缓垂下,没有再说话。      师承这般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虽然觉得这个人不够聪明,却还是挑了他来给自己传话。      本来这事儿应该是往生和尚去做,可大和尚听了自己的想法,居然犯了嗔意,此时正在闭关呢。      该不是安宁的错。      安宁想着,口上道:“先生,安宁有一事相求。”      师承看着她,面色终于严肃起来。      这禅子在南荒胡闹,想入青楼?就不怕惹怒东玄那帮和尚?      是,她是不怕,那这南荒呢?      春风城目前是南荒两个最大的宗门势力——绝云宗和八方客栈共同看管的,禅子在这儿接客的后果即便是绝云宗和八方客栈加起来也承受不了。      佛门真正发起疯来,就是道宫的人都挡不住。      她在想什么。      师承不明白。      “麻烦先生传个话,就说安宁觉得这身衣裳很好看。”安宁笑着。      “和谁。”师承盯着她。      “嗯……客栈,还有倚石仙子。”安宁想了想,恍然大悟:“先生是怕那帮秃子?”      她微微跺脚。      一道微光忽的以安宁绣鞋处扩散开来,师承仿若听到耳边有经文诵读,只是读经的不再是庄严佛音,而是一个青春的少女之音。      结界布下,这里所有的人部定身一动不动,表面覆盖着佛光。      师承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佛子相比第一次见面已经恢复了许多,甚至在心境上还有提升。      安宁似乎觉得有些热,解开颈间系带,将披风折叠后搭在手臂上,对师承说:“先生莫慌,那些和尚有什么话,叫他们来与我说。”      “姑娘觉得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师承依旧不能接受,连语气也带了几分不善。      “先生莫生气,伤肝。”安宁想了想:“好像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他们应该不会来找我,可是他们给先生施加压力,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师承觉得这禅子想的清楚,却想不明白这般人居然真的是禅子。      这世界是怎么了。      他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      安宁忽的不笑了,面上娇憨部收起,认真说道:“先生勿忧,若是他们来了,我会让他们部滚出南荒。”      师承觉得这种话也只有面前这个姑娘说的出来。      少女道:“安宁已不是莲宗中人,他们要是有能耐收回佛印就来,安宁不拦着……只是后果安宁不知道。”      她很喜欢这一身漂亮的衣裳,其他的也都不重要。      “那么就这样。”安宁微微行了一礼。      师承过于震惊,忘了躲这一礼,回过神来便已经晚了。      “要是仙子问起来,先生就说安宁不见人。”安宁想了想,又说道:“过些时日可能会尝试着接待一些客人,到时候如果有人按照店里的规矩来见安宁,也不是不可以。”      师承听着她的话语,心中无力反驳。      按照正常规矩?那不就是……      嘶——      师承抽了一口凉气。      哪个修士敢去当这位东土禅子的恩客?      怕不是永世不得超生。      他还想什么,可看着少女那满不在意的眼神,便知晓她真的只是找他传个话。      连那往生和尚都拦不住,他能做什么?      所以师承便收起了所有的话语,点点头,表示这个传声筒他做了。      ------------      0238 入清      () 在师承的视角,这件事是很惊骇,是很麻烦,如果可能他不愿去沾染一丝一毫的因果。      可仔细想来,连那老和尚都阻止不了她,他一个外人自然也无权干涉。      这事儿无论如何绝云宗都无法置身事外,所以他也就没有选择。      只能答应将消息传出去。      安宁见师承没有任何的废话便答应了,不免高看了师承一眼,有些意外。      这可是一个麻烦的活。      “谢先生。”少女想了想,笑着道:“若是日后先生来店里点了安宁,可以予个折扣,挤些廉平。”      听着少女玩笑般的话语,师承可一点都笑不出来,也没有接话的打算。      这话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接。      安宁为了安抚师承,承诺道:“若是他们找绝云宗的麻烦,先生来找安宁就是了。”      师承开口,说了一个其他的东西。      “姑娘,入望海店可要想清楚了。”      “安宁想的很清楚。”      “清馆人还是红倌人?”      这话或许不能问,但在师承眼里这个禅子已经疯了,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清馆人?红倌人?”安宁瞪着眼睛,有些迷惑。      常姐姐可没有与她说过这些。      姑娘大眼睛泛着水润。      师承见安宁不是装的,心道完了,这事儿更麻烦了。      “好了,不说了。”安宁不想与师承继续扯下去了,她急着去看古琴的款式,没心情与一个男人在这儿扯皮。      如果不是看在师承和杜七有关系,杜七又是翠儿的小姐,她哪里会和这个人这么客气?      掂了掂脚尖,那结界逐渐化作碎片散去。      “对了先生。”安宁说道:“若是见了那翠儿姑娘,多帮我说一些好话也是可以的。”      师承依旧沉默。      安宁没有说什么,待结界散尽,上楼去了。      师承又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对那翠儿依旧上心,这便又是一桩麻烦事。      就在这时,有一个管事模样的高挑女人跟着进来,与前台说了几句,看见师承后走过来,恭敬行了一礼。      “见过先生。”      师承看着她。      这女人是春市的管事,他之前见过,也正是她负责的安宁。      怎么说呢。      不知者无畏?      又觉得她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因为禅子明确的表露出对她也是蛮喜欢的。      按照那禅子所言,是因为她在春市中没有卖出去,底子又好所以被看上选中成为望海店的角儿。      师承虽然想问这管事准备怎么安排安宁,可理智告诉他,这事儿不能掺和。      如果可能,他真想夸这女人一句她可真行,能把禅子拐入青楼勾栏。      这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师承叹息一声,径直出门。      ……      常管事觉得今日的先生心情不太好,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的心情很好。      就个人喜好来说,她对安宁可是喜欢的紧,虽说没有卖出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可这重要吗?      不重要。      这姑娘好好调一阵子,至少也能挤进九苑。      有潜力,加上她喜欢,便准备自己亲自来处理这姑娘。      ……      ……      师承只是做一个传话的工作,之后背后的旋涡海浪风波,暂且与他无关。      当师承回到院子,首先看到的是正练剑的李青莲。      身形飘逸回荡,每一剑力道适中,动作无比标准。      她真的很有天赋,不过几日,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先生,你回来了。”见到师承回来,李青莲收剑,取出手帕擦拭额上汗水,走过来行了一礼。      她对师承现在多了许多敬意,因为他教的东西很有用。      “嗯。”师承点头。      “先生这是怎么了?”李青莲问,在她看来,师承面色有些苍白,这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意味着受了内伤。      是与人争斗了吗?      他可是自己的先生,是谁那么不长眼。      “没事。”师承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的想起了什么:“你住在望海店?”      “回先生,是。”李青莲点点头,她和琴楼的姑娘们住在一起,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师承看着他,觉得李青莲虽然住在店里,可不像是会沾花惹草的人,便没有说什么。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虽说禅子入青楼的事儿瞒不住,不过现在还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叹息一声,在李青莲那略微奇怪的目光中走进屋。      屋内,杜七正无聊的看书,见师承进来,朝着他点了点头。      师承精神不佳,随意取出方才买的点心放在杜七面前,说道:“你休息一会吧。”      杜七看着师承,又看着那高档的点心。      对于一个缺钱到蜜饯都买不起的姑娘来说,这无疑是很大的诱惑。      她按照十娘说的听先生的话,那先生叫她吃,杜七也不会和他客气。      拆开点心,捧着那柔软糕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感受到那股香甜在口中缓缓融化,杜七的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师承见到这一幕,先是一怔,随后精神一震,身上的颓气一扫而空。      他发现这姑娘似乎有治愈的作用。      恢复了一些精神,师承坐在杜七旁边,问道:“味道怎么样?”      杜七咽下点心,点点头:“很好吃,先生也吃一些。”      说着,杜七打开一个新的糕点递给师承。      师承本不想吃,不过杜七“孝敬”他的,也不好拒绝。      拿着点心,师承决定先将禅子的事儿放到一边,安心教导杜七才是他的正事。      师承吃了糕点,觉得味道也就那么回事,随后想起了什么,对着杜七问道:“对了,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走神。”      “我?我没怎么啊。”杜七疑惑,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这么问,其实她觉得先生此时的脸色才不太对,更需要关心。      “你今日分的三元草不大精致,看得出来思绪紊乱。”师承取出一株三元草的根茎在杜七面前一晃,随后道:“是风寒还未痊愈?要不要来一粒开源丹。”      杜七摇摇头,那开源丹不好吃,她不想吃,再说了……她的病睡一日就好了。      这可是都归功于十娘。      想起十娘,杜七明白先生在说什么了,摇了摇头,马尾微微摇晃着。      “先生,我不是走神,是想十娘了,十娘弹琴很好听,我总是忘不掉。”      “琴?”师承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说起来,那禅子就是去买七弦的。      ------------      0239 师承很少会怀疑自身的能力(二合一)      杜七吃着点心,疑惑的看着那面色僵硬的老人。      她觉得先生不喜欢一定是因为他没有听过十娘的演奏,那是可以平复她心情的悦动。      音律是不需要语言去解释的,杜七以前不明白也不喜欢音律,现在因为十娘而有了一些兴趣。      这是很不公平的事儿,因为杜十娘并不是第一位在杜七面前演奏的人,也不是技艺最好的那一个,甚至样貌都排不上号,可偏偏只有她能让姑娘倾心念恋。      仔细想想却也正常,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就像那所谓规矩,即便是制定者也很难去遵守。      ……      “先生不喜欢听琴?”杜七问。      师承摇摇头,说道“也不是不喜。”      他曾有幸于蜀地聆听狂僧一曲,风入松,入霜钟,琴声洋洋乎若江河,一气挥洒,中有凝炼之笔,便不流入轻滑。      狂僧手下古木七弦琴,其声之清越宏远荡涤胸怀,若万壑松涛。      蜀地当日听歌一曲,抵上数年苦修,后去寻,不见人影,便道真神龙也。      他对音律的了解,往远了说有狂僧饮歌,往近了说修仙界有富有盛名天闻阁琴,客洗流水的隐仙祝桐君,玉手之下一曲悟道音,多少修士遭遇瓶颈寸步难行时倾家荡产只为见其一面而求不得。      种种迹象足以表明,音律一道握执人心,是一条通天大道。      哪有人会不喜。      “先生不是不喜,怎么脸色变得那么快。”杜七问。      “……”师承叹息一声。      任谁知晓那未来佛土庙堂的顶梁柱在这春风城卖身,还要学什么琴,都会是他这个态度。      虽说佛门也有禅音之说,可看那禅子的态度,怎么想也不是为了修炼。      师承正要说话,却见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点心也不吃了就盯着他看。      “怎么了?你这丫头想说什么说就是了。”师承面对杜七的视线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先生,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杜七问。      “什么?”师承没明白。      “十娘说要稳定下来才会教我七弦。”杜七抿了抿嘴,十娘说的话从不会收回,也就是说想要让十娘教她,首先要先过了先生这一关。      杜七未免没有想要多与杜十娘在一起接触的想法。      “你也要学琴?”师承惊道。      “也?”杜七看着他,不解道“我想学琴是这么骇人的事儿吗”      “不是。”师承摇摇头,将不好的想法甩出意识海,他也是魔怔了,听到杜七说要学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丫头也要入望海店,自然吓了一跳。      仔细想来有杜十娘在定然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师承看着杜七那一张略施粉黛的娇艳,有些奇怪为什么方才想到如果杜七入了望海店做了卖笑的角儿……竟是剑心一颤,比之听闻禅子胡闹之时更要心慌。      该是关心则乱。      师承看着杜七仔细想了想这姑娘抚琴的模样,动心道“倒也不是不能学。”      这般高雅之事对于一个少女来说无论从修炼心境还是陶冶情操上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是和杜十娘学琴这一点上让师承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      再怎么想,那杜十娘毕竟是春风城的红倌人,她的音律多是取悦恩客所用,靡靡之音不该合适杜七,姑娘该学的是钧天广乐。      他看着杜七,觉得这种话不能说出口,因为杜七定然会生气,这丫头最听不得旁人说一丝杜十娘的不好。      “想学就学吧,问我做什么,我说了又不算,你去问问你七姨?”师承说着,咬了一口手中糕点。      “问题不在这儿,先生没明白我说的话。”杜七觉得师承又开始犯迷糊了,她问道“先生,咱们这怎么才算稳定?”      “你指是医道还是丹道?”      “早晚都一样。”      “也是。”师承点点头“那现在就挺稳定的,不过我觉得十丫头指的应该是固定的时间,这样每日只看书定然不行,差不多我带你出诊后她才能安心。”      师承对杜十娘的心思拿捏的还算准确,他有一句没有说,那就是按照杜七那柔弱的身子,真与他出了一天的诊,回家还能有精神去学什么琴?      只是可惜他与家中丫头商量,对方却严禁他与杜十娘说教杜七修炼的事情,不然以杜七的聪慧程度加上他这吃不完的开源丹,半年左右就能到达修炼第一候的开源境,那时身体素质会上一个档次……再学习也会轻松许多。      哪像现在的杜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不肯吃他练的开源丹,每天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这么下去能学到学什么?      他是不明白丫头为什么不让他与杜十娘提这件事,他仙门修士的身份该是应该已经暴露了才是。      情商低如他,定然是不会明白杜十娘那一颗患得患失的心。      七姨将杜十娘当做亲女儿看,又怎么能不懂她的心思——就算不懂,不是还有翠儿可以询问。      总之,在七姨的干涉下,杜七短时间是接触不到修炼了。      师承担心杜七学习的进度会很慢。      ……      杜七沉思了一小会儿,明白了师承和杜十娘意思,也就是说要她开始出门应用所学知识,而不是单纯的看书。      这也简单。      与先生说就是了,她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      杜七取出手帕,优雅的擦了擦嘴角,瞥了一旁的巨大的书柜,随后说道“先生,书我都看完了。”      “还挺快。”师承有些走神,回神后点点头。      因为杜七生病,他还没来及考校杜七关于这第一本经文《诊要经终论篇》,书的内容不多,完理解到能够完美应用的程度大概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如果说单纯看一遍……以杜七的聪颖,至今差不多四日,过一遍是足够了。      “我考考你?准备好了?”师承问。      “好。”      杜七点头,将那没吃完的乳白色糕点小心翼翼的收起,推至一旁,接着坐正身体看着先生。      “先生问吧。”      “诊要何如?”师承说了一个基础中的基础,询问杜七诊病的重要关键是什么。      杜七没有任何犹豫的道“天气始方,地气始发,人气在肝……”      所谓诊病,无非是元炁增长,重要点在于天、地、人相互之间的关系。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杜七不会不明白,所以师承也不意外,继续问道。      “三月四月天气正方,地气定发,病理何在?“”      “在脾。”      “五月六月天气盛,地气高,病理何在?”      “在头。”      “少阳终者,病状如何?”      “耳聋、百节皆纵,目寰绝。”      “阳明终者?”      “口目动作,善惊、妄言、色黄。”      ……      师承一连问了许多问题,杜七部对答如流,从大概到细节部清清楚楚,偶尔还会加上一些自己的领悟。      师承本想问杜七是不是把这一本书都背了下来,他却没有问。      因为就杜七的回答来看,这已经不是完背下来那么简单了,而是要更进一步。      他看着端坐平静的杜七,明白她已经完理解了这本经文。      就是他预计中差不多要两个月才能完记住的东西杜七会了,在师承看来,白景天已经算的上是有天赋的人了,在没有人教的情况下,白景天说不得要半年才能领悟其中医理。      他还是小瞧了这个姑娘。      修炼者也并非是能的,过目不忘或许可以通过瞳术拓印于意识海而记住,可要想理解……还是需要花费大量心思的。      “不错,很不错。”师承对杜七赋予盛赞。      “?”      杜七一怔,看着师承有些不大明白。      “先生,就这?”      师承看着杜七眼中的迷惑,也是一愣“你说什么?”      “先生怎么只问了《诊要经终论》?”      杜七问道“先生,难道只要会这一本书就可以去出诊了?那这形而下的医道比十娘说的要简单许多……”      虽然本来也没多难。      “你这丫头做什么白日梦呢。”师承哭笑不得的道“这才是第一步的扣门砖,你之后还有很多书要看呢,《难经》,《青羊经》,《本经》的寒、热、温、凉四气涉及阴阳五行绝非一日之功,《素问》就更不用说了,失传医理过多,我看着都又饿迷糊……”      师承说着又怕打击了杜七的积极性,立刻补充道“不过你也别害怕,以你的天赋,学这些东西定然是很快的,只是想走捷径也是没有的,路漫漫其修远兮……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就好了。”      “?”      杜七眨了眨眼,看着师承的眼神愈发奇怪。      先生在说什么呢她怎么听不明白?      杜七已经有了一些经验,遇到这种时候定然是她的话语没有说清楚,十娘教过她这种时候要怎么做。      她撩起耳边凌发,说道“先生,我的意思是这些书我都看完了,你为什么只问我《诊要经终论》的内容?其他也问一问,不然我回去与十娘说,她又要怪我说话不说清楚了。”      “……”      “先生?”      “你说什么?哦,看了一些是吧。”师承很刻意的放下摸着胡子的手,似是怕拽下几根胡子,待确认了自己不会误伤自己之后才抬起头继续说道“意思是出了《诊要经终论》还看了一些是吧,是《阴阳应象大论》还是《六节藏象论篇》?或者是《五脏生成论篇》?如果是这几本,医理接近倒也不难理解。”      “先生,你耳朵不太好使?”杜七用担忧的眼神说着十分没有礼貌的话。      姑娘不是讽刺,而是真的以为他耳朵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三番两次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先别说话。”师承扶额,随后指着那巨大的书柜上面紧紧排列的数百本医书“你不会是想说,这些,部都看完了?我是说像方才《诊要经终论》一样的看完……”      杜七点点头“是,在沁河医馆的时候就看得差不多了。”      杜七说着,自上而下扫了一遍书柜上的医书,确认了每一本的名字,确认了自己部看完并且没有任何遗漏之后,点点头。      “嗯,这里的是都看完了,先生应该只拿了一小部分的吧,还有一些《素问》、《天行杂论集》、《天人相应论》的相关内容我没在这儿的书柜上看到。”杜七有些好奇的问“先生,这几本不重要吗?为什么不在这儿,是我浪费了时间去看了不必要的书?”      师承抬起略微僵硬的手,随手自书架之上取下一本厚厚的医书。      他觉得这事儿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偏偏说这些话的是杜七,不免开始怀疑人生。      他觉得他才是杜七口红那个浪费时间的人。      “经有十二,络有十四,余络是……”      师承话还没有说完,杜七便说道“剩下的是阳络、阴络,先生,问的是不是有些简单了。”      “嗯,是简单了一些。”师承僵硬的点点头,看着杜七,再三确认杜七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气后询问道。      “第几页。”      “啊?”杜七一愣。      “不知道?”师承盯着她。      姑娘稍稍后退了一些,声音小了一些“也不是不知道……因该是记在四十七页临近脉经的笔记处……不对,这书少了两页,那应该是第四十五页。”      “……”师承忽的站起身。      他不想问下去了。      今儿真是诡异的一天。      这世道是怎么了。      高兴吧……那自然是高兴的,不是一般的高兴,心里的兴奋不亚于知晓了明灯天赋时的激动,可偏偏他笑不太出来。      可更多的还是匪夷所思,以及……如果真是这样的姑娘,那他配做杜七的老师?      师承站起来,走出房间,头也不回。      “先生?”      “先生?”      杜七唤了几声,可师承却不理会她。      姑娘坐回去,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儿错了。      她拿起那本书,找到自己所说的那一页,发现并没有任何的错误,便觉得先生很是莫名其妙。      ……      ……      “先生,你怎么出来了?是来看我的修炼成果的?”李青莲信心满满的说道“青云剑典,我已经领悟了第一重了。”      ------------      0240 云意是缥缈      望着面前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领悟了第一重剑典的少年,师承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云剑典是他所创,其中难度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虽说内经篇并未传给李青莲,可正因为如此,单纯从真气运行线路之上想要找到与心意的贴合之处会更加困难,这就对悟性有着极高的要求,所谓第一重可不是按照剑招耍上一遍就算领悟的。      “先生,我说的是真的。”李青莲看着师承的状态也有些不大对,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      这怎么行。      她还指望师承教她更多呢。      其实一开始时她并未察觉到先生教她的东西有什么特殊,可当真正领悟第一重青云剑意之时,李青莲才明白师承的剑真的很适合她,其中剑理与她本身领悟的剑意有几分相似,是她剑意最好的养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李青莲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明白这一句话的含义。      不说实力,单就相性来说,师先生比她之前接触过的所有剑修都要高上不止一个档次。      对于她来说老师并非实力越强越好,而是要合适。      李青莲想到了那一副画中江南清雨,便觉得她已经有了冠绝千古的师父。      正如浅姨所言,她需要的是先领悟自身的剑意。      又想到那些人的眼神。      想要学剑是单纯的胡闹吗?      李青莲问自己,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如果说一开始开始因为陷足深闺而对外面的世界有所憧憬,那么自东玄一路走来的见闻便将这一份憧憬压的更加紧实,而在观一卷景画之后她又有了新的憧憬。      她想知道居士笔下所描述的究竟是什么,是那一纸江南,还是竹林清影,还是说……她那恍惚间的所见。      也许她真正领悟青莲剑意那一刻一定会明白。      李青莲握住剑柄,在那一刻,她整个人忽的平静下来。      院中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师承眸子一动,看向那白衣少年。      李青莲与一开始的剑意轻浮完不同。      因为每日不断的挥剑,她已经完适应这并不趁手的剑,将其变成了手臂的延伸,所以只是握住剑并未有动作,却足以让属于自己的剑心平静下来。      师承惊讶之余,眼神逐渐认真。      这李青莲比他想的要优秀许多。      此时,因为握着剑的人是她,于是以李青莲为中心,一股玄妙的气息覆盖了整个庭院,整片天地伴随着一股奇怪的韵律而波动着。      仔细去看,这韵律是李青莲平静绵长的呼吸。      屋内,杜七感觉到了什么,站起身子出了门,依靠在那门框上,打眼瞧着那院中白衣姑娘。      ……      ……      长剑在意不在形,李青莲却并未脱离师承所传的死招,一招一式稳稳当当的挥洒剑意。      正如先生所言,想要超脱出规矩,先要走进去。      “铮——”      伴随着剑吟,白剑青芒划过空间,留下一道道微色荧光痕迹,如一道剑网将姑娘完笼罩,密不透风。      剑吟缥缈,如一抹青云。      靠在门框上的杜七白色缎带随着庭院中的风缓缓波动。      她觉得这剑舞十分好看,令人心旷神怡。      却还缺了一些。      缺了什么。      杜七微微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差不多明白了。      师承感知到李青莲的剑意雏形,感叹着李青莲的天赋。      涉青云以泛滥兮,远缈如云过山岗,这远远超过了第一重的意境,已是无限接近第二重的剑意。      待李青莲收了剑,剑气缓缓消散,停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小口喘息着。      显然,以她初步修炼的底子,些许真气还不够催动这第二重青云剑,凭一股心境撑着,当心境消散后,真气透支的感觉可不好受。      师承取出一粒丹药交给她,问道:“学了几日了?”      李青莲吃下丹药,面上多了一抹红韵,随后说道:“回先生,五日了。”      “好,很好。”师承点头,看着面前这个有几分阴柔的少年,他这般天赋当世罕见,只是可惜他是掌门故人之子,否则说什么他也会想办法将其收为亲传弟子以传自身剑道。      师承从现在开始终于对李青莲是认真了一些。      他的剑多是自创,又不是藏私的人。      “之后,能学到多少就看你个人悟性了。”师承意有所指。      李青莲一时间没有明白,想了一会,忽然惊喜。      “谢先生。”      “嗯。”师承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那倚在门框之上的青衣姑娘,无奈一笑。      他觉得自己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提升了许多,李青莲这般天赋如果是来这春风城之前的他知道了,定会震惊许久。      现在,竟然只是感叹一声后生可畏。      见过那半妖的稀世体质,见过禅子入青楼,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打乱他的心境了。      不,有一个人例外。      ……      杜七歪着头,有些疑惑的对上了先生那怪异的视线。      ……      师承移开与杜七接触的眼神。      退一步说,这李青莲天赋虽强,可与杜七相比还要差上许多,同样是领悟,杜七这完自学而精通医理的难度要远远高于简单的青云剑意。      更不要说杜七不是修士,身子羸弱,还是一个勾栏中姑娘所教出来的,与李青莲这般法宝无数、出身名门的公子哥无法比拟。      资源、见识都不再一个档次上。      这么一对比,他便觉得杜七更不可思议了。      师承也许需要冷静一下,去找那老人说说话,然后去找杜十娘,将杜七的情况与她说一说,从杜十娘口中了解一下杜七这妮子平日里是怎么看书的。      以及……      他大概率是误会了白景天。      先前认为杜七没有能耐教导白景天,现在看来是他坐井了。      师承虽然没有完考究杜七,却已经默认了这姑娘所言的真实性。      师承整理了衣物,对院中李青莲道:“我出去一趟,你休息片刻再试一下青云剑,方才第十七招时呼吸乱了,自己调整。”      “是。”李青莲回想后,认真的点点头。      “至于说杜七……”师承觉得让杜七再看书也许是浪费时间。      “看到那几筐三元草了吗?”      ------------      0241 杜七不懂剑      院中,杜七一如既往的坐在池塘边,池中映一抹清影。      姑娘随手分着那三元草,精准的将其散开。      李青莲吃的开源丹可都是这么来的。      此时,院中只剩下了她们二人,李青莲便散开了束发,恢复了女声,那清秀样貌上隐约透出一抹惊艳。      她拿着杜七留给她的点心在杜七身旁坐下,吃了一口后道:“七姑娘,先生就让你做这些事?”      杜七将手中根茎掰断,随意丢进筐中,抬头说道:“做这些事儿比看书有意思的多。”      “嗯?”李青莲一愣,心道七姑娘是这般不爱读书的人?      “姑娘,书还是要看的。”她认真道。      她看过许多书,平日里不能出门只能看书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爱读书的人。      “我知晓。”杜七点点头:“那些书都看过了,没什么意思。”      “是……吗。”李青莲有些不大理解,就好像她不理解先生离开之前让姑娘给他做苦力一样。      杜七轻轻应了一声,有些走神。      她将事情与先生说了,那先生什么时候带自己出诊?      “青莲姐。”杜七问道:“姐姐还住在琴楼?”      “嗯。”李青莲点点头,提起琴楼便不得不提起那些古灵精怪的丫头,她很喜欢,如果是往日的她定然不会相信勾栏中的姑娘也有如此的心性和喜人。      “琴楼的人弹琴好听吗?”      “还可以吧,有一股自己的韵味。”      说怎么样的天籁那对于见多识广的李青莲来说定然是夸张了,可是见惯了山崖绝景,偶尔品一品小雨石巷也别有一番滋味。      杜七了解了一些,想着有空去琴楼玩玩,她看着李青莲纤细的腰肢,开口。      “姐姐懂琴?”      “我?”李青莲下意识握住腰间长剑,片刻后松开,笑着道:“姑娘可是问对人了,算是懂一些。”      杜七觉得她的笑开始有几分勉强,后面则是真的很开心。      “懂一些?”杜七看着她。      李青莲点头,她不与人说自己的事儿,可如果是杜七就没关系。      李青莲看着手中那杜七专门留给她的糕点,说道:“女子六艺,琴棋书画歌舞茶都略懂一点。”      实际上她谦虚了,打小教她六艺的人无不是那一道的领军人物,各路名师轮番上阵加上她的天赋说一句宗师都不为过。      有的人从出生就定了接下来的路,不如说在握剑之前她会的只有这些。      说到才艺和取悦男人的手段,也许这个腰佩长剑的姑娘才是春风城中的第一人。      “琴棋书画歌舞茶?会那么多……姐姐真厉害。”杜七说道。      这是真的夸赞。      “算不上厉害。”李青莲揽住杜七,揉了揉后松开笑着道:“我觉得姑娘才是厉害的人,那么好看。”      “姐姐也很好看。”杜七道。      “姑娘这么说,我可不会高兴。”李青莲重新束起长发,整理衣冠。      “姐姐怎么会这么多东西。”杜七问。      因为她想学琴,所以才问。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李青莲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想了想便说道:“这是我那儿的规矩。”      虽说是旁人强加在她身上的,可也是规矩。      听到规矩,杜七点点头。      “姐姐有空能教我一些?”      “不要。”李青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知道了。”杜七点点头。      “姑娘可不要生气,我只是暂时不想碰那些。”李青莲解释道。      “我没有生气啊。”杜七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姐姐。      她本就只是在问。      李青莲看了一会杜七那清澈的眼睛,摇摇头:“七姑娘真是个怪人。”      “有吗?”杜七明眸中是些许疑惑,总有人这么说。      她想起了清早翠儿姐与她说的事儿。      翠儿姐说十娘很久没有碰过琴了。      联想到方才李青莲那毫不犹豫的拒绝,杜七敏锐的察觉到这应该是同一种情绪。      这个姐姐与十娘有些相似。      这么想着,杜七对李青莲的好感莫名其妙就拔高了一截。      “好了,我要继续练剑了。”李青莲起身,休息了这么久,与姑娘随意聊了一些,心情舒畅了许多,又想起了好多事情,这时候去练剑一定会事半功倍。      “恩。”杜七点头,坐在池塘边分三元草。      不远处,李青莲握剑,继续着自己的修炼。      时间流逝,天上的太阳往西方窜了一些,遮在云后。      如果有瞳术可以见得庭院中到处都是李青莲挥洒而出的剑意,姑娘大汗淋漓的收剑,瘫坐在地上喘息着。      先生果然是先生,她在修炼第十七招的时候落了下乘以至于心绪不稳,通过了几个时辰的强行修正,总算是重新走回了正道。      李青莲坐在草地上,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何时杜七已经做完了所有的工作,她面前的几个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药草,而姑娘闲着无聊正托着小脸在那盯着她瞧。      李青莲俏脸一红,站起身走过去,埋怨道:“我这幅狼狈模样都让姑娘看光了,可不许说出去。”      “狼狈?”杜七嗅着李青莲身上奇异的芬芳,不知道这算不算的上是狼狈。      大抵是不算的。      李青莲擦拭着额前水润,重新坐在杜七身旁,饶有兴趣的问。      “姑娘觉得我的剑怎么样?”      “剑?我不懂剑。”杜七摇摇头。      “就是因为姑娘不懂剑我才问的。”李青莲笑着。      “嗯……”杜七想了想方才见到的白剑青芒,想到了一招一式的缥缈云烟,说道:“很好看?蛮有趣的。”      “对,就是这个。”李青莲得到了一个十分的答案。      好看就足够了。      又有些意外。      “七姑娘觉得练剑有趣?”李青莲惊奇不已,她还以为杜七这样的姑娘不会对兵刃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呢,毕竟从外貌到性格上,杜七一看就绝对不是会舞刀弄剑的类型。      “一点点。”杜七点点头。      不是剑有趣,是她看着李青莲练剑想到的东西有趣。      想也知道,十娘是不会喜欢她学剑这么粗鲁的东西的,所以对剑杜七本身没有多大的兴趣。      李青莲却很有兴趣。      她忽的想要知道杜七这般文静的姑娘如果表演一曲剑舞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她解下腰间长剑,连着剑鞘放在杜七面前。      “要不要试试。”      她这么问。      ------------      0242 想要忽悠杜七很简单      () 长剑置于面前,杜七瞧过去。      李青莲使用的剑朴素而简单,是随意找一间铁匠铺就可以买到的制式长剑,剑柄只是随意裹了一层白布,没有一丁点无用的装饰品。      这是最纯粹的剑。      倒是剑鞘有些意思,杜七认得那是黑檀木,店里也有同样的木头,外面包裹了一层应该是蟒皮的东西。      李青莲见杜七没有什么兴趣,反思了一下,觉得是自己的原因。      剑这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能够吸引姑娘家的,要是打造的漂亮华丽一些说不得还能引起杜七的些许兴趣,而她的剑过于朴素,实在是没有什么特点。      “七姑娘,剑是很有趣的。”李青莲很努力的想要让杜七认同她的爱好,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倒不是说她的剑是为了别人而练。      李青莲下意识觉得让杜七这样的姑娘认同剑,连她自己对剑的好感都会更上一层楼,可想而知她对杜七的印象有多好。      “有趣?有趣在哪儿。”杜七瞧着那长条状的事物,很是不解。      关于兵刃她多少知晓一些,大抵是可以使人的攻击变的更加有效,更加多样化,本质还是争斗与杀伐,用以决出高下与生死。      亦或者是佩戴于身上彰显地位。      以上无论是哪一条对杜七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她很少触碰兵器,也不觉得其有趣。      “呃……我想想。”李青莲被杜七反问轻轻一噎,想了一会,小声道:“剑的各部位包括有剑身、剑尖、剑锋、剑末、剑脊、剑刃、剑格、剑柄、、剑鞘和穗。”      她说着拿起自己的剑,在上面微微点了点。      “……”杜七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觉得她和白景天没有什么分别。      “把它分成这么多块会很有趣吗?”杜七道。      “应该会有趣吧。”李青莲不确定的道。      兴许是那些女子六艺学的厌了,她对于一些无聊的东西反而会有兴趣。      杜七摇头,有些失望。      正是这一抹失望令李青莲有些不服气,认真思考。      她与白景天还是不同的,她是只要想做就能做到的姑娘。      李青莲拿起竹筐中一支三元草,夹在手中摆弄许久,随后眼睛一亮,用奇怪的眼神自上而下的扫过杜七。      杜七觉得她信心满满,却不知其信心从何而来。      李青莲握住剑鞘,挽了一个剑花,随后作收剑状,动作幸运流水,极具美感。      “七姑娘,剑的招式是以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等为主,刚柔相济、吞吐自如,飘洒轻快,矫健优美,书言剑似飞凤,由此可知其妙。”      “剑似飞凤?”杜七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扁毛畜生,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还没说完呢。”李青莲像一只狐狸一样眯着眼睛盯着杜七看:“我再说一种手法,姑娘猜猜是什么。”      杜七点点头。      李青莲放下剑鞘,双手平按,指尖微微而动,同时朗声道:“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      “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      随着一声声高低起伏,李青莲青葱一般的手指灵活舞动,比那飞凤要好看许多。      杜七歪了歪头:“这也是兵器?”      “兵器?算是吧,虽然我觉得不是兵器,可我见过祝姐姐将其当做武器使用。”李青莲停下动作道。      “祝姐姐?”杜七看着她。      “往昔教我练琴的姐姐,长得很好看。”李青莲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许多年不见了,也来了南荒,只是不知躲在哪个山头偷懒呢。”      说着,她笑了。      那段时光应该是囚笼中为数不多会感受到快乐的日子,她之所以会选择来南荒这么一个地方,上古剑宗绝云是一个原因,更多也许是那人经常与她说南荒的事情。      “所以方才的动作是什么。”杜七问。      李青莲回过神来,解释道:“是七弦。”      “琴?”杜七一愣。      李青莲心道很稳,七姑娘可真是太好懂了。      “姑娘喜欢琴吧。”她这么说。      “嗯。”杜七点点头。      “琴和剑浑然一体,缺一不可,姑娘若是喜欢琴,对于剑是一定要有一些了解的。”李青莲认真的说道。      杜七见她认真,不免也在很认真的想着这个问题。      “渠金切,从音靲。琴称七弦,剑称三尺,姑娘不觉得这个有些太过巧合了吗?退一步说……姑娘可听过剑胆琴心一词?”李青莲笑得愈发开心,五弦琴早已作古,便没有提起。      杜七点点头:“剑胆琴心,书上说指的是富有情致,又有胆识的才人。”      这么一说来,剑与琴似乎真的很有缘。      杜七盯着李青莲看,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被说服了。      “姐姐这张嘴可真厉害。”杜七感叹。      “这话从姑娘口中说出来怎么怪怪的……”李青莲打了一个冷颤,随后趁热打铁道:“在东玄,有化剑为琴一词,指琴剑相合,歌颂正气,弘扬文武之道;又有琴剑飘零表示落魄,可见琴剑在人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是同等且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我说的,姑娘可赞成?”李青莲语气提高了三成。      “嗯。”杜七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挑不出毛病,只能点点头,承认了剑的地位。      “这就对了。”李青莲翘起嘴角。      杜七看起来是没什么表情,很难懂的样子,可只要对她有一些了解,拿捏她的喜好还是很简单的。      至少李青莲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她也不是在忽悠。      李青莲语气兴奋了许多,眸子中透露出无边憧憬:“姑娘,那夷边上记载的剑胆琴心是我一直憧憬的。”      何为琴?      是声声风雅,声声慢,美人如花解语。      何为剑?      是马前桃花,马后雪,英雄一骑红尘。      琴与剑,是柔肠百转与豪情万丈,庭院深与江湖远,是诗意与杀机,是一柔一刚,一个人的两面。      她很喜欢。      “姑娘现在还觉得剑是无聊之物?”李青莲质问杜七。      “我……”杜七看着那毫无特点的长剑,想要承认,可按照她的理解,如果看低了剑,那么与其相互对应的七弦琴也会落了下乘,思来想去便只能点点头:“兴许是比我想象的要有趣一些。”      九天之上有云中鹤,振翅直达天听。      姑娘有一言,这天下剑之一道便拓宽许多。      “是吧。”李青莲拉住杜七的手:“姑娘想要学琴那对剑自然是要了解一些的,我教教你怎么样。”      “……我想想。”      清风过,杜七马尾之上的白色缎带微微晃动。      握剑?      杜七稍稍的有些抗拒。      因为她若是拿起兵器,兴许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儿。      ------------      0243 画人不如画景,这是前人的经验      () “没关系,姑娘也不要太过抗拒。”李青莲继续说夹杂着八分真实与两分私货的言语:“音律上也有以剑为琴弹奏的,将剑比作琴,以剑刃做弦,兵刃为指,剑吟做琴声。”      “姑娘若是不喜兵器,将剑当做乐器就好了。”      “剑?乐器?”杜七眨眨眼,疑惑道:“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青莲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肯定了杜七的话。      这也让杜七更加相信她说的话。      很明显,李青莲不是为了忽悠杜七,而是她本身也是这么认为的。      裁胄为琴,弹剑为曲,本该如此。      杜七看了看那把普通的长剑,心道如果不是兵器而是乐器,那么便没有杀伐的因果在,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而且说实话,听着李青莲说了那么多,她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杜七对这三尺三寸的白剑还真的有了几分兴趣。      可是……      “我不懂剑。”杜七摇摇头,言语中透露出些许可惜,她知道许多人会用剑,可自己不会。      至于那些非要说自己是他们先生的人,杜七觉得看她能悟出什么的都是奇葩。      “没关系。”李青莲说道:“不懂才要学,再说了我也没打算让姑娘真的学剑,先生知道了还不训死我?实话说我只是想看看姑娘握剑的样子,应该会很好看。”      她倒是丝毫不隐瞒。      “好吧。”杜七想着李青莲给她买过点心的事情,觉得满足一下这位姐姐也不算什么事儿。      “我要怎么做。”杜七努力的在回忆着记忆中那些故人的影子练剑时候的模样,想着照着学一下应该可以。      “嗯……我觉得姑娘只要学会拔剑就好了,其他的,我怕姑娘自己伤了自己。”李青莲说着很现实的话。      “拔剑还用学?”      “这话让先生听见了可要打你屁股了。”李青莲认真道:“姿势是很重要的。”      “?”      李青莲说着,起身在杜七面前,握住腰间长剑,随后缓缓拔出那白刃,银光闪过,剑刃出鞘了一半,随后她缓缓将其收回去。      “就这样?”杜七眨了眨眼,这哪里像是乐器了。      “嘛,我是想教姑娘剑花,不过还是简单一些。”李青莲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画板与笔墨,眯着眼睛道:“我突发奇想,如若将姑娘握剑的身姿画下后挂在房中,每日瞧着定能起到激励作用。”      她并不喜欢琴棋书画,可如果是为了杜七,所有的心结都不是问题。      这一点,她与杜十娘倒是真的有许多相似。      “……画我?”杜七看着她,很是惊讶。      “嗯。”李青莲提起画笔,示意杜七搞快点。      杜七只得站起身子,学着李青莲的样子将剑带系在腰上,做了一个拔剑的动作。      片刻后,纹丝不动。      “拽不动。”杜七如实道。      李青莲闻言握着画笔的手微微颤着,许久后无奈道:“姑娘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弱一些。”      “没有那么弱吧。”杜七小声道。      “能说出这种话就很弱了。”李青莲叹息,抬手一道真气缠在杜七手上,给她提供了一些力气。      “我试试。”杜七用力,随着一道白练,那长剑出鞘,只是力道过大,一剑挥出杜七竟然被真气扯得原地转了一圈,差点摔倒在地,好在李青莲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杜七。      放开怀中的姑娘,李青莲看着杜七那晕乎乎的模样,觉得她让杜七握剑就是一个错误。      “我就说我不行。”杜七摇摇头,提着那明晃晃长剑。      “用提蜜饯的法子提剑定然是不行的啊。”李青莲笑着,随后夸赞道:“其实也还好,我发现姑娘只要拿着剑就很好看了。”      十分符合她以往中幻想的女子形象,杜七身子软弱,可表情并不弱气,相反那种平静十分的撩人。      “姑娘不要动,我试着画一下,回头我给姑娘买蜜饯。”李青莲说道。      杜七本来已经腻了,她对剑又没有什么好看,都是让李青莲忽悠的。      可是……      她提着明晃晃的长剑站在那儿让她画。      给人换衣服做玩物赚钱的事儿她都做的出来,这些对于杜七来说还真的是小意思。      李青莲忽的觉得她一开始直接给杜七银子,也许就不需要浪费那么多的口舌了。      又摇摇头。      如果那样的话,姑娘就不会认可剑道了,相比画杜七,让姑娘喜爱她所喜爱的无疑要更加重要。      提笔,在画纸之上做了一个轮廓。      看着杜七。      下笔。      又抬头。      蹙眉。      李青莲那好看的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她很少会有这种无从下笔的时候,因为无论怎么画都很不满意。      “嘶啦——”      将那画纸撕碎,随后重新落笔。      半晌后,又是同样的状况。      李青莲发觉她抬头看了真正的杜七后,再观自己纸上那个人影,完完是不堪入目,若是旁人说这画上的是七姑娘,她第一个无法接受。      美人在骨不在皮。      而杜七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都不是可以刻印在纸张之上的。      李青莲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许久没有动笔导致丹青之道退步了。      想到这,李青莲提笔,三两下在之上落一只小雀。      灵动活跃,玛瑙似的眼睛机警无比,似是可以听到那画卷中叽叽喳喳的声响。      退步该是没有那么大的。      那么问题是出在七姑娘身上?      李青莲抬头看了一眼那正提着剑的姑娘,觉得不可能是这样,定是她的水平还不够。      再稍稍努力一些。      想着,李青莲又开始了重复作画到撕纸的无尽循环。      杜七将一切收入眼底,觉得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也是她知道李青莲要画她时候的为什么惊讶的原因。      姑娘已经站了好一会了,稍稍的有些无聊。      她虽然容易疲惫,但其实蛮讨厌闲着的。      杜七感受着手中长剑微沉的重量,想着前些天那个梦,正巧梦里就有挥剑的人,虽说被海棠打扰了一些思绪,却还是记得一些。      是怎么使得来着?      ------------      0244 对剑      () 姑娘对兵器并不了解,脑海中只是有一个大概的印象,虽说见过许多人借助兵器施展自己的道,例如君子剑,开阔刀、叠甲之类,不过杜七依旧觉得像是过家家一般,都没有什么必要。      毕竟在她看来,这些东西都没有需要用到兵器的地方,故而她一直对兵器没有什么感觉。      按照师先生的理论,形而上曰道,形而下曰器,那剑意若是依赖手中兵器,也依旧是形而下的,当不得真正的大道。      虽然大道对于杜七来说就是一条普通小路,而只要是路总归是要踩在脚下的。      可对其他人不是,杜七其实偶尔也会去换位思考一下。      她觉得李青莲那一套无招胜有招,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说法应该是正确的。      杜七掂了掂那精钢长剑,手腕发酸,她唤了一声:“青莲姐。”      “在。”李青莲抬起头,眼中有些许血丝,她此时已经不求将杜七完画下了,只要……只要有一丁点意境相似她就很满足了,只是依旧做不到。      “姑娘,怎么了?”李青莲问。      “剑道,一定要拿着剑吗?”杜七双手握剑,平举手臂,坚持三秒便被沉重长剑拽了下去,上臂肌肉轻轻颤抖着,阵阵酸软感传来。      太重了。      “姑娘的话倒是有点意思,不拿剑还算什么剑道。”李青莲手指微动,那画笔在指尖绕了一圈,些许墨点浮于空中,汇聚成一把剑的样子。      “姑娘这个问题就好像是问我不拿笔可不可以作画一样。”      “可以吗?”杜七想了想,问道。      李青莲一愣。      “什么?”      “不拿笔,可以作画吗?”杜七认真问道。      “……也许真的可以?”李青莲说着,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她盯着杜七纤细的手臂,问道:‘“姑娘,是不是拿着剑有些累了?“”      她觉得杜七对剑不感兴趣,所以此时绝对不会是在与她讨论关于剑道的问题,定然是拿着剑乏了,想着不拿剑也算是剑道该能轻松一些。      “姑娘先忍忍,我再试着画一次,很快的,看在点心的面子上……”李青莲握住画笔,又投入进了如何才能将杜七容貌留于纸这一万古难题上。      杜七叹息。      她解不开这个难题的。      要说谁最有可能做到,自然只有一个人,偏偏那人的画功相比其他的要差上不少,所以从未想过给杜七画一幅肖像。      毕竟,能天天搂着姑娘睡觉,要画像做什么。      从古至今,想要留下清影的只有求不得之人,或者说所有人皆是求不得之人。      ……      ……      杜七提着沉重长剑,心道李青莲没有认真的对待她的问题,想了想,认为也不是李青莲的错。      毕竟自己一开始对剑是完不在意的,如今因为杜七这个名字而在意七弦琴,又因为琴与剑的关系而对剑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兴趣。      人闲着的时候,一丁点的兴趣也可以用来消磨时间。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李青莲,不知道她画的怎么样了。      她还没有过哪怕一张自己的肖像,现在想来……稍稍的有一些失落。      摇摇头,将不太好的情绪甩出脑袋,杜七握着剑柄的手用力了一些。      她重新闭上眼睛,去思考梦里那两人的剑谁的更好看一些,那两人应该已经脱离了形而下的境界,之所以还用着长剑大抵是习惯使然,而这样正巧方便杜七去观看他们使剑的轨迹,偷偷学一些。      应该也不算是偷,毕竟杜七才是先生。      而按照李青莲说的,对剑了解的越多,将来十娘教她七弦琴的时候应该会越轻松。      杜七认真去回忆。      一个白衣白剑,剑招险缈似云,一个青衣青剑,持剑心撒睡莲。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李青莲,觉得那白莲剑应该更合适一些。      回忆着那剑招,她稍稍改变了握剑的姿势,手腕轻转。      ……      蓦然,庭院听风过,吹起一池水皱,院中有树叶照着一抹玄妙轨迹缓缓落下。      墙角盛开的冬花合上了一些。      风动、土动、物动。      自上而下穿透结界去看,万物俨然一副莲花模样。      ……      望海店,明灯忽的捂着心口,瘫倒在地。      李青莲纳戒中,一副画卷正闪着光。      ……      剑身白若霜雪,刃周却充斥青辉,似乎在杜七手中的并不是一把普通长剑。      杜七不懂剑,照葫芦画瓢,所以动作略显笨拙,只是那剑刃分明有实体,可在姑娘手中划过空气时竟然捕捉不到剑刃的轨迹,微妙而无形,玄之又玄。      剑刃划过,没有发出任何的多余的声响。      当杜七微微停下之时,见到那剑身的落点,这才令人恍然知晓是走了一个怎么样的轨迹。      “呼……”      杜七胸口起伏,小口喘着气,那温热自姑娘口中呼出升腾成一股白气,缓缓上升。      “嘶……”      杜七咬唇,又抽了一口冷气。      精钢长剑太过沉重,只是转了一圈她的手腕竟然一阵阵酸痛,连手指动一动都会有不适感。      杜七叹息一声。      如十娘与李青莲所言,她的身子骨是有些羸弱。      自己也不是没有锻炼啊……      杜七觉得应该不是她懒惰的缘故,只是这样一来受限于身体素质,普通剑招她都完无法使用,想发出一声剑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以她的水平是注定无法将其当做乐器使用了。      杜七尝试之后觉得还是用七弦琴学音律要更加合适她,毕竟只要动动手指就好。      杜七换了一只手提着长剑,说着抬头:“青莲姐,我可以休息了吗?”      她有些疲乏了。      “青莲姐?”      杜七抬起头看到的是正呆滞的李青莲,那姑娘两眼发直的看着她,仔细去看,李青莲那一对明亮眸子中仿若有一道道青丝游动,那痕迹正是杜七剑尖的轨迹。      “青莲姐?”杜七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怎么不理人。      这是怎么了。      杜七抓住李青莲的手给她把了脉,发现没有什么毛病后,在旁边坐了一会。      发呆的人有很多,不差这一个。      她倒是不担心。      ------------      0245 濯清涟      ()望海店,正握着扫帚打扫某处房间的明灯靠着墙,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丫头,做的怎么样了?可别偷懒……”翠儿说着走进来,紧接着便看到了面露痛苦的明灯,一惊后急忙跑过去扶住她。      “丫头?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等着,我带你去找先生……”翠儿说着,立马蹲下将明灯背起。      经过了一阵子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将明灯当做了十楼的侍女,见到她痛苦自然是担心的。      她还记得,明灯当初就是因为心器而病,现在又捂着心口,翠儿很紧张。      “翠儿姐,我不是疼。”明灯摇头,她捂着心口,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与以往生病时候的痛苦是完不同的。      就好像……      就好像……      有什么在召唤她。      同为莲花,明灯会感知到一些特殊的情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没有不舒服?”翠儿回头问。      明灯嗅着翠儿耳边的香气,摇摇头“我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痒痒的。”      明灯看向窗外,犹豫片刻后问道“翠儿姐,天上那是什么……”      其实自小姐生病那天之后,她就觉得身上出现了一些变化,可又说不出是哪儿的变化。      最显著的,也许就是在她的视角中,天上有巨大的五彩旋涡,遮天蔽日,很是可怕。      可无论是小姐还是十姑娘还是翠儿姐……甚至是那总是迷迷糊糊的婵儿姐都对其熟视无睹。      小丫头疑惑的很,借势就问了。      “天上?”翠儿有些疑惑的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只见得阳光明媚,云淡风轻。      关上窗。      “什么都没有。”翠儿担忧的放下明灯,额头相对,随后松开。      “也没有发烧啊,怎么傻兮兮的,还是去找先生吧,吃一粒丹药应该就好了。”翠儿说着,想起了什么“你说哪儿痒?”      明灯眨眨眼,明眸中燃起隐蔽灯火。      小姑娘捂着心口“这儿。”      翠儿看了一眼周围那并不干净的房间,心道是不是被虫子钻进衣领咬了一口?      房间内温暖,她便解开了明灯的衣裳,说道“让我看看。”      随着衣领打开,翠儿忽的一怔,惊讶之余,面上是匪夷所思的神色。      “以前时候……有吗?”      “怎么了?”明灯就要低头去看自己的身子,却被翠儿拦住。      “丫头,你是狸花不是深水白莲,我该是没有记错的对吧。”翠儿说道。      “……”      面对翠儿,明灯早就习惯了,她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那一对明显比以往时候更加有光泽的耳朵。      绒耳微动。      这便是证据,她除了是狸花半妖,还能是什么。      翠儿姐好奇怪。      “怪了……”翠儿看着明灯心口上方的白皙皮肤,在其上方至锁骨处,赫然纹着一朵白莲。      灼灼荷花瑞,况复两心同。      白莲花瓣似丹霞,绽放在小丫头锁骨下方,仿若是用荧光材料涂上去的一样,微微放着光。      翠儿伸出手轻轻摸了摸。      如牛奶般顺滑。      “翠儿姐……”明灯红着脸。      “怪了,你这丫头的皮肤怎么这么好了,等等,这么一说……”翠儿揉了揉明灯的头发。      果然,不止是皮肤好了许多。      关于那一朵白莲,翠儿可以十分确定之前她帮着明灯擦洗身子的时候还没有见过。      而明灯以往生活的并不如意,身子瘦弱没有几两肉,手感也不好。      听说半妖随着成长会觉醒一些非凡的能力,所以她才会那么问。      而这朵白莲,她还十分的熟悉,因为这种深水白莲在城南是很常见的花儿。      翠儿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便背起明灯去找杜十娘,请姑娘给拿个主意。      ……      ……      时间流逝,转眼距离太阳下山的时候便不远了。      许久之后,师承转了一圈后回来,走进屋将手中点心放在桌子上,说道“这东西你走的时候拿走,是你七姨给你买的。”      “知道了,谢先生。”杜七点点头。      “谢我做什么。”师承摇摇头,他已经去询问了杜十娘,了解了杜七的一些基本情况,而杜十娘只知道杜七看书速度快,效率高,旁的也不太清楚,他便没有将杜七那夸张的进度与杜十娘说,只是简单与她说准备直接带杜七去出诊。      “丫头,那李青莲是怎么了?”师承奇怪的问。      他一进院子就急着见杜七,没有去理会那坐在池塘边的少年。      “我也不知道。”杜七合上医书,摇摇头“已经好久没动了,该是在发呆?”      “发呆?”师承觉得不像。      李青莲周身的气机完锁死,天地灵气平静却又缓缓旋转着,催动其旋转的定然是李青莲的真气。      这种情况一般很少会出现,大多是闭关修炼的时候才会有。      顿悟、悟道时也会有,不过师承显然是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只道是小子在回顾一天中所学,提取剑道经验用以吸收。      他不去在意是很正常的事儿。      “丫头,我与你家十娘说了,明儿带你出诊。”师承忽的说道。      “真的?”杜七惊喜的起身。      “我骗你做什么。”师承摇摇头,示意杜七坐下,随后严肃的道“也是考验。”      至此时,他仍然不太相信杜七可以将所有的医书都完理解,那么由她来出诊自己检验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      也就是说,师承准备让杜七一个人去给其他人治病,不到必要时刻,他是不会出手的。      如果杜七能得到他的认可……      师承深呼吸一口。      那么,她就可以直接从丹道开始修习了。      这般天赋,师承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杜七一定是他最好的传人,没有之一。      所以,他此时的态度无比的认真。      “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杜七微笑着,她只要能稳定下来,有空让十娘教自己弹琴就好,出诊与否她不在意,当然更多的是也不懂。      师承摇摇头,起身看向门外。      “有人来了。”      杜七鼻子动了动,跟着起身。      翠儿姐和明灯怎么来了。      是来接自己回家的?      ------------      0246 狸花?莲花,大抵都是花。      在青云医馆前方的街道,翠儿带着明灯下了马车,背起她轻轻一掂,随后问道“丫头,好一些了吗?”      “翠儿姐,我方才也不是不舒服,现在感觉好多了,不然我们回去吧。”明灯看着前面医馆的大门,本能的察觉到有一些不太妙。      那吸引她的东西就在里面,可因为这种感觉太过于玄奇,所以小丫头会害怕也是很正常的。      更不要说,她对师承那过于炙热的眼神也有一些阴影。      “回去可不行,还是让先生瞧瞧的好,十姑娘也说了,你还敢不听十姑娘的话?”翠儿看着她。      “我……不敢。”明灯摇摇头,抓着翠儿的衣裳用力了许多。      “说不定是半妖的缘故,该是没什么大事儿。”翠儿说着“七姑娘也在里面,咱不怕。”      明灯用力的点点头。      知道小姐就在这医馆中学医,明灯便放松了许多,虽然里面有让人害怕的东西,但只要有小姐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翠儿背着明灯走入青云医馆。      夕阳撒余晖,将庭院中一池暖水映成好看的橙色,而明灯一眼就在空荡荡的院子中看到了那坐在池塘边的李青莲。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了一些。      就是这个人。      或者说……就在这个人身上。      小丫头感知到对方有奇怪,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心中害怕的情绪更加严重,埋头于翠儿颈间,不再抬头。      李青莲没有明灯那般敏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杜七手中那剑刃银丝轨迹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反复演化,吸引了她部的注意力。      与明灯一样,翠儿首先看到的是也是被夕阳完染红色的李青莲。      说实话,翠儿对这个姐姐有一些比较好的印象,她很喜欢关于仙人的传说,打小起就喜欢听那说书先生讲述天地为了一人而欢呼的场景。      一直、一直憧憬着。      原来人可以不必卑微———这般念头翠儿将其藏在心里,从未与人说过。      她憧憬仙人,却并不憧憬仙门,这很矛盾,发生在翠儿身上却很正常,正如她所言……有的东西还是不要接近的好,人贵有自知之明,翠儿便是聪明的姑娘。      当然,这并不影响她继续崇拜仙人。      最近一位飞升的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青莲仙人,所以翠儿对他的传说了解最多,却没想到从李青莲口中听到了更多关于那位仙人的秘闻,甚至还知道了他号称居士,这让喜爱仙人的翠儿十分高兴,对李青莲自然多了许多好感。      至于其中所言真假,以李青莲随口透露出的教养来看不像是假话,而就算是假话……翠儿也不甚在意。      那说书人口中的言语又有几分真假?      一心而已。      所以说,翠儿真的是很聪明的姑娘。      而杜七最喜欢的便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在这一点上,杜十娘是,白景天是,翠儿是,柳依依也是。      所以杜七喜欢她们。      连韵虽然不知道想要什么,也没有什么目标,可她做的蜜饯好吃,杜七也喜欢。      “明灯?翠儿姐……你们怎么来了。”杜七走出房间,看着院子中的二人。      翠儿放下明灯。      “小姐……”明灯走到杜七身旁,抱住了她的腰肢,将脸贴上去以后,嗅着小姐身上那好闻的清香,总算是冷静了许多。      “七姑娘,明灯这丫头有些不舒服,十姑娘叫我带她来找师先生。”翠儿解释道“先生忙吗?”      “忙倒是不忙,先生去后院我方才摘的三元草了,马上就过来,先进屋吧。”杜七说着,牵着明灯的手走入内屋,让二人坐下,这才问道。      “哪儿不舒服?”杜七问。      “小姐,也不舒服,只是……”明灯将自己的感觉部与杜七说了。      翠儿补充道“十姑娘也觉得是不是狸花半妖血脉的缘故,这丫头也十一二了……有可能会觉醒半妖的能力吧。”      明灯闻言,小脑袋垂下几分。      她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丫头了,这些时日跟着翠儿在店里忙碌,已经明白半妖为什么惹人厌恶,以及……她以后也有可能被血脉影响作出坏事。      “狸花?血脉?明灯有这种东西吗?”杜七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差点忘了,你这丫头是一只狸花来着。”      在她心里妖、半妖、人都是一样的,自然不会时刻提醒自己明灯不是人。      “手给我。”杜七说道。      明灯乖乖的将手放到杜七的掌心,杜七试探了明灯的脉象,紧接着说道“身子没有什么问题,气血旺盛,健康的很。”      “是……吗……”翠儿眨了眨眼。      杜七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看着翠儿说“翠儿姐不信我的医术?”      “也不是不信,只是……还是让先生瞧瞧的好。”翠儿避开杜七的视线,如实说道。      杜七心道翠儿姐不信也很正常。      至于说其他的,她倒是觉得有些有趣。      “明灯胸口有一朵莲花?让我瞧瞧。”杜七说道。      “明灯点点头,解开胸前的扣子。      白皙皮肤上,有一朵荧光白莲像是画一样刻印在明灯胸口,自心口至锁骨,花瓣、花蕊纹理清晰可见,似是可以嗅到那股清新香气。      “还真有。”杜七惊讶,随后觉得这个标记应该是明灯已经将那朵花完吸收的表现,现在的明灯是狸花妖的身子,莲花妖的里子,至于说这丫头之所以会觉得不太舒适……杜七仔细想了想。      有可能是两朵白莲的相互吸引?      她挥剑时候,那画卷中的一抹白莲投影是散发了些许气息。      杜七叹息一声,心道她就说自己不能拿剑的。      只是距离她拿剑也过去了一些时间,这种相互吸引也该消失了,她可不想自己的侍女总是觉得不舒服。      “挺漂亮的。”杜七说着,合上了明灯的衣裳,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漂亮是漂亮……罢了,七姑娘也不懂这些。”翠儿将明灯拉到一旁坐下。      在她心里,杜七知道的少,所以对于杜七的话她没有放在心里。      这种时候,翠儿虽然对于师先生不甚喜欢,却也不得不说只有先生说的话才能让她安心。      “不碍事的。”杜七认真的说道。      翠儿却听不进去,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这莲花的位置……      要怎么给先生看?      如果是以往,翠儿是不会想这些问题的。      先不说医者父母心,单是在这个乱世,一个医道先生所代表的东西就不是她能够腹诽的。      也不会有那个人去思考她所想的这些事情。      可无法避免的,翠儿一想到师承几次看着明灯那炙热如熊熊烈火的眼神,便觉得浑身不适。      以先生的地位,如果不是真的对明灯有什么企图,绝对不会表现的明显。      她心里多少也明白一些师先生对明灯的情绪不会是她所想的那般……可有了这个前提在,要明灯将那隐秘的地方完暴露给一个男性看……哪怕是一个老人。      也是极其不妥的。      越是乱世,女儿家的名节就越是重要。      这份纯洁在春风城就更加珍贵了,她虽然偶尔有带着明灯去店里,可这不意味着明灯就是望海店的丫头,本质上她还是杜七的丫鬟,是干净的。      翠儿胡思乱想着,一时间无法安静下来。      杜七不知道翠儿在想什么,与明灯说着话。      “店里好玩吗?”杜七问。      明灯点点头,又摇摇头“做了一些活,姑娘们都是好人……”      很温柔,与她所知晓的人完不同。      可明灯自己清楚,这种温柔是建立在对方不知道她是半妖的前提下的。      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问道“身份没有暴露?”      明灯摇摇头,那店里的姐姐们对她那么好,该是没有暴露的。      杜七觉得这不应该。      毕竟她第一次带明灯出门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的,想了想,便觉得应该是白景天做的好事。      虽说她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可如果明灯觉得是好事,那杜七就记白景天一功。      “我也想去店里看看,只是十娘不让我去。”杜七用有些埋怨的口气道,她虽然住在十楼,也去过石闲那一块的九苑。不过姑娘家的住所距望海店真正的核心区域还是有许多距离的。      “十姑娘……为什么?”明灯抬头。      小丫头不懂望海店的意义,自然不明白,她只看到了有许多姑娘们在演出。      唱的曲子婉转,弹的琴也好听,姑娘们一个个十分漂亮,让她憧憬。      明灯拿着扫帚跟着翠儿打扫房间是时,有时也能听上一刻钟,很是喜欢。      她有些喜欢琴声了。      不说旁人,十姑娘的琴声就是她这几日听过的最好听的,没有之一。      “我也不知道十娘在想什么。”杜七摇摇头,接着道“也许……出诊就有机会去店里了。”      这一大一着一些有的没的,俨然已经忘记了翠儿仍旧在担忧的事情。      杜七知晓一切缘故,自然是不担心的。      明灯什么都不懂,跟着小姐就觉得安心,而且自从见到杜七之后,那种心慌感觉就没有再出现过了,她透过窗子看了一眼那发呆的李青莲……确认那种悸动完消失不见。      “小姐真厉害。”明灯忽的道。      她将这种莫名其妙的好转安在了杜七的身上。      小丫头只是喜欢杜七,自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所以,自始至终就只有翠儿一个人既担忧明灯的感受,又担心她半妖血脉,甚至还为了明灯如何就诊而操碎了心。      终于,师承收好了所有的三元草,推门而入。      “先生。”翠儿仿若受到了惊吓,立刻站起身行了一礼。      一进门的师承就迎面吃了一击,还好眼疾手快躲过了翠儿的一礼。      明灯见状,也立刻学着翠儿的模样行了一礼。      这一次,师承受了。      杜七看着这两个她喜欢的姑娘卑躬屈膝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瞧着那好像是在摆谱的师承。      “……”师承脊背一凉,察觉到了杜七的不满,心中无奈。      怎么好像是他欺负人一样,没看到他都没有受翠儿的一礼吗?      这一屋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杜七先不说。      明灯身上神秘太多,师承对她完是一头雾水。      翠儿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姑娘,可就是这样的姑娘却有着禅子喜欢……可能的话,他真的不想和与禅子有关的一切扯上关系。      尤其是翠儿。      安宁提起翠儿之时,那明眸中的闪闪发亮,师承至今也没有忘记。      “好了,不要见外,有什么事儿说就是了。”师承“平静”的道。      翠儿抬头,觉得有些怪异。      先生为何不看着自己说话?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将事情都说了。      师承做的与杜七一样,先是确认了明灯的身子没有生病,随后才问起那朵莲花的事儿。      “半妖血脉?不应该啊……”师承看着面前那个带着帽子,怯生生的丫头。      这还是明灯清醒之后他第一次与其如此相近的接近。      “这丫头虽然有狸花血脉,可就气息来说,远远没有达到能够觉醒的地步。”师承摇摇头,明灯的特殊天赋先不说,半妖中也是有等级的。      拿白景天来举例,师承没见过他的母亲,却可以感知到那兔妖的血脉不简单,所以白景天的妖力强横,已经到了会影响他情绪的地步。      至于说明灯……算了吧。      他当初将明灯的身子检查了遍,可以确定这丫头的血脉极其弱小,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觉醒一丝一毫的妖力,甚至如果不是脑袋上的耳朵,师承觉得她都算不得半妖。      狸花妖……就是这么弱的存在。      师承想着,看向低着头的明灯,心中有一股蠢蠢欲动的情绪。      狸花妖的弱众所周知,可明灯的天赋、体质之强横又是当世罕见,那么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才会将事情变得如此麻烦。      也许……      就和明灯身上的莲花有关。      师承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明灯说不得不只有狸花妖的血脉,相比于狸花这种生物,莲花妖的地位要高上许多,其中不乏有妖仙存在。      狸花?莲花,大抵都是花。      难道这丫头是多方混血?      想到这,师承眼神炙热,他知道明灯清醒已经很久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研究她,现在对放送上门了,自然是忍不住。      这可是堪比祖龙鼎的诱惑。      “莲花在哪儿,让我看看。”      他这么说。      明灯低下头。      翠儿盯着他看。      杜七稍稍一愣,随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      0247 杜七的丫鬟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师承这些时日没有去找已经清醒的明灯不代表他没有关注她,事实上因为明灯太过特殊,即便是明灯大多数时间都跟在翠儿身边,这也没有阻止他的视线。      当然因为一些麻烦的原因,能不去看翠儿的时候自然是不会看的,这也是师承选择“无视”翠儿的缘故,他平日里已经偷窥过许多次了,想来那禅子的忍耐该是有限度的?      至于明灯,师承虽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却从日常中察觉到这丫头的身子恢复极快,尤其是这几日……明灯眸中那几乎溢出的精气让他无比的在意。      师承看着距离他不过一米,正躲在杜七身后的小丫头。      “……”翠儿见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明灯抓紧了杜七的衣角,死死的闭上眼睛,可以肯定的是师承那一句“让我看看”对小丫头的极具冲击力。      “先生,可不能给你看。”杜七忽的开口,她觉得不能让师承直接看到明灯的身子,因为先生和她的侍女都是很年轻的人。      翠儿闻言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师承自然不明白。      杜七坐下,将明灯揽至面前,说道“不过一个印记,我看过了,没有什么大事的。”      “你知道什么……”师承露出无奈表情。      先不说杜七的医术如何,他在意的东西杜七一个没有修炼过的丫头能看懂什么?      师承想了想,大概也就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不方便?”      “不方便。”杜七点点头,手指在明灯锁骨处按了按。      “也是。”师承点点头。      这般平静有些怪异,倒是翠儿先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先生……还是瞧瞧吧,不碍事的。”      翠儿经过了天人交战,觉得还是明灯的健康更重要。      十姑娘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师承闻言,意外的看着翠儿,觉得禅子之所以会喜欢她,兴许不是没有理由的。      “姑娘说的是。”师承笑了笑,说道“不用,我重新诊一次脉便可以了。”      翠儿一愣“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不多,半个时辰就好。”师承温和的说道。      翠儿点点头,心道先生比店里姐妹们口中传言的要和蔼和温柔许多,不似她们说的那般严厉和不近人情。      “那……我先出去。”翠儿知晓自己在这儿只会打扰先生,至于说明灯,有杜七在一旁看着呢。      翠儿退出了房间,将世界留给了师承和这一大一小。      杜七眨了眨眼,对着师承道“先生叫翠儿姐……姑娘?”      她觉得很奇怪。      师承露出无奈的神情,饱含沧桑。      “麻烦,麻烦啊。”      “?”杜七瞪着眼。      “好了,我稍微检查一下,跟我来吧。”师承说着起身。      杜七点点头,拉着明灯的手跟着师承走进另一间屋子。      床前。      “躺下吧,我去拿一些物件,等下要用。”师承说着,转身离开。      杜七坐在软榻上,就要脱自己的绣花鞋。      明灯拽了拽杜七的衣角,小声道“小姐,应该是叫我躺下的。”      “是吗?”杜七看着她。      “嗯。”明灯点点头,她就觉得小姐有时候太迷糊了……难怪翠儿姐总说小姐身边还是要有一个人。      虽然说对师承仍然有害怕,不过因为小姐在身边,倒也不那么害怕,明灯便脱了鞋子上了床,杜七在小丫头躺好之后,给她盖上被子。      明灯躺在那儿,心中忐忑。      不久后,师承取了药箱回来,坐在床前,二指压在明灯的脉搏之上。      杜七就在一旁近距离看着,她坐在明灯的面前,小丫头都可以感受到来自杜七那微弱的呼吸。      杜七看着师承一本正经的样子,摇摇头,她不觉得从脉象上能看出来什么,先生定然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而不出意外的是,杜七很快就看见师承指尖处一抹真气印在了明灯纤细的手腕上。      可小丫头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病秧子了,几乎在异种真气接触到明灯皮肤的那一刹,小丫头的眸子缩成了一点,身体本能的就要做出防备反应,体内真气凝成一道利剑,即将反击之时,却忽消散的无影无踪。      “好了,安心。”杜七握住明灯的手。      “小姐……”明灯点点头,显然明灯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本能反应。      师承的真气顺利的进入了明灯的身体。      杜七拉着明灯手,心道这丫头现在也算是有了几分道行,这样下去该是不行的。      要是像以前那样不注意毁了一些家具之类的,十娘又要不高兴了。      不过有自己看着,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      ……      ……      师承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操纵真气在明灯经脉之内游走,感知着她身体的变化。      师承能看见的东西不多,就目前而言,基本已经确认了明灯体内的确存在纯度极高的灵力。      一个没有修炼过的丫头,却有着天材地宝一样精纯到可怕的灵气,就明灯体内的灵气而言,纯度还在那灵力旋涡风眼之上。      “丫头,你能看到天上的旋涡?”师承忽的问。      明灯一愣,点点头“能。”      原来,那不是她的幻觉?      “什么时候开始的?”师承问。      “三日前……”明灯如实说着,期间偷偷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发现杜七并未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三日?”师承看着明灯眼中那不弱于正统修炼瞳术的灵气,心道也就是说从三日前这丫头没有依靠任何的功法,靠着体内浓郁的灵气冲破了后天桎梏,迈入了修炼的第一境。      开源境。      明灯已经不是普通凡人了,她已经进入了修炼的门槛,只要稍加训练,大道可期。      于南荒这被遗弃之地自然突破后天桎梏的天赋,闻所未闻。      师承心中巨幅震动,面色却十分冷静。      继续理性分析问题。      就莲花印记来说,完没有任何头绪,经过了他的检验,这丫头除了体内灵力纯度高的可怕可以媲美各路天材地宝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      ------------      0248 会受伤的姑娘      () 明灯身上的秘密太多,师承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头绪,她就像是一个纯粹的灵气集合体,硬要说有妖气也是狸花妖,与莲花没有任何关系。      可……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出现莲花印记?      师承叹息一声。      明灯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集合体,他去追究这个暂时无法得到结论的问题显然是没有意义的。      难道有谜团绝云宗就要放弃这个丫头吗?      不可能。      光是掌门那一关就过不去。      况且,明灯此时也需要绝云宗的保护,一个人形灵力结合体,无论是作为鼎炉还是聚灵阵都绰绰有余。      师承看了一眼明灯,发现小丫头正死死的抓着杜七的手,笑了笑。      “来,把这个吃了。”师承自药箱中取出一粒通体金色的丹药。      感觉到明灯的紧张,杜七问道:“先生,这是?”      “丹药,作用……算是固本培元吧。”师承随口道。      “嚼着吃?”杜七接过丹药,问。      “差不多。”      杜七点头,扶着明灯坐起,将丹药送入明灯口中。      并不需要嚼,丹药入口的一瞬便化作药力渗入了明灯的身子,小丫头茫然的低下头看着被子,还以为自己将丹药给弄掉了。      期间,师承继续监测明灯的身子。      丹药的作用是固本培元?      大概吧。      实际上,这已经是他个人权限下能拿出来级别最高的丹药,作用之玄奇,在这南荒已经足以引起一阵腥风血雨,即便是对于师承来说,一粒金丹也是十分十分珍贵的。      他却没有任何的犹豫,因为需要试验的准确性。      而事情正如师承所料,即便是金丹那狂暴的药力,在明灯入口后却依旧消失的无影无踪,仅剩下些许灵气在经脉内停留片刻便被明灯本身的灵气吞噬殆尽。      师承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      仔细去看,他那枯树一般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师承看向明灯,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炙热。      还在。      过滤药力的属性还在。      经过方才的测试,他可以无比确信,只要明灯学会了控制灵力的手段,就能够将那提纯过的药力引导出来。      意思是,只要有明灯在,让她将那些药力狂暴无法提纯的药草吃下可以就可以直接提纯药力用来炼丹……      祖龙鼎也不过如此吧。      至于说过滤药力的上限,暂且还不知道,而就方才那一粒金丹来看已经绰绰有余。      他便忍不住了。      “丫头,跟着我修炼吧。”      “啊?”明灯一怔,抓紧了杜七的袖子。      “先生,不是说要教我?”杜七眨了眨眼。      “不冲突。”师承看了杜七一眼,觉得这一大一小简直绝配,杜七的天赋是未来最好的丹师,明灯作为杜七的侍女有着一眼看不到上限的天赋和完美过滤药力的体质,无论是作为“丹鼎”还是侍卫来说都是最最优秀的人选。      想着,师承一愣。      也是奇怪,正常明灯这般天赋只要不夭折,修为起码是冲着准入道境去的……这般天骄,他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能够给杜七当侍卫?      也是怪了。      师承摇头,心道不能教杜七修炼难道还不能教明灯修炼吗?      况且与杜七不同的是,他对于明灯有着极其迫切的需求,他收藏的那些因为药力过于狂暴而无法炼丹的珍贵宝物已经蒙尘许久了……      杜七则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明灯自己决定,又觉得小丫头说话不算:“先生,你有什么事情与十娘说便好。”      明灯也点点头,先生说的她听不明白,不过她知道听杜十娘、杜七和翠儿的话。      “也是。”师承点点头。      “暂且就这样,她的身子前所未有的健康,不用担心,至于说莲花印记,就说是半妖血脉的缘故,说多了你们也听不明白。”师承解释道。      杜七看着他,总觉得师承自己根本没有弄清楚。      “先生。”明灯犹豫再三,小声开口道:“我……不会变的不像我吧。”      “你指什么?”      “翠儿姐说,半妖会控制不住自己,伤……伤到身边的人。”明灯说着,偷偷瞥了一眼杜七。      “嗯……”师承定睛看了一会明灯,说道:“不好说,不过想要控制,可以跟着我修炼。”      明灯听到前半句身子一颤,后面则松了一口气。      她不懂修炼是什么,只是能控制便好。      杜七眨了眨眼,觉得小丫头想多了,还有师承现在怎么看都是一个欺骗小孩子的赖子。      “没人伤的到我,你这丫头别胡思乱想。”杜七揉了揉明灯的脑袋。      明灯抿嘴,看着眼前一袭青衣的小姐,一言不发。      杜七前些时日生病的模样她还没有忘记呢。      师承自然也没将杜七的话放在心上,只道是安抚明灯的言语。      ……      杜七马尾之上的白色缎带轻轻晃动。      她的记忆告诉她,她说的是真话。      真的没有人伤的到她。      可先生和明灯都不信,弄得杜七也有些不信了。      毕竟,十娘打她的时候还是很痛的,而且初遇十娘那一夜她的脚也被一路石子割伤,流了许多血。      杜七看向窗外,那师承与明灯说的灵力旋涡缓缓转动,杜七在里面嗅到一丝丝鲜血的气息。      姑娘轻叹。      这便是她以往不入世的缘故?      也许是吧。      杜七捏了捏明灯的耳朵,治愈了许多,她蛮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的。      “对了。”师承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杜七,明灯还有一个姐姐?”      他无法从明灯身上获得一丝一毫的信息,也许可以从她的姐姐身上入手。      明灯听到师承的话,身子僵硬。      她看似已经融入了杜七的家庭,实际上只是要自己不要想起罢了。      “有是有一个。”杜七点点头:“我叫景天去接她了……”      杜七说着,想起师承不喜欢白景天,便没有再说。      “是亲姐妹?也是狸花妖?”师承问。      杜七想起了那个红衣小姑娘,想起那略微熟悉的气息,看了一眼天上摇头:“不是,明灯说她是姐姐捡回来的。”      “这样。”师承叹息一声,心道那应该是查不出什么了。      这边在讨论明灯,小姑娘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紧紧握着杜七的手,脑海中反复响着小姐的那一句话。      已经去接了。      ------------      0249 白景天的苦难      () 天色渐晚,那沁河医馆处,巷子幽暗,却隐隐可闻人声。      平日里安静的巷子竟然有了几分门庭若市的意思。      白景天坐在阁楼之上,侧耳可以便可以听到门外的议论纷纷。      有时候听力太敏锐也不是一件好事。      少年眉头微挑。      什么叫他不喜欢女人?      什么叫还以为他最喜欢的人是先生?      什么叫他配不上先生……怪了,他……      他的确配不上先生就是了。      白景天用力的摇头。      不,这一条不重要,他对先生有的只是尊敬。      嘴角抽了抽,白景天面色平静的下了楼,看着那黄昏之下一袭红衣,正在努力打扫庭院的小姑娘,叹息一声打开医馆的门。      眼前除了平日里那群黑衣卫,还有一些中年人。      这些都是白家的近卫家臣,其中几个上了年纪的就是白景天也抱有几分尊敬,面对他们有再多脾气也只能忍着。      “说啊?怎么不说了!”白景天看着那一群黑衣卫,呵呵一笑,道:“不是议论的挺开心的?”      “公子……”      “都给我滚。”      “……是。”黑衣人们悻悻离去。      剩余来打听消息的家臣们互相看着,面露尴尬。      公子是否真的愤怒他们还分的清,至于说管不住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自家公子一直都让人头疼,也不近女色,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杜先生,结果公子一点用都没有,尊上也亲自发话说公子配不上杜先生,如此一来可是把这帮家臣急的不得了。      现在忽的听说公子在春市买了一个小丫头回来,那还得了?      白景天叹息一声,看着那领头,鬓角已经发白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矮小老人,无奈道:“常叔,你……”      白景天你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      当初他还未来这春风城,老人家明里暗里对他有许多照拂,对于白景天来说眼前的老人只怕比白龙那个父亲还要有几分亲情。      “常叔,别胡闹了。”白景天道。      “你看我这不是激动吗。”常姓老人笑着摸了摸鼻子,随后对那一群家臣使了一个眼色,教他们先离开。      众人离去后,老人将白景天拉至一旁,丝毫不避讳他那一双猩红色的眸子,指了指院子中。      “我说练红,你这到底是弄得哪一出?那帮小子嘴里一人一个样,我没有听的明白。”      “……”白景天眼睑微微痉挛。      合着,这是要亲自来问他。      “常叔,你就别管了。”白景天无奈道。      “那哪行。”老人面色严肃:“我可是听说了,你接回来的那个丫头未及豆蔻,真要是喜欢,也得等上几年才行。”      白景天一惊,随后连连摇头:“常叔你说什么呢,我不是……”      “你听我说。”老人抓住白景天的手,念叨了许多,随后道:“虽说你这臭小子开了窍,能想清楚为白家开枝散叶常叔我很高兴,可是有一件事别怪叔没提醒你,那杜姑娘是干净的人,若是还想要她的青睐……这种事还是断了的好。”      “当然,常叔我和你爹的想法一样,你小子配不上那杜姑娘。”老人哈哈笑着,拍了拍白景天的肩膀:“真要能像这般养几个清白的丫头也不是不行,我告诉你,怜儿最近找了一个好苗子,虽说比不上七姑娘却也不错,有没有兴趣?”      “没有!”白景天立刻拒绝道。      平日里常叔是很严肃的人,只是一牵扯到这些问题……就变成一个老不羞,他实在是无奈的紧。      “是他叫你来的?”白景天忽的道。      老人一愣,随后眯起眼睛:“别他他的,那是你爹。”      “少来。”白景天冷哼一声,望着面前的老人道:“看在常叔你的面子上……告诉他,别想好事了,有时间催我不如去管管他的宝贝女儿。”      开什么枝散什么叶,有秦淮不就够了?      “我说练红,小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老人露出头大的神情。      那位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非要当什么头牌……他们这些老家伙当初可是花费了许久才接受这个荒唐的现实,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发现秦淮完是不可控的,还是将希望放在小公子身上有盼头。      “练红,怜丫头说真的是捡了个宝贝,正准备往九苑的方向培养呢,我远远的瞧过一次,确实很不错,也是个干净人家,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老人继续说道,而他口中说的那个姑娘也没有夸大的成分,在老人家看来可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好对象。      要是入了店,可就糟蹋了。      老人继续道:“那孩子说是叫什么……安……安什么来着……”      “好了,常叔你不要再说了。”白景天听的都头大了,他挣开老人的手,无奈道:“我不关心这些。”      “不关心?”老人收起笑意,严肃了许多。      “阎王拦不住该死的鬼,喜好豆蔻的人咱不是没见过……都躺倒在你常叔的关刀下了。”老人盯着白景天看。      他可不希望小公子变成那般饥不择食的人。      “我没有……”      白景天被看的浑身发毛,心道还解释不清楚了?      “那你跟我去见一见,保准水灵可人。”      “不了。”      常叔指着漆木门内:“带你去找好的不去,家里买了个小的,还说你不喜欢豆蔻?”      “我不是……”白景天心道院子里那个小的已经很麻烦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我就觉得奇怪,那么多姑娘你小子没一个看上的,还是那句话,那安姑娘长得标志,跟我去瞧瞧又不吃亏。”      白景天被弄得烦了,脱口而出:“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还能比先生好看?”      忽的,一切安静了。      白景天立马意识到了自己在说什么,脸色一变。      却见老人松开抓着白景天的手,点点头:“你要这么说也对,是比不得那杜姑娘……”      他瞥了一眼白景天,觉得如果是因为杜姑娘而拔高了标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实话说吧,那孩子是先生让我去接回来的。”白景天为了避免进一步的麻烦,只得道。      ------------      0250 不止一般的有缘      () “杜姑娘教你去买丫头?”老人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白景天。      “是。”白景天点头:“先生好像喜欢那个丫头。”      老人看着白景天,这才发觉公子一如往常那般的没出息。      罢了。      到这他还能看不出来白景天在想什么……真白活了那么多年,只是就尊上提起杜七时候的态度,以及姑娘与那仙门先生的关系。      这其中的难度他觉得还不如老老实实找那还未入店的姑娘。      公子甘之若饴,他也就不说什么。      不是染上了喜爱豆蔻年华丫头的毛病就好。      “那这样,咱先走了,还有不少事等着我处理呢。”老人摆摆手。      白景天心道他看起来可不像是有事儿的模样。      “对了。”老人忽的回头:“那杜姑娘有些时日没来瞧你了吧。”      白景天手一颤,没好气的道:“先生忙。”      “呵呵……”      老人摇头。      求不得是最好的。      半晌后又觉得与求不得没有多大关系,因为那杜七姑娘本身就是最好的。      就目前的春风城来说,无论是谁见了七姑娘,就没有说她坏话的,足以见得她的人气。      ……      ……      白景天叹息一声,重新回到庭院,隔着老远看着那一袭红衣的小姑娘,此时他买来的丫头正清扫着院中落叶,手脚麻利。      白景天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叫她住下,给了个活做,尚未有过什么交流。      当然,杜七让他说的他都说了。      白景天背手上楼,坐下后目露惆怅。      常叔说的也是,自己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先生了……想来,在先生心里他就是一个麻烦的人。      白景天看向窗外,只见那花瞳一改往日的凶戾,正盘在小姑娘手中的扫帚上。      小姑娘很努力的将庭院打扫干净,轻轻喘息着。      花瞳吐着信子看着她。      小姑娘也不怕。      就好像她并不害怕自己那一对红色眸子、不在乎他半妖身份一样。      果然是先生在意的孩子,多少有些奇怪。      嗯。      白景天收回视线。      有这么个丫头在,想来先生早晚还是会过来赎人的。      他觉得自己也就这么些追求了。      ……      低头正扫地的红衣小姑娘见到青蛇安定下来,就知道公子已经没有再看她了,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一些。      她当初本意是想将自己卖出去换一笔钱,然后按照主人的吩咐做事,以后自己的下场她也没有想过那么多,对她来说让妹妹熬过这一个冬天才是最重要的。      甚至……那钱妹妹怎么去花,她也没有想过。      她只想要她活着。      可没想到的是,春市刚开,她还没来及上台就被一个奇怪的半妖公子买下了,并且告知她妹妹也在春风城,做了一个人的侍女,还治好了病。      她没有怀疑过白景天的话,因为没有必要。      她们姐妹是那种死在路边也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价值,不值得公子欺骗。      治好了……病。      小姑娘抓紧了扫帚,心情止不住的动荡,她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妹妹身边抓住她的手。      自然是做不到的。      她既然卖了身那就是公子的所有物,能得了明灯一个平安的消息便已经是最幸福的事儿。      至于说为什么会遇到这般幸运的事情。      小姑娘抬头望着那被霞光染红的青天,想起了那轻扫面颊的裙角。      姑娘拂去她青丝之上的脚印后的柔和轻声仍在耳边回响。      似是一梦。      ……      ……      同是医馆的青云医馆就没有这般平静,翠儿将明灯交给杜七后独自出了门,走到李青莲身旁站着,奇怪的看着她。      从一开始进来,这姑娘就是一副魔怔的样子。      翠儿在那站了好一会,发现李青莲仍然傻呆呆的,终于是忍不住了。      这小冬的天气,太阳也落了山,这样下去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姑娘?”翠儿小声叫道。      “……”      没有反应。      翠儿摇了摇面前的人儿,声音放大了几分:“李姑娘?”      这柔软呼唤仿若一声惊雷,李青莲瞬间惊醒,反手就要抽剑,可是一摸摸了个空。      “姑娘没事吧。”翠儿看着面色苍白,明显有些不大对劲的李青莲,担忧道。      “没事……”李青莲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头痛欲裂,对于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位……姑娘?”      “翠儿。”翠儿道。      “我记起来了,你是七姑娘的侍女。”李青莲忍着身体不适道。      “是十姑娘的,不是七姑娘。”翠儿纠正,接着取出一条手帕小心翼翼拭去李青莲额前水润,说道:“姑娘若是不舒服,还是早日回去歇息的好。”      “谢了,我歇息片刻就回去。”李青莲说着,有些庆幸自己被翠儿及时唤醒了,她此时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酸痛,体内所有的真气也部耗尽。      她当着翠儿面取出一粒丹药,吃下去后却并未感觉到有任何好转,开源丹的药力完无法弥补她身体的透支。      就好像是她保持高强度挥剑几个时辰一直没有休息。      李青莲不免开始回忆自己之前是在做什么,她的视线放到池塘边那精钢长剑之上,忽的一怔。      “七姑娘?!”      翠儿提醒道:“姑娘在里头,与先生给那丫头看病呢,李姐姐若是有事……还是稍候一些时间。”      “不了。”李青莲站起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迷迷糊糊,身子轻飘飘的。      她最后看到的是杜七笨拙的挥剑……那轨迹记得清楚,该和姑娘没什么关系。      兴许是自己对剑意有了新的领悟,回去仔细回忆一下吧。      之后李青莲自翠儿口中得知师承在给人看病,也就没有进去打扰,径直离开。      只留下翠儿一个人坐在先前李青莲的位置。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闲着的她在空气中看见了一个好看的弧,手指略微跟着滑动,半晌后觉得有些无聊,便摇摇头,将幻觉驱之脑后。      事实上,李青莲就是在顿悟。      这是她的机缘。      杜七挥剑的次数即便是在时间长河中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可翠儿的忽然出现打断了李青莲的机缘,将其差点悟出的、形而上的东西完斩断。      是坏事吗?      也不是。      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青莲该是不想死的。      ------------      0251 无常(过年了,大家注意防疫)      () “哗——”      一瓢温水自头上淋下,杜十娘肤色映着红晕,说道:“明灯那丫头没事吧,我回来时候她与翠儿都睡下了。”      兴许是翠儿忙了一天累了,反倒是杜七还有精神,也是罕见。      “我觉得没事。”杜七重新弄了一瓢热水,自杜十娘颈间缓缓浇下。      “你觉得?”杜十娘转过头:“先生怎么说。”      “先生?”杜七沾了一些花油在掌心搓动,待掌心温热之后印在杜十娘的背部,随后轻轻揉搓着。      “先生说算是与半妖血脉有关,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杜七道。      “算是?”杜十娘有些奇怪,她很少从师承口中听到这般模棱两可的话。      杜七见十娘迷惑,仔细想了想。      先生很明显也是没有弄得明白,她便将师承之前与翠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给杜十娘听。      杜十娘擦拭去额前汗珠,眼里是几分惊讶和理所当然:“意思是说……这丫头觉醒了半妖的血脉?”      “算是吧。”杜七点点头:“先生还说想要教明灯修炼呢,我让他来问十娘你。”      杜十娘闻言微微沉默。      放在以前,身边之人有修士什么的,当真是想都不敢想,可现在觉得也不是那么吃惊。      她想起了师承、白景天,便觉得多一个明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十娘个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先生教明灯修炼这件事是一个不错的引子。      她感受着杜七温暖的手,笑了笑,面色虽然有些僵硬,却还算好看。      想来,早晚会引到杜七身上,她也要早些适应才行。      生活就是奇怪。      说到底,她从没有想过那个看着她这么多年,如母亲一样的七姨居然还有着这般的旧识,让人叹一声世事无常。      可惜,七姨并未等到好时候,杜十娘自己知道她吃的那点苦与七姨相比根本就什么都不算。      “那我就等着先生了。”杜十娘说道。      “十娘,趴下。”杜七道。      杜十娘应了一声,躺在暖玉之上翻了个身,杜七在一旁坐下揉捏着杜十娘背部略显僵硬的肌肤,随后说:”“十娘还要见到先生再商议?我还以为我说了一声你就会同意。”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使点劲,没吃饭吗?”杜十娘嗔道。      “哦。”杜七觉得晚上那两碗米不能白吃,手上用力了许多。      热气升腾。      “呼……”杜十娘吐出一口浊气,面露红晕,缓和了一会才说道:“先生对明灯很是在意,你没发现吗?”      杜七摇摇头,而后点点头:“发现了。”      杜十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声音微小的说:“看来先生是想要收那丫头做徒弟,咱们倒是捡了一个有天赋的丫头。”      “有天赋?明灯?”杜七手上一顿。      那丫头?      有天赋?      有什么天赋。      杜七觉得很奇怪。      杜七觉得明灯傻乎乎的,就好像明灯也觉得自家小姐有时候不太聪明一样。      杜十娘合上的眼睛睁大了些,冷哼一声:“能教先生三番两次提起的丫头不叫有天赋那谁叫有天赋吗?你吗?”      杜七摇摇头:“我不行。”      “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杜十娘趴在那儿,双手换了一个垫下巴的姿势,随后道:“你这妮子跟着先生学个医都几个月见不到先生的人影,那比得上明灯让他三番两次的提起。”      她又想到师承找到她询问杜七之时,还提了明灯的事儿,便觉得这半妖的天赋兴许真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上许多。      嗯……      杜十娘微微撑起了一些身子,转头道:“妮子,让明灯专门去做先生的侍女怎么样?先生也帮了咱们那么多。”      因为杜十娘是在询问而非陈述,所以杜七没有任何犹豫的摇头。      “不要。”      明灯是她的侍女,怎么说也是叫她一声小姐,怎么能让给别人?      再说了,她可是答应明灯要让她与姐姐在一起的,现在转手把丫头送人了……就算到时候把她姐姐从白景天那儿赎回来,可明灯已经羊入虎口了。      就师承对明灯那妮子的眼神,杜七有理由怀疑他能把明灯吃的干净。      “你这妮子……有那么排斥吗?”杜十娘对于杜七的态度有些意外。      “翠儿姐也不会同意的。”杜七说道。      “那丫头的想法有用吗?”杜十娘笑了笑。      “十娘……”      “好了,我知道了。”杜十娘说着,她不清楚杜七这份抗拒是因为讨厌师承还是过于喜欢明灯,又或是二者都有?      看来她平日里忙碌,倒是忽略了自家姑娘的感情变化。      杜十娘想了想,意外的没有任何紧张感,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因为杜七说喜欢连韵、柳依依的时候觉得紧张,现在却身心平静。      她摸了摸自己那半张毁了的脸,想着那盒子中的葱莲,便觉得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从容的低下身子,略微沉闷的道。      “再使点劲。”      “嗯。”杜七手上用力。      在姑娘的努力下,杜十娘因为一天忙碌而僵硬的身子终于逐渐放松,她软踏踏的说。      “妮子,先生说明儿让你出诊?”      “嗯。”      “有信心?”      “嗯。”      “书都看懂了?”      “嗯。”      “你除了嗯还能不能说些其他的?”      “……十娘,我在使劲呢。”杜七甩了甩手,手腕酸痛。      “好了,你回答我说的话。”杜十娘翻身坐起来,盯着杜七看。      “十娘想让我说什么?”杜七不明白,十娘问的她不是都回应了?      杜十娘提醒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你在书上看的医理和自己要用该是完不同的。”      杜七看着她:“书上说的是错误的?”      杜十娘摇摇头:“书上怎么会是错的。”      杜七更不明白了,她问道:“书上是对的,我照着医理治病怎么会错。”      “你这丫头……”杜十娘一时哑然。      这丫头又开始说着对她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杜十娘觉得自己差不多也习惯了这样的杜七,朝夕相处,她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丫头的性子。      “保护好自己。”杜十娘叮嘱道。      ------------      0252 恩怨      ()初冬时分天亮的总是要晚许多。      木桌前,一盏灯火明亮,映着两个交织的影,杜七端坐在那儿,翠儿站在她身后正系着那浅白色缎带。      烛光明亮。      “姑娘出门可千万要小心。”翠儿说着,一脸的不放心。      “小心?小心什么。”杜七问。      “这个时节与师先生出诊,只怕多是寒症或者是疫症,万一再碰上有疫疠的……该怎么办啊,姑娘身子骨差,可别也被染上了。”翠儿越想越害怕,抓着杜七头发的手用力了许多。      “嘶……翠儿姐,疼。”      “啊,对不起对不起……”翠儿看着杜七那幽怨的眼神,立刻松开手,重新打理着她的马尾。      “翠儿姐不用担心,该说的十娘都叮嘱过了。”杜七想了想,道。      “十姑娘说过那是十姑娘说过。”翠儿轻轻哼了一声,紧接着道“我说的姑娘也要记住了。”      “知道。”杜七点头了,紧接着起身,晃了晃脑袋。      翠儿姐扎的辫子不紧也不送,十分舒适。      “姑娘准备出门了?”翠儿问。      “嗯。”杜七点点头,先生叫她早些去,她问道“明灯呢?”      “睡着呢。”      一提起明灯,翠儿就露出些许无奈与宠溺的神情“这丫头可能是累着了,这几日还是在家休息的好。”      说起来,她觉得明灯心口的那一朵莲花还挺好看的。      杜七想了想后说道“她多睡一会会有好处。”      “嗯。”翠儿觉得杜七对于明灯很喜欢,这兴许也是她逐渐接受明灯半妖身份的原因。      ……      ……      杜七离开家门,走入阴影中,过了桥后有翠儿早就叫好的马车停在桥头,杜七走过去,惊讶看着那戴着斗笠,以一种不羁姿势坐在车头的少女。      她若是这般岔开腿坐让十娘看到了定然要唠叨许久。      “姐姐?”杜七疑惑的看着她,心道这次怎么不遮掩自己的样貌身材了。      “上车。”      “姐姐不是……”      车夫少女呸的一声吐出口中叼着的一缕青草,抬头,斗笠之下那一对明亮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上车!”      “……嗯。”杜七入了车厢,坐在一侧,听着车轮逐渐转动,很是疑惑。      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之前自己落下的油纸伞。      “没想到这伞还在呢。”杜七捡起雨伞。      “除了你,又没有人上来过,还能丢了不成?”车夫少女清冷的声音自幕帘之外传进来。      说起来,她拢共就接过三次客人,第一次是杜七和杜十娘,第二是雨天的杜七,这是第三次。      说是没有缘分,自然是假的。      “姐姐不是不喜欢我?”杜七探出头问。      车夫少女一愣,握紧手上缰绳,随后撇撇嘴“我可没说不喜欢你,坐好,转弯了。”      “是吗?”杜七想着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抓紧了扶手,身子前倾至车门稳当后方才开口“姐姐不喜欢师先生?”      “我是想喜欢,人家不喜欢我。”少女又哼了一声,接着道“你还没入门吧。”      “入门?入什么门?”杜七疑惑。      “果然。”少女心道杜七还不算是绝云宗的弟子,最多就是师承的药童。      “姐姐……”      “安静。”      “……”杜七轻轻叹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姐姐很是奇怪。      许久之后,马车忽的停了下来,车夫少女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好了,剩下一条街你自己走,我就不进去了。”      “知道了。”杜七点点头,拿起雨伞扶着车槛下车,稳当站好后就见少女驾车掉头,那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      “杜七是吧。”      “是。”杜七点头。      “你骄傲个什么劲?”车夫少女嘀咕一声,紧接着道“酉时之后我就在前面转弯处等你,要回望海店就吱一声。”      “?”杜七歪了歪头。      “不明白?”车夫少女在怀里摸了摸,取出一个翠绿色的钱袋,在手中掂着“这些银子,是你的侍女给的,包了我一个月。”      “明灯?”杜七眨眼“那丫头不是还没起床?”      “怎么,跟你住一起,不是你的侍女?”      “姐姐说的是翠儿姐吧,那是十娘的侍女。”      “少废话,不是都一样?”少女对杜七的愚蠢表示不满,随后准备驾车离开。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我?”少女摘下斗笠,露出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与不输给任何人的样貌。      “你不是说望海店接女客吗?我去瞧瞧。”      说着,她便驾车离开。      此时,天蒙蒙亮。      杜七在原地站了一会,很平静的便接受了这一个事实,转身去青云医馆了。      ……      ……      马车之上,少女叼着一根青草,踹了马屁股一脚,心神波动。      第一次接触杜七还是因为那天雷落下正巧杜七与杜十娘也在金风楼,当然经过检查后杜七与杜十娘排除了嫌疑……可了解事情经过的她也是女人,设身处地的去想一下,便很容易积累对杜十娘的好感。      至于说杜七,纯粹是因为她没有见过这般干净清澈的姑娘。      当真是好看。      她莫名的就是喜欢这个姑娘,在这个无聊的日子里,能够见到杜七一面便觉得是很开心的事儿,其他也不重要。      虽然说杜七未来大抵是绝云宗的人,但是自己也是八方客栈的人,隔阂也没有仙凡之别那么大。      八方客栈虽然被人称为魔门,可实际上也是正统的修士门派,并非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见不得光的老鼠,只是行事唯心,不拖泥带水于是心狠手辣所以不被多数修士门派喜欢罢了。      谁叫她们这帮女人喜欢与四方书院对着干呢,名声能好就怪了。      当然,客栈中人毒辣也是正常的,即便是佛门……也不能说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      所以,她在思考了许久之后,决定还是正常与杜七接触。      对女孩子的喜欢加上无聊的空虚大于理性。      现在因为禅子的缘故整个春风城的势力微妙的平衡,她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就算是那倚石仙子来了,也不能不由分说就打杀了她,更不要说师承出了名的死板。      ……      ……      翠儿在院落中忙碌,闲下来后坐在那儿吃着点心。      既然是每日接送杜七往返,最好还是要固定一人,所以她一眼便相中了车夫里面唯一的姑娘。      让大男人每天接触杜七,别说杜十娘了,就是她也过不去这一关。      翠儿觉得那姑娘还蛮好看的。      ------------      0253 她总是没有存在感      ()对于姑娘而言,睡觉闭上眼时间过的快,清醒睁开眼时间过的慢,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规矩。      因为十娘似那青梧桐之上的蝉,而蝉即便再延长十倍、百倍的寿命也始终是蝉,所以杜七很努力的在缩减自己睡眠的时间。      经过她的努力,已经从每日睡六个时辰衰减成了五个,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时辰,却足以让杜七一天当中多与杜十娘相处,代价只是偶尔会出现些许迷糊的时刻。      她希望自己睁开眼的时间更长,时间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再慢一些。      此时天色昏暗,整片天空只有东方隐隐有一缕霞光。      杜七拎着伞走到师承医馆门前,日常感叹一句那牌匾上青云医阁四个字没有十娘写的好看,随后扣动门环。      没有人回应后,杜七像往常那样推门,却发现推不动,像是里面有人抵着不让她进去。      杜七有些奇怪,咬牙使劲使了一些力气便推开那沉重的漆木门。      可那门刚开了口子,一股劲风挤出,瞬间便是狂风顶面,将杜七的缎带瞬扯下,一头青丝被掀起,衣裳也吹得呼呼作响。      “砰!”      “呀!”      随着姑娘一声惊呼,巨大风压将漆木门重新合上,而泄露出的巨大风力让姑娘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后退几步后一屁股坐在了那青瓦上。      “嘶——”      杜七昂头抽了口凉气,后脑一阵剧痛。      她小心翼翼将一缕发尾从裙下取出,歇息了片刻站起身子。      姑娘起身后,可以见到她如果散开了马尾,头发已经到了腰臀之下。      长发如瀑,青丝如银,被霞光印照,多了一抹绯红之色。      杜七转过头,在街道的另一边找到了自己被吹散的白色缎带,叹息一声。      翠儿姐精心给她系的马尾就这么被吹散了……      罢了。      她重新将长发束起,弯腰拍下裙角和屁股上的灰尘,随后走到那医馆前。      吃了一次亏便没有再用力推门,只是敲了敲。      没人理会她。      杜七觉得也该是这样,因为风声那么大,能听到敲门声才奇怪呢。      又有些好奇自己方才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推开?      她又尝试推了一下,发现纹丝不动。      杜七甩了甩发酸的手,开始思考一件事。      先生叫她早些来,可现在她进不去门……      该怎么办?      ……      ……      院内,师承面前有一道微小的结界将所有的劲风部挡在外头,而他本人正坐在角落的石凳前,面前放着一些糕点。      庭院中风大,他的胡子纹丝不动自然是得益于结界。      师承对自己的结界还是有几分信心的,所以他今日加强了自己的剑界,将其的范围扩充到整条街的边缘,这么一来只要有人进来他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到。      这么做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前些时日他于街角察觉到了一抹八方客栈的气息,所以扩大了结界。      二……李青莲练剑的时候动静有些大,这也是为了保持这城内一隅的安稳,而且有这个结界在,只要杜七进入这一条街他便能感觉到。      他今日特意叫杜七早些,所以准备了点心,以防杜七没有吃早饭。      师承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心道按照杜七的守时程度,天亮之前应该会到。      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吩咐杜七呢。      那么在此之前……      师承面色平静的看着庭院中那舞剑的一抹白剑青芒,僵硬的捋着自己的胡子。      那剧烈罡风便是出自白剑青芒,只见李青莲手握长剑,闲庭信步。      一手青云剑使得是出神入化,配合他方才教的青云步,少年随手便可以搅动天地灵气,如果李青莲的修为再高一些,挥手间便可以操控天上行云,踏风云而行。      这已经不是青云剑典第一重的境界,甚至已经不是青云剑典的境界。      李青莲几日前还只是初学剑,领悟了第一重的缥缈云意,按照这个进度,青云剑典大圆满应该领悟的是青云剑典最终的青云剑意。      所谓青云剑典最终的剑意,是平步青云的自信,是何日上青云的豪迈傲气,是远大的抱负和志向。      这青云剑典是他被掌门破格提拔为青云峰长老时意气风发所创,剑心是少年轻狂。      师承将青云剑典传给李青莲,未免没有几分想要去去这李青莲阴柔之气的想法,一个男人,举止阴柔不能说不好,但是他看着不自在。      可谁能想到李青莲虽然领悟了第一重剑意,接下来的并不是剑意进阶而是完跳出了他剑招的框架,领悟出了新的、南辕北辙的剑意。      虽然她用的依旧是青云剑,在师承眼里却完已经是新的青云剑典了。      师承的青云是少年意气,李青莲的青云却是清虚高远。      身处朱门,而情游江海。      形入紫闼,而意在青云。      少年之剑硬是被李青莲修炼成了的淡泊名利而洒脱的隐居之剑。      不能说是错,也不能说李青莲的剑意就比他的强,最终还是要看用剑的人。      让师承不大能接受的是李青莲的境界不过是修炼第二境明心初期,比之开源境的毛头小子也强不了多少,却已经领悟的属于自己的剑意。      师承看着那庭院中舞剑的少年,看着他一招一式只用了微小的真气便可以搅动风云,以及那依旧柔和的面容,叹息。      现在的小辈真就一个比一个妖孽了?      他在绝云也是一个顶尖的天才,现在却完无法与眼前的少年相比。      自己第一次领悟剑意是什么时候?      师承沉默许久。      那已经是第四境太虚境的事情,掌门评价他时说是绝云千年不出的奇才。      修炼旁人的剑招之意与自己领悟剑道之意可是两个概念。      至少师承对于第二境便领悟剑意的事情闻所未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绝对不会相信。      可惜了。      可惜了。      师承的手指将石桌捏出了一个印记。      这般奇才如果是绝云宗弟子,那剑道之兴便在眼前。      李青莲……李青莲……      有哪个隐世家族是李姓?      ------------      0254 大争之世      ()李青莲可不知自己一夜顿悟给师承造成了怎么样的冲击,事实上她当日不大舒服,回去之后如往常那般欣赏那画卷,之后睡了一觉。      起来之后便觉得之前用剑的方式是错误的,来到先生这儿学了一套剑步再使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剑不再是死招,在她手里如若笔墨,尽情书撒情意。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只道是天已经完亮堂,太阳出的老高。      师承一直定睛看着李青莲使剑,什么都没想。      终于,李青莲立身返剑,白刃收鞘,呼吸逐渐不再均匀,眸子中闪着天青之色。      师承也跟着吐了一口浊气。      李青莲的真气强度与几日前并没有明显的增长,可几日前她若是想挥动剑气,倾尽所有真气也只能斩出两剑,所以师承才让她将真气均匀的分布到一万剑上来提高控制力。      几日过去,她再引动灵气,已经不知使了几万剑,如果不是有结界挡着,只怕春风城已经迎来了一场风灾。      这就是剑意的加持。      本应该至少第五境才能领悟的意,打破了规则出现在了一个初学者身上。      李青莲立定许久,调整了紊乱的呼吸,这才走到师承身边,问道“先生,如何?”      “……”沉默。      “?”      师承摇摇头,他这才确定这小子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根本不清楚剑意的概念。      “你自己觉得呢?”师承问。      “我觉得……”李青莲想了想方才那肆意逍遥的意境,笑着道“我觉得先生教的青云剑典真的很厉害,果然来绝云求剑是最正确的选择。”      家里那两人教的就要差上许多了。      师承听了她的话,觉得也许不是青云剑典的事情。      可这小子的剑意中有几分青云意也是事实……      怪了。      学了青云剑的可不只有他一个,怎么旁人不行?      这便是天赋?      “先生,我学的可还对?”李青莲问。      “不对。”师承毫不犹豫的摇头,他盯着李青莲询问道“你是怎么练的?这剑典分明是上形之意,怎么练成了下青云之剑?”      “错了?”李青莲一惊,顿时紧张起来,走火入魔可不是说笑的。      她想了想,略微委屈的道“我……就是按照剑招而练的,一招一式都没有错误啊。”      师承否定道“平步踏青云是豪气之意,你的剑是豪气之剑?”      “平步青云?”李青莲一愣。      师承也是一愣“你不是这么练的?”      李青莲吞了口口水,摇摇头。      她得了青莲传承,在居士留下的绝笔中见了一句诗。      抱得青天拼一醉,好同日月共朝霞。      所以她学的是隐居逍遥之剑,而非锋锐之剑。      她如此的推崇师承也是因为这青云剑十分适合她推演青莲剑,毕竟青莲的花语便是热闹和荣华剥离后的淡泊与洒脱。      这也是她给自己起名为青莲的原因。      “我错了?”李青莲问。      “你没错。”师承必须得承认自己被打击了,他简单的夸赞了李青莲,并未与其讲述剑意的概念。      他觉得自己不配做这般天骄的先生,若是硬性纠正毁了一个苗子,说不得会影响他自己日后的道。      “你还要学新的剑吗?”师承问,他已经决定了日后教李青莲就按照之前的方法,让其自己去领悟,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      李青莲还沉浸在被夸赞的喜悦中,闻言有些疑惑“先生,这青云剑典我还没有完吃透呢,后七重还未修炼。”      “……”      “先生?”      “……”      师承噎了许久,叹息一声“那你先练着吧,记得有什么新的领悟不用纠结,直接修炼便好。”      “嗯。”李青莲点点头,心道绝云宗不愧也是出过仙人的上古剑宗,就是不一样。      师承却只想去询问掌门,这个妖孽是哪个隐仙的后代。      他叹息一声,说道“我现在倒是觉得你这小子配的上青莲二字了。”      小子?      青莲?      李青莲颤了两下,笑了笑。      “先生说的是,对于青莲二字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李青莲站直了身子。      这世上,再没人比她更适合这两个字了。      师承点头,又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询问李青莲的来历,因为他的天赋太好,师承自然是动了将其带上绝云的心。      仔细考虑后,还是觉得直接询问掌门较好。      明心境便领悟的剑意的存在,不出意外下一次九华山试剑泉中,李青莲有极大的可能摘得头筹,成为第一个仅凭个人天赋就荣登试剑榜首的存在。      那禅子在春风城胡闹呢,发生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的。      也不对。      师承忽的想起他眼前还有明灯这个可以被称为怪物的存在。      深深看了一眼李青莲,师承安慰自己明心境领悟剑意也不算什么,说到底还是按境界说话,他有剑意也不见得就真能够平步青云,在潜力上……明灯这个没有瓶颈的祖龙鼎化身比李青莲的剑意只强不弱。      怪了,这春风城怎么聚集了这么多小怪物。      他在山上宅太久世道变了?      此时,他又想起了那一天的天劫,似乎包括禅子在内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天劫那日开始的。      天劫的中心是李太乙,那小子被八方客栈带走了,现在想来有些可惜。      师承心道早知如此,当日他就应该将那李太乙直接带回绝云宗,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喟然长叹。      师承不知为何觉得接下来也许会是一个大争之世,道天君一死,东玄的天塌了一半。      以佛门为首的圣地得了喘息的时间,抓住机会将原本道门独大的情况转变为了平衡之势。      均衡之下,像李青莲这般的天骄以后只怕会层出不穷。      师承想到了掌门摘花时随口说的话,深以为然。      眼下,妖族都有大圣出世,正是绝云宗千年机遇,是重拾上古第一剑宗之名的最好机会。      “先生,我今日有些乏了,回去休息可以吗?”李青莲忽的道。      “你自己安排时间,我今日正巧要出……诊……”师承说着,便愣住了。      此时太阳高悬。      杜七那妮子呢?      他光顾着惊讶于明心剑意,居然把杜七完给忘了。      这丫头怎么没来?      又生病了?      ------------      0255 抱得青天      “先生?”李青莲望着师承那忽然定格的老脸,眨了眨眼。      说起来,她在道宫了解的师先生不该是这幅模样,应该要更年轻一些,再年轻一些。      至少样貌上是这样。      因为知道些许内幕,所以即便是师承用老人模样盯着她瞧,她仍旧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事实上如果不是方才师承的视线过于灼热,她对于剑意的挥洒还能再上一个档次。      说到底,她即便因为顿悟领悟了剑意,其本质上还是一个初学者,剑心不稳,会因为外物而分心是很正常的事儿。      李青莲取出手帕逝去额前汗水,走到师承面前,又唤了一句先生。      “……”师承回过神来,心道杜七那妮子不知是怎么了,他还是去望海店看看的好。      “青莲,你先回去歇息。”师承很是亲近的道,同时取出一袋丹药递过去“若是真气跟不上可以适当的使用丹药,我的丹药对真气影响微乎其微,不碍事的。”      李青莲本来因为师承那过于亲近的称呼而觉得有些不适,听到有丹药可以用立刻双眼放光,接过丹药“多谢先生,正巧开源丹我吃完了……让我看看是什么……”      师承这几日给她的丹药质量之高令人瞠目,这些低级丹药主要是提高开源几率,用来恢复真气是奢侈的用法,而多数丹药并没有那么好的效果,即便是她能够接触到的资源,在这般境界常时服用丹药因为丹毒的缘故,虽然能够恢复真气,却也会减缓修炼的速度。      可师承给的丹药就十分的纯粹,就她这些时日吃的开源丹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明心丹?先生……你……”李青莲嗅着丹药清香,一时哑然,显然被师承对她的“好”而震惊到了。      一粒明心丹的价值就抵得上之前她吃过的所有开源丹。      她与先生以往素未谋面,她也并非绝云弟子……师承不仅教了她青云剑典,还给了她那么多珍贵的丹药。      李青莲是一个感性的人……      所以她觉得先生脑子是不是有些问题。      大概……也许有一丁点的感动。      李青莲迅速的将丹药收入怀里,像是害怕师承反悔。      “你这小子……”师承敏锐的感觉到了李青莲那怪异的眼神,摇摇头。      不是他大方,他多少是起了惜才之心,再者能让掌门开口说让他百无禁忌的教学的孩子,在师承心里李青莲的家族已经默认是绝云宗的盟友了。      当然,这些并不能让师承如此的大方,说到底还是他对李青莲这个人有一定的认可。      他也有问过杜七怎么看待这人,姑娘这李青莲是很好的人。      “先生,七姑娘呢?往常时候这时候七姑娘应该早就来了。”李青莲想起了杜七,问道。      她还想与杜七分享自己剑道的进展呢。      师承摇摇头“该是在家。”      他还有一些草药要收,等半个时辰便去望海店找杜七。      至今还未见到杜七,他也不着急了。      “不会又生病了吧,姑娘身子骨弱。”李青莲担忧道。      “与你有什么关系?”师承盯着面前的白衣,在他眼里的李青莲再阴柔那也是一个少年。      李青莲有些奇怪,说道“先生你这是什么话,我喜欢七姑娘不行……嘛……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青莲说一半便反应过来,自己还是一个男人呢。      她看着师承那有些可怕的眼神,解释道“不是先生你理解的那种喜欢……”      “……”师承没有说话。      想来,倒也不意外。      杜七身上有一股奇特的魅力,李青莲会喜欢上杜七不是那么让人吃惊的结果,之所以他如此的敏感,无非是因为杜七对于那丫头来说是孙女一样的存在,他自然是护短的。      “行了,你走吧。”师承摇头道。      “……嗯。”李青莲点点头,她也许不应该装作一个男人,可是师承是为数不多看不出她女儿身的“傻子”,一直被春风城姑娘们打击的她当时没有想太多就装下来了。      倒是先生……怎么一听自己喜欢七姑娘就这么紧张?      回过头,发现师承已经去后院看草药,李青莲收了不妥的想法,整理好微皱的衣物准备会琴楼听曲放松,与那帮丫头说说她今日的进展,教她们也高兴高兴。      推开漆木门,正要抬腿,忽的愣在那儿。      只见一个青衣姑娘正坐在地上,头歪靠着门槛,阳光洒在她身上,说不出的好看。      “呼……嗯……”      仔细去听,可以听到杜七均匀的呼吸声。      “七姑娘……怎么……”李青莲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      杜七怎么会在门前睡着了?      她怎么不进来?      李青莲看着杜七那一看就知道被风吹过、凌乱的的衣裳与鬓发,心道难道是她舞剑的风压抵住了门?      可如果有风,姑娘是怎么推开的?再说了她感觉不到七姑娘在门外就算了,先生怎么也感觉不到?      心中自责,李青莲那因为剑道进展而欣喜雀跃的心情几乎瞬间就跌落至谷底,先生说叫七姑娘早些来,这都快巳时了,也不知道姑娘在这儿睡了多久。      “都是我的错。”李青莲叹息一声,蹲下身子近距离看着那熟睡的姑娘。      只见杜七樱口张开了一条缝,吐气如兰,隐约可见那一口精致的瓷牙。      七姑娘真的很漂亮。      她说喜欢杜七也不是随口而言,是真的很喜欢。      李青莲小心翼翼的动作着,一手探入杜七手臂,一边挽起她腿弯,轻轻的将杜七抱起来。      姑娘睡得很熟。      李青莲站直了身子,杜七那青裙微微下滑了一些,似是一抹垂帘。      这是她与杜七接触最近的一次,姑娘就枕在她的肩头,李青莲都可以嗅到杜七身上那淡淡的皂角香气,说不得多好闻,却令人心旷神怡。      注视着那一抹垂下的青,李青莲忽的想起画卷浮现的墨笔。      抱得青天拼一醉,好同日月共朝霞。      “抱得青天……姑娘真是干净。”      她笑了笑,觉得居士笔下的青天与她的所想所见定是不同。      ------------      0256 杜七转职中      当杜七醒来时已经是晌午的事儿了。      她嗅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便睁开了眼。      杜七掀开身上的被子,迷迷糊糊的坐起,出了屋子便看到师承正将一道道菜肴自食盒中取出。      “先……生?”杜七眼神飘忽,茫然道。      “醒了?准备一下吃午饭了。”师承示意杜七去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裳。      杜七还在迷糊,抓着着自己的缎带回到床上坐下,开始扎头发。      屋外,师承无奈的摇头。      李青莲已经回去了,他听李青莲说杜七在门前睡了几个时辰的事儿,一时间都没敢相信。      也是奇怪,这丫头是属耗子的?怎么走路没声的。      就算真是耗子,穿过结界的时候他也是能感觉到的,更不要说这么大一个活人。      就在杜七睡着的时候,他有仔细观察杜七,发觉是能感觉到杜七的存在的……可为什么清早没有察觉?      师承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他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李青莲的剑意吸引,导致这丫头在那门前等到睡着,而后杜七一直没有动作,他也忘了这回事。      师承没有觉得是杜七的问题,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      这完全是他的失误,要是让这丫头的七姨知晓了,他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师承放下筷子,在桌前坐下。      许久后,杜七打扮整齐走出,在师承对面坐下,微微歪着头,眼神迷离……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你这妮子什么时候来的?”师承将筷子递过去,问道。      杜七接过筷子,眨了眨眼:“我……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那时候天还没亮。      推不开门,敲门也没有人理会,那车夫姐姐去望海店寻欢作乐,她一个人也不好走回家,就一直坐在门前等啊等……等啊等……      最后因为院子里的风声太过催眠,她这些时日又明显的睡眠不足,所以睡着了。      再醒过来就出现在先生的床上。      “哈啊……”      杜七打了个哈欠,拭去眼角湿润,看着对面的人。      “先生?我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我还想知道你在门前怎么睡着的,天气这么冷,要是染了风寒,你七姨不得唠叨死我。”师承一脸的麻烦,好在他已经给杜七把了脉,今日天气还算暖和,这傻丫头没有受凉。      “丫头,这事儿别与你七姨说。”师承紧张的道。      杜七应了一声,七姨不问,她自然是不会说的。      杜七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兴许是为了补偿她,今儿的午餐异常的豪华。      用了餐,杜七总算是精神了许多,坐在那儿趴着消食。      她对于被关在门外这件事有不满,不过看在这一顿美食的份上,也就不追究先生的责任了。      “先生,清早院里怎么那么大的风?”杜七好奇的问。      “那是剑气。”师承问道:“你隔着门听到了?”      杜七点头道:“听着教人发困,我以前也会听着类似的声响歇息……”      她坐在门槛前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在林中练剑,她就在竹椅上睡觉,一晃许久,也记不清楚是何时的事情。      只记得那是一片很好看的大片竹林,有清澈河水穿过林中,剑风混合着水声,十分动听。      “听风休息?难怪你身子羸弱。”师承只当是杜七小时的回忆。      杜七打了个哈欠,心道院中的风声与她以往听到的很是相似。      说起来,她以往偶尔会在椅子上睡着,醒来时也是在榻上,今天在门前睡着醒来也是在床上。      总不可能是她自己睡觉睡上去的吧。      杜七想到这,就盯着师承看。      “你这妮子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杜七扭过头,觉得这些话她问不出口。      师承心中还有其他的事儿,询问道:“今儿是我的疏忽,午时快过去了,你还要出诊?不行就明日开始。”      杜七起身:“要去。”      早稳定下来,她也能早些跟着十娘学琴。      杜七拍拍脸,语气提高了几分,自信道:“睡了一会,我感觉精神了许多,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这丫头急什么。”师承摇头问道:“你知道出诊要做什么?”      杜七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就是治病吗……治好了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具体该做什么知道?你没有真气,通穴还需下针,你见过银针吗?”师承冷哼。      “见过,在书上。”杜七拇指与食指分开,做了一根银针的长度,心道该如何做她已经牢牢记在心里了。      “好了,你这丫头聪颖我知晓,罢了,边做边学吧。”师承起身,走到杜七身边问:“要不要来一粒丹药提神?”      “不要,闻着就不好吃。”杜七摇摇头。      师承无奈。      他是想要姑娘精神一些,却不知为何总是被嫌弃,他的丹药闻起来是没有太多的香气,可那是因为锁住了药力,真要是香气扑鼻,多半是废丹。      “我昨儿接了几个普通的季病,你今儿随我去看看?”师承问。      “嗯。”      “动身之前,我有几件事要和你讲清楚。”      “先生说,我都听着。”      “出诊时把这个戴上,期间不许摘下来。”师承说着,取出一顶席帽给杜七戴上,却发现面纱垂下,帽檐倾斜,他便使了些力气,按得杜七的身子东倒西歪。      “先生别晃了……晕……,要戴帽子,我得先解开辫子啊。”杜七提醒道。      “自己戴上。”师承没好气的道,说着端起茶杯小酌一口。      杜七心道师先生果然对女性的装束一点也不了解,难怪他认不出青莲姐的女儿身。      “先生,你没见过女人?”      “咳……咳咳……”      杜七突然的话让师承差点呛了一口水,他黑着脸问:“你这妮子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先生见得女人少了。”杜七如实道。      “……”师承抽了抽嘴角。      这种事自然是不能承认的,便没有说话。      这边杜七也只是随后一提,她解开缎带,重新束了一个低马尾,随后带上那棕色斗笠,垂下面纱,遮住了那一张干净的脸庞,问道:“先生,这样好看吗?”      杜七语气有些兴奋,因为十娘也带着面纱。      “这是你七姨让你戴的。”师承解释道:“她说怕你接触那些病人也染了疫症,实际上有我在也没有必要。”      说着,又觉得遮住面容是一件好事。      毕竟如果她太过好看,多少也会影响到那些病人。      师承翘起嘴角。      这丫头还不知晓,在这般繁华地带做普通医师出诊,需要的不仅是医术,还要有与病患沟通的能力。      杜七这妮子笨笨的,只怕会被许多人刁难。      ------------      0257 师承只是想要让杜七体验一下      () 晌午之后天气突变,厚重的云层笼罩在春风城上空,空气却并不压抑,依旧清新舒畅。      阵阵细雨洒下,落在地上发出好似木棒敲打机杼的声响。      师承站在门前瞧着地上溅起的水花,叹息一声。      这春风城的天气他就没有看懂过,明明不该是下雨的天气不知何时就是一场瓢泼,明明该是下雨的时候又是暖阳的大晴天。      师承觉得这般天气无常定然与天上那巨大的灵力旋涡有关,他转过头看着杜七手中的油纸伞,眼睛睁大了一些,惊奇道:“你这丫头知道今儿要下雨?”      杜七带着面纱,身着白色披风遮住那一身青衣,于屋檐下摇摇头:“翠儿姐没让我带伞,这是上次落在马车上的,正巧可以用。”      姑娘说着撑起伞,垫着脚尖走入那小雨中,回头招手道。      “先生,你快些。”      师承一怔,不知道这丫头在高兴些什么,也取了伞走出去。      门外,杜七问道:“先生,咱们要去哪儿?”      师承将自己的药箱挂在杜七的肩上,随后道:“别问那么多,跟着我走就是了。”      杜七抱着沉重的药箱,眨了眨眼。      师承抢先道:“别问,等会出诊的东西你都用得到,不是说什么都会?我倒要瞧瞧只从书上见过的你怎么出诊。”      杜七轻轻一个小跳越过那地上积水,撑伞立定,转身轻声道:“先生是在刁难我?”      “你和谁学的这种话?”      “翠儿姐。”杜七绣花鞋掂了掂,继续道:“她说叫我小心一些先生。”      “……”师承心有不满,却说不出口。      他可没有找翠儿麻烦的觉悟,因为禅子有可能会找他的麻烦,绝云宗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得罪这佛门未来的印主。      师承说道:“好了,实话告诉你吧,学医也没有那么重要,无非是形而下的东西,你这丫头要是真的将医理都记住,尝试着治几个病人,知晓其中步骤也就可以了。”      “这样?”杜七点点头:“我还以为是很重要的事儿。”      “算不得不重要,还是看你自己。”师承道。      毕竟最终是要炼丹的,也无需让杜七在行医上花费太大的精力。      没有仔细教杜七如何行医也是因为不重要,事实上师承觉得杜七出诊提升医术还是其次,他只是想考察一下这傻姑娘的应变能力。      这也是杜十娘的意思。      丫头整天呆在家里,没有什么朋友,见识的人也少,多遇人磨炼也是好事。      而在这个世道,病患在难接触的人里即便说不上是最顶尖的,却也是很麻烦了。      杜七足够聪颖,但是很明显从杜十娘到师承到翠儿甚至明灯都觉得杜七不是一个机灵的人。      让恶人磨一磨,锻炼一下对杜七来说是好事。      师承说着,看着那身着白色披风的优雅姑娘,觉得自己多少也想看一下眼前丫头手忙脚乱的样子。      该是很有趣的。      ……      因为天上下了雨,路边也没有马车,师承便与杜七走在雨中,约么两刻钟的时间后二人来到了一间药房前。      师承取出钥匙打开门,旋即招呼杜七进入。      虽然此时整个药房空无一人,可柜台上的算盘、外账簿、笔墨应有尽有,看得出来是一家正在营业的药房。      杜七收了伞踏进药房,看着柜台后那几百格放着药材的小柜子,深呼吸一口。      药材的气味很香。      杜七琼鼻微动,嗅出了一些草药的味道,她一只手拨弄着桌面上的檀木算珠,觉得很有意思。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师承正翻阅账本,回头便见到这一幕,无奈说道:“你这丫头,别玩了。”      “哦。”      杜七立刻收手,走过去看着那账本,上面写的不是进货账,而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诸如地址、病例之类的东西。      “先生,这药房是?”      “给你准备的。”      “给我?”杜七眨眨眼。      师承合上账本,将其扔向杜七,随后道:“昨儿接手的药房,好让你去出诊。”      如果让杜七打着他的名号,那可就算不上历练了。      他还想瞧瞧这丫头手忙脚乱的样子呢,所以找了一家春风城最普通的药房,接了一些单子让杜七去处理。      杜七接过书册,疑惑道:“先生,我是要在这儿给人看病?”      “出诊出诊,你这妮子知道什么是出诊吗?”师承抬手,指尖闪光,点在杜七脑门上微微用力,看着杜七迷惑的大眼睛轻笑道:“这药房接的都是望海店姑娘们的单子,那些姑娘还有空来这地方看病?肯定是要你上门去的。”      “望海店……”杜七听着,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先生,你与十娘说了我们具体去哪吗?”杜七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师承随口道:“没说,只是与她说给人看病,她同意了,你这丫头不会是临到阵前软了腿脚吧。”      杜七摇摇头,眸中露出几分兴奋:“望海店,我早就想进去瞧瞧了。”      “?”师承听着杜七的话,很是不理解。      这丫头不就是住在望海店吗?      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杜七奇怪的地方多了,要是处处在意,他还不得累死。      师承指着杜七怀里的账册子道:“要去的地方、大体病症都记在上头了,这些是要求三日内到诊的,你自己挑着来。”      “嗯。”杜七点点头,打开册子看过去。      姓名、年龄、住所、什么时候不舒服以及哪里不舒服都写的清楚,她粗略了看了几眼发现果然如师承所言,几乎是望海店的姑娘。      春风城姑娘们容易得的病……      杜七想了想,大体也就有了数。      “先生与我一起?”杜七合上书问。      “我?我就不去了。”师承于柜台坐下,砚墨提笔,一副账房先生的模样:“怎么,一个人紧张?”      杜七点头说道:“有一些。”      “放轻松,我给你留的都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按照医理开药就可以了。”师承安慰杜七。      他还算有几分良心。      忽的,师承看着杜七额头,微微一愣。      他的印记没有留上去?      ------------      0258 杜七需要锻炼身体了      “先生,我头上有东西?”杜七取出手帕擦了擦前额,取下来看发现手帕依旧白净。      “不是。”师承盯着杜七看。      他不与杜七一同出门,现在春风城势力敏感也不好使用神识观察,便想着在杜七身上留一道精神印记以便于随时查看杜七出诊的情况。      不知道为何没有留上去。      “先生?”      “没什么,你过来。”师承对着杜七招招手。      杜七走过去。      师承指尖闪光,抬手冲着杜七面门而去。      “先生,你要做什么。”杜七后退一步。      “留一个印记,我好知道你出诊的情况……怪了,这春风城灵力紊杂,印记偶尔也会被洗掉?”师承疑惑道。      杜七想到了刚才先生点着自己额头的情况。      原来不是弄脏了她的脸,是故意的。      先生说的话她还是听的。      杜七凑过去,师承随后在姑娘眉心轻轻一触,留下了一个微弱的红点。      “这样就可以了?”杜七站直了身子问。      “可以了。”师承点头,看着杜七道“接下来的时间你自己安排,现在是未时,差不多戌时回去……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给你,能完成几个单子就看你的本事了。”      “三个时辰,我知道了。”杜七觉得时间很充足,她也没有想那么多,系上披风带上斗笠准备动身。      “这就走了?”师承一愣。      “不然呢?要不再吃点东西也可以。”杜七道。      “吃什么吃,你不问问我一开始要做什么?”师承提醒杜七。      “没必要。”杜七摇摇头,她想着方才看到的病例,踮起脚尖在药房的柜子中准确的取出了几位药,抓了一把连称都没有称便将其熟练打包置入药箱,重复多次后,背起沉重药箱。      “先生,我走了。”杜七说道,她已经等不及想要知道望海店里头是什么样子。      眼看着杜七撑伞出了门,师承这才回过神来。      “这丫头……”      师承想着杜七方才那熟练包裹药材的手法,心道她真的没有做过药童?      该是没有的。      可杜七的熟练又很奇怪。      难道……这丫头失忆前家里是开医馆的?      师承觉得很有可能。      他挥挥手,只见空气中出现了一副景象,有人裹着白色披风,轻纱遮面走在雨中。      不是杜七还是谁。      师承看着杜七背着那比她药还宽的药箱,生怕她脚下一个没站稳就摔在地上,这丫头也是,往里头放那么药材做什么。      虽说是让杜七去给人看病,实际上开个方子让旁人自己来抓药就是了,这种带药去的行为不知是自信还是别的什么。      师承想了想之前看到的病例,叹息一声。      还真的是自信。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该是见不得那丫头的狼狈模样了。      他现在怀疑杜七以前的家里是开医馆的。      ……      ……      虽说面纱稍稍的有些影响视线,不过也不算太碍事,只是杜七觉得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想着将药材也带着,却忘记了自己的体能有限,药箱中本来的东西就多,现在的重量她已经有些吃不消。      更不要说天上下着雨,她还需要腾出一只手来打伞。      杜七走几步停几步,靠在街角歇着,大口喘着气。      就在这时,有一个男声自她的身后传来。      “先生可需要帮助?”      杜七回过头,面纱外看到的是一个少年,少年的脸上有一道恐怖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开到嘴角。      是他,      那个对半妖有深刻成见的孩子,杜七还记得。      这人唤她先生,便该是没有认出她来。      事实也时如此,疤脸少年正在城中巡逻,出了巷子就看到一个带着斗笠裹着披风的人,第一时间是怀疑这人的身份,不过看到那人身上的药箱那股怀疑便烟消云散,这个时节的医家先生给人看病是要注意一些。      为了自身不被疫病传染,副武装是很有必要的事儿,尤其是先生明显体力不太行。      “先生?可需要小的帮助?”疤脸少年恭敬道。      南荒的每一个医家先生都值得尊敬,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在少年的视角中,那先生点了点头,他便接过了先生手中药箱,随后道“先生带路。”      他也不忙,能帮一些小忙也是好的。      杜七点点头,随后朝着望海店的方向而去。      疤脸少年就拎着药箱跟在杜七的身后,他看着前方的人,隐约可以从披风下看见曼妙的身材,心中有数这该是一个女先生,难怪拎不动这东西。      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这药箱是有些沉了。      少年笑了笑。      他是没有用的人,可是能帮到有用的人他便很高兴。      一路上,杜七不说话,少年也不说话。      过了桥便是望海店,往东走是杜七与杜十娘的住处,而这次破天荒的头一回杜七要往西走,她的第一个病人在西边秋水楼一侧,不是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的姑娘所以没有店里给准备的住处,只是与普通姑娘们一起住在小楼不远的统一宿所。      桥头,疤脸少年忽的停了下来,挠挠头道“先生,按照规矩,那望海店里……我不能进去。”      杜七点点头,经过了少年的帮助她已经休息了一会,剩下的路不多,自己来也可以。      方才她一直在想病理的事儿,忘记了与少年说话。      杜七接过他手中的药箱,小声道“谢谢。”      疤脸少年心道这声音很好听,像是黄鹂的声音。      “先生客气了,咱也就有些死力气,没什么用。”疤脸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着。      杜七看着他,觉得这孩子谦虚了,她还记得这人出口成章,对于传说神话也很有了解。      杜七摇摇头,微微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疤脸少年看着杜七入了望海店,也转身离开。      对于他来说是举手之劳。      至于说杜七的声音,他并没有听的出来,女孩子的声音在他听来其实都一个样子,只是他帮助了杜七也是真实存在的事儿。      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施主一粒米,大于须弥山。      杜七记住了他的帮助,便算是结了因缘。      ------------      0259 一眼望去的也不全是泥潭(二合一)      天上下着小雨,杜七站在一棵青梧桐下歇息,听着那雨水落在长青叶上沙沙的响声,看着急匆匆来往的姑娘。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打扮很怪,头戴青绿斗笠,斗笠上还有一层轻纱,而轻纱之下,她的半张脸上还带了杜十娘的同款面纱。      一头青丝尽数裹在宽大披风中,白色绒绒将她自己包裹了一圈。      杜七觉得这般人出现在这里该是很吸引人视线的。      可不知为何,这儿的姑娘们打着伞来来往往过去了几十个人,没有一个人多看了她一眼,也没有上来说话的,脚踩积水来去匆匆,像是每个人都极其忙碌。      她们是忙还是对其他的东西不在意,杜七站在这想了许久,觉得该是后者。      西苑的姑娘们与她平日里住的东苑很不一样,东苑的多是三十二楼的姑娘,杜七来往所见多是清闲的人,那些人碰到杜七会拉住她唠一些家常,面上虽偶有疲惫,总的却还是精神的。      西苑的姑娘们则完不一样,杜七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那多是涣散的眼神也不像是着急的样子。      杜七想起了那日被坏人踩在脚下的红衣小姑娘,觉得这两种眼神很相似。      又想起初见翠儿、初见十娘时候她们的眼睛,便明白了一些。      原来这就是红倌人。      ……      就在杜七发着呆,忽的有急匆匆的步子踩着水过来,停在她面前。      “先生这是怎么了?”      那声音不算好听,有一些沙哑,可见这春风城的姑娘也不是每一个都有石闲那样的嗓子。      杜七抬头,发现是一个翠儿大小的姑娘,一身花花绿绿的服装,面上抹着胭脂,手上拎着食盒。      那装很艳,甚至有些俗媚,可杜七觉得她是很清秀的姑娘。      她是第一个来找自己搭话的人。      “姐姐好。”杜七平静说道。      “可当不了先生的姐姐。”少女摇摇头,面露关心的问道“先生是要去哪儿?”      “秋水楼。”杜七如实道。      “秋水楼就在前面右转,过了小花园往西走再过了那条清水河左手边第一个小楼就是。”少女仔细的说道。      她将杜七在这儿歇息当做了她迷路了。      想来也是,这般小雨天气也不会有人拎着沉重药箱在这儿看雨。      杜七想了想那册子之上写的东西,点点头道“我记得就是这个地方。”      “先生是要去看病?”      “出诊。”      少女闻言笑了笑。      这先生看身材听声音,该是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妹妹,却已经可以做给人治病的活儿。      这便是与她们不一样、是有用的人儿。      “那我替姐妹们谢过先生了。”少女端庄行了一礼。      杜七看着她,觉得她的身子也不是那么好。      “姐姐天癸期间还是少出门的好,这几日阴气盛。”杜七认真道。      少女一愣,接着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姑娘“先生这也看的出来?”      杜七点点头。      少女看了杜七一会,大概知晓了一些杜七的性子,即便都是女性,也很少会有人一见面就说这种事。      该是一个认真的姑娘。      少女抬起手中的食盒,笑着说道“我也就出去买些吃的,楼里接了几个春市中新来的丫头,给她们吃些好东西。”      杜七看向那食盒,隐秘的吞了口口水。      这是……金风楼的食盒,她认得。      “姐姐倒是大方。”杜七意外的道,她还记得十娘说过金风楼的东西很贵,她很少吃,而师承一般也不会去春风楼给她买吃的。      “银子就是用来花的。”少女轻笑“那帮丫头可馋了。”      杜七看着她,觉得这个姑娘很奇怪,因为杜十娘也好、柳依依和连韵也好,甚至石闲那个不甚靠谱的人也多是存着银子。      这个姐姐住在西苑,该是不富裕的,这小小的食盒只怕花费了她不少的积蓄。      因为疑惑,所以杜七便问了。      “姐姐的银子不存着?金风楼的东西很贵的。”      “嗯?”少女闻言一愣,接着看着杜七眨了眨眼,随后娥眉弯了弯,心道这小先生果然不大聪明。      “先生是才来春风城不久?”      “不是,那边我常去。”杜七指了指东苑的方向,随后说道“这边……是第一次来。”      “第一次来三十二楼之外的地方出诊?那怪不得。”少女换了一只手撑伞,随后道“先生,咱们这儿的丫头和那些贵姐姐们不一样,没人想着存银子出去呢,那句话怎么说……”      少女俯下身子,红袖划过杜七那拎着药箱的手,柔声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杜七嗅着她身上那浓浓的麝香气息,觉得这也许是苦中作乐。      如若有机会,她们该是想要离开春风城的。      少女听着杜七那略带疑惑的软嚅声线,觉得小先生很可爱,可能的话她想要将其抱在怀里好好施弄施弄,当然她是忍住了的,站直身子道“先生真有趣,好啦,说什么及时行乐是真心话,先生可不要觉得我们是在苦中作乐。”      杜七又是一愣。      为什么眼前的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方才过去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杜七很认真的说道。      那种死气沉沉的眼神,让杜七觉得做这望海店的姑娘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方才过去的人?”少女微微一怔,随后去看那急匆匆离去的姑娘,叹息一声“先生倒是看的远一些……咱们这些姑娘多数晚上才有精神,现在还困着呢。”      说着她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又补充道“姑娘说的自己要什么,站得高了。”      杜七看着她。      少女认真说道“活着就是咱们想做的事儿,这店外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活着……”杜七在心里想着这两个字,觉得有一些道理,可万物总是要死的。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一直活着的人来说可能有些难,就好像杜七不是很明白什么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我与先生说这些做什么,要是姐姐知道了定要骂我教坏良人。”少女苦笑道。      杜七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呢。”少女惊讶。      杜七指着远处那些雅艳齐备的高楼,说道“这也不是泥潭。”      少女翘起嘴角“先生可真会说笑,我还是很爱干净的。”      “爱……干净?”杜七歪了歪头。      少女便觉得杜七果真是不大聪明,她说道“好了,我要回去,不然这吃食可要凉了……”      “姐姐慢走。”杜七点头。      “别急。”少女盯着杜七斗笠下的面纱,问道“先生,还记得秋水楼在哪?”      她觉得这先生不太聪明,所以并不放心。      “在前面右转,过了小花园往西走再过了那条清水河左手边第一个小楼。”杜七说道。      少女意外的道“先生居然记住了?”      杜七眨了眨眼“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没什么……”少女摇摇头,看了一眼杜七垂下的手臂,转过身看了看,忽的见到了一个黄衣女人撑伞向这边走来,她眼睛一亮,大声道。      “梨姐姐!”      那女人脚步一顿,扬起伞面向这边看了一眼,最后走过来。      “妮子,什么事?”      “是这样的,小先生要去秋水楼,你顺路带她去吧。”少女解释道。      女人看向杜七。      杜七也在看她。      眼前的女人和她之前见过的没有太大区别,都不是那么漂亮,眼睛也没有什么神采,像是一朵蔫了的花。      黄衣女人点点头。      “那这样,先生,姐姐,我先走了!”少女挥挥手,远去了。      杜七瞧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      她重新撑起伞,说道“劳烦姐姐了……”      虽然杜七觉得自己不至于找不到地方,却也不会糟蹋旁人的好意,尽管这应该是对方觉得她不太聪明所以才会这么做。      “小先生别急。”黄衣女人看着杜七那微微颤动的手腕,随后道“把药箱给我吧。”      “这是我出诊用的……”杜七小声道。      瞧着杜七弱弱的模样,黄衣女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后捂着嘴道“我说那丫头怎么叫我领着先生去。”      “?”杜七瞪着眼睛。      原来,这姐姐是可以很有精神的。      “咱的意思是咱来给先生先拿着,不要先生的药箱。”女人笑着解释道“这东西我带回去也没有用的。”      “谢谢。”杜七不知晓她在笑什么,将药箱递过去。      黄衣女人接过药箱,惊讶道“好沉。”      “那还是我自己来吧。”杜七道。      黄衣女人摇摇头“先生还是好生歇着,以后出门别带这么多东西了。”      她看到杜七的手腕还在颤着,便知晓这东西的重量已经超出了杜七的承受范围。      “我以后注意,这是我第一次出诊。”杜七解释道。      “难怪……第一次都是不熟练的。”黄衣女人颇为感慨的说道。      杜七意外道“姐姐也做过医家先生?”      黄衣女人一愣,随后啐了自己一口,她们这些红倌人住在一起,开荤段子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却忘了面前的小先生还是干净的人。      “都是和那帮死丫头闹出来的,小先生把我说的东西忘了就好。”      “……?”杜七闻言,仍旧好奇,虽说她不懂的东西有很多,倒也不差这一个,可恰巧杜七对望海店的姑娘们很感兴趣,于是很努力的去思考。      随后杜七想起了什么,问道“姐姐说的是阴阳调和之事?”      “阴阳……调和?”黄衣女人眨了眨眼,现在轮到她迷糊了。      “姐姐没听懂,我的意思是男女……”      “停!我知道了,先生别说了。”      黄衣女人捂着脸,她觉得到底是有文化的人儿,说这些东西都那么深奥。      不过想来也是,学医的姑娘哪能不通人伦,只怕在姑娘心里并未将其当做一回事。      杜七点点头,她对这些事情其实是了解的,只是许久没人与她提过这些东西便忘却了,眼前的姐姐该是许多年来的第一人。      其实杜七一直以来对情啊、爱啊、还有一些衍生出来的东西都挺感兴趣的,奈何就像眼前的姐姐一般,没人与她说,做什么事情也将她排挤在外面。      杜七倒也习惯了。      至于说为什么感兴趣。      有一些原因是……就好像死是常见的东西,生也是一样的。      “走吧,我带先生去秋水楼。”黄衣女人说道。      “麻烦了。”      随着杜七跟着女人走入雨中,这春风城的小雨便又大了一些。      她高兴的时候才会这样。      杜七瞧着前面的黄衣女人,觉得她很喜欢这里的姑娘们,连带着对望海店也多了一些奇怪的憧憬。      ……      ……      药香弥漫中,师承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若有所思。      师承说过自己不喜欢这望海店中的自误的女人,七姨因此而骂老东西不通人事。      师承收回看着杜七的视线。      望海店的姑娘似乎没有他想的那般不堪……师承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个说出“及时行乐”的少女赢得了他的一些好感,因为那是很聪明的姑娘。      师承以往时候也按照七姨的要求给春风城的姑娘们看病,却从未看到她们的这幅自然模样。      因为他的身份,所有的姑娘面对他都是拘谨恭敬的,这么一来,他能看到的就只有麻木。      这次倒是因为杜七而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师承微微叹息。      他其实早就知晓这春风城与他所想是不同的了,只是世事无常,他这般的上位者对姑娘们的怜悯是没有必要的。      反倒是杜七那般如常才是最合适,也难怪她七姨那么喜欢她。      至于后面黄衣丫头的话,那便是他不喜春风城青楼的原因了,在师承看来这就是不知廉耻。      嗯,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却也不能让那老人知道。      这些丫头可都是她的心头肉,不许他说一句不好。      师承微微沉默。      一想到那丫头曾经也是少女、黄衣丫头中的一个便是一声悠长叹息。      淸馆人有淸馆人的活法,红倌人有红倌人的活法。      东苑有东苑的活法,西苑有西苑的活法。      却也不是他一个高高在上,不通人事的人可以肆意评判的。      ------------      0260 古今皆平的平(二合一)      () 过了桥,那雅阁便出现在眼前,有秋水之名,值秋水之实。      杜七看着那清牌之上的秋水二字,觉得是很好看的字儿。      所谓秋水,不过一句长爱碧栏干影,芙蓉秋水开时。      她站在秋水楼之前,瞧着那左侧一首漆黑明诗,看的认真。      十娘书房中也挂着这么一副字。      脸红凝露学娇啼。霞觞熏冷艳,云髻袅纤枝。      烟雨依前时候,霜丛如旧芳菲。      与谁同醉采香归,去年花下客,今似蝶分飞。      去年花下客,今似蝶分飞。      杜七觉得姑娘们已经在门前将那逢场作戏四个字写在了门面上,却还是有拎不清的恩客装作看不到的模样。      就像是十娘与她说过的那一位李公子。      “先生,秋水楼到了,不进去吗?”黄衣女人道。      “谢姐姐。”杜七行了一礼,接过那药箱,俏生生的立在那儿继续看着那一副字。      黄衣女人本打算转身离开,可看着杜七在门前一直瞧着那幅字,心下疑惑,问道:“先生,这字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过一首景词,不值得这般留意。      杜七回过头,很认真的问道:“姐姐,这望海店姑娘们是无情人?”      她觉得十娘是有情人。      “姑娘何出此言?”黄衣女人微微一愣。      杜七眨眼,想起了十娘面上的火疤,想起了外人对她的评价,杜七其实不喜欢旁人说十娘的坏话,很不喜欢。      又有些想要知道为什么十娘书房内写着和这儿一样的字。      “这字是?”杜七问。      “先生对这儿的字有兴趣?倒也是好眼光。”黄衣女人略带骄傲的说道:“这字是十姑娘所留,她以前也是这秋水楼的倌人。”      杜七一愣,惊讶道::“十……姑娘?”      “我这么说先生可不知道是何人,十姑娘现在也不是望海店的人儿了,先生初入春风城该是不大认识。”黄衣女人瞧着那如若流水的墨字,略带憧憬的道:“十姑娘的字真好看,她当年还在这儿行曲的时候,便是这西苑的盛时……可惜了……可惜了。”      女人叹息一声,随后又提起了一些精神:“姑娘离了店,有四姑娘照拂,却也不是坏事。”      她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的道:“想起了一些往事,教先生笑话了。”      杜七摇摇头,她可不会笑话这样一个姐姐。      十娘……原来这秋水楼是十娘曾经待过的地儿,上面的字也是十娘留下的。      杜七仔细看了一会,发觉那字体相比于现在十娘的字要青涩许多,却也可以从笔锋婉转之上嗅到一些十娘的气味。      难怪她看一眼便离不开了。      杜七觉得她想的果然没有错,十娘不与她说自己的过去,可只要入了这望海店,便总是能找到一些十娘的过去。      “姐姐,这词是何意?我看不太明白。”杜七发问道。      她对于现今的文统只停留在认识的层面上,对于文学不能说是一窍不通,却也不了解多少,基本靠猜。      可事关十娘,她不想靠自己臆测,还是有个人帮助好一些。      “我?我是舞娘,也看不懂。”黄衣女人摇摇头,表示自己的确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有风韵的笑骂声自秋水楼中传出。      “梨丫头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算什么舞娘,让我瞧瞧……”      杜七看过去,发觉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几步路走过来,杜七只觉得风姿绰约,分花约柳,很漂亮。      是一个很成熟的女人,看外表年龄不过三十。      杜七盯着她,觉得有些奇怪。      这股风韵在春风城是最常见的,十娘身上也有,而这女人身上比十娘身上有着更重的风尘气,该是一缕粉尘春风,可杜七觉得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漂亮的有些不可思议。      尤其是她的年龄……杜七想起了七姨,便觉得七姨也该是这般模样。      这望海店果然有趣,什么人都有。      而此时那漂亮至极的手正掐在黄衣女人的腰肢处,轻轻揉捏着。      “祝姐,你做什么呢,这还有人在呢……”黄衣女人红着脸道。      “梨丫头,你还知道是自己是舞娘?怎么又胖了?”那韵娘恨铁不成钢的道。      “我没有!”黄衣女人怒道:“我已经很努力在节食了!”      “好了好了,说一句还急眼了。”韵娘哼了一声,随后看着杜七,眼睛微微发亮,问道:“我已经注意你们有一会了,这不进去听曲儿,在门前傻站着做什么。”      “这是?”杜七问。      黄衣女人哼了一声:“她是这秋水楼的小班主,祝……”      说着一愣,她还不知道祝姐姐叫什么,便哼了一声:“姐妹们都叫一声平娘。”      说着,她看着韵娘那明显小一号的胸口,嗤笑一声。      “你这死丫头,是古今皆平的平,不是说这二两肉。”祝平娘黑着脸的道,她胸小了些,便总是被丫头调侃。      黄衣女人挺胸道:“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这死丫头,三天不打皮痒了是不是。”祝平娘气的抬起那一双杜七都觉得好看的手,就要去抽黄衣女人的脸,好在对方及时咳了一声,提醒道:“祝姐,小先生还在呢。”      “你给我等着。”祝平娘白了她一眼,随后看向杜七,行了一礼,起身道:“教先生见笑了,我是这秋水楼的管事,丫头们唤我一声平娘。”      “她说是古今皆平的平。”黄衣女人提醒道。      “你闭嘴,我数三声,抓紧给我滚。”祝平娘眯起了眼睛。      “……”黄衣女人缩了缩脖子,随后对着杜七挥了挥手:“既然姑娘见到祝姐了,我就先回去了。”      杜七点头,也挥了挥手。      祝平娘看着杜七那略显笨拙的动作,眼睛又眯起了一些。      这春风城还能有第二个这般干净的姑娘?      “七姑娘是来给哪个丫头瞧病的?”祝平娘问道。      杜七下意识道:“是一个叫红吟的姑娘。”      “红吟是吧,正在行曲呢,七姑娘先与我进去歇息一会。”祝平娘说道。      “……”杜七眨了眨眼,她这才注意到,这人叫她七姑娘。      她摸了摸自己的斗笠,发现戴的好好的。      杜七摸脑袋的样子很是可爱,那祝平娘眼睛发光,忍着想要蹂躏杜七的心情解释道:“我见过姑娘几次,记得深刻,平娘可是认错了?不是七姑娘?”      “我是杜七。”杜七点点头。      “没认错就好。”祝平娘看着那屋檐下的雨帘,随后道:“姑娘,随我入楼?”      杜七摇摇头。      “嗯?”祝平娘问道:“不是说给红吟瞧病?”      杜七指着那小楼外的一幅字,祝平娘便明白了,杜七还纠结这字的意思呢……想来也是,毕竟是杜十娘留下的东西。      “姑娘想知道意思?”祝平娘问。      杜七点点头。      祝平娘先是接过了杜七那沉重的药箱,拎着轻松的掂了掂,随后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写给那些五陵子,教他们有一些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杜七不明白。      “去年花下客说的是恩客。”祝平娘轻笑一声:“吃咱们这行饭的能让公子听曲时候高兴,于床榻之上舒畅便是守了规矩,下榻无情也是守规矩,可偏偏总有人自作多情的觉得伺候他高兴是姑娘们打心里喜欢他……”      祝平娘摇摇头,说道:“再回头发觉姑娘们不是真喜欢,便恼羞成怒骂一句婊子无情……事实上,登台扫蛾眉,下台卸花妆,千般春风莫过于此。”      杜七点点头,七姨也说过同样的话。      屋檐外,小雨淅沥。      祝平娘看着那杜十娘少时所留的字,叹息一声:“这词本意是提醒恩客莫要将逢场作戏当做澄明真心……可写字的人最后却坏了规矩,将心肺场子刨出来让人踩在脚下,也不知是值不值得。”      “……”杜七闻言,微微沉默。      这说的人就是十娘。      杜七是守规矩的人,可十娘是坏了规矩的人。      杜七固执的道:“七姨说不是十娘的错。”      祝平娘歪了歪头,随后想起了杜七说的七姨是哪个丫头,笑着点点头:“她说的是,这世间的事儿也不是三言两语能拎得清的,好了,姑娘明白这警词,还有什么要问的?这箱子可沉,姑娘还是要体谅一下弱女子的。”      “嗯。”杜七看了一眼杜十娘的墨笔,随着祝平娘进了这秋水楼。      秋水伊人,香凝芬芳。      秋水楼很大,分成许多台,热闹许多,杜七于祝平娘的身后走着,将一切收入眼底。      一层做什么的有,舞台上,有好看的姑娘翩翩起舞,下面一些公子吃着茶水看着舞,压着声音谈天说地。      杜七一眼看到的是轻松惬意。      并未有她想象的那般杂乱,而是井井有条。      “七姑娘,咱们这的公子多还是有几分家世的,惹麻烦的可是少数。”祝平娘像是看出了杜七的疑惑,笑着道:“就算有杂乱,那也是收场后,姑娘们跟着公子回去之后的事儿了。”      “我听不明白。”杜七摇摇头。      祝平娘哈哈笑着:“听不明白是好事,七姑娘随我上楼罢。”      上了楼,杜七发觉二层与一层的吵闹要完不同,十分安静,这秋水楼的隔音效果极好,转了弯杜七才将这厅堂收入眼底。      与一层舞台不同的是,这里的台子落座在一众客人的中心,那些恩客将台子围成了一个圈。      所有人都不说话,以至于杜七也放平轻了自己的脚步。      祝平娘将杜七带到了角落窗前的一张桌子处,让杜七坐下,随后小声道:“红吟还在行曲,就差一首了,约么着还有一刻钟,七姑娘稍候。”      “嗯。”杜七点点头,瞧着那琴台上的独一个的红衣姑娘,觉得她长得很清秀,就是面色苍白了一些,果然是身子有些不适。      “七姑娘稍后,平娘还有些事情要做,失礼了。”祝平娘说道。      “姐姐去忙。”      “姑娘客气,对了,七姑娘可是一个人来的?”祝平娘问。      “是一个人。”      祝平娘点点头,随后向着那台上的红吟姑娘使了一个眼神,红吟姑娘微微一怔,随后看向杜七面前的药箱,示意自己知道了。      随着祝平娘离开,休息时间过去,柔软铮弦响起,琴台上的红吟姑娘揉动双手,一曲轻音自她手上缓缓流淌而出。      期间,那围绕一圈听曲子的公子皆闭眼侧耳,状态十分放松,专心享受着姑娘手中的音律。      杜七坐在窗边,可以听见那雨打窗棂的清脆,伴随着那泉水叮咚令人舒缓的七弦琴声,觉得真的是一种享受,难怪有这么多男人喜欢听曲子。      这么漂亮的姐姐,这么好听的琴声,如果她是个男人也该是会很喜欢的。      就在这时,一曲至中,那红吟姑娘开口唱到:“愿得一人……真心与我结连理……”      琴声伴随着姑娘柔软可人的歌声,似是一双小手在轻轻推着心肝,说不出的诱人。      杜七听了一会,大概明白这秋水楼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她还以为是做阴阳调和之事的呢。      肤浅了。      杜七撑着自己的脸,听着姑娘唱歌,心道十娘也会弹琴,以前那红吟姑娘坐的地方十娘也坐过?      十娘也会唱歌吗?她还没有听过呢。      应该也是会的。      杜七想着回去让十娘唱给自己听,一定比这红吟姑娘唱的要好听许多。      曲子好听,可不是自己喜欢的姑娘,杜七也听不出太多的味道,相反的那桌子上盛放的小点心好像越来越香了。      这东西是要钱是不要钱?      杜七在思考这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      ……      雨声淅沥,遮住了大半春风城。      师承看着那画面中的一片空白,眉头凝成了一块。      从杜七到秋水楼门前,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叹息一声,抬头看着那灵力旋涡,心道这东西的存在导致灵印压十分的不稳定,他的灵印又被洗掉了。      这还怎么监视杜七行医?      师承思考要不要亲自往望海店走一遭。      想了想,还是罢了。      如果杜七做不到自然会回来,如果做得到,他一直看着也没有意义。      况且师承觉得杜七应该是可以的。      ------------      0261 红倌人喜欢杜七      () 一曲终罢,红吟一日的活做完,于琴台回应了一些公子的问题,鞠躬后抱着自己的七弦琴下台。      几乎同时,有绿衣姑娘接替着她上台,行了一礼后在一众公子的视线中落座。      红吟下了琴台,走到角落里,瞧着杜七,有些疑惑。      只见那先生正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面前放着一盘没有动过的点心,轻纱微微晃动。      这是?      红吟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公子们已经将注意力放在绿绮身上,便在杜七的对面坐下,将琴盒靠在窗边,轻轻唤了一声。      “先生?”      “啊!”杜七发出一声惊呼,随后立刻捂住嘴巴。      果然,这一声尖锐在这安静之所十分的惹人注意,已经有不少人将视线投了过来。      红吟这般姑娘在下了台后很少有停留不走的。      红吟起身歉意的行了一礼,待公子们安定下来,她才重新坐下,小声道:“先生好。”      杜七点点头,说道:“失、失礼了。”      “先生是来自春草堂?”红吟问。      杜七想着师承带她去的那个药房,点点头,她指着桌子上的药箱道:“我是来……给你治病的。”      “我知晓,教先生久等了。”红吟点点头,低头表歉意,随后示意道:“时候不早了,先生与我回住处?”      杜七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随后点点头,表示可以给她看病。      尽管有些饿了,她还是没有随意动这桌上的点心,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钱。      她需要一个新的挣钱的手段,不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先生跟我来,红吟的房间就在秋水楼东侧。”      杜七应了一声,随着这红吟姑娘下了楼。      与杜七不同的是,红吟姑娘一出现在一层便立刻引起了一阵起哄声,杜七听着那些公子的赞扬声,忽的意识到这姐姐还是很有人气的。      红吟微微行了一礼后,带着杜七去了后台,先前的祝平娘正坐在那儿,玉手握着一只笔在账本上书写着,见到二人进来第一时间没有说话,待写完后才放下笔,抬头道:“红吟,今儿感觉怎么样?”      “手感还可以。”红吟点点头。      祝平娘点点头,随后点了点账本,问道:“可有看得上眼的家伙?”      红衣摇摇头。      祝平娘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看着杜七道:“红丫头最近状态不大好,就交给七姑娘调理了。”      杜七点点头。      “平娘,和往常一样,麻烦了。”红吟将那琴盒交给祝平娘。      祝平娘摇摇头,随口道:“简单养护不麻烦,好了快回去让七姑娘好好瞧瞧,已经有几个人来问我是不是给你罪受了,要是你再好不起来,那帮男人不得把我吃了。”      “七姑娘?”红吟一怔,随后瞧了一眼杜七那纤细的身段,眼里多了一丝明悟,随后拿起一旁的雨伞,面带浅笑的开口道:“七姑娘,请。”      “啊……嗯。”杜七收回看着祝平娘双手的视线,随着红吟姑娘出了门。      ……      ……      听着那脚步逐渐远去,祝平娘打开了琴盒,取出湿布稍微拧干塞在凤沼处,将琴盒内擦湿,手指微微在琴弦上摩擦着,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那指甲修剪整齐的指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七姑娘从一见面开始就一直在瞧她的手。      她手上有什么东西吗?      笑了笑。      那七姑娘倒是真的讨人喜欢,如果是以前遇到,她该是会忍不住欺负她的。      祝平娘手指在七弦上掠过,心道这般干净的姑娘该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只是不知道她对琴有没有兴趣。      该是没有太大兴趣的,据她的观察,那丫头对吃的更感兴趣,听着红吟的演奏却一直盯着那桌子上的点心。      至于说杜七为什么没吃,她就不得而知了,兴许是丫头和杜十娘一样,有意的在控制体重。      将琴保养完毕收好,祝平娘拿起一块方才杜七一直没有舍得吃的点心,小小咬了一口,眯起眼睛。      她以往只是远远见过杜七几次,而这一次的见面,她觉得这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至少她还是挺喜欢的。      ……      ……      一袭红衣撑伞,拎着药箱,杜七乖乖的跟在后面。      “红吟姑娘……”杜七开口道。      “七姑娘见外,唤我一声红姨就好。”红吟转过身,笑得很温柔,十分的好看。      “红姨?”杜七意外的眨眨眼,犹豫道:“不好吧……”      眼前的姑娘也就和石闲差不多大,按照十娘教她的规矩,该是叫一声姐姐的。      “有什么不好。”红吟拉住杜七的手,亲热的问道:“杜七?”      “是我。”杜七点点头,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能认出她来。      “那就对了,我和十娘是一辈的,你唤我一声红姨准没错。”红吟抓着杜七的手,十分兴奋,丝毫不像是一开始那个文静的姑娘。      “十娘?”杜七点点头,心道原来是这样,她解释道:“我叫石闲姐姐一声四闲姐……”      “嗯?”红吟一愣,问道:“不是母女?”      “母女?”杜七歪了歪头。      “没事。”红吟摇摇头,店里的姑娘们都说十娘把杜七当女儿看,她还以为……倒是她的错了。      “那唤我一声红姐总可以了吧。”姑娘笑吟吟的道。      “红姐。”杜七只得道。      “嗯。”红吟点头,笑得更开心了,领着杜七过了一条路,转身进了路边的一个小院。      风摇微雨落于伞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杜七与红吟踏上了院中的深青色石板。      这院落宽敞,东南北各有屋子,中间种着一些花草,在风雨中格外娇艳。      红吟带着杜七走到东侧的房间,取了钥匙开门,随后道:“这就是我住的地儿,院里其他的姑娘还没回来……七姑娘请进。”      杜七点点头,却俏生生的站在那儿没有动。      “七姑娘?”      “鞋。”杜七小声道。      红吟低下头,发现杜七正掂着脚,绣花鞋面上有些许泥污,便明白了。      “七姑娘稍等,我去取鞋子。”      杜七便站在门前看着。      ------------      0262 杜十娘的姐妹自然也是红倌人      () 屋檐下,雨水顺着吞脊兽而下,形成一道好看的雨幕。      杜七眨眼看着那房间内,这儿与翠儿的房间的很是相似,都有几个房间和一个长厅,杜七琼鼻微动,嗅到一股淡淡的麝香气息。      不久后,红吟取了一双棉鞋,杜七脱了绣花鞋,这才跟着红吟进了房间。      点上灯火。      红吟的家简单典雅,杜七看着那女性化的装饰,觉得很舒服。      厅内,红吟安排杜七坐下,随后道:“七姑娘稍候,我去沏茶…”      “那个,红姐姐,看病的事儿……”      “不急,不急。”红衣笑着离开。      杜七眨了眨眼,面上有大大的疑惑。      这是怎么了?      一开始的红吟姑娘不是这样的吧。      杜七环顾四周,发现如十娘的房间,四周的墙壁之上也挂了一些字画,该是出自那红吟姑娘。      她的字也很好看,就是比起十娘还要差一些。      就在杜七发呆之时,那红吟姑娘取了一个锦盒上来,说道:“七姑娘,我去沏茶,这盒点心你先吃着,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不给杜七拒绝的机会便转身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杜七。      疑惑归疑惑,杜七深吸一口气,看着那锦盒中精致的糕点,一股香甜气息正争先恐后的朝着她鼻子里钻。      杜七想了想,觉得这红吟既然是秋水楼的姑娘,而且还认识十娘,应该与石闲是差不多的,便没有客气,取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好甜……”      杜七本来就饿了,于是吃的开心。      当红吟拎着茶壶回来,见到的是那杜七姑娘取了斗笠,面露幸福的吃着点心,便是会心一笑。      这干净的样貌,果然是那七姑娘。      她在杜七面前坐下,给她沏了一盏红茶,柔声道:“来,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谢谢。”杜七小口呡了一口那红茶,顺下口中食物,惊讶道:“甜的?”      “姑娘不喜欢?”      “喜欢。”杜七点头,随后去抓自己的药箱,说道:“红姐姐,咱们开始……”      红吟一把抓住杜七的手,阻止了她打开药箱的举动,认真道:“七姑娘你着什么急。”      “可我是来出诊的。”杜七也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姑娘先陪我说说话?”红吟说着,自一旁又取出一个木盒,说道:“这是十娘以前喜欢吃的东西,我见姑娘饿了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瞧病。”      杜七闻言,抓紧自己的裙角。      十娘……喜欢吃的东西?      在她的印象中,十娘是不喜欢吃点心的。      杜七便点点头:“谢谢姐姐……那个,十娘喜欢吃的是什么?”      红吟翘起嘴角,心道这七姑娘果然如姐妹们所言真是喜欢十娘到了骨子里,她打开木盒,将里面的一小块酥饼交给杜七,说道:“这油酥饼即使冷了也不会软掉,姑娘尝尝?”      “嗯。”杜七点头,接过酥饼咬了一口,发觉是一股微咸的口感,混合着油香气。      这就是十娘喜欢吃的东西?      味道虽然还可以,却并没有杜七想的那么好。      红吟略带忆色的道:“那时候她老喜欢吃这般油物,明明她是最容易发福的那个。”      杜七闻言,想着十娘平日里对吃食的极度控制,点点头。      十娘是很容易胖的类型,每天洗完澡都会仔细检查腰腹,生怕多了赘肉。      “姐姐和十娘是什么……关系?石闲姐姐那样?”杜七问。      “和四姑娘自然是比不了的。”红吟摇摇头,说道:“十娘一开始也在秋水楼做活,与我同期,四姑娘一开始就是十八坊的淸馆人,我与她不是很熟。”      实际上,她当初不觉得杜十娘与石闲的关系有多好,那时候二人的关系还在冷战期,也是后来从姐妹们口中了解了一些杜十娘与石闲的过去,才有所了解。      至于说她与杜十娘,算是好姐妹吧,只是有些时日没见了。      毕竟曾经也是住一个院子的。      至于为什么没见……也是因为杜十娘已经不是了望海店的红倌人,她们这些人自然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省的让十娘想起在望海店一些不那么如意的事儿。      “七姑娘,十娘最近怎么样?身体,点妆的行当都还顺利?”红吟问。      “挺好的。”杜七点点头。      红吟便笑了笑。      杜七说一句挺好的,她便觉得高兴。      “红姐姐认得我?”杜七疑惑道。      “认得,咱们这西苑的姑娘就没几个不认识七姑娘的。”红吟看着杜七,觉得越看越喜欢。      “我怎么没见过姐姐。”杜七问。      “嗯……那是有理由的。”红吟敷衍道,没有回应杜七。      事实上,她们这些红倌人在知道杜十娘领养了一个姑娘后自然不会不关注,毕竟十娘的女儿也相当于她们的侄女。      可多数的姑娘在见了杜七一面后,便觉得她们这些不干净的红倌人还是距离杜七远一些的好,于是没有人去与杜七搭话。      不出意外,十娘也该是这么想的。      至于说杜七忽的来这西苑出诊着实是意外,红吟第一时间没有想太多,欣喜之余便直接拽着杜七来了自己家,虽说没有与杜七接触过,可因为杜十娘的关系,她对杜七可是充满了好感。      之后,红吟又询问了杜七关于杜十娘的日常,得到了许多满意的答案后她对着杜七说道:“我可是听七姨夸了你许多次了,这一见果然是个可人的姑娘。”      “七姨?红姐姐还认得七姨?”杜七疑惑道。      “这叫什么话。”她摇摇头,心道杜七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十娘对她倒是保护的厉害。      又有些疑惑,如果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来望海店出诊了?这里可都是一些不知羞耻的死丫头。      “七姑娘。”红吟疑惑的问杜七:“你怎么来这西苑出诊了?十娘知道吗?”      杜七摇摇头:“先生让我来的,十娘还不知道,我晚上回去与她说。”      “……”      “红姐姐?”杜七看着忽然僵住的红吟,唤了她一声。      “……没事。”红吟笑了笑,说道:“七姑娘,我最近觉得心口疼,麻烦帮我瞧瞧吧。”      “?”      ------------      0263 杜十娘的过去      雨打青砖连绵不绝,屋里暖暖和和,杜七捧起面前热气腾腾的红茶,小小的喝了一口。      “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红吟问道。      “姐姐?”杜七放下茶杯,疑惑的看着她。      这姐姐是怎么了?      杜七觉得她很奇怪,自己要给她看病的时候她不同意,而自己想要与她多说一些的时候,她却一副要早点结束的样子。      “是我哪里让姐姐觉得不满意了吗?”杜七很认真的起身,微微鞠躬道:“如果杜七有失礼,请红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红吟眼睛瞪大了一些。      杜七真的很讨人喜欢。      半晌后无奈叹息。      失礼?面对长辈哪里真的有失礼二字可言,更不要说说她至今还是以【红姨】的身份自居。      她起身走到杜七身边将姑娘按下,随后紧挨着她坐好,小声说道:“好了,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十娘若是不知道你来了这儿,还是早些离了的好。”      “离开?”杜七好看的眉毛皱起,她敲了敲药箱,疑惑说道:“可是除了红姐姐这儿,接下来我要出诊的地方都是在这小西苑,还有青玉台……那怎么办。”      这些都是红倌人出入的场所。      杜七将师承给她安排的任务和时间都于眼前这个好看的姐姐说了。      虽然因为十娘让她听师先生的话,可要是十娘真的会不高兴,杜七对于接下来的行程还是心理打鼓。      “小西苑和青玉台……”红吟觉得那先生真的很会挑地儿,这些都是十娘在入三十二楼之前生活过的地方。      她想了想,便觉得有了一个办法。      这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杜十娘与杜七。      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红吟笑着道:“那姑娘就在我这儿多耽搁一些时间,差不多傍晚我再送姑娘回去。”      这就是她想的办法,相比要杜七在这小西苑里转上一个下午,自然是看在她眼前的好。她们这些红倌人就算再差,那也比西苑中寻欢作乐的公子要让人放心许多。      也幸亏今儿下了雨,不然杜七还不知道会被多少登徒子欺负。      “若是那些姐妹们急着瞧病,你早些离开也无妨。”红吟补充道。      杜七想了想,微微摇头:“这都是三日内的病人……没有急症……可是……”      杜七微微犹豫。      若是一下午就出了一单,先生一定会说她没用的。      而且,她都带了那么多药材出来,这么一弄倒也用不上了。      杜七捏着手指,半晌后叹息道:“罢了。”      在师先生是否满意和十娘会不会生气这个问题上,杜七根本不用去思考权衡,她之所以会犹豫,只是在后悔自己带了这么多药材出来,白白花费了力气。      “那就在我这儿休息吧。”红吟笑着道。      “嗯。”杜七点点头。      “姑娘吃酥饼。”红吟将那酥饼盒子推到杜七面前。      “谢谢姐姐。”杜七捧着油酥饼小小咬了一口,抿去嘴角面渣,随后问道:“姐姐身子不舒服,咱们时候开始?”      “等姑娘先吃饱再说吧。”红吟微笑着说,既然已经想好了与杜七多待一会,自然就没有必要着急。      “姑娘饿了吧,晌午没有吃东西?”红吟看着杜七吃的香,心道杜七怎么瞧怎么是一副一天没吃饭的模样。      看着杜七的吃相,弄得她都有些饿了。      “吃了,先生买了一些饭菜。”杜七如实道。      红吟觉得那定然是先生没有叫姑娘吃的饱,看着杜七吃东西,红吟也取了一块酥饼小口吃着。      红倌人是食不言的,杜七逐渐已经忘记了这个规矩。      窗外雨在下,屋内一片和谐,烛火晃动间,杜七忽的说道:“姐姐,我想问一些十娘的事儿。”      红吟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咽下口中食物,取出手帕拭去嘴角油渍,随后看向杜七说道:“十娘?你想知道些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嗯,一些敏感的东西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哦。”      “什么是敏感的东西?”杜七问。      红吟眨了眨眼,决定还是说清楚一些:“比如红倌人的事儿,比如那李公子的事儿,除开这些,姑娘想要多了解一些十娘,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坊间姑娘们都传杜七很喜欢十娘,杜七想要多了解一些十娘在她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去点一个火盆。”红吟说着,起身去忙碌。      杜七看着她那熟练的端起火盆打开门于风口点火,视线随着炭烟在那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上停留片刻。      杜七想起了方才这姐姐在那琴台之上优雅的动作,发觉到了一些不大一样的东西。      四闲姐和十娘有不一样,十娘与这姐姐又不一样。      杜七没有再往下想,她已经逐渐习惯了人与人之间不同的阶层,觉得奇怪,但十娘觉得不奇怪所以杜七也就没有去探究的心思。      火盆充分燃烧,屋内又温暖了许多。      “七姑娘想要问什么,问吧。”红吟坐下。      杜七点点头,问道:“十娘也是秋水楼的姑娘?”      “是啊,我先前可不是在开玩笑。”红吟点点头,说道:“我的琴艺基础与那石闲姑娘一样,都是十娘教的。”      “四闲姐与红姐姐都是十娘的学生?”杜七一愣。      “学生?算是吧。”红吟点点头:“十娘在进入望海店之前就已经算得上是精通琴艺了。”      杜七犹豫片刻道:“十娘说……十三入店。”      “是啊,十三……”红吟轻叹:“若不是南荒动乱,她该是哪儿的小姐,也不至于……罢了。”      红吟看向杜七这才想起杜七也是因为这南荒动乱才被杜十娘捡到了,只是比起十娘要幸运,因为这姑娘失忆了。      失忆便不会有落差感,所以她觉得杜七是幸运的。      “南荒动乱?”杜七疑惑。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      “南荒动乱……”杜七在原地沉思。      红吟见杜七沉默,还以为勾起了一些杜七的一些回忆,紧张不已。      而事实上杜七确实想起了一些东西,这南荒其实也不是生来即荒。      杜七看了一眼窗外阴云,疑惑道:“海那边的小家伙又来了?”      ------------      0264 杜七感兴趣的东西      “海那边?”红吟奇怪的看着杜七:“天望海里面不是禁地?”      她觉得杜七又在说胡话了。      “不是吗?那该是我记错了。”杜七将才想起的少年连同那一把剑自脑海中一起丢出去,随后问道:“那姐姐说的南荒动乱是什么。”      “妖祸啊,还能是什么。”      “妖祸……”杜七眨眨眼,随后恍然大悟。      倒是把这个忘了,春风城的姑娘都怕妖族的。      “十娘是因为妖祸才来到这春风城的?”杜七问。      “……”      虽然红吟很想点头,可她并不知晓杜十娘的过去,便忍住了,说道:“我不知道,这些姑娘若是想要了解,还是回去问十娘的好。”      “可十娘不告诉我。”杜七叹息一声。      每次她一问到关于十娘的过去,十娘便开始分散她的注意力,反正就是不回应她小时的事情。      “她不告诉姑娘自然有她的道理。”红吟摇摇头,眼睛闪闪发亮,她觉得因为喜欢的姑娘而发愁的杜七也十分的可爱。      对于她们这些不能生育的姑娘来说,姐妹们的孩子就等同是自己的孩子,当真是怎么瞧怎么打心眼里喜欢。      “以前的南荒也是这样?”杜七问。      “姑娘问的倒是刁钻。”红吟想了想,解释道:“两年前妖族有大圣在南荒出世,南荒妖族实力大增,不过真要说……咱们这些姑娘没有一个是因为那大圣才沦落的……”      她便得出了一个结论:“南荒一直是这样。”      红吟说着,眨了眨眼,疑惑道:“倒是这两年来的丫头少了许多,即便有人来也没听说几个是因为妖祸才……啊,我就是随便说说,姑娘可别往心里去。”      红吟心中暗骂自己,刚才居然觉得大圣出世对南荒来说是好事,若是被那些官爷听曲,她不死也要被扒下一层皮。      杜七点点头。      就是说那什么妖族大圣整顿了妖族所以与人的摩擦少了许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杜七还是问道:“姐姐的意思是说,十娘不是因为那什么大圣才?”      红吟嗯了一声:“妖族大圣是两年前才出世的,十娘来了这望海店快七年了。”      杜七拿起桌面上的红茶喝了一口,一直踮起的脚尖放松的落下。      “姐姐,那大圣叫什么?”杜七问。      红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修士的世界与她们差了那么远,若不是南荒与妖族接近,她们恐怕连大圣的存在都不知晓,怎么可能知道它的名字。      “它是什么妖?”杜七又问,就好像明灯是狸花妖,那大圣也该有一个差不多的身份。      红衣叹息,无奈道:“七姑娘,走远了,收回来一些,你问的东西……我也不清楚呀。”      杜七这才意识到她问的问题超出了姐姐的能力范围,便是不好意思的道歉。      关于这些东西,她应该是去问先生,先生定然是知晓一些的。      话题重新回到杜十娘身上,杜七生怕自己又提出姐姐不明白的问题,仔细思考后觉得既然姐姐是跟着十娘学琴的,那问一些关于琴的东西定然是不会出错的,正巧她最近对着七弦之物十分的感兴趣。      “姐姐,七弦琴好学吗?”      红吟听着杜七问出了正常的话,松了一口气随后笑着道:“姑娘可是问对人了,琴的基础不算困难,连我这么笨的丫头,随着十娘学也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七姑娘对七弦感兴趣?”      杜七道:“想学。”      因为是十娘吃饭的本事,所以想学。      因为声音很好听,所以想学。      因为是七跟弦,所以想学。      红吟看着杜七那炙热的眼神,心下一动。      她是喜欢琴的人,听到杜七也喜欢,自然是高兴的。      “琴棋书画歌舞,茶通六艺,女子学了只有好处。”红吟用标准的手法给杜七续了一杯热茶后道:“姑娘若是想要学琴,十娘该是不会拒绝的。”      “嗯,十娘说会教我。”杜七说着想起了什么,面露犹豫,不知该不该问。      红吟觉得杜七连妖族大圣是什么妖怪这种话都问的出来,居然还有说不出口的?      她摇摇头,柔声道:“姑娘与我就不要见外了。”      “那我问了。”杜七问道:“十娘有三张琴姐姐可知晓?”      红吟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姑娘居然见到十娘抚琴了?”      她十分的惊讶,片刻后又觉得自己的惊讶是多余的,毕竟杜七是杜十娘喜欢的姑娘。      杜七疑惑:“十娘弹琴是值得惊讶的事情吗?”      她想起翠儿说的话以及翠儿教唆她让十娘多弹琴的事情,很是奇怪。      红吟垂下眼帘,随后抬头道:“十娘与我不一样,虽说是带精湛的琴艺入的店,可是却一直不喜欢音律,后来也是生活所迫才在青玉台演出……现在离了店,只怕更不喜欢这七弦之物了,当然若是为了七姑娘而演奏那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十娘……不喜欢琴……”杜七似懂非懂,她觉得十娘应该不是真的不喜欢,不然她也不会想要练琴了。      红吟僵硬一笑,没有说话。      实际上,那时候的十娘与石闲姑娘差别不大,可十娘不喜琴便没有说,而她不说望海店的管事便不知道……所以后来变成红倌人的是杜十娘而不是石闲。      红吟觉得如果十娘初入店就说出自己通晓琴艺,也该不会沦落至此。      悠长叹息,红吟抬眼正巧看到那油酥饼,忽的一怔,漆黑瞳孔微微颤动着。      “……”      “红姐姐?”杜七看着那忽然僵住的红吟,拉住她的手,微微晃了晃。      “没事。”红吟取了一块酥饼,轻轻咬了一口。      她想起了十娘握着她的手,笑着说这是石闲最喜欢吃的点心。      是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十娘自己的选择。      红吟笑着对杜七说道:“其实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吃食。”      “嗯、嗯……”杜七迷迷糊糊的,也跟着吃着酥饼。      因为石闲喜欢所以杜十娘喜欢,因为杜十娘喜欢所以她们也喜欢。      这就是望海店的姑娘。      除了极个别不守规矩的人,她们总是会喜欢上姑娘家。      ------------      0265 南风知我意(二合一)      红吟作为望海店的红倌人,谨遵食不言的规矩,在混着茶水吃下点心后,瞧着面前这个隽秀的丫头。      十娘的女儿。      她还是觉得杜七是那人的闺女。      红吟微笑问道:“七姑娘想问那三张琴?”      杜七用力的点点头:“是能说的吗?”      “让我想想。”红吟眨了眨眼,片刻后肯定道:“可以说,姑娘问罢。”      杜七很高兴,抓住红吟的袖子请求道:“我不知该怎么问,姐姐想到什么就说与我听好不好。”      “好好好,我从了姑娘便是。”红吟受不了杜七那无意识中的撒娇,连连点头。      屋内温暖,红吟取出手帕逝去额前微微湿润,带着回忆之色的道:“十娘找人打那三张琴是入店一年后的事儿了。”      “一年后?”      “嗯。”红吟说道:“那时她有了一些自己的积蓄,拜托平娘帮着张罗了三张琴。”      “平娘……”杜七看着红吟的的手,想到了那人晶莹如玉的手指,点点头。      “就是小班主,与十娘一起提还是叫她祝姐姐的好。”红吟觉得一口一个十娘、平娘怪怪的,便继续道:“那时候十娘拿出了一年所有的银子去求祝姐姐,这才有了十娘后来的三张琴。”      “原来是那祝姐姐做的琴,难怪那么好看。”杜七觉得如果是那样一张好看的手,能做出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古琴便是很正常的事儿。      “姑娘误会了,不是祝姐姐亲手做的,是她找人做的。”红吟露出羡慕的神色道:“祝姐姐总是说当初不懂事,托人给十娘打造那三张琴时她添了不少银子……也是,十娘的琴都是以桐木为面,梓木为底,青木做琴轸,上漆,用轻金做琴微……以十娘当时的积蓄,应该只够付的起一张琴的银子。”      “一张?”杜七想起了十娘演奏的那张漂亮的琴,心道如果是按照她了解的银子的购买力来讲,该是一个天文数字。      “嗯,十娘给的钱不够,可十娘托祝姐姐做的是三张琴,姐姐便觉得是自己估价的失误,自己添上了剩下两张琴的银子……”红吟笑了笑:“其实祝姐姐一直都是很心疼十娘的,当初十娘离了青玉台去了十楼多少也有她在中帮衬。”      “是吗。”杜七想着那个不太正经的班主,觉得了解了一些十娘不会说的过去。      原来那人对十娘也是那么好。      杜七觉得那祝姐姐是个好人,对她改观了许多。      “可惜了祝姐姐说当初给十娘做琴的人离了春风城,再后来我的琴都是找琴房的人做的……银子没少花,可质量真的要差上太多了,三日不保养便会有失音准。”红吟叹息道:“不说与那第二张琴比,就是与现在十娘用了那么久的归桑……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杜十娘的那张琴可是连翠儿都能很好保养的料子,是每一个练琴的姑娘只要摸过就爱不释手的宝贝。      “归桑是很好看。”杜七问道:“为什么是三张琴?”      “归桑,南风知我意,还有一张十娘一直收着,该是还没有名字。”红吟说着,心道为什么是三张琴……她自然是知晓的。      “南风知我意?不是过南风吗。”杜七想了想,笃定的道:“十娘说那第二张新琴叫做过南风。”      “过南风?”红吟闻言微微一怔,点头道:“也对,该是这样。”      “我不明白。”杜七眼睛发亮。      红吟叹息一声,解释道:“十娘定了三张琴,平日里以归桑为主,冠以归桑梓之名。”      那时候的十娘还是想家的。      至于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弃了那张琴红吟不清楚,她觉得也许是十娘第一次演奏那张南风琴的时候。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南风诉说的少女倾慕之情。      红吟也是后来才明白那时候的杜十娘已经在天望海山崖边邂逅了那李甲李孟阳。      心里有了孟阳君的杜十娘成了不守规矩的人,手上使用的琴也从归桑变成了那张南风知我意。      至于说现在的名字。      “过南风……过南风,是个好名字,姑娘就不要问了。”红吟摸了摸杜七柔软的头发,颇有深意的道。      她现在确认了是十娘是怎么看待杜七的。      因为是过南风,所以杜七便是女儿。      也该是这样。      “……我不问了。”杜七点点头,她还是很乖巧的,姐姐不让问,那就不问。      “姑娘发质真好。”红吟感受着杜七的柔顺穿插在指尖,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便是爱不释手的揉搓着。      “她们都这么说。”杜七被揉的东倒西歪,如实道。      “真是个美人胚子。”红吟感叹道。      “十娘总说我不好看。”      “那丫头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她就是一个闷葫芦,什么事儿都喜欢放在心里憋着。”红吟抓弄着杜七的头发,吐出一口浊气,半开玩笑的道:“十娘以往傲气重,心思又不会拐弯,我本来挺害怕她做傻事的……倒是我低估她了,听到她现在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杜七心虚的嗯了一声。      她觉得十娘该是让这个姐姐失望了。      不过杜七是不会承认她的十娘错了的,十娘不会错,因为她觉得十娘便是规矩。      杜七有独特的滤镜在,杜十娘在她的心里永远是最好的。      至少目前是这样。      ……      “姐姐,十娘的第三张琴呢?我听翠儿姐说十娘一次都没有用过,还是新的。”杜七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第三张?”红吟眨了眨眼,盯着杜七。      “姐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红吟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那张琴差不多到了用的时候,你看十娘说第二张琴叫过南风,都过去了,自然要换新的。”      “是吗?”杜七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可还有疑惑。      红吟轻轻拉扯着杜七的头发,确认韧性后说道:“那第三张琴的名字……我觉得【十七】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知十娘怎么想。”      “十……七?”杜七不明白的看着红吟,后者轻笑,点了点杜七的脑袋,嗔道:“傻姑娘。”      归桑琴是十娘沉浸在过去时所用,南风琴是被她冠以少女心性的琴,至于那第三张琴便是十娘为了从良后准备的。      如果那孟阳君是个良人,第三张琴该是他的名字,是离开这春风城后调雅情趣只用的弦音。      可惜他不是良人。      红吟搂住杜七道:“七姑娘,苑里的丫头都说你是十娘的良人呢。”      “良人?”杜七眨了眨眼,说道:“四闲姐说她才是十娘的良人。”      “石闲姑娘?”红吟哼了一声:“淸馆人不行,她欠了十娘太多,绝非良人。”      杜七敏锐的察觉到了红吟的不快,乖巧的没有再说话。      归桑、过南风……还有新的琴。      杜七想要十娘的新琴有一个好名字。      她真的很喜欢杜十娘。      “红姐姐也喜欢十娘?”杜七忽的问道。      红吟没有想到杜七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愣了好一会,随后点点头。      “是喜欢,很喜欢,比姑娘所想的还要喜欢一些的。”红吟笑着,她觉得当初那个教着她练琴的姑娘,她这辈子是忘不掉了。      红吟摸着杜七的头,小声道:“我现在还能吃上这一口饭,都是依托于十娘了。”      杜七深以为然,说道:“我也是吃十娘的,她说我一日能吃五两银子。”      “五两……”红吟捂嘴轻笑:“那七姑娘的身材保持的是真好。”      “只吃米是没有真的五两的。”杜七解释道,怕这个姐姐真的误会了。      “姑娘可爱。”红吟抱着杜七,在她额前留下一个淡红色的胭脂唇印,那对视的眼睛闪闪发亮。      分开后,杜七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红吟身子有些僵硬,解释道:“失礼了,我一时没有忍住,弄脏了姑娘的身子。”      杜七埋头在红吟颈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麝香混合着松香,十分的好闻,她说道:“姐姐是很干净的人。”      杜七兴许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红吟抓紧了自己的裙角,牵强道:“姑娘说笑了,红倌人就是红倌人,是不干净的。”      在这一点之上,她也不会去为了自己喜欢的十娘去辩解,因为这就是事实。      杜七却觉得很奇怪,她取出手帕,擦去红吟面上的些许汗珠,平静的道:“人不是那么容易弄脏的,即便是染了些许污渍,洗干净就是了。”      杜七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水洗不干净的东西。      红吟听着杜七那天真的话,漆黑眸子颤动,随后冷静下来。      “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红吟擦去杜七面上那淡红色唇印,随后捧着杜七的脸认真的看着。      就在杜七有些脸红的时候她俯下身子,蹭了蹭杜七的脸,随后松开。      确认了。      她现在不是因为杜十娘而喜欢杜七,而是因为这个姑娘真的很招人喜欢。      “好了七姑娘,帮我瞧瞧身子,麻烦了。”红吟说道。      “不好吧。”杜七有些犹豫。      红吟眨眨眼,随后笑着道:“我是说诊脉,诊脉,七姑娘莫要误会。”      说着她捋起袖子,露出那白皙手腕。      她就算再喜欢姑娘,也是不会对自己的子侄辈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正事。”杜七点点头,二指于红吟脉络之上,随后抬头问道:“姐姐说是心口疼?”      “嗯,有几个月了。”红吟无所谓的指着自己的左胸部道:“就是这儿,偶尔侧身时会有刺痛,时间不过几息……是不是心出了毛病?那样该是挺严重的。”      若不是平娘催着她找先生,她自己是不在意的,因为那些恩客总是说她们这些姑娘是无心的人。      没想到来给她瞧病的居然是十娘的女儿,倒是意外之喜。      “怎么样?若是难瞧姑娘还是别麻烦了,我觉得不算是什么。”红吟说道。      她是认真的。      不是不知道心器重要,只是对于这些姑娘来说……死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东西。      杜七摇摇头,伸手抓住了红吟的衣领,将那衣裳解开露出一面微薄的白色衣物。      “七姑娘……”红吟意外。      “这疼吗?”杜七隔着一层衣物按压着红吟的天溪穴,问道。      红吟看到杜七那严肃的表情,便认真许多。      “不疼。”      “这儿呢?”      “没什么感觉。”      杜七松开手,微微沉思。      红吟便要去系好衣裳,却听杜七忽的道:“转身呢?”      红吟停止动作,照着杜七的指示测过身子,忽的眉间一动。      杜七了然,点头道:“胸侧有按压痛,是不是刺痛、烧灼痛甚至割样的疼法?”      红吟惊讶的点点头:“姑娘说的是。”      她没想到杜七居然只凭着她的感觉就能知晓她的症状,要知道几个月前她也是找过先生的,那些人没一个有法子的。      杜七又将手伸进红吟的衣裳里,确认了几个穴位后道:“姐姐的脉象大体平和,偶有浅断波动,天溪穴无痛感便是心血流畅,相应的穴位也没有阴虚之相……果然如我所想。”      杜七笑着。      “我这是怎么了?”红吟问。      “不是心痛,是肋痛。”杜七摇头晃脑的道。      “肋?”红吟在胸下摸到了一根肋骨,疑惑道:“骨头也会疼?”      “不是骨头,是多因肝气郁结,横逆而攻窜作痛,引起胸胁症状,络脉不通,气血不畅,不通而作痛。”杜七解释道。      实际上是肋间神经痛。      “我听不明白。”红吟摇摇头,问道:“什么原因造成的?严重吗?”      “姐姐该是保持一个姿势的时间过长,累的。”杜七将红吟一直在台上弹琴的姿势演示了一遍,随后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在家休息上一个月就会好了。”      “一个月?”红吟摇头:“只怕不行,绿绮那丫头手不熟,这秋水楼全靠我一个人撑着。”      “难怪姐姐会心口疼。”杜七蹙眉:“可如若不休息,虽说不会危及生命,却是会越来越疼的,姐姐应该也感觉到了。”      红吟面色微沉。      杜七说对了,她行曲时经常会感受到剧烈刺痛,时间不过几息却让人难以忍受,故而连曲子的质量都下降了许多。      越来越疼……      红吟有些怕了,脸色难看。      姑娘家不怕死但是怕疼……说起来奇怪,却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对了。”杜七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药箱:“姐姐,只要理顺气机就可以了,要快一些的话,书上说要用针。”      “针?”红吟一怔。      “嗯,针。”杜七点头。      红吟咽了口唾沫,问道:“书上说?”      “书上是这么说的,我带了针。”杜七敲了敲桌面上的药箱。      红吟便觉得有些不太妙。      ------------      0266 对于姑娘来说困难的是细枝末节      红吟认为如果一个手上功夫熟练的姑娘在说自己会的东西时,该是不会用“书上说”三个字的。      “下针……”红吟警惕的看着杜七的药箱,问道:“是要针灸?”      “灸?”杜七打开自己的药箱,在最上层那些药包中寻找着什么,说道:“姐姐说的是针法和灸法吧,胸痛用单纯的针法便可以,只是姐姐体寒,用以艾灸驱寒也行,让我看看……先生没有给我准备药饼,那就没办法了。”      杜七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又不会喷火,也不像一些故人头上会长青叶子。      “红姐姐明日来药房吧,我今天取药材的时候看到有艾饼的。”杜七道。      红吟被杜七说的一愣一愣的。      她只知道针灸,春风城的先生也会一些,她却是没有体验过。      听起来……灸法比针法要简单一些?      红吟看着认真寻找药材的杜七,捧起微凉的茶杯,小酌一口。      “姐姐。”杜七抬起头,很严肃的说道:“不要喝凉茶,会影响到恢复的。”      “啊……是,我错了。”红吟赶忙放下茶杯,将其倒掉换了一杯热茶。      “要注意一些才是。”杜七点点头,随后继续挑选自己带出来的药材。      红吟喝着热茶,身子暖暖的,她看着正拆开药包准备药材的杜七,嗅到了一股怪异的草药味,她不喜欢这股味道,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只要有医家先生来,便代表同时而来的还有病痛。      可是看着那有条不紊的青衣姑娘,她第一次没有感觉到恐慌,红吟本觉得杜七迷迷糊糊的,虽然乖巧,可在医术上该不是那般精湛。      看着杜七那认真的样子,她便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红吟忽然觉得杜七的医术也不那么重要,姑娘是为了自己好,她愿意做就做吧。      火盆灼灼散发着暖意,红吟干脆不再系上胸口的带子,而是直接解开。      杜七抬头瞧了一眼,这个温度不至于受凉,她便是没有说话。      片刻后,杜七从药箱中出一大包药材放在红吟面前,同时说道:“我虽然猜到了姐姐可能是胸痛,可果然还是见了面才能确认用量,还是经验不足。”      红吟看着那比自己腰粗上许多的药包,眨了眨眼。      “这些……都是?”      “嗯,是疏肝解郁,理气活络的药材。”杜七点点头:“下面我说的姐姐记住了。”      “你说。”红吟点点头。      杜七指着那十几包小药材组成的东西,说道:“醋柴胡十克,香附十克,炒枳壳八克,川楝子十克,郁金八克,炒山栀八克,黄芩六克,青皮六克,川芎六克,丝瓜络六克,王不留行十克,水煎,分两次服,每日一剂。”      杜七说着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呆滞的脸。      “记住了吗。”杜七问。      红吟点点头:“王不留行十克,水煎,分两次服,每日一剂。”      “前面呢?”      “前面……你这妮子在这报菜名呢!”红吟嗔道:“我能记住就怪了,这些药名一个个怎么都那么奇异。”      杜七想了想,说道:“这么命名也许是为了让人觉得不是好吃的东西。”      “不需要一本正经的回答我。”红衣叹息,指着那些药材:“这些,我要吃到什么时候。”      “不到一旬的量,吃到姐姐觉得不痛为止。”杜七解释道:“本来是没有带这么多的,还有其他姑娘的药材,只是我今日不准备去其他地方,就拆给姐姐用了。”      “……”红吟沉默了一会,她不能辜负了姑娘的好意。      红吟忽的站起身。      “姐姐?”杜七疑惑。      “我去拿笔墨。”      ……      ……      红吟取了笔墨,砚墨后交给杜七,让她将每一味药材的名字用量都写在对应药包上。      杜七照做,认真写着。      “七姑娘的字……真好看。”      “是吗?”杜七笔锋一顿,说道:“临的是十娘的字,不知有没有十娘的神韵。”      “自然是有的。”红吟用力的点头,就是因为杜七的字很像,所以她才说好看。      看着杜七文静的模样,红吟想起了许多东西。      “七姑娘,十娘还有练字的习惯?”      杜七提笔沾墨,摇摇头道:“虽然书房有很多字,可我没见过十娘练过。”      红吟有些失望,又不意外,就和琴一样,杜十娘不去练字是很正常的。      杜七又摇摇头:“不过翠儿姐说十娘晚上开始写东西了,不知是不是在练字。”      红吟一怔,看着杜七笔下带着莫名韵味的字,察觉到了什么。      “十娘是好强的人。”她说道。      杜七疑惑的看了一眼红吟,不知她在说什么。      红吟笑了笑,她认为十娘兴许是怕姑娘的字写的比她好。      作为杜十娘的挚友,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一刻钟后。      “写好了。”杜七说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杜七对于理论十分娴熟,可真的上手还是遇到了许多问题。      下次出诊需要注意药箱的重量,携带药材的量,还不能忘了带好药单,最好再准备一杆小秤。      杜七想了想,认为如果是红吟姐姐去药房抓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自己果然还是不大熟练。      “麻烦了。”红吟点点头,将那包药材放在那儿晾墨,随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小雨,说道:“那接下来?”      “接下来。”杜七在药箱中取出一条卷轴模样的布。      “这是?”红吟稍稍缩了缩身子。      “先生准备的。”杜七将其展开,一根根银针密密麻麻的暴露在空气中。      “……”      杜七小心拔出一根银针抬起,寒光闪闪,杜七点头,看来先生已经做好了清洗手段,倒是省了许多事。      杜七说道:“书上说针法可以起到疏通经络、调和阴阳、扶正祛邪的作用,对姐姐的恢复有好处。”      红吟看着杜七指尖那一根纤细,让人不寒而栗的尖锐,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姑娘,能不能别总是书上说书上说的,我听的瘆得慌。”      “?”杜七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要不要试试?”      “来吧。”红吟点头。      杜七握着银针,说道:“我是第一次,可能会有点疼,姐姐你忍一忍。”      红吟扶额。      这时候,她更愿意听到书上说三个字。      ------------      0267 杜七也许是医道世家的姑娘      在这个世道,银针与其说是药具,不如说是兵器,比如那八方客栈的招牌便是各种可怕的毒针。      对于杜七自然是药具,她是不需要兵器的,如果说着尖锐之物被当做兵器握在姑娘手中……很难去想象敌人的下场是什么。      说到底,敌人这两个字会出现在杜七的世界中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      不大房间中,火盆温暖,窗外雨声让人心旷神怡。      女人褪去了衣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身上插着一根根银光晃晃的细针。      杜七捏起最后的银针,落在红吟肋下穴位,随后用拇指抵住针尾,然后以食指指甲由下而上轻刮针柄。      银针轻晃。      “嘶——”红吟深吸一口气。      杜七问:“姐姐,痛吗?”      “不疼,只是有些麻……”红吟咬唇,片刻后道;“还蛮舒服的……七姑娘下次别说什么第一次,可是吓到我了。”      方才从第一针开始,杜七的手稳的可怕,别看红吟现在身上插了十几根银针,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可我真的是第一次。”杜七坐在一旁,将最早施的针提起一些,刺激着红吟的穴位。      随着杜七的动作,红吟发出了细碎的声响,弄得杜七有些不自在。      “红姐姐,你……忍耐些。”      “我知道了。”红吟咬着牙,努力不让红倌人的声音从口中跑出来,而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问道:“七姑娘真的是第一次?”      “嗯。”杜七一边度针一边点头:“这些都是在书上看的,记住了穴位和施针的手法就可以了。”      “这可不是靠看书能看会的。”      “书上写的是对的,为什么不会。”      “因为看书的是人。”红吟说道:“十娘教我与石闲姑娘的琴法是一样的,天份摆在那儿,石闲姑娘比我要聪颖许多。”      杜七一怔。      红吟是第一个与她说这种话的人。      杜七也与以前不同了,她点头道:“姐姐说的对,人与人是不一样。”      又补充道:“只是我看了真的会。”      “那是姑娘聪颖。”红吟感受着杜七银针带给她那种酥酥麻麻的感受,发出满意的哼哼,听着那雨打窗棂的声响,觉得这几个月压力一哄而散,先前那害怕尖锐之物的情绪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七姑娘,你来这春风城之前的事情一点都记不起了?”红吟问道。      显然,她虽然说着杜七聪颖,却并不觉得杜七真的只靠看书就能有一双如此稳的手,她认为杜七以前应该是对医术了解的姑娘。      “我以前?”杜七看了一眼窗上的水润,摇摇头:“也不是一点都不记得。”      “是吗。”红吟有些意外,据她的了解十娘捡回来的姑娘是完全失忆的。      毕竟,杜七的名字都是杜十娘起的。      “姑娘不是连名字都忘了。”红吟说出口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可面前的是乖巧的杜七,该是不会在意的。      杜七的确不在意,她纠正道:“姐姐,我不是忘了名字,我是没有名字。”      “哪有人没有名字的。”红吟叹息。      “我真的没有。”杜七强调道。      “好好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红吟心道没想到杜七看上去文文静静,乖巧可人的却对一些事情那么执着。      那银针晃着,还要小半个时辰,红吟闲着无聊便与杜七聊一些。      “姑娘说没有全忘,还记得什么?”红吟说着,补充道:“姑娘若是不想说也不用强迫自己。”      “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杜七摇摇头,说道:“我大多都想不起了,就是偶尔会想起一些故人的事情。”      “故人?”红吟一愣,随后点头。      姑娘说的应该是朋友、家人,相比于现在的她自然是故人。      “七姑娘若是没有名字,那旁人是怎么叫你的。”红吟好奇的问道。      “先生、九姑娘、小姐……我就记得这些。”杜七如实道。      红吟听着这样的称呼,眨了眨眼,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姑娘没有记错?”      “应该没有。”      “十娘知道了没有说什么?”红吟问道,按照杜七的说法杜十娘对杜七的过去应该是了解一些的,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一无所知。      “十娘不知道。”杜七道。      “嗯?”      杜七重复了一遍:“十娘不知道。”      事实上除了第一次见面后十娘问了一些她的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了。      因此杜七即便想起了一些故人的事情也没有与杜十娘说。      她只会说十娘想要知道的事情。      ……      “十娘……不知道?”红吟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惊讶。      “姐姐是第一个问我的人。”杜七平静说道。      红吟便觉得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能问的话,逐渐心慌,小心翼翼的道:“我刚就说了,姑娘若是不想说就不说。”      杜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是什么秘密。”      “那姑娘怎么不与十娘讲。”红吟问。      杜七施针后,坐下,认真的回道:“十娘没问。”      “……”红吟一时无言。      可是当她回忆起与杜七说过的话。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杜七喜欢吃杜十娘喜欢吃的东西,喜欢杜十娘的琴,连字体都与杜十娘相似,这样的杜七在发现杜十娘不喜欢别人询问自己过去后……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杜十娘也不想知道她的过去。      红吟认真了许多:“姑娘这些是后来想起的?”      杜七点点头:“随着梦记起了一些人。”      “姑娘其实是想与十娘说的吧。”红吟问。      “……”杜七的小手微微僵硬,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      果然。      红吟无奈的叹息。      她是该说这丫头太聪颖还是太死心眼。      “你这妮子,在这点上也和十娘一样。”      “?”      红吟没有继续,她也没有强行介入杜七和杜十娘之间的想法,她一个外人,没什么资格。      顺其自然就好了。      至于说杜七的过去,她也猜到了一些。      这般干净的姑娘以及那小姐的称谓,首先排除是普通人家的可能。      如此熟练的针灸手法,定然与医馆分不开的。      加上杜七说旁人叫她先生、九姑娘……      先生该是医家先生的意思,至于说九姑娘,红吟觉得不是杜七在家排行老九、就是她的名字里有一个九字。      她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很接近。      ------------      0268 好姑娘总会有人喜欢(二合一)      () 红吟的状态很好,自出生起就从未有过这般畅快,她闭上眼睛侧耳。      耳边积水横流却不嘈杂,只有柔和的风声和美妙的潺潺。      雨打红瓦,流淌落地仿若机杼。      风过浅草,一片温馨。      她睁开眼,看着那明晃晃插在自己身上的可怕银针,便觉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般轻松惬意是那尖锐之物所带来的。      就像是行刑一样。      红吟眯着眼睛道:“姑娘,针灸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事吗?我觉得我已经彻底好了。”      杜七正忙着,左手食、中指押按穴位,并以相反方向用力绷紧,捏着银针微微颤动,片刻后回应道:“只是去了些许湿气,姐姐想要好起来还是需要服药。”      姑娘兴许可以顷刻间便让眼前人不受苦痛折磨,可病疾需要药石来医却也是她一直以来所学到的规矩。      杜七强调道:“银针通穴,反复至少需要四日才能有比较明显的好转。”      “知道了。”红吟见杜七认真,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听先生的医嘱。      “七姑娘,除了方才那些,你还看出我身子有什么其他的毛病吗?”红吟随口问道。      杜七点点头:“姐姐腰颈弦僵,该是久坐的缘故。”      红吟叹息:“又是久坐?看来我偶尔也要出去走走了。”      “十娘说常走一走是好事,医书上也这么说。”杜七说道。      “七姑娘自己呢?有听十娘的话?”红吟看着那沉重的药箱以及杜七纤细的手臂,眨眨眼。      “……有一些。”杜七声音压低了几分,说道:“只是我的身子比一般人要弱一些,即便走了,效果也不明显。”      实际上这医书上写的东西对她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包括那些常识。      常识……      什么是常识?      杜七不知道,所以医书对她是没有用,她瞧着那满面红晕的女人,觉得自己挺喜欢红吟,便提议道:“姐姐,针法活络,驱寒还是灸法好一些,要不要随我去药房。”      “药房?什么时候。”      “随时可以。”杜七说着想起了什么,改口道:“戌时之前都行,到了戌时我要回去与翠儿姐和明灯一起吃晚食。”      “明日呢?今儿绿绮那丫头上新曲还不熟络,若是出了漏儿,楼里随时需要我。”红吟无奈道,送杜七回药房再回来的时间她有,要花上半个时辰做针灸可就不行了。      “明日我应该也在药房,只是不知道先生怎么安排。”杜七说着摇摇头,一副不确定的模样。      红吟便明白了,她笑了笑,道:“姑娘也不用忧心,一些小事,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姑娘的药?晚食后我便煎着喝了。”      “嗯。”杜七点点头,也只能这样。      红吟不愿在自己的小病上让杜七担心,便将话题重新提到杜七身上。      “姑娘说的故人……还记得多少?”      红吟对杜七的过去有些好奇,看杜七的样子也不是什么禁忌,便问了。      “记得一些。”杜七摇摇头,说道:“因为是梦里记起的,有一些很怪的人和事。”      那些不太符合逻辑的事情她觉得还是不要说得好,免得这姐姐又听不懂。      红吟却不意外,她深以为然的道:“梦总是这般光怪陆离的,我也有梦见过天上开了一个口子。”      “……”杜七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姑娘梦里的人,他们的名字还记得吗?”红吟说着,她认为这是找回杜七过去的很好的线索。      “大多数忘记了,还记得的人……”杜七抽出红吟穴位上的一根银针,说道:“海棠算一个,寸心算一个,其他的我也记不清楚。”      眼前的姐姐是第一个询问她过去的人。      正如她所言,不是不能说只是没人问。      比如海棠的事情,如果白景天问,她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可那个孩子不太聪明。      ……      海棠……寸心。      红吟听着这两个名字,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这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更像是望海店姑娘们的花名,凭借模棱两可的花名可找不到杜七的故乡,这么一来,即便杜十娘知晓了杜七回忆的过往也休想将杜七送回她原来所在的地方。      红吟觉得以杜十娘的性子,若是那生出杜七这般干净姑娘的家乡还尚在,她真的能做出将杜七送回去这般匪夷所思的事儿。      ……      “姑娘说的海棠和寸心是怎么样的人。”红吟问。      “很漂亮的人。”杜七笑着道:“海棠有些粘人,做的饭很好吃,喜欢睡在我身旁,有些时日我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她。”      红吟点头,心道这该是杜七的侍女。      “至于说寸心……我有些记不得了,好像是一个缠人的丫头,养长虫的本事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杜七道。      “是吗。”红吟不知杜七在说什么,只是感叹道:“七姑娘记得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要多一些。”      侍女和伙伴的名字都记得却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许是因为名字牵扯到杜七不愿想起的东西。      红吟继续道:“那姑娘说的两个孩子……后来?”      “后来?”杜七又抽了出一根银针,平静的道:“后来都死了。”      红吟一怔,沉默片刻,歉意的看着杜七。      她不该问的。      想来在南荒,能流落南荒,家中又怎会是完好无损的。      杜七抬头,看到红吟自责的眼神,摇摇头解释道:“总是会死的。”      海棠有了女儿,寸心虽死于天劫却也算是保护了她在意的。      杜七觉得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红吟却没有再出言附和,她心道要告诫苑里的姑娘以后见到杜七不要询问她的过去,这是自己的错,即便杜七的干净很惹人好奇,却还是需要忍住的。      ……      相顾无言,时间随着地上的积水离去,杜七终于将所有的银针卸下,把被子盖在红吟身上,取出手帕拭去额前水润。      “结束了,姐姐感觉怎么样。”      红吟使劲的点头:“很好,从未这么好过,被姑娘的巧手按过,我觉得我至少能多活十年。”      “十年……”杜七微微摇头,她的针法还有待提高,不然红姐姐也不会觉得只有十年。      红吟趴在榻上歇息了一会。      随后穿好衣裳,在原地活动活动身子,面露惊喜。      往日沉重的手臂轻盈如翅,仿若身上卸下了几十斤负担,前所未有的轻松。      “七姑娘可真厉害。”      她紧紧的抱住杜七,蹭了蹭她柔软的面容,表达自己对杜七的喜爱。      “是医书的功劳,不是我……”杜七被蹭了一脸的胭脂,擦着脸道。      “又说胡话了。”红吟笑着道:“时辰还早,姑娘有些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准备。”      “我?”杜七摸了摸小腹,针法对她来说很简单,可对她的体力就是一个难关,她还真的觉得有些饿了,便不客气的开口道。      “蜜饯,姐姐这儿有蜜饯吗?”      杜七在红吟这儿吃了油酥饼和一些豆糕,却未曾见到什么甜食。      “蜜饯?”红吟略显为难的道:“我也是易发胖的体质,平日里吃些咸油已经是极限了,家里没有备蜜饯……”      她上一次买蜜饯还是送给七姨的。      “要不,我去给姑娘买一些,也快的很。”红吟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小雨。      “没有就不用麻烦了。”杜七拦住了红吟,虽然她在劳累后很想吃甜食,可她从不是任性的姑娘。      “姑娘坐一会,我去泡一杯甜茶。”红吟说道。      “甜茶?”杜七眼睛一亮,随后点点托,露出期待的神色。      红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将早年收的春茶取出,备好后给杜七满上一杯,见杜七小口喝着露出满足的神色,一时间便移不开视线了。      十娘真是走运捡了一个好姑娘,怎么这么可爱。      就在这时,忽的有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      声音缓和清脆。      杜七闻声抬起头。      红吟示意杜七坐着不用动,自己披上衣物走到玄关,看着那一抹倩影,轻声询问:“谁啊。”      “红吟姐。”门外的绿衣少女生怕自己的声音被雨水掩盖,补充道:“是我,绿绮。”      柔和的声响自门外传来,红吟听到那常伴身侧的声音,便打开门将少女抓进来。      “你这妮子,不好好在楼里待着,来我这做什么?是不是又搞砸了?告诉平娘我收拾一下,补个妆就到……”红吟完不给面前的姑娘开口的时间,一套言语便砸了过去。      绿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抓住红吟的手,急着道:“哎呀,不是……我这是休息呢,没有搞砸,公子们都夸我弹得比姐姐还要好呢。”      “你这妮子倒是翅膀硬了,什么话都敢说。”红吟哼了一声,怀疑道:“真没有砸了场子?”      “没有。”绿绮用力的摇摇头,说道:“为了今日,昨晚我可是让平娘教了我几个时辰。”      “她也是惯着你。”红吟看着面前这个比她小许多的丫头,说道:“没砸了场子来我这做什么?”      “我这不是来告诉姐姐不用担心楼里了。”绿绮说道:“姐姐身子不适,今日抓紧去医馆瞧瞧吧,楼里有我看着,不会有问题……等等。”      绿绮说着,忽的看到红吟那凌乱的长发与松开的衣襟,脸色苍白的道:“那姓姜的已经来了?他明知道姐姐最近身子不适,怎么能……”      “啪。”      随着一声闷响,绿衣少女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看着红吟。      红吟嗔道:“你这妮子想什么呢,我这是刚针灸过,平娘没有与你说我请的先生来了?”      “唉?”绿绮一怔,随后点头:“姐姐说的是那个戴斗笠的先生?我还以为她已经走了……”      “就在屋里。”      “我去看看。”      “你给我站住,有你什么事儿。”      绿绮被拦在玄关,面上不满,却也无奈,只得道:“罢了,我回楼里去忙了,平娘让我与姐姐说一声今日楼里不需要姐姐,你去医馆好好瞧瞧身子。”      “知道了。”红吟摸了摸少女的头发,随后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做的这些活与姐姐比什么也不是。”绿绮摇头,随后道:“平娘还说有人在苑里见到那姓姜的了。”      红吟手一僵。      绿绮眼睛弯成一个月牙:“所以我说姐姐去医馆躲躲罢。”      “我知道了。”红吟说着,将绿衣少女连着她的伞丢了出去,转身回屋。      ……      ……      绿绮站在门外,撑起伞,想着方才姐姐精神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她们这些丫头总会喜欢上前辈姑娘,像是红吟喜欢那杜十娘一样。      ……      ……      红吟回到屋里,便开始穿衣裳。      杜七喝着茶,有些奇怪的问道:“来的是?”      “绿绮,几年前来的小丫头。”红吟简单说道。      杜七点头,她听到了一些。那绿绮说是楼里有她看着,所以红吟姐姐今日的时间宽裕,杜七觉得那绿绮姑娘该是很努力的练琴了。      杜七发觉自己遇到的都是一些很好很好的人。      “七姑娘,我送你回药房,正巧把那什么灸法也做了。”红吟扣上扣子,说道。      “嗯,好啊,我收拾一下药箱咱们就走。”杜七答应道,她闲着也是闲着,姐姐能随着她去医馆正好,也让师先生瞧瞧她新认识的姐姐。      就在此时,那敲门声再一次传来。      红吟走过去,打开门说道:“有什么事不能一次说完……”      “……”      说着,红吟便愣在了那儿,看着门前的魁梧汉子,半晌后叹息一声。      还是晚了一步。      “你怎么来了?”红吟面无表情的道。      “红姑娘,我听说你身子不适,给你带了一些药和吃的。”汉子抬手,上面拎了一个大包裹。      “多谢姜大哥忧心,已经好了许多了。”红吟说着蹙眉:“姜大哥?你在看什么呢。”      汉子视线落在自己脚尖,道:“衣裳。”      红吟便知道了,她又是一声叹息,随后系上腰带,咳了一声。      汉子抬眼,看到红吟的面色红晕后松了一口气:“气色还可以,那这些蜜饯……”      红吟下意识便回绝道:“姜大哥有心了,蜜饯就不用………嗯?蜜饯?”      ------------      0269 拎的太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二合一)      () 屋里正收拾药箱的杜七忽的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向玄关处。      姑娘眼神灵动,像是嗅到了肉腥味的猫儿。      杜七小心翼翼走到墙角,探头去看那玄关,兴趣满满的看过去,紧接着歪了歪头。      那男人身材魁梧,一身普通棕色衣物,长相说不得英俊却让人十分的安心。      是一个很能给人安感的男人。      杜七眨了眨眼。      这个男人她在白景天那儿见过,好像还是一个说话有几分分量的,大概是侍卫统领的级别。      有一些时日还是他带着人跟着自己,说是保护。      当初在红衣小姑娘被那王公子欺负时,便是他带着人帮着收拾了那群家丁,所以杜七对他的印象比较深。      他与红吟姐姐是什么关系。      杜七很感兴趣。      ……      ……      “这银子……”魁梧汉子不知所措的拿着那绣花钱袋,眼中露着窘迫。      “蜜饯我便收下了,些许银子是大哥该得的。”红吟拎着包裹说道。      “……”      魁梧汉子片刻后无奈道:“多了。”      “就当是红吟请大哥吃酒了。”红吟平静的说道。      “不是,我不会喝酒。”男人连连摆手。      红吟看了一眼门外那逐渐滂沱的雨,若有所指的说道:“今日大雨,我听说城边的提月酒在雨天别有一番滋味……”      魁梧汉子立刻道:“我这就给你买一些来!”      “噗。”      就在这时,厅里突然传来姑娘的笑声,红吟和汉子同时转过头,见到的是一抹青色衣角。      红吟面色一红。      魁梧汉子则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红吟那略微凌乱的长发,挠挠头道:“那姑娘是?”      “药房先生。”红吟说道。      男人点头,说道:“提月酒……”      红吟闻言很是头疼,她是在暗示这个男人去城边喝酒不要来自己这儿,怎么他就是听不明白。      罢了。      红吟按下了酒水的事情,说道:“红吟有客人就不留姜大哥了,今日绿绮出台,姜大哥可以去瞧瞧,那丫头最近琴艺见长。”      “嗯……嗯。”魁梧汉子点头,他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      不过他却很高兴,因为相比于以前的油盐不进,今日的红吟至少收下了蜜饯。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下自己送的礼物——虽然也给了钱,但总归是一件好事。      这可都要归功于杜七先生。      他平日里见杜七蜜饯不离手,便觉得姑娘家都会喜欢这般甜食,所以今日就去杜七最喜欢的蜜饯店买了一些,没想到果然有效。      魁梧汉子拱手道别,真的去给绿绮捧场了。      ……      ……      见男人离开,红吟总算是松了口气,抬头看着那愈发猛烈的大雨,叹一声世事无常。      她拎着蜜饯走入屋子,看到的是乖巧正坐的杜七。      “我不是故意笑出声的,打扰姐姐了。”杜七认真的道。      “你这丫头……”红吟无奈咬牙,这妮子说不是故意笑出声,却是故意偷听的?      红吟叹息一声,道:“雨忽的急了些,暂时是出不了门了。”      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本来急着走也是想要躲开这个男人,现在倒是没有必要了。      至于说那瓢泼大雨,来的的确不是时候。      世界上有姑娘越高兴那雨便下的越大,这般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      杜七坐在那儿,嘴角噙着笑意。      她觉得那男人傻乎乎的,很有意思。      “姐姐,刚才……”      “姑娘吃蜜饯。”红吟打断杜七,将蜜饯袋递过去,虽然下雨可蜜饯并未有受潮,看得出是用心了。      “不好吧,这是那人送给姐姐的。”杜七摇头。      “什么叫送,我给了钱的,还多给了不少。”红吟盯着杜七,这妮子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买下这蜜饯的。      “姑娘若是不吃,我可就只能扔掉了。”红吟提醒杜七自己是不吃甜食的。      “别,我吃就是了。”杜七解开袋子,取了一颗青梅入口,随后眼睛眯起,软绵绵的道:“这是连韵姐那儿的蜜饯。”      “连丫头?”红吟惊讶于杜七连这也吃的出来。      “连韵姐的手艺很好的,姐姐真的不尝一尝吗。”杜七感受着口中酸甜,笑吟吟的道。      因为有喜欢的东西敞开在眼前,那窗外的厚重水云一层压着一层,仿佛天空即将塌陷,清澈雨水像千针万线,把天空密密实实缝合。      雨水洒在水面,平静的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落雨声音真的很好听,杜七十分喜欢,她取出一颗糖梅子置于掌心,递向红吟。      红吟犹豫了。      她捏了捏自己手臂,那犹豫便彻底消散,认真的道:“七姑娘还是自己吃吧。”      杜七嗯了一声,将梅子丢入口中,趴在桌上,踮着脚尖瞧着面前的姑娘。      杜七发现红吟在这一点上也和十娘十分相似。      红倌人都是这般讨人喜欢的吗。      杜七绣鞋微微打着旋儿,随后问道:“红姐姐,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吃的都堵不住你这个妮子的嘴。”红吟叹息。      不知不觉间,她与杜七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是不能说的?那我不问了。”杜七道。      “行了,姑娘就别臊我了,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红吟瞧着杜七泡泡鱼一样那鼓起的半张脸,解释道:“姜大哥是这春风城的侍卫。”      “侍卫?”杜七想起那个帮自己拎药箱的疤脸少年,继续道:“普通的侍卫是不能进入望海店的。”      “我也知道这个规矩。”红吟躲开杜七的视线,她也知道那男人该是比自己想的地位要高一些。      “她喜欢姐姐?”杜七问。      红吟已经习惯了杜七这般口无遮拦,摇摇头平静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不过是秋水楼的姑娘,按照规矩侍奉人罢了。”      杜七摇头:“可我认为他是喜欢姐姐的。”      “小丫头知道什么是喜欢。”红吟捏了捏杜七的脸,嗔道:“这些话姑娘还是再长大一些再说。”      “……”      杜七揉了揉脸,心道她的感觉应该不会出错的。      红吟见到杜七双眼依旧有着奇怪光灿,便问道:“七姑娘对这些很感兴趣?”      “有一点点。”      “我看着可不像是一点点。”      “姐姐怎么看那个男人?”      “怎么看……用眼看,难不成还用心?”红吟缓缓摇头。      杜七觉得她话中有话,正要开口却忽然想起了祝平娘与她说的,问道:      “去年花下客,今似蝶分飞?”      红吟一愣,接着点点头:“就是这样,姑娘既然看得清,又何必臊我。”      这话是杜十娘留在秋水楼门前的,加上杜十娘用亲身经历告知这些姑娘们不守规矩的下场是怎样。      红吟喜欢杜十娘,又怎么会去做第二个不守规矩的人。      她看向杜七,叹息道:“关于男人这种东西,姑娘还是要防着一些的好。”      “那姜大哥是坏人?”杜七眨眼。      “坏人算不上。”红吟摇头,在她眼里这男人只是一个拎不清的人,慢慢的自然会放弃她。      杜七说道:“登台扫蛾眉,下台卸花妆,姐姐守了红倌人的规矩,他却想要让姐姐不守规矩……所以,他是不规矩的人。”      “不规矩?”红吟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因为那男人手脚还算干净,相对而言不干净的是她这个红倌人。      可杜七说的也是事实,她自始至终都是做好了一个青楼姑娘的本分,从有情到无情皆是榻上榻下的本分,只是男人走不出来。      红吟叹息:“不规矩的话姑娘还是不要说了,我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却还是敬重的。”      至少在这楼里有人照拂,她也有许久没有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儿了。      “是吗。”杜七咽下蜜饯。      男女的感情果然错综复杂,教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姐姐若是不喜欢提,她就不说了。      在白景天那儿能见到这个男人,她有空问问白景天那人是不是好人,白景天应该是知晓的。      ……      ……      杜七吃了一些蜜饯,窗外雨小了许多。      因为二人都是喜欢杜十娘的人,所以话题便永远不会断层,时间也过的很快。      “好了,不许在吃了。”红吟看着那少了一截的蜜饯,将其重新系上,怪异的看着杜七:“姑娘在家也是这么吃的?”      杜七点头:“只要是我自己买的,十娘现在就不管。”      生活了这么久,发现杜七不会吃胖,身子也健康……杜十娘也就懒得管。      “吃不胖,真是让人嫉妒。”红吟起身捏了捏杜七的脸,随后道:“我送姑娘回药房。”      她与杜十娘一样都喜欢捏杜七的脸,杜七也差不多习惯了,跟着站起身道:“嗯,我们走吧,赶在日夕戌时前还能给姐姐做一下灸法。”      “你还记得呢。”红吟笑着,她认为做不做都可以,今儿有着姑娘陪着说话,当真是几年来最舒坦的日子。      “这些蜜饯姑娘拿回去吃。”      “谢谢姐姐。”杜七欣喜不已,要知道她已经没钱买蜜饯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红吟取了钱袋,想了想今日取得药材,便又多带了一张银票。      转过头,便看见杜七戴上斗笠,围上披风后将一身青衣遮的干净。      “遮挡的这般严实,我走在外头都认不出了。”红吟道。      “先生要求的,好了我们走吧。”杜七说着就要去拿药箱,却被红吟抢先一步:“我来就好,姑娘拎着你的蜜饯,别让雨水打湿了。”      “嗯。”杜七也不客气。      红吟虽然身子有不适,可在力气上比她要强上太多,杜七现在已经会接受旁人的好意,这也算是比较大的变化。      二人撑伞出门。      小雨落伞面,红吟瞧着前面带路的杜七。      衣裳裹得掩饰,走路姿势怪异。      红吟想了想,觉得杜七是在保护怀里的蜜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七姑娘……真是可爱。      ……      “姐姐,前面就到了。”杜七回头道。      “嗯。”红吟点头,跟着杜七进了医馆。      “先生,我回来了。”杜七摘下斗笠,对着前台那正研究古文字的师承道。      师承放下笔,瞥了一眼在杜七身后的红吟,微微蹙眉:“这就回来了?出诊了几处?”      “一处。”      “嗯?”师承以为自己听错了,杜七就算再笨,有着那般对医理的理解,也不该只见了一个人。      “一处。”杜七说道:“我在西苑乱跑,十娘可能会不高兴……先生,还是与十娘说一声吧。”      “……”师承又看了一眼红吟,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惜他的印记被洗的干净,不知杜七身边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是?”师承问杜七。      “红吟姐姐。”杜七接过红吟手中药箱,踮起脚尖在药柜中取了一些艾饼,转头道:“先生,姐姐有肋弦不顺,我来这儿给她做灸法。”      灸法?      师承又是一怔。      “师、先生……”红吟十分紧张的看着那药房的老人。      杜七可没说她的先生是师承。      这可是传闻中尊上都要小心对待的人。      红吟觉得心跳的很快,腿上像是灌了铅,连行礼都不是那般顺畅。      师承深深看了一眼红吟,真气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发现气血充盈,偶有郁结却总的还是健康,就像是……刚做了针法。      是杜七吗?      “先生,我去里屋忙了。”杜七拎着准备的艾饼,拉住红吟的手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杜七握住红吟之后,她便不紧张了。      “啊,好。”师承表示自己知晓了。      “对了先生,那左排的银针我用过了,你要用记得清洗。”杜七提醒道。      “嗯。”      杜七便拽着红吟进里屋。      ……      ……      随着杜七带着红吟进屋,一阵悉悉索索后,师承便嗅到了一股艾草燃烧的味道。      他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杜七是说她给这丫头做了针法?      她会使银针?      师承打开药箱取出针卷,发现的确有使用过的痕迹,叹息后愈发埋怨那天上灵力旋涡磨去了他的灵力印记。      他似乎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以及,若是杜七真的会银针,只怕那通晓医理便不止是杜七聪颖,多少与这丫头的过往有关。      “医道世家的丫头?”      想着杜七的气质,师承觉得这是很可能的事情。      他收起了正研究的古石碑刻印,准备去看一眼杜七灸法的手段是否纯熟,已经错过了有趣的,师承自然好奇的紧。      ------------      0270 修罗场(二合一)      () 师承嗅着屋内些许艾草的气味,走到里屋前,眼前是一道纱窗木门与写着“薬”字的幕帘。      老人推开门,正要走进去却见一只手在眼前逐渐放大,按在了他那皱纹满满的脸上。      师承眨眼。      那白皙手上艾叶燃烧的气味朝着他鼻子中钻。      “先生,你在做什么。”杜七很认真的问。      “我看看你的灸法……”师承对挡在门前的杜七说。      “先生不会灸法去看书,看我做什么。”杜七用力的向外推师承,发觉推不动后便不满的看着他。      师承被杜七看着,不自觉后退一步。      “不许进来。”杜七说着,关上了门,拉上帘子。      ……?      师承在门前站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便听到屋里传来那红倌人的声音。      “七姑娘,你这样对先生,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姐姐衣裳都脱了,先生还要进来,是他的不对。”      “可他是师先生啊。”      “他是谁都不行,他又不是十娘……好了,姐姐这个温还可以吗?”      “有些烫。”      “那我再调整。”      ……      ……      师承:“……”      他兴许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种无聊的方式被一个姑娘挡在门前。      叹息。      就算忽略了年龄样貌,他现在也是这药房的先生,罢了罢了。      师承坐回账房先生的位置,瞧了一眼里屋。      要不用神识去看一眼?      师承有意动。      想了想,却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医馆前面走过来一个撑伞姑娘,一身桃红色宽厚衣裙。      师承觉得有些眼熟,片刻后便想起了这孩子是谁,他在七姨那儿见过,这丫头是跟着那石闲来的。      “丫头!”师承唤了一声。      雨中少女一怔,环顾四周却发现路上行人只有自己一个,纤弱身子颤了三颤,怀疑自己见了鬼。      师承捋着胡子,走出了药房。      ……      ……      “嘶……”红吟紧咬下唇,脚趾微微搓动着。      她褪了衣物趴在榻上,由杜七在她光滑的背上施弄。      “疼吗?”杜七见红吟忍耐,将那草药隔热往某处移了一些。      “不疼,有些痒。”红吟吐出一口浊气,面色红晕,许久后感叹道:“这艾灸当真是舒服……我前些时日小腹略微坠痛,现在觉得暖暖的。”      “那是姐姐阴气过剩,加上体寒所致,多做热灸会有所改善的。”杜七解释道:“调和气血,疏通经络,活血化瘀是灸法的好处,姐姐是癸水将至所以小腹坠痛?”      红吟点头:“算下日子,差不多还有小一旬……七八天,姑娘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这艾灸能减轻我的寒痛?”      “医书上说可以,该是可以的。”      “若是这样就好了。”红吟枕着自己手臂,软软的说道:“那几天时间会很影响楼里的生意,疼的受不了也很让人讨厌。”      “姐姐有空来药房,我给你做针灸。”杜七说着,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是看先生怎么安排。”      “都听姑娘的。”      杜七坐在床边,静静等待那一小叠艾草缓缓燃烧。      空气中充满了好闻的味道,春风城的艾草并没有那般刺激,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      杜七打开蜜饯袋,用手绢包裹一粒放入口中。      屋内火盆灼灼,温度比外面要高出一个档次,这是为了让因为炙灸而出汗的病人不至于着凉。      红吟趴在榻上,她在经历了杜七那让人舒适的银针后便不再怀疑姑娘的医术,所以哪怕皮肤被灼热的发痒和微痛,她也没有任何的抱怨和怀疑。      事实上,她的虚弱正随着杜七的动作而被缓缓抽去。      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姑娘的服务的,至少她现在的经历已经是天上许多人做梦都想要的。      随着那艾饼的逐渐损耗,红吟身子已经然成了一片红润,终于那艾饼损耗完毕,杜七取了一块白净绒布擦拭去那香汗淋漓姑娘的汗水,随后给她盖上毯子。      “这……就完了?”红吟问道,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软了许多,带着几分媚色。      杜七点头道:“一次灸太长时间也不是好事。”      红吟浅浅的应了一声,她躺在榻上,觉得此时是一种类似升天的体验,浑身上下轻松无比,她在姑娘巧手下体验到的当真是世界上最舒适的事情。      红吟想着,看向床脚她脱下的衣物。      这般舒适的体验,若是只能享受这一次那她绝不会甘心,虽然这儿有师先生让人惧怕,可看杜七对先生的态度,她该是先生的爱徒,自己也没有必要那么紧张。      若是一直来……      她的视线落在钱袋上,面露难色。      她出门已经多带了一张银票,可经历过杜七套的按摩加针灸,她觉得自己还是带的少了。      杜七还是师先生的徒弟,这么一来,只怕费用会超出她的想象。      红吟只为难了一小会,她觉得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先不说有多么舒服、对身体多么有好处,单单杜七是十娘的女儿这一条,钱就只是一个数字。      抿了抿嘴,红吟出了一身汗,有些口干。      杜七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道自己对于医术虽然了解,可细枝末节还是有失误,立刻说道:“我去给姐姐倒一杯水。”      “麻烦姑娘了。”红吟点头。      杜七起身准备出门问问先生有没有茶水可以喝,可就在她要开门的时候,那幕帘忽的被拉开,一个身穿桃红色衣裙的姑娘闯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她,将脑袋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娇声道:“是七姑娘的味道……不对,是艾草的味道。”      杜七看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女,疑惑的歪头,随后看清楚了少女的脸,惊讶道:“婵姐姐?”      “是我。”婵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抱着杜七的手臂不松手,同时埋怨道:“我可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七姑娘了。”      “……”杜七感受着婵儿身子的温度。      这个姐姐她认得,翠儿姐见带她见过几次,是四闲姐的侍女,因为二人住得远,十娘又不许她深入望海店,所以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婵儿姐怎么来了。”杜七好奇的问。      “不止呢,还有我。”      随着帘子拉开,一袭红裙端着温水走入了房间,她看着婵儿抱着杜七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死丫头,该你做的事情让我来就罢了,一点眼力劲没有,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连同那只狸花一起丢出去。”      望着石闲嗔怒的模样,婵儿吐了吐小舌头,松开抱着杜七的手,接过了那一碗清水,四处看了看,随后走到一脸紧张,坐在床前正穿衣服的红吟面前,恭敬说道:“姐姐喝茶……”      “啊……客气了,谢谢。”红吟接过那一碗清水,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杜七。      石闲看了一眼红吟,也不说话,找了另一张床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      “?”      杜七就更疑惑了。      “好了。”婵儿见杜七疑惑,解释道:“师先生说时候差不多了,让我们递水进来给红姑娘。”      “四闲姐这是怎么了。”      婵儿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红吟,小声道:“女人的嫉妒心,姑娘还是不要问了。”      杜七抓着衣角,还是不大明白。      “我是路过被先生抓住,让我去叫十姑娘来……正巧十姑娘就在四苑,我们就一起跟着过来了。”婵儿随口解释了一下,说道:“就这样,姑娘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们。”      说着,婵儿做到了石闲身边,与她说着悄悄话。      杜七别的没有听清楚也不明白,可她找到了关键词,那就是……      杜七掀开帘子,果然在柜台处瞧见了正和师承说话的一身漆黑,杜七冲过去如婵儿那般抱住她的手臂,高兴的唤了一句:“十娘,你怎么来了。”      杜十娘歉意的看了一眼师承,随后低头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又闯祸了。”      杜七以为杜十娘说的是她擅自跑去西苑的事情,犹豫后说道:“是先生教我去的……”      杜十娘微微一怔,想起了方才师承与她说的事情,摇摇头。      “算了,我也不是怪你,先生说你的表现还是不错。”      “是吗?”杜七看向师承,眼里多了几分好感。      师承十分无奈,他做了再多也比不上杜十娘一句话,便觉得杜七是一个十分真实的姑娘。      “热灸做完了?”师承询问。      “做完了。”杜七点点头:“红吟姐姐寒气阴郁,花的时间长了些。”      杜十娘听到红吟二字后没有太过惊讶,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师承询问杜七:“我能进去了?”      杜七想着红吟的衣裳,点点头。      师承便进了屋。      ……      “你这妮子,还敢挡着先生了,长本事了啊。”杜十娘捏住杜七的脸,向两侧拉扯。      杜七也不反抗,她知道与杜十娘讲理向来是行不通的。      好在先生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他走出来,朝着杜十娘点点头,道:“血气均匀,阴阳平衡,也没有灼伤的痕迹,这般纯熟的手法……不会是第一次。”      “嗯。”杜十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十娘,你们在说什么呢?”杜七疑惑道。      “先生说你可能是哪个医道世家的大小姐呢。”杜十娘也不瞒着杜七,浅笑着道:“看不出你还有些本事。”      杜七看着杜十娘的眼睛,觉得十娘的笑很勉强。      “十娘,我不是……我只是按着医书学的。”杜七解释道。      杜十娘摇摇头:“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      “你不是什么都忘了?能记得什么。”      “……”      杜七沉默后,无言以对。      她会医术这件事似乎让十娘觉得不高兴了,这非她的本意。      杜十娘看着杜七那几乎瞬间低落的情绪,敏锐的察觉到了原因,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别的,她搂住杜七:“好了,你会医术我是高兴的。”      “真的?”      “我骗你的次数……不多吧。”      “嗯。”杜七点头。      如果眼前的人是杜十娘,她还是很好哄的。      “给我也试试你会的灸法?”杜十娘与杜七说完,看向师承征求意见。      师承没有什么意见,他叫杜十娘来就是想看看杜十娘对杜七的过去知道些什么,以及讨论之后的安排。      将时间交给她们二人便好。      他已经确认了杜七的医术,也就不好奇了。      “你们折腾,我去你七姨那吃碗面。”师承说着,撑着伞走出了医馆。      ……      “能做吗?”杜十娘送走了师承后问。      “嗯。”杜七点头,关上药房的门后,领着杜十娘走进了里屋,自己出来准备新的艾饼和草药。      屋内,石闲和婵儿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红吟一个人略显尴尬。      杜十娘走到红吟面前,在她的临床坐下,如常的打了个招呼:“阿寻,还好杜七那妮子第一个遇到的是你。”      “说了叫我红吟。”红吟松了一口气,将遇到杜七后留杜七在自己那儿过了一下午的事情与杜十娘说了。      “我当是什么事儿。”杜十娘叹息:“她有些太怕我了。”      与杜七生活,她也差不多了解了杜七的性子,杜十娘早就不似一开始那般抗拒杜七接触红倌人,只不过平日里忙,也没空与杜七说这些。      “那是姑娘喜欢你……对了,好久不见。”红吟说着,眼神时不时掠过杜十娘的面纱,努力不让心疼之色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好久不见?也没有太久吧,和我还客气什么。”杜十娘笑了笑。      这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      再久没见面那也是自己的姐妹,她可不会有丝毫见外。      “倒是你这个丫头,怎么怪怪的……怎么,我不是望海店人你就不认我了?”杜十娘哼了一声。      “又说胡话。”红吟叹息,看着杜十娘那一身黑衣,随后落在她的面纱上,眼角微微一动。      “你还在意这个呢?要不要看看?杜七那妮子说恢复的还可以。”杜十娘捏着面纱。      一旁的石闲听到这句话,用力的掐了一下婵儿的大腿,弄得小丫头一声惊呼。      “小姐,疼!”      “忍着!”      石闲咬牙。      十娘都不让自己看她的脸。      果然,比起杜七,她的敌人永远只有这些红倌人。      ------------      0271 契若金石,其嗅如兰(二合一)      () 房间内艾草香气弥漫,窗外隐隐可听见愈发密集的雨声。      红吟看着杜十娘玩笑般的捏着面纱,似是随时准备将其扯下,摇头说道:“你还是戴着吧,我怕晚上见了吃不下饭。”      谎话。      她是怕见了心疼。      杜十娘还能不知姐妹的心思,嗔道:“你跟着四闲也不学好,怎么,我毁了容你就不喜欢了?”      “都是女人,说得好像你长得好看我就喜欢似得。”红吟翘起嘴角。      “也是。”杜十娘点头,握着面纱的手落下,放在床边撑着身子。      一旁的石闲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都没有见过杜十娘面纱后的那半张脸,若是被这女人抢了先,她定然会十分失落。      婵儿听到这边的动静,稍稍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石闲便抓了个空。      石闲瞪了她一眼。      桃红裙少女苦笑,凑了过去让自家小姐蹂躏发泄女人那可怕的嫉妒。      ……      ……      红吟视线掠过杜十娘面纱,注意到杜十娘面纱上部分略微畸形的眼角,漆黑瞳孔轻轻颤动。      那一颗十娘总是炫耀的泪痣……没了。      她心里很难受。      红吟与大多数望海店的姑娘一样,觉得如果能用一张脸便脱离望海店中心而生活到店里平静之处肯定是值得的,尤其是十娘还不会缺了钱财。      她该是不难受的,还要说一句恭喜。      可红吟深知十娘与自己一样是怕疼的人,而且比她还要娇嫩许多,洗发时稍稍用一些力气她便疼的叫唤。      红吟只得努力不去想杜十娘受罪时候的样子。      红吟一个人担心,反倒是杜十娘勾起一抹浅笑。      “怎么,心疼了?”      “你什么时候能有些正形。”红吟长长叹息。      杜十娘也不反驳。      她的成熟是要看人的,在七姨面前便偶尔有几分俏皮模样,红吟也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心托付的姑娘。      红吟看着面前一身黑色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陪着她一起长大,倒是不敢相信这个满身风韵的姑娘不过双十之数。      红吟平静道:“看到你这个模样,我也就放心了。”      “是吗。”杜十娘眨了眨眼。      二人相视一笑。      ……      红吟如释重负。      从旁人口中听的再详细,哪怕叙述的人是杜七这般杜十娘最亲近的人,她仍旧不安,只有当亲眼所见才能够将心放在肚子里。      红吟看着杜十娘淡然的模样,眼神逐渐平静。      她本以为十娘那般骄傲的姑娘会一蹶不振甚至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加上深知杜十娘的性格不是旁人可以安慰的,所以便一直在抗拒与杜十娘见面,红吟是害怕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颓废的模样。      却是没想到见到的是一个完放下,满身轻松的姑娘。      杜十娘现在真正意义上的没有了以往的愁苦,红吟打心里为了杜十娘高兴。      红吟上下打量杜十娘后说道:“离了店身材还保持的这么好,有必要吗?”      “这与离不离店有什么关系,你就那么想看我走了样?我又不与你抢生意,能不能想我一些好。”杜十娘抓住红吟的手,轻轻捏了捏。      “你离了店对我来说是好事,至少大家不会一提起琴倌人就想起你。”红吟嗔道。      “嗯。”杜十娘点头,随后对着那外面的屋子努了努嘴,说道:“还有一点,我让那孩子保持身材,若是自己胖了……像什么话。”      红吟笑了笑,便觉得该是这样。      “阿寻,你觉得那妮子怎么样?”杜十娘问。      “你说七姑娘?优秀的不像是你带出来的。”红吟如实道。      “……罢了,你说的也是。”杜十娘点头,小声道:“这妮子以前该是哪个医家的小姐,现在跟着我……”      杜十娘说着,情绪有些低落。      一旁的石闲想要说什么,却见红吟说道:“这重要吗?”      石闲深深看了一眼红吟,心道就先不与她吵闹,免得十娘生气。      那一身桃红的少女咬着嘴唇,挤出了一滴眼泪。      “小姐,疼。”      ……      ……      “怎么不重要。”杜十娘问。      “这外头是什么样子还要我与你说一遍?”红吟提醒杜十娘:“就算那丫头是什么世家的小姐,她现在是杜七,随的你的姓。”      红吟想到杜七提起自己姓名时候那份可爱的骄傲,便觉得十娘果然还是那个心思细腻过分的十娘。      “随我的姓……”杜十娘摇头,只有她知晓杜七那一声“十娘”的意义只是单纯的唤她的名字,而不是旁人所理解的那般亲近。      红吟认真道:“再说了,说什么世家小姐,这望海店的千金小姐还少吗?”      杜十娘一怔,抬头发现红吟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沉默一会,杜十娘笑了:“你说的是。”      “想明白了?”      “嗯。”      杜十娘抓住红吟那依旧有些湿润的头发,绕着手指后道:“我可没有要把杜七那妮子送回去的意思,只是师先生那边……算了,与你也说不清楚。”      “你爱说不说。”红吟也不惯着杜十娘。      无非是杜十娘觉得师先生的位置站得太高,关于这一点她也没有太多解决的办法,还是看杜十娘自己,旁人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杜十娘也不生气,事实上能与红吟见一面她便已经很高兴了,杜七那边……能跟着师先生比什么都好。      她很珍惜与杜七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而这样就足够了。      ……      “阿寻,楼里那边怎么样?现在公子陆续离开,该是最忙的时候。”杜十娘问道。      “还好,绿绮那丫头争气,我能轻松一些。”      “平娘呢?”杜十娘问,对于一直照顾自己的姐姐她也是喜欢的很。      “她还那样,你想她了就自己去看,平娘唠叨你没良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红吟提醒道:“平娘嘴上没说,可也是很担心你的。”      “阿寻你先帮我说一些好话,我过些时日就去。”杜十娘解释道:“主要是我平日里忙,真的没时间。”      她为了养家连陪杜七的空都没有,更不要说去见故人……实际上她也没有脸面去见故人就是了。      红吟点点头,随后问道:“你能不能别阿寻阿寻的叫,那个名字不是早就不用了?”      杜十娘认真说道:“店里的名字是店里的,对我来说阿寻就只是阿寻,若是我都不叫了……阿寻不就不在了?”      “少来,我还没死呢,听着那么渗人……”红吟颤了颤,哼道:“罢了,与你讲理我就没成功过。”      “那妮子也说我不是讲理的人。”杜十娘轻笑。      红吟闻言看着杜十娘,弄得杜十娘有些一些不自在。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红吟摇摇头。      三句不离杜七,她一方面为了杜十娘而高兴,一方面……竟然稍稍的有些嫉妒。      女人就是这样了。      总是会患得患失,表现出来便是善妒的。      不要说红吟和从刚才开始一直蹂躏可怜婵丫头的石闲,就算是杜十娘也是一样的。      她在知晓杜七有了连韵和柳依依那般的朋友后也心中忧患,只不过最后发觉自己的地位稳得可怕,这才收起了那可笑的心思。      杜十娘觉得可笑,事实上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儿。      “十娘,你还是穿以往颜色的衣裳好看。”      “你说靛色?早就不穿了。”      “所以就给杜七穿青色?”      “那是她自己喜欢,与我有什么干系。”      “我不信。”      “我说的实话。”      杜十娘在这一点上并未有撒谎,是杜七自己喜欢青色,杜十娘以往爱穿偏蓝的靛色,至于现在便是常时一身黑衣。      “我穿的那么艳去给你点妆你愿意?”杜十娘问道。      红吟如实道:“不愿意。”      “就是这样了。”杜十娘说着轻轻捏起身上那黑色长裙,平静道:“我倒是有些习惯了这黑色……看起来沉了一些,意外的还挺好看。”      “是好看。”红吟点点头,从以前开始,她眼里杜十娘穿什么都好看。      “阿寻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敷衍。”杜十娘叹息。      红吟无法反驳。      毕竟要她与杜十娘解释她觉得怎么都好看是真的,还是强人所难了。      “十娘,你没问过她的过去?”红吟想起了什么,问道。      “问过,只不过是一开始。”杜十娘一脸无所谓的道:“后来想起来的我也不在意。”      红吟不知杜十娘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假的无所谓。      杜十娘脑中闪过了自家姑娘身上的一些不可思议,心道不追究才是好事,便转移话题道:“对了阿寻,先生说杜七给你做了针灸?”      “嗯。”红吟知晓杜十娘不想继续,便从了她的愿。      “感觉怎么样?”杜十娘有些好奇。      “很舒服,到现在还觉得小腹暖暖的……”红吟夸赞一番杜七,随后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与杜十娘说了。      杜十娘很惊讶。      “你居然真的敢让那个傻丫头在身上下针……这要是戳歪了不得疼死。”      杜十娘眼里的杜七傻乎乎的,一开始教她给自己洗头……杜七可是差点把她的头发当羊毛薅,在不知前提的情况下让杜七在她身上下针?她可做不出这么蠢的事情,只是想想便觉得一阵心颤。      在亲近的人眼里,姑娘总是一无是处的人。      “七姑娘的手法很好,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红吟无奈道。      杜十娘摇摇头:“艾灸就好,我可没傻到让她在我身上动针,正巧艾灸我做过许多次,也试试她的手艺。”      姑娘在杜十娘眼里是什么都不会的,连文字都要现学,忽的说她可能自带医术……杜十娘这般最亲近之人总归是最惊讶的那一个。      甚至如果不是师先生笃定,杜十娘觉得是杜七学习能力太好而不是她以前就会,毕竟她已经在杜七身上见了太多的不可思议。      杜十娘冲着那纱门喊道:“你动作能不能快些,磨蹭什么呢!我等会还要回店里。”      “来了来了……”      门外传来杜七略微慌乱的声音。      红吟心道杜十娘平日里应该就是这么欺负杜七的,也难怪杜七惧她。      “十娘你还回店里做什么?”红吟问。      “哦,昨儿常姐叫我去一趟,正巧翠儿也在店里,我去接她回来。”杜十娘解释道。      “常管事?”红吟惊讶:“十娘你都离了店了,她找你能有什么事。”      杜十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是还住在十楼吗……占着店里的地儿,该是这个事。”      “是吗?”红吟觉得很奇怪,她看了一眼窗外,提醒道:“七姑娘不是做了师先生的徒弟?店里不会为难你才对。”      “你倒是说的委婉点。”杜十娘很无奈,却也不能反驳,她说道:“为难不会,若是交一些银子能住下去自然是最好。”      “我觉得以那人的性子,可不会要你的钱,一切都以规矩来。”红吟道。      “常管事……”杜十娘深以为然,随后轻松道:“去了就知道了。”      红吟嗯了一声,也只能这样。      杜十娘也的确不紧张,她有七姨和师先生这个靠山在,说心慌是骗人的。      杜十娘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幸运的人。      她看着面前红吟那一身红衣,心道她过的也没有什么波澜,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同为红倌人且为姊妹的杜十娘可不会随意的说什么帮助的话,因为红吟是比她看得清的人。      就在这时,杜七总算是做好了准备,端着药箱走了进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慢?掉窟窿里了?”杜十娘蹙眉。      “十娘,我这不是找一些好的给你用,挑的久了一些。”杜七指着那些精挑细选的艾饼,解释道。      “不就是艾叶,还有什么区别。”杜十娘哼了声。      红吟笑着道:“你知足吧,七姑娘给我做的时候可没有这般认真。”      这也是人之常情,她要是因为这种小事就觉得不适那也太小气了。      “我与你自然是不同的。”杜十娘解开扣子着看向杜七,问道:“我自己来?”      杜七点头。      杜十娘是做过灸法的姑娘,对套路轻车熟路,不用杜七说便褪下衣裳,趴在床上露出光滑的后背。      待杜七将毯子盖在她身上,杜十娘忽的扭头道:“四闲,来一起。”      ------------      0272 杜十娘拉一个姑娘垫背      () 不远处,石闲仿佛没有听见杜十娘的声音,依旧平静的坐着。      “小姐,十姑娘叫你呢。”婵儿轻轻拉扯了一下石闲的裙子。      “用你提醒我?”石闲白了一眼婵儿,少女便委屈的低下头,偷偷看了一眼杜十娘,显然是希望十姑娘好好治治她这个闹别扭的主子。      “四闲?”杜十娘见石闲不理她,便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这次石闲不好再装听不见,便扭过头去看。      只见杜十娘褪了衣裳趴在那儿,一旁站着的是杜七以及坐在床沿喝水的红吟。      石闲轻轻哼了一声。      杜十娘早就习惯了石闲这幅模样,歉意的看了一眼红吟,随后推了一把杜七的腰。      “去,把她叫过来。”      ……      “小姐,七姑娘来了。”      “杜七?”石闲抬起头看到的是端着艾草盘的青裙姑娘,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四闲姐,十娘让你过去。”杜七说道。      “……”石闲的视线越过杜七放在杜十娘身上,看到的是一个略微得意的眼神,她便咬牙起身。      十娘就是捏准了她面对杜七无法发脾气这一点。      虽说石闲偶尔会吃杜七的醋,可对姑娘那一直是喜欢的。      “走吧。”石闲穿上绣鞋,将杜七手中艾盘夺下放在婵儿手中,随后牵住杜七的手走过去。      “叫我做什么?”石闲一手拍在杜十娘脊背之上。      “嘶……冷死了,爪子拿开。”杜十娘抽了一口凉气,拍打掉石闲冰冷的手。      “我是说,你也来一起做艾灸,妮子,艾草可够?”      杜七点点头:“够,我准备了许多。”      “我?我就算了。”石闲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我不做针灸,十娘你知道的。”      婵儿跟着点点头:“小姐是不做这些。”      杜十娘指了指杜七:“这妮子又不是外人,你还怕她碰你的身子?”      石闲不愿意做针灸的原因她知晓,是不愿意外人碰她,男的女的她都会排斥,所以即便常年手脚寒凉,月事坠痛她都是忍着的。      以前还有自己帮着她揉弄,这些年也没有接触,该是婵儿照顾的她。      “你月事也快了,做些艾灸有好处。”杜十娘认真道。      石闲微微一怔。      婵儿也有意动,抱着那艾草往石闲身边靠了靠,小声道:“小姐,如果是七姑娘……没什么吧。”      石闲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      杜七是没关系,她都与杜七一起泡过澡,又将杜七当做侄女看待怎么会抗拒她触碰自己。      她方才拒绝的麻利,倒是忘了这一茬。      事实上如果不是抗拒其他女人碰她,她是想要试试艾灸的,毕竟小腹绞痛的那种滋味可不是人受的,尤其是她手脚冰凉,寒气比一般人还要重许多。      杜十娘蹙眉:“到时候疼的叫唤后悔可就晚了。”      “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石闲嘟囔着走到杜十娘临边的床头,学着杜十娘的样子褪了衣裳。      石闲趴下,枕着手臂歪头看向杜十娘,见到了杜十娘的一抹微笑,忽的感觉有哪里不对。      “十娘?”      杜十娘咳了一声,指着那正点香的杜七道:“有你陪着我也能安心一些。”      石闲:“……”      原来十娘是要自己陪着她,若是杜七做不好便两人一起受罪。      生气吗?      也不至于,不如说有一些小开心。      石闲看了一眼端坐的红吟,觉得自己赢了一些。      她也就这些出息了。      ……      ……      “婵姐姐,要不要一起。”杜七对着婵儿说道。      “我?我就算了。”婵儿转了一圈,桃红色裙子微微转动,停歇后她拍了拍胸脯,自信道:“我身子好得很,冬天在外面睡着都不会染风寒的那种。”      石闲闻言点头,对杜十娘道:“这丫头除了笨了一些,身子是真的好。”      杜十娘深有体会的点头:“我还没见过这丫头生病,就这一点上她比翠儿强的多。”      “她能和翠儿比?”石闲提醒杜十娘。      “……也是。”杜十娘知道说错了话,婵儿这丫头迷迷糊糊的,多数时间还需要石闲去照顾,便可以见得她做不好侍女的工作。      可是奈何她们喜欢,做不做得好也没有什么区别。      也只有翠儿太过认真,非要遵循着店里的规矩。      这也许是杜七那么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婵儿闻言苦笑一声,心道她是比不得翠儿,也不要当着她的面说呀。      “婵姐姐?”杜七唤了她一声。      “没事,七姑娘不用管我了,我去旁边坐着歇一会。”婵儿轻轻叹气。      难得没有小姐施弄她,躺着休息一会也好。      于是婵儿就找了一张床坐着发呆。      杜七看了一眼那桃红少女的背影,觉得她身子确实好得很,便没有说什么,搓热双手后摸上了石闲的背。      “这是在做什么?”石闲问杜十娘,如果不是做的人是杜七,就那轻重的手法她还以为杜七在占她便宜呢。      “不知道。”杜十娘摇摇头:“正常艾灸是要有这一步的。”      她没空去理会石闲的疑惑,现在的杜十娘只想看着自家姑娘表演。      杜七暖了手后确认了石闲的穴位,便在对应的位置放上砭石,将准备好的艾饼拆开后分别放上去,随着杜七一前一后点燃艾草堆,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升高,艾灸开始了。      屋内飘满了艾草燃烧那独特的香气。      ……      ……      许久后,榻上多了两个香汗淋漓的姑娘。      “想不到……你这妮子的手法这么好……难怪先生说……”杜十娘感受着浑身上下的暖洋洋以及后背温热轻痒的感受,感叹道。      这是她做过的最舒服的一次热灸,一天的疲劳仿佛都被抽空了。      杜十娘甚至都不知道是因为杜七的手法还还是给她做的人是杜七所以才舒服。      “十娘觉得舒服就好。”杜七轻轻捏起一些艾灰,换上了新的。      “你呀。”杜十娘宠溺的笑了笑,转过头看向那一开始抗拒的姑娘,只见石闲满面水润与桃红,眼睛早就眯成了一条缝。      果然,身子寒凉的姑娘是拒绝不了艾灸的。      ------------      0273 杜七也会受到打击      () 杜十娘问:“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身子暖暖的。”石闲睁开眼,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露出几分陶醉。      她以往不是没有闻过艾草燃烧的味道,那是一股刺鼻嗅起来让人头晕的气息,却没想到现在的屋内有一股清甜、沁人的香气。      杜七似是看出了石闲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我在药房中挑的阳山艾,没有那么刺鼻,效果也好上许多。”      “你们有没有嗅到一股好闻的味道,我说不上来……但是……很香。”石闲慵懒的闭上眼,似是发出几声呓语。      已经躺在床上的红吟睁开眼,觉得是有很好闻的味道。      杜七点头,她也闻到了。      只有杜十娘惊讶的吸了一口气,疑惑道:“有吗?不就是清艾的气味?是我的问题?”      石闲已经陶醉在被温暖包裹的温柔中,没有回应杜十娘的力气。      红吟盖上被子,也有些疑惑那一股好闻、让人安心的香气是从哪儿来的……要知道方才杜七给她做艾灸的时候虽然艾草清甜可并未有这般芬芳。      红吟觉得杜七果然是用心挑选过的。      只有杜七不惊讶,用着适中的力度在杜十娘肩头轻轻揉捏着,软化杜十娘因为忙碌一天而僵硬的身子。      身子温暖,有晶莹自杜十娘脊背滑落至胸侧,留下一道晶莹的汗渍。      杜七鼻子动了动,心道是十娘的味道,她很喜欢。      似乎是因为一直与杜七生活在一起,杜十娘的身子与以往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只是她与杜七都不在意。      杜七取了手巾擦拭去杜十娘身上水润,正要动作便听见石闲道:“杜七。”      “我在,怎么了四闲姐,烫吗?”      “不是。”石闲没有睁开眼却笃定的道:“婵儿睡着了,把被子给她盖上。”      杜七看过去,发现那桃红少女不知何时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这睡相倒是有些怪异。      杜七将被子给少女盖上后看了一眼满面红晕的石闲,觉得十娘认识的都是很好的人,她很喜欢。      听着耳边那熟悉的均匀呼吸,石闲总算是彻底安心下来,眼皮愈发沉重,最后闭上眼睛,带着甜甜的微笑睡了过去。      兴许是许久没有这般轻松,被香气包裹的石闲久违的做了一个美梦。      她梦见了一开始与杜十娘在城南生活的事儿。      ……      当石闲再一次睁开眼,只觉得身边温暖,伴随着一股眩晕感同时存在的还有口干舌燥。      “四闲姐,你醒了。”杜七扶着她坐起披上衣裳,随后递过去一杯温水。      石闲急着喝下水,这才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四周,发现天色昏暗,屋内已经点上了灯火,火盆灼灼燃烧。      这屋内除了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婵儿就只有她和杜七。      石闲摇头甩去倦意,问:“什么时辰了?”      “回姐姐,酉时一刻了。”杜七接过空碗,又给石闲倒了一杯水。      石闲这一次喝水斯文了许多,她看了一眼逐渐窗外,惊讶自己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      不过的确睡得舒服就是了。      “谢了,这艾灸我很喜欢。”石闲道。      “姐姐,这话让十娘听到要说我不懂规矩了。”杜七摇头,这都是自己该做的。      石闲笑了笑,翻身开始穿衣裳,她觉得身上黏黏的,需要回去好好泡个澡。      “对了,十娘呢?”      “十娘做完艾灸擦了身子就走了,说是去店里还有事。”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之前。”      “那我睡得还真是沉。”石闲点头,系上腰带后看向一侧空荡荡的床,问道:“阿寻呢?”      “阿寻?”      “就是红吟。”石闲哼了一声。      “哦,红吟姐与十娘一道去店里了。”杜七解释道。      “我知道了。”石闲穿好了衣裳,踩着绣鞋站起,整理衣物后道:“你呢,什么安排?”      “我……等时间差不多了直接回家,十娘说不会再过来。”      “嗯。”石闲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问道:“杜七,这艾灸很舒服,我有空能找你来继续做?”      石闲觉得她有些上瘾了。      “可以。”杜七点头:“十娘说很舒服,让我买一些艾草回去在家给她和翠儿姐做,四闲姐随时可以来。”      “不用,我在医馆就挺好。”石闲笑呵呵。      “在医馆要花银子的。”杜七提醒道。      “姐姐有的是钱。”石闲说着解开腰间钱袋,在里面随手捏出一张杜七见都没见过的银票晃了晃。      杜七:“……”      对于一个穷的吃不起蜜饯的姑娘来说,石闲这句话的杀伤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一些。      石闲没察觉到杜七的僵硬,收起了银票,哼着小调,看来是真的很高兴。      对她而言,不说旁的,单是那难得一次的美梦……教她花上多少银子都值。      更不要说这些银子应该有一部分会直接送到杜七手上。      她巴不得给找机会给杜十娘送钱呢。      杜十娘身边十分富裕又大方到不可思议的,有也只有这么一个傻姑娘了。      “好了,我回去泡个澡。”石闲与杜七告别,扎上头发后走到婵儿面前弯下腰捏了捏她的脸,嗔道:“你这妮子倒是比我还能睡,让七姑娘看着还以为我天天给你罪受呢,还不快起来。”      “……”婵儿没有动静,随后石闲无奈,将她从床上拽起,牵着迷迷糊糊的婵儿出了房间。      杜七与石闲告别,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收拾方才二人用过的褥子。      ……      ……      “先生,麻烦了。”石闲对着坐在柜台的师承行了一礼。      师承点头,放下毛笔,翻开账本道:“杜丫头取了一些草药走,连着艾灸说是算在你头上。”      师承要钱没用,可经营药房有经营药房规矩,该收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石闲叹息,十娘这时候又不与自己客气了,她取出银票正要说话,却见师承摇头道:“多了。”      “多了?”石闲疑惑道:“先生要多少。”      “你们几个加起来一共……这个数。”师承比了一个手势。      石闲眨眨眼,随后犹豫道:“先生,你该收多就收一些,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这么点银子别说在春风城看病,就是抓药都不够,也就能吃一点蜜饯。      ------------      0274 杜七解锁赚钱的新手段      () 师承轻轻拂去柜台上浮尘,翻开账目后道:“这是按照药房的正常价值,怎么,你这丫头钱多的没处花?”      石闲轻轻一笑:“也不是……”      这不是因为收钱的都是自己人吗,她平日里是十分小气的,若不是与十娘相关的事情,哪怕是面对淮竹,她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石闲认真道:“先生,是不是因为七姨所以才要这么点?这些连药材都不够。”      “你这丫头倒是敢说。”师承听到石闲提起七姨,无奈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红衣。      以前的石闲对他警惕畏惧是不会说这般言语的,看来因为她七姨,自己这点威严差不多也消散的干净了。      师承倒也不生气,都是自家的姑娘,若是石闲也像杜十娘那样客气他反倒不大高兴。      “行了,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师承提起毛笔在账本上划了一笔,抬头道:“这是你七姨的意思,说是少要一些,剩下的按照店里的规矩交给杜七零花。”      “……切。”石闲眨眨眼后收起银票,心道七姨只有在妨碍自己人的时候才这么有存在感。      “你有什么不满去找你七姨去,我说的可不算数。”师承提醒道。      “我知道了。”石闲点头,翻动着自己的钱袋后面露为难,小心翼翼的道:“先生,我没有那么碎的银子,要不……你找我一些?”      师承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带着银两?”      “……也是。”石闲知道自己问错了人,于是她便把目光放在了身旁的侍女身上。      石闲伸出手在迷糊少女那一身桃红衣裳中摸了摸,紧接着眼前一亮,果然她在婵儿身上找到了碎银子。      “先生,这些够吗?”      师承瞥了一眼婵儿,轻轻叹息,道:“够。”      “那就这样,只是先生,我若是明日还想来……还是这个药房?”石闲问。      “嗯。”师承点头,随后提醒道:“这地方的先生只有杜七一个,你来的时候得挑个她在的时间。”      “知道了。”石闲行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丫鬟撑着伞离开。      师承目送石闲离开,视线转到天上的灵力旋涡处。      他一个月前有石闲身上留下过精神印记,这印记在石闲受到危险的时候会让他有感应,而这印记现在还稳稳的留在石闲手腕上。      怎么印记在石闲身上就能持续那么久,在杜七那儿连一天都撑不住?      这旋涡消磨灵力的也是要看姑娘长得好不好看的?      师承不得解。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师承看向石闲取出来的碎银子,取了一半收起,剩下一半便留在桌面上。      ……      ……      杜七抱着叠好的被褥放到指定地点,随后坐在床上歇息恢复体力。      姑娘小口喘着气,眼里露出几分艳羡。      杜七很少会羡慕一个人,可她不得不承认,石闲那句“姐姐有的是钱”打击了到了这个整日为了银子而发愁的人。      她也想说自己有的是钱……      要符合规矩的赚钱,杜七觉得对于自己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姑娘来说着实是困难了。      这么下去,别说去白景天那儿买姑娘,就是自己的蜜饯都要买不起了。      叹息一声,杜七看向红吟送自己的蜜饯,心中感谢着这个姐姐。      继续收拾凌乱的屋子。      许久之后,当杜七拎着蜜饯走出房间,看到的是正盯着那悬浮空中古碑文字满面愁意的师承。      杜七心道先生又开始盯着几个字发呆了。      她反正是不知道师承在做什么。      几个简单的字一直看着,难道能看出花儿来?      定然是不能的,所以杜七才会认为先生偶尔也会不太聪明。      “先生。”      “……”师承精神深陷那古碑文字,真气飞速流逝。      “先生!!”杜七声音大了几分。      “你别一惊一乍的。”      师承惊醒,取出一颗丹药吃下,眼中疲惫略微缓和了一些。      这青石碑上残留的古字只是拓印下来便可吸人真气,也难怪石碑本体可以硬抗天劫……对于这石碑的级别,绝云宗暂时将其定义为仙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不知上面究竟是记载了什么惊世之文。      他收起拓印,这才看向杜七,问道:“收拾好了?”      “嗯,先生,戌时了,我可以回去了吗?”杜七问。      她有些饿了。      “可以。”师承说道:“今日晚了一些就不让你与我一起回青云医馆了,明日早上去医馆找我,之后再来这药房,明白?”      杜七点点头。      “那我回去了。”      “别急,银子不要了?”      杜七眼睛仿若快门飞速的眨了两下便捕捉到了桌面上的几两银子。      “这些……是给我的?”      姑娘欣喜。      “你七姨说不能让你白干活。”师承敲了敲桌面,道:“我接手了药房,你是这儿唯一的药房先生,出诊的银子按照规矩要取一些给你,至于说份额多少,药材钱额归药房,像今日这般针灸你可得少许……还有……以及……”      师承说了许多,杜七完没有听明白,她只听见了有银子拿,剩下的哪里还听的进去。      她得了银子。      给人治病出诊有钱拿。      杜七指着那从可怜婵儿身上搜刮出来的的散碎银两,兴奋的道。      “先生,这些真是给我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师承无奈的点点头。      说起来除了吃饭时,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杜七脸上看到这般欣喜的神情……果然如她七姨所说这丫头一喜欢杜十娘、二喜欢吃食,三就是喜欢钱。      也不对。      师承看着杜七那双秋水剪瞳,觉得丫头喜欢钱是因为杜十娘缺钱,而钱可以买来好吃的。      果然,杜七还是那个杜七。      师承补充道:“我没打算让你一直出诊,差不多就要学上形之法,这银两便一日一结了。”      “不能一直做吗?”杜七闻言回了神,稍稍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一直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像披罗居那般月结多好。      不过也是,这么好的生意,自己一直做先生应该会很亏……能拿一些是一些,这么想杜七便不失望了。      师承哪里知道杜七在想什么,正当他准备吩咐杜七明日早些去医馆,说一些老生常谈的时候,杜七却忽然将面前的银两往前一推。      “先生,这些你收下。”      “……?”师承一愣,紧接着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小财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杜七要他收下这些银子?      师承很难理解。      杜七请求道:“先生,我想要一些药房的艾草带回去,不知这些银子够不够……不过我只有这些了,若是不够……就先赊一些好不好。”      师承便明白了,杜七这妮子是要买艾草和砭石回家给杜十娘做艾灸呢。      他看起来是那么小气的人?连杜七的蜜饯钱都要往嘴里贪?      师承无奈道:“这药房我买了下来,里面的药材你看着使用,那些银两是留给你零花的。”      杜七摇摇头:“规矩就是规矩。”      姑娘说着,取了一些早就准备好的艾饼打包后,询问师承价格。      “行了,正好,你拿走吧。”师承敷衍道。      面对杜七这般死心眼的姑娘他还能说什么?      “谢谢先生。”杜七行了一礼,一手拎着蜜饯一手拎着艾饼,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回家去了。      她觉得今日很开心。      遇到了十娘的朋友,得了免费的蜜饯,先生还没有因为她只出了一单而生气,最重要的是……十娘觉得她做针灸的手法很好,想让自己多做一些。      对于杜七来说,杜十娘的夸赞比前面所有的东西都要让人高兴。      师承看着那姑娘撑着伞逐渐消失在街角,微微叹息一声,随后勾起一抹浅笑,那张老脸显得有几分滑稽。      这妮子,倒是愈发讨人喜欢了。      师承此时是真的动了带杜七上青云峰的想法。      ……      ……      雨一直下,时间过了许久。      师承一路步行回青云医馆,在路过巷子时一怔。      八方客栈?      他看向角落,果不其然有马车停在角落,同时一个斗笠人在那揣着马屁股,看起来窝了一肚子火。      放在平时说不得就要出手了,现在他忍住了动手的**,转身离开。      道行不够,车夫少女并未察觉到麻烦就在她咫尺之处,一脚、一脚的对着马儿发泄心中郁结。      ……      ……      入夜。      秋水楼。      忙完楼里最后的琐事,祝平娘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趴在柜台边一副慵懒模样,属于女子的风韵展露无遗。      “平娘,明儿见。”      “明儿见。”      对着自家姑娘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随着最后一个姑娘离去,祝平娘长长叹息后起身锁了门,提起笔墨在账本上随意添了几笔,随后便厌了,将笔墨一甩。      “明早再算。”      祝平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觉得有些饿了,她的房间中有丫头们留下的吃食。      “不知那妮子给我带了什么吃的……今日的天气,该是凉菜?”      祝平娘想着蹬蹬蹬的跑上楼打开房门,看着屋内的食盒眼睛一亮,取了菜肴吃了一半后想起了什么。      今日见到的姑娘里当属那七姑娘最有意思。      此时,那一双杜七都觉得美丽至极的玉手握着筷子在碗里轻轻搅拌着。      祝平娘只知道杜七是杜十娘那丫头捡回来的孩子,旁的倒是完不清楚,每日为了楼里的丫头她就已经足够操心了,哪里有心思去管一个过的好、离了店还没良心的小东西。      “十娘的女儿……”      祝平娘想起了她在杜七身上见到的精神印记,起身打开窗看向十楼的方向。      明目含光,玄之又玄。      ……      杜十娘在泡澡。      小房间内,正给翠儿做着艾灸的杜七忽的察觉了什么,随后发觉是自己人便没有说什么。      “翠儿姐,怎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杜七说着将浴巾往上拽了拽,心道平日里一个人偷看还不行,这又来了一个。      “……嗯……”翠儿也和石闲差不多,已经舒坦的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根本不知道杜七在说什么。      一旁已经睡着的明灯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朦胧中的杜七后安心的睡了过去。      ……      ……      窗边的祝平娘收回视线,心道如那些丫头们所言,十娘过的很好。      杜七这妮子怎么惹上师承了?      她有些奇怪,忽的听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厉声道。      “谁!”      “你小声些,再坏了嗓子。”薄衫女人坐在祝平娘先前的位置上,捧着她的碗,拿着她的筷子,吃了一口凉菜后努力将其咽下,不解道:“我以为你躲哪个地方逍遥快活了,谁想到就在我眼皮底下……若不是你动用瞳力非要去看那明灯,我还真找不到你。”      “那是我的饭。”祝平娘黑着脸。      “好了好了,我不吃就是了。”薄衫女人放下碗,随后指着自己胸口那一根银色丝弦道:“这是气象之身,别白费力气。”      祝平娘哼了一声,收了功法后坐下端起自己的碗道:“回去吃你的花粉去。”      “许久不见了,你就这么对待友人?”薄衫女人叹息。      “还友人呢,我被那老东西抓去,也没见你来救我。”祝平娘平静的道。      薄衫女人笑了笑:“道宫,那是人去的地方吗?倒是你怎么跑这春风城来了,现在这儿乱着,不是隐居的好去处。”      “你管我。”祝平娘随后蹙眉:“你说春风城乱着是什么意思?不就来了一个师承?你还弄了其他人来?”      “你不知道?”薄衫女人惊讶,这春风城现在的势力可是都乱成一锅粥了,她好奇的问道:“你平日里都做什么。”      “手底下那么多姑娘,我哪有空理会旁的。”祝平娘冷笑:“谁都像你平日里闲着?”      “……”薄衫女人噎了好一会,叹息道:“桐君,你要真闲着就来帮我。”      “理你。”祝平娘白了她一眼,随后道:“这春风城来了多少人,来了什么人都与我无关,总之你们闹你们的,别来烦我。”      她独身一人从不主动沾染因果,忍了那么多年,今天第一次动用灵力去看杜七就被人抓到了,当真是倒霉。      不过南荒算是这女人的地盘,倒也不意外。      “不是,来的人是……”薄衫女人还要说什么。      “你再说?”      “……”薄衫女人眨了眨眼,心道这可不是我不说,便换了一个话题。      “我最近遇到了许多好事,要不要听听。”      “说,我用来下饭。”      ------------      0275 诸多隐秘(二合一)      () 倚石仙子看着好友端着碗吃饭的样子,觉得很怪异,却有些移不开眼神,半晌后只得叹息一声。      “桐君,你……”      “我?”祝平娘放下筷子,端起粥准备下楼,回头道:“有些冷了,我去热一热。”      倚石仙子盯着她的背影。      说起来,桐君从以前开始就是这幅模样,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祝平娘热了饭菜后端着上楼,重新坐下拿起勺子道:“你要说什么,说。”      “你吃个东西还用锅去热?这气象之身……我时间有限的。”倚石仙子无奈。      “干我何事,你知道时间少还那么多废话。”祝平娘喝了一口清粥,眼睛眯成了缝,瞥了面前的女人一眼。      她永远体会不到自己这般生活的意义。      “你还在生我的气?”倚石仙子问。      “你说呢。”祝平娘反问,其实说什么生气也不至于,如这女人所言,道宫也不是她一个人闯的进去的,硬要说态度冷淡,实在是一个人自由惯了,懒得去掺和这南荒、东玄的浑水。      “我……”      倚石仙子还要说什么,却被祝平娘打断,提醒道:“我饭吃了一半了,你遇到的好事呢?”      “……罢了。”倚石仙子解释道:“福兮祸所依,说是好事,也有不少麻烦的人,比你想的还要麻烦一些。”      “再麻烦还能有那老鬼麻烦?”祝平娘问。      倚石仙子摇摇头:“和道天君是比不了的。”      禅子也好,那青莲也好,总归还要次一些,却已经是现今天底下最大的麻烦。      祝平娘吃下口中食物,小口咀嚼,待完咽下后抬头说道:“死都死了,就别一口一个道天君了,他可是没少占我便宜。”      倚石仙子身子一僵,眸子缩成一点,抬头盯着她。      “假的。”祝平娘平静的拿着筷子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开个玩笑,只是奏了几首曲子。”      倚石仙子松了一口气,道:“你就别逗我了。”      祝平娘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放下碗正色道:“很麻烦?”      倚石仙子点头:“旋涡中的大机遇也有,只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心乱,桐君……你真不能来帮我?”      “……”      祝平娘沉默,她很少见到友人这幅愁云惨淡的模样,看起来压力真的是很大。      想来也是,自己若也还是梅花庵主,只怕肩上的压力也轻不了多少。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和饭菜,便觉得即使是有好消息,这晚食也吃不下了。      “什么麻烦。”她问。      倚石仙子眼睛一亮,随后轻声道:“最小的事儿是,绝云祖师神像碎了,仙力断绝。”      祝平娘抽了抽嘴角。      “后面还有……”倚石仙子继续道。      “停。”祝平娘打断了她,呼吸稍稍有些乱。      这第一个消息就差点惊掉了她的魂。      “祖师神像碎了……还只是最小的事?”      “嗯。”      得到了倚石仙子的确认,祝平娘需要冷静一会儿,片刻后问道:“还有呢。”      “桐君也不用为我太过忧心。”倚石仙子笑了笑:“虽说禁地毁于一场天劫,可神像中出了一块青石碑,单说挺立结界的能力该是不弱于仙器。”      祝平娘抬头看着她:“这不会就是你说的好事吧。”      倚石仙子点头。      祝平娘叹息,问道:“绝云宗里认为是好事?”      “那能怎么办。”倚石仙子拿起祝平娘的筷子,夹了一些素菜吃着。      “也是。”祝平娘发现也的确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别说那青石碑只是可能有仙器的强度,就是它真的是仙器,与绝云宗老祖留下的神念相比也什么都不是。      这南荒惯有隐仙游历,东玄顶尖之人不断轮换。      即便是当世有仙人出世,绝云宗这般上古之地却依旧安守宝地,靠的可不是一两件压箱底的仙器,而是那一缕真仙剑意。      未来是个大争之世,加之妖族大圣在侧,绝云宗想要守住这一片净土……其中的难度无法想象。      祝平娘看着眼前的女人,多少能想象到那细肩上扛着的是怎样的压力。      ---      天上明月高悬,一副月明风清的景象。      屋内一片安静,只有玉碗中的清粥缓缓散发着热度,直至彻底回归冰凉。      祝平娘轻轻摇头,道:“阿浅,我帮不了你。”      倚石仙子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晓的。      有心无力,能有心便已经是让她高兴的事儿,倚石仙子认真道:“你若是有空就来找我说说话,别再到处乱走。”      “好。”祝平娘这次没有拒绝,几首减压的曲子她还是做得到的。      “对了,你认识的老家伙多一些,有个事情需要你帮我。”倚石仙子道。      “你都说的那么惨了,我还能拒绝?”祝平娘摇头:“说吧。”      倚石仙子倩然一笑,这般也是计策,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心软,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无助模样多是装的却依旧心软。      “这半面碑文是青石碑上拓下来的,你瞧瞧有没有人认识。”倚石仙子递过去一个卷轴。      祝平娘立刻明白了这碑文的意义,稍稍看了一眼后,摇头:“这文字只怕是经历了几次文统断代了,你不要对我有太多的期望。”      “若是你也没有办法,我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倚石仙子婉然道。      “行了,少来,我最受不了你这样。”祝平娘撇撇嘴:“我抽空帮你问问。”      “好。”倚石仙子微笑,随后想起了什么:“桐君,你在这春风城待了多久了?”      “有些年头了,一直忙着楼里的事情,没关注外头的事儿。”祝平娘问:“怎么了?”      倚石仙子指着天上那月光下斑斓的灵力旋涡,问道:“关于这个灵脉,有没有什么头绪。”      祝平娘摇摇头:“也是慢慢聚起来的,看着不像是龙脉转移,倒像是什么仙草聚集而来……可我没什么发现。”      “天劫呢?”      “那日我睡下了。”      “……别闹。”      “没头绪。”祝平娘叹息,认真道:“那劫雷很可怕,携天威,是真正的天威。”      倚石仙子问:“有没有可能是又一位大圣出世。”      那于南荒踏着漫天雷电而出的妖族大圣已经君临世间,若是妖族又出了一位,只怕当下就是妖族大兴之世,到时候麻烦就真的大了。      “我瞧着不像。”祝平娘道:“没有妖气,也没有灵气,具体原因谁知道呢,也许只是老天爷生气了,随便劈着玩。”      “你呀。”倚石仙子面露无奈,不过友人的话和推测她都听进去了。      “知道春风城不安定,怎么还不走。”      “我往哪儿走。”祝平娘摇摇头:“我走了楼里的丫头怎么办?再说了……我若是不动用灵力,谁知道我在这?”      倚石仙子无话可说,若不是她正巧也在保护明灯,对友人的气息过于熟悉也不可能发现。      就算是一些认识的人当面看到她,也不可能想到堂堂祝仙子在青楼做一个小班主。      她想起了禅子和一些人,便叹息道:“这春风城还真是卧虎藏龙……”      “是吗。”祝平娘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倚石仙子忽的道:“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这有一些近期梅花庵的消息,要听吗?”      祝平娘想了想,摇头。      “随她们去吧。”      “流水无情便是你了。”倚石仙子感叹道。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祝平娘看着已经凉透的晚食,不满的将其收回食盒,道:“好消息呢?你说了那么多都是让我心烦的。”      “师承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就是你今日看的那个小丫头。”      “就这?一个弟子值得你一直守着?我说我怎么暴露的那么快,原来是撞你眼皮底下了。”祝平娘不以为意,一个弟子而已,天赋得高成什么样子才能在当前情况下称得上好消息?      “比你想的还要好一些。”倚石仙子提醒道。      “我就不懂你们这些练剑的木头,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好的天赋?再好还能比得上那鱼丫头?”      “你说鱼行舟?她不行。”倚石仙子道。      祝平娘一愣:“你是认真的?鱼行舟的天赋可是……”      “她还不够看。”倚石仙子认真道:“我见了那明灯,就鱼行舟来说远远不够。”      祝平娘知晓友人不会无的放矢,便惊讶:“那倒真的算是好消息了。”      “是吧。”倚石仙子轻笑,她的时间不多了,却还有许多想要说的。      “桐君,你这儿有酒吗?”      ……      ……      一夜安稳。      天亮之后,翠儿于门前抱着杜七不撒手。      “七姑娘,我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那艾灸之法真的很舒服。”      “翠儿姐喜欢我们今晚再做就是了。”杜七无奈的看着左右抱着自己的一大一小:“我要去医馆了。”      翠儿松开手,红着脸笑了笑。      明灯则完没有要动的样子,最近小姐白天都见不到人,小丫头很是想念。      “撒手。”翠儿道。      明灯便松了手。      杜七看了一眼家中的姑娘,点头后出了门。      待杜七的背影完消散,翠儿这才回过神,捏了捏明灯那光滑的小脸:“也不知那先生是看上你哪一点了?怎么……我对你不好?非要粘着七姑娘?”      明灯不敢说话。      “回屋歇着去,外头冷。”翠儿拍了拍明灯的脑袋。      “嗯。”      随着小丫头听话的离开,翠儿上了楼,来到杜十娘的书房,敲了敲门,片刻后杜十娘的声音传出。      “进来。”      “十姑娘。”翠儿端着热茶进门,站在一旁。      杜十娘放下毛笔,抬头:“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翠儿笑了笑,眼里多了几分忧色:“昨儿那常管事找姑娘……是有什么事儿。”      “你这丫头。”杜十娘笑着起身,拿起翠儿手里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放下,捏了捏翠儿的脸。      事实上家里爱捏人脸这一点就是从杜十娘这里传出去的。      “怎么?怕我把你丢下?”      “……”翠儿低下头,小声道:“我是怕常姐姐按着规矩教姑娘搬出去。”      “那不至于。”杜十娘摇头,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有靠山的姑娘,倒不如说那姐姐找自己的要求让人奇怪。      “她让我教一个丫头练琴。”杜十娘面露疑惑。      翠儿一怔,松了一口气后目露了然:“店里都知道常姐姐找了一个好苗子。”      “那得多好看。”杜十娘知晓那个管事的风格,要她上心成这样……只怕该是个天仙模样。      “我没见过,听婵儿说是叫安宁。”翠儿说着,歪了歪头。      安宁……安宁……      这个名字有一股微妙的熟悉感。      “安宁?应该是个好看的姑娘。”杜十娘道。      翠儿摇头:“再好看还能有七姑娘好看?”      杜十娘敲了敲翠儿的脑袋:“这话可别让杜七那妮子听去,不然尾巴不得翘上天。”      翠儿笑了笑,不再有压力,问:“姑娘同意了?”      杜十娘摇头:“我说是考虑几天。”      “考虑几天?”翠儿很惊讶,她还以为杜十娘会当场拒绝,毕竟连七姑娘要学她都没有立即同意。      “你这丫头,问那么多做什么。”杜十娘将翠儿赶出了房间,随后坐下。      提笔写着什么。      她其实本想要直接拒绝的。      可那姐姐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家里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便容不得她不仔细思索。      ……      ……      杜十娘为了银钱而发愁,杜七则是一想到今日出诊便有银子拿,欣喜不已。      桥头,马车早就停在了那儿。      “姐姐,早!”杜七对着车夫少女挥了挥手。      车夫少女先是惊奇杜七为何这么高兴,之后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来?”      “?”杜七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上车。”车夫少女扬起马鞭。      “麻烦姐姐了。”杜七提裙进入车厢,车轮滚滚前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的路似乎格外难走,杜七紧紧抓着窗棂,坐在马车一边被晃得东倒西歪。      “驾——”      巷口处少女娇叱,伴着骏马嘶鸣,车厢来了一个垂直的飘逸身法,车轮在青石板上留下清晰的弧形印记。      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杜七看着手上那一小块木头,樱口微启。      失去了扶手的姑娘便在车厢内滚了一圈。      ------------      0276 普通的出诊      () 李青莲立身收剑,取了手巾拭去额前汗水,随意的将手巾搭在肩头。      门前发出了铁环敲门的声响。      李青莲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走过去,打开门看着面前的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      “青莲姐,早。”杜七有气无力的道。      “说了在先生这儿别叫我姐,怎么老是要我提醒你。”李青莲牵着杜七的手走入门,让她坐在池塘边,随后伸出手整理杜七脏乱的衣物。      “今儿又是怎么回事?”李青莲看着杜七脸上的些许灰尘,无奈道:“又被谁欺负了?”      怎么她老是能见到姑娘这般狼狈的模样。      “没被人欺负。”杜七摇摇头,解释道:“今儿的路有些难走,马车上有些颠簸,我还弄坏了车窗。”      “路难走?你们还能去爬山不成?”      “没有啊……”      “那能被颠成这样?”李青莲觉得杜七果然是被人欺负了。      要不就是那车夫欠教训,或者是拉车的马犯了病。      她小心翼翼的拍打去杜七衣裳上的灰尘,对着她小脸吹了吹,又解开杜七那乱了大半的的白色缎带,重新给她扎着头发。      “姐姐,先生呢。”杜七问。      “还在那姐姐、姐姐……”李青莲掐了掐杜七的脸,在姑娘表示真的在意了后才松开手,道:“先生还没来呢,他又不住这儿。”      杜七想了想,认为先生在七姨那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七姑娘,出诊的感觉怎么样。”      “苑里的姐姐们很好,也有银钱拿,我很喜欢。”杜七如实道。      “与我说说。”      “嗯。”      ……      当师承推开门走进青云医馆,见到的是一副和谐场景,那李青莲正给杜七梳理头发,杜七也不反抗,安心的说着话。      他轻轻咳了一声。      李青莲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师承,整理好杜七耳边碎发后道:“我去后院练剑,回见。”      “嗯。”杜七与李青莲挥手告别。      等李青莲离开,师承这才走过来,看向一脸自然的表情的杜七,微微有些疑惑。      “你和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亲近?      杜七不明白。      姐姐给自己扎个头发便是亲近了?      先生说是那应该就是了。      杜七说道:“从她给我买了一些糖人开始的?那天十娘也在。”      师承点头,心道果然投食是接近杜七第二便捷的渠道,至于第一自然是她说的十娘。      姑娘自己喜欢,他倒也没有说让杜七离人家远一些这般煞风景的话,而是道:“早饭吃了?”      “吃了,与明灯、翠儿姐一起吃的。”杜七道。      “那准备一下跟我去药房。”师承将一把钥匙交给杜七,看着姑娘那有些疑惑的眼神道:“我今日最后跟着你去一次,接下来时间我要在这青云医馆闭关,药房就交给你了。”      “……”杜七迷糊的接过钥匙,还没反应过来,半晌后问道:“先生有急事?”      师承道:“说是闭关,也不会超过一旬十日,能够出诊的病人我差不多也给你挑了出来,你自己看着办。”      实际上清早时候掌门忽然传音要他炼制一些特殊的丹药,难度不大不过要求的量不少,他便只能先将杜七一个人丢下。      虽说仍旧不安心,不过杜七有那么熟练的手法和大量医理知识在,打理一个药材充足的药房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至于说一些难缠的病人……      不难缠一些可起不到磨炼性格的作用。      所以这个甩手掌柜他做的心安理得。      师承带着穿戴整齐的杜七出门,一路上与她说了一些药房的规矩和出诊次数的要求,之后在药房的杜七轻车熟路的挑了几个单子,背上药箱出了门。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和杜十娘的准许,杜七在各方面上都严谨了许多,不复当日的狼狈。      衣裳与之前相似,头戴斗笠,身子被披风包裹不见身形,这模样一看就是医家先生,虽然偶有视线落身,却也不那么招人议论。      正巡逻的疤脸少年见到那熟悉的影子,打量了一眼杜七轻巧的药箱露出会心的笑容。      一身男装的秦淮走在街上,看着那背着药箱、包裹严实的姑娘,眸中有些许疑惑,正要追上去,却见那姑娘转头进了西苑。      “西苑?”      她觉得杜十娘不会让杜七去是红倌人的地方,便猜测自己是认错了人。      就在这时,前方带着面纱的红衣女人转过头不满的看着秦淮,嗔道:“不是说要去看看那安宁吗?你倒是走快些。”      “是你要看的,与我何事……”秦淮叹息。      “那你回去好了。”石闲瞪着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淮叹息,心道女人就是这么麻烦,尤其是她喜欢的女人就更麻烦了。      ……      ……      春风城天气渐寒,可随着众人加了衣物感受上竟是暖和了许多,街头巷尾也挂上了红灯笼,平添闹市气息。      秋节而来的公子渐渐离去,虽说因为位置关键,游人络绎不绝,可接下来的冬日总归是姑娘们的主场,那自然是怎么漂亮怎么来。      杜七掠过一众行人,来到秋水楼,抽出药单看了一眼后走了进去。      秋水楼中一如既往的热闹,氛围火热,即使是忽然进来一个怪异打扮的人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与昨日不同的是,小班主不在,接待杜七的是一个很普通的花衣少女。      “这位先生。”少女屈身行了一礼,正要开口,却见杜七也学着她的模样半蹲,一怔后浅笑。      原来是一位女先生。      她轻松了许多,问道:“先生是要找谁?”      杜七看了一眼堂中过往的陌生面孔,如实道:“我找紫烟姑娘。”      少女眨了眨眼:“找?”      杜七敲了敲药箱,少女便知晓自己误会了,招呼了小厮,解释道:“带先生去烟儿的院子。”      “先生请。”小厮抬手。      杜七点头,接着想起了什么,耳朵微动,隐约可以听见楼上琴声传来,她听着像是红吟姐姐的手艺,比起之前的僵硬,今日她的状态要好上许多。      “先生怎么了?”少女问。      杜七低下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柜台,问道:“祝姐姐呢?”      “你说平娘?”少女浅笑道:“昨儿她喝多了,正在房里歇着呢。”      ------------      0277 目的明确      () 喝多了?      杜七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因为说起醉鬼她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别人,正是石闲那可怕的睡相。      被石闲抱着的那一觉噩梦连连,该是她这几个月来睡得最差的一次。      杜七深呼吸压下了心里的阴影。      那个祝姐姐能够喝醉,喝的估计是很贵的酒。      ……      房间中,祝平娘穿着薄薄衣裳躺在榻上,脸上是褪不去的红晕之色,眉头偶尔发皱,看出来是醉的不轻。      屋里还有几个姑娘轮流照顾她,动作精细柔和。      ……      杜七知道祝平娘喝多了后便断了打招呼的念想,随着小厮去身子不适的姑娘的院子。      师承给她留的真的是一些很好治的病症,从杜七进屋到诊断完毕、开了药方、留下简单的一副药再出来,拢共不超过一刻钟。      “麻烦先生。”紫烟姑娘与门前道。      “不用送。”杜七面上轻纱晃动,提醒道:“风寒客于人,闭而为热,姐姐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了。”      “谢先生嘱咐。”紫烟姑娘用力点头,看着杜七离去的背影,对这个包裹严实但是行事作风利落的女先生十分喜欢。      杜七解决了第一个病人,便出发赶往第二个目的地。      是一个和秋水楼差不多的地方,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楼里少了几分艳色,多了许多书香。      杜七给一个下棋的姑娘瞧了病,开药嘱咐后转身离开。      循环往复。      她心中没有多余的念想,只想多出几个单子便没有空与那些姐姐们聊天,一旦确诊开了药后马上就离开,绝不耽搁一点时间,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时间便是金钱。      ……      杜七在被一个女人道别后离开房间,下楼后扶着把手,小口喘着气。      抬头,只见天上太阳高悬。      不知不觉竟是已经午时。      上身疲乏,小腿酸痛。      杜七拒绝了过来想要帮助她的姑娘们,歇息了一会拎着药箱回到了药房。      师承依旧在那儿站着,看到杜七有气无力的模样,问道:“看了几单?”      杜七放下药箱,坐在椅子上缓了缓,抬头说道:“十五……不对,可能是十六个。”      师承眼见一个过目不忘的姑娘开始掰着手指数数,便知晓她当真是累的不轻,打开杜七的药箱取出单目瞧了一眼,叹息。      “二十五单?你倒是真不怕累着,这要是让你七姨知道非得吃了我不可,来……放松一些。”师承说着,一只手点在杜七身上,渡过去些许真气。      听着先生的命令,杜七接受了真气,面色缓和了许多。      “先生,我饿了。”杜七恢复后,第一时间道。      “吃饭吧。”      ……      ……      饭桌上,师承看着杜七斯斯文文的吃相,忽的说道:“明日我不在,你午饭要自己准备,取药房里的钱去街上吃罢。”      “先生……不在了?”杜七疑惑抬头。      师承忽的感觉有恶意加身,无奈道:“我清早与你说的都忘了?闭关、闭关。”      “哦,我想起了。”杜七点头,她就说先生还没到死的时候。      “我……明儿去街上吃?”杜七问。      “你若是想要回家或是去你七姨那儿也行。”师承笑着。      杜七摇头,这药房距离十楼挺远的,她昨日走回家可是累的不轻,照今日这个乏力的样子是不可能走得回去的。      七姨那?      杜七想了一下自己要绕的那一圈路便脚底板酸痛,又用力的摇头。      “那就在外面吃好了。”      她之前在沁河医馆也都是这么过的,早就习惯了。      反正先生说了吃饭可以用店里的钱。      提起钱,杜七忽的提起精神,指着屋外道:“先生,我出诊收了许多银子。”      “我知晓,具体的规矩我都写在账目上了,你忙完一日后将收的银子按照规矩分开,拿走属于你的那一部分就好,至于说午饭吃什么,就按照我平日买的来。”师承简单告知杜七那些钱是她可以拿的,同时定下了午饭的标准。      杜七听了那些钱果然有她的份,觉得面前的食物更香了,至于说师承给的标准对于她来说完没有意义。      只要有吃的就行。      饭后,杜七去里屋躺下午睡,说是恢复体力下午还有许多病人要看。      师承看着杜七那安稳的睡相,小心翼翼退出房间,布下隔音结界后回到柜台。      杜七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努力许多。      银子是一方面的,他认为那些与杜十娘相似的姑娘们恐怕也是很主要的原因。      可惜春风城的现况摆在那,多数姑娘尤其是红倌人基本没时间来药房看病,这才需要她去出诊,否则在店里等病人上门便不会这般劳累,效率也能上升许多。      叹息。      说到底还是她七姨不让她跟着自己修炼,不然这些普通的问题根本就算不上问题。      就在这时,师承感觉有人到来,取了一顶斗笠遮住自己的脸。      “先生。”有姑娘进门,行了一礼后拿出几张黄纸递过去。      师承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黄纸上,发觉是杜七的字迹,杜七的字很好看,所以很好认,她在纸上写的也十分详细。      师承给少女取了药,看着她拎着几大包药材缓缓离开,收回视线。      这些女人连取药的都需要齐齐挤在一人身上,想要她们亲自来看病……只怕等到有那个时间,小症都拖成大病了。      又想起方才见过杜七所开的药方,心道她的进步很快,那般秀密的心思和控制力定然是一个炼丹的好苗子。      得像个办法让杜七喜欢炼丹。      ……      ……      午后,杜七睡了短暂一觉开始工作,与早上不同的是,下午店里的姑娘们更忙碌,杜七的精神也不大好,所以直到日落回到医馆也不过诊了十多个病人,还不到上午的一半。      杜七回到药房,放下药箱,兴致不高的摘下兜帽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师承见回来的杜七沉默,仔细思考后,认为杜七该是因为没有为能姑娘们治病而失落,于是提醒道:“少一些有少的好处,至少表明不急着看病的丫头们症状较轻。”      杜七叹气道:“可银子比清早少了许多。”      “……?”      师承看着面前那愁眉苦脸的姑娘,发觉得自己根本就猜不透她的心思。      ------------      0278 纯真温厚守规矩(二合一)      () 随着天色逐渐阴暗,太阳被大地遮了一半,些许微光继续搅动万物的阴影。      残阳发出的光越过窗棂、刷在杜七的白色披风上,像是在她身上泼了一盆红色染料。      杜七在那儿坐着,抬头看了一眼正从药箱中往外拿着银两的师承,轻轻歪了歪头。      她知道先生方才在想什么。      可她真的不甚在意那些患了病、陌生的姐姐,至少没有先生想的那般在意。      因为不知道十娘在不在意。      她拭去额前些许水润,呼吸从急促逐渐平稳。      不熟悉青衣姑娘的人会认为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熟悉杜七的人也会认为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什么是善良?      《礼记》中言不怀恶意者谓之良善。      于是师承会将杜七看成一个心肠柔软,心地善良的孩子。      实际上不仅是师承,包括杜十娘在内所有亲近杜七的人都觉得杜七是一个心地纯洁、温顺乖巧的人儿。      这很正常,因为姑娘无论何时给人的只有人畜无害四个字。      这也许并不是真相,当所有的东西对姑娘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当一个人不为常识所束缚、不为生死而动容时便已经彻底无法用善恶去标识,失去了立场的身份又何谈善恶。      一个随意掌控他人生死,漠视生命的人是善良吗?      自然是不算的。      ……      杜七解下披风,露出下面那一身青色绒布长裙,虽然是小冬不过走了一路后仍有闷热,她便取了蒲扇轻轻扇着风。      对于现在的杜七而言,她的立场在十娘那边,所以善恶的表示就很明显了。      她会是一个温和的姑娘。      值得一提的是,杜七是一个好脾气的姑娘,她很少会生气倒也是事实。      “杜七。”师承对着杜七挥了挥手。      “先生。”杜七放下蒲扇,站起身走过去。      “这是你今日收的银子。”柜后的师承指着散碎银两与银票,让开身子让杜七进来。      “?”杜七进去后不知先生是要自己做什么。      师承解释道:“规矩我写在纸上了,你的银子日结,自己去算一下。”      “嗯。”杜七知晓先生的寓意,打开自己账本,随后看着那些碎银子,有些不知所措。      师承提醒道:“看碎银子做什么,账目上不是有今日收了多少银两?”      杜七闻言打开自己收钱之前所记下账目上的一连串数字,掰着手指,看的师承眉头一直跳。      虽说杜七现在的模样很可爱,可师承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所认为的那个聪颖的杜七实际上是一个傻子的事实。      师承想起了杜七第一次来,好奇玩弄算盘的事情,叹息一声按住她的手指,问道:“珠算,会吗?”      “珠……算?”杜七有些疑惑。      “杜十娘没有教过你?”      杜七摇头。      她连生字都不会,学了生字后就一直看医书,之后就一直在学医,哪有空去学习别的东西,虽然医书包罗万象,可偏偏对于数量之上没有太多的关联,杜七只会最基础的药材加减。      师承看着杜七,奇怪的问道:“不懂珠算……你平日里买东西都是怎么买的?”      杜七取出自己空憋的绣花钱袋,打开。      师承看了一眼,发觉这些银钱在十个手指中完用的过来,便是老脸一抽。      杜七想起了什么,道:“先生,我也花过了二十两的。”      “是银票吧。”师承问。      “嗯,四闲姐给的。”杜七点点头,那次是十娘坏了脸,她们一起去看病。      杜七手上过了许多大数目的银子,不过平日自己零花的都是一些散碎银子。      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她们家本来就不富裕。      就算偶尔有找不开,多数也是在买蜜饯,有连韵帮她也就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      ……      师承看着杜七默默的收起钱袋,沉默一会接受了杜七什么都不会的事实,他看向一旁的算盘。      心算还要从珠算开始。      “珠算,我教你。”师承忽的道。      杜七看了一眼阴暗的天色。      “先生,翠儿姐还等我回家吃饭。”      “很快的,你记一下口诀。”师承觉得以杜七的学习能力,学会使用算盘是很容易的事情。      如若时间长一些他有更好的方法培养杜七对数字的敏感度,可事出紧急,便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我马上与你说的是珠算,就是要依靠这个东西。”师承手指在橡木算盘上微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果真是用来算数的。”杜七道。      “你认识啊。”师承惊讶。      “?”杜七眨了眨眼,她在先生眼中已经笨到连算盘都不认识的地步了?      师承咳了一声。      看着算数需要掰手指的姑娘是个人都会下意识觉得她什么都不会。      “我认得这个,说是能算天数。”杜七指着那算盘,面带回忆的道。      “天数?也对。”师承先是一愣,随后将杜七所言理解为年月日相加,倒也是包含在算数之内。      “不过好像没准过。”杜七又说道。      “怎么会不准。”师承摇头。      杜七觉得自己没有记错,虽然不记得姓名,可那人连晴雨都算不准,更不要说天数了。      不过她虽然怀疑,却没有说话。      “不准是因为算错了。”师承又道。      杜七觉得很有道理,不准可不是算错了嘛。      “那先生你说,我记下就好了。”      “嗯。”师承将算盘推到杜七面前,道:“有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过一……”      师承将民间关于珠算的歌诀与杜七说了一遍。      “记住了吗?”他问。      “记住了。”杜七道。      师承应了一声,显然已经适应了杜七的好记性,甚至都没有去确认她是否真的有记住。      这姑娘不是傻,只是会的东西少,而记性过于人,不得不说教她是一件令人十分享受的事情。      师承敲动算盘,说道:“接下来我教你怎么使用。”      ……      ……      时间缓缓流逝。      师承看着坐在那儿手指沿细杆上下熟练拨弄算珠的姑娘,眸中是满意。      不得不说,他发现杜七在不说话的时候倒真有几分才女的意味,若不是自己刚教会她如何研数算珠、说不得还真以为这是个精通数理的丫头。      ……      只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歌诀,杜七只花了一瞬便理解了,而后觉得先生说的不对。      因为算盘算不了天数。      至少别人算不了。      不过先生也没有让她算天数。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杜七看着算盘上的经纬排列,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将其交给师承,同时道:“先生,今日收的银两去掉药材收入铜价算好了。”      “嗯,不错。”师承确认了数目,对杜七愈发的满意。      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      想来也是,这可是能够随手掐分三元草的姑娘,怎么会在细节上出现失误。      “还没完呢。”师承说道。      “先生,我饿了。”杜七很是不满的看着那已经完黑下来的天空,显然算盘虽然有趣,不过对于杜七来说新鲜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学会了十娘也不知会不会高兴,她又不需要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不耐。      “想回去了?”师承眯起眼睛。      杜七用力的点点头。      师承指着那白花花一片,认真道:“银子不要了?”      “……”      杜七飞速的将算珠归位,问道:“先生要算些什么。”      “你这妮子。”师承三分无奈七分笑,递过去黄纸,上面是算杜七可以拿到的银钱的规矩。      杜七敲了一小会,得到了一个数字。      相比她今日收入的当真十分微小,可对于杜七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喜人的数字。      “算好了?”师承问。      杜七欣喜的点头。      这已经比得上去披罗居两次的银子,虽然远远比不上当初陪车夫姐姐喝茶时候对方给的一百两,却也足够她在连韵姐那儿买上几次蜜饯。      “先生,这些是给我的?”杜七指着算出来的银两,若真是这样,那今儿一天的劳累也值了,反正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      “嗯,说好的。”师承看着因为几两银子而欣喜不已的杜七,不知该哭还是笑。      这就是他看上的徒弟人选?      这眼界格局也太狭小了。      “之后我不在,你每日结了账,自己取钱先回青云医馆再回家。”师承说着,发现杜七取了几两银子放入她自己的绣花钱袋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便又是一声无奈叹息。      眼界这个东西也急不来。      等杜七明仙,目之所及广阔,于山巅坐看云起潮落后自然会明白世界上还有其他值得追求的事物。      现在能够享受属于少女的清惬也是不错的。      他瞧着杜七认真将绣花钱袋系在腰间,随意的关上那装着银票的抽屉,隐秘一笑。      杜七因为几两银子而欣喜不已却没有多看那银票一眼,自然是因为她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师承喜欢守规矩的人。      他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丫头,你可不要怪我。”      “先生你说什么呢。”杜七带着一抹清澈动人的浅笑,她现在的心情很好,所以对谁都很好。      “我的意思是,实际上这药房只有你一个先生,你应该拿的比现在要多一些。”师承道。      “一些?”杜七看着师承手指之间的缝隙,疑惑道:“应该?先生……我现在得的银子是不符合规矩的?若是这样那我不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拿少了。”师承知晓杜七的性子,有些担忧这妮子知道她应该得的其实比现在要多得多得多……后会生气,便准备先说清楚。      “这不是先生说的算?”杜七不明白。      “你七姨说要给你少一些。”师承如实道,紧接着补充道:“当然,多少有那杜丫头的意思在里面。”      “我不在意。”杜七摇头,抓紧钱袋。      “只要这些不收回就好了。”      至于说七姨在考虑什么就与她无关了。      看着杜七那副紧张的模样,师承僵硬的摸着自己的胡子。      他发觉杜七的眼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短浅。      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随着杜七出门锁上药房,二人便一起返回距离此处不远的青云医馆。      师承将所有的钥匙交给杜七后,回去闭关了,表示要许久才能出来。      杜七将斗笠摘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此时李青莲已经回去,她如师承所言锁上漆木红门,转身离去。      ……      天色阴暗,杜七感受着腰上微微沉重的钱袋,脚步雀跃的走过了一条街,看向那巷子中,瞧见了一辆马车。      “姐姐。”杜七走过去道:“我要回家。”      车夫少女呸的一声吐掉口中一根青草,上下打量杜七。      “你还知道来?说好的酉时,这都戌时了。”      “对不起,让姐姐久等了。”杜七歉意的行了一礼。      “你……罢了。”车夫少女看着杜七那一脸真诚,哼了一声:“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傻兮兮的。”      “我?我拿了一些银子,可以买蜜饯了。”杜七如实道。      车夫少女心道这也正常,在春风城这般地方,她上次给杜七那一百两应该也花不了几天。      她问道:“你得了多少银子?”      杜七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字。      车夫少女扶额,觉得自己很是不值得,与杜七在这怄气也不知道是谁傻。      “行了,你上车吧,我送你回家。”车夫少女踢了一脚马屁股,骏马嘶鸣,马蹄在青石板上砸了两下发出清脆声响。      杜七嗯了一声,却没有急着上车,反而是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车夫少女看。      “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少女别过脸去。      她知道自己不是特别好看的人。      “姐姐,我是不是哪儿惹你生气了?”杜七想起了清早李青莲说的话,她之前被甩的在车里打滚,现在有些担忧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决定先问清楚。      不然自己一副狼狈模样让翠儿姐看到,又要唠叨个不停了。      “嗯?”车夫少女微微眨眼:“原来你能感觉到?”      她认识杜七也算是比较早,只觉得是个纯真温厚的姑娘,没想到杜七也有一般女孩子的细腻敏感,倒是有些意外。      ------------      0279 姑娘家好感来的很快(二合一)      () 天色昏暗,街角灯笼愈发明亮,微光落在两个姑娘面上,映着些许属于杜七的疑惑。      车夫少女不知该怎么回应杜七。      要说不开心那的确是有的,她明明与杜七说好了晚上送她回去,结果昨儿根本就没有见到这姑娘的影子,害她一直等到深夜。      生气愤怒算不上,尤其是见到这个姑娘为了几两银子高兴成这个样子,心里那点火气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少女轻轻叹息,利落的翻身下车,站在杜七面前,些许影遮在杜七面前。      她比杜七要高上一些。      少女近距离看着杜七的脸,杜七第一眼给她的印象是干净,可离得近了便能感受到一种敛华而清纯的动人心魄的美。      这般样貌心性的姑娘,她从第一眼便觉得喜欢,不然当初也不会冒着可能被人围攻的风险专门去那壬丁楼大闹一场。      “姐姐?”杜七近距离看着眼前的姐姐,疑惑加重了几分。      “没事。”车夫少女伸手将杜七耳侧垂落的一缕青丝撩起,叹息道:“我没有生气,清早只是心情不好……不关你的事,摔着了?”      杜七已经习惯了女子的亲近,摇了摇头,虽然她在马车里滚了几圈,却没有受什么伤。      “怎么心情不好?”杜七问。      “别提了。”车夫少女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抬头看了一眼明月,在杜七惊讶的目光中蹲下身子,一手贴着她的腰一手撑着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走到马车的车厢处将她放了进去。      “姐姐?”      “有什么话车上说,时候不早了。”      杜七嗯了一声。      少女带上斗笠,驱车离开,这次的马车平稳而舒适。      ……      ……      青云医馆,师承闭上眼睛。      如他所想在那个位置停下的马车果然所等的人是杜七。      杜七与八方客栈的妖人厮混到了一起,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是那般愤怒,想来该是相比于其他魔门,那姑娘也不是罪大恶极的人。      况且这儿有掌门盯着,也不需要他操心许多,至于说有什么人可能将杜七带坏……      不可能的。      现在的师承早就看清楚了,真正能够影响到杜七性情的,有且只有杜十娘,那丫头也是拧的很。      ……      ……      随着马车进入城中心,周围的声音逐渐热闹,杜七往前坐了坐,打开前方的帘子些许,看向那车夫姐姐的背影,微微眨眼。      “怎么了?外头风大,你还是小心些。”车夫少女甩动马鞭,回头道。      杜七摇了摇头:“今天不冷。”      “也是,最近是有些回温。”车夫少女便不再让杜七回去,放缓车速,找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路走着。      “姐姐要与我说什么?”杜七问。      车夫少女撇嘴,随后有些扭捏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不是与我说望海店是接女客的吗……”      杜七点点头:“是接啊。”      车夫少女叹息:“接是接,可尽是些奇怪的姑娘。”      “奇怪的姑娘?”杜七不大明白。      “好了,也没什么事。”车夫少女哼了一声。      杜七就更奇怪了。      车夫少女有些脸热。      事实上她听了杜七的话去望海店找乐子,谁想到乐子没找到,反而被一群不知廉耻的女人给调戏了,说不上讨厌,但总归是觉得有些丢脸。      这望海店的女人她该是无福消受的,明明是自己是奔着找乐子去的,结果被发现了女儿身后反而成了那些女人取笑玩闹的对象。      想到这,车夫少女又是一声长长叹息。      她就不应该简单换了男装就去的,若是施了障眼法定然不会遇到这般丢脸的事情。      现在想来心中仍然一阵羞耻。      堂堂八方客栈的妖女居然被几个青楼女子围起来动手动脚……若是让家里的姑娘们知道定会被取笑的钻到地下。      “姐姐不喜欢望海店?”杜七瞧着她别扭的样子,问道。      “说不上不喜欢。”车夫少女也不想说谎,接着道:“就是有些不大习惯,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地方。”      “以后会习惯的。”杜七道。      车夫少女心道自己该是不会习惯,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绝了继续去玩闹的念想,值得一提的是……姑娘们音律上的造诣比她想的要高一些。      那琴瑟和鸣她很喜欢。      少女半转过脸,杜七隐约可以感觉到她似乎是在笑。      “姐姐,你吃了没?”杜七忽的问。      “我?我吃过了……吧。”她想着下午吃的一肚子点心,道:“怎么了?”      “那没事了。”杜七还想着若是姐姐没吃就与自己一同回家吃饭,之前十娘也说过想要亲自道谢的……可若是已经用了晚食便不耽搁姐姐的时间了。      “你这丫头,说话也说一半。”车夫少女一声冷哼,也没有追问。      “坐稳了!”      随着少女一声令下,车子提速,逐渐不稳。      杜七在车厢中轻轻摇晃,觉得这个姐姐果然是很温柔的人。      忽的杜七看向琴楼的方向,抬手遮住眼睛。      她觉得那人的白剑光刺眼,尤其是在晚上,当真是有些讨厌。      ……      ……      月朗星稀,琴楼外角落的阴影中,有少年模样的姑娘靠着墙,在她的面前,白衣男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      他只是站着,手无寸铁,却仿若一把利剑。      只是在见到面前的姑娘后,便彻底收敛了光芒。      白衣人的视线刻意的避开面前的姑娘,似是只是看她一眼都是大不敬。      “查清楚了?”李青莲随口问。      白衣人没有出声,只是点点头,随后将手中宗卷交了过去。      “让我看看是谁在欺负我的七姑娘……”李青莲哼了一声,打开宗卷,看了一眼瞧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便懒得看了,合上道:“石婴?没听说过,你知道她?”      白衣人行了一礼,解释道:“石婴,鱼行舟的师妹……”      李青莲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鱼行舟?是之前那个九华试剑泉的丫头?”      这话很奇怪。      因为她的年龄是没有资格去称呼一个九华剑主为丫头的。      可偏偏她的身份尊贵至极,便成了很正常的事儿。      “正是。”白衣人道。      “鱼行舟的师妹……”李青莲又打开宗卷翻到最后,看了她近些年的一些事迹,随后视线落到最底面,微微一愣。      “七姑娘的车夫?”      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琴楼,眨了眨眼。      “你们查的够仔细的啊。”李青莲惊讶的看着白衣人。      “谨遵元君玉旨。”白衣人恭敬道。      “我也是随便问问。”李青莲叹息,她手底下这帮人有时候就是过于谨慎了,她一句话连那人祖坟埋在哪儿都查出来了。      “我说,你们一个个这么厉害,怎么教你们查祝姐姐和七姑娘的时候就那么没用?”李青莲问。      “……”白衣人无话可说便又行了一礼。      那杜七姑娘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人,当真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摸不到。      至于说那隐仙,对方一心隐匿只怕佛门来了也一样要吃瘪。      “好了,也不是怪你们。”李青莲撇嘴,她最不喜欢这般谨小慎微模样,明明他们在修仙界也是个人物,可在她面前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元君,那石婴……要不要……”      “要什么。”李青莲看着白衣人平静的样子。      白衣人收了杀气。      “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罢。”李青莲回头看着琴楼,心道差不多到了吃晚食的时间。      白衣人闻言退下,几乎同时,有一群人从暗中走出,为首的老者俯首,与方才的白衣人一样,垂首低眉。      “元君,绝云宗……”      李青莲打断了他,随口道:“浅姨与我说了,教你们先离开这春风城,有他跟着就好,我多少也算是绝云的学生,你们在这与浅姨拧着,她又要怨我了。”      老人领命。      随着一群人缓缓隐藏在黑暗中。      李青莲伸了一个懒腰,曼妙身材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她如释重负,一脚踢开脚下石头。      “总算是应付完了。”      她走入琴楼,只见那一帮姑娘已经备好晚食,见到她进来连忙招手:“我说小公子你这是去哪儿了?这粥都要冷了。”      “姐姐再给我热热就好了。”李青莲笑着走过去。      “你就喝凉的吧,做好饭都见不到人。”      “就是。”      “你别吃了。”      一帮姑娘莺声燕语,笑声不断。      李青莲也笑着,她很喜欢这琴楼的姑娘们。      上了饭桌拿起筷子后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可是付了银子的,你们怎么能在我不在的时候找新人,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了?”      “你怎么知道。”有女人惊讶,随后扫视眼前的少女们:“谁出卖我?”      “不是我。”      “一定是这妮子。”      “你少来,晌午就你闹得欢。”      一帮女人又吵了起来。      李青莲喝粥,随后看向为首的女人。      女人叹息。      “好了,你不知道那丫头在这院子里漫无目的的瞎晃悠,一看就是个雏儿……我这不是怕她给人欺负了这才请她进来歇一会。”女人说着笑了:“她与你当初一样也穿了一身男人的衣裳,要我说你们这些丫头就是奇怪,怎么……男人的衣裳有那么好吗?”      李青莲扶额,大概能想到白天发生了什么。      那石婴也够没出息的。      这时候她倒是忘了自己也不比车夫少女强上多少。      李青莲道:“我说姐姐,你也不怕吓着人家。”      “我请她吃了点心,弄了几支曲子,怎么会惊了姑娘,你可别瞎说。”      “就是。”      “小公子是心嫉了吧。”      “你们够了……”李青莲看着那一帮小姑娘,随后问道:“姐姐,那丫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品性?”      “我哪知道。”女人无所谓的摊手:“她倒是挺容易脸红的,与你不大一样。”      “……”      李青莲吃着饭。      这八方客栈的姑娘与她所知晓的好像有一些不同,不过应该也是个例。      应该可以不用那么在意。      ……      ……      桥头,车夫少女停下马车,翻身下车,对着那做的有些恍惚的姑娘道:“到了。”      杜七被晃得晕晕乎乎的,现在总算是清醒了一些,她扶着车夫少女的手下了马车,随后微微行了一礼。      “麻烦姐姐了。”      “少来,我收了银子的。”车夫少女带上斗笠,对着杜七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嗯。”杜七转身要走,忽的想起了什么,转头道:“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      她方才虽然听到了,可还是亲口问好一些。      “我?”车夫少女有些惊讶杜七会问这个问题,毕竟若是在意早就会问了,怎么会偏偏挑这么个时机,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随口道:“石婴,石头的石,死……呸,婴儿的婴。”      她本想像往常那般说,可看到杜七清澈的眼神,便改了口。      “原来是石姐姐。”杜七心道方才果真是没有听错。      她这一声石姐姐叫的让人心醉,石婴不自觉便扭过脸,哼了一声。      “石姐姐,明儿见。”杜七道。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那么多废话。”石婴说着,驱车消失在桥头。      杜七看了那离开的马车一会,轻轻眨眼。      她觉得这姐姐和十娘有一些像,口不对心。      不对,应该是更像四闲姐一些。      “石姐姐……”杜七往家的方向走去,口中念叨着。      说起来,又是一个石姐姐,果然称呼还是定下了,不然会混掉,也是挺麻烦的。      杜七想着事情,走入院子的大门,还未看清眼前事物就忽的被人抱住了腰,她低下头看到一个小丫头。      “小姐,你回来了。”明灯抬头道。      “嗯,回来了。”杜七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耳朵。      院子里,翠儿道:“明灯,与七姑娘去洗漱,吃饭了!”      明灯应了一声,随后拽着杜七的手往别院去了。      翠儿看着二人紧密的样子,啐了一口。      正巧杜十娘凑过来,笑着道:“怎么,你这是吃谁的醋了,明灯还是杜七那妮子。”      “十姑娘就别笑我了。”翠儿红着脸,岔开话题道:“不知七姑娘今日怎么样,我听苑里的消息,定是累的不轻。”      “她吃的那么多,动一动怎么了。”      杜十娘倒是一点都不心疼。      ------------      0280 往来山川皆故人 (二合一)      () 浴室,雾气弥漫,水滴轻轻自上空落下,落在姑娘光滑的背上,带来的丝丝凉意让姑娘身子一颤。      杜七趴在那儿,杜十娘轻轻按着她的身子。      “你这妮子,是不是又胖了一些。”杜十娘道。      “真的?”      杜七很不理解,她最近吃的也少了,动的也多了,不该这样的。      “嗯……”杜十娘捏了捏杜七的软肉,这丫头长身体的速度比她想的要快一些,她看着杜七的些许担忧,无奈一笑。      “好了,长些肉是好事。”杜十娘说着舀了一盆热水倒在杜七背上,看着姑娘白皙的皮肤在热水的刺激下微微发红,轻轻捏了捏她的肩。      “你这妮子真的忙了一天?怎么身子还是那么软。”      “走了挺久的。”杜七想着之前杜十娘那僵硬的身子,认为自己应该也不是那么累,至少是比不上十娘的。      杜十娘给杜七清洗身子。      “妮子,你今儿去西苑了?”      “去了,要出诊。”      “见到阿寻了吗?她身子怎么样。”杜十娘问。      “阿寻?”杜七稍稍一愣后反应过来杜十娘说的是红吟,她说到:“我没见到红姐姐的人,只是听琴声……姐姐的状态应该还可以。”      “又说胡话。”杜十娘拍了拍杜七的腰,拇指忽的在杜七腰后用力,看着杜七忽的紧绷的小腿,嗔道:“你这妮子听琴能听出什么就说这种话。”      杜七枕着手臂,红着脸转头看了一眼杜十娘。      她听不出太多,但是一点点还是可以的,十娘又开始不听她说话了。      这也正常。      “平娘呢?她怎么样。”杜十娘又问。      杜七经历了方才的欺负,这一次机灵的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十娘你若是想知道,自己去看不就好了。”      “我要是能去还问你?”杜十娘白了她一眼,道:“少废话。”      杜七只得道:“我听苑里的姑娘说她挺好的,红姐姐也这么说……对了,我今儿去的时候,秋水楼的顾念说祝姐姐喝醉了。”      “喝醉了?”杜十娘一怔。      平娘是好酒的人吗?      应该不是。      有些好奇,却也没有什么脸面去见祝平娘,便不再说什么,转而询问杜七今日的经历。      杜七早在吃饭时就将大体的事情与杜十娘说了,包括师承要闭关的事情。      现在是在补充今日行医的细节。      时间随着杜十娘洒在杜七身上的水滴流逝不见。      杜七坐在那儿,杜十娘舀水湿润杜七的长发,说道:“你也是,给人家看了病就走……急什么。”      “有银子拿。”杜七认真道。      “好了,别提你那几两银子了,瞧你那点出息。”杜十娘搓着杜七柔顺长发,说道:“你若是缺银子花,去书房的柜子中取一些零花。”      杜七摇摇头,能自己赚钱为什么要拿十娘的钱。      杜十娘见状,无奈。      这妮子也不想想她现在赚钱是为了谁。      她提醒道:“明日开始不许那么急,慢慢来,再累坏了身子。”      “嗯。”杜七不会反驳杜十娘的话,很利落的点头,之后疑惑道:“我要怎么做。”      “自己看着来,别这般仓促累着自己就行。”杜十娘没好气的敲了敲杜七的脑袋,道:“先生教了你珠算?会用吗?”      “会用。”杜七揉了揉方才杜十娘打过的地方,想着先生教她的歌诀,念了两句。      杜十娘早就知道自家姑娘的学习能力,自是不意外,小小珠算这般只要记忆就能使用的好的工具对她的姑娘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不值一提。      不过这一点也给她提了一个醒。      杜七还是那个杜七,是多数东西没人教就不懂的杜七。      这种琐事也麻烦师先生,杜十娘很过意不去。      “妮子,你之后再碰到算盘这类感兴趣的东西回来问我,我教你。”杜十娘问道。      杜七应了一声。      之后杜十娘不再言语,取了发膏搓匀后涂抹在杜七头上,手指轻轻抓弄令杜七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杜七很喜欢十娘那温柔的动作。      忽的,她合上的眼睛微微睁开。      “十娘,疼。”杜七说道。      杜十娘慌乱的拿开手,有些不知所措。      杜七做了一个扎马尾的动作将长发推至身后,同时转头问道:“十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可能……有些困了。”杜十娘解释道。      “是吗。”杜七看着杜十娘僵硬的脸,没有说什么。      杜十娘在她看来其实也是一个十分好懂的人,所以多数事情十娘若是不问她就不说,相应十娘不想说的东西,她也从不好奇。      杜七捋起耳侧长发,等待杜十娘继续动作。      可让杜七有些意外的是,身后的姑娘忽的变了,开口道:“我听阿寻说你记起了不少过去的……东西。”      杜七转过头惊讶的看着杜十娘那一张略显紧张的容颜,问道。      “十娘你要听吗。”      “我想知道。”杜十娘说出了心里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继续给杜七清理身子的同时补充道:“只说你确定的一些人便好,模棱两可的就算了。”      杜七点头,她正想着若是将自己记起来的所有片段都与十娘说……那只怕是要说到天荒地老了,她兴许有那个耐心,可十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若是清楚记着的东西,那便是与红吟说过的东西,与十娘再说一遍就是了。      随着杜七开口,杜十娘目露了然之色。      心情复杂。      虽说这些东西已经从阿寻口中得知,可真的听着杜七重复一遍,总归是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与红吟相同的是,杜十娘知晓了杜七记起的人,知晓那是她的玩伴和侍女,联想到杜七精湛的医术和曾经属于她先生的称呼,一般人总归是会认为杜七是医道世家的姑娘了。      可杜十娘不那么认为。      “妮子,你真没学过医?”杜十娘认真的问。      杜七眨了眨眼:“十娘,你听我说了这么多……想问的就是这个?”      “说。”      杜七见杜十娘认真,说道:“我与十娘说过,我一开始真的不懂,医书也是,文统也是……今日的珠算也是。”      杜十娘沉默,抬头道:“那针灸之法,是因为书上写的细致?经络认得完?”      “嗯。”杜七很高兴,她觉得十娘能理解她,不像是别人不听信她所说的话。      杜十娘看着杜七那莫名其妙的骄傲,捏了捏她的脸,嗔道:“你啊,总是说什么因为学了所以会的蠢话,也就只有我会傻兮兮相信。”      “十娘可不傻。”杜七认真道。      杜十娘没有回应,她早就习惯了,不会因为杜七的一些话语而感到害羞,只是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这丫头的过去绝非是先生想的那么简单。      可作为杜七,她又是十分简单的。      杜十娘意外的想得开。      果然,这些东西她知不知晓都不会影响她对姑娘的看法,杜十娘感觉不像是听杜七说她自己的故事,倒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那般疏远感清晰可见,所以杜十娘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危机感,相反因为了解了杜七想起的一些事情而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不似自己以为的动摇,相反想要更加的抓紧姑娘的手。      杜十娘放下了一桩心事,笑道:“你这妮子也做过旁人的先生?教她们做什么?吃饭吗?”      “十娘。”杜七稍稍推了杜十娘一把,面对她的取笑红了脸,解释道:“是他们非要那么叫,不是我愿意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杜十娘抱着姑娘回到汤池中,一起泡澡,随后回忆着杜七方才讲的东西。      除了一个名叫海棠的侍女,她还有一个叫寸心的朋友。      听杜七的意思,那个叫寸心的丫头是一个养长虫的能手。      长虫是南荒土话,长虫即是蛇。      养蛇养蛊在南荒并非是修炼者才会做的,事实上南荒偏远地区的村落中有许多人都有这种习惯,也就是说杜七以往住的地方就在那些深山古村中。      杜十娘想起了沁河医馆,揽杜七入怀,抱着她问:“所以你和沁河医馆那条花瞳青蛇能玩到一起是因为那个叫寸心的丫头?”      一般姑娘可不会喜欢那般滑溜溜有毒的长虫,杜七有这么一个喜好长虫的朋友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寸心?”杜七靠在杜十娘怀里,稍稍抬头。      杜十娘对上的杜七疑惑的眼神,一怔。      “不是吗?”      杜七摇头:“不是。”      说因为她喜欢寸心才喜欢花瞳自然是不妥的。      杜七解释道:“十娘,卵生湿生我本身就不讨厌,不如说还挺喜欢的。”      毕竟一直陪伴她的就是这些小家伙,哪里会不习惯。      杜七见杜十娘不语,补充道:“小兔、狸花这类的也喜欢。”      “我知道了。”杜十娘回过神来。      杜七倒是不挑,是个宠物她就喜欢,也不管长得好不好看。      想来,她与明灯的关系那么好会不会是将明灯当做宠物养了?      杜十娘又知道了姑娘不为人知的一面。      杜十娘问道:“你若是喜欢,咱家也可以养一些小家伙。”      她以往就养过狸花,只是送给石闲了,现在若是杜七喜欢,再买一只也无所谓。      “不是有明灯了吗。”杜七道。      杜十娘揉了揉杜七的头发:“你把明灯那丫头当什么了。”      “她叫我小姐。”      “那你还这么说。”      “我说……什么了?”杜七不解。      她以为十娘说的是给她再找一个侍女,毕竟明灯也好、海棠也好,都不是人……这也不怪杜七想错。      “你这小脑瓜里一天天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杜十娘叹息:“好了好了,不养就不养了,就算再弄来一只狸花,多半又要翠儿去照顾,她有明灯和你要看着,若是再添一个……那也太可怜了。”      “……”杜七无话可说。      现在家里除了十娘,的确是翠儿姐最忙,若是再来一个不能干活的侍女,是不大好。      可是……      杜七想起了白景天院里的小姑娘。      这么说,十娘不愿意再添一个人。      那怎么办。      杜七正纠结着,便听到杜十娘在她耳边道:“你方才说有人叫你九姑娘?”      杜十娘的气息打在耳侧,杜七靠在杜十娘身侧,点头:“是有许多人这么叫我。”      “九姑娘……九……”杜十娘哼了一声:“这么说来,你该是叫杜九,而不是杜七。”      “那不行。”杜七的反应很剧烈,抓紧了杜十娘的手臂,使劲的用力,认真道。      “十娘,我的名字是杜七。”      “怎么还急了,我就是随口一说。”杜十娘心道这丫头还是那样开不起玩笑,她说道:“不清楚是排行老九还是真的字九,只是即便这九姑娘叫的是字,你的姓也不知是什么。      “我随十娘的姓,怎么会不知是什么。”杜七很认真。      “也是。”杜十娘笑着,现在春风城只叫她七姑娘,可是没有九姑娘。      杜七若是记不起,就让这个名字随风散了吧。      杜十娘态度的忽然缓和让杜七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逐渐软下来。      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名字,不想再被十娘收回去,那样她一定会很伤心。      杜七看向窗外隐约的一轮明月,身子在热水中下沉几分。      她一直想找回一些记忆,包括关于以往认识的人的记忆,可以往因为十娘不问便没有说过,现在总算可以询问十娘的意见,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杜七坐直了一些,她很少有在意的东西,对于一个多数时间孤身一人的姑娘来说,故人的存在自然是无比重要的,仅次于对规矩的严苛。      “十娘。”杜七道。      卸了一心负担的杜十娘正享受姑娘在侧和热水温润,眯着眼睛道:“有话就说。”      “十娘,我有时候看什么都觉得眼熟……天望山、天望海都是。”杜七犹豫后道。      “你来过这儿?”杜十娘认真了一些。      “我不知道。”杜七表示自己忘了,她指着花色窗棂后那一轮明月:“有时候感觉月亮也是认识的人……十娘,我是不是记错了。”      “我当是什么事。”杜十娘叹息,道:“月亮只有一个,山海的模样也都是一个样,该是记混了。”      天望山并没有什么特点,只是因为靠近天望海所以被人们这么叫,而天望海很大,所以周边会有数不尽的天望山。      若是杜七单说天望山和天望海眼熟她说不得真的会心里嘀咕,可若是加上天上一个月亮,便有些好笑了。      “你少想那么多,记不记的起,日子还是要过的。”杜十娘拂去杜七面上的些许汗水,道:“顺其自然也是很重要的事儿。”      “顺其自然……”杜七似懂非懂。      十娘说的也是,能想起来是好事,倒也没有强行记起的必要。      毕竟她与以往也不一样了,那种空虚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      杜七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十娘,觉得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      0281 红颜祸水 (二合一)      () 清早,太阳初升挡在云后,天地间弥漫着一股子寒意,院子中正洗着菜的翠儿忽的抬头。      平常这个时候的天应该已经亮了,今天却依旧暗着,云压的很低,挡住大部分阳光。      空气十分的闷,让人呼吸困难。      一滴雨水自天上落下,打在翠儿身上,伴着积蓄一夜的寒意让姑娘身子微微颤。      翠儿拭去手上水渍,轻轻叹息。      “又下雨了?明灯!”      厨房里的正洗着碗的明灯听到翠儿的声音,急匆匆的跑出来道:“翠儿姐,怎么了。”      翠儿看着明灯。      小丫头一身鹅黄色小棉袄,带着绒帽,十分的有灵气。      相比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已经麻利了许多。      “去叫七姑娘起床,姑娘今日还要去医馆,若是雨大了,路不好走。”翠儿道:“碗我来洗。”      “嗯,知道了。”明灯点头,擦手上楼去了。      ……      ……      这个时间,勤快的姑娘们都已经起了床。      秦淮洗漱完毕,坐在妆台前补着妆,准备出门去吃一些包子。      柳依依的店面已经开着,包子热气腾腾,屋中稀稀的坐着几个姑娘,连韵也在一旁帮衬。      石闲抱着一只狸花还沉浸在睡梦中,婵儿虽说醒了,却和她的小姐一样依旧躺在床上。      沁河医馆,各处点灯,灯火通明。      白景天在坐在窗前看着医书,楼下有红衣小姑娘打扫着被风吹乱的庭院。      少年抬头看着那阴暗的天空,面前烛火晃动。      “先生……”      白景天喃喃说着,叹息。      他有许久没有与先生见面了。      甚至想念。      只是父亲知晓他为先生买了个姑娘,便又将他禁足在这医馆一步不能出,知晓先生正在忙碌,心思却依旧焦急。      也不知先生出诊遇到的都是什么样的人,虽说以先生的医术在春风城出诊绰绰有余,可医书上有言……      病人多数不是好相与的。      白景天对杜七的医术非常有信心,可对杜七待人接物的水平始终抱有怀疑。      少年盯着医书,提笔沾墨抄下了些许医理,盯着看了一会便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是了。      见不到先生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这医书上。      又看不懂了,急需向先生请教。      这便是他一直渴望见到杜七的理由。      白景天想着合上医书,时间不早该做早食了,现在院中多了一张嘴,他早食的材料也精致了许多。      白景天透过窗子看下去,发觉那红衣小姑娘正抬头看着天空。      “丫头,进屋,要下雨了。”白景天大声道。      “是,公子。”      红衣小姑娘说着弯腰行礼,握着扫把走入房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很听白景天的话,因为对方是她的主人。      白景天也习惯了这丫头的态度,看着小姑娘肩上盘着的那一条花瞳青蛇,平静的关上窗。      说起来,明明他既是花瞳的救命恩人又是养它长大的人,结果除了自己不能碰,其他人它都亲近……      先生也就罢了,连这个一般般的丫头也能与它玩到一处,白景天真是不知该哭还是笑。      他摇摇头,收拾了医书,去做饭了。      ……      房间内,红衣小姑娘坐在木桌前,盯着那微微跳动的烛火,眸中映着火光。      花瞳沿着她的肩缠上了她的脖子,竖起半边身子在她的耳侧吐着信子,似是在说话。      “你怎么那么讨厌公子。”小姑娘转头道。      花瞳眼中闪过一丝人性的不屑。      小姑娘认真道:“公子是个好人……”      说着低下头看着自己厚实干净的衣裳,虽说尺寸有些宽大,却十分暖和。      青蛇那仿若绽花的眸子晃了晃,算是肯定了这个说法,不过随后发出嘶嘶的声音。      小姑娘疑惑:“公子欺负你?”      她觉得不是这样,倒是经常见到花瞳凶公子。      白景天的性子,哪怕是一直摸爬滚打至今、万事谨小慎微的她见了都放下了警惕。      在小姑娘看来,白景天救了毫无价值的她,给她买新衣裳、甚至还亲自下厨……这在平日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白景天说不上信任,但总归是感激的。      至于说能和青蛇对话……一开始自然是受到惊吓的,可她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很快便接受了。      花瞳兴许是公子这般人上人养的灵物。      “……”      “公子是赖子?没有吧……”红衣小姑娘看着自己那瘦弱的身子,便觉得也许是自己还没有长大,摸了摸青蛇的脑袋道。      “再怎么说,公子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男女之事我还是懂一些的。”      花瞳青蛇不屑更浓一些,嘶嘶的声响大了一些。      小姑娘微微一怔。      青蛇说公子对她好是因为一个姑娘,一个十分好看的姑娘。      她也听公子说过妹妹也在春风城,做了一个人的侍女,花瞳说的那好看的姑娘是自己妹妹的小姐。      她多少也知道公子对她好的理由是因为那千金小姐。      “小姐……”      她不知晓那小姐是谁,却不妨碍她将那治好妹妹病、可以将半妖带在身边的小姐当做恩人看待。      红衣小姑娘忽的想起了那一抹令人心安的青色。      如果能给那样姑娘做侍女该是一件幸运的事儿。      轻轻叹息,望着那烛火。      “也不知明灯怎么样了……”      青蛇蹭了蹭她的脸,算是安慰。      ……      ……      “小姐,小姐……”      一只小手轻轻推着杜七那裹着被子的身子。      杜七的眼睛打开了一条缝隙,望着那完阴暗的房间,口齿不清的说道:“十娘……时间还早,再……再睡一会。”      “小姐,已经不早了,该起床了。”明灯小声道。      “……”杜七向床边翻了个身,随后睁开眼。      屋内点着烛火,窗外有风声,而她面前站着一个丫头。      “明灯?”杜七裹着被子,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小姐,翠儿姐让我叫你起床。”明灯解释道,因为是翠儿的命令,所以哪怕她不愿打搅睡得正香的小姐,却依旧没有办法。      “什么时辰了?”杜七问。      “小姐,卯时一刻了。”明灯回道。      杜七问道:“十娘呢?”      明灯看着杜七和杜十娘共用的床榻,收起了羡慕的视线后道:“翠儿姐说十姑娘一早就去店里了,我也没见到。”      “那我这就起……”杜七看了一眼明灯那毛茸茸的耳朵,眨眼后翻身下床。      明灯视线落在杜七那一身宽松睡衣上小脸一红,弱弱的道:“小姐,我来帮你……”      “不用。”杜七摇头,揉了揉明灯柔软的绒耳,道:“你先下去帮翠儿姐,我马上就过去。”      “嗯。”明灯说着,忽的握住的手,看着那白皙之上的一道血痕,急着道:“小姐……这是怎了了……”      “哦,没什么。”杜七无所谓的道:“昨儿出门不小心刮了一下,出了点血,上药后已经不痛了,你快下去罢。”      “不痛就好……”明灯捧着杜七的手嗅了嗅,闻到一股药香和血气,不舍的点头,转身离开。      出了房门,下了楼的小丫头忽的眯起了眼睛,抬手学着杜七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露出可爱的笑容后拿起一旁的帽子重新戴上。      她很喜欢小姐。      小姐很喜欢她的耳朵,所以她在见杜七的时候不会戴帽子。      希望小姐不要再受伤了。      ……      ……      用了早食,杜七与明灯挥手告别,与翠儿一同撑伞出门。      翠儿回头看向可怜兮兮站在那儿的明灯,笑道:“你收起那狸花一样的表情,我去一趟店里就回来,你一个人若是不能看家,我不如养小犬呢。”      明灯垂首。      “好了,翠儿姐你少吓唬她。”杜七叹息,看向明灯道:“一个人没关系?”      听到杜七的声音,明灯用力的点头,不安的瞥了一眼天上那巨大的灵力旋涡,小声道:“小姐、翠儿姐……出门小心些。”      “臭丫头,我还需要你担心?”翠儿哼了一声,将大门从外面锁上,与杜七一同踏上楼外的青石板。      眼看着两个姑娘离开,明灯回到房间中,一个人在桌前坐下,看着那跳动的烛火。      片刻后起身到铜镜前褪下些许衣裳露出锁骨下方的一朵莲花印记。      “又……大了一些。”      忽的,明灯看着镜中映出的窗子,外面天空的旋涡清晰可见,可这一次她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觉,立马穿上衣服跑出门抬头看向天上。      虽然旋涡依旧是布满整个天空,可这一次她忽的觉得它不可怕了。      不只是什么原因,她好像嗅到了属于小姐的气息。      ……      两把伞靠的很近,天上有小雨落下。      “翠儿姐,明灯在家里没有什么事儿做?”杜七问。      她想起了自己在家里无所事事那些时日,想起了等着十娘回家那一段空荡荡的时间,觉得一个人是一件很孤单的事情。      “七姑娘,只是离开一会,不算什么的,你也太惯着她了。”翠儿摇头,快走几步后停在杜七面前正对着她:“明灯不是望海店的人,我也不好总是带她去店里。”      毕竟是给杜七挑选的侍女,若是让明灯早早染上了店里的颜色自然是不好的。      明灯和当初的杜七差不多,也不识字,所有的东西都是翠儿教的,即便给她书消磨时间她也看不懂。      翠儿忽的道:“我倒是听十姑娘说师先生想要收这丫头做徒弟,教她修炼……倒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      杜七看向翠儿面上的平静。      翠儿姐的想法很奇怪,她说道:“明灯若是不喜欢就不修炼好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能入了仙门可是天大的机缘。”翠儿说着自己都笑了,若是让现在的明灯选一个,那定然是选择做姑娘的侍女而非是什么仙门弟子。      她现在多少有些理解杜十娘那患得患失的感觉。      “不过……七姑娘也不是普通人就是了。”翠儿道,心道也许明灯的修炼和做侍女并不冲突。      “嗯?什么普通人。”杜七撑着伞,自己身子会受伤,会染风寒,体力还不如翠儿姐……怎么就不是普通人。      “普通的姑娘可没有这么好看。”翠儿拉着杜七的手到了桥头才准备分开:“七姑娘,我去店里了。”      “嗯。”      翠儿走向马车,与石婴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石姐姐。”杜七走过去:“麻烦了。”      “你每天都这么客气吗?”石婴盯着杜七。      “姐姐的意思是,我应该不客气?”杜七眨眼。      “我就是随口一说。”石婴等杜七上车期间看着翠儿离去的背影,眼里是浓浓的惊讶。      那翠儿姑娘……最开始她见到的时候有这么漂亮吗?      不说杜七,单是她的侍女只怕放到客栈中都可以艳压群芳了,这还是没有打扮过的。      真是奇了。      她看向翠儿,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挥鞭驱动马车,同时回首道:“我说七姑娘……”      她挑了一个还算顺口的称呼。      “在。”杜七死死的抓着扶手。      “我今天会走慢些,别紧张。”石婴无奈。      “哦。”杜七松开扶手,“姐姐想说什么。”      “望海店有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对吧。”      “嗯。”      “你是三十二楼的姑娘?”      杜七点头,她是十娘的姑娘,住在十楼,说是三十二楼的姑娘也不算坏了规矩。      石婴一脸惊异的道:“望海店的姑娘……都这么好看吗?”      杜七想起了杜十娘、石闲、秦淮甚至还有那祝平娘,便是肯定道:“姐姐们都很好看。”      “是吗。”石婴一脸迷茫的转过头,驾车送杜七去了医馆后找了一个角落待着,面上是匪夷所思。      那翠儿只是看起来清秀,实际上仔细观察可以明显察觉到那似兰花的秀美,即便是她一时间也移不开目光。      难道是她见得女人少了?      石婴在见到杜七之前,认为客栈里鱼师姐是最好看的姑娘,可现在她一直崇拜的鱼师姐居然被两个青楼姑娘压了一头,联想到师姐在整个修仙界青年才俊中的声望,便觉得不可能整个修仙界的男人都像自己一样没见过世面。      也就是说……      她们真的很好看。      石婴认为这般美貌也许会引来危险。      她是对的。      ……      雨在下。      石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虚弱的白衣少女,蹙眉问道:“你是……”      “安宁。”      ------------      0282 杜七也有不想吃的东西      () 杜七撑着伞走到青云医馆前,从腰间取下钥匙后才发觉那门锁已经被打开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阴暗的天空,推门走了进去。      庭院中,白剑似笔墨挥洒,青芒若流水行云。      自从有一次用剑风不小心将杜七阻在门外,李青莲就开始有意的压制自己的剑意,这么一来反倒是可以更好的领悟青云剑。      杜七站在门前看了一会,觉得这个青莲姐姐进步的很快。      她评价人一般都是有参照物的,虽然不知道杜七是拿李青莲与哪一位使剑的比较,却也足够她自豪了。      “……”      天上不断有小雨落下,李青莲的身子已经被雨点彻底打湿,奇怪的是她周身明明有着密不透风的剑网,却丝毫没有打乱那雨落下的节奏,仿若那明晃晃的长剑只是一个幻影,在雨滴的缝隙中不断穿梭。      杜七点头,虽然姐姐依旧是少年模样,可这舞剑的确很好看,充满了阴柔气息。      李青莲顺势收剑,白刃入鞘,这才看向杜七的方向。      “七姑娘来了?”      “嗯。”杜七应了一声,随后撑着伞走过去,与李青莲贴身站在一起。      雨水被伞面遮挡,发出噼里啪啦的凌乱声响。      近距离嗅着姑娘身上的香气,李青莲微微脸红,小声道:“七姑娘,早。”      “早。”杜七看着李青莲面上缓缓落下的雨水,叹息,嗔道:“练剑就练剑,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说着,杜七取出贴身手帕,踮起脚尖擦拭去李青莲面上的雨水。      “我这不是借着雨水练剑嘛……挥剑尽量少的触碰雨滴也是一种锻炼。”李青莲解释道。      “是吗。”杜七看着她,心道练剑也该不需要那么复杂,不过姐姐喜欢就好。      “再说了,我再怎么说也是修炼者,不会那么容易染风寒的。”李青莲笑着道。      “也是。”杜七收起手帕,随后进入屋子。      见杜七来了,李青莲也没有了练剑的心思,随着杜七进入房间,脱下湿衣服围上浴巾后坐在桌子前,托着脸看着杜七。      杜七歇息了一会,找到披风围上,回头看了一眼那长发湿漉漉仿若出浴的姑娘,疑惑道:“先生只是闭关,还在医馆呢……姐姐就不怕先生看到?”      “不可能不可能。”李青莲连连摆手:“我身上有隔断神识的道器。”      她身份高贵,修为却低下,这般防止窥视的宝物和贴身护卫是永远都少不了的。      好在她的侍卫平日里也不会接近她身边,杜七也不会觉得心烦。      “是吗。”杜七看着李青莲只围着一条浴巾的模样,歪了歪头:“道器?”      “我说道器姑娘该是听不明白的,姑娘知晓我若是不愿旁人近不了我身子就好。”李青莲解开浴巾,露出平坦的小腹,上面有一个字符模样的印记。      这可是宫里最好的护身道器,放在整个修仙界都是顶尖的。      以绝云宗的万年底蕴能找出比拟这道印的法器不过两件,足以见其珍贵。      这般宝物当然不止是防身的作用,只是她说的多了杜七也听不明白,便挑了一个杜七能理解的去解释。      “挺好看的对吧。”李青莲道。      “嗯。”杜七了然,原来姐姐说的是她身旁那一层薄雾,说起来她有些怀疑这种一戳就破的东西真的能保护人吗?      杜七看着李青莲些许炫耀的语气没有将自己的看法说出口,毕竟那印记在身上也算是个装饰,蛮好看的,作为饰品绰绰有余。      “七姑娘,你接下来要去药房?”      “嗯,昨儿约了几个姐姐,说着让我巳时过去。”      “你怎么不直接去药房,还来这医馆做什么。”李青莲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先生让我来的……再说了,我从药房回家也要路过前面巷子,也不算麻烦。”杜七解释道。      李青莲本慵懒的趴在桌子上,忽的注意到什么,立刻站起来抓住她的手。      “怎么受伤了。”      她捧着杜七左手,看着那白皙手面上那一道红色伤口,认真道:“是不是那石婴欺负姑娘了?”      也不怪李青莲花这么想,毕竟那石婴驾车时还故意颠杜七,姑娘会不小心受伤也在情理之中。      杜七有些奇怪李青莲也认得石婴,摇头说道:“和石姐姐没关系,我取银两时不小心被桌角的碎木划了一些,已经不疼了。”      李青莲闻言,无奈中透着心疼,轻轻擦着杜七的伤口。      “七姑娘也是,见了银子就静不下心来,让我说什么好……真的不疼了?”      “不疼了,也就流了不到一刻钟的血。”      李青莲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起身在柜子上翻动,片刻后取了一粒明心丹交给杜七:“来,把这个吃了。”      “这是?”杜七看着那黑不溜秋的丸子,稍稍后退一步。      “这是明心丹,吃了伤口就好了。”      这时候自然也不会觉得浪费,李青莲认为杜七身上有伤口是对姑娘完美的亵渎。      “不吃……行吗?”杜七退到墙边。      “?”李青莲见了杜七新鲜的表情,不解道:“这是丹药,药力锁住了,没有味道的。”      杜七点头。      正是因为没有味道卖相还差她才不想要吃啊……十娘虽然总是嘲笑她吃的多,可实际上她也不是什么都吃的,至少这种一看就知道不好吃的玩意她十分抗拒。      杜七主动绕开话题,道:“青莲姐也认得石姐姐?”      李青莲自然不会看不出来杜七在打岔,可能让那个杜七做出这种逃避的事情,看来她真的十分不喜欢丹药。      也怪先生,对低级丹药不重视,也不做的好看些,被七姑娘嫌弃了吧。      “姑娘不喜欢就不吃罢。”李青莲放过了杜七,反正伤口只是浅浅的一道,这春风城灵力充足,估摸着不过三天便会好了。      “至于说石姐姐……”李青莲将杜七拽到自己面前做好,看着她道:“姑娘说的是哪个石姐姐。”      杜七身边可是有两个石姐姐。      石闲是杜十娘的青梅竹马,有着特殊的羁绊,对十娘来说是重要的人,所以杜七对她也很重视。      石婴帮助过她和十娘,在杜七心里也是很好的姑娘。      ------------      0283 对于石婴而言尽是无妄之灾      () 在这般前提下,杜七所说的自然是先前提过的石婴石姐姐。      李青莲指着自己的脑袋道:“那四苑石闲姑娘我认得她,见过一次,至于说石婴……在我这儿可是一个危险的人儿。”      “危险?石姐姐?”杜七想了想,脑海中闪过的是一个容易发脾气,喜欢叼青草、踹马屁股的姑娘,很明显不知道李青莲在说什么。      “好了,我也就随便一说。”李青莲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似是随口一问:“七姑娘怎么看那石婴?她现在是姑娘的车夫?”      “嗯。”杜七说道:“石姐姐帮过我和十娘。”      “是吗。”李青莲紧了紧浴巾,面色缓和了一些。      有姑娘这一句话,她暂时就把石婴的威胁降到石闲的等级好了。      事实上,嘴上说着危险,在她在宗卷上看到石婴帮过杜七后,对这个八方客栈的姑娘多少也有几分好感。      “我就说着世界上不会有不喜欢姑娘的女人。”李青莲紧紧的抱住杜七,蹭了蹭她的脸后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该去药房了罢,我就不耽搁姑娘的时间了。”      “回见。”杜七擦了擦脸,披上披风带上斗笠,撑着伞离开。      待杜七离开,李青莲坐下,脸色沉了下来。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与七姑娘在一处时不要唤我。”      门外,有白衣影子停在木门前。      “元君,禅子找上了石婴。”      “嗯?”      李青莲有些疑惑,净土莲宗和八方客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禅子和石婴的身份的差距也如若天堑……这两人怎么扯到了一起。      “你细说。”      “是。”白衣人缓缓开口,同时回头看向杜七离去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的元君喜欢的那个姑娘方才出门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该是错觉。      ……      ……      巳时,些许阳光被厚厚乌云挡在天外,小雨落下。      杜七带着药箱自秋水楼三层下来,定睛看了一眼琴台上正演奏的绿绮姑娘,准备去下个地方。      “七姑娘。”      忽的,有人拍了她的肩,杜七微微一颤,回过头看到的是祝平娘。      “祝姐姐。”      “七姑娘进来说话。”祝平娘没给杜七挣扎的时间,便拽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姑娘歇着,我去备茶。”祝平娘说着,转身离开。      杜七有些懵,看了一眼周围简单的屋子,嗅了嗅。      屋子里有一股浓郁的酒香和淡淡花粉的味道。      “久等了。”祝平娘带着一壶茶进来,笑着给杜七斟了一杯后道:“我听红吟那丫头说姑娘喜爱甜茶,尝尝我自己晒的茶。”      “祝姐姐,我还有事……”      “好了,我注意姑娘有一会了。”祝平娘按住杜七的药箱,道:“七姑娘这一个时辰已经走了六处了,行医固然重要也要注意休息,别再累着,喝杯茶再走吧。”      “嗯,谢谢姐姐。”      这姐姐都说到这份上了,杜七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致谢后捧起茶杯小酌一口,随后眼睛一亮。      祝平娘笑着道:“这时候的女人果然还是需要甜茶提神呢。”      “嗯,很好喝。”杜七深以为然。      “七姑娘……”祝平娘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随后道:“十娘最近怎么样?”      杜十娘是带艺入的望海店,那时已经有了精秀的琴艺,自然是能让她多看几眼……后来逐渐看着杜十娘长大,说没有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一直没有打听过,可总归是担心的。      “十娘说她挺好的。”杜七回道。      “十娘说?”祝平娘眨眼。      杜七微微一怔,随后道:“十娘说若是姐姐问了就这么说。”      “……”      “那妮子……当真是没良心。”祝平娘叹息,不再询问。      丫头没有脸面见自己她多少也明白一些缘由。      杜七喝了茶水,准备离去。      祝平娘嘱咐道:“昨儿红吟与我提了一些姑娘的事儿,要我说姑娘还是一天上午下午各抽一个时辰在药房歇息,正巧一些丫头也好去药房,红吟那妮子还惦记着姑娘的艾灸呢。”      杜七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她怎么没想到。      “姑娘可以在药房前写清楚,出诊时也与姑娘提一下……”祝平娘很仔细的向杜七提着建议。      不久后,杜七将她的话部记下,微微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喝了一杯甜茶,方才积蓄的疲乏也差不多消散一空。      祝平娘收起茶杯,柔声道:“姑娘若是有了在药房的安排就与我说一声,我也想试试姑娘的手艺,年纪大了,最近腰颈酸痛,不大舒坦。”      “姐姐还年轻。”杜七认真道。      祝平娘抿嘴笑着,有姑娘这句话就很开心了,杜七这丫头真的是莫名的讨人喜欢。      “好了,我就不打搅姑娘出诊了。”祝平娘起身要送杜七离开。      “对了。”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瞧着那一双好看极了的玉手道:“姐姐,我有些不懂的东西,能不能问。”      她询问祝平娘是因为她觉得对方也许会知道。      “姑娘客气了,有什么尽管说。”祝平娘点头。      “元君是什么?”杜七疑惑说道。      她对这个词很在意,不仅是因为李青莲,而是因为似乎也有人这么叫过她,只是细节想不起了。      “元君?”祝平娘先是一愣,随后嗔道:“我知道了,定是翠儿那丫头,她往日里就喜欢佛啊道啊这些玩意……”      “佛?”      “东土有道宫佛门,春风城外也有一座金刚寺,姑娘该是去过的。”祝平娘道。      “嗯,和翠儿姐去过。”杜七点头。      “果然是这妮子。”祝平娘无奈,随后解释道:“佛门有佛陀、菩萨果位,对应的,道门也有真君、元君之说……其实指的就是仙人。”      有一句她没说,那就是相比于追求真是存在信仰的佛门,道宫的果位更多是地位的象征。      不过姑娘好奇,她也就随口说一些,没有多想。      “仙人?”杜七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口。      翠儿姐说仙人是要飞升的,那自己自然不是仙人。      青莲姐看着也不像。      该是没有太大意义的称谓,便不去在意了。      ……      ……      当杜七劳累了一天,带着些许散碎银子回到青云医馆,发现李青莲已经离开,便卸了衣装,转身离开。      酉时三刻,需要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今日真的是有些乏了。      杜七走到与石婴约定的位置,忽的看到的熟悉的身影。      青莲姐?      她与石姐姐说什么呢。      ------------      0284 关系网的中心总是杜七(二合一)      () 冬日的晚天来的要比其他季节早许多,尚未至戌时却已有阴影成片,加经持续一天的乌云蔽日,杜七的视线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可她还是看到了马车前方的两个身影。      带着斗笠的那个是石婴,她身旁站着的白衣佩剑的束发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李青莲。      杜七撑着伞走过去。      似乎是听到了姑娘的脚步,马车前的二人停下对话,李青莲转身挥手笑着道:“七姑娘忙完了?我本想在医馆等你一起回去,可实在是闲得慌……”      “姐姐先回去就是了。”杜七说着看向李青莲和石婴。      此时天上还下着雨,这二人也不撑伞,就这么在雨里站着。      杜七道:“要说话,去车厢不好吗。”      李青莲抬头,感受着细雨清风,满面舒适的道:“一些细雨不算什么,好了七姑娘上车回家吧,我还有地方要去,就不与你一起走了。”      “嗯。”杜七点头。      “石姑娘,回见。”李青莲笑着看了一眼石婴,后者沉默,没有回应。      李青莲在雨中漫步离开,身影没入小巷消失不见。      “石姐姐,我们走吧。”杜七轻声道。      “啊……好。”石婴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等杜七上了车,这才驱动马车,往大路而行。      两侧灯笼显光,车轮转动,马蹄声清脆。      杜七坐在车厢中,听着雨落车厢,往前挪了一些,掀开幕帘,看向石婴的侧脸,唤了一声。      “石姐姐。”      “嗯。”石婴回应。      “石姐姐这是怎么了?遇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儿?”杜七直接道。      “七姑娘。”石婴叹息,道:“没什么事儿,姑娘不用在意。”      “是吗。”杜七觉得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还蛮喜欢这个口不对心的姐姐。      现在的石婴一改往日肆意的模样,沉默不语,由不得杜七不多想。      杜七认真的道:“石姐姐若是不开心,与我讲讲也好,十娘说有什么事儿说出来会舒服一些。”      石婴哼了一声:“我何时需要姑娘忧心了?只是不知该怎么说,我自己也没弄明白呢。”      “青莲姐与姐姐说了什么。”杜七问。      “青莲?你说方才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青莲……东玄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人。”石婴沉思。      这定然不是她的本名,想来也是,即便石婴看不透李青莲的真实修为,却也不会认为有人会自大到以仙人为名。      “也没说什么,就是随意聊了一些。”石婴道。      这是实话。      李青莲只是自青云医馆出来,与她聊了聊望海店的布局和店里的姑娘,甚至还问了她店里姑娘们的点心好不好吃。      “七姑娘,她也是绝云宗的人?”石婴本不愿与杜七说这些,可心中不妙便只得询问。      “绝云宗?哦……是说师先生吧,青莲姐不是先生的徒弟,她说自己是东玄来的。”杜七如实道。      石婴点头。      自东玄而来这一点她通过些许配饰与语调能听出一些。      石婴又是一声叹息。      若只是这样就好了,也不算是什么麻烦,可偏偏李青莲走之前提了那安宁的些许事情,教人不安。      实际上今日被那安宁找上门,她至今想起仍脊背发寒。      那可是禅子,还是脑子坏掉的禅子,天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奇怪的是,禅子找到她什么都说,也是与李青莲一样聊了一些家常,提了杜七和杜七家里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错觉,石婴觉得禅子有意无意的提了翠儿几句,似乎是要她平日里多注意。      “在这春风城带着果然不是什么好事。”石婴抱怨着,转头道:“七姑娘认得那安宁姑娘?”      “安宁……不认识。”杜七摇头。      “果然吗。”石婴心道也该是这样,那就如禅子所言,只是恰巧杜十娘是禅子的琴道先生,所以闲着来看看她。      真的……只是这样?      说是警告自己这个妖女她觉得可能性要大一些。      堂堂净土莲宗禅子,在这春风城做青楼姑娘还要跟着杜十娘学琴,石婴怎么想怎么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平心而论,若是不知道安宁的真实身份,她看到的是一个身子虚弱,娇柔的少女。      像那般平静的与禅子交谈,放在以前石婴可是想都不敢想,客栈的鱼师姐已经是她憧憬的人了,禅子……那可是师姐都只能仰望的存在。      “罢了。”石婴抬头,阴云流动。      以她的见识,还是不要想这些她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东西,晚上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掌柜的就好,其他的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掌柜的让她留在春风城,她自然也做好了与安宁见面的心理准备。      石婴眨眨眼,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出息,不然与为了几两银子就兴奋不已的杜七有什么区别。      她想着,掀开帘子道:“七姑娘。”      “嗯?”杜七疑惑。      “还是七姑娘好看。”      “?”      ……      ……      春风城阁楼的最高层,装饰豪华,屋内火盆燃烧,十分温暖。      安宁推开窗,伸手接过那不知哪儿飞过来的玉简,打开后蹙眉。      连大和尚也打听不到道门的目的,只怕这次道门来的人地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一些。      李青莲?      “青莲……姓李?”      她瞧着楼下灯火通明,隐约猜到了一些,却又不敢相信。      若是真是她想的那个人,对方怎么会来到这勾栏烟花之地?道门的人就是再疯……脸面都不要了?      安宁正想着,忽的一声嗤笑。      她好像没有资格说人家,她堂堂佛印还要洗衣为妓呢,谁瞧不上谁。      罢了。      如她所言,道门也好,佛门也好,绝云、天劫、宝物都与她没有关系,她只想知道自己和那翠儿姑娘的因缘的深浅几何。      想起翠儿,安宁坐下,小脸鼓着,似是有些生气。      今儿那石婴一直盯着翠儿的背影看,她觉得自己吃醋了。      望海店的姑娘也就算了,这种和翠儿没有什么关系的修炼者,还是距离她的翠儿姑娘越远越好。      实际上,安宁去找石婴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翠儿与明灯亲密,她看不下去,一个人在店里闲着便出来随意走走。      石婴是单纯的想多了。      禅子并未有什么深意。      事实上,李青莲也是如此。      这一佛门一道宫的重要人物聚集在小小的一城,同时出门为的不是什么大事,仅仅只是闲的无聊出来走走,说出去想来谁也不会相信。      忽的,安宁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关上窗子,同时挥手火盆中的苗焰升腾,瞬间屋内的温度便上升了许多。      木纹双门打开,一袭黑色锦衣包裹的女人见到乖乖坐在那儿的安宁,严肃的脸上起了几分柔和笑意。      “常姐姐。”安宁走过去,接过那女人脱下的外衣挂在一旁,随后随着她在木桌旁坐下。      “我让人备了晚食,一会儿便送上来。”女人道。      “姐姐与我一起吃吗?”      “那是自然。”女人微笑。      经历了一些时日的相处,她已经将安宁这个乖巧可人的姑娘当做自己人看待,以往面对任何丫头都没有这种心软的感觉。      安宁并未使用控制人心的手段,这是单纯相处所带来的情感。      “安宁,我与杜十娘谈好了,让她教你音律,想来……小半年便可以入门了。”常管事看着面前少女匀称的身子,点头道:“你还小,倒是不急。”      “姐姐上心了。”安宁柔声道。      “妮子,说什么客气话,我还指望着你给我赚钱呢。”常管事笑着道。      这自然是假话,她对安宁可不是一般的喜欢。      说了一些家常,又歇息一会那常管事下楼去了,安宁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清茶,小小呷了一口,眼睛眯成缝。      “这便是因缘?”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干涉常姐姐任何的决定,可最后杜十娘还是成了教她练琴的人。      翠儿又是杜十娘的侍女……      或者说家人。      这春风城那么大,偏偏是杜十娘,安宁觉得这便是因缘,与杜十娘有了关系,能和翠儿说上话是早晚的事情。      “因缘。”少女咽下茶水,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眯着的眼睛睁大了几分。      她以往没怎么穿过裙褂,这几日是穿了个够。      她看着镜子中那柔媚的少女,按照世人的眼光,她应当是很好看的人儿,只是比起翠儿姑娘只怕要差一些。      “若是姻缘,其实也不错。”      她进入望海店的原因也很简单,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在,接近自己喜欢的姑娘会很简单。      ……      ……      晚饭之后,杜十娘与翠儿一起进入庖厨收拾餐具。      “十姑娘,这些小事我来就好了。”翠儿很是无奈的看着挤进来的杜十娘。      “好了,我有事与你说。”杜十娘道。      “姑娘是说那安宁的事儿?”翠儿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来的路上杜十娘已经与她说过了。      “嗯。”杜十娘道:“我应了婵姐姐的活儿,三天里需要抽出半日来教那安宁姑娘……”      “姑娘是怕教不好?”      “不至于。”杜十娘认真洗着杜七使用过的饭碗,同时道:“教人我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翠儿想起了石闲的琴艺,点头。      “那姑娘还纠结什么呢,抽半日时间卖常姐姐一个面子总归是好事,咱以后用得到她的地方可多着呢。”翠儿提醒道。      “我知道。”杜十娘白了翠儿一眼,接着道:“我是想问你,你觉得现在是教杜七那妮子学琴的好时机吗?她不是一直缠着要学,若是知道我教了旁人而不理她,定要怨我了。”      翠儿闻言微微一怔,随后道:“七姑娘想学没什么,只是她不一定有那个精力,这几日她可是累的不轻。”      “是这样。”杜十娘想着杜七面上的疲惫,提议道:“那告诉她可以教,她若是学不进去就算了?”      翠儿笑着道:“十姑娘总是欺负七姑娘,还怕姑娘怨你呢。”      “呸,讨打。”      “对了姑娘,那安宁你见到了?好看吗?”翠儿好奇的问,她没见过安宁,只听婵儿说是一个冰肌玉骨的丫头。      “见到了,四闲所言非虚,那安宁姑娘很有灵气……也难怪常姐姐那么器重她。”杜十娘想起了安宁的样子,微微颔首。      “只是器重?”翠儿不信。      “多少是喜欢的,那姐姐也到了会喜欢小丫头的年龄了。”杜十娘感叹道。      “难以想象。”翠儿摇头,那个死板的常管事居然会为了一个姑娘而花费如此的多的心思,真是令人惊讶。      “十姑娘,那安宁比七姑娘如何?”      “比她好看。”      杜十娘毫不犹豫,在贬低杜七这一块一向是她说第二没人说第一。      翠儿自然不信杜十娘说的话,只是她多少也对让杜十娘评价比杜七好看的姑娘有了几分好奇。      不知是什么样子。      有空去瞧上一瞧吧。      ……      ……      当杜十娘与翠儿回到厅内,看到是一个坐在那儿低着头的姑娘。      杜七呼吸均匀,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毯子,一旁站着的是明灯,显然是她给杜七盖得毯子。      “十姑娘,小姐正与我说着话就睡着了……”明灯小心翼翼的道。      杜十娘看着杜七那娇憨的睡颜,轻轻叹息:“她身子弱,第一日还算有精神,这几天过去……挺不住我倒是也不意外。”      “若是这样,只怕是没有精力学琴的。”翠儿看着熟睡的杜七,有些心疼,又觉得自己帮不到杜七,便不再多言。      “你们也休息吧。”杜十娘说着,抱起杜七上楼去了。      明灯想着方才小姐那疲惫的眼神,沉默不语。      ……      第二日,一切如常,尽管杜七已经缩短了出诊的频率,也抽了一个时辰在店里歇息,可当她回到家,吃饭吃了一半便开始哈欠连天,一副困到了极点的样子。      杜七在得知可以学琴后坚持说自己不困,想要学。      话是如此,杜十娘离开不过半分钟,杜七就趴在桌上进入了梦乡。      ……      “要不我与七姨说说,这丫头这样下去该要累坏了。”杜十娘犹豫后道。      丫头一个人赚银子累成这样,她说不心疼自然是假的。      “姑娘一个人想不起休息,总是忙着谁也受不了的。”翠儿说着给杜七盖上衣裳。      就在这时,明灯忽的看向杜十娘,鼓起勇气说道:“十姑娘,翠儿姐……我想跟着小姐去医馆。”      ------------      0285 莲花作侍(二合一)      () 天有时雨,意为应时的雨水,也是天地方圆、规矩的一种。      这春风城的雨水却从未守过规矩。      翠儿站在门前,瞧着那沿着屋檐落下的雨帘,长长的叹息一声,回屋对明灯道:“这般阴雨弄得衣裳都潮了,照这么看,今年只怕是个大雪年。”      “大雪……”明灯下意识的一颤,对她而言每一个冬季都是十分难熬的。      “好了,都过去了。”翠儿捏了捏明灯的小脸,将帽子给她戴上,半蹲下身子后道:“跟着七姑娘要听话。”      明灯用力的点头,那可是小姐,她怎么会不听话。      翠儿起身,随意道:“你这妮子傻兮兮的,我也没想着让你帮姑娘做什么……能陪姑娘说说话就好。”      杜十娘答应了让明灯随着杜七一道出诊,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明灯一个人在家里也是闲着。      而杜七在杜十娘和翠儿看来是一个很容易寂寞的姑娘,虽然平日里很少粘人,可见过杜七一开始模样的翠儿觉得杜七身边还是需要有一个伴的。      “翠儿姐,我想帮小姐分担一些。”明灯努力道。      “好好好。”翠儿敷衍挥手,又想起了什么,好奇的打量着明灯的细胳膊细腿。      这丫头在十楼住下也没有多久,比起刚开始的随时会死的模样可真是判若两人,一开始的明灯笨手笨脚的,现在也逐渐麻利起来……最重要的是,这丫头看起来很小一只,体力却好的出奇,不说比自己,至少比杜七要强的多。      “明灯,过来。”翠儿坐下,拍了拍腿。      明灯听话的走过去。      翠儿想着,伸手解开了明灯的扣子,褪下那衣物,盯着她雪白的肌肤瞧着。      明灯有些不自在,她小声道:“翠儿姐……”      “好了,安静。”翠儿掀起那鹅黄色衣裳,伸手捏了捏明灯平坦的小腹,喃喃道:“你这妮子怎么越来越滑了……”      明灯红着脸,她想起了与翠儿姐一同沐浴的场景,翠儿姐明明自己也很漂亮。      “果然,这就是先生说的天赋?”翠儿的视线落在明灯肩下方的莲花处,心道这莲花比第一次见时的颜色要鲜艳许多,如果说第一次像是丫头身上放了一朵莲花,现在则要更像是一幅水墨画。      翠儿虽然不是第一次接触半妖,却是第一次见到半妖觉醒后所带来的玄奇。      “你这妮子不是狸花吗?怎么身上印着的是莲花。”      “翠儿姐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明灯一边系上衣裳,一边小声的说道:“小姐说狸花、莲花大抵都是花。”      “七姑娘哄你玩说的话你也说的出口。”翠儿哼了一声。      狸花也好、莲花也罢,翠儿其实不甚在意,丫鬟身子比一般人结实一些对七姑娘来说总归是好事。      事实上翠儿也没有认为明灯觉醒了就算是仙门中人了,她可是狸花,顶多算是身子比一般人好一些的丫头。      “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翠儿问。      “没有。”      先生说她可能是觉醒了半妖的血脉,不过除了当天身有不适外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真要说有什么改变那就是不再那么容易劳累,以往卧床时的虚弱似乎已经永远离她而去了。      看的出来,明灯在与亲密之人交谈时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自己身为半妖的事实。      “丫头,你跟着七姑娘记得提醒她多休息。”翠儿叮嘱道。      “嗯。”明灯用力的点头。      ……      ……      明灯上了楼,用很小的力气敲门,似是生怕吵醒还在梦乡的姑娘。      令人意外的是,杜七已经起了床,她慵懒的声音自屋内传出:“进来吧。”      明灯进屋转身关上门,视线掠过火盆,落在还穿着一身睡衣的杜七身上,快步走过去。      “小姐,你醒啦。”      “嗯,才醒不久……”杜七坐在床边,稍稍有些懵,她因为这些时日体力透支的厉害,导致快要清醒时候的睡相比往日要差许多,现在刚起床头发乱糟糟的。      “小姐,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了。”杜七摇头:“翠儿姐让你来叫我?”      “开始做早饭了。”明灯道:“小姐……你若是累了,还是再休息一会吧,饭快好了我叫你。”      “嗯……”杜七看了一眼凌乱的床铺,问道:“十娘呢?”      “十姑娘半个时辰前就出门了。”      “那我也不睡了。”杜七伸了个懒腰,正要下床忽的被明灯抓住了手。      在杜七有些疑惑的视线中,明灯鼓足了勇气:“我伺候小姐更衣。”      “换衣裳我自己来就好……”      “小姐。”明灯盯着杜七看,丫头的眼神让她想到了某只海棠,便摊开手:“交给你了。”      “嗯!”明灯欣喜的点头,自衣柜中抱出了杜七的衣裳,从里到外一件件的铺在床上,随后取出梳子站在杜七一旁道:“头发……”      “嗯。”杜七扭过身背对着明灯。      得到了杜七的允许,明灯双耳微动,随后小心翼翼的理顺杜七凌乱的头发。      其实杜七的发质很好,即便不刻意梳理,待她出了门浅风一吹也就干净了,她只是不想驳了丫头的好意。      明灯想要尽可能的服侍杜七的原因很简单,她欠了小姐许多,能为小姐做一些哪怕是极其微小的事儿也是好的。      感受着杜七青丝滑过指缝,明灯克制住对长发的留恋,专心的给杜七梳头。      ……      “谢谢。”杜七摇了摇头,感受着利落的长发,道。      “小姐,别这么说,我……”明灯后退些许,道:“若是让翠儿姐知道了会打我的。”      杜七眨眼,心道翠儿姐也是下的去手。      “我不说就是了。”杜七随后起身,在明灯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换上衣裳后取了束带自己扎头发。      明灯则小脸通红的站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若自己的鞋尖上有什么让人移不开眼的东西。      小丫头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杜七。      小姐……真好看。      明灯知晓自己才学会侍奉人,很多细节都做不好,比如洗漱水的温度,比如衣裳系扣的手法,比如梳头的力道……可小姐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      小姐笑起来也很好看。      这边杜七扎好头发,系上腰带后看着镜子里的青裙姑娘,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看着明灯忽的想起了什么,走过去。      “明灯,给我看看那朵花。”      “花?”明灯一愣后才明白杜七的意思,解开衣裳露出精致的锁骨。      “这莲花……果然。”杜七端详道。      与那朵深水白莲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表明明灯已经将那莲花消化的差不多了。      杜七伸手在明灯锁骨下方轻轻摩擦,心道这般不好掌握的灵力丫头还是要好好适应,不过在自己身旁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就是了。      明灯任由杜七在她身上施弄许久,一声不吭,只是心跳不断加速。      小姐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小姐的手清凉却不冰人,落在身上很舒服。      明灯微微抬头看向天花板,想着那灵力旋涡的味道,觉得和小姐的味道很像。      杜七确认了莲花的消化程度,合上明灯的衣裳后道:“青莲姐说她的印记是道器,那明灯你这个莲花印算什么?也是道器吗?”      明灯摇头:“小姐,我听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大懂。”杜七点头,随后觉得明灯的印记要更好看一些。      “对了,今日我随着小姐出诊。”      “嗯,十娘与我说了。”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耳朵,她对于有个人陪着还是很高兴的。      “明灯。”      杜七忽然的严肃让明灯身子一颤,大声道:“在。”      “别一惊一乍的。”杜七捏了捏丫头的脸,问:“你还有银子花吗?”      ……      ……      早饭之后天上落下小雨,翠儿送杜七与明灯出了院子,自己撑着伞往望海店去了。      “石姐姐,先不去医馆,带我去一趟连姐姐的蜜饯店。”杜七说道。      “我倒是无所谓。”石婴看向那躲在杜七身后的女孩子,眼睛眯起了一些。      半妖?      看周身真气流转该是已经迈入了开源境,虽然戴着帽子可在修炼者眼中还是难以掩盖那一股属于狸花的气息。      狸花莲花大抵都是花……因为杜七这么觉得,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明灯再怎么变也是一只狸花。      ……      七姑娘身旁怎的会有一只半妖?      石婴想了想,这才记起明灯是杜七的侍女。      “七姑娘,这是?”她问。      “我的丫鬟,明灯,叫石姐姐。”杜七捏了捏明灯的手。      “石姐姐。”明灯听话的道,期间看了一眼石婴随后马上低下头。      “倒是个听话可人的丫头。”石婴瞧着明灯软嚅的样子,翘起嘴角。      作为八方客栈的女人,对半妖自是没有那般厌恶,更不要说客栈里的一些弟子本就是半妖,她好奇的是其他的东西。      “七姑娘,师承……咳,师先生知晓这丫头吗?”石婴问。      “先生?知道,明灯的病还是先生给瞧好的。”杜七如实道。      “是吗?”石婴惊讶那个死板刻薄的师承居然会救一个半妖,在她的认知中师承不下杀手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她看着杜七,感叹道:“七姑娘就是不一样。”      “?”      “没什么,姑娘们上车,出发了。”石婴轻笑着道。      “小姐,慢些。”明灯扶着杜七进入车厢,随后自己也收伞跟了上去。      马车前进,杜七抖了抖雨伞上水滴,随后道:“想吃些什么蜜饯,我最近得了一些银子。”      明灯想到方才房间中小姐知道自己没有银子花时要给她买蜜饯的事儿,说道:“小姐,银子还是省着花…”      杜七道:“省也不是在这种地方省的,再说了,也不是你一个人吃。”      既然小姐想吃,明灯就没有阻碍的理由,只是说道:“小姐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在意我。”      “那买一些柿饼、梨条、秋梅、糖渍桂花……可以吗?”      “嗯。”      明灯看着杜七那提起蜜饯时候欣喜的模样,心道小姐还真是喜欢吃甜的东西……当然,因为小姐的原因,她也喜欢。      “七姑娘还真是喜欢吃蜜饯呢。”石婴的声音自前方随着马蹄声传来。      杜七回应道:“喜欢,石姐姐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石婴想到了在琴楼那些姑娘们给她吃的点心,道:“只是不常吃。”      “连姐姐的手艺很好,姐姐可以买一些尝尝。”杜七推荐道。      “好。”石婴表示自己记下了,等她缓一缓再去琴楼时候就带一些蜜饯当做上次的回礼。      虽然被那些青楼姑娘戏弄很羞人,可她并不讨厌。      “……”      杜七与石婴隔着帘子说话期间,明灯盯着那帘子的方向,眼睛都不眨一下。      明灯觉得那石姐姐很奇怪,她第一眼就看到对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血红色气息,伴随而来的还有刺鼻的腥味,若不是小姐与她关系很好,明灯断然不会接近她。      妖女总是杀过许多人的,手段或许残忍,自然结下了许多因果。      一般人哪怕是修士都看不到因果,顶多能察觉到些许杀气。      可明灯不是一般人,便紧张不已。      杜七察觉到丫头僵硬的身躯,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小姐……”      被杜七握住,明灯那本来僵硬警惕的身子逐渐软化,她看了一眼石婴的方向。      杜七便明白了。      虽然她不知道死几个人有什么好害怕的,可安慰侍女也是她的责任。      “石姐姐帮过我和十娘的。”杜七道。      ……      ……      马车前方,石婴听着车厢内杜七安慰小丫头的声音,握着马鞭的手微微一僵。      她看起来就那么像坏人?      明明客栈里的半妖丫头都挺喜欢她。      被一个可爱的孩子忌惮,即便是石婴也有些受伤。      “吁——”      “叫你停下,听不明白非要讨打。”石婴踹了马屁股一脚,将马车停下后道:“七姑娘,兰花街到了,车子不好进,我在这儿等你,要买什么就去罢。”      杜七点头,与明灯一同下车。      石婴叼着青草,吊儿郎当的盘腿坐着,心道自己就不陪杜七一起进去了,等一个人时再来这街转转,她正想着,那半妖小丫头忽的站到了她的面前。      “石姐姐。”明灯说着,行了一礼。      “嗯?”      明灯知晓石婴帮过杜七与杜十娘后,便自责自己居然误会了姐姐,于是下了车就过来道歉。      石婴口中草叶子坠下,怔怔的看着明灯。      这孩子好像意外的讨人喜欢。      ------------      0286 花痴相见 (二合一)      () 讨人喜欢的姑娘其实有很多,可明灯这般胆小却鼓起勇气的模样当真是可爱,若不是害怕吓着丫头,石婴很想摘下明灯的帽子,狠狠的蹂躏她那狸花耳。      石婴平日里是脱线的性子,可在小孩子、尤其是半妖丫头面前又是另一个模样。      她在客栈中虽然说不上是大姐头,却也算是孩子王了。      看着乖巧可爱的丫头,石闲伸出手到半空,却又收了回来,微笑道:“好了,你小姐叫你呢。”      明灯回头,发现杜七走出一些距离正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石姐姐,回见。”明灯小声道。      “恩,去吧。”石婴道。      明灯鞠了一躬,一路小跑追杜七去了。      “……”石婴看着明灯离去的背影,想着小丫头炯炯有神的眼睛,翘起嘴角。      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正想着,石婴微微一愣,叹息一声。      她这才想起明灯那开源境的修为,自然不可能是杜七教的,那便只可能师承了。      没想到又是一个绝云宗的苗子。      “绝云宗,当真是讨厌极了……杜七是,这又来了一个……”石婴踹着马屁股,面上是浓郁的不满。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路过,看着乱发脾气的石婴说道:“好好一匹马,姑娘下脚也轻些,再颠着。”      石婴看过去。      眼前是一个打着油纸伞,面上戴着面纱的女人,身材匀称而高挑,正抱着伞柄与一个装着花瓣的纸袋子,青葱一般的手指捏着花瓣往嘴里送,看着石婴一愣一愣的。      那是牡丹花的花瓣吧,说起来花瓣真的好吃吗?      “没事,我这马听话的很。”石婴微微发愣后回应道。      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这春风城有什么奇怪的,而石婴已经卸去了伪装,在春风城姑娘被姑娘搭讪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儿。      “嗯。”那路过的女人咽下花瓣,朝着杜七进去的方向去,走了一半回头道:“我听朋友说,这巷子里有一家味道很不错的蜜饯店,姑娘有空也可以买一些尝尝。”      “谢谢姐姐了。”石婴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只觉得和那琴楼的姑娘一样又是一个热情的女人,同时更的好奇那蜜饯的味道。      ……      ……      “阿七,你要的东西。”连韵将蜜饯袋交给杜七,随后趴在柜台上看着那戴着绒帽的小丫头:“明灯,好久不见。”      “连姐姐。”明灯小声道。      “嗯……真是好久没有被这么可爱的孩子叫姐姐了。”连韵捂着心口,小脸红红的。      明灯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杜七在一旁看着,这才想起连姐姐不知道明灯半妖的身份,不过不知为何明灯好像以为连韵知道,就在她想要向连韵解释的时候,后者忽然走出柜台,一把抓住杜七的手,埋怨道:“阿七可是好久没来看我了,依依也想你了,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连韵姐,我最近忙……”      “我知道你在忙医馆的事儿。”连韵打断道。      “姐姐知道了?”      连韵点头:“听婵儿说了,阿七你也是,别太累着自己……等等,阿七你来我这一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呀,我捣鼓了好多新品等你来尝尝呢。”      杜七听到新品眼睛闪闪发亮。      连韵心道阿七还是那个阿七。      她尝试着道:“银子?”      “……”杜七没有说话。      “果然是银子。”连韵轻轻摇头,看着杜七道:“我说了不用钱,你又不要,这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和连韵姐没关系。”杜七解释道。      十娘告诉她偶尔吃连韵送的还可以,总是收不好,所以她每次坚持付钱,再说了,等价交易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一直坚持的规矩,杜七不想要坏了规矩。      “我不管。”连韵抱住杜七的手,盯着她道:“没银子你也不能不来看我,我都没人说话了,依依有时候真的教人生气……”      接下来,连韵抱着杜七抱怨柳依依又欺负她的事儿。      连韵说个不停,杜七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二人的关系好,像是炫耀而非埋怨。      明灯在一旁乖乖的站着。      “连韵姐,来客人了。”杜七说道。      “啊,好。”连韵闻言松开杜七的手,回到柜台后:“阿七你先别走,我最近腌了一些花瓣,正巧你拿回去尝尝告诉我感想。”      杜七想了想这不算在交易中,便带着明灯进到店里坐下。      连韵看着杜七口中的客人走进来,稍稍一愣。      她嗅到了一股牡丹花的味道。      生吃花瓣?      这姐姐的口味还真重,不涩吗?      女人走进来,瞧了一眼屋内的明灯和杜七,随后对连韵道:“妹妹,我听说这儿的蜜饯味道不错,有什么推荐?”      连韵不意外,她的口碑在春风城好得很,偶尔也有姑娘上门,眼前的姑娘戴着面纱连韵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想来就是见过也该是不认识的。      生意上门,连韵认真的介绍道:“这个时节,梨条、红楂、柿子、小瓜的味道都还可以,不知姐姐喜欢什么口味?若是要淡一些、或者不甚甜的也有……”      “我喜欢的味道?让我想想。”女人抱着纸袋,稍稍思考。      ……      杜七在一旁看着那抱着花瓣的女人,又看了一眼门外的白云,歪着头。      以往时候离得远而且这人看的人多是明灯,没有恶意还和师先生有关,杜七没有怎么理会她,现在想来,她身上的味道稍稍有些熟悉。      “小姐。”明灯拽了拽杜七的衣角。      杜七低头。      明灯看了一眼那面纱女人,拧着脚尖不知该说什么。      她若是与小姐说她有时能感觉到别人偷窥自己,而方才那女人看她的视线与那偷窥的视线一模一样,小姐会不会认为她得了臆症?      可真的好像。      杜七看着明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我……没事。”明灯深呼吸,将不安收起。      说起来,她的脑袋果然越来越奇怪了。      杜七和明灯不同,这般接受信息的能力对她来说比吃饭喝水要频繁的多的多,便没有领悟到明灯不安的来源,她抚摸明灯的脑袋安慰她,随后取出刚买的一片糖渍蓝花楹,檀口轻启:“啊——”      明灯一愣,她忽的想起了姐姐。      姐姐喂她吃东西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杜七心道怎么她取了蜜饯后丫头更失落了?      “不喜欢蓝花楹?”杜七问。      “喜欢。”明灯接过杜七手中的花瓣放入口中,抱着杜七的手臂,感受着舌尖上的甜蜜,不再去想陌生人的事情,小声道:“小姐,我没事了。”      “嗯。”杜七点头。      ……      ……      面纱女人耳朵一动,忽的道:“这有糖渍的花?”      正介绍蜜饯的连韵一滞,随后道:“有是有一些,只是糖渍过的花瓣可能和姑娘的口味不合……”      生吃牡丹花瓣的女人该是不会喜欢甜腻的花瓣,连韵是这么想的所以便没有说过。      女人十分的感兴趣的道:“都有些什么?”      连韵摇道:“姐姐来的晚了,都卖的差不多了,还剩下的只有木芙蓉、茶花、梅花、金针花以及一点点蓝花楹。”      女人越听眼睛越亮,连韵说的这些都是这个时节味道最好且最适合甜味的花,她很惊讶在这般地方遇到一个懂花的姑娘。      “没有梨花吗?你不说是吃梨的时节?”女人问。      “梨花?现在是冬天,哪来的梨花……梨花只有春天有,再说了,梨花不适合做蜜饯。”连韵摇头:“要我说,梨花还是适合做花茶而不是蜜饯。”      女人闻言,忽的像是变了一个人,兴奋的道:“是吧,梨花摘除花萼、花梗,把花冠向下摊成薄层后最适合泡茶了。”      “姐姐也是?”连韵一愣,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会这么吃。      要知道,没有几个人会在研究怎么吃花瓣上用这么多的心思。      “妹妹也是?”女人看着连韵的眼睛闪闪发亮,问道:“妹妹懂花茶、花瓣蜜饯?”      “懂啊。”连韵道,她平日里净捣鼓这些了,没少被柳依依埋怨。      而连韵此时也意识到了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皆可以见得对方眼里的欣喜。      女人期待的问:“妹妹可懂花酒?”      连韵点头道:“我不常喝酒,可藏红花、兰花也会弄一些。”      春风城嘛,藏红花酒自然的卖的好,不过连韵自己弄的也不卖多少,基本上都是给姑娘们拿去缓解月痛了。      “果然,妹妹是懂花的人。”女人听着连韵的话,确认了连韵是一个知道如何食用花瓣的姑娘。      ……      杜七在一旁听着,很想说一句这不是懂花,是懂怎么吃花吧。      可那边聊的火热,也没有她插话的份,于是对瑟瑟发抖的明灯道。      “她们说的是果梨花,不是狸花。”      ……      “姐姐喝花粥吗?”连韵问。      “很少,偶尔有玉兰花、百合花的时候会做一些。”      “那我建议试试月橘配上半生的米饭煮成粥,可以将月橘的香气放到最大,很好喝的。”连韵道。      “是吗?”女人很认真的记下了连韵说的做法。      “姐姐,牡丹花瓣生吃的味道不是很好吧。”连韵道。      “妹妹说的是,其实弄碎后泡水的味道好一些,这只是我个人喜欢。”      “姐姐若是喜欢牡丹花的味道,那我推荐红月季,味道要缓和许多,而且不像牡丹花那般珍贵,便宜的很。”连韵说道。      “是吗?月季我都是配粳米煮粥的,没怎么吃过,下次试试。”女人道。      “姐姐果然懂,月季粥补血调经,配合藏红花最适合咱们春风城的姑娘了。”连韵笑着说道。      “春风城?”女人一怔,随后道:“啊,对,最适合了。”      她觉得被当做春风城的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和这个孩子好好聊一聊,她可是从未遇到过如此符合她胃口的丫头。      这是真——符合“胃口”了。      就在这时,杜七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二人中间。      “连韵姐,我还要去医馆呢。”      连韵一拍脑门,歉意道:“我把阿七你给忘了,姐姐稍等,我去后面一趟。”      “妹妹请。”女人道。      别说连韵,她方才聊的高兴,一时间也把杜七和明灯给忘了,明明是想好好接触一下杜七,没想到却遇到了更喜欢的孩子。      “姐姐喜欢花?”杜七问。      “吃的意义上喜欢。”女人道。      “……”      “阿七,给。”连韵将蜜饯交给杜七。      “恩,连姐姐那我走了。”杜七说道。      “回见。”连韵丝毫不挽留,看得出来她很想多和那面纱女人聊天,明明之前还拉着杜七的手说很是想念。      这便是女人了。      “那是什么?”女人问。      “我试着腌制了一些朱槿,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姐姐要不要试试。”      “好啊。”      连韵和女人对视一眼,认为她们很是投缘,随后看着在门前发呆的杜七,稍稍一怔:“阿七?你还没走啊。”      “我这就走。”杜七拉着明灯的手,转身离开。      眼看着杜七离开,面纱女人想了想,发觉她还是对连韵更有兴趣。      连韵也想和她深入交流,便道:“聊了这么久真是失礼了,我叫连韵,诗词连韵的连韵,姐姐怎么称呼?”      “我?”女人想了想,说道:“妹妹唤我一声浅姐就好。”      “浅姐。”      此时的连韵还不知道她这一声姐姐下去,凭空大了许多人好几辈。      ……      ……      “小姐,她们怎么聊的那么高兴。”明灯躲在伞下,疑惑的问。      “我也不知道。”杜七撑着伞,她对于连韵受人喜欢这一点并不疑惑,奇怪的只是这种在她面前迅速发芽的感情的源头。      她本就是喜欢情感的人,所以觉得难以理解。      杜七道:“我在书里看过,她们应该是花痴。”      “花痴?”明灯不懂。      说起来,小姐说狸花也是花……      明灯想起那两人提起吃花时狂热的眼神,打了一个冷颤。      “也不对,书上的花痴是痴迷花景的人,连韵姐这种该是叫花吃?”杜七也很是迷惑。      “七姑娘说什么呢?什么花痴。”石婴看着这迷糊的一大一小道。      “没什么。”杜七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就如同她和十娘的感情一样,说起来也拎不清楚。      若是看的清楚反倒不是她喜欢的感情了。      也不知道柳姐姐见了方才的样子会不会生气?      该是不会的。      杜七摇摇头,抬头道:“石姐姐,我们走吧。”      “那还不快上车。”      ------------      0287 杜七是耐不住寂寞的姑娘      () 青云医馆,李青莲于庭院中舞剑,简单热身后收剑出门,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早餐。      小雨逐渐停歇。      门外的白衣人视线落在地面,刻意避开面前的姑娘,心道就方才感受到的剑意,元君果然是不世出的奇才。      李青莲拿了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口后问道:“对了,我清早听见一声鹤鸣。”      “我正要与元君禀报此事。”白衣人取出卷宗交出。      李青莲随手点一下卷宗,惊讶道:“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梅花庵的人怎么跑这春风城来了?”      “回元君,没发现梅花庵的人,只是一只明心玄鹤。”      “是吗?”李青莲咬了一口肉包,轻轻嚼动。      只是一只玄鹤那倒是不奇怪,毕竟春风城的局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虽然梅花庵表面是东玄门派,与南荒没有任何联系,可她知道祝姐姐曾经是梅花庵主,这件事情在修仙界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晓。      李青莲虽然不知道祝姐姐现在在何方,却认为那人定然窝在南荒某一处逍遥快活……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她对于南荒的憧憬有一大半都是那人教她练琴时所描述。      琴棋书画歌舞,茶通六艺。      姐姐当真是教了她许多东西。      南荒也算是祝姐姐的老家,有动乱后梅花庵得知了消息会来查看很正常,李青莲只是惊讶梅花庵得到消息的速度。      佛门都没来人,反倒是先来了一只玄鹤,这其中有不少可以好好思量的东西。      “嗯……”      李青莲将包子咽下,便有些懒得想了,随口道:“梅花庵之后若是来人,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帮就帮,不用问我了。”      “谨遵元君玉旨。”白衣人恭敬道。      他已经猜到了。      元君与那隐仙有旧,现在东玄谁不知道梅花庵与道宫的关系。      他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李青莲回到院子,坐在石桌前吃着早餐,抬头看了一眼那穹顶之上的阴云。      此时小雨将停,正是拨云见日之时,阴霾逐渐散去。      这一幕很有趣,因为她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      李青莲叹息一声。      每次提起祝姐姐她都会想起不堪往事,这兴许也是姐姐避开她的原因。      “元君……元君……”      李青莲冷哼一声。      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尽管这能给她带来许多东西,可想来听的最舒心的还是曾经子民的一句公主与七姑娘的一声青莲姐。      看时辰,七姑娘应该快到了。      也不知她吃了没有。      李青莲没多久便听到木门推开的声响,抬眼望去便见得姑娘踏过门槛走进来,恰巧那雨后阳光洒在她身上,说不出的好看。      “七姑娘,早。”李青莲笑着道。      “早,姐姐。”杜七走进来,转头道:“明灯。”      “李姐姐……早。”明灯自杜七身后走出来,对李青莲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李青莲方才没有注意到杜七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明灯那一声姐姐当真是唤的她措手不急。      明灯,她还记得是杜七的侍女,一晃没见气色都这么好了      “明灯对吧,早。”李青莲温和道。      明灯:“……”      她没有说话,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李青莲便立刻低下。      她对于李青莲的感觉很好。      第一次见面,这人一眼便认出了自己半妖的身份,可不仅不厌恶她,还与小姐说要怎么调教她才能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侍女,单是这一点便已经足够博得她的认可。      所以,哪怕觉醒当日看到她时心口紧悸,现在的明灯对这个温和的姐姐依旧有好感。      相对的,李青莲也觉得明灯莫名其妙的可人。      杜七瞧了一眼石桌,道:“青莲姐,你也喜欢吃柳姐姐的包子?”      “嗯,琴楼的女人推荐的,吃了几次很对我胃口。”李青莲取了一个包子递过去:“七姑娘要不要来一个?”      “我……”杜七回头看了一眼明灯,转过来小声道:“我就吃一个。”      李青莲轻笑,觉得姑娘可爱。      杜七与她们不同,只觉得肉包子好吃,她这些时日都与翠儿姐一起用餐,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柳姐姐那儿了。      只怪她太忙。      “对了七姑娘,你这丫头也是先生的学生?”李青莲问。      杜七摇头:“十娘说先生重视明灯的天赋,可要说教她什么……还没有。”      “是吗?”李青莲眨眼。      她盯着明灯看,怎么看对方都已经到了开源境。      她们第一次见的时候明灯还是一个走路都需要杜七背着孩子,现在忽然就开源走上了仙路,即便是妖力觉醒也没有这么快的。      更不要说小小的狸花,最多堪比强壮一些的普通人,或是指甲锋利一些,哪有可能直接开源。      “小明灯,手给姐姐看一下。”李青莲柔声道。      明灯抬头看了一眼杜七,后者点头。      明灯伸出手。      李青莲看着那粉嫩的指甲,便更奇怪了,明明属于狸花妖的天赋并未觉醒,那这丫头的修为是怎么来的?      拿丹药堆的?      如果是这样,那绝云宗对七姑娘这个侍女似乎比她想的还要重视许多。      嘛,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七姑娘,这孩子在修炼上该是挺有天赋的。”李青莲夸赞道。      “我也觉得。”杜七咽下包子,摸了一把明灯的脸。      这孩子能消化了那朵莲花,已经是算是这些时间她见过道行最高的丫头,当得起有天赋。      “明灯随着我去药房,青莲姐,我们先走了。”杜七道。      “回见。”李青莲摆摆手,随后对着明灯道:“照顾好你家小姐,别让她太累了。”      “嗯。”明灯用力附和,她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不错的眼神。”李青莲轻笑,这个孩子果然讨人喜欢。      ……      ……      杜七带着明灯去了药房。      空气中有浓郁药材的香气。      明灯看着杜七熟练的整理好卷宗、抓好药打包。      “这些是昨日一位姐姐托我今日给她带的药材。”杜七解释道。      “嗯。”      “春风城的姑娘们多是体寒的,所以我每次都会取一些藏红花给她们。”      “嗯。”      杜七说了很多,明灯都听不大懂。      翠儿姐说得对,小姐真的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所以她能做的事情就是陪着小姐说话。      “我们走吧。”杜七准备好了一切。      明灯看着杜七那上下包裹严实的模样,怔怔的。      “怎么了?傻站着。”杜七问。      “小姐,你怎么穿成这样……”      若不是她可以嗅到小姐的味道,这般走在街上遇到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先生说不要让人看见我的脸。”杜七说着,忽的看着明灯白皙的脸蛋,转身回屋取了一道面纱给她戴上。      明灯:“……”      一大一小都挡住了脸,杜七就满意多了:“走吧。”      明灯虽然奇怪,却也不会违背小姐的意思,只是指着那药箱道:“小姐,这个我来拿罢。”      “你?”杜七看着明灯那细胳膊细腿,摇摇头。      “翠儿姐说我可以。”明灯认真的道。      她已经不是以往那个病秧子了。      “那……你若是累了就与我说。”杜七犹豫后道。      明灯点头,如愿以偿的背上杜七的药箱,她个子小小的,背着药箱的模样滑稽的可爱,却又像模像样。      杜七见她拿的轻松,微微叹息。      要知道,今日放的药材多了许多,她拎着都觉得沉,明灯倒好,像个没事人。      这就是青莲姐说的有天赋吧。      可惜。      杜七认为自己是没有天赋的人,兴许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到明灯这个道行了。      “小姐?”明灯看着杜七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有些害羞,心道自己背着药箱也许不大好看。      “没事,我们走吧。”      之后,便是杜七日常为了银两忙碌的工作。      有了一个丫鬟跟着,虽然对于杜七出诊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帮助,可好就好在有一个人说话,便无形中排解了她许多的压力。      明灯在一旁看了杜七给许多人看病,看着杜七的眼神愈发明亮。      ……      秋水楼。      祝平娘看着房间中一只玄鹤,无奈扶额。      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阿浅果然还是将自己的消息透露给了梅花庵,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么出卖自己只怕是从梅花庵得了不少的好处。      “罢了。”祝平娘摸了摸玄鹤的脑袋,取下它身上的玉简。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叫她有空多回家看看以及写了诸多好消息让她不用担心。      丫头们还算省心,没有与她说什么难处,可家里的孩子越懂事……她便越感觉自己这般不负责的做法十分没良心。      可要她像阿浅那般扛着重担,又是做不到的。      祝平娘想着方才的消息,无奈。      庵里得到了道宫照拂,她虽然一丁点也不意外,可要她说……仍旧不太理解当初那个少女怎么就一跃成为了东华元君?      道宫之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祝平娘提笔写下了一些家常话,算是回信。      信写了一半,忽的传来敲门声,祝平娘随口道:“谁。”      “祝姐姐,是我。”杜七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七姑娘?”祝平娘一愣,她平日里收了修为,倒是没想到门外的是杜七,若是杜七的性子,那玄鹤倒是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祝平娘说道:“七姑娘进来吧,门开着呢。”      “打扰了。”杜七推开门,领着明灯一同进屋。      陌生气息入门,玄鹤长鸣,杜七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是明灯一激灵,下意识警觉的看向玄鹤。      鹤鸣忽的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唳声戛然而止。      祝平娘看了一眼明灯,又看着那明心境的玄鹤,愣了好一会。      这孩子只凭一个眼神就压制住了高她整整一个境界的灵兽???      她终于明白阿浅为什么说捡到宝了。      祝平娘对明灯十分的感兴趣,因为若是阿浅没有骗她,明灯还未修炼,目前的修为境界纯粹是身体自行吸收天地灵气而来。      当得上是天生地养、为了修炼而生的姑娘。      “祝姐姐?”杜七见祝平娘盯着明灯看,挥了挥手。      “啊,没事,这丫头挺可爱。”祝平娘回了神,指着一动不敢动的玄鹤道解释道:“这是买来的异兽,挺好看吧。”      “嗯,挺白的。”。      杜七不在意那玄鹤。      明灯纯粹是没见过世面,发觉是自己紧张了也没当回事,乖巧的站在杜七身后做好侍女的本分。      “这丫头是?”      “明灯,我的丫鬟,随着我出诊的。”      “原来是这样。”祝平娘点到为止,没有一直纠结明灯不放,疑惑道:“七姑娘怎么来我这儿了?我去备茶……”      “不了,还有姐姐在等着我。”杜七转头道:“明灯。”      明灯闻言娴熟的打开药箱,取出药包递过去。      杜七道:“这是给红吟姐的,我去了她的住处她不在家,也不在秋水楼……麻烦祝姐姐替我转交。”      “我当是什么事儿,等她回来我就给她,红吟多半是去哪个丫头那儿串门去了。”祝平娘笑着道:“最近楼里有绿绮压着,她就喜欢乱跑。”      “姐姐胸气不畅,多走走也是好的。”杜七道。      “姑娘说的是。”祝平娘深以为然。      杜七起身:“就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就不送姑娘了。”      随着杜七与明灯离开,祝平娘关上门,想着方才明灯自始至终听话的模样,心道绝云宗是准备大小双收了?      可若是这样,十娘可怎么办。      “……”      算了,也与她没有什么干系,她本就不会干涉姑娘们的私事儿。      ……      ……      出了秋水楼,明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跳加速,一副紧张模样。      “怎么了?”杜七问。      “小姐,她好漂亮。”明灯想起祝平娘那好看到过分的双手,自惭形秽。      “你说祝姐姐?她是很好看。”杜七说着,强调道:“不过没有十娘好看。”      “十姑娘……”明灯想起了自己在十姑娘面前没出息的模样,点头。      那还是十姑娘给她的压力更大。      ……      ……      二人忙了一上午,总算是回到了药房。      “想吃什么。”杜七大大方方的问,心道反正先生付钱。      明灯吃的少,她们点一人份就是了。      “我都行……小姐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明灯还是那副一切听凭小姐做主的模样。      “那我想想……”      就在这时候,李青莲走进来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      “七姑娘别想了,咱们一起吃罢。”      ------------      0288 明灯人称小杜七      () “青莲姐?你怎么来了。”杜七疑惑。      “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就来找七姑娘了。”李青莲指着食盒道:“我带了一些金风楼的饭菜和点心,七姑娘不会吃不惯吧。”      “吃得惯。”杜七道,除了丹药她还没有什么吃不下的玩意。      “丫头呢?能吃荤吗?”李青莲稍稍弯腰,盯着明灯笑着道。      她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精。      明灯本能的躲在杜七身后,她虽然对李青莲有好感,可这不影响李青莲在她的心里是一个奇怪的人。      哪有女人喜欢穿男人衣裳的。      并且,明灯敏锐的察觉到李青莲出现在药房是有什么特殊的企图。      “丫头这是害羞了?”李青莲直起身子看向杜七。      “明灯?”杜七低头。      明灯抓紧了杜七的裙角没有说话。      杜七说道:“她与我一样,不忌口,姐姐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罢。”      “我喜就欢七姑娘你这股不客气的劲。”李青莲抿嘴一笑,转身将药房的门关上,随着杜七去里屋用餐。      于餐桌前坐下,杜七问道:“姐姐平日里不是与琴楼的姑娘一起吃?怎么今儿来我这了。”      “七姑娘这是什么话,我就不能是想姑娘了?”      “不是每天都见?”杜七有些奇怪。      李青莲叹息,道:“七姑娘还是那般不解风情,我直说了,那琴楼今天没我的位置。”      “?”      “就是说,她们忙着招待那石婴呢,把我撵了出来。”李青莲咬牙。      杜七眨了眨眼,心道青莲姐说的是实话,她便更奇怪了,问道:“青莲姐不是将那小琴楼包下了?她们这般做法是不是不符合春风城的规矩?”      “是啊,所以七姑娘有空也替我多说说她们,真的是一点都不给面子。”李青莲笑着。      二人说话期间,明灯就坐在杜七旁边直直盯着李青莲,她觉得这个女人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而且这般言语怎么听怎么像是忽悠她家的小姐,她很不高兴。      杜七还没说什么,李青莲注意到明灯那警惕的眼神,她就是为了明灯而来的,若是被丫头讨厌可就得不偿失,便一改之前的口气,认真道:“石婴带着蜜饯来回礼,她们说什么那石婴还会给银子,我若是为了她们好就先走远一些……我只能就来找七姑娘了。”      “原来是这样。”杜七点头,石婴去望海店寻乐子还是她介绍的,没想到居然找到了琴楼,世界还真是小。      “这便是世人常说的逢场作戏了。”李青莲感叹道。      杜七不认为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也不排斥与李青莲一起用餐。      “我没有买什么热菜是怕带过来都冷了,姑娘将就着吃吧。”李青莲说着打开食盒,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脸盘大的红蟹,单单是蟹腿都有两根手指粗细,再下一层则是已经切好的肉糜丸子,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鱼肉香气。      “这是将就?”杜七看着李青莲,后者眉眼弯弯。      “这可是我第一次与丫头一起吃,自然是要弄些特色,春风城靠海,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      “十娘说天望海是禁海,深入是很危险的。”杜七提醒道,她曾经想要去找回十娘的百宝箱,可十娘严禁她靠近天望海,这个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海鲜食材绝非那么她说的那么简单,书上说天望海并非普通海域,沿途没有捕鱼的营生,别说人影、再深一些连妖族的影子也见不到,十娘带她吃的最贵一次也就是鱼类。      “七姑娘这时候就别这么聪明了。”李青莲将五六个菜一个个取出,随意说道:“吃就是了,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      杜七点头,这倒也是。      “那谢谢姐姐了。”      明灯没有说话,可她吞口水的动作根本瞒不过其他两个女人。      翠儿平日里做的饭菜虽然也不差,可要说豪华那自然是算不上的,家里拮据,不吃肉不至于,可要想有鱼……那还从未有过,所以明灯会这么没出息也正常。      李青莲给杜七和明灯盛了米饭,随后夹了一个丸子放入明灯碗中,温和的道:“丫头多吃些,我听说狸花是喜欢吃鱼的。”      明灯嗅着那香气,小声道:“我……没吃过,不知道。”      “嘛,吃就是了。”李青莲多少也知道半妖的过活,随后与杜七一同分享同一只蟹腿。      时间流逝,明灯碗中的米饭越来越少,对李青莲的警惕也越来越少。      “味道怎么样?”李青莲问明灯。      小丫头咽下口中食物,喝了口水后道:“很好吃,谢谢李姐姐。”      “客气了,我和你家小姐是什么关系,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天天来。”李青莲摸了摸明灯的帽子,这一次明灯没有躲,她便心道小丫头果然好搞定。      李青莲挺喜欢明灯,便选了一个双管齐下的法子。      杜七是用吃的可以诱惑到的姑娘,明灯作为杜七的侍女差不多也是,这是其一。      明灯显然很听杜七的话,那她与杜七一起用餐多少能显现出她与杜七的亲密,明灯自然会对她放下警惕,这是其二。      至于说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这丫头顺眼,像是有什么在吸引她,那种冥冥之中的感觉甚至要更在第一次见杜七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了七姑娘,先生有于你说过绝云宗的事儿吗?”李青莲问。      “绝云?”杜七摇头。      “他倒是忍得住,也不知他打算何时带姑娘上山,明灯已经开源,虽说在春风城修炼也不是不行,可总归是耽搁了天赋。”李青莲看着明灯道:“修炼还是于山门修士中要好一些的。”      她以为明灯是靠绝云的丹药培养的,自然觉得绝云很重视她,所以不太理解这般放养的做法。      “姐姐说的我听不明白,家里的事儿有十娘做主,我听十娘的。”杜七道。      “十姑娘……”李青莲点头,不再言语。      说到底,这般事情需要杜十娘的意见本身就是很荒谬,可若是发生在杜七身边,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小姐,我吃好了。”明灯放下筷子。      “嗯,我也差不多了。”杜七摸了摸小腹,也跟着放下筷子。      “你们都吃好了,那我就可以放开了。”李青莲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酒壶,斟了一杯后一饮而尽。      桌上有两个未成年她便一直忍着,这春风城的酒水有一股别样的味道。      尤其是这玉露酒,当真是直击她的口味。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那酒壶,带明灯去午息,只留一人独饮。      李青莲坐在那儿看着姑娘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有阳光入窗,带来一股清新气味。      这般平静的午后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很幸福。      为了学剑而跋涉,现在剑也学了,那任性总归是要有个度,李青莲多少也明白自己在这南荒的时日无多。      一直滞留春风城,没能遍步南荒,自然也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姑娘,今早听得那梅花庵的消息,心中思念更甚,这也是她一个人喝闷酒的原因。      “祝姐姐。”      她轻轻叹息,这玉露酒少了许多滋味。      ……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又是几天的时间匆匆过去。      在明灯的帮衬下,杜七终于开始逐渐适应每日的出诊,开始有余力做其他的事情。      这一日,明灯正握着药臼小心翼翼的捣药,她已经捣坏了两个药罐,容不得不小心。      “小明灯!”      忽的一声让明灯小手微微一颤,放下药臼看向门外。      “红吟姐,祝姐姐,你们来啦。”明灯擦擦手就要从柜台走出,不过马上被拦住。      “丫头你忙你的。”祝平娘道。      红吟看着空荡荡的药房,问道:“明灯,七姑娘呢?”      “小姐去西苑出诊,还要去送藏红花,估计要等好一会。”明灯已经熟悉了流程,也不是杜七去哪她就去哪,她是来给姑娘帮忙的又不是跟屁虫,所以在杜七的教导下开始在药房打下手。      一来一去,红吟和一些姑娘也认识了她。      “平娘,那我们等一会?”红吟问。      “那就等罢,没有七姑娘的艾灸我已经活不下去了。”祝平娘认真的道。      “呸,没个正经。”红吟摇头,道:“那我们进去歇着了。”      “嗯,小姐来了我与她说。”明灯重新拿起药臼。      红吟便与祝平娘一同进屋。      屋里,红吟往床上一躺,转头对开始脱衣裳的祝平娘道:“平娘,明灯这孩子讨人喜欢,你说十娘怎么那么好运气,总是能捡到可人的孩子。”      “你现在觉得乖了?”祝平娘瞪了她一眼:“也不只是谁知晓她是半妖后吓得说不出话。”      红吟脸一红:“平娘,这事你可别与明灯说。”      “还知道要脸?”祝平娘轻笑。      “我是怕伤了明灯的心。”红吟叹息,她们这些因为妖祸入城的姑娘对半妖的偏见很大,若不是近几日与明灯相处的好,她心中的芥蒂可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祝平娘不笑了。      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你没把丫头是半妖的事到处说吧。”      红吟道:“我又不蠢。”      “那就好。”祝平娘褪下衣裳,盖好被子等杜七回来,同时眯着眼睛道:“什么身份不重要,丫头不讨人喜欢吗。”      红吟深以为然,也褪下衣物,随后道:“平娘,你说十娘她知道七姑娘在西苑行医已经有了些许名声吗?”      “应该知道吧。”祝平娘点头。      杜七每日的出诊效率极高,从未出现过误诊,多少那些老先生也没办法的到了杜七手里就药到病除。      这般精通医术,又是个姑娘家……怎么能不被喜欢。      虽然多数人不知道杜七的真实面目,可口口相传也知晓了药房的位置。      她也算是混出了个小神医的名头。      ……      屋外。      有女人拎着药包进来,明灯放下药臼,看向她后道:“姐姐,我家先生出诊去了,有什么事儿有我说就好。”      “你?”女人看着明灯小小的模样,不大相信,只是将药包往桌上一甩,没好气的道:“我只是要驱寒之药,这开的是什么方子,白术这味药完没用,你们这倒好,直接给我开了一两,怎么,卖不出去了?”      明灯摇头:“姐姐说的是哪个方子。”      她不识字,好在对方口述了一遍药方。      明灯便明白了,解释道:“我家先生开的是补中盖气汤,风者,百病之长,伤于风者,上先受之,白术这味药苦温辛烈,虽不治风寒,可益气、治盗汗,能缓解风寒之后的症状,该是没错的。”      “是……是吗?”女人摇摆不定,随后看着明灯斩钉截铁的样子,尴尬一笑,转身离开了。      明灯松了一口气,继续捣药。      忽的有人走进来,笑着道:“丫头,本事见长啊,我还想着她若是欺负你我就欺负她呢。”      “李姐姐。”明灯解释道:“这是小姐教我的,说若是遇到有人来找就这么说。”      一知半解的病人自以为通晓医理会来找茬,她跟着杜七见过几次,也就学会了。      “那你能记住那些方子也很厉害了,过目不忘呢。”李青莲趴在柜台处,盯着明灯看。      明灯稍稍有些脸红,说道:“只是记了几个风寒的方子。”      至于说过目不忘什么的,反正杜七教她她就记住了。      “你们这主仆俩还真是一对。”李青莲起身,心道一学就会对明灯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她就像一个“小杜七”,一样的聪颖。      李青莲道:“我可知知道的,先生要七姑娘经营药房就是要她多接触外人……这么看来他倒是想多了。”      连明灯都能很好的处理旁人的刁难,更不要说杜七。      她觉得明灯那番引用医理的话还不够有底气,若是用七姑娘那平静、理所当然的语气一出来,对面的人准一个字都说不出。      明灯捣药,没有回应李青莲的话。      她只是给小姐帮忙,旁的一概不知,也不关心。      “李姐姐,要进来坐坐吗?小姐还没回来。”明灯指着里屋道。      虽然屋里已经有了两人,可都是女人,也不碍事。      “我就算了,还有些事。”李青莲摸了一把明灯的小脸,正如她所言,她只是路过进来瞧瞧。      “姐姐慢走。”明灯说道。      “嗯。”李青莲满意的看着小丫头,心道明灯越来越有侍女的样子。      ……      屋内,祝平娘趴在那儿,与红吟说着悄悄话,虽然觉得外头的声音有些耳熟,一时间也没放在心上。      ------------      0289 引莲为灯,一团乱麻      () 人是很容易产生变化的生物,比这春风城的天气还要无常。      这话是翠儿姐说的,明灯一直记在心上。      她捣好了药,趴在柜台上往外看,瞧着那过往行人,瞧着那往来车马。      即便是到了现在,明灯仍然觉得生活有些不大现实。      许久之前她被病痛折磨只能选择自我了断,现在却忽然可以穿的暖和在这药房给小姐帮忙。      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      明灯正想着,忽的注意到街道对面有一个戴着席帽的人正鬼鬼祟祟的看着她这边。      一身长衫,也看不出男女。      毕竟有李青莲这个喜欢穿男人衣裳的女人在,她也不敢确定。      明灯在看那人的时候,那人也在看她。      小姐说偶尔也有人不好意思来医馆,这种时候要顺其自然……明灯想了想便装作没有看到,取出杜七与她说的药材继续碾药。      杜七平日里除了吃食就是对一些神话感兴趣,这些时日她随着杜七从李青莲和石婴口中听了不少玄奇有趣的故事。      明灯是喜欢听故事的人,因为以往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姐姐给她讲故事听。      姐姐说月宫天上有一只捣药玉兔。      也不知道小姐知不知道这个传说?      明灯摇摇头。      小姐该是知晓的。      毕竟李姐姐和石姐姐说了许多关于仙人的故事,没有提起关于月亮的,想来是因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传说,就和那遮天蔽日的青莲仙人一样。      明灯握着药臼,帽子下毛茸茸的耳朵轻轻一颤。      兔子?      她抬头看向屋外那戴着席帽的人,眼里多了几分疑惑。      就在这时,那人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穿过街道往药房方向来,明灯见状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小姐与她说过这些人容易害羞,需要好好对待。      那人走入医馆,看着空荡荡的药房,问道:“先生还没回来?”      明灯心道原来是个男人。      小姐这些时日还没给男人看过病,明灯摇摇头,说道:“我家先生还在出诊,公子要不再等一会儿?”      现在的明灯多少也明白这公子在等她的小姐。      白景天闻言轻声叹息。      父亲将他禁足在沁河医馆,一旬只有半个时辰可以出门,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可先生还没回来,他想了想,便只能求助于杜七的侍女。      “帮我把这本书交给你家小姐。”白景天自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放在桌面之上。      “小姐?”明灯眨眼。      她面对外人一直用“我家先生”的称呼,知晓她是小姐丫鬟的只有亲近的人……也就是这个奇怪的公子是小姐的朋友?      “我知道了,等小姐回来我与她说。”明灯道。      “麻烦。”白景天松了一口气。      “公子客气了。”明灯想着翠儿姐教她的礼数对着白景天行了一礼。      随着白景天离开,明灯看着他的眼神愈发奇怪。      若是她没有看错,那席帽之下的眼睛是红色的,方才看着对方的时候明灯总觉得她看到的是一只兔子。      使劲了揉了揉眼。      抬头看着天上的旋涡。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她总是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心中奇怪却不心慌,因为她问过小姐,小姐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      白景天回到马车上,面上也是惊讶。      若是他没有看错,那明灯已经是开源境的修士了。      ……      杜七平日里出诊没有用到一个时辰不会回来,在这空挡期间,明灯已经独自解决了几个来药房的姑娘的询问。      随着女人拿着成包的药材离开药房,明灯伸了一个懒腰,小手在算盘之上轻轻拨动几下,提笔沾墨在账本上留下一个数字。      小姐教过她使用算盘,看了一次也就会了,至于说握笔的姿势不好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还不识字,能写的也只是歪斜的字体。      “……”      明灯的视线放在方才白景天递过来那足足有半只毛笔高的书册之上。      停留了许久。      很是好奇。      毕竟是男人给小姐的东西,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灯与翠儿去过望海店许多次,对于男女之事也有了一些了解。      她觉得没有人能配上她的小姐。      在她心里,姐姐是天下第一好的人,小姐是天下第一好看的人。      ……      当连韵来到药房,看到的是一个正目不转睛盯着柜台的明灯,不解问道:“明灯?你看什么呢。”      明灯一愣,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连韵和她身后的女人,问候道:“连姐姐,下午好。”      “下午好。”连韵笑着,将手中蜜饯放在明灯面前道:“这是最新的蜜饯。”      明灯将其收好。      连韵看着空荡荡的药房,说道:“阿七呢?又出诊去了?”      明灯点头。      连韵摇头,那麻花辫轻轻摇摆,配合那一身红衣,说不出的好看。      “阿七也是的,也不怕累坏了身子,我听店里的姑娘说最近春风城多了一个医术精通女先生……就是她吧。”      “我不知道。”明灯如实道。      “你除了你家小姐还知道什么,我上次给你的糖渍花瓣味道怎么样?”连韵哼了一声。      “很好吃。”明灯小脸微红。      “好吃那我下次再让翠儿姐拿一些过去。”连韵捏了捏明灯的小脸,说道:“我来这儿找阿七做针灸,最近总是坐着腰有些不大舒服。”      “连姐姐的店面呢?”明灯问。      “关了。”连韵指着身后那个带着面纱的女人:“正巧也让小浅姐见识一下阿七的医书,我前天做了一次,真的是很舒服。”      面纱女人对着明灯轻轻点头。      “姐姐进去吧。”明灯乖巧的道。      “嗯。”连韵说着,拉住面纱女人的手往里屋走。      明灯看着连韵与那所谓“小浅姐”的背影,心道这两人是当日讨论吃花而认识的,没想到关系已经这么好了,称呼也多了几分亲昵。      经过了杜七的解释,她已经知道她们吃的是梨花不是狸花,自然不再害怕。      说起来,从那日之后,往日里偷看她的视线消失了一股,只剩下对着翠儿姐的还在。      虽然小姐说过不用理会,可她还是很在意。      ……      ……      连韵牵着好友的手,推开里屋的帘子推门进入,随后看着屋里那脱了衣裳盖着被子的两个姑娘,微微一怔。      “红吟姐,你也在啊。”连韵打了个招呼。      “连丫头,来了?”红吟打了个哈欠:“杜七那妮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她与连韵认识是很正常的事情。      “介绍一下?”祝平娘笑着。      “平娘你不认得连丫头?”红吟惊讶。      “听说过没见过,我哪有空去买蜜饯。”祝平娘摇头。      “我倒是认得姐姐。”连韵甜甜一笑:“祝姐姐好。”      “嗯。”祝平娘眼睛眯起,看向她身后的女人,平静说道:“这位是?”      连韵回头看了一眼面纱女人,心道方才她是不是捏了自己一下,似是有些紧张?      便觉得是姑娘内向。      “这是小浅姐,我带她来试一下阿七的手艺。”连韵解释道。      “小浅……姐?”祝平娘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笑得像是一朵花儿。      面纱女人别过头去,俏脸滚烫。      ------------      0290 都是熟人      () 连韵与倚石仙子也褪了衣裳,学着那两人的模样躺在被子里放松身子以求更好的针灸效果。      期间,祝平娘面带笑意的与红吟聊着秋水楼的事儿。      此时的连韵散开了辫子,一头青丝散在耳侧,文文静静,多了几分书卷气息。      连韵担忧的看向自己的好友,问道:“小浅姐,你怎么了?从刚才就心不在焉。”      倚石仙子埋脸于枕,闷声道:“我……没事,有些乏了。”      “是吗?要不你先睡一会?这么多人估计阿七回来也要忙好久。”连韵道。      “嗯。”倚石仙子抬头看了一眼依旧说笑的祝平娘,脸颊一阵微热。      桐君的功法在于封印自身灵力,而这么做的结果是即便是她也无法通过灵力察觉对方的气息。      也怪她自己,连韵说“浅姐”说着不好听,私自加了一个小字,她没有多想,现在却被自己的老友听去了。      这下脸面当真是丢了干净。      罢了,就当做是她把消息出卖给梅花庵的报应。      ……      此时的倚石仙子因为褪下了衣裳,缩在被子里,所以那面纱也摘下了,连韵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脸,感叹道:“姐姐长得真好看,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带面纱呢……不对,就因为好看才应该带面纱。”      “你也好看。”      “是吗,嘿嘿……”连韵笑着,对于新认识的朋友的夸赞很受用。      倚石仙子看向连韵,眸中也多了几分惊艳。      不知是不是反差的缘故,连韵散开了辫子后少了几分元气却多了许多秀气,即便是见多了姑娘的她也不禁多瞧上许多眼。      春风城的姑娘的质量……有些高的过头了。      倚石仙子倒是没有注意到,她所说的这些好看的姑娘多少都与杜七有着联系。      “小浅姐不是春风城的人吧。”连韵问道。      “你怎么知道?”倚石仙子问道。      “一看就知道了。”连韵看向红吟和祝平娘,正好对方也看过来,她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边两人。      “这么明显?”倚石仙子还以为自己能完美融入春风城呢。      想来也是,气质摆在那里,怎么也不可能相似的。      都是姑娘家,方才的时间也熟络不少,红吟听到连韵和倚石仙子的对话,笑着:“连丫头说的是,这位姐姐干干净净,不沾风尘,一看就不是春风城的姑娘。”      “我呢?”祝平娘闻言,忽的指了指自己。      “平娘你就别凑热闹了。”红吟嗔道。      她们这几个女人里就祝平娘的风尘气息最重,说难听的,她都算是秋水楼的鸨母。      “也是,我这般的老女人自然无法与这位小浅姐相比了。”祝平娘微笑说道。      倚石仙子:“……”      “平娘你在说什么呢。”红吟道:“怎么听都应该是浅姑娘,那只是连丫头的称呼。”      “我知道。”祝平娘道。      她就是要臊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连韵正巧想起了什么,问道:“小浅姐,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这几日,她与倚石仙子一见面就是各种讨论花儿,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期间根本没空说其他的,正巧红吟说起,她便询问。      “若是不方便就算了。”连韵体贴的道。      “哪有不方便,我姓云,单名一个浅。”倚石仙子说道。      这是她许久之前的名字,只有亲近的人才知晓。      “云浅?真是好听的名字,只是云姓很少见呢。”连韵翘着脚丫,说道:“只是说名字,倒是有些像是咱们春风城的姑娘……”      “噗。”祝平娘忽的笑出了声。      倚石仙子:“……”      连韵这时候也意识到她失言了,连连道歉:“我不是说姐姐像春风城的姑娘……”      祝平娘哼了一声:“春风城的姑娘怎么了?”      连韵便不知所措。      “好了,没什么,你别紧张。”倚石仙子对连韵道。      红吟微微眨眼,觉得今日的祝平娘很是奇怪,她问道:“平娘,你和云姐姐不会是认识吧。”      “认识。”祝平娘肯定道。      “果然。”红吟点头,她就说往日里的平娘不是这样的,照方才的对话看只怕不只是认识,二人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原来是熟人吗?”连韵有些迷糊。      “恩。”倚石仙子微微坐起了一些,那褥子滑到锁骨处,她看着一侧道:“祝平娘,古今皆平的平,对吧。”      “……”      祝平娘往被子里缩了缩。      ……      ……      天上一片云彩飘来遮住太阳,似是一道遮羞布。      明灯听着屋内女子的娇声吵闹,心道原来都是相互认识的姑娘,春风城还真是小。      就在她正准备继续捣药,忽的又有人走了进来,与连韵同样的一袭红衣,只是相对于青涩的连韵,眼前女人穿的红似是火红色,十分的美丽,充满了令人憧憬的女子气息。      在那红衣身后是白衣白裤,柔和而干净的姑娘。      “石姑娘。”明灯行了一礼。      她住在杜十娘那儿,自然不可能不认识石闲。      不光是认识,她对于这个能将翠儿姐抓的死死的姑娘甚至有些害怕,所以态度十分拘谨。      石闲无奈道:“你这孩子,我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四闲姐,总是石姑娘石姑娘呢,你在家喊十娘不也是十姑娘?”      “四、四闲姐。”明灯迫于淫威,小心翼翼的道。      这是她今儿第一次露出窘迫的表情。      显然,虽然她尽力的表现成为一个完美的侍女,可本质上仍然是那个胆小容易害羞的丫头。      石闲转头对自己的女伴道:“依依,我长得很吓人?”      她方才在门前见到了驻足的柳依依,柳依依说不确定这儿是不是杜七的药房,她就带她进来了。      柳依依摇摇头,心不在蔫的样子。      “那这丫头怎么这么怕我。”石闲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说她对明灯像是对婵儿那般总是欺负也就罢了,可她对明灯可是很好的,效果却适得其反。      石闲盯着明灯。      明灯低头。      石闲叹息,也不强求,只是道:“我来做艾灸,杜七那妮子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      “快了是多久……罢了,我们进去等着好了。”石闲说着牵住柳依依的手。      柳依依回头看着明灯,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柳依依是很温柔的人。      可明灯忽的没来由脊背发寒,倒了一杯热水,捧着暖手。      ------------      0291 不近女色白景天      望海店偏院最高的一处金阁楼,晌午的阳光落在屋檐下,泛着耀眼金光。      此处蓬荜生辉。      不知是因为那顶上的弥陀佛还是刚进门的姑娘。      杜十娘一身轻装步入阶梯,一路引风尘,身上却干干净净,所过之处之留下了淡淡麝香气息。      “方才那是十姑娘?”      “她怎么来这儿了。”      “十姑娘……”      “嘘。”      一群姑娘迎面撞上了杜十娘,自觉散开。      杜十娘回头对着她们点点头,随后转弯消失不见,只留下几个丫头呆呆的,杜十娘往日多出现在姑娘们的住处,虽然来店里不是第一次,可这般大方的却是头一回。      有少女在笑。      事实上即便杜十娘是不守规矩的人,可还是有不少的孩子憧憬着她。      杜十娘上楼,厅中有人早就在那儿等着。      常管事看着自己的一身黑色轻装,又看了看杜十娘那漆黑长裙,说道:“十娘,今年小年一过,你就二十了吧。”      “回姐姐,是。”杜十娘道。      常管事看着杜十娘面纱上方那明亮的眼睛。      她们二人相差了八岁,以往看起来竟然像是同龄人。      可现在……出现了那么一点点的转变。      杜十娘似乎比以往时候看起来要年轻许多,整个人也更有朝气,是好事。      常管事笑了笑起身道:“十娘,安宁就交给你了。”      “这是自然,请姐姐放心。”杜十娘微微行礼。      “嗯,有你教她我自然是放心的。”常管事点头,当时杜十娘一路晋升也是经她的手,她对于杜十娘那一手精湛的琴艺无比了解。      先不说石闲的琴是杜十娘教的,单是小姐对杜十娘的评价就表明杜十娘教安宁绰绰有余。      “说好的银子我到时候让人直接给翠儿。”常管事说道。      “谢谢姐姐。”杜十娘道。      “客气。”常管事笑了笑,随后疑惑道:“十娘,你还缺钱?我记得……嘛,若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      杜十娘的琴艺不弱于小姐,虽然出台不过五年可她的敛财能力十分出众,不该因为她加高了一些条件而答应这件事,毕竟无论她从哪方面得到的消息都提到杜十娘对琴的厌恶。      “姐姐说笑了,哪有人嫌银子少的。”杜十娘笑道。      常管事闻言随后也笑了。      “也是。”      她又与杜十娘说了一些细节,随后准备下楼,将时间交给杜十娘和安宁。      她又不是闲人,还要准备接下来花月楼的各项事宜,抽出时间与杜十娘说话已经是很难得的事儿。      “十娘,你有个好女儿。”常管事忽的道。      杜十娘微微一怔,点头。      常管事便下楼去了。      ……      高楼窗子开着,些许冷风自天空而来,撩动杜十娘些许青丝。      杜十娘坐在那里,青葱一般的手指绞在一处,面上是些许疑惑。      她有一个好女儿……说的是杜七?      那自然是杜七,也只有杜七。      什么意思?      杜十娘本还在疑惑为何自己坏了店里的规矩,这几日姐姐对她还这么客气,现在想来只怕和杜七脱不了干系。      那丫头有什么能耐?      杜十娘想不大明白。      因为师先生的关系倒是不难理解,可真要说那也是因为七姨,与杜七何干?      思来想去,杜十娘觉得兴许是因为淮竹姑娘,又或是这妮子这几日行医的好名声。      事实上,她想多了。      常管事出了门,微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杜十娘的方向。      她是死板的人,可并没有因为杜十娘坏了规矩而厌恶她,一切都是杜十娘自以为。      事实上,她一直都很喜欢杜十娘,即便她坏了规矩也是一样的。      和那李孟阳的事儿,她作为白家的一员多少也明白其中究竟有哪些难处,于情于理都是心疼自家姑娘的。      当她无意从石闲那儿听说杜十娘缺银子,便有了让杜十娘教安宁的想法。      石闲是不是无意间提起对她来说也不重要。      不过一些琴道基础,这春风城抓一把有的是能教安宁的姑娘,又不是非杜十娘不可。      常管事轻轻叹息,穿上披风、长靴后下楼。      至于她为什么说杜十娘有一个好女儿,纯粹是因为父亲总是在她面前念叨说白景天喜欢杜七,朝思暮想还求不得,想来稍稍有些好笑。      常管事反正是想不到那个桀骜的小公子喜欢上一个姑娘是怎么样的场面。      而且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她稍稍有些尴尬。      常管事紧了紧束腰,下楼后正巧遇见了走进来的一个男人。      旁人不认得,她自然是认得的。      她将那男人拉到角落里,小声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一身男装的秦淮说道:“我来与怜姐你说一声之后花月楼的安排。”      “这些小事让下人说就好了,若不是我慢了几步,小姐不就白跑一趟?”      “没事,正好我也有事。”秦淮笑着:“练红今日出门了,我去瞧瞧。”      “是吗。”常管事问道:“因为那杜七姑娘?”      “还能是谁。”秦淮轻笑,随后盯着常管事看,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道:“怜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种玩笑还是少开。”常管事脸沉了下来。      “好了,你也知道我是开玩笑。”秦淮眯着眼睛。      当年怜姐也是被白景天赶出来的众多姑娘中的一个,想来心情复杂是很正常的事儿。      常管事叹气,发生这种尴尬的事情还不是因为她那个老爹,作为白家的管家,整天正事不干就想着给白家开枝散叶,在知道公子对同龄人没兴趣后就猜测他可能是喜欢年长一些的,然后就把自己推了过去。      她无心,白景天也无意,现在想来都一阵脸热。      再怎么说她的年龄也要比公子大上一轮,老东西当真是不做人事。      “怜姐还没见过七姑娘吧。”秦淮道。      “怎么会没见过,只是没说过话。”常管事道。      “我想也是。”秦淮笑着,随后与她说了一些正事,转身离去。      那常管事又独自待了一会,直到将所有的黑历史全部忘掉这才匆匆离开。      ……      楼上,杜十娘敲门。      “门没栓。”屋内有娇嫩声音传来。      杜十娘便推门进去。      既然是要学琴,一切都准备好了,屋内放着几张七弦琴,甚至还有一张五弦琴供她使用。      而那安宁姑娘就这么跪坐在一张七弦琴面前,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      0292 于一处      () 宽阔房间,青木飘香。      不远处的窗子开着,清风撩起安宁一头顺滑长发。      这一幕很好看。      杜十娘心道真是个漂亮、惹人生怜的丫头。      大概是平日里见惯了杜七,杜十娘并未因为安宁的容貌而有什么惊讶的表现。      安宁俯身行了一礼,随后起身,磕磕绊绊的道:“杜……先生好。”      世界上能受她跪平一礼的人真的不多,无关佛门实力而是因果所在,她毕竟是佛印加身的禅子。      可偏偏杜十娘受得。      这世上兴许还没有她承受不住的礼节。      “姑娘客气了。”杜十娘并没有反驳那先生的称呼,她毕竟是要教学,对方听话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至于说安宁的紧张她也没有觉得奇怪,内向的孩子嘛。      而安宁见杜十娘无恙,起身后很是局促。      紧张不是装的,是真的。      这是翠儿的小姐,她自然想要留下一个好印象,要知道杜十娘一句好话能起到的效果比什么都强。      她这般聪颖,只要在学琴中展现天赋,再听话一些,总归是能博得杜十娘的好感,到时候接近翠儿还不是水到渠成。      安宁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咱们开始吧。”杜十娘说。      “都听先生的。”安宁乖巧的道。      什么禅子,只怕她自己都忘了。      ……      ……      当杜七露面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儿。      明灯远远的就嗅到了她的味道,擦擦手迎出门去,接过她身上的药箱道:“小姐,快歇着。”      “嗯。”杜七摘下斗笠与面纱,往那儿一坐,轻轻喘息。      歇息了一会后道:“我方才在店里遇到了十娘,陪她走了一段路。”      “我说小姐怎么才回来。”明灯拿着手帕拭去杜七额前水润。      杜七说道:“十娘去教人家七弦琴了。”      明灯哪能不知道杜七的意思,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随后道:“小姐也想学?”      “嗯。”      “十姑娘也是为了小姐好。”      “我知道。”杜七活动活动僵硬的右肩,她此时有明灯帮衬不至于累到虚脱,可要说抽出多余的精力来学琴实在是困难。      虽然杜七觉得她只要想做就能做到,可杜十娘不那么认为,便一直拖到现在。      杜七不会有十娘宁愿教别人都不教她的想法,可总归是跌落了一些兴致。      明灯贴心的走到杜七身后捏着她的肩。      “好了。”杜七摇头起身:“药准备的怎么样了?”      “麻黄、桂枝、紫苏都弄好了。”      “做的不错。”杜七夸赞了明灯,走到柜台翻阅了一眼账目,轻轻点头。      明灯发现杜七在看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笔画,稍稍有些脸热,她似是遮羞的道:“小姐,今儿来了好多人,你不进去看看吗?”      “不急。”杜七不是没有听到屋内的吵闹,可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先把账目弄清楚再去里屋不迟。      明灯便乖乖的闭嘴,看着杜七,心道屋里挤了六个姑娘,小姐今个下午该是没有机会出诊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屋里做艾灸总轻松过满望海店跑。      杜七结了账目,伸了个懒腰,放下笔。      明灯将那书册推到杜七面前说道:“方才一个小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小姐。”      “小公子?”杜七打开书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原来是白景天。      “小姐,是什么书,我能看吗?”明灯好奇的道。      “一本医书。”杜七将书册翻开一般,只见密密麻麻的小字上有标注出许多处,杜七与白景天早就有了默契,知晓这些是他不懂的地方,抄录下来是来找自己求救来了。      她有空回应了疑惑再送过去就是了。      杜七看着明灯伸长了脖子好奇的模样,眨了眨眼。      明灯觉得那字不太好看。      “明灯,你不是不识字?”杜七问。      明灯点头:“是不认识。”      “不认识还看的那么认真。”杜七不知道小丫头在想什么,只是合上医书心道她暂时是没有什么时间理会白景天,只能让他再等一些时日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等她攒够了足够的银两就去见白景天,而现在便是挣钱的时候了,屋里还有许多姑娘在她呢。      杜七取了一些艾饼交给明灯:“帮我挑一下,我去屋里瞧瞧。”      “嗯。”明灯应了一声后小心翼翼的开始掰艾饼。      能帮到小姐当真是让她高兴,帽子下的耳朵轻轻颤着。      ……      ……      当杜七推门进去,屋内瞬间安静,六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她。      祝平娘和红吟单独在一侧,连韵和柳依依也在,不过罕见的是这一对姐妹并未睡在一处,中间还隔着那个喜欢吃花的姐姐。      石闲则坐在柳依依的另一边的床前,距离杜七最近。      杜七心道真是来了不少人,这屋里一共就六张床,现在都睡满了姑娘,床头挂满了衣裳,地上是绣花鞋。      本来这屋就不大,一时间来了这么多人,即便是杜七也有些吃惊。      她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奇怪,尤其是连韵,局促不安,还一直给自己使眼色。      关键是她不知道连韵姐在想什么,便只能无视了她。      一阵沉默后,还是柳依依最先开口:“阿七回来了。”      “七姑娘可算来了,我都要睡着了。”红吟笑着道。      祝平娘微微坐起一些:“我来做艾灸。”      连韵和倚石仙子都没有说话。      “杜七,人是不是有些多了。”石闲说道,目前还没有脱衣裳的就只有她。      事实上她随着柳依依进来见到了屋里已经有了四人,当即便想离开,可柳依依二话不说直接躺下,她一个人走有些不太好,便只得坐在那儿。      “没事,慢慢来就是了。”杜七没打算放走到手的银子。      杜七来了,所有人自然都停下了本来的话题,等待着她的安排。      “艾灸和针灸要分开。”杜七解释道。      “我艾灸。”祝平娘抬手道:“最近身子寒气有些重,该是被人夜里忽然来访吓着了。”      “……”倚石仙子不语。      “我和平娘一样。”红吟说着,随后奇怪的看向祝平娘:“平娘,大晚上谁去找你了。”      难不成是老相好?她可没听说过。      ------------      0293 千头万绪      () “姐姐怎么称呼。”杜七对着倚石仙子道。      倚石仙子正观察杜七,微微愣神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于是连韵便说道:“她说她叫云浅,飞云的云,搁浅的浅。”      祝平娘闻言,抿嘴一笑。      心比天高一抹云,不还是困在这南荒一隅?      连韵随口之言倒是像极了她这个友人。      “平娘。”红吟侧过头,小声唤了一句。      屋子一侧是四张床,一侧是两张,祝平娘和红吟正是在少的那一边,所以压低一些也可以说悄悄话。      “怎么了。”祝平娘看着她。      红吟指了指坐起,正看向连韵和倚石仙子的柳依依,眨眼道:“柳丫头是不是生气了?”      祝平娘微微一愣,随后翘起嘴角看着那边三人道:“有意思……”      一向高高在上的友人陷入这般境地自然是有意思的。      看阿浅的模样并未意识到她做了什么,所以这一幕在祝平娘眼里就愈发的珍贵,若不是在场还有其他褪了衣裳的丫头,她真想用灵石将眼前有趣的一幕记下来。      “柳依依的性子你也清楚,放几天就好了。”祝平娘笑着说。      红吟点头:“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提醒连韵。”      “你光想着连丫头?”祝平娘看着她。      “……”      红吟明白了,她基本不吃蜜饯,偶尔去买也是绿绮想吃,相反柳依依那儿可就不一样了,于情于理她都是站在柳依依那儿。      红吟看着祝平娘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盯着那边看,犹豫后道:“平娘,你今儿有些奇怪。”      “有吗?”祝平娘不解。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红吟想不出是哪儿奇怪,只得作罢。      这边的姑娘在咬耳朵,那边四人心情各异。      “那就是云姐姐了。”杜七问道:“云姐姐是想要艾草还是银针。”      对于不太熟悉的人杜七会用姓来称呼,这很重要。      “我?”倚石仙子下意识的看向连韵。      柳依依见状别过头去。      “你觉得呢?”倚石仙子问连韵。      毕竟是连韵非要带着她来,她本身对针灸没有任何的了解,毕竟以她的修为百脉俱通,早称至人,神既通灵,色已不定,肉身虽然不至于说是可有可无,却也已经半只脚迈入了仙境。      这般境界,艾灸和针灸对她来说早就没有了分别。      再说了,也就是她对杜七有着天生好感,换一个人她也不会让那人触碰她的身子。      连韵收到了求助信息,说道:“云姐姐第一次,还是借助砭石用艾草好一些,银针看着还是有些骇人的。”      “那就听你的。”倚石仙子点点头。      “我知晓了,我这就去准备,姐姐们稍等。”杜七说着,转身离开。      “唔……”连韵看着杜七的背影,叹息。      怎么阿七就接收不到她求助的信息呢?      连韵翻了个身,装作感觉不到柳依依那仿若实质的视线。      石闲见杜七去准备艾草,坐在那儿叹息一声,也开始脱衣裳。      现在想来,她方才就应该直接离开,现在弄得想走也走不了。      这屋里就孤零零的剩了她一个没有伴。      柳依依和连韵的关系不必多谈,那云浅又是连韵带来的闺蜜。      石闲与柳依依和连韵只能说是认识,关系说不上多好。      红吟……石闲自认为与她形同水火,在十娘的问题上势不两立,要她与情敌说话想都不要想。      至于说祝平娘……      石闲不会讨厌这个处处帮衬十娘的女人,可也不熟悉。      这么一来,屋里六人就只有她一个剩了出来。      石闲钻进了被子里,解开身上最后的扣子随后将里衣放在枕下,躺好后看着一言不发的柳依依,面上有了几分看热闹的兴趣。      谁都不熟,所以才能看得清。      这场中局势只有她这个旁观者最了解。      柳依依很明显是吃醋了,可连韵还蒙在鼓里,那云浅也不大聪明的样子,估么着连韵回去要吃苦头。      祝平娘和这云浅是旧友,而且关系只怕没有看起来这般轻浮,虽然那祝平娘没有表现出来,可石闲隐约能够察觉到祝平娘也有些不大高兴。      只怕是因为连韵。      石闲本身就是一个醋坛子,所以能够隐秘的嗅到那一股酸味。      她觉得祝平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吃醋了。      很有意思。      原来看别人吃醋是这么有趣的事。      这么一来,石闲发现只有红吟和她现在是真的想做艾灸的。      谁让杜七的手法那么好,她都有些上瘾了。      “嗯……”石闲听着外头杜七和明灯忙碌的声音,心道她和红吟能够置身事外纯粹是因为十娘不在,若是十娘也来了,那这屋里就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不过十娘应该不会来,她今儿去给那安宁做琴道先生了。      安宁她和淮竹去见了一次,长得挺可爱,不过也就那么回事。      明显在现在的石闲心里再好看也没有杜七好看,再说一个小丫头对于她来说能有什么威胁?      石闲自然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安宁是看上了她的御用细作。      ……      窗子紧紧关着,些许温暖的阳光洒下,映着火盆里的红炭。      屋里的姑娘很多,多重胭脂香气混合着,产生了一股奇怪的、类似兰花的气味。      因为杜七来了一趟,屋里相比之前安静了许多。      连韵趴在那里,埋头于枕一言不发。      实际上慌得不行。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又让依依生气了。      因为小浅姐?      可她明明都与依依说了云浅的事情,也邀请她来蜜饯店与云浅见面,是依依自己说忙不来的……      难道是自己来找阿七没有叫上她?      那也怨不得她呀,她走之前有想去找依依一起,可依依自己不在家,她才与云浅一道。      连韵很委屈。      她这般的姑娘自然不知道柳依依一天都在跟着她,在她出门的时候也在店外不远的地方。      倚石仙子虽然感觉到了,不过她对柳依依不感兴趣,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连韵心中犯嘀咕所以不说话,她一不说,这边就没人开口了,而祝平娘在看着这边,自然也没有开口。      红吟将一切尽收眼底,便觉得当真是奇怪。      她得想办法缓和一下气氛,毕竟接下来的时间还长着呢。      “七姑娘针灸的手法真的细腻,我之前胸痛了许久,来了几次就好的差不多了。”红吟尝试抛砖引玉。      “阿七是挺厉害的。”连韵深以为然,她之前也就独自来做过一次,感觉自己积攒了几个月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所以今儿就来了。      杜七哪都好,就是有时候也挺迟钝的,看不懂她的眼色。      “依依,你是第一次来,等会可不要被阿七的手艺惊到。”连韵尝试着与柳依依对话。      “嗯,正巧我最近也有些乏了。”柳依依平静道。      吃醋归吃醋,她总不至于在外头让自家姑娘难堪。      连韵见柳依依搭理她,松了一口气。      石闲修长手指交叉,玉足翘在褥子外,心道这一幕真的很青涩,很有趣。      红吟则为了连韵而叹气。      ……      火盆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屋内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      祝平娘忽然说道:“阿浅,对七姑娘的手艺你也可以有一些期待。”      倚石仙子忽的被点名,再听清楚祝平娘的话后又是一愣。      “桐……平娘你什么意思。”      祝平娘摊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喽。”      倚石仙子更不明白了,她这般修为肉身怎么可能被艾草或是银针影响?      “平娘,我的身子你知道的。”      “你的身子我最了解了,所以我觉得有用。”      这二人说着暗语,大概没有想过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是什么模样。      反正柳依依松了一口气,连韵稍稍的脸红,红吟是惊讶。      石闲则是眼睛发亮。      这云浅明显是干净人家,却和祝平娘这样身份的姑娘……      石闲忽的对这云浅的好感大幅提升,因为她和十娘就是这般关系。      清馆人和红倌人是可以在一起的。      ……      一句话便让屋内的气氛彻底改变,倚石仙子没有意识到话里的意思,祝平娘也许意识到了但是懒得解释。      “桐君,你说什么呢。”倚石仙子传音道。      “……”      “桐君?”      “……”      除了祝平娘和倚石仙子之外的人都疑惑她们二人怎么聊着天忽然不说话了。      祝平娘叹息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倚石仙子一怔,随后才意识到桐君封印了修为,不能动用灵力,旋即掐了一个法诀,将二人的心思直接连在一处。      “好了,说吧,你卖什么关子呢。”倚石仙子问。      “至于吗?”祝平娘问道:“小浅姐?”      倚石仙子没好气的道:“差不多得了。”      “谁叫你出卖我?”      “对梅花庵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再说了我只告诉了她一人,也吩咐要瞒着道宫,还要怎么样。”倚石仙子想了想,说道:“她给的真的不少,我没忍住。”      “……罢了。”祝平娘摇头,这女人总是这般的不讲理,她疑惑道:“怎么你在连韵面前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蛮喜欢她的。”倚石仙子如实道。      对她来说,一个能肆无忌惮讨论花儿的姑娘有多么难得?      “那我就不问了。”祝平娘都听到了喜欢,还能说什么?      她解释道:“杜七的艾灸对我有用,兴许是灵脉的影响。”      “灵脉?”倚石仙子点头,她就说即使是封印了灵力,普通砭石艾草怎么可能影响到祝平娘,若是因为龙脉转移的灵力旋涡的影响,倒是真的有可能。      “对我不可能生效。”倚石仙子提醒道:“我与桐君你不同。”      她没有封印灵力,身体一直处在生生流转的状态。      “呸,知道你境界高。”祝平娘啐了一口:“你就不能先散了结界,试着接纳那灵力?杜七那妮子手真的挺巧的,你这来都来了。”      倚石仙子有意动,若是尝试接着那春风城浓度过高的灵力来调整身子,说不得真的能体验一次一般人的感受。      “那我试试?”      “你随意。”      ……      她们聊完了,在旁人眼里是一阵沉默后,各自不语。      祝平娘转头与红吟说着话。      倚石仙子尝试散开结界,调整身子的状态,开始将自己的身子往差了的方向“破坏”,也算是久违的任性一次。      连韵努力想要和柳依依说话,话到嘴边看着柳依依那平静的侧脸,又憋了回去。      ……      ……      屋外,杜七清洗了银针,与明灯一同掰写艾饼。      “小姐,屋里的姑娘是不是有些多了,要不……让她们回去几个明儿再来?”明灯道。      “没事,只有连韵姐要针灸,其他的点了艾草放着就是。”杜七解释道。      “是吗。”明灯看着杜七,心道小姐就是想多挣些银子。      杜七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里屋,眨了眨眼。      “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杜七摇摇头。      那云姐姐也不知在做什么,只是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杜七捏着一根尖锐银针,心道只要扎下去,按照医书上所言众生平等,管她是什么体质,对于自己来说都一样。      十娘都觉得舒服,那定然是有用的。      就在这时,忽的有人自外头走了进来,对着杜七打了个挥手道:“七姑娘!”      明灯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俊朗的男人。      “秦淮,你怎么来了。”杜七看着她。      秦淮是海棠的女儿,所以她都是直呼其名。      “我来瞧瞧七姑娘。”秦淮掩面而笑,补充道:“听说练红来了。”      “嗯。”杜七应声。      秦淮说着,意识到明灯一直在看她,恢复了女声对着明灯道:“七姑娘的丫鬟……明灯对吧,我也是女儿家。”      明灯一愣,看向杜七,发现小姐点头后心道又是一个不喜欢穿女装的姐姐。      “秦姐姐好。”明灯乖巧的道。      “嗯。”秦淮摸了摸身子,发觉没有带什么见面礼,便想着以后补上。      “七姑娘,练红与你说什么了?”秦淮饶有兴趣的问。      白景天憋了那么久来见一次杜七,总归是会做出一些像男人的举动吧。      ------------      0294 杜七蛮喜欢白景天      () 秦淮每月只有几天在忙碌,剩下的时间都闲着,女人一旦闲下来最喜欢的便是有趣的消息。      她对自己胞弟十分在意。      在秦淮看来杜七怎么说也将那代表姻缘的南望菩萨牌交给了白景天,即便杜七是懵懂无意的,总归也表明她们之间有缘分。      事实上若是一般人只要碰见杜七便是和她有缘。      秦淮和白景天不同,她们本身就与杜七有着因果。      “七姑娘,练红与你说什么了?”秦淮追问。      杜七摇头,指了指不远处桌面上那厚厚的医书,说道:“我没见着他,不过他递过来了那个,秦淮你若是要看就看好了。”      “没见着是……吗?”秦淮叹息。      一个月出一次门还没见着七姑娘的面,她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这孩子,居然没有打听清楚再出门。      不过也是,从与白景天见面开始对方就不是一个有计划的人,像一只无头苍蝇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淮抱着最后的希望抱起那沉甸甸的医书,翻看看了一眼。      墨香扑鼻。      许久之后,秦淮轻轻叹息。      “我就知道……”      她心里那点期待彻底消散。      那小子还是那么没出息,一本医书上真就是疑惑,也没说在扉页上给七姑娘写些好话。      许久不见面,他给七姑娘的是问题和麻烦,也就是杜七性子温和,换任何一个姑娘这波只怕都要掉不少的好感。      其实秦淮弄错了一件事。      白景天提起杜七会害羞多是因为内向及对先生的憧憬,旁的杂念暂时还没有。      他是为了学医而接近杜七,而并非将医书当做接近杜七的手段。      这对姐弟从一开始的想法便不在一条线之上。      “没用的东西。”秦淮骂了两声白景天,随后翻开书册,盯着那一行小字,嘟囔道:“练红的字还是那么……啧。”      杜七掰着艾饼,随口说道:“什么字?”      “哦,我说练红写的字。”秦淮笑着:“他自小随着母亲生活,没有时间练字倒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七姑娘可不要笑话他。”      杜七摇头。      她不会笑话笑话在努力的人。      海棠的儿子、有着海棠的厨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努力付以实践。      三条加起来,白景天在她心里还算有些地位,不然她也不会拜托白景天帮着做事。      “他的字比一开始要工整许多,有在认真练习。”杜七说道。      秦淮一愣,随后翻开医书仔细去看,入目的依旧是往常那般歪斜,看不出一点长进。      “七姑娘说真的?”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秦淮合上医书,深深看了一眼杜七,心道七姑娘对练红还算上心,倒是那小子一点良心都没有,就光送了一本医书,也不想着给他先生买一些甜品。      真是读书把人都读傻了。      罢了,看在他还知道帮杜七忙的份上,就过多的苛责他了。      秦淮的视线放在明灯身上,她从常叔那边知道的消息是沁河医馆里那个小丫头是明灯的姐姐。      几番思虑,没有在明灯面前提起这件事,转头道:“明灯。”      “秦姐姐。”明灯停下手中忙碌动作,乖巧的道。      “没事,我就问一下。”秦淮微笑,随后看向杜七,说道:“七姑娘,明灯也被师先生收做弟子了?”      “也?”杜七疑惑:“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      “没有吗?”秦淮不大相信,从明灯周身不断洋溢的灵力来看,小丫头很明显已经到了修炼第一步的开源境。      要知道她和白景天也不过才是第二境明心境。      看明灯的年龄,若不是得仙长眷顾那该怎么解释。      杜七看着明灯那疑惑的眼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说道:“我倒是听十娘说先生觉得明灯有天赋想要收她做徒弟,只是这事儿还未定下。”      “原来是这样。”秦淮点点头,已然将明灯当成了绝云宗的弟子。      “绝云宗啊……”秦淮提起这个门派,心里复杂。      父亲曾经也是师先生的学生,虽然不算是弟子,后来也离了绝云,不过总归还算是绝云的人。      女孩子对仙门有憧憬。      可当年父亲之所以和母亲分开便是因为一些事情而独自上绝云。      从母亲带着孩子一直不回家,就可以看出来当初二人一定是产生了什么矛盾。      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这也正常。      毕竟父亲是那师先生的学生,母亲却是妖族。      “秦淮不喜欢绝云宗?”杜七问。      “也不是不喜欢,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些好笑的是练红被先生拒之门外,然后便收了七姑娘和明灯,他果然是做什么都不行,可惜了男儿身。”      秦淮微笑,不太想和杜七说这些让她不开心的事情,提起精神道:“七姑娘,差不多也可以别秦淮秦淮的唤我了,听起来怪生分的。”      “那叫什么,白秦淮?”杜七眨了眨眼。      秦淮叹息:“那还是秦淮罢。”      ……      午后阳光落在秦淮面上,映着些许胭脂,杜七见状微微有些失望,若是秦淮没有那么浓的妆容,她该是可以见到那与海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容貌。      这是海棠生命的延续。      杜七以往时候不大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她站起身子,问道:“来都来了,要不要试试针灸?”      秦淮闻言,稍稍一愣。      她还没有尝试过针灸呢,因为排斥石闲之外的人旁人触碰她的身子。      “七姑娘?那倒是没问题,我听四闲说姑娘手艺不错。”秦淮表现出了一些兴趣,正巧她也听见里屋有姑娘的吵闹,去凑个热闹也不是不可以。      “……”明灯见状正想要说什么,杜七便推了她一把。      “带秦淮进屋,我马上过去。”      “小姐……”      “快些。”      “……知道了。”明灯点头,对着秦淮道:“姐姐请。”      “嗯。”秦淮心道不愧是七姑娘的丫鬟,就是可爱。      秦淮掀开帘子走进去。      伴着些许兰花的香气,那美妙的场景映入她的眼帘。      秦淮望着一屋的女人,挥手打了个招呼。      连韵傻傻的看着门处,磕磕巴巴的道:“男、男人……”      随着连韵的一声惊呼,屋内姑娘们的表情各异。      ------------      0295 无形的危机      () 满屋只有连韵一个人尖叫一声缩进褥子。      红吟先生微微遮住胸前,盯着秦淮瞧,随后大方的坐起,继续喝茶。      祝平娘也很平静。      倚石仙子早在秦淮掀开帘子前就将她看了个光。      反倒是石闲露出惊讶神色看着秦淮:“淮……”      秦淮给石闲使了一个眼色,她可不想暴露身份。      就在这时候,柳依依那疑惑的声音传过来:“秦公子?”      秦公子?      众人相视,石闲眼神微动,随后便明白了。      连韵一怔,露出脑袋坐起一些盯着柳依依看:“依依,什么秦公子。”      “你也见过的。”柳依依解释道。      连韵闻言,这才仔细去看秦淮的脸,终于发现,这不就是经常去柳依依包子铺吃包子的男人吗?      平日里温文尔雅,连韵对他还有一些好感,现在居然做出这等无礼之事。      “秦公子,这般……”连韵颤声,想要赶他走,却也说不出口。      便开始奇怪满屋的女人怎么都那么平静。      还是倚石仙子宠着连韵,解释道:“好了,是个女人。”      “女人?”连韵眨眼。      柳依依露出了然的神色。      果然吗。      她从以往的时候就觉得秦公子偶尔过分阴柔,只是若是女人那易容的手艺未免有些太好了。      “我的错,忘记还是男人的样子。”秦淮恢复了女声,随后解开扣子,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      因为不方便卸妆,所以就算了。      “四闲,你也帮我说两句啊。”秦淮看向石闲,心道还有意外之喜,她可不知道石闲也在这儿,不然估计会跟着一起来。      “石姐姐?”柳依依和连韵一起看向石闲。      “也是咱们店里的姑娘,平日里喜欢打扮成这个样子晃荡。”石闲只得道。      “原来是这样。”连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瘫在床上。      石闲的话她还是信得。      “真是的,我可是吓的不清,还以为进来个男人呢。”连韵后怕的道。      “不是有七姑娘看着?”红吟想起那师先生都被杜七关在门外,便觉得连韵想多了。      “阿七?”连韵摇摇头,显然是对杜七的性子不太信任。      既然是石闲认识的人,那就交给石闲去处理好了。      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石闲平日里都是叫她淮竹,现在对方一打眼色,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屋内芬芳飘逸,温暖舒适,红吟放下茶杯,其中茶水缓缓晃动,起了一层层荡漾,像极了这屋里几位姑娘心上涟漪。      秦淮看着那六张床位上躺满了姑娘,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石闲问。      明灯:“那个……”      “我不能来?”秦淮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灯:“……”      她拽了拽石闲的衣角,说道:“石姐姐。”      “怎么了?”石闲盯着她,说了几次叫四闲姐,这丫头总是记不住。      明灯轻轻一颤,随后小心翼翼的道:“这儿的床……不够了。”      可不是不够了,一共就六张床,现在又来了一个。      她方才就想提醒小姐这件事,可小姐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连韵叹息,说道:“我就说阿七有些迷糊。”      红吟无话可说,杜七在细节上的确容易出岔子。      “那现在怎么办?”石闲看着秦淮。      她心道总不至于让淮竹在这看着,便说道:“正巧你一副男人的样子,大家看着也不舒服,早些回家,下次我陪你来。”      秦淮摇头:“我不要回去。”      这一幕很有趣,像是闹别扭的小丫头。      祝平娘笑着与红吟说道:“方才那石丫头可是看热闹看的开心,现在轮到咱们看她了。”      “平娘,你小声些。”红吟满脸无奈。      石闲也听到了祝平娘的声音,十指紧扣,她就是说这些红倌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淮……秦淮,你就别添乱了。”石闲红着脸说道。      “什么叫添乱,是七姑娘请我进来的。”秦淮理直气壮的道。      事实也时如此,她一开始可没想做什么针灸。      秦淮提醒道:“七姑娘已经在准备我的艾饼了,你现在赶我走不太合适吧。”      石闲:“……”      ……      床上,连韵微微坐起了一些,将褥子扯至锁骨上方,随后盯着秦淮那张脸看。      秦淮?      她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随后记起了是那淮沁之水的一支,心道难怪熟悉。      祝平娘不在意春风城清馆人的事情,一心只想看热闹。      倚石仙子则高看了秦淮一眼。      南荒有淮水,长三百里,自西向东,分派屈曲,一直承载人族的幻想,最后与沁河交汇,多言淮沁,这淮水单独拿出来便是秦淮了。      这姑娘倒是有一个好名字,那妆容下面的样貌算得上倾国倾城,也配得上秦淮二字。      倚石仙子一眼看穿了秦淮,注意到她身上的灵力出自绝云,便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也算是她们自家的姑娘。      ……      石闲听着外头杜七捣药的声音,沉思片刻,心道杜七是十娘的姑娘,她若是硬下心来真要秦淮走也不是不可以。      “罢了,让你一个人走是不太合适,我随你一起吧。”石闲说着取出枕下的衣裳,便要穿衣裳。      “唉?”秦淮一怔。      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秦淮一把夺过石闲的衣裳。      石闲被抢了内衣,叹息一声:“你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最近肚子不太舒服,让七姑娘看看也好。”秦淮解释道:“我随口说的,我回去就是了。”      柳依依见状心中微笑,心道原来是一个喜欢石姐姐的姑娘。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你躺好。”秦淮按着石闲,转头想着明灯道:“我们走吧。”      明灯没有动。      她跟着杜七,知道她的心思,既然小姐都说了让秦姑娘留下,那自然不能让她跑了。      翠儿姐说过做侍女的就是要事事想着小姐,为小姐好,替小姐排忧解难。      这话若是让杜十娘听到,怕不是会质问翠儿她说的小姐是她还是石闲了。      “明灯?”秦淮见明灯发呆,拿着石闲的衣裳在她眼前挥了挥。      和石闲总是一身殷红不同的是,她的里衣是纯棉的白色,看的连韵一阵脸红。      石闲一把夺过秦淮手上的衣裳,怒目而视。      明灯回了神,提议道:“姐姐们都认识,要不……挤一挤,腾一张床出来?”      随后她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着道:“不方便就算了。”      这个提议很有意思。      秦淮看着石闲,心道明灯干得漂亮。      柳依依看向连韵,祝平娘的视线掠过倚石仙子。      一片寂静中。      “不太好吧。”红吟说道。      ------------      0296 轻松破局      () 师承该是没有想过自己买回来的药房里一次聚了这么多的姑娘。      这屋子的风水似乎不太好,上一次是杜十娘、红吟与石闲吵闹的地儿,现在闹腾的人数又翻了一倍。      明灯心道还好那李姐姐说有事儿没有进屋,若是她也在,今儿只怕一定要走一个了。      感觉到屋里瞬间凝固下来的气氛,明灯清楚自己说错了话,可又见到姐姐们都在认真思考,便静静站着,等待她们的选择。      所有人不再躺下,纷纷坐起,相互对视。      秦淮盯着石闲看,她与四闲亲密归亲密,礼节一向是十分到位的。      柳依依和连韵是青梅竹马,可现在恰巧处在了一方吃醋的环境下。      祝平娘那边,她自己有时候都弄不清二人的关系。      众人之间多了一股微妙的联系,祝平娘和倚石仙子是关系奇怪的老友,柳依依与连韵是一朵并蒂莲花,秦淮与石闲是契若金兰的闺中蜜友,这么一来只有红吟一个人不处在氛围里。      “腾出一张床……”红吟比划了一下床的大小。      虽说不至于睡不下,但总归是有些过于亲近了。      “这不太好吧。”红吟说道。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三道视线齐齐的落在她身上,尤其是来自身侧的视线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在她的脸上。      红吟身子轻轻一颤。      她……说错话了?      祝平娘看着红吟那般迷糊的模样,说道:“红丫头,若是十娘也在,这话可轮不到你来讲。”      “这和十娘有什么关系。”红吟不太明白。      “我觉得明灯提的法子不错啊,就这样吧。”      有人这么说。      几个人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正是连韵。      秦淮注意到连韵已经穿上的里衣,意识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却见连韵抱起床头的衣裳翻身下床,踩着绣花鞋绕过了倚石仙子,直接钻进了柳依依的褥子。      连韵期间的动作极其流畅,包括柳依依在内所有的姑娘部愣住了,直到连韵钻出被子靠着柳依依的肩,她们才缓过来。      祝平娘叹息,拧在一起的食指缓缓分开。      这连丫头居然是那么主动的类型?她倒是没想到。      可惜了。      秦淮也认为可惜,只是她见到了柳依依面上一抹浅笑,便心道这件事就这样吧。      “你怎么就过来了。”柳依依转头道。      “我?”连韵随口说道:“要挤一张床,我们是最合适的啊。”      她的语气很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旁人包括明灯都刷新了对连韵的印象。      “连丫头说的对,这样也好。”红吟说道:“她们俩个头最小,睡一起也不挤。”      红吟觉得这是最优解。      祝平娘和秦淮觉得这是对柳依依来说的最优解。      倚石仙子见尘埃落定,稍稍松了一口气,要她与这般模样的桐君同榻,总归心理上还是有些抗拒。      石闲其实无所谓,她与淮竹一起挤一下也不是不行,只是有连韵站出来最好。      “那就这样,你动作快些,杜七要进来了。”石闲推了一把秦淮,后者没办法,只能点头。      “秦公子稍等。”柳依依回过神来,转身道。      “别秦公子了,叫姐姐。”秦淮道。      “失礼了。”柳依依脸一红,看向身边的姑娘,眼里是无奈。      有时候道歉、解释总归是比不过下意识的举动。      “傻也也有傻的好处。”柳依依在连韵耳边道。      “依依,你不生气了?”连韵惊喜。      “我可没生气。”柳依依起身穿衣裳。      连韵抓住她的衣裳。      “说好了不生气的,回家算什么。”      “谁说我要回去了?”柳依依瞪了她一眼。      “那你穿衣裳做什么。”连韵不撒手。      “……”柳依依叹息一声,低头在连韵耳边小声道。      片刻后,连韵抬头看了一眼床左边的倚石仙子和右边的石闲以及被柳依依叫住的秦淮,明白了。      柳依依穿上了衣裳,下地后对着秦淮道:“姐姐睡这儿,我去她那儿睡。”      “好。”秦淮欣喜的应道,对她而言能和石闲睡在临处就已经很令人高兴了。      一侧的祝平娘看着柳依依和连韵一起去了方才的位子,微微想了想便知道这是在给秦淮腾出地方,毕竟要秦淮睡最里面只能与云浅说话。      “那丫头倒是生了一颗玲珑心。”祝平娘对柳依依多了几分喜欢。      “这很正常吧。”红吟心道祝平娘是在大惊小怪。      祝平娘伸手使劲捏了她的脸,嗔道:“这话可轮不到你这个读不懂气氛的妮子说。”      红吟吃痛,翻身离祝平娘远了一些。      ……      当杜七端着艾草走进来,看到的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场面。      柳依依和连韵睡在一处,挤在最里面,旁边是那云浅,再外面是秦淮和石闲。      祝平娘和红吟则在过道的另一处。      杜七放下艾饼,看向明灯,小声道:“柳姐姐不生气了?”      她看着柳依依看向连韵的眼神,稍稍的有些惊讶。      明灯说道:“她自己说没生气。”      “奇怪。”杜七虽然惊讶,不过历经了杜十娘的洗礼,她对于女人时来时去的心思早就习以为常,开始日常的工作。      与大家说清楚后,从最外面的石闲开始。      杜七掀开被子,露出下面石闲白皙的肌肤,搓热砭石放下,垫好一切用具,点燃一小撮艾绒,随着丝丝白烟升起,一股柔和的香气混入了屋内那似胭脂的兰花香气中。      “这味道……”祝平娘露出些许陶醉的神情,杜七精选的艾绒味道不刺激,十分的好闻。      倚石仙子也有些惊讶杜七居然将艾饼中那些不利于燃烧的部分部摘了下去,留下的是最好的料子。      难怪她准备了那么久。      她看着杜七的视线带着惊讶,对于一个普通的姑娘来说,这可是一个十分耗费精力的工作。      倚石仙子开始明白为什么师承说杜七分三元草是把好手了,这么看来的确是一个最合适的工具人。      石闲趴在枕头上,感受着身子逐渐发烫,呼出一口浊气,红着脸说道:“杜七,艾草是不是比之前少了一些……”      “四闲姐体寒,点了几次后手脚寒凉退了一些,我这次减少一些能减轻一些四闲姐之后的月痛。”杜七解释道。      “是吗,你这妮子倒是用心了。”石闲微笑。      杜七心道十娘整天吩咐,要她对石闲一定要好,自然是不能忘了。      “秦淮,衣裳脱了。”杜七转头道。      “啊……好。”正盯着石闲看的秦淮一愣,解开扣子,学着石闲的模样趴下。      随着杜七动作熟练的点上艾绒,那暖意不断渗进秦淮的身子,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若是烫了就叫我。”杜七说道。      “知道了。”      杜七开始忙下一个。      秦淮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见一旁的视线也看着她。      “感觉怎么样?”石闲问。      “温热轻痒,挺舒服。”秦淮如实道。      “那就好。”石闲疑惑道:“杜七怎么直接叫你秦淮的?”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秦淮无奈,她何尝不想听杜七叫她一声秦姐姐?可不知为何杜七对旁人都很礼貌,可一到了她立刻就“不客气”起来。      ……      倚石仙子露出一片背部,她已经暂时隐去了修为,该是没有问题的。      杜七认为她是多此一举,却也没有说什么,按照自己想的在她身上布置好一切,点上火绒。      当一股暖意顺着皮肤进入身体中,倚石仙子稍稍一怔,随后看着石闲享受的模样,彻底放松下来。      “云姐姐,若是不舒服就与我说。”杜七道。      “好。”      杜七接着去了两个姑娘一张床的地方。      她们两个身子小,正巧睡得下,杜七给柳依依做了艾灸,晾着需要针灸的连韵,最后予她弄。      阿浅,杜七的手还嫩滑?祝平娘的声音传入倚石仙子脑海。      ……倚石仙子没有说话。      我方才一直没问,你之前来见我还是气象之体,怎么这几日舍得从你那山头下来了?祝平娘问。      若是要见道宫的人,你觉得是我下山还是他们上山的好?倚石仙子反问。      祝平娘一怔,随后咬牙。      道宫的人也来了?      你真的要知道?      罢了,与我无关。祝平娘问:什么时候回去。      明儿午时。      晚上去吃酒?我请。      好。      “小浅姐,阿七的手艺很好吧。”连韵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悄悄话。      倚石仙子心道的确还算舒适,便点头。      此时,柳依依正享受着艾绒,听见连韵与倚石仙子说话,也竖起耳朵。      “艾灸之后回去泡一点茉莉花茶喝会更舒服的。”连韵笑着道。      倚石仙子闻言,兴致提起,说道:“茉莉花茶香气浓郁、口感柔和、不苦不涩,正适合在一处闷久了食用。”      “对吧。”连韵又说道:“加一些糖也很好的,等做完了艾灸要不要去我那儿喝一些,我上季的时候晒了不少。”      倚石仙子自然乐意至极。      与桐君约在晚上也不耽误,她对连韵做的花茶十分感兴趣,这几日她们有着说不完的话。      “太好了。”连韵一个转身,差点碰到了柳依依的艾绒,身子僵硬小心的离开后说道:“依依,咱们一起吧,你还没有和小浅姐见过呢。”      “……”柳依依看向倚石仙子,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笑。      柳依依也知道自己不该是个醋坛子,也知晓那二人只是朋友,可方才总是忍不住那股酸味。      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而倚石仙子这几日从连韵口中已经知道了柳依依是怎么样的姑娘,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她产生一丝一毫的恶感。      倒不如说,她对柳依依这般恬静但爱吃醋的姑娘有着天生的好感。      倚石仙子闭上眼睛。      山石清风。      海上明月。      崖边抚琴姑娘的身影还清晰的映在脑中。      桐君年轻时候也是这个性子。      叹息一声。      她是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青楼的班主。      这般完的两个极端,当真是让人猜不透。      现在想来,一切转变都是从桐君被道宫掳去前后开始的。      所以她不喜欢道宫。      即使道天君的死对于天下大势来说是坏事,她还是觉得那人死的好。      也不知是哪位仙人显灵,做了这般善事。      倚石仙子感受着身子逐渐温热,面上起了一抹诱人的绯红。      桐君说的对,这般暖暖的的确能抓住女儿家的心。      “……”      兴许是屋内姑娘汗水们的气息太过浓郁,兴许是好友就在一旁,兴许是那暖意抓在心上,倚石仙子竟然产生了些许朦胧之意。      她居然乏了。      想要好好睡一觉。      当真是奇怪。      转头,忽见一银针扬起,寒光闪闪,映入眼帘。      眼看那针尖逐渐下落,倚石仙子眼中忽的起了一丝反抗的情绪,她不知为何,开始催动真气,去抵抗那明晃晃的尖锐。      可直到那银针落下,那握着银针的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杜七捏起最后的银针,落在连韵肋下穴位,用拇指抵住针尾,然后以食指指甲由下而上轻刮针柄。      银针轻晃。      “呀……”连韵口中溜出令人脸红的细碎声响。      柳依依嗔道:“闭嘴。”      “啊,太舒服了嘛。”连韵歉意,随后说道:“阿七,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没变过。”杜七一边施针一边道。      “阿七谦……嘶…”连韵捂着嘴。      “好了,你就别说话了。”柳依依叹气。      “嗯。”      倚石仙子:“……”      她也随着柳依依一声叹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真气依旧无漏,没有任何动用的迹象,银针也是杜七针灸所使的医具。      这春风城的灵力旋涡对人的影响的确有,难怪连道宫的人也开始在意起春风城。      自己也是久违的放下警惕,过分放松了。      联想到春风城那过分浓郁的灵气,倚石仙子清楚春风城的姑娘们都走了大运,生活在这般类似洞天福地中,延年益寿都是轻的。      倚石仙子瞧着连韵身上那一根根明晃晃的银针,发现针灸在轻微刺激穴位之后更有利于灵气的吸收,因为连韵她们不会修炼,被动吸收灵力靠个人天赋。      医道算是下位修炼的一种,能起到加速吸收灵气的作用是理所当然的。      倚石仙子不免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针若是扎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摇头。      想也知道结果。      ------------      0297 闺中语      () 随着时间流逝,屋内姑娘们逐渐熟络,气氛放开了许多。      明灯在屋里呆着碍事,便回到柜台旁继续捣药。      杜七在各个人之间来回忙碌,因为只有连韵一个做针灸,所以她停留在连韵身边的时候最长。      “阿七,依依的身子怎么样。”连韵问。      杜七轻拨银针,看了一眼满面红晕的柳依依,点头:“柳姐姐的身子很好,春风城的姑娘大多体寒,可柳姐姐寒热平衡,也没什么病症。”      “是吗?”连韵很高兴。      柳依依无奈。      连韵自己是寒凉体质,还有空关心她。      不过这艾灸的确是十分的舒服。      因为艾绒的缘故,屋内多了许多香汗淋漓的姑娘,屋内那一股兰花的气味愈发浓烈,红吟已经将窗子打开一个口子用以通风。      通过艾灸,柳依依这般不懂医术的姑娘一眼望过去便知道谁是身子比较差的。      红吟、石闲,以她们两个为最。      祝平娘、云浅、秦淮虽然也面红耳赤,但总归是比不上前者满面水润。      她们的眼睛早就眯成了一条缝,充满了女人独特的韵味。      柳依依侧过脸去看连韵,心道自家姑娘若是也加入进去,可不比她们差。      “红丫头,那姓姜的最近有缠着你吗?”祝平娘忽的开口道。      “平娘……你说什么呢。”红吟擦拭去眼中水润,嗔道。      “姓姜的?”连韵闻言来了兴致:“红吟姐,说的是那个姜大哥吗?”      “嘘,有你什么事儿。”柳依依捏了一下连韵的手。      “依依,你不感兴趣吗?”连韵不满。      柳依依眨眼,没有说话。      红吟和一些姑娘经常来她这儿吃早餐,所以她对于红吟的事情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倚石仙子正闲的无聊,便也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女人嘛,真要融入气氛总归是这幅模样。      正与秦淮说着悄悄话的石闲也竖起了耳朵,她本不关心这些事……但红吟是她的“情敌”,对于敌人的情感状况要了如指掌才行。      秦淮见石闲感兴趣,便也跟着听。      ……      火盆靠窗,燃烧了一半,火光映着,红吟愈发脸热。      连韵朗声道:“红吟姐,姜大哥上次冒雨来我这买了许多蜜饯,说是送给你的呢,我与他说了姐姐不吃糖渍,可他还是买了好多。”      “是吗?”祝平娘侧脸轻笑。      杜七记起了什么,眨眨眼。      “我没吃,我是买下来的。”红吟辩解道。      “你没吃也买做什么?看来是被真心打动了?”石闲说道。      石闲一直没有与红衣说话,这次也是忍不住。      “石丫头,你……”红吟一时间竟有些百口莫辩。      “那蜜饯让我吃了。”杜七说道。      “哈?”      “阿七?”      “下雨那天,我在红吟姐家里,她买了一些蜜饯给我。”杜七解释道。      不光吃了,没吃完的还带回家了呢。      “啧。”石闲砸了咂嘴,不再说话。      红吟便松了一口气,怒视祝平娘:“平娘你何必臊我,明知道我对他一点……”      “一点?”祝平娘看着她。      “……”红吟叹息,说道:“姜大哥是个好人,可咱们春风城的姑娘还是该离他远些,对谁都好。”      “也是。”连韵点头,玩笑归玩笑,该拎得清的时候还要拎得清。      石闲也这么认为。      倚石仙子不大了解这些女人的为人处世,便自己脑补了一系列的剧情。      连韵忽的露出担忧之色,说道:“红吟姐,那姜大哥怎么说也是春风城的侍卫,你这般不给他好脸色,会不会惹麻烦啊。”      柳依依跟着道:“该不是简单的侍卫。”      她见过那姜大哥几次,也见过他指挥成堆的人,说不得还是统领之辈。      她们这些姑娘做事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好。      石闲嘴上说不喜欢红吟,听到连韵的话也不免多了几分忧心,一旁的秦淮注意到石闲的表情。      姓姜,不是一般的侍卫。      想了一会,也不大清楚。      她平日里只想着怎么做好清馆人,对城里的事务基本上一窍不通,兴许练红会知道,那小子平日里看起来傻兮兮的,实际上对这些东西了解的很。      母亲教了他厨艺,还教了他驭下之术,怎么想怎么奇怪。      倚石仙子则见到了自己友人的另一面,心道桐君变成能聊这些话题的姑娘了。      红吟见姑娘们担心,解释道:“姜大哥是个好人,若是要行那般事,也不会拖到如今。”      “我不觉得,人都是有耐心的,越是得不到的可就越香。”祝平娘颇有深意的道。      “平娘,你别说这种话,我听的也瘆得慌。”红吟吞了口口水,随后眼睛一亮,道:“七姑娘不是也说他是个好人?”      “阿七?”连韵看向杜七。      杜七收拾了艾绒,换上新的后道:“他帮过我几次。”      随意便处理了一位公子、一队家丁,动作利落。      也许狠辣了一些,不过在杜七看来都一个样。      “该是个好人。”杜七补充道。      “是吗。”连韵与柳依依对视一眼,皆是不大相信杜七的眼光,毕竟在杜七眼里半妖都是好人呢。      “嘛,也不会有什么事儿。”连韵眨了眨眼。      柳依依知道连韵的意思。      杜七可是认识这春风城第一神秘,练红公子的。      “别总是说我。”红吟嗔道。      柳依依也觉得该换一个话题,便说道:“我这些时日去给绿绮捧场了,她的琴艺相比之前长进了许多。”      “是吧。”祝平娘笑着:“这可都是为了红丫头,不然她哪有时间在这儿做艾灸。”      “绿绮是很喜欢红吟姐。”柳依依说道。      “这不还是在我身上吗……”红吟无奈长叹,却也没有反驳。      因为绿绮的努力的确是为了她分担压力,她很感激那孩子。      ……      “依依,你什么时候去望海店的。”连韵忽的道。      祝平娘笑着道:“连丫头吃味了。”      “你小声些。”红吟嗔道。      柳依依平静说道:“就这几日,晌午时候去听一阵子,算是给绿绮捧个人场。”      “我怎么不知道。”连韵有些不满意。      “你?”柳依依看了一眼埋头于枕的倚石仙子,提醒道:“你这几日不都和云姐姐在一起?”      “……”连韵一怔,随后尴尬一笑。      祝平娘心道阿浅造孽,晚上定要好好说说她。      连韵知晓她这几日的确是冷落了依依,是她的错,抓住柳依依的手嘟囔道:“我也想去西苑嘛……依依你不让我一个人去,下次记得带上我。”      柳依依点头:“绿绮喜欢吃蜜饯,你记得给她弄一些。”      “知道了。”连韵欣喜。      红吟见状,无奈道:“我当连丫头是吃味了呢,原来只是想去西苑……怎么,都有喜欢的姑娘?柳丫头?”      柳依依说道:“我?我挺喜欢绿绮的琴,石姐姐前些时日在花月楼的演出我也去了。”      石闲轻笑。      她也见到柳依依了。      “依依,你都不准我去花月楼。”连韵大声道,这次是真的不满了。      “怎么,你喜欢谁?也是四闲?”红吟问道。      石闲不就在眼前?也没见这丫头有多激动。      被问道喜欢谁这个问题,连韵没有任何犹豫的道:“我喜欢淮竹姑娘。”      杜七一怔,随后才想起了这一茬。      柳依依杵了一下连韵,连韵一怔,立马解释道:“……石姐姐,我也喜欢石姐姐的……”      “好了。”石闲摇头:“喜欢淮竹也正常,我也蛮喜欢她的。”      倚石仙子一直听到现在,这才想起那淮竹是城主的女儿,不正是……      她侧脸去看秦淮,发现秦淮与石闲正眼神交流,便是一笑。      旁观这些姑娘聊天的确有些意思,难怪桐君喜欢她们。      ……      杜七手下银针起落,却丝毫不影响连韵的情绪。      “是吧,哪有人不喜欢淮竹姑娘的。”      连韵提起憧憬的姑娘,眼睛闪闪发亮,像是有着小星星。      这般背景强大,又做着清馆人的姑娘,总是让身陷囹圄的少女们憧憬。      柳依依差不多也习惯了连韵那副花痴的模样,轻轻叹息。      这丫头和云浅一样是个花痴就算了,还花痴。      “石姐姐,你是四苑的姑娘,见淮竹姑娘的次数应该不少罢。”连韵羡慕的道。      “我?”石闲看了一眼秦淮那微笑的神情,模棱两可的道:“算是吧,见过许多次。”      石闲本以为自己与淮竹是朋友的事儿旁人都该知道。      又想到连十娘第一次知晓她认识淮竹都惊讶,便不奇怪了,说道:“连丫头你还真是喜欢淮竹。”      “嗯。”连韵略带憧憬的道:“她很好看……”      “比七姑娘还好看?”秦淮忽的开口问道。      连韵一愣,随后看向杜七,发现杜七也在看她。      “嗯……”连韵思考了许久,有些心虚的道:“差不多?”      “看来妹妹是觉得七姑娘不如她。”秦淮摇头道:“可我认为相比淮竹姑娘,还是七姑娘更好看一些。”      连韵闻言,有些不满意。      她不愿意旁人说淮竹的坏话,可偏偏对比的是她喜欢的阿七,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用她的话说,都好看是比较好的答案。      杜七从方才开始就有些疑惑她们在说什么,这个问题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      秦淮和海棠一个样子。      若是海棠,那定然是要比她这个没有什么魅力的女人强太多。      怎么说海棠也有男人要。      那白龙她见过几次,长得挺俊的。      连韵兴奋的笑,露出小半个虎牙:“石姐姐,与我说一些淮竹姑娘的事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石闲说道。      秦淮稍稍的有些脸热。      姑娘们打成一片,聊的开心。      杜七挺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若是十娘也在就好了。      正想着,明灯忽然掀开了帘子,小声道:“小姐!”      “怎么了?”杜七问。      “小姐,你出来一下。”明灯对着她招了招手。      “丫头叫你就去好了,一时半会也不需要换艾绒。”祝平娘说道。      “嗯。”杜七擦擦手,去了连韵身上的银针,掀开帘子随着明灯走出去,问道:“什么……”      “我让明灯叫你的,怎么?有意见?”      杜七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门前有一袭黑衣,不是旁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姑娘。      “十娘,你怎么来了。”杜七很高兴,走过去拉着杜十娘坐下。      “我来瞧瞧。”杜十娘说着,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我听明灯说里面有很多人?”      “嗯。”杜七说道:“十娘要一起吗?”      “我……”杜十娘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就算了,四闲和阿寻都在吧,还有不少丫头。”      杜七说道:“十娘是怕祝姐姐?”      杜十娘一愣,捏了捏杜七的脸,嗔道:“你这妮子这时候倒是机灵,我也不是怕,只是没有脸面去见平娘,你可别与她说我来过了。”      杜七点头,“十娘要走了?”      “还有一些事情。”杜十娘接过明灯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后起身:“对了,我晚上和翠儿去店里有些事情,你与明灯在外头吃好再回家,银子我给明灯了。”      杜七看向杜十娘,问道:“十娘不是去教人学琴了?还有什么事儿。”      杜十娘看着杜七的眼睛,心道丫头果然不高兴了,她无奈道:“那安宁傻乎乎的,进展有些慢,我想着从指法入手该是错了,晚上与常管事见一面,若是她不着急让安宁出台,我准备从五律音开始教她。”      杜七想着那安宁,心道原来她不太聪明。      “她很笨?”杜七问。      “说实话,那孩子不是学音律的料。”杜十娘在自家姑娘面前自然是不会说客气话。      她一般是先从简单的琴谱开始教,然后慢慢往深了学习,虽然看起来上手难,效率却很高。      红吟、石闲,包括她自己从小都是这么学的,可同一套用在安宁身上就失效了。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结果安宁还是听不出基础五音,当真是让她头痛。      ……      ……      琴房。      安宁盯着那一张深色古琴,手指在上面拨弄,面上是匪夷所思之色。      她又想起方才杜十娘看她那无奈至极的目光。      难道……自己真是个傻姑娘?      ------------      0298 杜七有变化,也没有变化      () 安宁修长手指掠过琴弦,随着她的拨弄,指尖流淌出清脆的声响,若清泉落在山涧,如清溪刮过松枝。      附以禅力后的琴音是这世界上最干净的事物之一。      若是她修为再高一些,便可以点化万物。      安宁轻声道:“五声……”      说的该是宫、商、角、徵、羽。      这些是基础中的基础,安宁是明白的,她奇怪的是,自己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音痴。      怎么会这样。      安宁百思不得其解,白皙手掌抓着自己的长发,似是要将其扯下来。      她对于自己头发有些不大适应,兴许是光头惯了。      安宁从出生到如今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学不会的,所以会出现这般情况很不应该,若是她与大和尚说自己连五律音都记不住,大和尚又要说自己诳他。      安宁食指至于面前,眸中银光流转,樱口微启。      “启。”      话音落下,诸般妙法在其身边显现,佛经填满了安宁身边一切事物、尘埃,将其融成了一个佛印世界。      这是她依靠神识拓印下净土莲宗的一切经文,随时供她翻阅。      “……”      许久后,她收了神通,那眼中疑惑更重了。      净土莲宗有佛卷三千,她早就悉数洞悉,现在竟然忘了一部分。      经过方才的验证,安宁发现只要是关于音律的东西,在她眼中皆是一片模糊。      这绝非是她记性差,佛印加身,除了道宗秘典与仙人之传,这世上没有她学不会、学不来的东西。      那问题便是出在因果、姻缘之上了。      若是如此,别说杜十娘教她,就是换了那隐仙来,自己该学不会还是学不会。      安宁站起来,趴在窗前瞧着正在店里忙碌的翠儿,喟然长叹。      这也是磨难、报应的一种?      也许是上天知道她学音律是为了接近翠儿姑娘,所以给她的考验。      亦或是金身陨于天劫之时尚未修复所导致的。      无论是哪个原因,都会极大的影响她修习音律的进度      安宁知道短时间之内她恐怕要背负着“笨丫头”的名号了……      那常姐姐该是会对自己失望吧。      安宁视线落在翠儿身上,心道若是上天给的考验,总归是要克服的。      ……      ……      天色渐晚。      药房中的姑娘们结了账,结伴离去,第一次来的柳依依、秦淮表示体验很好。      很快的,药房便冷清下来。      杜七随着明灯一阵忙碌,收拾铺在床上潮湿的毯子。      等她们俩收拾完六张床,天已经彻底黑了。      杜七走出里屋,往椅子上一座,掀开衣领轻轻扇动,胸口剧烈起伏,许久后断断续续的说道:“明灯,收拾床铺比作针灸还要累人。”      明灯跟着走出来,望着杜七大汗淋漓的模样,取了手帕擦拭着杜七的脸颊,随后道:“我说了让我一个人来就好,小姐又不许,我跟着翠儿姐学过,叠被子之类的都能做好的。”      杜七想着明灯方才手脚麻利的样子,点头。      这妮子比她还要娴熟许多。      而且……      杜七看着明灯脸不红心不跳,做了家务后还面色如常,捏了捏她的脸。      “小姐……”明灯小脸微红。      “你身子骨比我要好,难怪十娘总夸你。”杜七笑着,起身道:“今儿单是艾灸就收了不少银子呢。”      杜七打开账本,熟练的拨动算盘,抓了一把碎银子往自己钱袋中一放。      她掂量着钱袋,说道:“明灯,晚上想吃什么。”      杜十娘让她们吃好了再回家,所以今儿可以带小丫头吃些不一样的。      “小姐,十姑娘给了银子了。”明灯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张叠成方块的银票。      杜七一怔,接过银票打开,然后又是一愣,随后眼神怪异的看向明灯:“十娘对你可真好……”      她可从未在十娘手里拿到过这么多用来零花的银子。      明灯轻轻颤着,有些害怕的道:“小姐,你……别这么看着我。”      她知道小姐在十姑娘的问题上很“小气”,心中发慌。      “?”      杜七不知道明灯在想什么,便摸了摸她的脑袋,紧接着开始做好离开药房的准备。      明灯将连韵送过来的蜜饯打包拎好,望着杜七那平静的面容,犹豫片刻后道:“小姐……还不高兴吗?”      “我?我好好的啊。”杜七道。      “……”明灯走过去,拽住杜七的衣角。      杜七看着她。      明灯小声道:“小姐从知道十姑娘今儿要去教那安宁姑娘练琴就一直心神不宁……选艾草时也弄错了不少,给连姐姐做针灸时候也是,平日里连姐姐是不会觉得痛的。”      方才连韵走时候,捂着脖子的模样她都看在眼里。      “……”      杜七没想到明灯看的那么仔细,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高兴了。      “我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杜七捂着心口。      从知晓十娘是以琴为生,知晓十娘有一张没有名字的琴之后,她明白琴对十娘的重要性,所以想要随着十娘学琴。      现在莫名被一个姑娘抢了先,总归是有说不出的感受。      “小姐有想过若是那安宁姑娘学不会……就好了,对吧。”明灯抬头道。      杜七眨眨眼,随后轻轻踢了一下明灯,嗔道:“妮子。”      “嘿嘿……”明灯傻兮兮的笑着。      杜七开始有些明白十娘平日里骂她的心情。      不知何时,她变得和普通人愈发相似。      这种事情看起来是不应该发生的,实际上也不是第一次,因为即便她改变了,随着时间无尽的流淌,这些改变终会磨成原初那条线的纯净。      杜七很珍惜自己的改变,也没有想过去纠正。      正如现在,她是喜欢明灯的。      明灯抱住了杜七的手臂,蹭了蹭后说道:“听到那安宁姑娘不是学琴的料,小姐可安心了?”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吐出些许浊气。      十娘说那安宁学不会,她便觉得该是这样。      以往石闲、红吟那时候她不在也就罢了,现在……十娘重要的东西,她不想让给其他人。      杜七这么认为,所以安宁学不会。      某种意义上,安宁的猜测是正确的。      ……      ……      杜七与明灯收拾了药房,锁上门前往青云医馆。      那李青莲已经离开,杜七摘下斗笠,准备回春风城的中心。      庭院中,清风掠过池塘,明灯坐在池塘边,看向后院的方向。      她隐隐约约可以嗅到一些淡淡的香气。      “我们走吧。”杜七一身轻装走出房屋,对着明灯道。      明灯起身,跟上杜七,问道:“小姐,先生闭关是在做什么。”      杜七想了想,说道:“先生说在炼丹。”      “炼……丹?”明灯不大明白,又嗅了嗅,似懂非懂。      那气味像是芝麻,虽然香,可是不合小姐的胃口。      这么一想,明灯也就不在意了,随着杜七出了青云医馆,转弯来到巷子处。      石婴吊儿郎当的坐在马车旁,嘴里叼着那万年不变的青草,岔开腿,一丁点少女的样子都没有。      明灯已经习惯了石婴身上那股人血气味,心道这位石姐姐若是好生打扮不至于说绝色,清秀还是有的。      可她总是这般不修边幅。      “呦,来了?上车。”石婴挥了挥手。      “小姐,你慢些。”      明灯先扶着杜七上了马车,自己走到石婴面前,说道:“石姐姐,我和小姐今儿先不回家,送过桥就好了。”      “知道了。”石婴点头,心道明灯虽然看起来可爱,可让杜七带的越来越不可爱了,若是她再长大了一些,就是一个万事想着小姐的丫鬟,着实是没有灵气。      明灯像是感觉了什么,踮着脚盯着石婴。      石婴被一个十多岁的丫头看着,竟然莫名的心虚,她吐出口中青草,双腿也合拢许多,道:“你不上车,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明灯说道:“翠儿姐也说,石姐姐若是好好打扮一下,该是很好看的。”      “呸,有你什么事儿。”石婴俏脸一热,抓住明灯的身子就将她举起来,从前面往车厢里一扔。      随着一声闷响,石婴啐了一口,挥鞭驱车前行。      没想到堂堂八方客栈的妖人竟然沦落到被一个开源境的小丫头指指点点,若是让家里的孩子知道,她的脸该往哪儿搁。      车厢内。      明灯从杜七身上爬起来。      “小姐,对不起…”      “没事。”杜七摇摇头,明灯在石姐姐那也不是第一次吃亏了,却还是喜欢招惹她。      明灯则觉石姐姐虽然看起来很“邪恶”,实际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在这一点上和翠儿姐有些相似。      ……      “七姑娘,有件事我想与你说。”石婴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姐姐说就是了。”杜七道      车轮滚滚,蹄声清脆。      “那李太乙,七姑娘还记得吧。”      “记得。”杜七应声道,她想起了十娘的脸。      明灯震惊的看着杜七的细微表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小姐这般模样。      石婴的声音渗入车厢:“他死了。”      “死了?”杜七平静道:“是吗。”      不过死了一个人,杜七不甚在意。      石婴摇头,她是以为杜七知道这个消息会舒服一些才说的,既然姑娘不在意,她也就无所谓了。      李太乙关系着春风城那一次天劫,八方客栈在确定他什么都不知道后便将他炼化,想着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结果是没找到。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春风城天劫一事成了一个迷。      石婴沉默。      其实从李太乙那儿也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至少关于李孟阳的消息有不少,只是因为他还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不值得关注,所以那些消息只是简单记录于卷宗,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几位长老都没当回事,甚至若不是可能与天劫有关都不会记下。      石婴见过那李孟阳,她隐约感觉对方并非池中之物。      听闻李孟阳在四方书院已经初露头角,客栈杀了他的胞弟总归是结下了恶果。      若是紫衣书生真的成了四方书院的夫子……      石婴想起自李太乙那儿得到的消息,便是一叹。      这事儿还是不与杜七说的好。      想来,宗里也不至于因为四方书院一个尚未发迹的书生而大动干戈。      ……      ……      杜七不懂这些门道,只是觉得那人死了若是告诉十娘,十娘也不会高兴,所以便将其抛到了脑后。      “小姐,李太乙……是谁?”明灯小心翼翼的问。      “一个男人。”      “小姐认识?”      “算是认识吧。”      “是不相干的人?”明灯问。      “不算是不相干的人。”杜七说道。      明灯便不说话了。      似乎死了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在石婴口中只是死了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明灯想起石婴身上的怨气,觉得这是应该的。      可为什么小姐也那么平静。      听石婴的口气,小姐也不该是这般平静的,因为不是不相干的人,若那李太乙是好人便该怜惜,若是坏人也该解气。      即便是那石姐姐,语气也有波动。      可在明灯眼里,除了最开始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小姐都十分淡漠。      那股淡漠让她在一瞬脊背发寒。      明灯与所有人不同,她吃下了那朵莲花,所以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小姐眼里看到那般让人恐惧的东西。      “你怎么了。”杜七转头。      “……没事、小姐,我……”      明灯回了神,为自己居然害怕小姐而感到无法理解和羞耻。      车厢之外,石婴听到明灯声音发颤,说道:“是不是冷了,最近天气是有些凉。”      杜七觉得有可能,便抱住了明灯,将绒白披风让给她一些。      明灯嗅着杜七身上因为出汗而愈发浓郁的香气,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逐渐安心。      小姐总归是小姐,怎么样都是小姐。      她的命都是小姐给的,居然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明灯认为自己病了。      杜七认为她没病。      丫头的眼神她很熟悉,海棠、寸心都有过和她一样的时候。      杜七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却也习惯了。      感觉到怀里丫头微微发颤的身子,杜七心道晚上吃些暖的。      喝点热汤。      ------------      0299 赋月为灯,竹间海棠      () 一轮明月高悬,清光洒下。      且问青天有月来几时?      只道人不见古时月。      繁华街道,两侧世上客,尽是世中人。      街角,杜七与明灯站在屋檐下,顶上的大灯笼泛着红光,将白色披风映衬的娇艳。      “吃些什么呢……”      杜七四处张望。      带着明灯吃路边摊?      可春风城夜晚街上的姑娘太多,坐在外面吃若是让翠儿姐知道了又要唠叨。      去酒楼?      十娘给了明灯那么多银子,偶尔也可以奢侈一些。      那就去酒楼好了。      可应该去哪个酒楼?      “明灯,你想吃什么。”杜七问。      “……”      “明灯?”杜七回头,发现明灯正抬头看着天空,眼睛也不眨一下,望的出神。      杜七顺着看过去,发现一轮明月于城镇上方撒着光辉。      “你看什么呢。”杜七揉了揉明灯的脸,小丫头这才回过神来,垂下眼帘,小声道:“看月亮。”      “月亮?”杜七眨眨眼:“你也觉得眼熟?”      “小姐?”明灯疑惑不已。      小姐在说什么呢。      “原来不是。”杜七道:“今儿的月亮是比往常大一些,也没有那么好看。”      明灯捂着心口。      兴许是气氛所致,又或许是方才被杜七吓到后导致她缺少了安感。      “小姐,我想我姐姐了。”明灯低头说道。      她很少在杜七面前提起姐姐。      杜七看了看明灯,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道她姐姐和月亮有什么关系。      “对了,你姐姐叫月儿?”杜七问。      杜七觉得相比月儿,还是寸心这个名字更好听,因为她这些时日在春风城行医已经见过了许多花名叫“月儿”的姑娘。      “也不是。”明灯摇摇头,她是姐姐捡回来的,名字是姐姐给起的,而她的姐姐与她一样都没有名字。      对于姐妹俩来说,最难熬的除了冬日便是黑夜,所以姐姐唤妹妹明灯,妹妹也乖巧的叫上一声月姐。      姐妹俩与杜七一样,没有名字,或者说没有名字中最重要的姓氏。      听着明灯的解释,杜七说道:“你们姐妹关系可真好。”      明灯小脸一红,看向明月,心道若是姐姐是月亮,她宁愿做月亮上那捣药的兔子。      又看向杜七,觉得舍不得小姐。      小孩子的思绪总是天马行空,想到哪儿是哪儿,明灯也不例外。      “只是想你姐姐了?没有身子不舒服?”杜七问道。      明灯点点头,随后说道:“小姐,对不起……我没事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杜七却没有动,半蹲下身子看着明灯那红红眼眶,伸手抹去她些许湿润,无奈道:“我当是什么事儿,若是想你姐姐,去见她不就好了。”      “……小姐,你……说什么。”听着杜七的声音,明灯僵在那里。      “你果然不大聪明。”杜七指了指白景天的方向,说道:“想她了就去见她啊,哭什么……我有说不让你去见你姐姐?”      明灯拉住杜七的手,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杜七揉揉明灯的脑袋,是自己考虑不周,没有想过小丫头会思念家人。      交心想想,若是她与十娘分开那么久,也会像明灯这般着急的。      “好了,这不是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带你去见她,这样,明儿我自己去药房,你去沁河医馆找白景天,你姐姐就在那儿。”杜七解释道。      “……”      明灯看着杜七的眼睛,沉默一会后拒绝了。      “不了。”      明灯揉揉眼睛,死死抓着杜七的手,打起精神道:“药房事儿那么多,小姐会累坏的,小姐有空再带我去就可以了。”      “这样好吗?”杜七说道:“你很担心她吧。”      让杜七意外的是,明灯摇摇头。      小丫头认真的说道:“月姐不像我这般没用,我是怕她担心我。”      杜七听到她的话,无奈一笑。      “你这丫头,是你自己不去的,下次等我有空可就不知是哪天了。”杜七提醒道。      “没事。”明灯点点头。      其实从小姐那儿听到不是不许她们见面只是没时间后,她忽的松了一口气。      姐姐该是过的很好的。      杜七见明灯情绪平稳许多,指着沁河医馆的方向,对着明灯说道:“看那边。”      明灯顺着杜七的视线过去,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看到了吗?”杜七问。      明灯点点头:“看到了,那边有好多人。”      杜七叹息:“这不是没看到吗。”      明灯拧了拧脚尖,没底气的道:“明灯不知道小姐的意思……”      “好了,你虽然吃了那朵花,却不会使用,也难怪看不到。”杜七眨了眨眼:“可我也不知道怎么使用。”      她不懂修炼,所以教不了明灯怎么动用那一身灵力。      明灯轻轻拉扯杜七的衣角,说道:“小姐,我又听不懂你说话了。”      杜七偶尔会说她听不懂的话,今天这种时候特别多。      “所以我说你不大聪明。”杜七摇摇头,问道:“晚上吃些什么。”      “我都行,听小姐的。”      “那……”杜七正要开口便被人打断。      “那什么,我瞅你们俩有一会了,不抓紧回家在这街上吹冷风呢?”秦淮走过来,摸了摸杜七的披风,还算厚实,倒也不至于着凉。      虽然秦淮依旧是一身男装,可明灯已经认识她,揉了揉眼,弯腰说道:“秦姐姐。”      秦淮看向明灯微红的眼眶,稍稍一愣,旋即问杜七:“丫头这怎么了。”      “没什么,想她姐了。”杜七解释道。      “她的阿姊……”秦淮十指纠缠,思考后不确定的道:“是练红院子里那个孩子?”      杜七脑海中闪过那一袭补丁红衣,“嗯,是她。”      “你这妮子,想你姐姐就去看她,在这哭有什么用。”秦淮蹲下身子,盯着明灯说道:“女孩子可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会让人瞧不起的。”      “……”明灯有些害怕的躲在杜七身后,这一张男人的面容对她来说很是可怕。      “好了,秦淮你别吓她。”杜七说道。      秦淮一笑,起身道:“七姑娘就是惯着她,好了,我听你们说不知去哪吃?”      “嗯。”杜七说道:“我想带明灯吃些暖和的,秦淮知道什么好去处?”      “要不去我那儿?”秦淮提议。      杜七看了一眼天色,这里距离秦淮住的一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即便是坐马车来回都要很长时间,没必要为了一顿饭走那么远。      “我没说清楚,我是说我在这巷子后面的别院。”秦淮看向杜七:“这些时日闲着,开了一座别院出来,练红没与你说?那他让我弄那么大的汤池做什么。”      杜七眨了眨眼,说道:“我这些时日没见到他。”      “我知道,所以我瞧不起他。”秦淮冷哼一声,走过去抱住杜七另一只手臂,俏脸贴在杜七耳边,轻声道:“一起吃嘛,我一个人,再说了,七姑娘与我一起也能省下不少银两吧。”      这一幕很容易被人误会,因为杜七在离开青云医馆后就摘下了斗笠面纱,这里有不少人都认识她。      秦淮却是男人模样。      兰花一般的气息打在杜七的耳朵上,痒痒的。      “七姑娘身上……好香。”秦淮深吸一口气,惊讶道。      她记得杜七身上该是一股皂角气味,而不是这种沁人心脾的味道。      “这是点了什么熏香了。”秦淮问。      “我没点香……”杜七说道。      明灯心道小姐是累了一身汗渍,才不是什么熏香,这个秦姐姐一点都不了解小姐。      “去我那儿吧。”秦淮盯着杜七,恳求道。      杜七稍稍后退一步,道:“要是就在这儿不远处,我倒是无所谓……”      能省一些是一些,十娘挣钱也不容易。      秦淮看向明灯,明灯立马说道:“我听小姐的。”      “那就是都没意见了。”秦淮抱着杜七的手臂,把她拽进了巷子。      明灯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      不远处,几个女人疑惑的看向这边。      “方才那是七姑娘吧。”      “是杜七。”      “和她亲密的男人是谁?谁见过。”      “我是没见过。”      女人们面色一变,连忙跟着进入巷子,漆黑之下,凉风拂面,哪里有一个人影。      ……      ……      一步之后,世界变了样子。      秦淮解释道:“刚刚那是一个小结界,简单来说就是障眼法。”      杜七点头,她看得到。      明灯面上虽然也有疑惑,更多还是好奇,因为她也看得到,只是疑惑为什么巷子里有一层透明的薄膜。      秦淮心道不愧是杜七,也不知道什么事儿才能让七姑娘动容。      杜七看着眼前豪华的府邸,转头道:“这是闲着开出来的别院?”      明灯眼睛都看直了,只觉得那气派大门、墙院的雕花镂空十分的好看。      秦淮说道:“实话说,是几个月前准备的,想着躲一下讨厌的人,不过没用上,这几日听说他又要来便找工匠翻了一遍……不出意外等这一次花月搂之后我就要住这儿了。”      “讨厌的人?”杜七看着她。      秦淮叹息:“小事,说给姑娘听也心烦,不提他了,咱们进去吧。”      杜七回头喊道:“明灯,走了。”      明灯一激灵,回了神,跟上杜七的脚步,牵住她的手。      府邸门前,有侍卫弯腰行礼,恭敬道:“小姐,杜先生。”      秦淮拍手笑着:“七姑娘,他们都认识你了。”      杜七没有说话,这些人她都没见过,也不知说什么。      明灯好奇的看着那些魁梧的男人,抓着杜七的手紧紧跟着她,又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叫自己小姐为先生。      入院,火石照耀下,庭院如若白昼。      院子中倒不像外面那般奢华,一片生机盎然,有一条红石小路自窄门前蜿蜒向前,透过圆形高墙,直通内院,那高墙之后是青砖红瓦,三四栋小楼林立,在杜七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精致的遮羞窗。      还有中有一条溪流,可听得流水潺潺,惬意无比,紧挨着溪流的是一座石桌和几个石凳。      “沁河医馆也有这般的布局,一模一样。”杜七说道,她觉得不愧是姐弟,连住处都是这般相似。      明灯闻言一怔。      沁河医馆?小姐说她的月姐就住在那儿。      姐姐住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明灯四处盯着庭院,将其部印在了脑中。      “七姑娘说什么呢。”秦淮提醒道:“七姑娘怕是忘了,那沁河医馆以往也是我的住处,只是让给练红住,姑娘那主位先生的位子还是经我手拓的印呢。”      “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杜七指着那庭院中不知从哪儿引入的溪水,说道:“这么布局有什么讲究?”      “符合风水。”      杜七眨眨眼,环顾四周。      风水?      那是什么。      “开个玩笑。”秦淮摊手,说道:“这院子是我父亲着手布置的,说是以前娘亲喜欢的院子。”      “你娘亲……喜欢?”杜七想了想,心道若是海棠兴许真的会喜欢,她那坐在石凳旁然后将脚丫探入溪流的习惯便是受海棠影响。      杜七看着秦淮面上的小情绪,问道:“你不喜欢这儿?”      她想起秦淮的住所,与这儿的布局完不同。      “住不习惯。”秦淮说道。      “不是你父亲布置的?怎么会不习惯。”杜七问。      秦淮摇摇头:“他说的话我不信,练红更不信,练红说过娘亲最喜欢竹林,这院子里没有竹子,娘亲怎么会喜欢。”      在秦淮眼里,这只是父亲为了彰显与母亲感情好而编造的谎话。      说到底是想要消除她们姐弟的怨气。      “是吗……”杜七望着那一条清澈溪流与一路沿途的圆润石头,翘起嘴角,说道:“所以你的院子里种满了青竹。”      “嗯。”秦淮点头。      杜七觉得海棠喜欢的兴许不是竹子,因为竹子不好吃,兔子也不喜欢吃。      秦淮的父亲是对的。      那白龙比她想象的要更加了解海棠,杜七为了海棠有过知心人而高兴。      “秦淮。”杜七看着她,认真说道:“你娘亲会喜欢这样的院子。”      灯火下杜七眸子清澈。      秦淮一怔,不明白杜七的意思。      “练红与姑娘说过娘亲的事情?”      “做饭的时候说过,他的手艺很好。”      “原来是这样。”      “明灯,别看了,上楼。”      “是,小姐。”      进屋之前,杜七回头看着院子角落里的一簇海棠花。      她还是不了解她们为什么喜欢种海棠。      养一只兔子不好吗?      ------------      0300 杜七会惯着海棠的女儿      () 屋子冷清,正如秦淮所言是尚未住太久的地方,一楼的烛台皆空着,桌面光洁如新。      杜七一手拎着连韵给的蜜饯,一手牵着明灯跨过门槛。      漆黑中,秦淮打了个响指。      “嘭——”      一撮火苗忽的出现在她的掌心,随后愈发明亮,燃烧之余将光挥洒,驱除了填满屋子的黑暗。      “小姐……”明灯怔怔的看着秦淮,小嘴张开。      杜七顺势塞了一颗蜜饯进去。      “七姑娘,明灯,随我上楼,注意阶梯别绊着了,这地儿我才住下许多东西尚未安置。”秦淮说着,手捧火焰率先走上楼梯。      主要还是她矫情,喜欢亲自布置自己的住所,不然这些小事早就完成了。      杜七能明白,她知道一苑的竹林都是秦淮自己种下、打理的。      明灯含着蜜饯,感受那酸甜在口中爆开,晕晕乎乎的跟着杜七,随秦淮上了楼。      推开门,秦淮顺势用掌心火焰点燃灯火,掌心开合,灭了灵火。      “这儿是我的房间,你们稍等我一会,我去把妆卸了,再换身衣裳。”秦淮说道。      杜七点头。      秦淮离开。      杜七环顾四周。      墙壁处布满了几尺长的红木雕花,沉木的香气混着淡淡的好闻气息,杜七看过去,发觉不远处的桌面上有一个小香炉,散这袅袅青烟。      “这味道……”杜七深呼吸,露出些许满足神色。      “小姐,这房间好大啊。”明灯惊叹道。      她见了房间的第一反应就是大,这里至少要比杜七和杜十娘的房间大个三倍不止,中间用屏风隔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而单单是进门这一块区域都十分空旷,只有精致的八仙桌立在那儿。      杜七嗔道:“妮子,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明灯心道小姐和十姑娘越来越像了。      嚼动蜜饯,将其咽下后说道:“小姐,你若是不开心就说出来,翠儿姐说事情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屋里点了七盏莲花灯,真的很亮,照着她们的影子在窗上留下婀娜的剪影。      杜七看向明灯,小丫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杜七摇头。      “没什么不高兴的。”      “哦。”明灯觉得小姐不想说就不说,她又帮不到小姐。      杜七于八仙桌前坐下,嗅着眼前香炉的气味,盯着那青烟,不知在想什么。      她该是没有生气的。      也没有什么怨气。      海棠的夫君也承受不住她的怨气,所以她心情很好。      杜七解开白色披风,明灯见状手脚麻利的接过披风,将其抱在怀里。      杜七俯身于桌面,小脸枕在手臂之间,想着那只兔子。      屋内窗子关着,所以看不到月亮。      “明灯,你说月亮上真的有兔子吗。”杜七问。      “传是这么传的。”明灯说道:“小姐觉得有那就有,小姐觉得没有那就没有。”      “是吗。”杜七坐起,看着明灯,认真说道:“我记得是没有的。”      明灯说道:“翠儿姐说这都是坊间传闻。”      “也是。”杜七点点头,起身推开窗,看着那明月,转头道:“若是真有一只捣药的兔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明灯担心的看着杜七,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便没有接话。      杜七的视线放在明月之上。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有些思念海棠了。      杜七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种心情,她本以为自己对海棠的情感早该被时间抹去,却没想到愈发浓烈。      这兴许是她入世,沾染了普通人气息的缘故。      自己以往还真是一个无情的人。      就在这时候门忽的被推开,一个绿衣姑娘闯入杜七眼帘,面上是焦急之色。      “……”杜七盯着她的脸,怔怔的看了一会。      “我怎么把麝香忘了。”绿衣姑娘打开香炉,灭了香火后将其收入柜子,这才看向窗边的杜七,挥了挥手。      “七姑娘?你看什么呢。”      杜七回了神:“没什么。”      明灯也傻傻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二十上下的年龄,长发散落至腰间,虽然只是侧脸,那一抹惊鸿足以让所有人失魂落魄。      “明灯,眼睛要掉下来了。”秦淮笑着,嘴角起了一丝弧度,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灯火也遮掩不住的白皙皮肤衬着她的眸子。      “小姐,好漂亮的人!”明灯拽着杜七的衣角,惊呼。      “秦淮是很好看。”杜七说道。      “秦……”明灯望着那婀娜的身影,磕磕巴巴的道:“真是……秦姐姐?”      “这还能有假。”秦淮无奈说道。      明灯仔细听她的声音,终于确认了是那秦姐姐的声音。      原来除了小姐,这世上还有这般好看的姑娘。      明灯的视线在杜七与秦淮面上来回转移,看的杜七和秦淮都有些奇怪了。      在秦淮和杜七眼里,明灯忽的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秦淮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难道是方才卸妆没有卸的干净?      “秦姐姐,我没事。”明灯连连摆手,她还有没有傻到将自己认为还是小姐更好看的事情说出口。      “丫头怎么傻兮兮的。”秦淮接过明灯怀里的披风,转身将其挂在衣架上,随后拉开那雕花屏风,露出房间内一角的景色。      温暖的木制地面,精致的梳妆台与一大堆瓶瓶罐罐,不远处的墙上还挂了许多字画,以及一张七弦琴。      秦淮赤脚在地上坐下,说道:“里面这儿暖和些,我弄了一些阵法。”      杜七随着秦淮一起坐下。      明灯看着前面那两个坐在地上的女人,忽的有些自惭形秽。      “小姐,我……我坐桌子就行,这儿挺好的。”明灯于椅子坐下,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还坐桌子,你也不怕摔着。”秦淮轻笑。      明灯红着脸,心道她紧张,说错了话。      “好了,也不勉强你了。”秦淮解释道:“我差人去弄了晚食,一会儿送上来。”      杜七轻轻点头。      明灯微微有些犹豫,翠儿教她的东西在脑中闪烁,随后她没忍住,说道:“这儿是秦姐姐的房间,在这里吃东西……不太好吧。”      先不说礼节,残留也味道也很难处理。      秦淮闻言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杜七,说道:“七姑娘,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个丫头手脚还算麻利,就是傻兮兮的。”      杜七收回落在秦淮面上的视线。      十娘也经常这么说。      不过十娘也经常说她傻,杜七认为自己比明灯还是要聪明一些的。      秦淮对着明灯打了一个响指,看着小丫头身子一颤,提醒道:“一阵风的事儿,你安心好了。”      明灯想起了那掌心火焰,不再言语。      这便是小姐说的修炼?      那师先生好像想要教她修炼……      明灯很想学,因为若是她也会这般手段以后起夜就不用点灯了。      秦淮将注意力转移到杜七身上,奇怪的问道:“七姑娘,你从方才就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杜七平静说道:“好看。”      秦淮一愣,接着俏脸以十分迅速的姿态起了红晕。      “七姑娘,……罢了。”秦淮多少也明白杜七说话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她拍了拍脸颊,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晓杜七不是自己这般人,不会对女孩子有什么想法。      再说了,虽然七姑娘好看,可她还是更喜欢四闲。      “秦淮,你是人……对吧。”杜七问。      明灯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秦淮觉得这问法有些奇怪。      “我不是人,还能是什么。”秦淮眨眼。      杜七心道这张与海棠完一致的面孔居然是纯粹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      “白景天是半妖。”杜七说道。      秦淮便明白了,她微微摇头,随后说道:“练红是半妖,兴许是这个原因,娘亲才把他带在身边。”      “嫉妒吗?”杜七问。      “有一些。”秦淮回。      杜七知道人相比于妖灵要脆弱太多,像那楸树上半透明的蝉褪,稍稍一碰就会碎的干净。      而海棠给儿女留下了很多东西。      白景天的厨艺和外显血脉,秦淮的样貌。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杜七问道,之前秦淮说这个住所是为了躲一个人才弄出来的,她很在意。      “七姑娘果然还是问了。”秦淮撩起耳边侧发,略显无奈的道:“我就不该提那么一嘴。”      “危险吗?”杜七问。      秦淮说道:“危险说不上,只是有些缠人。”      “原来是这样。”杜七说道:“若是实在心烦,就与我说。”      秦淮也知晓话不能憋在心里,可要她与说四闲说这些东西她也张不开口,若是七姑娘的性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呼出一口浊气,说道:“只是一个讨人厌的男人。”      “男人?”杜七看着她。      明灯也看向这边,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个秦淮姐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秦淮说道:“春风城地处南离,七姑娘应该知道吧。”      “在书上看到过。”杜七想了想,说道:“在南荒不算小,位置还可以。”      “是这样,算是有几分实力。”秦淮露出麻烦的神情,说道:“春风城落在南离国,难免要给他们一些面子,父亲与那天家做了约定,便平静至今,春风城算是南离之内,但是不属于南离。”      “然后?”      “然后就有一些人的会面会选在春风城,比如过些时日就是南离与邻国交流的日子,那南离太子又要来,而且这一次需要见各方来客,估计要住上一段时间。”      这也很正常。      先不说白尊上在整个南荒的地位可以保证绝对中立,单是春风城这个风月之首,便是招待公子们最好的地方。      秦淮嗤笑道:“那朱儒释胆小懦弱,也就是在春风城敢露面,若是这次会面换到他国境内,只怕去的就是哪家的小王爷了。”      杜七说道:“我听不明白,你说的朱儒释是南离的太子?”      太子,书上说是很厉害的人。      可有什么麻烦的。      “我不喜欢他。”秦淮直接说道。      “为什么。”杜七问。      “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秦淮说道:“一想到他又要说见我……便浑身不舒服。”      “你父亲不管管?”杜七认为海棠的女儿被欺负了,那男人该不会装死才是。      “……七姑娘,你没有听明白对吧。”      “?”      秦淮叹息,只得说道:“那姓朱的说喜欢我,平日里礼节周到,名声也很好,这事儿他管不了。”      “喜欢……你?”杜七明白了,她看向秦淮,说道:“你直接说不就好了,绕了那么久。”      秦淮脸一热。      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姑娘家,直接说出口也是会害羞的。      杜七已经明白了,意思是过些时日有不少人会在春风城会面,秦淮不喜欢的追求者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准备躲起来。      只是一件小事。      她还以为是碰上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呢。      秦淮不满的看着杜七,说道:“七姑娘你这是眼神,怎么……你没有被人纠缠过?”      “没有。”杜七摇头。      秦淮不信,换了一个问法。      “七姑娘被人喜欢过吗?我说的是我与四闲那种。”      杜七看着她。      当初第一个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也是秦淮。      “没有人喜欢我。”杜七说道。      她说的很理所当然,因为她本身便是这么认为的。      见惯了春风城的姑娘,杜七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魅力的女人,与海棠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秦淮无奈,说道:“七姑娘只是迟钝了。”      “我不明白。”杜七道。      “那咱就不提了,七姑娘,我给你看看我自己调的胭脂。”秦淮指着那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女儿家的话题总是点到为止。      杜七起身。      明灯在后面看着,心道她就喜欢小姐。      至于说是不是秦姐姐口中说的喜欢,她还小,想不清楚。      ……      ……      春风城的夜晚喧哗直达天门,沁河医馆的夜晚却静谧如月。      红衣小姑娘与花瞳青蛇说着话,那稚嫩的声音似清风掠过蒲公英,柔和作痒。      她抬头看着那明月,目不转睛。      ……      房间中的白景天倚着窗,一个人吃着晚食,也觉得今夜的月亮美丽异常。      忽的,有一只手落在他肩上。      白景天回过头,眼前被冷清光线遮挡,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嗅到了一股桂兰香气。      那人问了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会捣药吗。”      ------------      0301 一道紫诏来宣      () 沁河医馆被月光笼罩,这在夜晚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儿发生了什么。      那人的声音像是直接响在心中,故而听不出男女,白景天一切的感官都集中在面前耀眼与那似桂似兰的香气之上。      白景天认为有着这般香气的人该是个姑娘。      见白景天不回答,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你会捣药吗?”      这一次白景天如实回答。      “舂捣药材是很简单的事情,不说小子,但凡是一个有手的人都可以做到,可要说舂捣药材必要的东西,小子医理浅薄,不堪大用。”      白景天心道他的回复无懈可击。      那人却直接道:“会捣药就行。”      “……”白景天一怔,说道:“舂捣药材要根据药方来决定手法、用量,还是由医术精湛的先生来好一些。”      “先生?”那人似是有些疑惑,可这种疑惑只持续了片刻,肯定的说道:“就你了。”      “?”      不等白景天震惊,一股凉意落在他身上。      冷是第一感受。      可又不是那么冷。      清冷之意寒澈骨髓,并不痛苦,似是一股飘然虚幻之感,白景天一时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那红色眸子愈发明亮,面上起了些许银白色胡须,身形逐渐虚幻。      “……”      月光冰凉似水,白景天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像是一块玉脂逐渐溶解于似水荧光。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感觉,仿若一切负担皆被抛之脑后,世界上所有形容舒适的词加在他身上都比不上那感觉的千万分之一。      他沦陷了。      已经什么都无所谓。      他是谁也不重要了。      ……      落魄婪耽,却有紫诏来宣。      ……      少年轻轻闭上眼,呼呼风声中,仿佛看见簌簌而落的、从天而降的漫天烟雨,又化作了大朵大朵的玄妙金花,纷纷扬扬着,飘落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等等。      两人?      怎么会是两人。      白景天努力睁开眼去看,却见席下有一身青衣,手捧医书瞧着他。      他睁开眼睛,旋即听到了一声耳语,女子音色,温软如玉,她似乎很是疑惑。      “咦。”      就在这时,一股绿色光辉自白景天腰间显现,很快便像是一颗卵将他整个包裹进去。      那绿色像是青草的颜色,又像是清竹的颜色。      随着光辉照耀,白景天本逐渐融化的身子重新变得凝实,随着他的身子越来越重,女子松开怀抱,将白景天重新放在椅上。      她看着白景天腰间那一柄绿色的匕首,瞧了一眼屋内精致的海棠花,轻轻叹息。      俯身,在白景天耳边说了一些话,旋即化作一缕清气,消散在冷风中。      ……      ……      闹市长巷,结界后的别院。      杜七已经用完了晚食,坐在长椅上休息,明灯则捂着小腹靠着她,一脸的幸福。      秦淮招人撤了饭桌,关上门后坐在明灯身侧,屈身道:“七姑娘,我这儿的厨子还可以吧。”      “嗯。”杜七点头。      她吃相斯斯文文,与明灯鼓鼓的肚子不同,杜七小腹依旧平坦,看得出来很不在状态。      “真的吗?我看七姑娘没有吃多少。”秦淮说道。      “有些走神了。”杜七说道,瞧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眼里多了几分思虑。      那人是谁……怎得记不起了。      ……      走神?      秦淮很是惊讶,便觉得自家厨子的手艺定然不合七姑娘口味,不然她怎得还有心情去想其他的事儿,可惜自己不会做饭,像练红那般亲手弄吃食给七姑娘享用,定然是一种很美妙的体验。      她伸手戳了戳明灯的肚子,笑着。      “明灯,味道怎么样?”      “回秦姐姐,很好吃。”明灯红着脸道。      “你喜欢就好。”秦淮笑得更开心了,“我专门教人弄了许多海鱼,看来狸花果然还是喜欢吃鱼。”      明灯一怔,轻轻点头。      原来秦姐姐知道她是半妖。      小丫头有些不懂了,这世上为什么既有那般厌恶半妖、恨不得将她蹂躏至死的人,又有小姐、姐姐那般对她那么好的人。      人和人真的很不一样。      明灯想着,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对蓉黄色的绒耳。      秦淮惊呼一声,探手摸了上去。      “好软。”      秦淮笑着,说道:“都是半妖,小明灯你比练红要可爱多了,你说他怎么就继承了娘亲的一双眼睛,若也是耳朵,该多好呀。”      明灯侧过脸看着姑娘那发自内心的笑,心神微动。      秦姐姐可真好看。      随后摇头道:“秦姐姐说的我听不明白。”      “嗨呀,听不明白便听不明白好了。”秦淮也没打算和明灯解释白景天的事儿,她对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很有意见,觉得说出去也是丢人的事儿。      此时,清冷月光洒入房间,落在三人身上。      秦淮没有反应。      明灯有些舒服,奇怪的瞧了一眼窗外的月亮。      一旁独自发呆的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视线从月亮之上收回来,落在秦淮那一张与海棠一模一样的脸上。      海棠以往有处理过她一段时间的往事,说起来若是海棠定然会明白她此时的疑惑。      杜七看向秦淮。      海棠会将自己的事情与她的夫君、儿女讲吗?      定然是不会的。      那丫头是守规矩的孩子。      杜七方才看向月亮之时,脑海中最先闪过的是“元君”二字。      又是元君。      有人叫李青莲元君,杜七记得也有人这么称呼自己,而祝平娘说过元君是道门仙人果位,相比追求真实存在信仰的佛门,道宫的果位更多是地位的象征。      可杜七觉得,道门果位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秦淮,你知道元君是什么吗?”杜七转头问道。      正揉搓明灯耳朵的秦淮闻言,有些奇怪。      “元君?什么元君,七姑娘说的是哪个元君。”秦淮不解道。      杜七便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那两个字,秦淮便明白了。      “我记得元君好像是和道士有关的……不好意思,七姑娘若是问我一些人族传说我还知道一些,可和尚道士……我真的不行。”秦淮为难道。      ------------      0302 明月海棠      “这样啊。”      未从秦淮那儿得到帮助,杜七也不失落。      说起来,海棠那丫头不谈怎么怎么信佛,可总是吵闹着要去寺庙许愿却是真的,谁知道她的女儿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杜七虽然面色平静,可在秦淮眼中便是心中焦急。      七姑娘好不容易询问自己一次,她自然想要帮到杜七,便起身说道:“七姑娘别急,我吩咐下人去查就是了,道教典籍春风城也有一些,该是有记载的。”      “麻烦吗?”杜七看着她。      “不麻烦。”秦淮一笑,下楼去了。      “小姐,元君是什么。”明灯好奇的问道。      “我若是知道就不问秦淮了。”杜七看着她。      明灯耳朵轻轻颤动,觉得小姐说的是。      杜七起身,趴在雕花窗前,盯着那一抹冷月清辉。      她明白之所以有这般心情是因为她在意那些故人。      她想依靠自己想起那些重要的孩子。      像是在花海见捡起那朵海棠时的心情,很喜欢。      ……      ……      沁河医馆。      一抹白影出现在房屋中,他看着趴在桌子上酣睡的白景天,叹息一声。      “这小子,饭吃完了就这么放着。”      白龙走到白景天正面。      白景天傻笑着,像是做了一个美梦。      白龙怔怔的看了他一会,便是无奈。      这小子也只有在梦里才会这般可爱乖巧。      他没有叫醒白景天的意思,而是出了房间立于屋檐之上,看向秦淮的方向。      儿子好好的,难道是女儿那儿出了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诅咒”自己女儿出事,原因便出在海棠留下的那一块令牌之上。      方才白龙正如以往那般修炼,腰间令牌却忽然发出清澈光芒,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一闪一闪十分奇异。      这令牌之上唯一的字与师先生所展示石碑拓印之上的一模一样,绝非凡品,又是妻子的遗物,忽的出现波动,白龙难免会多想一些。      白龙趁着夜色离去。      不久后。      白景天缓缓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随后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身子,扫视面前那吃了一半的饭菜。      方才的事情……是梦?      白景天想到先生那一改往日宁静,温柔贤惠的模样,便笃定是梦。      也只能是梦。      想来,只怕是他见到明灯捣药时想到了兔子捣药所致,至于说那非凡人般的舒适体验他全忘了,似是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      白景天一边收拾晚食,一边打着哈欠,想着那梦里的姑娘似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可因为梦醒了便记不太清楚。      她说了什么?      好像是……若是回心转意便再去找她。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白景天回过头,身后海棠花束摇曳,窗外月影阑珊。      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玉人……”      白景天喃喃自语,片刻后摇头。      在他心里,配得上玉人二字的,除了娘亲便只有先生,即使是与娘亲有着相同面貌的秦淮都不行。      白景天清理了桌面,便坐在窗前赏月。      他很喜欢月亮。      因为娘亲说过喜欢。      先生虽然没说过,可他有时会见先生望着月亮出神,也该是喜欢的。      ……      ……      房间外,秦淮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书卷,转身上楼。      侍女正要离去,却忽的被人按住肩头,正要惊叫,便看清眼前之人的样貌,惊恐化为憧憬。      “尊上……”      “她调了那么多人,是要做什么。”白龙问。      侍女行礼,恭敬道:“小姐让查元君之意,道家真君、元君的元君。”      白龙闻言一愣,挥手让侍女退下,随后走进秦淮的别院,望着那妻子最喜欢的布置,于石桌前坐下,倾听耳边流水潺潺,闭上眼睛。      月影映衬,风一吹,树木便沙沙作响。      “元君……那丫头怎么对元君感兴趣了。”      巧合?      只是巧合吗。      白龙摸着腰间隐藏起来的令牌,觉得世界上的巧合都是有缘由的。      是了。      那时逢烟雨天便喜欢躺在竹椅的姑娘真的很美。      白龙深爱海棠,却不否认他的妻子是个怪人。      回忆二人相处点滴,如今的白龙发觉记忆中的妻子的有太多诡异、离奇之处。      比如她曾经与自己说过,那纤阿是一个难相处的姑娘。      而后一年年的时间过去,妻子口中的纤阿变成了“阿纤”,似是已经和对方成为了闺中之友。      白龙在了解之后,只当她是在赏月。      而妻子也的确喜欢拉着他一起望月吃酒。      白龙睁开眼,长长叹息一声。      世人有太多的解不开的疑惑,却也强求不来。      ……      ……      “七姑娘,我查清楚了。”秦淮打开卷宗,上面记录着那些人刚写下的笔记。      杜七走过来,低头看。      明灯也凑了上来。      秦淮念道:“元君,古指贤德的国君……七姑娘,是不是我与你说朱儒释的事情,你才想起这个词的,若是那个男人,可当不起元君二字。”      杜七眨眼,觉得也许不是这样。      秦淮便往后看。      “还指道门女仙。”      之后便是一些引经据典,不足道。      秦淮看着卷宗,说道:“果然是道门果位,我就说我不懂这些。”      杜七心道和祝平娘说的一样。      她想知道的是,有哪些人会被称之为元君。      “秦淮,上面有写元君有哪些人吗?”杜七问。      “我找找。”秦淮继续翻阅卷宗,她也有些好奇仙神之事。      可翻阅了个遍,一个具体的名号都没有见到。      与佛门不同的是,道门因为道天君的缘故早已将道门仙人之名抹去,加之道门混杂,不精信仰,只修自身。以至于传说中多数仙神之名号丢失的一干二净。      “没有呢。”秦淮合上书,叹息道。      “没有就算了。”杜七向来不会强求什么。      烛火燃烧。      明灯看向身侧,拉住杜七的手,杜七点头,明灯便安心了。      杜七看向眼前一片空处,问道:“你觉得呢?”      “七姑娘,你在和谁说话。”秦淮看杜七在与空气说话,挥了挥手。      就在这时,有青年一袭白衣缓缓出现,脚尖落在木制地面之上,安静至极。      白龙对杜七说道:“七姑娘,有些东西是不会记录在卷的。”      “原来是这样。”杜七了然。      秦淮望着眼前男人那俊朗的面容,愣了一会,生气的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      0303 元君有没有名字      明月当空,清冷光辉透过窗子落下,与屋内烛火交映。      秦淮是一个任性的姑娘,这一点从她作为一个清馆人便看的出来,那外人所传淮竹姑娘不用给尊上面子也是真实存在的。      即便家臣在侧,白家的规矩也是以小姐的命令为先。      原因很简单,因为从小到大,无论秦淮提出了怎么样匪夷所思、过分的需求,只要她坚持,白龙都会如她的愿。      溺爱都是往轻了说。      “谁让你进来的。”秦淮盯着他那张年轻的脸。      没看见自己正在接待客人?      白龙背手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他对秦淮这个女儿和白景天这个儿子的态度完全是天上地下两个极端,若是白景天敢这么与他说话,早就被他丢出去了。      被女儿这么看着,白龙那飘然的态度瞬间打破,尴尬的看着秦淮。      一旁的明灯本觉得那忽然出现在身边的男人很神秘,还有一些害怕,现在便觉得也许只是一个普通人,抓着杜七的衣角悄悄松开。      白龙自然是无奈的。      他经常去一苑看女儿,可能不能见到全凭对方的心情。      作为秦淮的父亲,他每次找女儿居然要去花月楼,好在秦淮每个月两场的演出从不缺席,他也算是能经常见到她。      可去青楼见自己女儿总归是不合适的,若是海棠还在,知道了这种事……白龙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一向古灵精怪的妻子会对他做什么。      只怕不死也要脱几层皮。      “你还在怨我不管那朱家小子?”白龙对秦淮说道。      “与这事无关。”秦淮哼了一声,偷偷看了一眼杜七。      喜欢的姑娘在侧,她也不想发火以免对方不舒服。      这里自然不是担心杜七不自在,而是考虑了明灯的心情。      “你走吧,有什么事儿晚上再说。”秦淮说道。      父亲很少做这般“任性”的事情,既然来找她定然是有正事要说,她也不算太生气,可至少要等自己接待完客人。      即便去了她喜欢杜七这一条,七姑娘还是师先生的学生呢,是很重要的客人。      “秦淮。”就在这时候,杜七拦住了秦淮,看向白龙,说道:“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父亲。”      秦淮一怔,随后觉得有些奇怪。      她以往就有一种七姑娘是长辈的错觉,此时在自己父亲面前,那种感觉便更加清晰。      她忽的想起,杜七夸赞过他的父亲长得好看。      秦淮用力的摇头,将那诡异的想法自脑海中抛下,坐在明灯面前,说道:“七姑娘问就是了。”      父亲曾经是师先生的学生,杜七也是师先生的学生,二人算是同一辈份,这么解释倒也可以。      自己该是多想了。      秦淮抓住明灯的裙角。      可七姑娘盯着父亲的腰做什么?      ……      ……      莲花灯灼灼燃烧,青年面容轻轻抽动,气氛一时间凝固。      杜七盯着青年的腰间,虽然他隐藏的好,可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气息。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杜七对那令牌有了印象。      记忆太多,便需要载体,对于杜七来说载体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东西。      像是青年腰间的物件,杜七一看到它,些许记忆便像彩色气泡浮出水面。      那天上午,天气很好。      有烟雨洒在竹林中,绿衣姑娘撑着芭蕉叶,向她索要了这块青令。      海棠觉得好看,杜七便将令牌送给她拿去玩,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丫头偶尔会处理她的事情。      杜七心道海棠对家里人真是上心,给了白景天匕首与厨艺,又将自己留给她的东西交给了她夫君。      还是那个原因,既然是已经送出去的玩意,转赠家人也无伤大雅,毕竟若是海棠不说,旁人也不知晓那是什么。      其实若是海棠不说,杜七自己都不知道那令牌有什么用。      自然是忘了。      杜七觉得也不重要。      随着她的视线自白龙腰间离开,秦淮和白龙同步松了口气。      火光下,青年白色长衫影子晃动。      白龙知晓杜七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与谜团,杜七一个尚未修炼的姑娘,却可以三番两次无视他的结界。      这一点和师先生只怕没有关系。      他想起了之前那次,杜七盯着他一直问东问西的样子,便觉得头大。      白龙很不适应的杜七的视线,杜七只是看着他,压力却像是那天望山直接当头掷下,令人喘不过气,心跳加速,气血逆行。      这十分的没来由,是很奇怪的事,是不该发生的事。      可正如白龙不信巧合一般,他不觉得世上会有莫名其妙的没来由。      一定是有原因的。      “……”      杜七上下审视白龙,又一次确认了这个男人生了一副好皮囊,随后说道:“白龙,对吧。”      她从白景天那儿弄来了这个男人的名字。      白龙僵硬的道:“回七姑娘,是我。”      ……      一旁的明灯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被秦淮抓的皱巴巴,顿时很是心疼。      这可是小姐花银子给她买的衣裳。      她使劲拽着裙子,秦淮却毫无感觉,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父亲这是怎么了?      即便是面对师先生,她也没有在父亲面上看到这种表情过。      像是害怕,又像是紧张,可秦淮怎么瞧怎么像是心虚。      她的视线在父亲和杜七之间来回,眼睛也不眨。      ……      海棠的夫婿当前,相比于元君,杜七其实有更想问的东西。      她知道白龙爱着海棠,心中高兴。      可杜七依旧疑惑,那孩子为什么会走的那么早,她的寿元不该像她的尾巴那么短。      杜七认为自己在意海棠的死。      睫毛微颤。      她没问。      因为白龙不会知道。      杜七可能不清楚自己其实有办法立即的知道缘由……也可能知道却没有那么做,因为她的时间还长着,不急一时。      杜七心道自己已经吓走过白龙一次,这次定要小心一些。      “七姑娘想问什么。”白龙说道。      杜七回了神,说道:“你方才说一些东西不会记录在卷是什么意思。”      “表面之意。”白龙说道:“道家仙神不统一编撰,每一所道馆所供仙人皆是不同。”      杜七点点头。      这倒是和她知道的差不多,道士本就是与旁人格格不入的存在。      “七姑娘怎么想起要问元君之事。”白龙问道。      杜七想了想,如实说道:“好奇。”      白龙看着杜七那清澈的眸子,半晌后叹息一声。      他觉得杜七没有撒谎。      “关于元君之说,我恰巧知道一些。”      “与书上和平娘说的不一样?”杜七问。      白龙道:“该是不同。”      “说来听听。”杜七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白龙点头,平静说道:“元君巡天,纤阿为御,这是我所了解与元君有关的消息。”      这话是从妻子口中听到的,所有典籍之上皆未见到过。      白龙往日不会与旁人说这些话,可面对杜七又是一种感觉。      “我听不明白。”杜七摇摇头,问道:“这说的是哪个元君,有没有名字。”      “七姑娘,这句话中实际上有两位元君。”      “有两人?我只看到了一个。”杜七咬唇,她就说她不喜欢这些绕来绕去的东西,说清楚一些不好吗?      白龙看着杜七面上的不耐,叹息一声,心道现在孩子就是没有耐性,便解释道:“元君指的是成仙果位,该是无名元君出行,纤阿,古善御者,随元君出行。”      杜七稍稍明白了一些。      就是说那元君出门,一个叫纤阿的人给她做车夫。      “那元君也没有名字?”杜七好奇的问。      白龙道:“该是有名号,只是我并不知晓。”      杜七闻言,稍稍有些失望,随后道:“你说的两个元君,这不是只有一个。”      “说清楚。”秦淮盯着白龙。      她可不想让七姑娘失望。      而且,她本身对神仙也有些许兴趣。      白龙心道姑娘家就是难伺候,说道:“道藏有言,纤阿,山名,有女子处其巖,月历巖度,跃入月中,因名月御。”      “月御亦作月驭,是那月中仙神,又尊作“月宫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元君”,称太阴元君。”      杜七惊讶:““月宫……什么什么……太阴元君,好长的名字。”      她觉得这名字耳熟,便觉得该是没错了。      杜七心道方才那个女人的名字可真长,难怪自己趴在窗前想了许久也记不起,换谁来也记不住。      秦淮听的入神,却面露怀疑之色,问道:“我懂得不多,却也知道那太阴元君若是月仙,身份尊贵该是天上顶尖,居然还给人做御?你可别拿瞎话糊弄七姑娘。”      白龙看着秦淮,轻轻摇头。      这话可是你娘亲说的,什么叫瞎话。      不过想来,妻子唤月神阿纤,偶尔会一个人出门游玩赏月,总归是文雅气息作怪,确实也经不起考据。      白龙也不觉得那无名元君存在过,现如今的道家仙人果位早就不代表仙人,而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即便道藏真有记载那元君巡天的事情,只怕是也现如今道宫哪位女修号称元君,为了彰显地位而编撰。      道天君做了东玄多年青天,道家的青天还是不是之前那个青天,谁也说不清楚。      其实这也和道家修心方式有关,各人自扫门前雪的理念,以自我为中心。      与佛门尊佛印的态度完全是两个极端。      其中好坏也不是他一个绝云弟子能够擅自评价的。      “还有吗?”杜七看着白龙。      白龙摇头。      杜七便知晓了,小声道谢。      “七姑娘客气。”白龙松了一口气,今日的杜七像一个小女孩沉迷于仙神传说,比往日要好对付一些。      杜七看着那天上月亮,心道又弄清楚了一个故人的名字。      很高兴。      杜七记得有人也称呼自己为元君,开始还觉得那无名元君说不定是在说自己,可后来仔细一想,便觉得不可能。      她是活人,又不是神仙。      再说了,她以往整天睡觉,哪有时间随着那故人出门。      杜七看向白龙,问道:“对了,你方才说那月神的名号叫什么来着。”      “月宫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元君。”白龙认真道。      “月……月……”杜七在那月了一会,随后放弃了。      她可能知道自己是怎么忘记那人的了。      这种时候,她那百试百灵的记忆力失去了问题。      这也许是因为名字对那故人并不重要,所以杜七也觉得不重要。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盯着白龙看。      太阴元君长得很好看,难道他不喜欢海棠了?      白龙看向秦淮,平静说道:“内子好月。”      杜七点头。      原来是海棠喜欢,那没事了。      秦淮闻言则看着白龙的视线,这才明白父亲之所以说了那么多关于月神的事,原来是说给自己听的。      娘亲喜欢月亮的事情她的确从练红那里知道过。      秦淮面色缓和许多。      因为娘亲喜欢,所以父亲记了许多没用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对白龙道:“爹,你还有事儿要说?”      白龙一怔。      令牌发光,他便出来走走,见到秦淮便想起了海棠,趁着月色多说了一些,没有什么大事。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秦淮说道。      “好。”白龙惊异于自己姑娘没有生气,下楼离去了。      ……      ……      随着白龙离开,秦淮叹息。      明灯捋平了皱巴巴的裙角,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才发现那男人已经走了。      杜七伸了一个懒腰,于月光下舒展着少女身姿。      弄清楚了一个故人,今儿便是没有白来。      她看着沁河医馆的方向,有些疑惑那人找白景天是要做什么。      她和海棠是朋友?      自己可没听海棠说过。      “……”      杜七心道她一直在睡觉,倒也正常。      她转过头。      “你父亲哪里不好,你怎么那么讨厌他。”      “也不是讨厌。”秦淮微微抬头,冷月清辉落在秦淮狭长的柳眉上,月下美人莫过于此。      她真的很好看。      秦淮说道:“我与娘亲的样子很像。”      “我知道。”杜七说道。      秦淮一怔,奇怪的看了一眼杜七,随后道:“所以不见他不是讨厌他。”      “我不明白。”杜七说道。      “七姑娘哪来那么多问题,是不是和练红学的,和他能学到什么好。”秦淮不满。      “那我不问了。”杜七乖巧道。      “小姐,咱们该回家了。”明灯说道。      经过了明灯的提醒,杜七也发觉时候不早了,与秦淮道别后便带着明灯回家。      秦淮从杜七离开后返回房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姑娘。      抚摸自己的脸。      这张和娘亲一模一样的面容对她而言是最珍贵的宝物。      镜面映着些许月光。      秦淮起身点燃麝香,准备看一会书再睡下。      屋里常点香,又兴许是常年点香,修为还不够高,所以嗅觉不大灵敏。      她有时候会嗅到些许桂兰的香气。      ------------      0304 杜七是怕疼的姑娘      戌时三刻,时间算不上晚,正是春风城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姑娘们簇拥着在街上玩闹,欢声笑语从未断绝。      酒楼之上,祝平娘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歪头看着下方那些许姑娘们的欢颜,轻轻一笑。      倚石仙子问道:“就是她们让你留在这里?”      祝平娘眨眨眼,那白皙玉手晃动着玉碗,随着晶莹浓稠的酒水逐渐平静,她说道:“大概吧。”      倚石仙子小酌一口。      “大概?”      祝平娘摊手,说道:“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我蛮喜欢。”      倚石仙子放下酒盅,认真问道:“比那梅花庵还要让你舒坦?”      祝平娘没有犹豫的点头。      倚石仙子便不说话了。      “阿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祝平娘说道。      “有还是没有呢。”倚石仙子轻轻叹息,说道:“与道宫的人见了一面后知道了一些不大好的消息,只是与桐君你关系不大,你就老老实实在这春风城做自己的小班主罢。”      祝平娘不知倚石仙子说的是不是气话。      倚石仙子说的不是气话。      桐君宁愿封印了修为都不愿意掺和修仙界的事儿,她又何必非要拉她趟那浑水。      可是。      倚石仙子说道:“若是南荒不太平了呢。”      “你是说春风城?”祝平娘看着那阴暗天空,她此时虽然见不到,却清楚的知道那可怕灵力旋涡的存在。      倚石仙子摇头说道:“我是说南荒,春风城前有天劫、今有龙脉,早晚会乱。”      暂时有禅子定着,所以还算安稳,不过早晚还是会出事,只需要一个契机。      比如妖族。      南荒势力最大的总归还是妖族,它们可不认得什么禅子。      “少吓我。”祝平娘说道。      “我不是吓……”倚石仙子说着,看着祝平娘那平静的眼神,稍稍一愣。      “桐君,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倚石仙子说道。      “我是很胆小的人。”祝平娘捧着酒碗,笑着道:“现在不是还没乱吗。”      倚石仙子看着祝平娘那晶莹玉手。      这双手很好看。      因为杜七都觉得好看,所以兴许不只是好看。      倚石仙子心道她这几日见到的桐君是老鸨模样,差点忘了这姑娘原本的修为。      “桐君,你可不是妖圣的对手。”倚石仙子道。      祝平娘眨眼:“我只是一个鸨母,自然不是妖圣的对手,你说什么呢。”      “你以为我说的是一般的妖圣?”倚石仙子无视了祝平娘的装傻,提醒道:“南荒是无天大圣的老家。”      提起这位传奇,祝平娘脸色微沉。      那踏着漫天雷电自南荒出世的妖圣究竟有多强,只怕这世上还没有人知道,虽说这两年那大圣销声匿迹,但谁也不知道这南荒会不会一瞬间便沦陷。      绝云宗失去了仙人神念守护,到时候若是直面妖族带来的庞大压力,只怕会第一个被毁。      所以,倚石仙子甚至有将绝云整个搬走的想法,之前是舍不得老祖神念,现在禁地被毁,便再无一丝顾虑。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祝平娘说了,后者沉默后说道:说道:“有那么强?他还能比那老不死强?”      倚石仙子摇头。      “道天君暴薨本就是一个谜,实际上他即便还活着……”      祝平娘打断了她,说道:“我没见过那妖圣,你是想说那老不死不是对手?”      “……”倚石仙子点头。      作为绝云掌门,她直面过那道身影,自然明白那是怎么样的压力。      道天君虽当世无敌……那也是大圣出世前无敌。      倚石仙子甚至觉得他死的时间很对,毕竟还带着一个当世无敌的名号不知原因的死去,若是再等几年,直面了妖族那人,以道天君的性子,只怕会吃大亏。      只能说还好那大圣没有什么野心,不然自己哪里还有心情在这和桐君聊天。      “桐君,每个断代前都有天道宠儿,前有始皇、道祖、佛祖、后有我绝云祖师,静月居士……”倚石仙子认真道:“这一次,只怕是轮到那妖圣了。”      “有那么夸张?”祝桐君咽下酒水,随后轻笑。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妖族大兴也不是你我拦得住的。”      “行吧。”      倚石仙子心道她和现在的桐君聊不到一起,便放弃了与她讨论大势。      轻松一些就轻松一些。      “喏,那七姑娘来了。”倚石仙子努了努嘴。      祝平娘视线顺着窗子落下,便瞧见了那裹着白色披风的姑娘。      杜七正牵着明灯的手往家走,忽的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酒楼。      挥挥手。      离开。      酒楼上,倚石仙子笑道:“这杜七兴许会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我也觉得。”祝平娘第一眼见到杜七的时候便认为若是杜七生在梅花庵,定是被姑娘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我要带她和那明灯上绝云,你没意见吧。”倚石仙子问。      祝平娘奇怪的看着她:“你是不是问错人了,与我何干。”      倚石仙子一愣,随后说道:“也是。”      祝平娘将倚石仙子的酒盅拿起,玉手翻覆,看着那淋漓而下的酒水,嗔道。      “你搁这养鱼呢,得亏你不是我手下的姑娘,那些丫头要是敢这么吃酒,看我不打她屁股。”祝平娘将那酒盅丢开,换了个瓷碗满上酒水后推向倚石仙子。      “喝。”      “……”      倚石仙子无言。      人变起来是真的快,桐君几百年都是一副清冷模样,而这次不过几十年不见,却完全变了性子。      罢了。      她拿起酒碗,决定陪她喝个尽兴。      毕竟,以后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以真身坐在一起吃酒。      总的来说,这次下山找到了桐君,体验了一次艾灸,认识了连韵那般投缘的孩子,作为最后的休闲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大争之世已至,绝云没有悠哉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      ……      杜七与明灯走入巷子,随着她们深入望海店住宅区,周遭逐渐安静。      黑暗花径,只听到那清脆的脚步。      “小姐,你走慢些,别绊着了。”明灯说道。      “嗯。”杜七奇怪的道:“明灯,这世道要乱了吗?”      “小姐,你说什么呢。”明灯一脸的疑惑。      “她们总说世道不太平,我有些不大明白不太平在哪儿。”杜七说道。      明灯心道小姐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      不过,要说这世道是不是太平,明灯有自己的理解。      她是差点死过的人。      也经历过一些不为人道的残酷。      即便生活残酷,却也有那像永夜中一道破晓般的人支撑、守护着她。      哪怕那人现在不在身边,她还是有了小姐可以依靠。      明灯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只要有小姐和十姑娘、翠儿姐在,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杜七闻言,停下脚步,惊讶的看着明灯。      小丫头面容逐渐发烫,不一会便红到了脖子,小声道:“小姐,你别这样看着我……”      “你说的对。”杜七点点头,外面再怎么乱也和她没有关系。      她只要和十娘在一起就可以了。      大不了和朋友一起找一片竹林住下。      杜七希望春风城可以一直这般安定下去,不要出什么意外,最好那什么妖圣也不要来。      姑娘不知道妖圣是什么概念,她只是从旁人口中知道对方可能会很麻烦,便有些不太欢喜。      杜七偶尔也会欺负花瞳,比如捏着她的七寸将她丢出去这些事情也是做过的。      在她眼里,那妖圣也是妖,是小家伙。      那什么无天大圣的名头听着那么骇人,若是吓着十娘,她定要那什么妖圣好看。      “……”      “?”明灯看着杜七的表情,有些疑惑。      “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杜七捏了捏明灯脸,迈开脚步往家走。      明灯紧跟了上去。      杜七绣鞋落在青石板,溅起些许灰尘。      家就在前面,杜七已经看到了门前的那一棵巨木梧桐。      她方才笑是因为她真的变了许多,若是以前,那般念头绝不会有。      入世原来真的会不一样。      杜七走进园子,穿过翠儿打理过的草木小路,望着屋内灯火,推开小楼的门,同时说道:“十娘,我回来……”      话还没说完,杜七有些奇怪。      只见房间中,杜十娘坐在那儿盯着她看,面上是有些骇人的严肃。      翠儿则站在杜十娘身后,给她使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明灯跟着进来,还未开口便感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杜十娘和翠儿。      她最怕的两人。      明灯顿时动也不敢动,站在门口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可每次翠儿姐这般模样都是要训斥她。      “十娘,你这是怎么了。”杜七走过去。      她不害怕杜十娘,只是不想让十娘不高兴,有限的寿命中总是出现不快很不值得。      “七姑娘,你今儿去哪了?怎么才回来。”翠儿说道,挤了挤眼睛。      “翠儿姐,你眼睛不舒服?”杜七道。      杜十娘回头瞪了一眼翠儿。      翠儿尴尬一笑,低下头。      杜十娘便说道:“让你带着明灯去吃晚食,怎么磨蹭到现在,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聊天聊的久了些。”杜七说道。      “我有没有与你说过不要与男人走的太近。”杜十娘问。      “有。”杜七点头。      “你晚上去哪儿了。”      听着十娘的话,杜七明白了,她才知道错在哪里,原来都怪那白龙。      她因为海棠的缘故与白龙说了许多话,让十娘不高兴了。      可那人是海棠的夫君,她一时间便没有想那么多。      “十娘,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下次不理他就是了。”杜七说道。      杜十娘一愣,不敢置信的道:“你这妮子还真和男人……”      虽然她不相信杜七和那人做了什么,不过总归是给她提了个醒,毕竟在杜十娘看来能起到警示作用便好。      她也的确有些生气了。      不只是杜十娘,翠儿也很愣在那里,眼中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七姑娘不打自招了?      她本以为是一场误会,这才给杜七使眼色叫她想清楚了再说话,谁知道杜七直接承认了自己与男人鬼混的事实。      还带着明灯……      翠儿狠狠的瞪着明灯。      自己是怎么教她的,就这么让七姑娘与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亲近?      翠儿还愣着,杜十娘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墙角拎起那手臂粗细的木棍,掂量后还算趁手。      “十姑娘,给我一根。”翠儿道。      杜十娘指了一下角落,翠儿走过去。      明灯见状,吓的一哆嗦。      翠儿可不像是杜十娘那般温柔,她平日里被翠儿调教,也算是没少挨打。      说是挨打,却多是诫训为主,不过明灯觉得今儿的翠儿姐是真的很生气。      她和小姐做错什么了……      明灯小脑瓜想破了也想不明白。      ……      杜七将一切尽收眼底,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十娘,你不是要打我吧……那东西很疼的。”杜七说道。      “和男人钻小巷子怎么没感觉疼?”杜十娘冷笑道。      “和男人?钻小巷子,我什么时候做了。”杜七瞥了一眼杜十娘手里的棍子,心道十娘可从不怜惜她,是真的会用力的。      “十娘,你从哪儿听的消息,我没有啊。”杜七不知道是谁在十娘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杜十娘盯着杜七,说道:“店里的不少姑娘都见到你与一个男人在街上动作亲密,后来还一起离开。”      “小姐,是不是……”明灯想起了什么。      “你给我闭嘴。”翠儿走过去。      “……”明灯搓了搓脖子,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看着杜七的背影。      这家里果然还是十姑娘说的算。      即便是小姐,对着十姑娘也得唯唯诺诺,都不敢大声说话。      杜十娘走到杜七身边,问道:“是与那景天公子在一起?即便是他,你也得注意一些,别与他走的太近。”      杜十娘心道杜七这傻姑娘不清楚她自己的魅力,又掌握不好分寸。      “我有些时候没见到他了。”杜七说道:“十娘,我今儿是与男人说话了,不过不是景天。”      杜十娘闻言,握着那木棍,横在杜七的腰后,微微敲打着,低头在杜七耳边小声道:“是谁?”      “……”      杜七不知道怎么介绍那白龙。      说名字十娘该是不认识的。      海棠的夫君?      也不太好。      杜七想着十娘提起白景天,便有了主意,解释道:“是和景天的父亲。”      ------------      0305 忽如一夜春风来      对于白景天这个半妖,杜十娘有不低的好感,所以如果杜七与白景天在一起,她的确不担心。      当然,杜十娘对白景天的了解还停留在“景天公子”、是淮竹姑娘的客人之上,甚至因为杜七总是“景天景天的”叫,她都不知道白景天的姓氏。      在这一点上杜十娘对白景天的了解还不如连韵柳依依两姐妹,毕竟柳依依已经注意到景天公子就是白练红这件事。      “我和景天的父亲聊了一会。”杜七说道。      “……”杜十娘手指一僵,随后握住木棍下移,在杜七的翘臀边上使劲一抽。      闷响伴随着姑娘一声惊呼。      她挨打了。      翠儿心道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十姑娘教训七姑娘,她有些心疼。      明灯已经吓得闭上眼睛。      清冷月光映在园子里,那窗子开着,月光却没有一丝一毫照进屋,像是被房间内烛火驱逐,又或是不敢进那房间。      有姑娘被欺负,可一切都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因为动手的人是杜十娘,是杜七这些时日最喜欢的姑娘。      “嘶……”杜七抽了一口凉气,往后走了两步,瞪着眼睛看着那一袭黑衣的女人。      “十娘,你轻些,真的很疼。”      “行了,没那么疼。”杜十娘哼了一声,先不说那儿的肉多,姑娘穿着衣裳,披着披风,估摸着一刻钟就没有感觉了。      她可不是翠儿那般店里调出来的姑娘,真的能对孩子下那么狠的手。      杜十娘起身关上窗,在长椅上坐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对杜七说道:“过来。”      “十娘……”杜七犹豫。      杜十娘斜眼瞧着她,握着那木棍咚咚的砸着长椅。      杜七只得听话的走过去,在杜十娘一旁坐下。      “有那么疼?”杜十娘问。      “麻了。”杜七如实道。      “让你长个教训。”杜十娘摇摇头,将那木棍丢给翠儿,揉了揉她方才抽过的地方,说道:“以后说话不许那么一惊一乍的。”      什么和景天公子的父亲……      若不是她了解杜七的性子,说不得真的会气的冒烟。      可她了解杜七,一开始也只是单纯为她回来的晚了而担忧。      “说吧,今儿究竟是怎么了。”杜十娘问。      杜七眨眨眼,心道十娘还是那般不讲理,她问道:“十娘,你不生气了?”      “少废话。”      “……”      杜七开始解释。      一旁的翠儿拿着两根木棍,被杜十娘弄得一愣一愣的。      叹息。      十姑娘还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她回头看了一眼明灯,小丫头一哆嗦。      “好了,怕什么。”翠儿放下手中“凶器”,走到明灯身边,一起听杜七说话。      ……      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说清楚也就没事了。      杜七震惊的道:“丫头们看到的男人是淮竹姑娘?你说是景天公子的父亲,意思是说淮竹姑娘和那景天公子是姐弟?”      杜七嗯了一声。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杜十娘稍稍缓了一些。      杜七不会骗她,再说了,这种事情她只要一问石闲就能清楚。      “秦淮,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杜十娘了解了事实,没有再往下问。      在她看来只是恰巧撞上了对方的家人,不算什么大事。      杜十娘已经不是那个因为杜七可能有失礼便惊慌失措的姑娘,这都要感谢七姨。      翠儿说道:“原来那淮竹姑娘喜欢扮成男人出门,难怪没见她出现在城里过,明灯,你第一次见到淮竹姑娘,她是不是很好看。”      明灯想起了秦淮的脸,用力的点头,补充道:“可没有小姐好看。”      翠儿闻言,轻笑道:“有你这句话,今儿我就不收拾你了。”      明灯逃过一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补充道:“翠儿姐也比秦姐姐好看一些。”      “过了。”翠儿掐着明灯的耳朵。      她和淮竹姑娘怎么比。      小丫头拍马屁都拍不对。      明灯吃痛,却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在她看来,翠儿是除了小姐之外最好看的姑娘。      至于说十姑娘,平日里带着面纱,她没见过十姑娘的脸。      ……      长椅上,杜十娘心道原来景天公子和淮竹姑娘是一家人,难怪。      这么一来,之前一些事情就可以很好的解释了。      她其实对淮竹姑娘的身份有一些猜测,不过对她来说是不重要的事情,便没有再往下想。      “以后早些回来,注意时辰。”杜十娘提醒道。      说到底,她还是担心杜七才不高兴的。      杜七点头。      “即便淮竹姑娘做男人打扮,你在街上也注意一些,别太过亲密了,旁人看去会传出不好的声音。”杜十娘说道。      “什么不好的声音?”杜七不明白。      杜十娘敲了敲杜七的脑门,说道:“说你就听着,问什么问。”      “哦。”      杜七应声,这种事情她早就习惯了,她问道:“十娘,秦淮说让我有空常去玩,能去吗?”      有空?      杜十娘眨眼,她看着杜七眉眼间的困意。      这个丫头还能存在闲着的时候?      “淮竹姑娘让你去玩就去好了,四闲也说她挺喜欢你的。”杜十娘应允。      石闲是她最好的姐妹,淮竹姑娘是四闲的朋友,杜十娘很感谢她当初允许杜七去沁河医馆看书,正是因为如此,她这些时日才能在店里听到些许“女先生”的名头。      至于说秦淮的父亲,杜七说只是正巧来见秦淮,碰上后没多久便离开了,她便没有在意太多。      一场误会,以杜七屁股挨了一棍子而结束。      十娘不生气,杜七也恢复了原本模样,黏在杜十娘身侧,抱着她的胳膊,与她讲今儿瞧病时候遇到的姑娘。      杜十娘认真听着,偶尔提几句与春风城姑娘相处的秘诀。      红倌人多少性格上都有缺陷,杜七能够在其中左右逢源除了自身作为蒙面女先生的气质、魅力之外,杜十娘的经验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翠儿见杜七和杜十娘安定下来,也带着明灯回去准备休息。      从翠儿最后的眼神可以清楚知道她对那淮竹姑娘和白龙十分的好奇,她今天只怕会将消息从明灯嘴里全部撬出来。      ……      时间本就不早,随着星星愈发明亮,杜七打了一个哈欠。      “你该洗洗睡了。”杜十娘嗅着杜七身上的味道,知道她今儿定是出了不少的汗。      杜七拉住杜十娘的手。      “有什么话说就是了,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杜十娘有些不自在。      杜七小声道:“十娘,你今儿去教她练琴……怎么样了。”      “你说安宁?”杜十娘道。      “嗯。”杜七点头。      “吃醋了?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杜十娘笑着道。      杜七默不作声。      “好了,别提那安宁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笨的孩子。”杜十娘面色无奈的说道:“明明看起来是很机敏的模样,脑袋却缺一根筋。”      “十娘说的是……安宁?”杜七眨眼。      那个不得安生的孩子?      杜七觉得她不该是一个笨人,至少要比明灯和白景天聪明许多。      “不是告诉你我教的人是安宁?还问。”杜十娘玉手自然的放在杜七腿上,做了一个抚琴的动作,旋即道:“晚上我去见了常管事,当着她的面教那安宁……结果和下午一样,一旁的管事都听明白了,可安宁连五律音的顺序还分不清楚,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杜七听着杜十娘的抱怨,说道:“十娘若是累就别教了。”      “小事,晚上商议可以慢慢来,安宁不急着出台,时间还很多。”杜十娘说道:“兴许是才入春风城的丫头紧张害怕,定不下心自然学不进去,过些时日应该就好了。”      “十娘。”杜七转头说道:“我也想学。”      “你有空?还是有精力?”杜十娘反问。      “……”      杜七想着杜十娘与她说若是乏了就不能学琴的规矩,抬手擦拭去那因为困意而溢出的眼中水润,摇摇头。      “那还不快去洗澡。”杜十娘嗔道:“出了一身汗,若是不洗干净今儿别想上床,我回来已经随着翠儿泡过,就不陪你了。”      “嗯。”      杜七轻轻点头,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觉得虽然比不上十娘,却也没那么难闻,随后听话的去玄关换衣裳泡澡去了。      那七弦琴她虽然学不来,可安宁也学不来,所以杜七还不是那般着急。      杜十娘看着杜七离开的背影,轻轻摇头,旋即推开花棱窗。      夜风拂面,带来一丝丝不同寻常的凉意。      杜十娘一怔,随后关上窗,出门与翠儿说了一些话,回到小楼,打开柜子开始收拾。      当杜七穿着浴巾走进来,瞧了一眼地上的火盆,看着那瘫倒在床上的杜十娘,走过去弯腰说道。      “十娘,别这么睡,会着凉的。”      “……”杜十娘睁开眼,随后三下五除二褪下长裙,也没穿睡衣就这么滚进被子,一会后露出半个脑袋,迷迷糊糊的对杜七说道:“把灯灭了。”      杜七吹灭灯火,也翻身上床。      杜十娘怕冷,杜七刚洗了澡身上暖和,所以很快的,二人便贴在了一起。      杜七嗅着一旁好闻的味道,打了个哈欠。      她也累了。      便闭上眼。      ……      ……      另一处,明灯沐浴后正擦着身子,一头长发垂下,充满了灵气。      门忽的被拉开。      “明灯。”翠儿走进来,视线在明灯心口掠过,心道那莲花更好看了。      明灯并未害羞,大大方方的继续动作,同时道:“翠儿姐,怎么了。”      “七姑娘有给你再买厚实的衣裳吗?”翠儿说着,顺手拿起一旁的手巾揉着小丫头湿漉漉的头发与猫耳。      明灯眯起眼睛,否认道:“没。”      “我给你做了几身冬衣,等下穿上看看合不合身。”翠儿说道。      “冬衣……”明灯一怔,随后嗯了一声。      翠儿稍稍后退一步,看着眼前尚未发育的小姑娘,她的眼光虽然没有披罗居的女人毒辣,可在尺寸上该是不会错的。      明灯本没有什么感觉,突然却红了脸。      “凉了抓紧穿衣裳进屋,我去把浴桶清洗一下。”翠儿说着,走进浴室。      明灯转头看着翠儿的背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听着屋里翠儿口中哼哼的小曲,捧着自己的脸。      为什么……脸烫烫的。      是生病了吗。      ……      同一时间,春风城阁楼,常管事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看着不远处少女跪坐于五弦琴旁,无奈叹息。      安宁是乖巧聪颖的孩子,可偏偏不适合学音律。      不过十娘说的也有道理,兴许等她适应春风城之后会好一些,也是自己急了,一个刚入青楼的柔弱丫头,总不会是自己看上去的那般坚强。      “安宁。”常管事唤道。      “常姐姐。”安宁抬起头。      “别看了,明儿再练,早些休息。”      安宁点点头,起身盖上琴布,脱下衣裳钻进了常管事的褥子。      显然从她的熟练程度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对于常管事来说是最好的抱枕,身子凉凉的很舒服。      “姐姐,今儿的褥子是不是厚了点,有点重。”安宁说道。      “冬天最冷的时候要来了,不加厚点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你的新衣裳我也准备好了,都在柜子里,自己挑着穿。”常管事说着熄了灯,随后抱住了安宁软软的身子。      安宁也不反抗。      她已经习惯了。      她在想其他的事情。      自己的修为随着一场无根水尽归青山,从头开始修炼的进度很慢,金身也在天劫中化为飞灰,这么一来倒真的有可能生病。      被人切实的关心,这还是第一次。      常姐姐身上暖暖的。      安宁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眼前的女人修为低下,放在以往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现在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对她来说无比珍贵的安心感。      这时候,若是以前的自己会做什么?      安宁看着女人那略显疲惫的面容,默不作声。      那翠儿姑娘的事情便是前车之鉴,她要收了杀心才是,既然要入世,那总归是不止一道因缘。      如经文所言,沾染了红尘果然是最损毁道果的事。      可她不讨厌。      ……      ……      一夜过去。      当杜七睁开眼,罕见的打了个哆嗦。      “七姑娘醒了?我就说时辰差不多该到了。”      翠儿端着火盆走进来。      “翠儿姐,今天有点冷。”杜七缩在被子里道。      “嗯,下雪了。”      ------------      0306 瑞雪、凶兆。      下雪了。      这对杜七来说是一个新鲜的词。      她见得最多的是雨天,平日里常年睡觉,倒是很少有见过那般景色。      杜七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翠儿,小声问道:“翠儿姐,下雪都是这般冷的吗?”      “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翠儿笑着坐在床边,将杜七的几件内衣取出塞进褥子,随后说道:“昨夜雪下的可大了,今儿一早外头都变了样子,七姑娘可不要被吓到。”      杜七看着那紧紧关着的窗,有些好奇外头是什么模样。      和下雨该是没有太大的区别。      便不是那么在意。      相比于那一夜大雪,杜七更在意眼前的绿衣姑娘,绿色绒丝裙,淡色花袄,还有一条小小的披肩。      “翠儿姐换了新衣裳呢,很合适。”      翠儿闻言轻笑,说道:“落雪了总是要穿厚实一些。”      这衣裳是石闲托人给她做的,翠儿也觉得既暖和又舒适。      “七姑娘把衣裳穿好,时候不早了。”翠儿提醒道。      屋内灯火阴暗,显然天色尚未完全亮堂,北风带着雪花打在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      杜七在褥子里穿上贴身衣物,歇息一会,问道:“翠儿姐,十娘呢?”      十娘那么怕冷,怎么还起的那么早。      “店里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十姑娘还在家里,姑娘随我下去便知道了。”翠儿买了一个关子。      杜七心道十娘还在家就好。      这些时日回来之后太累,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都不知道十娘是什么时候起的床。      火盆燃烧,待屋内稍稍暖和了一些,杜七便坐起来。      翠儿打开衣柜,取出衣裳放在床上,同时道:“雪从昨儿晚上就开始下,十姑娘发现后,衣裳都取出来了。”      杜七看过去,发觉的确是一次都没穿过的新衣裳,青红相见的衣裙,绒白云肩。      “我来伺候七姑娘穿衣。”翠儿翘着嘴角说道。      “麻烦翠儿姐了。”杜七起身。      翠儿帮着杜七穿上新衣裳,满意的瞧着面前的姑娘,一把抱住她。      “七姑娘真好看。”      “……”      随着翠儿松开手,杜七早就习以为常,低头看着自己一身青红衣裳。      是比以往的衣裳要暖和许多,却不显的累赘。      青色的长袭纱裙,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绒毛,淡青色缎带围在腰间,更突显少女苗条身材。      杜七伸手扯了扯衣角的白色绒毛,眨了眨眼。      “翠儿姐,这是……”      “我瞧瞧。”翠儿伸手摸了摸杜七小袄边角的柔软,随后说道:“雪兔毛。”      “兔子?”      “嗯。”      “为什么要把兔毛缝在身上?”杜七脸色有些许怪异。      “雪兔毛很柔软,缝制密些也不容易透风,不过七姑娘小袄上这一点,只是为了装饰。”翠儿欣赏面前这个温婉的姑娘,道:“这衣裳不好看吗?”      “好看。”杜七承认。      “那不就行了。”翠儿起身,说道:“我还有粥要看着,先下去了。”      杜七点点头。      翠儿转身离开,关上门下楼去了。      杜七穿上红绣鞋,走至镜子前,整理了稍稍凌乱的衣裳,摸着那一簇雪兔毛发,心道的确很好看,十娘给她挑的衣裳不仅合身,还十分暖和,便不再觉得雪兔毛发有什么不好。      方才奇怪只是因为海棠有说过她若是不在了,希望能被自己穿在身上。      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只穿长衫,还没有现在这般对漂亮衣裳的喜爱。      想着,杜七将长发扎了一个低马尾,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子。      那沙沙的落雪声很悦耳。      杜七端起屋里的火盆推门下楼。      才下楼梯,便听到一声惊呼。      “七姑娘,放着我来。”      只见一身桃红花袄的姑娘冲过来,夺过她手里的火盆,放在厅内。      “婵儿姐?”杜七一愣。      “七姑娘,早呀。”婵儿转了一圈,说道:“七姑娘,我的新衣裳好看吗?”      “好看。”杜七点头:“和翠儿姐的衣裳很像,就是颜色不一样,更亮一些。”      “都是小姐买的。”婵儿鼓起小脸:“我可不想和翠儿穿一样的衣裳,她也是,怎么让姑娘自己端火盆下楼,若是摔着可怎么得了,再说了,弄脏了新衣裳也不好。”      大清早的,婵儿便对翠儿很不满。      “我会小心的。”杜七说道。      婵儿抱住杜七的手臂,兴奋的说道:“七姑娘可真好看,我真是羡慕翠儿可以天天跟在姑娘身边……七姑娘又好看又温柔,哪像我家小姐,动不动就欺负我。”      “四闲姐也这么过分吗?”杜七想起了十娘昨儿打她的那一棍,稍稍同情婵儿。      “也?”婵儿不大明白杜七的意思。      比起她家小姐,杜十娘可以说是温柔的仙女了。      婵儿四处看了一会,在杜七耳边道:“小姐昨儿还说要把我和小花都扔出去呢,而且她到现在都记不住小花的名字。”      杜七觉得四闲姐没那么差。      可女子私密话总是这些内容,杜七也习惯了。      “婵儿姐,小花是?”      “小姐养的狸花七姑娘不知道吗?还是十姑娘养不下去丢给小姐的呢。”婵儿解释道。      “听十娘说过。”杜七有些好奇的问道:“那狸花也带来了吗?”      “带来了。”婵儿拍拍手,大声喊道:“小花!”      一道深色影子忽的从侧屋的门内冲出来,扑到了婵儿的怀里,伴随着一声尖叫,明灯随着那影子一同跑出来。      杜七看着翠儿怀里的狸花猫,又看着自己面前的明灯,说道:“婵儿姐可真厉害,一次把两只狸花都叫来了。”      明灯闻言,脑袋上的猫耳微微颤动。      “小姐,你醒了?”明灯红着脸道。      “嗯,起了有一会了。”杜七看着明灯出来的地方,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明灯说道。      “和小花玩闹。”婵儿摸了摸怀里猫儿的下巴,随后将其送回明灯的怀里,笑着道:“她们都是狸花,在店里见过几次,关系好着呢。”      “婵儿姐……”明灯嘟囔着接过狸花猫,那小猫轻轻蹭着明灯的脖子,看得出很喜欢她。      婵儿提醒道:“明灯,别弄得一身猫毛,再糟蹋了一身新衣裳。”      “知道了。”      “去屋里玩吧。”婵儿说道。      明灯看了一眼杜七,杜七点头,她便抱着小家伙去里屋玩闹了。      “小丫头真可爱。”婵儿看着明灯背影,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婵儿姐不怕半妖?”杜七问。      她还记得翠儿姐对半妖忌惮的态度。      “怕,怎么不怕。”婵儿回头说道:“明灯是七姑娘的丫鬟,便等同我的姊妹,哪有人会怕自己妹妹的。”      “这样啊。”杜七点头。      婵儿意有所指道:“翠儿也喜欢她呢。”      “这我知道。”杜七心道明灯虽然怕翠儿姐,不过也很喜欢翠儿,后者对她的严厉并不会让明灯真的厌恶她。      “婵儿姐,你来了就是说四闲姐也来了?”      “嗯。”      杜七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问道:“人呢?我怎么也没见到十娘,在厨房?”      “七姑娘自己来看吧。”婵儿拉着杜七的手走到床边,推开窗。      窗子打开的瞬间,迅疾凉风吹起杜七耳侧长发,伴随着冰凉雪花。      天色仍未全亮,总是阴暗的。      杜七眸子骤然放大。      眼前,一簇簇的雪飞落,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那本来青绿的院子早就被染成一片雪白。      那是干净、清澈的颜色。      大雪飞扬,十分好看,可杜七不在意,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不远处的凉亭。      十楼的院子很大,角落一处有木构架、琉璃瓦顶的凉亭,只是杜七不常去。      可现在,那里隐隐有火光传来。      杜七自然看的清楚,只见杜十娘和石闲就坐在亭中,脚边放着火盆,眼前烫着一壶小酒。      点点火星被风扬起,很快便泯灭。      杜七可以看到杜十娘侧脸上的轻笑,又觉得她和四闲姐并不高兴,因为以往穿着艳红的石闲今儿换上了一身纯白。      风雪加身,婵儿便关上了窗子。      杜七最后看到的是杜十娘拿起蜜饯丢入火盆的画面。      窗子关上,屋内便暖和了许多。      “十娘和四闲姐是怕冷的人。”杜七轻声说道。      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杜七很难想象那个十娘会在亭中坐着。      “嗯。”婵儿轻轻拍去杜七身上的雪花,随后说道:“每年第一场雪,姑娘们都会聚一聚。”      即便是关系看起来不好的时候,这个习惯也没有变过。      “为什么?”杜七问。      婵儿摇头:“七姑娘问我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一些,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与杜七说,毕竟不是什么让人的高兴的事。      “婵儿姐,下雪是不好的事?”杜七问。      “不能这么说。”婵儿说道:“照今年这个势头,来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好收成……”      杜七呢喃着,想起了明灯,想起了那个红衣小姑娘,想起了十娘与她说过的城南,便觉得下雪对于十娘来说定是一件不让人高兴的事儿。      那在火盆中烧东西的行为,书上说是一种丧仪,是祭奠逝者的情思。      她想着方才见到的十娘的笑脸,下意识的抚摸衣裳边角的雪兔绒毛。      十娘的感受她也知晓一些。      “好了,七姑娘想那么多做什么,算着时间,小姐和十姑娘也该进屋了,穿的厚实也不会染了风寒的。”婵儿以为杜七是在担心杜十娘,便拉着杜七的手进入了明灯在的房间。      小屋里,明灯正拿着一根羽毛逗着狸花猫,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杜七和婵儿坐在一旁,随意聊着什么。      期间,杜七在想一件事。      十娘也是有故人的。      ……      ……      不久后,杜十娘和石闲走进屋子,看着一屋子的和谐,笑了笑。      “十娘,吃饭了?”杜七看着杜十娘身上微微的湿润,问道。      “再等一会,我和四闲上去换个衣裳。”杜十娘说道。      石闲看着明灯的那一身猫毛,抿嘴笑着,一点也不像是杜七方才于风雪中那般沉重的模样。      两个女人面色绯红,该是喝了一些酒水的缘故。      随着杜十娘与石闲上楼,杜七想了想,与婵儿说了一声,便跟着上楼去了。      眼看着杜七离开,婵儿往床上一躺,转头看着一旁逗猫的明灯,说道:“明灯,七姑娘还真是爱操心。”      “小姐最喜欢姑娘了。”明灯认真说道。      ……      ……      当杜七推开门,见到的是一副怪异光景。      只见两个女人褪下潮湿的衣裳,正黏在一起。      准确的说是石闲将杜十娘扑在身下。      “……”杜十娘看到杜七推门而入,面色一白,将石闲推开,钻入被子。      “切。”石闲坐起,瞪着杜七:“你这妮子,每次来的都那么不是时候。”      说着,她打了一个哆嗦,也随着杜十娘钻入被子。      杜七嗅着屋里一股轻微的酒气,想起了石闲喝醉之后那般可怕的样子,轻轻一叹。      “我去拿火盆。”      随着杜七离开,杜十娘骂了石闲几句。      石闲胡闹被自家姑娘看到,她脸上总归是挂不住。      “有什么关系。”石闲却不在意。      她喜欢十娘这件事,家里哪个丫头不知道?      也就十娘喜欢装傻。      可惜了,她还想揭下十娘的面纱呢。      随着杜七取了厅中火盆,屋内逐渐温暖,杜七看着挤在一起的两个姑娘,不解问道:“十娘,怕冷为什么还要出去,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那不行,我喜欢雪。”石闲说道。      杜十娘看了她一眼,回头小声道:“你看到了?”      杜七点头。      杜十娘解释道:“没什么,这是我和四闲初雪时候的小规矩。”      她们怕冷是因为冬日大雪的严寒。      选择这一天也是因为这是记忆最沉重的时候,双重刺激之下能够让她们不要忘记一些重要的人。      这些与杜七无关,所以杜十娘没有太过细致的解释。      就好像现在,进了屋子之后那些沉重心思便随着火光消散的无影无踪。      杜十娘认为人都是无情的。      再珍贵的情感,随着一方的消散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      事实上,即便她与石闲这么刺激自己,可心中的悲戚还是越来越少。      杜十娘觉得过几年,她再想起儿时的姐妹,便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这也很正常。      “……”      杜七看着杜十娘那平静的眼神,没有再说什么,手掠过衣角的绒毛,抓住杜十娘的手。      “十娘,我去弄些热水。”      “嗯。”      fpzw      ------------      0307 一日小憩      雪花呼呼打在窗台,声响让人安心,石闲躺在杜七平日里休息的位置,杜十娘坐起靠着枕头,用体温暖着她与石闲的衣裳。      屋内逐渐温暖。      “四闲。”杜十娘忽的开口,面纱起了些许波澜。      石闲闻言翻身,伸手抱住杜十娘的小腹,将脸颊贴上去。      “怎么了。”      杜十娘早就习惯了她的没正行,说道:“你有没有发觉杜七那妮子相比以前,变了好多。”      正妄图从下面偷看杜十娘面容的石闲闻言一愣,从被子中钻出来,坐起后怪异的看着杜十娘。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杜十娘心道难道是被四闲看到脸了?      不应该是这样,她做了许多重防护,除了杜七之外旁人都没见过她那毁了一半的脸。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十娘你有什么真的不大聪明。”石闲轻轻叹息,说道:“杜七那妮子不是每天都在变?我倒是感觉她越来越像你了。”      “你说谁笨呢。”杜十娘推了一把石闲:“说起来,四闲你小时候才是真的傻,教你练琴当时可是花了我许多的精力。”      “我知道。”石闲抓住杜十娘的手,附耳道:“谢谢。”      “少来。”杜十娘一个哆嗦,汗毛竖起,甩开石闲的手,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她恶心的。      石闲见状,冷哼一声。      十娘有时候就是贱,非要自己不给她好脸色才能习惯?      可她的确很感谢十娘。      学琴是,礼节的锻炼是,那决定二人命运的一晚也是。      十娘是她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石闲想着,重新退到被子下,抱住杜十娘的腿,那稍稍闷一些的声响自被子中传出来。      “十娘,要注意身体,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石闲想到了那亭中风雪。      她已经不想再体验姐妹离去的冰凉,她很难想象若是十娘也丢下她,自己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杜十娘可以感觉到石闲逐渐加速的心跳,轻轻叹息。      杜十娘有时候认为自己是至情至性的人,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当真是无情。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一言不发。      许久后,等到石闲平复了情绪,杜十娘才说笑着道:“你总说我不过是一个红倌人,那淮竹姑娘她不好吗?”      “什么叫不过是红倌人。”石闲很不满的探出脑袋。      “淮竹呢?”      “淮竹是很好……你笑什么。”      “我没笑。”      “你明明笑得那么开心,傻兮兮的。”      杜十娘收起了笑容,看着石闲不说话。      石闲被姑娘宠溺的眼神看着,口中切了一声,却不自知的红了脸。      杜十娘移开视线,听着耳边风雪落木的声响,心道那淮竹姑娘是很好的女孩子,有她陪着石闲就好像有杜七陪着自己一样,当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事儿。      她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四闲,淮竹姑娘喜穿男人的衣裳,化名秦淮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石闲点头。      “我可没听你说过。”      “我没事与你说她做什么?”      “也是。”      石闲想了想,说道:“她是说过让我叫她秦淮,不会还是淮竹好听一些,便没有改过。”      “真是这样?”杜十娘无比的了解石闲,盯着她看,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狐疑。      “我说是就是。”石闲嘴硬道。      杜十娘轻轻笑着。      石闲发觉自己很讨厌十娘这种什么都知道的笑容,明明她什么都不与自己说,却对自己了如指掌。      是。      淮竹喜欢穿男人的衣裳,之所以让自己叫她秦淮,也是唤那男人的模样。      石闲不是傻子,知道淮竹对自己的感情是哪一种,便一直没有回应过。      她也有喜欢的姑娘。      可在杜十娘眼里,四闲对她的感情与淮竹姑娘对四闲的有区别。      “能不能别提淮竹了,她今儿又不在。”石闲瞪着眼睛说道。      “不提就不提,还急眼了呢。”杜十娘说道。      石闲飞速转移话题:“我听说那安宁姑娘有些问题?是真的?连十娘你都教不了?”      “嗯,五律音教了两天还不行。”      提起安宁,杜十娘轻轻叹息,有时候她真的怀疑安宁是不是根本就听不出音色的差别,不然也不至于笨成这个样子。      石闲惊讶道:“那是有些不对劲,我之前去看她的时候以为会是个乖巧聪颖的丫头,没想到……记得我当初学这个不过半个时辰呢。”      “你怎么不说阿寻?她可是比你强得多。”杜十娘提醒道。      论起琴道天赋,红吟比一开始的石闲还是要强一些的,当然随着年龄增长,石闲的琴艺愈发提升,反倒是红吟落了下乘。      石闲笑着:“我长得比她好看。”      “呸。”杜十娘啐了一口,却没有反驳。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石闲长得比红吟好看。      不过红吟比她们懂事,在杜十娘和石闲还睡一张床的时候,红吟便已经懂了许多,杜十娘在她身上学了很多东西,比如待人接物,比如一些店里不能说的规矩。      二人正聊着,杜七取了些许热茶,端着进门。      “十娘,喝茶。”杜七小声说道。      杜十娘顺手接过茶水,呡了一口便觉得身上温暖。      石闲露出半个脑袋,生气的对杜七说道:“十娘十娘十娘,你看不见我吗?”      “四闲姐,你要喝茶得坐起来。”杜七提醒道。      “那我不能让十娘喂?”石闲认真的说道。      杜七看向杜十娘。      杜十娘面无表情的在被子里踢了一脚石闲。      石闲知道这是叫她不要在杜七面前说胡话。      “四闲姐,这是前些时日我陪着十娘晒的茶水,味道还可以。”杜七说道。      “知道了,给我来一杯。”石闲坐起来。      杜七斟茶,递给她。      石闲喝了一口,眯起眼睛。      这清茶味道真的很好,好像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明明只是一口暖茶却仿佛将之前风雪渗进来的寒冷全数驱散。      石闲惊讶的说道:“十娘,杜七看起来傻兮兮,茶道倒是有一手,你教的?”      “说谁傻呢。”杜十娘白了一眼石闲,说道:“是你不会喝茶,味道一般。”      “一般……吗?”石闲现在甚至觉得耳聪目明。      该是错觉。      杜七将一切看在心里,知晓是因为她总是伺候十娘,十娘已经感觉不到差别了。      事实上,杜七的变化或许很大,可杜十娘的变化更大。      每一天的她对比昨日都会有许多改变,只是那些变化并不会太过显露在外表上。      正如杜七所言,她的十娘是最优秀,最漂亮的人。      “杜七。”石闲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今儿还要去药房?”      杜七说道:“我每天都去啊。”      因为要赚钱。      石闲说道:“我今儿闲着,十娘今日也没有活,你要不就别去药房了,在家歇息一天,你看你最近都累瘦了。”      杜十娘闻言,上下打量杜七的身子,摇头。      四闲又说瞎话,杜七哪里瘦了,倒不如说又丰满了一些。      “在家歇息一天?”杜七听着石闲的建议,仔细想了想。      确实,她没有和哪个姑娘约好今儿去瞧病。      石闲见杜七犹豫,补充道:“十娘偶尔才闲着,你不想多陪陪她?”      杜七闻言,心动了。      杜十娘见杜七看过来,叹息,随后说道:“歇一天便歇一天好了,只是别想着我教你练琴,我也想好好休息一日呢。”      杜七点头,十娘可想的真多,她都没有想到这一茬。      “十娘,你们快些起来,我去厨房瞧瞧有什么能帮翠儿姐的。”杜七说着,下楼去了。      杜七离开,杜十娘转头看向正捧着茶水一口一口喝着的石闲,不解问道:“你怎么想着要妮子歇息一日?”      在杜十娘看来,石闲虽然不是不喜欢杜七,可总归是觉得杜七麻烦的,毕竟她坏了许多石闲的“好事”。      “十娘,你是怎么看我的?”石闲眨眼。      “坏女人?”杜十娘歪头。      石闲伸出手作爪子状,嗔道:“找挠呢。”      火盆燃烧久了,闷热房间中多了些许煤炭那不好闻的气味,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好了,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也想杜七那丫头陪着你吧。”石闲对杜十娘说道。      杜十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石闲掀开被子起床,披上带来的一身红裳,回头笑着道:“我也没有那么小气,怎么会吃侄女的醋,十娘你的鼻子今儿也没有嗅到酸味吧。”      在她眼里,杜七早就不是情敌了,她的情敌一直以来有且只有那些红倌人。      杜十娘看着石闲一身红裳,轻轻摇头。      侄女?      果然在旁人看来那妮子是自己的女儿。      杜十娘面上出现一瞬间的迷茫。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杜七的,兴许真的与石闲所见得的一样。      杜十娘回了神,瞧着已经穿好衣裳的女人说道:“什么侄女,你我又不是男人,辈分也能弄错。”      “有什么关系,侄女不比甥女要好听多了?”石闲笑着转过身,盯着杜十娘:“十娘,我来伺候你穿衣裳。”      杜十娘无奈。      她说这丫头怎么这么急着起床。      ……      ……      庖厨。      杜七被翠儿赶了出来。      “七姑娘去屋里歇着,屋里油烟大,我一个人足够,一顿早饭而已,快好了我去教叫你们。”      翠儿说着,关上了门。      杜七原地愣了一会,敲了敲们。      翠儿拿着菜刀,将门开了一条缝。      “翠儿姐,你少放些辣子。”杜七认真说道。      “噗嗤。”翠儿没忍住一笑,连连附和,随后关上了门,不一会,那整齐的切墩声音自屋里传来。      杜七发觉自己在家里什么人都帮不到。      她回到明灯的房间,此时杜十娘和石闲已经换上了各自往日的常服,坐在那床边。      杜七瞧着杜十娘颈间的绯红,走过去牵住杜十娘的手。      “十娘,怎么了。”      “没事。”杜十娘啐了一口,问道:“翠儿那边怎么样了?”      “翠儿姐说还要忙一会。”      杜十娘点头:“我去帮她。”      杜七拽住杜十娘,摇摇头:“翠儿姐说我们去了给她添乱。”      杜十娘想了想自己那只有杜七觉得好吃的厨艺,很老实的坐下。      “小姐。”明灯脱了鞋,跪坐在塌上,在杜七一旁看着她。      “你这丫头,怎么弄得一身狸花的毛。”杜十娘嗔道。      明灯身子一颤,立刻道:“姑娘,我这就弄干净。”      “别动。”杜十娘蹙眉,对着明灯说道:“我来。”      说着,杜十娘小心翼翼的开始挑着明灯身子染上的狸花毛发,那认真的模样让明灯一动不敢动。      石闲在一旁看着杜十娘温柔的样子,有些嫉妒明灯,嘴说没有酸味,可她还是小心眼的人。      转头瞪着婵儿,说道:“我说……咪咪它最近掉毛是不是掉的厉害?”      婵儿很无辜:“小姐,它掉毛你怨我,我也没办法啊,还有……你差不多也可以别叫小花为咪咪了,它都快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了。”      “还犟嘴,还犟嘴。”石闲伸手去捏婵儿的脸,说道:“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婵儿委屈不已,明明一开始小花的名字也是小姐取得,当真是不做人事。      “喵~~~”      似乎是感觉到主人生气了,狸花猫跳上石闲的腿,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腹。      “小姐,它早上吃了没?是不是饿了。”婵儿问。      “少废话,出门之前我就喂过了,指望你这小家伙不是早就饿死了?”石闲冷哼。      她这个做小姐的,每天要养两个傻东西,还真是累得慌。      婵儿无话可说。      杜七在一旁瞧着这一切。      十娘对明灯的温柔让她感同身受。      也明白了为什么四闲姐总是动不动就说把婵儿和那狸花一起丢出去。      屋子不大,一张床上挤了五个姑娘和一只狸花……又或者是四个姑娘两只狸花。      杜七伸手放在火盆之上取暖,身子逐渐发热。      她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若是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杜七的思绪停在这儿许久才继续往前行走。      这不符合规矩。      她便只是想想。      fpzw      ------------      0308 修仙是为了长生      时间从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停下,这是定下的规矩,它若白马拉车,有一袭青衣乘着车御,平静看着周身各式各样的林间小道。      无论那白马走的多么慢,总归是一点一点向前走的,再回首时,座上人已然看不清来时路。      “妮子。”      忽的有一只手将姑娘从白马车御上拽了下来。      那时间便走的更慢了。      “十娘……”杜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眼前朦胧的姑娘。      “起床,时候不早了。”杜十娘伸出手放在杜七脸上,那股子冰凉让杜七一个哆嗦,精神一震。      “十娘,什么时辰了。”杜七揉了揉眼睛,自床上坐起来。      “卯时三刻。”杜十娘说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衣裳丢给杜七,说道:“自己穿,下楼吃早饭,今儿不是还要去药房?”      杜七点点头。      杜十娘看着杜七坐在那里迷迷糊糊的样子,轻轻叹息,走到她身边坐下,抬手轻轻揉着杜七的太阳穴,问道:“又做梦了?”      “嗯。”杜七应声。      杜十娘差不多也习惯了杜七起梦后会头疼的习惯,便说道:“很疼吗?”      杜七摇头:“也不是疼……还有些困。”      杜十娘松了一口气,合着她担心了半天,这丫头是没睡醒?      嗔道。      “你这妮子,谁叫你昨儿玩的那么疯?叫你早睡早睡,非要和婵儿那丫头玩什么雪……若是再染了风寒,你就去喝翠儿做的辣子吧。”      杜七没有吱声,因为翠儿姐做的东西对她来说太过可怕。      事实上昨儿她休息,两家人包括狸花都齐了,杜七就被婵儿拽着四处玩闹,从雪球到雪人整整闹了一天。      连着明灯这个怕冷又怕雪的丫头都一起闹到了半夜。      杜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她看着开心的婵儿姐便知道这些玩闹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先下去了,你动作快些。”杜十娘叮嘱道。      杜七开始穿衣裳。      杜十娘确定杜七面色如常,这才系上披风,转身下楼。      “……”      杜七看着杜十娘的背影好一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仿佛那儿还残留着杜十娘的温度。      时间不能停下,可能走得慢些,她便觉得高兴。      起床穿上红袖青裙,杜七披上杜十娘给她定做的云肩,扎起头发束腰,望着镜子里窈窕的姑娘。      十娘该是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杜七弯腰将被子整理好,打开窗子。      此时,雪虽然还在下,不过相比夜里要小许多,她也差不多习惯冬日的温度。      清凉雪花融于面,杜七又精神了一些。      雪地上,三个形状各异的雪人立在园子中央。      最高、最好看的是婵儿堆的,矮一些那个有人样的是明灯堆的,中间那个丑到滑稽是出自杜七的手。      杜七关上窗,低下头看着自己那白皙修长的手指。      有些不明白那么丑的东西怎么会是自己做的?      她果然捏不出好看的东西。      轻轻叹息,转身下楼。      杜七出了小楼,院子中婵儿、石闲和明灯正拿着铲子清理道路上积攒的雪花。      昨儿玩闹的晚,婵儿和石闲便住了下来。      “小姐,你醒啦。”明灯走过来,痴迷的看着一身打扮。      小姐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杜七,十娘和翠儿在屋里,你准备洗漱,吃早饭了。”石闲提醒道:“路滑,走慢些,别摔着了。”      杜七应声,随后看向正努力干活面前雪却没有少多少雪的婵儿,心道果然多数的事情还是要四闲姐来。      明灯也做的不错。      杜七走到路旁,盯着那三个雪人看。      婵儿见状,笑着道:“看不出七姑娘居然不擅长捏人呢……那雪人当真是丑的可爱……”      石闲闻言,瞪了她一眼:“干活,哪来那么多废话。”      婵儿吐舌,继续卖力的铲雪。      “小姐……没有那么难看的。”明灯走过来,安慰杜七说道:“我和婵儿姐堆的雪人只是看着好看,小姐的雪人像是活着的……”      一旁的石闲心道明灯个头小小的,倒是会安慰人。      婵儿则忍笑。      那般丑到可爱的雪人若是活着也好,至少看着就让人可以笑出声音来。      杜七闻言看着明灯,说道:“你看着它也像活着的?”      明灯点点头。      杜七却说道:“不该是这样。”      随后离开去偏厅洗漱。      明灯有些不明白杜七的话,可当她再回头看向杜七堆的雪人,却是愣在那儿,手中握着的铲子当啷落地。      “明灯,你怎么了?”石闲走过来,捡起铲子担心的问道。      婵儿关心道:“若是累了,就去屋里歇着。”      “……”明灯摇摇头,接过铲子继续干活。      她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灵力,又比如其他的东西。      明明方才还有许多好看的色彩落在雪人头上。      现在都没了,好像她之前见到的都是错觉。      明灯很失落。      因为若是现在这样,她的小姐堆的就真是一个丑兮兮的雪人了。      小姐那么那么出众优秀,在小丫头眼里哪怕是玩雪也该是最好看的那个。      “……”      婵儿和石闲对视一眼,皆不明白明灯是怎么了。      小孩子的情绪嘛,她们也没有太过在意。      ……      用了早饭之后,几个姑娘坐在那儿歇息,明灯则抱着狸花猫坐在杜七身边,狸花猫的耳朵一动,明灯的耳朵便跟着一动。      “十娘,先生说今日出关。”杜七说着,轻轻咬唇。      “你早些去。”杜十娘命令道。      石闲好奇的问:“怎么了?先生要教她什么?”      石闲眼里的杜七已经很棒了,至少比她们这些出卖色相的女人高出许多,就杜七现在的医术,在南荒已经足够使用了。      “七姨说先生想要教她炼丹。”杜十娘说道。      “炼丹?”石闲想起了那一粒黑乎乎的解酒丹,旋即兴奋起来:“这不是很好吗?那可是仙门,仙门……”      杜十娘叹息,指着杜七:“她不想学。”      “?”石闲闻言看着杜十娘。      杜七不想?      这姑娘什么时候有过主见了?不都是十娘拿主意。      石闲觉得只要杜十娘和杜七说一句要她学,杜七只怕屁颠屁颠的就去学了,还能有不愿意的说法?      再说了,学炼丹有什么不好。      杜十娘在一旁无视了石闲的眼神,她不愿意过多的强迫自家姑娘。      “什么仙门,你忘了,先生也看上了明灯呢,说她有天赋。”杜十娘提醒道。      石闲哼了一声。      她便说十娘的运气真好,捡回来的孩子一个两个都是修炼的苗子……修仙问道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缘分。      石闲饶有兴趣的道:“修仙求长生……那可是长生,多少天家访仙问道都要得到的东西。”      “修仙是为了长生?”杜七问。      石闲点头:“应该是吧,还能驻颜。”      杜七心道自己果然不是修炼的料子。      倒是杜十娘的视线在杜七身上轻轻一过,随后叹息,不说长生,即便能多活一些时间,她也能多看看自家姑娘,可她这般的肮脏姑娘,想来也攀不上仙门。      “十娘,你想让我和先生学炼丹吗?”杜七认真的询问杜十娘。      “我?”杜十娘摇摇头:“你自己决定。”      “嗯。”杜七摸着衣角的兔毛。      杜十娘觉得医书已经足够用了,杜七也这么想。      至于说炼丹……听着像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杜十娘不愿意给杜七拿主意。      又歇息了一会,杜七带着依依不舍放下狸花猫的明灯,出门去了。      ……      ……      “十娘,你在想什么呢,那可是仙缘。”石闲不解的问。      她虽然一开始也能体会到杜十娘的心情,可经过一些时间的思考,还是觉得相比于仙缘,那医术根本什么都不是。      无论是从那个方面去看,对杜七最好的都是随着师先生上仙门。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我。”杜十娘斟茶,缓缓喝了一小口,叹息道:“至少等开春……”      不说杜七,还有明灯呢。      石闲闻言,说道:“十娘你对仙门怎么一点都……我说不上来,说看轻吧,也不是。”      “兴许习惯了。”杜十娘放下茶杯,自己都有些奇怪。      仙门以往对她来说是高高在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存在,可当真的近距离接触了师先生,便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      和那些王公贵族对她们来说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人。      有什么分别?      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天家对比仙门是这样,那仙门之上呢?那最厉害的仙人对她来说又是什么?      是什么模样?      一句话便可以定万物生死?      可她又不是没见过这等人,往小了说有常管事、官僚,往大了说有京城李家、天家。      杜十娘摸着自己脸,心道一句话定人生死的她见得多了。      有时候站的太低,眼界自然会低下,杜十娘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这也可以理解。      “四闲,若是教你跟着师先生去仙门……你去不去。”杜十娘反问。      石闲下意识道:“我就算了,我可是……”      话音戛然而止。      杜十娘看着她:“便是如此了。”      石闲沉默许久后才看着杜十娘,说道:“不知十娘你知不知道,我从红吟那儿听到一句话,是杜七说给她的。”      “阿寻?什么话。”杜十娘看着她。      “人不是那么容易弄脏的,即便是脏了,洗干净就是了。”石闲看着杜十娘认真说道:“世上没有水洗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杜十娘平静道。      “你还不如你家姑娘呢。”石闲嘟囔着:“我就是讨厌你这般逆来顺受的性子。”      “有什么不好?”杜十娘问她。      石闲说不上来,思考了一会,便说道:“谁不想活得久些。”      “这倒也是。”杜十娘轻笑。      可她还是觉得顺其自然的好。      ……      ……      马车之上,石婴一手吃着自柳依依那儿买来的肉包,一手挥鞭。      “七姑娘,你说的那家包子铺味道真的很不错,我都吃习惯了,还别说,那柳丫头和连丫头一对姊妹的手艺都不错。”石婴说道,看向车头放着的那一袋蜜饯。      味道说不上来的好,不知是不是错觉,比她吃的些许灵果都要香口。      “柳姐姐的手艺一直很好。”杜七夸赞着,旋即想起了什么,掀起车帘问道:“石姐姐,你说修仙是为了什么。”      石婴一愣。      咽下口中食物,盯着杜七的脸看了好一会,心道该是师承与姑娘说修炼的事情了。      她想了想。      “为了长生?”      “长生……”杜七沉思。      石婴心道其实也不是,八方客栈的人有着各种各样修仙的理由,为了荣华富贵、天下逍遥,甚至为了血海深仇的也不在少数。      可要是归结到底,无论是问她们掌柜的还是那看大门的小厮,得到的结果都会是两个字。      长生。      成仙,如那青莲仙人托举大日上升百里的伟力,长生便是很容易的事情。      杜七想了一会,说道:“修炼不能让人长生不死。”      她觉得石婴说错了。      石婴心道自己与杜七这个小孩子说什么长生的确有些夸大。      可要她与杜七讲述力量的重要性与弱肉强食,她可是说不出口的。      “姑娘就当延年益寿、为了驻颜好了。”石婴笑着道,事实上也不是没有为了驻颜而修炼的姑娘。      杜七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旋即为修炼定了一个性质。      对她来说是无用的事儿。      可若是十娘喜欢的话,她可以稍稍改观一些。      ……      雪天路滑,石婴驾车一直在打飘,当杜七和明灯下车的时候,都晕晕乎乎的。      当两人来到青云医馆,见到的是横剑于门前的李青莲,一如既往的一身男人装扮。      “青莲姐,早。”杜七说道。      明灯也跟着行礼。      “好了,今儿先生出关,你可别姐姐的叫着,给我兜着点。”李青莲笑着,将杜七拥入怀里,一边打理她凌乱的头发,一边念叨着:“七姑娘可真好看。”      良久才分开。      杜七看着李青莲的眼睛,问道:“青莲姐是要走了?”      “……”李青莲一愣,无奈道:“这也看得出来?”      杜七点头。      明灯也点点头。      在她们面前,李青莲不像是藏得住事情的姑娘。      fpzw      ------------      0309 要不要随我入宫      满园冬雪,青云医馆中的池塘已然冻结成一片雪白,三人走进院子,李青莲抬手抽剑,青芒一闪后有剑刃入鞘。      银色剑风撩动杜七长发,随着青丝平稳,面前开出一条干净的小路。      杜七瞧着那银剑青芒,稍稍思考,便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那朵小花的剑。      这么些时日过去,那在梦里唤她先生的两个男人,杜七多少也记起了一些。      明灯心道这便是修炼者了,若是她也会这一招,清早与石姐姐她们扫雪就不会花那么多时间。      “七姑娘,怎么样。”李青莲回头,用渴望被夸赞的眼神看着杜七。      “很好看。”杜七点头说道。      那白剑青芒是很眼熟的事物,该是近些时日的故人。      李青莲无奈,她的剑进步之大哪怕是道宫之人都赞不绝口,到七姑娘眼里却只是落下个好看二字……      不过她了解了些许杜七的性子,依旧是高兴的。      “七姑娘就不能多夸夸我?”李青莲走过来,抱住杜七的手臂,用本声说道:“我的剑法可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剑,除了好看,还有别的吧。”      “最厉害的剑?”杜七眨眼,她想了想自己在师先生那儿见到的石碑拓印,便觉得差不多,没有谁比较强。      “那是。”李青莲目露憧憬,随后认真说道:“我得的可是居士传承,姑娘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杜七点头,想了想,说道:“第一次见青莲姐时外头下着雨,我与翠儿姐去琴楼避雨,那时候听青莲姐讲了好多仙人的事儿,青莲仙人号静月居士,我没记错吧。”      想到这,杜七又有些疑惑。      难道自己的故人是仙人?      仙人是什么?      可长生?      若不可长生便不是石姐姐口中的仙人……      仙人是很厉害的人,十娘总说自己是个傻姑娘,这样的她,能认得那些厉害的人吗?      说到底,杜七对力量没有具体的概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杜七那略带回忆的声音若一朵雪花落至李青莲面上,扬起她眼中的涟漪,清凉入心。      眼前的姑娘真的很好看。      李青莲抓住杜七的手,嗯了一声。      “是仙人传承,我也没想过会在这种境地下得到居士的剑法……”李青莲知晓杜七什么都不懂,所以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她表情疑惑的说道:“那副画随着我几十年,从少时陪我至今,偏偏到了春风城变了一副模样,我一梦醒来便什么都会了,那白剑青芒刻在心底,也知晓了一些居士留下的秘密,待我回道宫后于静月参悟青莲剑歌之阵只怕也易如反掌,真是不可思议。”      那画卷上的竹间烟雨近期仿若活了过来,一抹青芒像极了她的剑光,李青莲低头,又觉得那颜色像极了七姑娘的衣裙。      无奈一笑,这也许是她对七姑娘那么喜欢的原因之一。      “几十年?”明灯看着李青莲那少女感满满的身子,头上飘起了一个问号。      这一次,李青莲没有反驳,看着明灯说道:“丫头,我比你想的要大上一些哦。”      明灯不知道真假,便攥着杜七衣角。      “七姑娘,你说师先生是不是真的很厉害。”李青莲转头对杜七说道。      “这和先生有什么关系?”杜七不明白,或者说从方才开始她就已经听不明白李青莲在说什么了。      李青莲轻轻触摸杜七的手指,解释道:“我是学了先生的绝云剑才领悟青莲剑意的,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上古剑宗之首不愧其名。”      “……”杜七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不知哪儿不对,便没有说话。      明灯轻轻拽了拽杜七的衣角。      “嗯?”杜七看着她。      明灯看着李青莲,磕磕巴巴的说道:“仙、仙人……”      “仙人怎么了?”杜七问。      李青莲手指在杜七掌心滑弄。      “青莲姐,痒。”杜七嗔道。      李青莲松开杜七的手,看着面前那清澈如水的姑娘,无奈说道:“明灯这才是应有的反应,倒是七姑娘,怎么听到我得了仙人剑法就好像我买了连丫头的蜜饯一样……”      可能还不如连韵的蜜饯,因为若是蜜饯杜七还会笑一笑并讨要几个去吃。      有时候,她是真的弄不明白杜七在想什么。      “我应该感觉到惊讶?”杜七看向明灯和李青莲。      有时候,她是真的弄不明白身边的人在想什么。      ‘“好了,七姑娘的模样我差不多也习惯了。”李青莲叹息。      其实明灯和杜七都不是正常人的反应,正常该是怀疑她说的话,仙人传承每一次出世都是腥风血雨,哪里有那么容易。      也不知她们就怎么这么信任自己。      李青莲在明灯眼里像极了一朵青莲,想着从石婴那儿听来的神话传说,明灯对李青莲的话深信不疑。      杜七能分出来旁人说的是不是真话。      倒也是缘分。      李青莲忽的说道:“你们可别把这件事到处乱说,会引来麻烦的。”      “麻烦?”杜七看着她。      明灯不明白,却用力的点点头。      “算了,姑娘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李青莲说道。      就杜七那总是迷糊的样子,她怎么能放心。      可真要说麻烦,其实也没有,她可是道宫尊贵的元君,这件事等她回了东玄相信天下已知,至于说春风城……她也是留了人照顾自己喜欢的姑娘的。      杜七和明灯自然就是里头的一个。      “明灯,过来让姐姐亲一个。”李青莲弯下腰,笑着道。      明灯一愣,随后看向杜七。      杜七表示随她喜欢,明灯便走过去,踮起脚尖在李青莲嘴角轻轻一啄,随后红着脸躲自家小姐身后。      “真乖。”李青莲起身,笑着。      她很喜欢明灯,与喜欢杜七一样说不出原因。      她下面也不是没有妹妹,可没有一个能给她明灯的感觉,小丫头就像是她的亲姊妹那般。      就因为如此,她这些时日可是没少往药房去给明灯投食。      “七姑娘,我觉得明灯说不定是我上辈子的妹妹或者女儿。”李青莲说道。      杜七不置可否。      李青莲忽的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明灯,要不你叫我一声娘亲?我想听听,若是我是一个正常的姑娘,现在孩子只怕都有……嗯,好多个了。”      明灯红着脸,没有说话。      杜七闻言,记起了李青莲说过一件事。      她已经没有要孩子的资格了。      杜七仔细想了想十娘的话,没有说出这么失礼的言语。      被明灯拒绝了,李青莲也不失落,只是说道:“丫头不愿就算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明灯闻言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要说的不再是玩笑话,七姑娘可愿听?”李青莲说完,认真的看着杜七。      “姐姐说就是了。”杜七说道。      “要不要随我入宫。”李青莲问。      “入宫?”杜七想到了在书上看到的宫廷,奇怪道:“天家?”      “七姑娘想要天家就天家,想要道宫就道宫,我的位子和年龄一样,比七姑娘知晓的要高一些。”李青莲说道。      明灯听不明白,也不敢说话。      杜七想了想,便摇头:“南荒挺好的,十娘喜欢这里。”      “也是。”李青莲笑着说道:“其实方才的话也是玩笑,浅姨说了明灯对绝云的重要性,她我是带不走的,七姑娘也是一样。”      她补充道:“不过我也不是没人要的,至少琴楼里有两个小丫头粘着我,愿意随我走。”      说到这,李青莲露出了匪夷所思的挫败神情。      “七姑娘,仙门是虎狼之地?怎么我都与琴楼的姑娘说清楚了,那些女人却没有一个愿意随我走的……王姐姐平日里对我最好,却是拒绝最快的那个,最后只有两个还未入店的丫头被劝着随我入宫。”      她不懂。      那些琴楼的姑娘多是红倌人,身陷囹圄却依旧不愿意离开泥潭,这对于李青莲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杜七闻言,想到了杜十娘与石闲清早的对话,摇摇头说道:“青莲姐说的我也不明白。”      “罢了。”李青莲叹气。      姑娘们不愿意随自己一起走自然有她们的道理,留人护好她们便是了。      李青莲看着杜七,思考片刻,便没有留下什么功法的意思。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浅姨只怕是杜七和明灯双收,绝云绝云……当真是让人羡慕。      “时候不早了,我去收拾收拾。”杜七说道。      “七姑娘今儿依旧是要去药房?”李青莲问。      “恩,昨儿歇了一天,攒了些活,今天会忙点。”      “也是。”李青莲想着,说道:“七姑娘,我没几天便要走了,最近你能不能早些关了药房,多陪陪我。”      “好。”      随后,李青莲帮着杜七围上披风,穿好衣裳,目送她离去。      李青莲回头看了一眼师承闭关的院子。      隐隐有丹香气传来。      先生出关了。      ……      ……      傍晚,太阳尚未落山,余晖映着满城白色的屋檐,流光溢彩。      街坊两侧,有许许多多的姑娘和侍卫拿着铲子清扫街边积雪。      杜七早早的关了店门,随着明灯踏上回青云医馆的路。      “小姐,今天的病人多了好些。”明灯撑着自己的小伞,说道。      “恩。”杜七点头,油纸伞下的面容有明显的疲惫。      “我问了一下,说是小姐的名头在春风城传开了呢。”明灯为杜七而高兴。      “是吗……”杜七觉得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她治好了那么多人,没有人知道才是怪事。      明灯看着亮堂的天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喜欢李姐姐吗?”      “喜欢。”杜七说道。      “我也喜欢。”明灯摸着心口:“小姐,我这儿有些难受。”      李青莲对她真的很温柔,这些时日行医,每日见面都已经习惯了,现在一听见人要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      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以示安慰。      她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毕竟人还活着。      “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杜七说道。      “……”明灯想着李青莲说的话,沉默一会,摇头说道:“小姐,她是仙人……咱们……”      “先生不说你也是修炼的苗子?”杜七道。      明灯说不过自家小姐,便闭上嘴,牵着杜七的手返回青云医馆。      推开门,见到有一个温婉的少女坐在石桌旁,面前放着一个蜜饯袋。      “回来啦?”李青莲说道。      “嗯。”杜七走过来,看着李青莲那女人模样的装扮,问道:“先生走了?”      “去见你七姨了。”李青莲说着,捋起自己一头柔顺长发,起身转了一圈:“还算好看?”      “好看。”杜七和明灯都点点头。      明灯觉得最近见了好多好看的姑娘,差不多都要习惯了,可即便如此,李姐姐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优雅气质,让她移不开眼睛。      “再好看也没有七姑娘好看。”李青莲笑着,拍了拍石桌:“七姑娘,来吃蜜饯,我特意去连丫头那儿买的。”      杜七坐下,明灯也坐在一旁。      三人吃着蜜饯,随意聊了一些杜七行医上的事儿。      “青莲姐,怎么忽然想要离开春风城了,这里不好吗?”杜七问。      明灯也竖起耳朵。      “春风城自然是很好的。”李青莲吃着蜜饯,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也有自己的难处……”      “什么难处?”杜七问。      李青莲看着杜七,无奈说道:“七姑娘,这种时候,一般是不会往下追问的。”      “是不能说的事,我知道了。”杜七点头。      “别,我说就是了。”李青莲递过去一颗蜜饯:“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不久之后的九华山还要我去忙,需要提前准备。嗯……还有大概就是我的身份不适合呆在这里,会引来一些秃子没必要的敌视和警惕,对现在不稳的局势没什么好处,任性够了还是要早些回去才行。”      说完,便摊手表示无奈。      “我听不明白。”杜七摇头,明灯也跟着摇头。      “所以我才不说啊。”李青莲嗔道。      “麻烦吗?有危险?”杜七问。      “不麻烦,也没有危险,七姑娘不要担心。”李青莲被关心了,笑得很好看。      “那就好,若是有什么困难就回来与我说。”杜七说着,视线放在蜜饯之上。      自己吃了她许多东西,十娘教的礼尚往来可不能忘。      fpzw      ------------      0310 念想      深夜。      杜七已经睡下,窗外有小雪飞扬。      琴楼外,李青莲站在那儿,宠溺的看着面前几个玩雪的丫头。      “我说小公子,这几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可别欺负她们。”      李青莲回头去看说话的女人,顺势抱住她。      “姐姐,你真的不与我一起走?”      女人笑着说道:“春风城挺好的,怎么……堂堂仙门的姑娘不至于抓我走吧。”      “……哼。”李青莲白了她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有压力?”女人牵着她的手走到屋里坐下,也不安慰,转身去屋里取来了自己的那一张七弦琴。      琴声悠扬,躁动的情绪逐渐被抚平。      女人看着她,说道:“我这点手艺比不上你,不过可有好些了。”      李青莲叹气。      她有时候真的很喜欢这些萍水相逢的姑娘,她们是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温柔。      “姐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李青莲问。      “因为收了你的银子。”女人认真的说道。      李青莲一怔,随后无奈:“这就是春风城的姑娘?我现在知晓那些男人为什么总是说红倌人的不好了……”      “不就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这丫头别拐弯抹角的,有什么说就是了。”女人满面的不在乎:“勾栏有勾栏的规矩,床上床下皆是不一样,你可能不是很明白。”      李青莲说道:“我是不明白,莫非姐姐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不全是。”女人走过来,牵住李青莲的手,笑着道:“怎么,高高在上的仙门姑娘也像那些臭男人一样舍不得我了?”      “……”李青莲不说话。      女人却说道:“你说的仙门和天家真的很好,却不适合我,对姐姐来说,这一缕春风便是教人真的安心……你若是舍不得,常来看姐姐就是了,不过听说修炼者一闭关便是几十年,说不得那时候我已经老的不能看了。”      “修仙驻颜,姐姐为何不随我一起?”      “你知道七姨吗?”女人问。      李青莲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一些,不过不是姐姐你知道的。”      是师先生很在意的老人,是杜七和杜十娘的亲人长辈,旁的一无所知。      女人认真的说道:“七姨现在的日子对于店里的姑娘来说便是教人向往的。”      “……向往……我不明白。”李青莲道。      她曾经以为身不由己、委身于人便是世上最痛苦的事儿,却没想过南荒角落会有这么一群让她捉摸不透的存在。      “不明白就算了。”女人指着门外的几个玩雪打闹的女孩子,宠溺的说道:“我从春市把这几个丫头截下来倒是做了好事了,你说的地方是干净的,对吧。”      李青莲应声。      女人笑得更好看了。      李青莲知道她比不上自己好看,比不上石闲好看,更比不得杜七,可不知怎的,眼前女人的笑容让她莫名的想起了那个让她从东玄追到南荒却依旧没有见到的女人。      “祝姐姐……”李青莲呢喃道。      “祝姐姐?什么祝姐姐。”女人一怔。      说起祝姐姐,她第一反应想到的是祝平娘那个号称古今皆平的平胸老女人,便是一笑。      “没什么。”李青莲收起情绪,打起精神后看向门外说道:“她们几个,我打算回宫之后再安排,想修炼的便送入道宫,想要好好生活的就……姐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女人摇头,提醒道:“几个小丫头什么想不想的,她们懂什么?要我说,跟着你做个侍女比什么都好,怎么……你一个仙门的千金小姐身边没有个人伺候?”      “侍女?”李青莲看向墙壁上挂着的一柄长剑,面色怪异的说道:“我现在是没有侍女。”      “喏,那几个丫头送你去调教着。”女人说道。      在她看来,侍女便已经是很好的活儿,小丫头也不需要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事实上,多数时候家长是对的,因为无论是哪个选择都比不上给李青莲做侍女这一个活。      李青莲看了女人一会,随后点头:“就听姐姐的,不过当我的侍女可是要贴心才行。”      “那就是你这个主子的事情了。”女人说道。      “姐姐,我不是会调教侍女的人,你也知晓的,贴身丫鬟不通人性是让人很难受的事儿……”李青莲提建议道:“要不……姐姐来帮我管着?”      “还惦记我呢。”女人摆摆手。      李青莲见那人铁了心的不愿随自己走,叹气。      明明她在告知姐姐身份时候,姐姐眼里的惊讶与向往是那么的显眼,可偏偏她克制住了,怎么说也没用。      李青莲有些好奇,那让姐姐克制住的是什么。      她这般干净的人只怕永远也想不明白。      ……      ……      李青莲要离开对杜七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并不会对她日常的生活起到什么影响。      三天后。      春风城的雪一直洋洋洒洒,从未停歇。      杜七带着明灯下了马车,走到青云医馆前,看着那明晃晃的铜锁,便是一愣。      “钥匙。”杜七看向明灯。      明灯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小声道:“小姐,我忘记带了。”      以往无论她们来的多早,李青莲都已经在院中,从未有用过钥匙。      杜七点头,随后看向门前的一处小结界,那有着感应的作用……果不其然,感应到明灯的气息后结界碎裂,一封书信与一把钥匙掉了出来。      杜七接过钥匙,打开医馆的大门,进屋后拆开那封信。      看完后置于桌面。      明灯拎着杜七的披风走过来,失落的问道:“小姐……李姐姐她……”      “走了。”杜七看着手上信件。      不止是走了,还料到了她们定然是进不了门。      明灯听到李青莲离开,很是难过。      “对了,这是青莲姐留给你的。”杜七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明灯。      一听到是给自己的,明灯立刻抬头。      “别激动,不是银票。”杜七说道。      “……小姐。”明灯本来挺难过的,被杜七这么一说便冲淡了许多。      明灯接过纸条,交给杜七。      “怎么?”      “小姐,我不认识字……”      fpzw      ------------      0311 各怀心思      明灯多年流离,之后一直被小月姐照顾着,自然没有上过学堂。      她认识的一些字还是这些时日随着杜七学的。      “我忘了。”杜七点头。      “小姐,上面写了什么。”明灯抓住杜七的衣角,渴望的看着她。      “让你以后出门带好钥匙,做好丫鬟的本分。”杜七如实道。      明灯想起了方才门前自己和小姐傻傻站着的一幕,便是用力点头。      她努力照顾好小姐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个姐姐……明灯摸着自己心口莲花印记的地方,心道那儿隐隐的有说不出的感受。      杜七走出门外,看着那漫天大雪,视线落在某处。      青莲姐出门之前也想去求个信物?      也与自己无关。      “明灯,带好银两,去药房了。”      “嗯。”      ……      ……      同一时间,金刚寺山脚,白衣剑客与黑衣人躬身行礼。      “元君。”      二人道。      恢复女装模样的李青莲一袭莲花粉裙,示意他们退下。      “我自己上去看看便好,又没有什么事儿。”      “元君……”剑客正要说什么,李青莲看着他,说道:“怎么,你想陪我一起去礼佛?”      这个陪字很骇人。      剑客甚至起了不该有的冷汗。      “在这等着。”李青莲说道。      “是。”      李青莲踏上了前往金刚寺的小路,眼前有高高的林梢,一片雪白辉光,婉言的小路逐渐通向幽僻之处。      随着她的踏雪声,那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少,再走一会,便不见一丁点白雪,有花木繁茂,禅房便在不远处。      深山万物,静的没有其他声响,只有钟罄一脉余音于空中回荡。      李青莲取出手帕,擦拭去额前一缕汗渍,赞叹道:“倒真的是个安静的好地方。”      “元君过誉了,山野之处,不足为奇。”      李青莲看向那古树一般的声音来源,不出所料是一个老和尚。      很瘦,仿佛风一吹就倒。      “打扰大师清修了。”李青莲行了一礼。      往生和尚避开了这一礼,看着眼前的女人,很是不解。      “元君驾临,可是有要事?”      “我?我来拜佛,求个信物带回去给琴楼那几个丫头做离家前的念想。”李青莲笑着说道。      她从杜七那里听说她求了几个信物,便想着路过来瞧上一瞧。      这很奇怪。      往生和尚也觉得奇怪,堂堂道宫元君不去求仙神,反倒来这拜佛了。      “怎么,不方便?”李青莲回首瞧了一眼来时路,说道:“大师,我的人都在下面,若是让我就这么回去,会没面子的。”      往生和尚平静说道:“元君随我来。”      “打扰了。”李青莲点头。      二人走在花径,很快便到了山门,李青莲望着那白玉柱上雕刻着的怒目金刚,赞叹不已。      她看着壮阔山门,又看了看已经走上小门的老和尚,停下脚步问道。      “大师,这正门不能走?”      往生和尚回过头,说道:“回元君,佛路为空,空门是出家人才走得。”      “我不算出家人?”李青莲眨眨眼。      往生和尚不语,退后几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自是出家人,元君请。”      李青莲看着脚下的白玉阶梯,小腹微微一烫,旋即改口道:“客随主便,还是走小门的好。”      说着,率先上了小路。      往生和尚摇摇头,便跟了上去。      寺庙空旷,往日的障眼法因为李青莲的到来随风消散。      “大师,我想上几炷香,求个信物,拜什么佛好一些。”      往生和尚闻言,心道她还真是来拜佛的不成?      随后带着李青莲前往正殿。      在焚香礼佛之后,往生和尚取出李青莲要的信物交给她,李青莲便笑着道:“这木牌还算精致,丫头们该是会喜欢。”      往生和尚不语。      他往日可从未想过会有道宫上位之人来礼佛,还那么认真,虔诚的像是一个真正的信徒。      不过道宫自古对信仰便不是那般追求,倒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李青莲心满意足的收起挂牌,想起了什么,指着殿外说道:“大师是把净土莲宗的护山大阵都搬来了?”      方才上正门之前,小腹道印一烫,她方才改口。      “元君慧眼。”往生和尚宣了一声佛号。      “原来是这样。”李青莲便明白了。      这老和尚是净土莲宗的人,他随着禅子那小姑娘一是保护,二是监视……      李青莲忽的对安宁有了几分将心比心。      她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裙子在雨中打喷嚏的少女,便觉得她也是一个可怜人。      不过她对佛门的事情不感兴趣,没有再问关于安宁的事儿,往生和尚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打扰大师清修了,我这便下山。”李青莲有模有样的学了一个佛号。      “恭送元君。”往生和尚弯下那枯木一样的身子,颤巍巍的模样让人怀疑他会不会下一秒便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李青莲走了两步,忽的回头。      “大师,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      往生和尚站直身子看着她。      李青莲问道:“大师对杜七姑娘怎么看?”      杜七……      往生和尚记起了她说的是禅子有缘人的小姐,稍稍有些疑惑。      他不明白李青莲的意思。      李青莲心道原来不是佛门的转世璞玉……这么一来,七姑娘倒真的是奇怪的人。      李青莲便下山去了。      老和尚已经被李青莲一通奇怪的操作弄得迷糊,只是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当做是因为禅子才问的人。      ……      佛光漫天,盖住了雪光,那禅子金身逐渐修复,已经有了原先的七分威严。      青灯禅房,往生和尚入定前看了一眼屋内禅画。      画上是菩提树与一株清竹。      这是自上古便流传下来的禅画。      菩提是思量之果树,用以削弱修炼壁垒。同样的,世上又有比菩提珍贵千万倍的悟道竹。      看那元君的样子,道宫该是没有发现淮沁之地近些时日的异样。      尽管短时日不会出世,可不知禅印还能阻隔多久的气息,他要早些行动了。      哪怕没有悟道竹,一颗冬笋对于禅子来说也是天大的造化,定然可以完全修复碎裂金身,更进一步。      需要好好谋划才是。      ……      ……      春风城一处,杜七背着药箱走进院子,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几颗清竹,用力吸了一口好闻气息。      走进门,看着屋里的女人,问道:“姐姐,哪儿不舒服。”      无论外头有怎么样的风波,对于杜七来说还是行医最为重要。      她是没有什么时间去看海棠与自己住过的地方,却也不希望那儿被人弄得乱糟糟的。      fpzw      ------------      0312 杜七想出去走走      一连下了几天的雪,于是云层极厚极重,没有半点星光,可寒冷并不会影响姑娘们的兴致,街道依旧喧哗热闹。      春风城的姑娘们十分喜欢那雪白之物,这几日初雪明显可以感觉到满城洋溢的兴致,就连祝平娘那慵懒的性子,也随着楼里的孩子一起趁夜玩闹。      月光下。      高层微风,黑衣女人于窗前喝着小酒,视线扫过城内的灯火通明,回头看着那正对着七弦琴的少女,问道:“安宁,你不喜欢雪吗?”      安宁说道:“雪?不算讨厌,姐姐怎么这么问。”      常管事晃了晃手里酒盅,说道:“没什么,只是我见这雪已经积起了……安宁,你整天呆在楼里不会想出去走走?”      楼下,那些和安宁差不多大的丫头们闹得正欢,她便想着安宁一个人会不会寂寞。      “出去走走?”安宁抬起头,她想到了之前出去时候遇到那个道宫的女人,便是摇头。      “在屋里呆着练琴挺好的。”安宁认真说道。      常管事无奈,问道:“十娘给你的书记住多少了?”      “全记住了。”安宁说道。      常管事也不意外,又问道:“律曲呢?”      安宁勾起琴弦,小声说道:“还是找不准五律音。”      常管事翘起嘴角,没有说话,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她不讨厌安宁这般傻兮兮的样子,到不说她有时候觉得这丫头太过成熟了,偶尔苦恼一些倒是更孩子气。      黑衣女人走过去,抄起安宁腿弯,托着她的腰将她整个抱起来。      青丝如瀑垂下。      “常姐姐?”安宁疑惑的看着她。      “时候不早,该洗洗睡了。”常管事说着,便带着安宁去了浴室。      安宁点头,将手中书册丢到床上,揽住女人的玉颈以防自己掉下来。      她已经习惯被人这么养着。      步入玄关,常管事将安宁放下来,嗔道:“平日里教你多吃一些,女孩子太瘦也不好看的。”      安宁说道:“已经吃了不少了。”      至于说长不胖的问题,她再怎么说也是佛印加身的姑娘,虽然也有在吃东西,可又怎么会真的被五谷杂粮影响身材。      “我也就是说说。”常管事望着眼前的少女,心道即便和安宁相处了这么久,仍然会被她的样貌气质所惊艳。      镜中,十五少女亭亭玉立,身材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一对剪水秋瞳泛着微光。      安宁当真是干净的不可思议,又十分的安静,不比她见过的七姑娘要差多少。      灯光之下,常管事抱着安宁,在她脸颊轻轻一吻,随后开始换衣裳,常管事脱下外衣,安宁接过她的衣裙顺手挂在衣架之上,又解开连衣裙的系带。      安宁已经习惯了与常管事的亲密,因为她平日里见翠儿和明灯都是这般,便以为在春风城这是很正常的表达亲密的方式。      等浴室水热的差不多了,安宁正要换衣裳,却忽的蹙起柳眉,旋即轻轻垫脚。      “叮叮叮——”      清脆响声,天上下了一阵金色花瓣雨。      三寸玉足下起了一朵金莲,微光以落脚之处扩散为道道涟漪,周身有佛音吟唱,金光所到之处,时间仿若完全静止,那黑衣女人保持着换衣裳的姿势一动不动。      窗外有雪缓缓落下。      安宁披上衣裳,走出玄关,看着七弦琴前面站着老和尚。      “你怎么来了?”安宁问。      往生和尚宣了一声佛号,他没有睁开眼睛,便见不到禅子失礼模样。      可结界中那不再庄重的少女佛音止不住的往他耳中钻,见惯了禅子的庄严宝象,这般光景甚至动摇了他的佛心。      安宁心想大和尚虽然是莲宗的人,可对自己真是极好的,上一次与他说自己要进青楼他便已经犯了嗔戒,安宁不希望看到她这个名义上的师傅再因为她而毁了修行。      “大和尚,你走吧,东玄不来人就别来见我了。”安宁柔声说道。      “……”往生和尚闻言,忽的安定下来,仿若安宁说的真是安宁之音。      他递过去一个玉简。      安宁接过玉简,打开之后一怔。      “悟道竹的气息?大和尚,东玄来人了?”安宁问。      往生和尚摇头。      安宁更惊讶了:“那可是悟道竹,又不是在东玄,你一个人吃得下?”      绝云宗和八方客栈的人又不是废物。      往生和尚指着淮沁的方向,安宁眯起眼睛,便在远方见到了一缕佛光。      宝物还未出世,所以尚可遮掩。      “你要我出手?”安宁明白了,东玄和尚还没赶到这南荒,提前走了消息会很麻烦,若是她能出手帮着掩盖气息,至少能等到人来了,虽说不一定吃得下,可总归能分一杯羹。      “大和尚,若是悟道竹,它出世会伴随劫雷,并非人力可掩盖。”安宁提醒道,她不觉得佛门有能耐在南荒吃下悟道竹,即便有自己的佛印帮助。      仙品悟道竹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至宝,世上最后半根仙品悟道竹便存放在道宫,传言道天君便是凭着仙品悟道竹突破至入道境,所以哪怕是凡品,其珍贵之处也是世人皆知。      安宁得知了悟道竹的消息却不惊讶纯粹是因为她不在意。      她现在只在意那个郁郁葱葱,如青竹般名叫翠儿的姑娘。      往生和尚忽的开口了。      “……”      “……”      不久之后,满屋佛光随清风融入雪中。      常管事围上浴巾,与安宁一同进入浴室。      雾气氤氲。      “安宁?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还想着七弦琴呢。”常管事问。      安宁点点头,雾气之下,隐隐可见一对金瞳。      那是过度运功所留下的。      她还是答应了往生和尚的请求,用佛印暂时镇住淮沁中心之处。      她想起了自己被赶出净土莲宗那天的情境,埋头入浴池,有气泡咕嘟咕嘟上升。      半晌后,安宁钻出水面,面上挂着诱人的水珠。      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那些和尚明明杀了她的心都有,现在又能倾尽整个佛门之力来为她求那不知是不是仙品的宝物来恢复修为。      不是因为她是安宁姑娘,而是因为她是安生和尚。      “佛印……就那么重要?”      安宁心想经文《菩提》中所言最重要的便是放下二字。      大和尚们一个个整日做苦禅、吃斋念佛,可本质上与她这个叛逆之人没有什么分别,修炼远远还不到家。      常管事看着安宁面上的神情,心想她更有人味,更可爱了。      ……      ……      世上真正能做到放下执念的人总归是少数,毕竟能轻易放下的便远远称不上执念。      浴室满屋热气,杜七往炉火中添了些许木炭,随后跃入水中溅起水花。      “你这妮子,不会轻些?”杜十娘吐出溅入口中的洗澡水,瞪着杜七。      “十娘,我给你擦擦。”杜七拿着锦缎擦拭着杜十娘湿润的脸。      杜十娘只有和杜七两人相处的时候才不会带面纱,杜七也习惯了,擦干净水珠在杜十娘身边坐下,抱住她的手臂。      “妮子,那李丫头走了?”杜十娘说道:“我看明灯今儿心不在焉的。”      “嗯,刚走。”杜七说道。      杜十娘说道:“你不是说听挺喜欢她?怎么我一点也没瞧出来你伤心呢?”      “伤心?”杜七眨眨眼,摇头说道:“又不是见不到了。”      事实上,即便是真的见不到了,杜七觉得自己也不会伤心。      “是吗。”杜十娘轻轻拍打水面,望着汤池中的阵阵涟漪,说道:“累了吧。”      “嗯。”杜七轻轻抓住杜十娘的手,依靠在她身上。      这些时日似是忙碌的有些过了,有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要不要歇息一段时间?”杜十娘说道。      “不好吧。”杜七说道,她现在每日要出诊赚银两,还想着早点将小丫头从白景天那里赎出来呢。      “十娘,师先生去哪里了?”杜七问。      从先生出关,她还一次没见到。      杜十娘闻言叹息:“七姨说他回仙门去了,要去送什么东西,算着时日也该回来了。”      她也差不多习惯师承四处不见踪影,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妮子,我接下来一些时日都闲着。”杜十娘突然说道。      杜七问道:“十娘不是要点妆?还有那安宁……”      “安宁那儿她先学着,短时间用不到我,至于说点妆……”杜十娘想起了自己的积蓄,说道:“偶尔也要好好休息。”      她说休息时候,在看着杜七。      “十娘是怕冷?”杜七说道。      “就你机灵。”杜十娘脸一红,捏着杜七腰间软肉轻轻一转。      这孩子真是一点面子不给她留。      “其实也不甚想早起,冬日春风城的公子也少,之后又是天家招待它国权贵的日子,外来的男人更少。”杜十娘说道:“临近大年,咋们也该歇息歇息了。”      杜七心道十娘是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身体心灵上都是。      “药房还忙?”杜十娘问。      “接的单子多了就忙。”杜七想了想,说道:“这几日下雪,有不少姑娘染了风寒,来做针灸的也不少。”      “忙完这段日子就歇几天罢,我还没带你在春风城好好转转呢。”杜十娘说道。      杜七有些惊讶。      十娘要带自己出去玩?      平日里十娘忙的见不到人,她很少从十娘口中听到这般言语。      “城南怎么样?”杜十娘有些想要知道现在城南的冬日是什么模样,虽然知晓不会是自己以往经历过的残酷,却还是好奇的。      城南也有冬日的花,摘几朵打蜡也算是不错的念想。      “城南?我都行啊。”杜七能陪着十娘出游自然是开心的。      “说什么都行……”杜十娘叹息,兴致满满时从姑娘口中听到这般无所谓的话语自是有些煞风景。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杜十娘说道:“想去金风楼也可以,自己挑。”      “我……”杜七说着,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十娘,那淮沁离春风城远吗?”      杜十娘一愣。      淮沁?      她说的是在春风城,又不是外头。      “远倒是不远……三日多一些的路程。”杜十娘说道:“就在东边,那淮沁水上常年画舫林立,有一些也算是望海店的地儿。”      因为和春风城有关,所以并不荒凉,沿途也没有妖族,算得上安稳。      杜七听到是烟花之地便点头,白景天说海棠喜欢光顾的青楼勾栏,指的便是那儿了。      “十娘……”杜七正要说话,便被杜十娘打断。      “你想去淮沁玩?因为什么?那十里竹林?”杜十娘说道。      “十娘,你怎么知道。”杜七眨眼,心想她正是要去瞧瞧自己与海棠住过的地方,因为似乎有人看上了那儿的东西。杜七是念旧的人,想趁着还没被弄乱去转一转,走一走。      “淮沁那十里竹林都算是南荒的招牌了,再说了,我还不知道你?”杜十娘哼了一声。      杜七喜欢竹子的事情,以她对杜七的留意程度,怎么可能不知道?      “去淮水画舫用不了几天,可要是说竹林……还是有些远。”杜十娘思考着。      毕竟所谓淮沁不是指方圆几十里,而是从交汇到分开,足足有近百里,纠缠拉扯了三分之一个淮水。      “城南不是也有一片竹林,还不够你看的?”杜十娘冷哼道。      “不一样。”杜七摇头。      杜十娘心想也是,毕竟那是十里连绵,第一次见的确很诱人。      可是南荒落雪,她不是很想出远门。      虽说身为红倌人淮沁画舫她也没少去,可要她带着杜七离开春风城,总是有些忧心,生怕遇到什么危险。      “你先把手头活忙完,我再考虑考虑。”杜十娘说道。      杜七应声。      十娘若是愿意带自己去最好,若是不愿也没什么,想来她与海棠的住处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      ……      几日后,杜七按照杜十娘所说,没有再接新的单子,于是越来越闲,每日除了在店里做一些针灸基本就没有什么活,相对的,银两也少了许多。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秦淮会一个人来她这玩,杜七也常带着明灯去秦淮的住所蹭饭吃。      ……      晌午的院落,七姨看着杜十娘拎着点心走进来。      “七姨,四闲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fpzw      ------------      0313 姐姐还是亲的好      “七姨,四闲说你找我。”杜十娘问。      “等会说。”      “哦。”      在七姨的房间,杜十娘放下点心,将屋里的火盆拿的近些,又自然的转身在柜子中取出七姨的茶具,冲了一壶热茶。      杜十娘喝茶不讲究,只是为了暖身子,她站在桌前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却听见七姨对着她说道:“坐下说话。”      “?”      杜十娘疑惑的看了一眼窗外缓缓飘落的雪花,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奇怪的说道:“七姨你让我坐?今儿怎么那么客气……发财了?”      “你这妮子贫什么贫,找打呢?”七姨抬手,杜十娘缩了缩脖子,坐在七姨对面捧着茶杯看着她。      “你呀……”老人叹息,随后说道:“我是有事与你讲。”      杜十娘点头:“我知道,还特意让四闲来叫我,怎么?七姨你想好把这院子送给我了?”      “你这丫头整天就惦记着我兜里那点银子。”七姨无奈。      杜十娘笑着搬着凳子做到七姨身边,抱着她的手臂说道:“那是因为是七姨,就四闲……她想给我还不要呢。”      七姨闻言心想也不知道石闲是哪里喜欢杜十娘这个傻丫头。      “好了,七姨你就别和我拐弯抹角,有话直说。”杜十娘道。      七姨说:“那老东西回来了。”      “师先生?”杜十娘一怔,说道:“按照七姨你说的日子也差不多了……怎么,先生又有什么事要离开?若是这样,我也习惯了。”      作为仙门中人,总归不会一直有时间照顾她们这些姑娘。      “不全是。”七姨摇头,看着自己面前那冒着热气的茶水,将其推到杜十娘面前。      “那老东西说之后可能会很忙。”      “我就知道。”      杜十娘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当初先生可是做过刚答应要教杜七学医随后便消失几个月的事情。      “这次不一样。”七姨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杜十娘捧起茶水,呡了一口。      “十娘你想去那仙门吗?”七姨问。      杜十娘眼角轻轻一抽,放下茶水,看着面前那枯树一般的老人,镇定道:“七姨,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你对仙门有没有兴趣。”      “没有。”杜十娘平静道。      “也是。”七姨又说道:“那杜七呢?明灯呢?”      杜十娘想都没想便说道:“是好事。”      七姨不说话了,她对自己这个“女儿”是了解的。      杜十娘想起了石闲叫她来时候那怪异的眼神,总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七姨,四闲怎么说?”      “……”七姨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杜十娘,略带怒气的道:“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两个不会享福的蠢东西……真是要气死我。”      杜十娘笑着。      “别生气了,我们两个……您还不知道吗,没出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人望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面纱。      在杜十娘没有恢复被毁面容之后,其实她多少也猜到了如今的情况。      “七姨,你呢?会随着师先生去仙门?”杜十娘反问。      “不去。”七姨抬眼说道:“你们都不去,我去做什么?”      “七姨就别把这事往我与四闲身上推了,我还不知道您?”杜十娘轻声道。      “……”      沉默许久,七姨看着杜十娘的眼睛,叹息说道:“我已经五十了。”      “五十怎么了?”杜十娘不解道:“这就活够了?若是我,活个五百、五千岁也觉得短……再说了,杜七那妮子也说五十还年轻,她可是很喜欢七姨你的。”      这是实话。      杜七很喜欢七姨那于红尘中打磨出的温润柔软,在她眼中是难得的荧光。      “你哪天能将心比心,我就是死了也能笑出声了。”七姨说道。      “呸呸呸,可不能说这种话,我还指望七姨你到时候帮着她们抱孙子呢。”杜十娘道。      “你这妮子……这话怎么听得那么别扭……讨打呢。”七姨使劲捏着杜十娘的耳朵。      “我是说杜七……和翠儿……”杜十娘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七姨松开手,看向窗外,许久后说道:“七姑娘自不必提,翠儿……有你这个前车之鉴在,她还能嫁的出去?”      “有什么不能的,店里的丫鬟总归是比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干净。”杜十娘摆摆手:“七姨你不知道,那丫头思春厉害着呢。”      她对翠儿的心思多少也有了解,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姑娘。      “真的?”七姨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询问,忽的一愣,抬手对着杜十娘的脑袋便是一下,嗔道:“我和你说正事呢,扯哪去了。”      “那说正事。”杜十娘认真说道:“七姨你去那仙门罢。”      七姨将杜十娘的手从自己的兜里拿出来,看着那一双贼手,说道:“然后我走了,你们这帮死丫头把我的银子分个干净?”      杜十娘点点头:“就是这样。”      七姨抬手指着大门,吐出一个字:“滚。”      杜十娘起身,行至门前,回身道:“先生还有多长时间可用?”      “说是开春左右,现在有事出去一阵子,年前回来。”      “嗯。”      “趁着大年,好好想清楚。”      “知道了。”      杜十娘旋即滚出了院子。      七姨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捧在手心也不喝就这么看着。      她气恼杜十娘与石闲没出息,却也不是不能明白。      七姨心想那两个丫头与自己真的很像。      就这件事来看,尤其是石闲与她年轻时候当真是一模一样。      那丫头拒绝起来干净利落。      倒是十娘,反倒是有些口不对心了。      老人想着,将茶水喝下。      “是因为……杜七?”      自然是舍不得杜七,所以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相反因为石闲只在意杜十娘,所以是真的无所谓。      七姨明白这种感觉,她也是这般,因为舍不得杜十娘这些丫头,便开始认为活着真是很好的事儿。      正如杜七所言,也许她真的还年轻。      七姨伸手入口袋,取出方才杜十娘差点就触碰到的东西。      小小的方盒。      她打开方盒,看着其中的一粒金纹紫丹,旋即重新合上。      想来,也还没到吃的时候。      ……      ……      四苑。      “砰。”      一声闷响,站着依靠大门的婵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袭黑衣,便喃喃道:“十……十姑娘?”      “死丫头,这还下着雪呢,你也是能睡得着?身子好也不是这么作践的。”杜十娘使劲捏着婵儿的脸,将她拎进屋。      “十姑娘,疼。”      “少废话,你这妮子就是不长记性。”杜十娘松开手,问道:“四闲呢?”      “小姐在楼上……”      杜十娘上楼一推开门,正要开口,便见得那一袭红裳正褪下衣裳。      “十娘,你也是会挑时候。”石闲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旁若无人的褪下衣裳换上浴巾,指着浴室玄关的方向道:“一起?”      “也好,正巧我有些事情与你说。”杜十娘说着解开腰带。      石闲闻言一怔,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旋即惊呼一声。      不是在做梦?      ……      ……      街头闹市,结界之后的庭院被染成雪色,只有溪流不改清澈模样。      秦淮的闺房,杜七与明灯瞧着那满屋的画卷,赞许道:“画的很好看。”      海棠不会画画,这一点倒是不一样。      “七姑娘喜欢看上随便拿。”秦淮笑着。      杜七看向那画卷,心想有一袭红衣出现的频率十分的高。      明灯看着那一幅幅画卷,有冬梅、有竹影、有烟雨……可总是少不了一身红衣,心道秦姐姐可真是喜欢四闲姐。      小丫头懂得不多,却也觉得二人十分相配。      秦淮收起笔墨,合上画卷后转头道:“七姑娘,你这些时日闲着的时日好像特别多?”      “嗯。”杜七说道:“十娘不让我接新的活。”      “七姑娘也该歇息歇息了。”秦淮说道。      “秦淮,那淮沁的事儿你知道多少?”杜七问。      秦淮闻言眨眨眼。      淮水和沁水她可是太熟了。      她这一身女子六艺便是在淮水沁河画舫之上与那些姑娘们学的……因为那儿是她娘亲最喜欢的地方。      “七姑娘怎么想起来问淮沁了。”秦淮问道。      “我想去看看那竹林。”杜七如实道。      “原来是这样。”秦淮一点也不意外,淮沁的竹林总归是南荒的特色,姑娘想去瞧瞧也是最正常的事情。      这春风城,像她这般的姑娘十个中有九个都去竹林间游玩过。      秦淮也不觉得下雪有什么不好,不如说对于姑娘家反倒更有意境了。      “七姑娘若是要去淮沁,可一定要去淮水画舫上玩玩,那里的姐姐都是很好的人,点心的味道也与春风城不大一样。”秦淮说道。      “嗯。”杜七点头,随后问:“竹林里有人住吗?”      秦淮正要回答,忽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便改了心思,笑着道:“我对那儿了解的不多,七姑娘若是想要知道淮沁的事,最好去问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白景天?”杜七思考。      明灯听到这个名字,轻轻一颤。      她的姐姐就与这个叫做白景天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只不过因为是秦姐姐亲人、又是小姐的学生,所以她并不担忧对方是坏人。      秦淮解释道:“练红有没有与七姑娘说过他以往不住在春风城?”      “说过。”      “他来春风城之前便是随着娘亲四处奔波,在淮沁住过不短的时间,七姑娘去问他保证一问一个准。”秦淮说着,起身道:“要我说今儿时候还早,七姑娘不如现在就去沁河医馆,我听说这些时日练红又弄出了不少点心,七姑娘去的话,别忘了帮我要一些带过来。”      “……”杜七想了想,说道:“好。”      明灯眨眨眼,视线落在秦淮和杜七身上。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而且……她很快便不在意这些事情。      因为她要去见姐姐了。      ……      ……      眼看着杜七离开往沁河医馆的方向而去,秦淮眯起眼睛,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弟弟,她这个做姐姐的嘴上总是数落他,真的要说疼爱……还是要看亲姐姐的。      那小子该是许久没有见过七姑娘了吧,自己便给他一个机会,算是以往捉弄他的补偿。      秦淮收拾一番出门,准备去找石闲说说话。      ……      ……      街上,杜七忽的停下脚步,低头问道:“怎么了?”      明灯踮着脚尖,略显不安。      “小姐,我们……是要去沁河医馆?”      “嗯,之前也说过,闲下来带你去见你姐姐。”杜七说着,想起了那个采莲藕的小姑娘,心情很好。      对她来说,只要是故人,能见到便都是高兴的。      杜七又觉得明灯有些奇怪,问道:“你不想去?若是这样你先回家,翠儿姐今儿在家呢。”      “不、不是……”明灯连连摆手。      她怎么可能不想见姐姐,倒不如说从前些时日药房闲下来她几次就想与小姐说这件事……      “小姐,我现在……”明灯抬头。      杜七看着她。      小丫头相比最开始见面身子匀称了许多,面上也不再消瘦,一看身子就好的很。      浅黄色花袄,绒帽更是平添了几分可人。      “挺好看的。”杜七说道。      明灯被夸赞了,便稍稍安心。      她就是在担忧这个。      若知晓要去见姐姐,她今早就好好洗干净了……她想要将最好的一面给姐姐看。      “……”      想到这,明灯又十分不安。      她想起了姐姐离开的那一天。      她违背了姐姐的话,心中内疚又害怕。      “走吧,早晚要见的。”杜七说着,牵住明灯的手。      “是,小姐。”明灯用力点头,感受着杜七掌心的温度,逐渐安心。      ……      沁河医馆之前,有人见杜七带着小姑娘出现,便是擦了擦眼睛。      “那是……杜先生?”      “真是杜先生。”      几个侍卫赶忙从暗中走出来,行礼道:“先生来了,我这就禀告尊上解除结界……请先生稍等片刻。”      杜七摇摇头,牵着明灯的手推开沁河医馆的红门。      待她走进去,侍卫们才回过神来,面色怪异的道:“先生不愧是先生?”      一人道:“先生来了,公子该高兴了吧。”      “那是自然。”      几人相视一笑。      他们距离白景天最近,自然知晓现在这世上谁的话对白景天来说最有分量。      fpzw      ------------      0314 总是久别重逢      红衣小姑娘踏进楼阁,远处一缕香悠悠升起,檀香混合着纸墨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书架林立,一眼看过去尽是书册,精致漆木一侧挂面晶莹火石,让这寒冷冬日中的书阁依旧温暖如春。      红衣小姑娘关上书阁的门,歪头说道:“花瞳,先下来。”      一阵嘶嘶声后,花瞳青蛇沿着她的玉颈缠上了她的手臂,竖起半边身子在她的耳侧吐着信子。      这孩子很喜欢她,总是腻在她身上,她也习惯了。      “要出去吃点东西也行,我给你留一扇窗。”红衣小姑娘说着打开书阁的门,花瞳便顺势钻入雪地,游如草间消失不见。      小姑娘关上门,褪下自己那温暖的花袄,看着外面那一片雪白,好一会才拿起手巾打扫书阁。      动作娴熟,看得出来她一直有在整理这里。      许久后,小姑娘取出手帕擦拭着额上些许汗渍,在木桌前坐下。      外面是难熬的冬日,她却可以穿着薄薄衣裳在这儿四处是书香的地方待着,代价仅仅是每日打理书阁这种轻松的活。      她很感激公子,本来那谨小慎微的性子也在这段时间公子每日亲手所做的一日三餐中而逐渐消退。      时间还早。      小姑娘想了想,如往常那般取出一本基础医理打开放在一边,随后翻开那厚厚的生字古韵一点点对照着学习。      幸运的是,在来到春风城之前,她也有上过不到一年学,基本韵律懂一些,便不耽误查阅生字。      公子也说过这书阁中的书随她看,所以就开始看医书了。      之所以这么做是真的没有事情干。      也可能是公子每日医书不离手的缘故。      也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那青衣姑娘时候所发生的事儿还一直记在心里。      青衣姑娘将那些不能吃的花儿从她的竹筐里仔细挑出去的温和动作、抚摸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叫她安心时的样子……像极了只有梦里才会发生的事儿。      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世上感受到妹妹之外的温柔,相比之下,一日莲池中所见的玄奇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小姑娘笑了笑,大眼睛闪烁着柔润的水色。      千金点活的莲花后来被她摘了去,置于床边当做装点,她觉得莲花好看,妹妹也很喜欢。      该是回不去了。      小姑娘自怀中取出一张黄纸,打开看了一眼。      那上面有一个名字。      这名字不算好听。      可总归是有名字了,她便不再是乞儿,是公子买回来的丫鬟,是要守规矩的人。      想着,她打开医书,沉浸在医理中。      ……      ……      二层内屋,白景天坐在窗前,认真练着字,面前是墨香飘逸。      罕见的,即使是一个人待着他还是扎起了一头散乱长发,将其简单束起,面上的稚色褪去大半,相比于最初的少年成熟了许多,红色的眸子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温和。      很难想象白景天之前有过将“小爷”挂在嘴上时候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家里多了一个小孩子,白景天觉得自己还是要做好表率,不能带坏了孩子。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说实话……他对那孩子很是喜欢。      不只是因为她是先生看上的姑娘。      白景天不是守规矩的人,可他不讨厌守规矩的人。      她最近也开始看医书了,从进度上来看,是一个很有学医天赋的孩子。      白景天有时候觉得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不讨花瞳喜欢,也只有他在学医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      先生那么聪颖也就算了,怎么就连她看上的孩子也那么有天赋。      想到这,白景天放下笔,望着窗外缓缓落下的白雪轻轻叹息。      先生在春风城出诊、忙碌是好事,他应该高兴才是。      “景天,有热水吗?”杜七推开门问。      “……”白景天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袭纱裙,外套玫红色锦缎小袄的姑娘。      “有热水没?我洗个手。”杜七说着,瞪了一眼正化作镯子盘在她手上的花瞳,后者嘶嘶吐着信子。      “先、先生?”白景天这才知晓那并不是幻觉。      “嗯?你看不到我?”杜七心道白景天很奇怪,她出入这儿从来也不用通告,毕竟她还是沁河医馆的主位先生呢。      “先生怎么来了。”白景天起身,下意识将腰间南望菩萨的木牌藏起。      “我不能来?”杜七眨眨眼说道:“有热水?没有我自己去烧一些了,花瞳方才一身泥就往我手上蹭……脏兮兮的。”      白景天冷静说道:“有,我这就去取。”      “你动作快些。”      随着白景天离开,杜七看着这间屋子。      与她离开的时候布置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房间中多了一盆海棠花,以及隐隐可以嗅到残留空气中淡淡的桂兰香气。      杜七摇摇头,看着花瞳说道:“所以我才说,海棠真的给他留下了许多东西。”      青蛇不明白,只是蹭了蹭杜七手,在上面又留下了一道泥土印记。      杜七蹙眉,就要将她丢出去。      好在白景天及时取了一盆温水放在屋内,说道:“先生也别怪花瞳,它是太久没见到先生才……”      “我知晓。”杜七将花瞳从丢进那温水中,随后清洗自己的双手。      白景天便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先生,眼神一刻也不离开,他想起了自己也做过因为见到先生激动而从窗子一跃而下的幼稚举动。      现在的他实际上也没有变化太多,若是方才先生不是突然出现而是先被他在院子里看到……他还是会跳下去。      不久后,杜七洗干净了手,擦干净花瞳之后让其缠在手上,这才回身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呢。”      “练字。”白景天如实道。      杜七自然的在白景天桌前坐下,看着他面前纸张之上的墨字,说道:“进步了不少,有形体了。”      “总是要有长进的。”白景天点头。      杜七歪了歪头:“你有些奇怪,我是说……各方面。”      白景天镇定说道:“错觉。”      “是吗?”      “是。”      白景天自然不会与杜七说他因为想念她,所以现在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都是故作平静。      杜七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这次来……”      “先生。”白景天打断了杜七,说道:“先生急着走?”      “不是。”      “那我去给先生弄一些点心,咱们吃着慢慢说。”白景天提议。      他当然知道杜七没有事情不会来找他,可许久不见面,他便想着留她的时间久一些。      “嗯,就听你的。”杜七点头,心想有些时日没有吃到白景天做的点心,也怪想念的。      “对了,那孩子呢?”杜七问。      白景天知道杜七在说谁,于是指着书阁的方向:“她该是在那儿看书。”      “我这就带明灯去找她。”杜七说着起身。      “明灯也来了?”白景天想起在药房见到那个聪慧的孩子。      不愧是姐妹,都是那般可人。      “来了,想她姐姐想的不得了呢,我让她在楼下先等着了。”杜七说道:“你去弄吃的,我先下去了,对了,我想喝一些梨汁,甜一些的,能做吗?”      白景天轻笑:“先生以为我是谁,只要你说想吃……”      “想吃。”杜七认真说道。      白景天一愣,无奈道:“先生还是这个样子,一丁点都没有变过。”      “是吗?可十娘说我变了许多。”杜七看着白景天说道。      “那自是十姑娘说了算。”白景天看向杜七,片刻后移开视线。      也许是变了一些。      样貌、穿着上更好看了。      这些话白景天自然不会说出口,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先生是尊敬的。      使劲摇摇头,与杜七道别,起身去厨房忙活了。      杜七也下了楼,拍了拍正发呆的明灯。      明灯一激灵,转身道:“小姐见到白公子了?”      “嗯,还是老样子。”杜七说道:“走,我带你去见你姐姐。”      ……      满园落雪,难掩青色,流水潺潺引于一处。      书阁前。      “她就在里面。”杜七指着那精致木门。      “小姐,我有点害怕。”明灯拧着脚尖,在雪中留下清晰印记。      “害怕什么,她不是你姐姐?”      “我也说不上来。”      “小丫头就是麻烦。”杜七用杜十娘拿来教训她的话教训明灯,随后道:“你自己进去,我就不随你一起了。”      “小姐?”明灯一怔,抓住杜七的袖子。      “就这样,聊完了就去方才的地方找我。”杜七说着,打开木门拎着明灯将她丢了进去,旋即关上门,拍拍手转身离开。      小姐妹见面定是有说不完的话,自己……不是煞风景的人?      也不对。      杜七可不会想那么多,她此时只是更加在意白景天做的吃食,秦淮可是说了这些时日他弄出了许多好吃的。      “花瞳。”杜七抬手。      青蛇昂首。      “那孩子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      杜七点头,心道果然是这样。      想来也是,寸心那是一个养长虫的能手,花瞳连角都没有,寸心对付她还不是手到擒来。      “与我说说她的这些时日的事情。”杜七说道。      花瞳青蛇在杜七手腕缓缓转动,有些许不满的情绪传来,似乎是因为杜七总是询问旁人,也不问问它。      杜七不明白,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花瞳青蛇吐着信子,一点一点与杜七诉说这些时日发生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也不能怪花瞳不喜欢白景天,毕竟这满院子只有他听不懂她说话。      “对了,你也变了一些呢,方才都是泥我没有看的清楚。”杜七指着花瞳那愈发圆润的脑袋说道。      花瞳青蛇不明白杜七在说什么,围着杜七手指绕弄。      那脑袋上隐隐有两个凸起,不甚明显,就像是两片异色蛇鳞。      杜七知晓这并非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那个红衣小姑娘,因为她散发的气息连花瞳都受到了影响。      ……      ……      书阁。      红衣小姑娘听到异样响声,合上医书后起身,说道:“公子,有什么……”      话说了一半,便停在了那儿。      只见有一个身穿鹅黄颜色小花袄的丫头摔在地上,帽子滴溜溜滚至一旁,露出一对令她朝思暮想的耳朵。      “明…明灯!”小姑娘冲上去,将她扶起,焦急的问道:“没事吧……哪儿疼……”      说着,便要将明灯抱起。      明灯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抓住面前人的手,说道:“姐,我的病已经好了。”      “……”红衣小姑娘一愣,这才明白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况。      “你怎么来了。”她问。      “小姐带我来的。”      “小姐?”红衣小姑娘看着那紧闭的门,想起她说的小姐是谁。      是救了明灯命,收她做侍女,顺便还让公子把自己从春市中买出来的姑娘。      她打开门,只看到了一片雪地,没有人影。      “千金呢?”      “小姐去找白公子了。”      红衣小姑娘正要转身,忽的被明灯抓住了手。      “姐,你这些日子……”      “我先问。”小姑娘抓着明灯来到桌前,旋即盯着她,伸手脱下明灯花袄,将其放在椅子上后掀开她的衣裳。      “姐……”明灯一怔。      “别说话,书阁有火石,不冷。”小姑娘认真道。      “……嗯。”明灯乖巧的一动不动。      红衣小姑娘将小脸贴在明灯胸口。      瞳孔紧缩,身子有些许僵硬。      她听见的不再是微弱、随时可能断绝的心跳,而是有力逐渐加速的声响,那铿锵每一下都像是一柄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真的好了……”小姑娘喃喃道。      明灯放下衣裳,努力让自己同以往那样笑出来:“小姐是很厉害的人。”      “不会再疼了吧。”小姑娘抓紧了明灯的手,问道。      “不疼了。”明灯点头。      姐妹第一次见面,没有想象中的抱头痛哭,兴许是因为二人都是懂事的人。      只有明灯微微红了眼眶。      “出息。”红衣小姑娘取出贴身手帕擦了擦明灯的眼角。      明灯的病好了。      穿的料子摸上去也极其舒适,她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明灯看着面前那一张她一直崇拜的面容,犹豫许久,终于问出那让自己害怕的东西。      “姐,你在春市……没有……被人欺负……吧。”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红衣小姑娘却是一愣,她可从未与妹妹说过自己要去春市卖身的事情。      “明灯,你……一直都知道?”      fpzw      ------------      0315 尚未成熟的果实泛着涩味      姐妹之间不该有秘密,即便是她不想让明灯知道的事情,可明灯总归是聪明的丫头。      红衣小姑娘本来很震惊,可仔细去想,又不值得惊讶。      好在她没出春市便被公子买了出来,所以可以回上一句自己没有被人欺负。      真的是很幸运。      认真回应了明灯的问题,红衣小姑娘盯着明灯。      明灯绒耳轻轻颤着,她从姐姐那儿得到了最好了消息,害怕于恐惧的源头被一刀切断,剩下的就只有庆幸与久别重逢的兴奋。      “姐,你看我……做什么。”明灯心口一阵温热。      “明灯。”      “嗯。”      红衣小姑娘说道:“走两步给我瞧瞧。”      “?”明灯疑惑的抬起头。      “走两步。”红衣小姑娘执意道。      明灯这才想起在姐姐眼里自己还是一个久病卧榻的丫头,是那个连路都走不利索,每日连擦拭身子都要姐姐帮助的无能之人。      明灯起身,走路的姿势稍稍有些奇怪。      不是因为不会,而是紧张。      看着妹妹很普通的走着,小姑娘嘴角颤着,像极了明灯方才的模样。      “姐,我不止能走路,小姐也说我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平日里也能伺候小姐的……”明灯说着,补充道:“只是……小姐不常使唤我。”      小姑娘闻言觉得这才正常,毕竟明灯还那么小。      虽然早就知道那个救了明灯的姑娘定然是一个好人,可真的从明灯口中听到些许温和的细节还是教人心中温暖。      “姐,我听小姐说,公子他……”      红衣小姑娘轻轻咳了一声。      “我先问。”      明灯便乖巧的闭上了嘴,瞪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瞧着自己的姐姐。      在这般景遇下,姐妹重逢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可话总有个头,便是互道平安。      不久后。      “姐,白公子他……”明灯正要说什么。      “公子是个好人。”红衣小姑娘没有犹豫的说道。      能每日下厨给丫鬟的,除了滥好人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白景天定然没有想过有一双红瞳的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斩钉截铁的贴上好人的标签。      明灯看着姐姐的模样,立刻跟着道:“小姐也是。”      “你这语气,怎么像是与我比什么呢。”      “没有,我是说……小姐真的很好。”      小姑娘无奈。      她当然知道那收留了明灯的千金是一个好人,就连公子也是她的人,可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明灯,我从公子那儿听到你的消息,用的就是明灯这两个字。”      “姐,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红衣小姑娘问:“我是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不就是明灯?      “那是我起的。”红衣小姑娘认真说道。      明灯怔怔的看着自己姐姐。      姐姐给的名字是她很重要的宝物,却没有想到从姐姐口中听到这般言语。      姐姐是不许她使这个名字?      “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明灯使劲的摇头,像是拨浪鼓成了精。      红衣小姑娘叹息,心道妹妹纵然是病好了,可还是傻兮兮的。      她自怀中取出公子清早交给她的黄纸,打开放在明灯面前,说道:“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明灯垂下脑袋看向黄纸,旋即又看着自己姐姐。      “姐,我不识字。”      ……      ……      楼阁,杜七关上门将风雪阻在外头,看着书阁的位置笑了笑。      她知晓会是这么个情况,这才没有跟进去,让她们聊的也自由些。      想着,脚步一转,朝着白景天所在的厨房而去。      “景天……”      她说着推开门,可还未看清楚里头的情况,便忽的被一道身影推了出来抵在墙上。      杜七眨眨眼,看着白景天那按着她双肩的手,做了一个挣扎的动作。      同时,花瞳青蛇自杜七手上升起半个身子,狠狠的盯着白景天。      白景天一愣,立刻缩回手,背在身后,他此时围着围裙的样子很是怪异。      做为修炼者,明明不需要这种东西,却还是穿着……自然是受到母亲的影响。      “先生,我不是有意……我……”      “你慌什么。”杜七整理衣裳,自己又没说怪他,旋即看着那紧闭的大门,问道:“屋里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      她在白景天身上隐隐可以嗅到糖霜的气息。      “先生,庖厨油烟大,对身子不好。”白景天认真说道。      “就这个?”      “就这个。”      在白景天心里,他的先生是最干净的人,所以在听到先生声音的那一刹,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推出去,足以见得杜七在他心里的地位。      “你怎么和翠儿姐一样。”杜七轻轻叹息,因为翠儿也不让她入厨房,说油烟大,对皮肤不好。      “先生还是离这些地方远些的好。”白景天说着,疑惑的看着杜七:“先生,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还是他在做饭的时候杜七第一次过来,往些时候都是耐心等着的。      难道是……许久没有吃过自己做的点心,迫不及待了?      白景天看着面前清澈的姑娘,认为自己想多了。      可事实上,杜七就是这么想的。      “先生,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白景天说着,整理好自己的围裙,看着杜七说道。      “对了。”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你这儿有一个侍卫是姓姜……”      白景天咳了一声,提醒道:“先生,有什么事儿等会再说,我锅里还热着油呢。”      “哦。”杜七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白景天关上门,想着杜七方才那说了一半的话,轻轻叹息。      他是万万没料到,久别重逢之后自己从先生口中得到第一个话题是关于一个男人。      姓姜的侍卫,稍稍思考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春风城的事物也都是要过他的眼睛。      对于自己先生周围的姑娘,他了解的很多。      先生对周围的姑娘还真是上心。      可若不是这样,便不是他先生了。      白景天想着,走动几步,握住锋锐匕首继续处理点心。      那是一柄浅绿色的匕首。      这是母亲遗物,也是他做点心的工具,说是将来用这匕首做吃的给自己在意的人享用。      白景天不知晓娘亲口中在意的人是什么意思,可总归是先生没错了。      腰间,一枚刻着女相佛陀的木牌轻轻摇晃。      ……      ……      杜七回到房间,坐在桌前,轻轻活动手腕,花瞳青蛇便游下来,立在桌面看着她。      “花瞳,我方才说错了什么吗?怎么他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杜七问。      “……”青蛇吐着信子,张开大口露出锋利的毒牙,旋即就这么飞了起来。      就在她要冲出去的时候被杜七抓住了身子按在桌面上。      “好了,我又没让你去咬他。”杜七心道花瞳变了许多,若是让她一口咬实了……白景天定要吃苦头。      杜七说道:“十娘讲过我不通人性,遇到这种时候那定然是我做错了什么。”      听到杜七说起杜十娘,花瞳青蛇就萎了下来。      她也就只能欺负欺负白景天,对于杜十娘那可是不敢有半分不敬。      杜七便不去想自己方才究竟是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视线落在桌子的医书与笔记之上,翻开看了几眼,随后眨眼道:“呀,我把他的事儿给忘了。”      青蛇的身子弯弯,垂首看着杜七,像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杜七心道白景天上次给她的医书,她这些时日虽然闲着,可倒是完全忘的干净。      想到白景天正在厨房忙碌,又想到十娘平日的唠叨,杜七只得拿起笔,砚墨后在翻开白景天的册子,找了一页空白就这么开始书写。      当白景天推着小车走进屋,见到的是杜七认真书写的模样。      他怔怔的看了一会杜七的侧脸。      少女浅黛双弯,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正握着青笔,书写动作流畅而优雅,梳理恰到好处的低发髻美好而又齐正,低马尾平添了几分柔和。      先生……      白景天发现他这次见到杜七之后,心中总是不能平静。      那是一种奇怪而矛盾的感觉,是以往时候从不会起的心思。      白景天不明白,以往时候杜七也是这般模样,可他就不会像今日这般动摇。      其实也很简单。      以往的杜七不似人间中人,任谁看了都只会自惭形秽。      可现在她像极了春风城的姑娘,那眸子像落雪,也如同星辰一般明亮,对多数人都十分致命。      由高不可攀到身边的姑娘,其中的变化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的。      容易激起些许不该有的心思。      白景天敬重先生,所以很快便将多余的心思甩出脑海。      “点心准备好了,我做了先生喜欢的甜虾……”白景天说道。      杜七头也没有抬的说道:“稍等一下,这就好。”      “……”白景天一愣。      方才他就奇怪,先生那么馋嘴的人,居然见到自己做的点心还无动于衷?      那是他的笔,也是他的书册,所以他更好奇了。      “好了,就先写这么多,够你用了。”杜七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舒展属于少女的身姿,旋即放下笔:“我开动了……景天?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白景天深呼吸,使自己忘记方才看到的东西,这才问道:“先生,你写什么呢。”      “自己看。”杜七说着取了一盘点心,打开之后眼睛放光。      真是她喜欢的点心。      还有着些许海棠的气息。      杜七心道白景天真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      白景天看着桌面,先生的字还是那般充满了女子气息的婉转,可当他看清楚杜七所写下的一切,愣在了那儿。      尽是他所不明的医理。      先生这是把他的疑惑都记下来了?      “以你的记性,这些应该够你背一段时日了……”杜七咽下口中食物:“很好吃,景天,你的手艺和你姐说的一样,真的精致了许多。”      白景天嗯了一声:“先生喜欢就好。”      说着,他看向那仍旧湿润的墨迹,笑了笑。      先生便是先生,若是逾越,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白景天想清楚,也就不再纠结,取出自己那泛着荧光的匕首,打开新的盘子后说道:“先生,这是天望海的清锦鱼,肉质最是鲜美,我给先生削一些。”      杜七看了一眼那绿色匕首,点头。      “麻烦了。”      “与我还客气什么。”白景天说着,匕首在手掌之上灵活跃动,便将那鱼切成了薄薄的一片。      杜七说道:“你恢复正常了?”      白景天收起匕首,说道:“先生这话就好像我方才不正常一样。”      “是不大正常。”杜七说道。      白景天苦笑。      这般读不懂气氛是先生的特点,他差不多也习惯了。      窗外小雪缓缓落下,在溪水中化作一股冰凉气息,绕着庭院而行。      许久后。      杜七心满意足的坐在那儿歇息,肚子鼓鼓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的这般舒适了……果然,自己这被海棠养出来的口味还得要与海棠一脉相承的厨艺才能满足。      “先生还满意?”白景天问。      “嗯,我很喜欢。”杜七如实道,脸颊微红。      吃得多是她第一件会感到羞耻的事情,至今也还是。      她挺长时间没有在人前放开了去吃了,好在白景天也不算外人,在能接受的范围。      白景天望着杜七那略带红晕的面容,又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旋即对自己的定力很是失望。      他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白景天坐下,说道:“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杜七觉得那些问题都比不得刚刚吃的这一顿美味。      “姓姜的侍卫?”      “嗯。”      “是因为那红吟姑娘?”白景天问。      “原来你知道。”杜七看着他,也不惊讶。      白景天别过头去,说道:“怎么说也是我手下的人。”      假话。      是因为红吟与杜七走得近才知晓,而不是因为什么部下。      杜七看得出他口不对心,也不点破,说道:“你怎么看?”      白景天坐正身子。      那人怎么说也是自己家一支卫队的统领,深得父亲信赖的那种,不然也不能让他去保护先生的安全。      他能看上那叫做红吟的红倌人,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说不好听的,是那姑娘的幸运。      他心想这种话不能与先生说。      “先生怎么看?”白景天反问。      “我?”杜七撩起垂下的一缕长发,望着白景天说道:“我不懂感情上的事情。”      白景天点头。      “也是。”      fpzw      ------------      0316 白景天上当了      杜七发现白景天一直看着自己,奇怪的问道:“感情上的事儿我不明白,难道你就懂了?”      “我也不懂。”白景天把玩着手中翠绿匕首,旋即抬头道:“先生,要我说那红吟姑娘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先生就不要管了。”      “我本来也没想管。”杜七说道:“我只是想知道,那姜大哥是不是好人。”      “先生,世上的人不是用好坏可以区分开的。”白景天摇头道。      杜七认真道:“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听着杜七的话,反倒是白景天有些不明白了。      在先生眼里,这是个黑白的世界?      “先生,我觉得世道是灰暗的。”白景天说着,眸子闪着些许不详的红光。      因为是半妖,所以看得清楚,对立场之事更为敏感。      “不是什么模样都有?”杜七看着白景天的眸子。      这孩子不仅不太聪明,怎么连眼睛也不太好使了,海棠当初可不是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景天无奈,断绝了与杜七解释的心思,说道:“先生问的那人在我看来是好人,至少不会给红吟姑娘添麻烦,先生大可不必忧心。”      “嗯。”杜七轻轻点头。      这就够了。      在她的世界中,立场也是十分重要的……至少现在是这样,站在十娘的立场之上,好人与坏人的分界线十分的简单。      白景天看着杜七的平静,忽的有些好奇,便问了。      “既然先生有自己的标准……那在先生眼里谁是恶人?”      李甲、李孟阳吗?      有可能,毕竟那人把十姑娘的心伤成那般模样,以先生对十姑娘的重视程度,只怕他是先生最不喜欢的那一个。      “我想一想。”杜七心道真要让她说,好像也说不出几个。      在遇到十娘之前她对于人只有认识与不认识,还从未有过好坏之别。      最早对“坏姑娘”的定义还是来源于连韵抱怨的柳依依,更不靠谱。      “先生,李甲你应该知道吧。”白景天仔细思考后,还是说了。他虽然与杜七相处的时间不短,可对于杜七的想法却始终是摸不清楚。      作为生活在灰色地带的半妖,白景天是真的有些好奇先生对一些事情的看法。      李孟阳的事儿在春风城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知道。”杜七点头。      关于那李公子,十娘在第一次见面就与她说了。      “他可是恶人?”      “李甲?”      “嗯,天家赐一个甲,东方之第一气,天干之第一位。”白景天记起了那天见过的紫衣公子。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虽然那天的李孟阳没有佩戴庭玉,可白景天依旧很佩服他,相比于朱儒释那个南离太子,在白景天看来李孟阳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娘亲教过他如何去读人心、如何驭下,便能看明白一些。      常规意义上,白景天认为李孟阳不是恶人,可站在十姑娘那边,他便是十恶不赦的。      “他……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杜七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有能下一个结论。      白景天闻言十分惊讶。      他以为以先生对十姑娘的依赖,提起那李孟阳该是咬牙切齿才对,却不想看到几丝迷惑。      “先生……不觉得他是恶人?”      “不是我不觉得,是十娘不觉得。”杜七摇摇头:“你若要问我,我也说不清楚的。”      她至今也弄不明白十娘的想法。      杜七轻轻拽着自己衣角的兔毛。      关于紫色衣裳的事情她有问过十娘,那时候十娘告诉她并不是不喜欢紫色了,而是有了更喜欢的。      一个更字,便足以表明许多东西。      “景天,提起李甲,我想到了一个坏人。”杜七道。      “谁。”      “罢了,石姐姐说他已经死了。”杜七心想一个死人也没有提起的必要。      白景天以为杜七说的是石闲,没有再追问。      他差不多也看出来了,自己想要在先生的三观上寻求帮助压根就是找错了人。      杜七也没有办法,她入世不久,别说让她找一个觉得是恶人的存在,哪怕是不喜欢的也没有。      因为都死了,所以不存在。      “你那么在意我的想法做什么。”杜七疑惑抬头。      “先生,毛拽掉了。”白景天指着杜七手上些许白色绒毛,打了个冷颤。      “哦。”杜七将兔毛丢掉,这可不能让十娘知道,不然定要骂她爪子轻贱。      “先生,这兔毛……”      杜七问:“不好看吗?”      白景天只得道:“好看。”      “回答我的问题。”杜七抬头。      白景天知晓自家先生提起的话头不用美食是引不开的,偏偏他刚刚投食不久,认命的道:“先生也知道我是半妖,在人族是妖孽,在妖族那边也是恶人,有时候多少会想不明白。”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杜七说着,抬手摸了摸白景天的脸,平静的说道:“在我这儿,你是个乖孩子。”      “……”白景天微微沉默,片刻嘴角多了一丝苦涩,“先生,你还是说我是个好人罢。”      白景天虽然早就从姐姐口中知道在先生眼里自己根本算不得男人,可真的听到又是另一番感想。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杜七收回手,逗弄着桌面上的花瞳。      白景天无奈道:“我的错。”      “你就那么在意半妖的身份?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杜七说道。      白景天闻言沉默。      若是说这话的是其他人,他定会离她远远的,没有经历过半妖遭遇的人说这种话,总会有一种站在高处之感。      可因为是杜七,所以白景天听的进去。      他说道:“先生是先生,其实若是这世上都是先生这般的人,反倒是会乱的。”      白景天看着杜七又笑道:“其实从遇到先生后我有时候会有一种半妖也不过如此的错觉,毕竟先生不怕我也就算了,连那个丫头也不怕我。先生可能不晓得,那丫头是第一个与我同桌用餐食还吃的下去的孩子。”      要知道,就连秦淮小时候都对他心存芥蒂,不常与他说话。      像连韵、柳依依那般对半妖的态度才是最正常的。      “你说的是……明灯的姐姐?”杜七问。      “嗯,就是她。”白景天点点头。      杜七觉得能每天都吃到白景天做的饭菜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      白景天补充道:“当然,我估计和明灯是半妖有关吧……若是她真的害怕半妖我倒是真的不知该怎么与她相处了。”      话题忽的便引到了红衣小姑娘身上。      这也正常。      杜七从花瞳那儿知道一些白景天和寸心相处的日常,问道:“她还乖?”      白景天说道:“很懂事,学东西也快,是个聪颖的孩子……书阁这些时日都是她在打理。”      杜七看着花瞳脑袋那两片不大一样颜色的蛇鳞,心道照这么看寸心保留了一些能力,那般聪颖自然是应该的。      “先生差不多该把那丫头接走了吧,她在我这也住了有一段时日,我倒不是嫌弃她……只是我一个人过惯了,用不来丫鬟。”白景天说着,面露尴尬。      红衣小姑娘总归是春市中买回来的孩子,一直住在他这儿,换旁人该怎么想?      连常叔都误会他有豆蔻之好,更不要说其他人,也就是先生不把他当成个男人看,丝毫不怀疑他。      “我与十娘讲过这件事,她说听我的。”杜七心想故人留在身边肯定是好的,她取出钱袋,问道:“那丫头你花了多少银子?”      她这些时日之所以拼命出诊,除了连韵的蜜饯,便是为了这一天。      杜七对自己的财力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一……”白景天伸出手掌。      “说实话。”杜七蹙眉。      白景天右眼微微一跳,解释道:“先生,我与掌管春市的常管事有些许过节。”      那是常叔的女儿,曾经被推到沁河医馆来与他相亲,只不过被他给“退”了回去,从那时候起对方多少有些不待见他这个公子,又赶上今年春市压台姑娘都没脱手……账目上十分的难看。      “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我问你多少银子。”杜七看着他。      白景天叹息:“因为这件事,她知晓我要带丫头走时,从我这要敲去了不少的银子,这应该算在我与她的过节头上,与丫头无关,先生给一点点就好。”      杜七说道:“是我托你做的事情,自然该算在我头上,你就说多少罢,这是规矩,我要听实话。”      白景天一见杜七认真,便没有办法了,伸出手指,在空中比了一个“五”字。      杜七准备往大了猜,先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钱袋,旋即道:“五十两?若是五十两……我还要攒一些时日。”      白景天摇摇头。      杜七一愣。      “五两?”      白景天又摇摇头,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杜七看过去,旋即拽下了一小撮兔毛,瞧的白景天头上一凉。      “……”      窗外漫天雪花忽的停滞一瞬,旋即缓缓落下,融入雪地消散不见。      杜七看着白景天,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也许需要一个丫鬟。”杜七说道。      “先生……”      看着立刻改口的杜七,白景天扶额。      “你看我值那么多银子吗?”杜七问。      “先生自然是无价的。”      “少来……你怎么花了那么多银子?”杜七很是不解。      “这就是我说的过节了。”白景天也没办法,他对钱又没有概念,当初只想着抓紧办好先生给的任务,哪里会在意那么多。      杜七纠结了好一会,用力搓着衣角,终于说道:“那丫头你先留着吧,我……可能要再过几年才能把她赎回来了。”      “先生,我说了给五两银子,是个意思就行。”白景天道。      杜七摇摇头,问:“那些银子是不是用来买她的?”      “嗯,可是……”      “别说那么多,我听不明白。”杜七打断他,等价交易对她来说是最长时间没有打破的规矩,她不能因为些许银子而坏了规矩。      “先生,那我高价买,低价卖,总可以了吧。”白景天说道。      “不行。”杜七掰着手指,随后认真说道:“人是我托你买的,算起来人是我的,银子是你的,所以是我欠你银子。”      白景天无奈说道:“先生也说了只是欠我银子,那你倒是把人接回去,银钱可以慢慢还的。”      “唉?还可以这样吗?”杜七微微一怔。      翠儿姐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然,先生听我的罢。”白景天道。      杜七犹豫了一会,还是摇头:“我慢慢攒银子就是了。”      白景天深呼吸。      先生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一牵扯到银子就傻兮兮的?      “先生,你就……”      “停。”杜七蹙眉。      她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也和现在的寸心的有关。      很明显,她喜欢看书,那么沁河医馆比自己家要强上许多……而且,白景天也喜欢她。      至于说明灯……自己的丫鬟,杜七自然可以做主。      杜七道:“你不喜欢她?怎么一直往外推。”      “喜欢。”白景天摇摇头,那般乖巧懂事还不对半妖报以偏见的孩子他顺眼的不得了,怎么会不喜欢。      可毕竟是先生看上的姑娘,他一直留在身边像什么话。      “喜欢就先交给你了。”杜七说道。      “先生,你是准备靠着出诊慢慢存银子?”白景天问。      杜七点头。      白景天拂袖。      先生就没想过等她凑够了银子,那丫头都到了生孩子的年龄了吗。      “这件事就这样,你再说我要生气了。”杜七道。      白景天说道:“先生这份不讲理也与十姑娘愈发相像了。”      “有吗?”杜七有些高兴。      白景天视线落在那留有杜七笔迹的书册之上,轻轻摇头。      罢了。      也没什么不好,如他所言,若是那孩子就这么离开,他还真的有些舍不得。      杜七问道:“对了,那丫头现在叫什么名字,明灯说她叫小月,当然我还是觉得寸心好听一些。”      “名字?”白景天惊讶:“原来她有名字?”      “世上哪有没有名字的人。”杜七理所当然的道。      fpzw      ------------      0317 姑娘有过野心,后溶于淮沁      不知从何时开始,杜七认为人都应该有名字。      这是她最近学到第二重要的规矩。      杜七口中的人自然不是专门指人族,而是所有的个体。      就像杜七正在逗弄的那条花瞳青蛇。      “哪有人没有名字的。”杜七说着,看向白景天:“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无论是小月还是寸心,使用哪一个应该都是可以的。      也不是。      寸心这个名字已经是过去式了,杜七心道自己不应该再这么称呼那个孩子。      白景天承认道:“先生,我是有问过她,不过她说自己没有名字……”      “是吗。”杜七回忆了一下自己与寸心初见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是个谨慎的姑娘,她说自己没有名字定然有自己的道理。      “那怎么办,人总得要有个名字才是。”杜七认真说道。      “……”白景天忽的露出一抹怪异的脸色,他仿若有些坐立不安。      “你怎么了?”杜七蹙眉看向白景天的凳子,没有在那儿发现有钉子的痕迹。      白景天起身说道:“先生,你最早也没有与我说她的名字是小月啊。”      听着像极了丫鬟的名字。      杜七解释道:“是明灯说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她叫那孩子月姐。”      “原来是这样。”白景天兴许是最近对月这个字过于敏感,又补充道:“先生,小月……也不像是一个名字。”      杜七摇头,长发轻轻甩出一个弧度,旋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要有姓?”白景天说道。      祖先崇拜之下,这是必然的结果,就好像他可以叫白练红,也可以叫白景天,可总归是要有个姓的。      “姓……是这样没错。”杜七点点头,她对自己的姓氏是十分喜爱的,可是杜七记起一些人,知道没有姓的人也有许多。      她曾经问过翠儿姐的姓是什么,换来的是一句玩笑般的嗔怒。      这春风城的姑娘,除了一些少数无法忘怀过去的姑娘,其他的早就丢下了过去的姓氏,用更重要的名来装点自己。      翠儿说过,十楼的主人姓什么,她便姓什么。      然而除了杜十娘,其他的姑娘也少有正统的姓氏。      杜七觉得白景天不了解这些。      “春风城的姑娘,没有姓也正常吧。”杜七眨眨眼,犹豫片刻后说道:“不对,不止春风城的姑娘,我知晓的许多人都没有书上所记载的那些姓氏……”      白景天见状,无奈。      他当然不是不了解。      实际上,大多情况下,有姓氏的人多少都是有些地位的人。      石闲那是第四苑的清馆人,杜十娘虽然是红倌人,却也是三十二楼的姑娘。      除去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剩下的姑娘别说姓氏,甚至连保留本名的都是极少数的。      比如红吟,便是一个与自己过去彻底告别的姑娘,世上还会称呼她为“阿寻”的人有且只有杜十娘一人。      当然,保留姓氏便是身份高人一等也不是绝对的,也有秦淮那种就喜欢花名的人。      杜七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故人,发觉所有她记得清楚的人多没有姓氏,甚至包括一些记不太清楚的人也没有姓。      也许是因为妖族传承的文化与人族不大一样?      杜七觉得可能是这样,旋即得到了一个结论。      杜七说道:“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有姓的。”      白景天闻言,叹气,说道:“先生,你憋了那么久就是在想这个?”      “嗯。”杜七点头。      杜七这个名字对她十分的重要,所以她想要弄清楚其中的意义,仔细想来,姓氏虽然重要,可也只是表明她与十娘亲密的关系,即便没有这个姓,也不代表她与十娘就是疏远的。      “先生,本就不是所有人都有姓的,比如……”      杜七视线掠过白景天手中绿色匕首,置于屋内那娇艳的海棠花之上,嗅到了一股默然心沁的香气,说道:“比如海棠?”      “?”白景天一愣。      “先生说什么?”      “海棠,就是你娘亲。”      “……”白景天说道:“我与先生说过娘亲的事儿?”      “我记不清楚了。”杜七说道。      “那就是我姐了。”白景天叹息。      杜七数道:“你有些奇怪,怎么就知道是秦淮,就不能是你父亲?我与他也是见过许多面的。”      “先生怎么看白龙。”白景天问。      “长得挺好看的男人。”杜七如实道。      白景天心中一紧,蓦得想起杜七平日那长辈的模样,心肝轻轻颤着。      他一时间倒是没有感觉从杜七口中听见她直呼“海棠”二字有什么不妥。      因为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先生,你倒是说错了,娘亲她也不是没有姓氏的。”白景天认真说道。      “是吗?”杜七有些惊讶。      原来海棠有姓?      姓海?      她又不是天望海的水产,自然不是。      “姓白?”杜七问。      银兔,白兔,姓白便是很正常的事情。      “白?先生可是猜错了,那个人还不配。”白景天心道娘亲可不是那种嫁人便改夫姓的软弱女人。      “我不清楚。”杜七摇摇头:“我只是觉得……白海棠听起来怪怪的……罢了,我真不知道,你说你娘有姓氏,是什么?”      白景天想起了淮沁之上的画舫,想着娘亲最喜欢坐在船头听曲子,想起了许多过去发生过的事儿。      “先生可知道九心海棠?”白景天问。      杜七摇摇头。      白景天沉默后,说道:“娘留下的画卷之上,署名便是九心海棠,娘说那是她的姓氏。”      杜七便明白了。      她这才明白姓氏对于她们这些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牵挂,是在意的人,是链接她们的纽带。      “九心海棠……倒是一个好名字。”杜七说着,忽的想起了什么,改口道:“其实七星海棠也不错,医书上记载过的。”      她现在不是九姑娘,而是七姑娘,所以海棠的名字应该改一改?      杜七心想该是这样,因为海棠不认得十娘。      白景天不明白杜七的思维跳跃,却习惯了她的脱线,继续说道:“先生,我有查过各方典籍,世上真是有九这个姓氏的。”      杜七因为气氛有些闷,伸手打开窗子,看了一眼漫天的飞雪与那一抹飞云之上的青天,回首道:“你的方向错了。”      “先生?”      杜七摆摆手:“你继续说。”      白景天继续道:“现如今虽然文统断代的严重,可对于姓氏的记载算是最多的,九姓……最早可能是出自某一位上古帝王人皇,具体信息不可考究,书上也只是提了只言片语,我后来翻阅了五龙纪、摄提纪、合雒纪、连通纪、叙命纪五书,发觉有这一姓氏的多出自渭水支线,也就是……淮沁下游之处。”      “……”杜七听的迷糊。      白景天继续说道:“先生,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这南荒三百里淮水所有人都知晓可能是人族亘古基石的那位存在所开……我有想过,书上关于九姓的记载有没有可能便是那位。”      若是娘亲笑着说自己姓九是真的,说不得……      “你说的是谁?”      “始皇。”      “始皇?我只从李姐姐和石姐姐嘴里听到过。”杜七摇头。      这个人她不知道。      可若是说淮水的开创者,她记得一些。      那人差不多……便是白景天这般年龄。      那时候的自己与现在截然不同,被那孩子害怕着。      可能也不是害怕,记忆混乱,一些细节早就记不清了。      杜七看着白景天的眼神便更加奇怪了。      就好像他理解杜七对海棠“白”姓的猜测一般,虽然南辕北辙,可结果却相同。      “你猜错了。”杜七说道。      “先生?”白景天一怔。      “定是不对的,他不姓九,至于说书上为什么这么写,该是写错了。”杜七斩钉截铁的道。      “先生说的是,我也就是随便查查。”白景天苦笑:“再怎么说,娘亲她也是妖族……怎可能牵扯人族,教先生笑话了。”      “这与妖族有什么关系。”杜七问。      白景天不语。      只是娘亲对于淮水是那般有着执念,加之自己所调查的东西,少年心性有着这般天马行空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白景天忽然说道:“先生,我娘她……一定不是一般的妖族。”      他是有城府的孩子。      可在杜七面前,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是一般的妖族?那是几般的。”杜七问。      白景天说道:“我说不清楚,我以前还小,许多事情想不明白,可一些细节现在想起来便觉得娘亲真的是很神秘的人,先生,我不是因为她是我娘亲才……罢了,先生……景天失礼了。”      他也不知道话头怎么就变得这般奇怪。      “好了,都过去了。”杜七抬手摸了摸白景天的头以示安慰,随后在白景天微怔的表情中,倒了一杯茶水小口喝着。      杜七看向杯中一片淡红色茶叶,抬头:“要我说,还是海棠两个字最好听。”      “先生……”白景天叹息,释然了。      先生总是先生,他永远摸不透先生的心思。      他没有再继续说自己这般在意娘亲姓氏的缘故。      实际上,白景天一直对娘亲的死耿耿于怀,娘亲不是普通妖族这件事他几乎可以肯定,甚至他有直接问过父亲,结论是父亲对母亲的了解……除了确认她真的是兔妖外,其他的东西一无所知。      白景天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娘亲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些东西与先生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是像他将先生变成了自己的情绪宣泄口。      是对先生的不敬。      白景天想着,也斟了一杯茶,对着杜七行了一礼,旋即喝下。      “你做什么呢。”杜七问。      “没什么,让先生听我发牢骚了。”      “你说的挺有意思的。”杜七说道,其实她对白景天口中那个始皇蛮有兴趣,应该也不是太久之前的人,说不得再知道一些细节便可以梦到了。      “先生就别安慰了,即便是我,也知道女孩子不喜欢什么话头的。”白景天叹息,心道先生就是温柔。      杜七心想这也没错,若是说漂亮衣裳的话题,她的确是更感兴趣。      楼里真的有些闷,杜七捋起鬓角侧发,手做蒲扇轻轻扇动,问:“在说起你娘之前,我们在做什么?”      白景天面色尴尬。      “先生,我错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又多绕了好大一圈。      这真的不是他想和先生多相处一段时间才故意转移话题的。      绝对不是。      杜七取出手绢擦拭额前些许水润,问道:“好了,你方才要说寸心……不是,小月她什么事情?”      白景天嗅到了些许好闻的香气,似是连呼吸都不敢了,起身逃一样的离开,打开柜子将一张黄纸放在杜七面前,然后躲到窗前,感受着窗外的清凉,终于松了一口气。      杜七看向黄纸,有些意外。      她见过这个东西。      她也有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黄纸在十娘那儿。      当初,那毁了十娘脸的登徒子便是想要这个。      “这是?”杜七拿起黄纸问。      “那丫头在春市的契。”白景天说道。      “哦。”杜七默默的将黄纸放下。      这么值钱的纸,若是她弄坏了便真的是赔不起的。      “景天,这上面……”      “先生,入城是要有户籍的。”      “我不太懂,十娘当初好像给明灯也弄过。”杜七说道。      白景天猜到了,继续道:“我让常叔给那丫头弄的户籍,她说自己没有名字,常叔的女儿便提了一个建议,就这么定下了。”      “你的意思是,她现在有名字了?”杜七点头,若是白景天弄得,也算是符合规矩。      杜七想着,低头仔细去看那黄纸,随后看到了一个明显是出自女人之手的字迹。      别问,问就是没有十娘的字好看。      杜七发现姓氏那一栏写着一个白字。      “姓白?”杜七抬头。      白景天立马解释道:“先生,这真不是我喜欢小姑娘,只是因为她是我买回来的,我没有……”      “你紧张什么。”杜七轻轻摇头,低头继续看,然后便是一愣,惊讶道。      “白玉盘?”      “……”白景天扶额,他就说那个女人与自己有过节的。      杜七点嗅着白景天身上些许桂兰香气,更奇怪了。      明灯叫她月姐。      白景天总是歪打正着的人,这也是挺厉害。      “还挺好听的。”杜七点头说道。      “……好听?”白景天依窗身子后仰。      哪里好听了。      他认为先生作为一个少女,果真是不合格的。      fpzw      ------------      0318 白首寸心      白景天虽然是男人,但打小随着娘亲四处奔波,见惯了烟花寒塘,接触过最多的就是各色各样的姑娘,这么一来,不可避免的审美会偏向姑娘家。      熟不熟悉是一回事,会不会相处又是一回事,不冲突。      在遇到杜七之前,他喜欢白练红这个名字要大于白景天。      也就是父亲因为师先生非要给他弄成景天这般药材的名字,结果最后还被先生截了下来。      练红过些年便作为字使用。      白景天觉得一个女孩子若是有“白玉盘”这般的名字,在春风城总归是不太好听的。      杜七却觉得很好听。      因为是新的名字。      “她喜欢这个名字吗?”杜七问。      白景天看着杜七那闪闪发光的眼睛,轻轻叹息,说道:“先生,我今早才告诉她这件事……至于说喜不喜欢……那孩子的性子你该是知道的,别说白玉盘,只怕叫什么她都不会有意见。”      那是个逆来顺受的丫头。      “你说的也是。”杜七多看了一眼白景天,心想若是随白景天的姓氏也正常,毕竟自己是没有能力养一个那么贵的孩子的。      “我去瞧瞧她。”杜七说着起身。      “先生……”白景天忽的开口。      “说。”      白景天看着外头愈发明亮的天色,说道:“先生留下来吃午食吧,我这就去准备。”      也就是杜七了。      换一个姑娘,他怎么也不可能在对方刚吃了许多点心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      “午饭?好啊。”杜七点点头。      她说过,吃白景天做的饭菜是一种享受,又怎么会拒绝。      “明灯喜欢吃鱼,你弄一些鱼吧。”杜七说完,抓起花瞳下楼。      先生走了。      白景天没有急着去庖厨,而是坐在窗前,眼前是逐渐干涸的墨字,他便顺着窗子看下去。      有一袭青衣踏雪,顺着溪流而行。      “先生……”      他仿若可以嗅到些许先生的香气。      白景天知道自己很珍惜与先生在一起的时间。      回头看了一眼那盆娇艳的海棠花。      白景天又是长长叹息一声。      有时他是真的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就好像方才的时候,他看着先生总是会想起娘亲。      至于说那个现在有了名字的丫头,有她在身边是一件好事。      至少,先生该是会经常来看她,自己也能沾些许福气。      常见到先生,便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请教医理。      白景天觉得自己是这么想的。      ……      杜七走到书阁前,微微停顿片刻。      侧耳倾听,只听见些许沙沙的声响,没有人说话。      她还以为丫头们久别重逢会有说不完的话呢。      杜七踏过门槛,关上门后轻车熟路的走向自己以往看书的地方,转了一个弯便见到了两个姑娘。      火石散发着光亮与热度,让整个书阁的环境保持在一个相对较高的温度上。      方桌前,红裙的小姑娘正认真看着书,在她一旁的明灯脱下了自己的鹅黄花袄,穿着轻便衣裳乖巧的坐在姐姐面前,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她。      杜七心道这就是值那么多银两的孩子了。      随着杜七出现,两道视线几乎同时落在她身上。      “小姐……”明灯耳朵轻轻一颤,起身走过去。      红衣小姑娘眼前被一道青芒充斥,那明亮的青色、淡淡的清新香气……以及只要看一眼便不可能忘记的面容。      是她。      那个她教自己识别草药的千金。      那个点活了一许白莲的姑娘。      那个……在公子脚下救了自己的人上人。      红衣小姑娘下意识站起身,心下动摇。      原来,明灯说的小姐正是这个三番五次帮助她的姑娘。      她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明灯在提起“小姐”时候眼中是那般的炙热。      “小姐,你怎么来了。”明灯走过去,抓住杜七的衣角,小声道。      “我?我来看看。”杜七说着多看了一眼明灯。      小丫头似乎有些紧张,不过明灯没说她便没问,走到方桌前,看着那漂亮的孩子。      杜七心道她不是那么适合红色,只是看得出来白景天对她很好,这姑娘相比最开始见到的瘦弱要健康许多。      白皙,充满了女孩子的灵气。      杜七现在明白为什么之前她一见到这孩子便觉得熟悉和喜欢。      虽然小了好几号,但是那劫雷之下的姑娘自己该是很难忘掉的。      杜七俯身将红衣小姑娘额前一丝凌乱的发丝拨至一旁,笑着说。      “好久不见。”      此时,还未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姑娘,怔怔的看着那撩过眼前青色。      明灯望着眼前的一幕,小嘴张开一条缝,露出些许牙尖。      小姐……好温柔。      她可是第一次见到小姐对一个人那么温柔,即便是她,也没见过小姐这么好看的表情。      明灯眼中多了几分痴迷。      她倒是听小姐说过她认得姐姐,所以并不会太过惊讶。      红衣小姑娘听着杜七口中的一句好久不见,忽的便愣住了,本来准备好的言语全都卡在了心头。      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      像以往那般,向千金问好。      可当她看着杜七嘴角的一抹浅笑,所有的思绪全部融化在她的那一句“好久不见”之上。      这是红衣小姑娘人生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复杂的情感。      她只是看着姑娘,所有的委屈便压制不住的涌上鼻尖,似乎有无数的委屈要与姑娘诉说。      她不明白。      只是因为姑娘帮了她许多次吗?      不该是这样的。      她想起了这些时日偶尔会做的与“花瞳”玩耍的梦,那时候,也有一个姑娘在身侧用这般眼神看着她。      那温暖,像是母亲一样。      “姐……你……”明灯发现了什么,面上的震惊好像看到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红衣小姑娘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反倒是杜七轻轻叹息,将本想说的那句“别来无恙”咽了下去。      总归是有恙。      杜七取出手绢,轻轻擦拭着小姑娘面上的水润,说道:“以前你可是不会掉眼泪的。”      红衣小姑娘一怔,随后看着手绢上的水润,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脸,这才发觉不知怎得,她已是泪流满面。      在饿肚子时候没有软弱。      在被欺辱时也已经麻木。      收养了妹妹,看着城南温暖时也没有一丝难过。      即便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因为软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可现在,姑娘一句话化作千言万语,激起了她所有的情绪。      “姑娘……”红衣小姑娘不敢大声说话,她害怕听到自己那哽咽的声音。      “好了,歇息歇息吧。”杜七牵住小姑娘的手,在她身旁坐下。      明灯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乖巧的坐在杜七的对面,睁着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人。      红衣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坐下,随后发觉自己正牵着千金的手,下意识便要挣脱,可杜七使劲的抓着她,便没有做到。      杜七心道那个问自己世上有没有来生的姑娘也变成了这般相似的花。      她很喜欢。      因为相比于其他人,她还残留了许多属于寸心的东西,这是自己的幸运。      “可好些了?”杜七看着红衣小姑娘发红的眼眶,问道。      小姑娘点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姑娘在身边,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仿若现在的书阁便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千金,小的失礼了。”红衣小姑娘起身便要行礼,只是被杜七拦住。      她看了一眼明灯,摇头道:“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这句话是与师承学的,杜七随手取来用了。      因为无论从明灯还是寸心甚至是白景天那边,她们都是一家人。      “我想想……你便和其他人一样,叫我七姑娘好了。”杜七说道。      “是,九……七姑娘。”      明灯在一旁看着,好奇自己姐姐和小姐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会让姐姐那么紧张……紧张到连称呼都能叫错。      杜七自是不在意的,她依旧带着那般欢喜的神情问道:“我听景天说,你现在的名字是……白玉盘?”      “回七姑娘,正是。”红衣小姑娘道。      一旁的明灯欲言又止。      她还是喜欢月那个名字,因为她们是姐妹,因为她是明灯,因为……赋月为灯。      杜七感应到了什么,抬头对明灯说道:“白玉盘,多数时候便代指月亮,李姐姐也说过的,你又不用心听了。”      明灯一怔。      她不怀疑小姐的话,同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她现在是景天的丫鬟,随着他姓是规矩。”杜七理所当然的道。      明灯看向姐姐,发现对方也露出理应如此的表情,不说话了。      “玉儿,我这么叫你可以吧。”杜七看向白玉盘。      玉儿、月儿,听起来极其相似,白玉盘有些恍惚,旋即立刻回了神。      “都听姑娘的。”白玉盘虽然清早才从公子那儿得到新名字,却早就做好了这般准备。      以后,只要公子不改动,白玉盘便是她的名字了。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杜七问。      白玉盘想起了公子,点点头。      杜七心道果然是这样。      白玉盘嗅着自己身旁姑娘的气息,心想若是这位千金,却也难怪公子提起她时是那般神情。      千金身旁,果然尽是好人。      她现在已经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杜七表现的十分尊敬,这时候,杜七松开了她的手,她便要俯身。      “礼节差不多就可以了。”杜七心想她居然变成了一个动不动便要下跪的孩子。      “……是。”白玉盘重新回到位子上。      “感谢的话也不用说了。”杜七仿若看透了小姑娘的想法,指着明灯说道:“当初要救她,也是十娘的意思。”      明灯眨眨眼,这件事她听翠儿姐说过的。      杜七也没有撒谎,明灯是因为杜十娘那一句“小丫头,怪可怜的”而活下来的。      “至于说玉儿你……”杜七平静说道:“反倒是我的错,采花那日不小心害你跌下来,伤了腿……”      “……姑娘还记得……”白玉盘喃喃,旋即低下头。      明灯眨眨眼。      小姐和姐姐认识那么久了吗?      她怎么不知道。      明灯笑了。      她最喜欢的姐姐和最崇拜的小姐原来是这么亲近的关系,便觉得当真是幸福。      “你傻笑什么。”杜七问。      白玉盘也看过来。      明灯羞的低下头。      “对了,我一时间拿不出银子,这些时日,你便继续做景天的侍女,等我再攒一些银子。”杜七说道。      白玉盘没明白。      什么叫继续做公子的侍女。      ……      难道……      自己也有可能给这般干净的姑娘做丫鬟?      明灯却急了,她起身道:“小姐,咱们这些时日赚了那么多银子,还不够赎月姐出来吗?”      望海店姑娘的价格她在翠儿姐那了解过,不该是这样。      “不够。”杜七点头。      不如说远远不够。      “公子要多少?”明灯问。      杜七转头看了一眼同样好奇的白玉盘,轻轻叹息对着明灯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总之……咱们继续赚钱就是了。”      “……嗯。”明灯只能应声。      白玉盘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心中有许多怪异。      原来……姑娘会被银子所难到?      她感觉十分不可思议,惊讶到呼吸都有些许紊乱,却不知道为何会这般。      兴许是因为她觉得姑娘作为公子的先生,该是不缺银子才是。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一向谨慎的她现在已经自然的融入了杜七和明灯这个小圈子。      不久之后,气氛缓和了许多。      “玉儿,你喜欢看医书?”杜七看着桌面上的素问,道。      “回姑娘,是。”白玉盘垂下眼帘。      “有什么不懂的?我教你。”杜七说着,往小姑娘身边靠近一些。      “姑娘……”      “不懂就问,有什么好犹豫的。”杜七盯着她。      白云盘一颤,旋即说道:“着至教论篇……有不明白的地方。”      “这儿?”杜七笑着道:“你果然比景天要聪明。”      白玉盘自然是不敢接话的。      “……”      明灯看着二人和谐的一幕,捂着心口。      小姐和月姐亲近她自然是高兴的,可又不那么高兴……      若是石闲和杜十娘在这,一定可以嗅到些许不甚明显的酸味。      明灯虽然年龄小,却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只是她究竟是在吃谁的醋,倒也说不清楚。      fpzw      ------------      0319 养在深闺人未识      明灯趴在桌上,枕着手臂瞧着眼前和谐的一幕。      姐姐喜欢看医书,所以小姐在指点她……明灯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微微打了个哈欠。      明明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清楚,可连在一起便不明白了,只有偶尔几个药草的名字从姐姐口中蹦出来时候她眉头一挑。      明灯侧过头去看着那本厚厚的生字古韵。      轻轻叹息,小丫头咬唇不语。      她不是学习的料子。      姐姐这般聪颖的人才更适合在小姐的药房帮助她……至于说自己……只要负责照顾小姐的日常起居便好,也用不着学那么多文化。      她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因为小姐便是女子,只是……她没有那么大的愿望,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孩子。      明灯歪着头,看着杜七和白玉盘。      若是自己能一直侍奉小姐起居,月姐也在自己身边帮助小姐行医……那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明灯脑海中闪过一个绿衣姑娘。      是了。      也不能少了翠儿姐。      原来不知不觉的,她有了那么多重要的人。      书阁,火石温暖,屋内多了一股奇特的香气,明灯对于这气息早就最熟悉不过,她起身走到杜七面前,取出手绢轻轻擦拭着杜七的鬓角,也不说话,直到杜七与白玉盘讲完一段,才小声说道:“小姐,屋里热,把衣裳脱了吧。”      杜七站起来,明灯便顺势帮着杜七解开花袄,将其抱在怀里。      白玉盘看着妹妹那熟悉的动作,眼里是些许欣慰。      她有想过在杜七身边的侍女会是怎样的幸福,却没想到这份幸福落在了妹妹身上……那便是等同于落在了自己身上。      杜七褪下了花袄,身上就剩下了女儿家的贴身衣物,好在她还穿着一件白色内衬,有些像是望海店的舞女,不算失礼。      明灯抱着杜七的衣裳,忍住了埋头上去猛吸的**。      褪了衣裳,杜七手腕处的花瞳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花瞳……”白云盘惊讶的看着青蛇那缠在杜七身上,仿若喝醉的样子,心想花瞳说喜欢的人原来是七姑娘……怪不得。      “花瞳还真是喜欢七姑娘。”白云盘说道。      “还是你照顾要好一些。”杜七说道。      白玉盘不明白杜七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      此时,明灯胸前的莲花隐隐闪着微光,在火石下不是那么明显。      明灯眨眨眼。      她以为是因为血脉觉醒的缘故所以可以看到许多人看不到的东西。      现在就很奇怪。      小姐身旁没有什么特殊,是最普通的模样,反倒是她姐姐……明灯可以看到些许朦胧的烟息自姐姐身上散发出来,其中一缕不断融入青蛇体内。      有些奇怪,却也不知该怎么问。      “玉儿。”杜七道。      白玉盘过了一会,才反映过来杜七在叫她。      总归是新名字。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杜七问。      “公子所赐,何来喜不喜欢的说法。”白云盘摇头。      杜七看着她,觉得这孩子相比于明灯,要成熟太多,就像一个小大人……她不讨厌,却更喜欢明灯那傻兮兮的样子。      杜七认真说道:“若是不喜欢,我教景天改。”      白云盘心中叹息,平静说道:“回姑娘,我喜欢。”      杜七知晓她的心思,也没打算逼她,这般口不对心的孩子她见得多了。      “我们换个话题。”杜七面上起了几分兴趣。      若是早熟的孩子……十三,也到了能入望海店的年龄,说不得……能给她些许的乐子。      “七姑娘请说。”白玉盘恭敬道。      杜七咳了一声,问道:“你喜欢景天吗?”      明灯看向姐姐。      “喜欢。”白玉盘丝毫没有犹豫。      明灯震惊、着急,杜七却轻轻叹息。      这般利落,自然不会是她认为的那种喜欢了。      “公子是个好人。”白玉盘认真道。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海棠的孩子,在我看来无论什么样子都是好人。”杜七说着,看向白玉盘,说道:“比起我们这一世的几次见面,你变了许多。”      这一世?      自己该是听错了……姑娘方才是想说什么?      她也不好反复询问,说道:“公子是很温柔的人。”      杜七不置可否。      她不觉得白景天温柔,只觉得他傻兮兮的,毕竟,白景天从那个满口小爷的乖戾混子变成这般模样可以说都是杜七一手调教出来的。      每个人眼中的人皆是不一样的,就好像此刻杜十娘眼中的杜七和其他人眼中的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杜七对白景天的看法不同不代表她不理解白玉盘的感受。      从一个处处谨慎、低微自卑的孩子变得愿意接受旁人的善意,是白景天的功劳。      一个半妖每日亲手做饭,处处替着她着想……任谁也不可能没有一丁点改变。      尤其在白玉盘深知自己毫无价值的情况下。      现在更是得到了公子赐“姓。      “有名字是很让人高兴的事儿,对吧。”杜七眨眨眼,使了一个略显俏皮的眼色。      白玉盘微微一颤,用力点头。      火光映照下,明灯欲言又止,看着怀里杜七的衣裳,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有些许脚步声传来,杜七和白玉盘同时看过去。      转角,一袭白衣映入眼帘。      “先生,午饭快……快……”白景天说着,忽的卡壳,一时间要说什么东西便都忘的一干二净。      白玉盘起身做婢女礼,恭敬唤了一声:“公子。”      “……”      杜七有些奇怪的挥挥手,白景天这才反应过来,扭过头去,急着道:“先生,午饭大概还有一刻钟多一些的时间,你和丫头们差不多可以收拾一下来楼里了。”      “我知道…了?”      杜七话还没说完,白景天便逃似的离开,弄得她很是奇怪。      “他怎么了?”杜七转头问。      白玉盘疑惑的摇头。      以往她见到的公子是温和、自信,偶尔目露精光的那种,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这般失态的样子……      杜七倒是经常见。      所以,她和白玉盘对白景天的印象才是两个极端。      明灯视线落在杜七那薄薄的内衬之上,记起了翠儿姐与她说的话,便在心里给这位白公子打了一个“五陵子”的标签,心道小姐的学生也没有她所想的那般高尚。      又觉得也正常,毕竟那可是自己小姐,若是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奇怪了。      “他来催了,那我们也准备一些吧。”      杜七将桌面上医书放回原处,在明灯的服侍下重新穿好衣裳,系上腰带并将一头长发轻轻扯出衣裳之外。      “走吧,明灯还没吃过景天做的东西吧,那孩子傻是傻了些,手艺还是很好的。”杜七说道。      白玉盘深以为然。      明灯应了一声,却依旧是心不在焉。      白玉盘微微沉默,看着杜七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三人出了书阁,踏着一条小路往前走。      楼阁前,杜七停下脚步,对着白玉盘说道:“你先进去。”      白玉盘松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待门关上,杜七低头看着那拽着自己衣角的小姑娘,问道:“你怎么了?从方才开始就坐立不安的……是见到玉儿所以……”      “小姐。”明灯小手紧紧攥着杜七的裙角。      是,见到月姐是让她很紧张,可在得知二人过的都很好就已经放下了。      她在想的是之前的事情。      是姐姐取出那张黄纸时候给她看的东西。      “要说什么,说就是了。”杜七道。      明灯微微沉默,旋即抬头,鼓起勇气的道:“月姐有了新的名字,叫白玉盘……小姐,我的名字是什么。”      “不是叫明灯?”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发觉她没有起烧。      “小姐,月姐说……这是她给我起的名字……与她的不一样。”明灯不安的道。      杜七不明白这些不安的来源。      可她一向是有耐心的人,思考了一番,说道:“我是真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你的名字……十娘那儿有你的契,上头写的就是这个名字。”      “契?是黄纸吗?”明灯抬头。      “你见到玉儿那张了?”杜七问。      明灯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明白契的作用,还是姐姐告诉她有这样东西存在的,现在小姐说她也有……在十姑娘的手里。      “小姐,我的契上写着什么。”      “就是你的名字。”      “……”明灯抓着杜七衣角的手缓缓松开。      杜七补充道:“十娘的契都收在书房,我见到过,字都是十娘亲自写的,杜明灯三个字写的可好看了。”      明灯一愣,问道:“小姐说什么?”      杜七眨眨眼:“十娘的字好看?”      “不是!”明灯使劲的摇头,用期盼的目光盯着盯着杜七的脸,面上是肉眼可见焦急。      杜七仔细想了想,说道:“杜明灯?”      明灯那蓉黄色耳朵像是触电般竖起,些许绒毛是那般柔软,像极了杜七衣角的兔毛。      “小姐,我没事了。”明灯笑着露出小虎牙。      “你这孩子……真是奇怪。”杜七叹息,难怪李青莲总是说小孩子的脸像春风城的天气说变就变……当真是反复无常。      明灯此时一改之前的紧张,抱紧了杜七的手臂,十分的幸福。      二人走进门,白玉盘看着明灯那般粘着杜七的样子,心跳慢了半拍。      妹妹以往可只会粘着她一人……      罢了。      她高兴就好。      “七姑娘稍候,我去厨房帮衬公子。”白玉盘说道。      杜七问:“他让你进厨房?”      “?”白玉盘不明白杜七为什么这么问,说道:“七姑娘,虽然我年龄还小,也是做了多年饭的,偶尔会给公子打下手。”      正是在厨房见到白景天那炉火纯青的厨艺她才会改变的那么快。      君子远庖厨,她也知道一些。      会做饭在这个时代的姑娘眼里便是温和的象征。      杜七哼了一声,挥手。      白玉盘退下,上楼去了。      明灯小心翼翼的说道:“月姐是惹小姐不高兴了?若是这样……小姐就惩罚我吧……”      杜七抬手。      明灯缩了缩脖子。      杜七揉捏她的耳朵,说道:“景天独不许我进厨房,是为什么。”      “翠儿姐说油烟大。”明灯老实道。      “那怎么你姐姐能进?”杜七问。      明灯心道姐姐怎么可能与小姐比金贵……她正要开口,却听到杜七说道:“定是他不想让我看到他做饭的过程……当年的海棠就是这样,现在他也是。”      明灯一言不发,许久后试探性的说道:“小姐,咱们只要有饭吃就好了吧……还能省下一顿呢。”      杜七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绣花荷包,点头。      “你说的是,这么一来……又能早一些将你姐姐赎出来了。”      “小姐,究竟是多少银子。”明灯忍不住问。      杜七不说话了,许久后问道:“明灯,你会凫水吗?”      “小姐,我是狸花。”明灯说道。      “那就是不会了。”      “……嗯。”明灯心道当初她可是怕水的,甚至畏惧洗澡,都是翠儿硬逼着她才克服对水的恐惧。      从这也能看出来,小姐说莲花狸花都是花……是不正确的。      杜七脑海闪过了这几日在秦淮那儿看到的大汤池,轻声道。      “我想十娘的银子了。”      “小姐,十姑娘听到会生气的。”明灯说道。      其实她害怕杜十娘更甚于翠儿。      “十娘才不会。”杜七心道明灯一点都不懂十娘。      不知从什么开始,杜七对花杜十娘的银子开始没有了压力,兴许是因为十娘总是说挣钱就是为了养她的缘故。      许久之后,白景天带着午饭而来。      四人一起用了一顿安静的午餐。      一人带着一个侍女,看起来有些奇怪,不过因为杜七有家规,白景天紧张,倒是吃的安静。      饭后,白玉盘行了一礼,收拾碗筷去洗盘子,明灯自告奋勇随了上去。      “景天,明灯很喜欢你做的鱼。”杜七笑着道。      “今儿火候小了些,没有做到最好的味道。”白景天说道。      “是吗,我吃不出来分别。”杜七说着,忽的问道:“你学会凫水了吗?”      白景天一愣,怔怔道:“先生,你还记得呢……”      fpzw      ------------      0320 血脉也有各种不重要的规矩      白景天很惊讶,那时候先生问他想要什么,他告诉先生自己想要学凫水,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平日里连先生的面都见不到,便早就将这件事儿忘了……      “先生你还记得呢。”白景天道。      杜七说道:“我不该记得?又不是多久之前的事。”      白景天也习惯了杜七的逻辑,回答她的问题:“先生,我还不会呢。”      杜七眨眨眼,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在想他是怎么理所当然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的。      不愧是海棠的孩子。      杜七轻轻点头,旋即道:“一点进展都没有?”      白景天回答道:“没有,先生,我每日除了学医,还要修炼,实在是没有什么时间。”      “练个憋气能要多久?”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先生,我是兔子。”白景天认真道。      “你是一半的兔子。”杜七也认真道。      白景天理所当然道:“先生,兔子都是怕水的。”      杜七微微抬头:“就和你不讨花瞳喜欢一样?”      白景天想起了花瞳那愈发猛烈的毒性,打了个哆嗦,说道:“算是吧。”      兔子怕蛇,某种意义上比畏水还要更严重一些。      杜七见白景天忌惮的看着她的手臂,将袖子捋上去,露出白皙精致的手腕:“花瞳交给玉儿了。”      白景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向杜七:“玉儿?”      先生这就和那孩子变得如此亲密了?      “不是你给起的,叫白玉盘?小丫头可不是那么喜欢这个名字。”杜七平静说道。      白景天苦笑:“都是常平怜那个女人……罢了,定下来的也的确是我。”      “没事,她用一用也就习惯了,你平日里多叫一叫她的名字。”杜七说道,她觉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像她一般完美的名字的。      白景天说道:“先生,怎得问起这种小事了。”      “小事?我答应过要教你,就不是小事。”杜七说道。      白景天挠挠头,不置可否。      “你还不如明灯呢,她是狸花,都不畏水了。”杜七说道。      白景天摊手:“先生,你也说了,她是半只狸花。”      “瞧你那点出息。”杜七叹息,若是海棠还在,看到她儿子这般模样,定是会生气的。      白景天听着杜七的嗔怒,心下一颤。      先生……和十姑娘当真是愈来愈相似了。      以往先生可没有这般灵动。      白景天的视线落在窗外的落雪上,侧着脸说道:“先生既然提起,我从今儿开始继续练就是了。”      “嗯。”杜七点头,说道:“正巧我去了你姐姐那儿……这几日便让柳姐姐教我凫水的事儿。”      “先生,我能不能问一下,你都忘记几个月了,怎么忽的又想起了?”白景天问。      杜七没有回应,一言不发的看着白景天。      明明她一个字都没说,白景天却感觉到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幽怨,吞了口口水,尴尬一笑。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让先生不高兴了,可出现这种问题,总归是他的错没跑了。      杜七自然是在埋怨,白玉盘居然那么贵的事情。      “行了,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杜七说道。      白景天正襟危坐,等待着杜七开口。      “景天,淮沁的竹林里住人吗?”杜七问。      白景天一怔,回过神来说道:“先生,淮沁那十里竹林的位置多数背阳,不是居住好去处,即便有人……也都是去游玩的姑娘,那一段碧翠附近的姑娘都是住在淮水边的。”      “我知道了。”杜七解决了疑惑。      “先生……”      “你又要问我为什么要问了?”杜七看着他。      白景天一怔。      “我想去那竹林看一看。”杜七说道。      “原来是这样。”白景天并不意外。      “秦淮让我来问你的,说你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      “先生,我随着娘亲多住在画舫,在林中住了不过半个月,娘亲就觉得烦了。”白景天说道。      杜七心道海棠该不是那般没耐心的孩子。      兴许是带着一个拖油瓶的缘故。      白景天望着杜七的沉默,先生提起淮水,他便想到了竹林另一侧的沁河。      他学习凫水,多少有回去征服那一条沁河的想法。      小时候,他因为畏水而在沁河之上吃了许多的苦头,没少被娘亲取笑。      “景天,你娘亲在那林中住了多久?”杜七忽的问。      白景天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屋内的海棠花。      既然是先生问,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先生,我也不知……娘亲在遇到白龙之前就在林中住了许久了,我去过娘亲的故居,是很漂亮的地方,就是蚊虫多了一些。”白景天说完,微微沉默。      娘亲故居他没有住过几天,回忆起来,却会有很多信息。      比如娘亲说在遇到父亲之前,她总是一个人住。      可故居的竹林中却有两把竹椅。      就和先生家里的那一张翠绿一模一样。      白景天心道比起父亲,娘亲还有更牵挂的人……      这几乎是确定的事儿。      现在想来,每逢烟雨天,一向好动的娘亲便会慵懒的半躺在竹椅上,那般宁静的模样,就像是在等着什么。      娘在等谁呢?      白景天其实有问过她是不是在等父亲,得到是一个轻笑。      白景天听母亲说过是她是爱父亲的,可那一声嗤笑却也印在了脑海,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      那故居他一直有派人守护着,因为母亲不喜欢让人打扰。      “先生,若是有空我也想往淮沁走一趟……不,还是算了。”白景天摇头,在没有能力征服沁河那汹涌暗流之前,他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回到淮沁的他一定要是脱胎换骨的,他答应过娘亲这件事。      这里指的不仅仅是那小小的沁河,还有更多意识层面的东西……比如医书,比如他在意的人。      和秦淮为了娘亲喜欢而努力做好清馆人一样,白景天也努力在往娘亲期盼的路上走。      白景天握紧了腰间翠绿匕首。      “你这是要拔匕首捅我吗?”杜七问。      白景天抽出匕首指着杜七:“先生,你说什么呢……这就是用来切菜的。”      “你可真会使东西。”杜七绣鞋在原地拧了拧。      这匕首她以往便觉得眼熟,后来记起了来历,所以觉得白景天拿它来切菜也不浪费……因为他的厨艺虽然好,却还是远远比不上海棠,有这把匕首,饭菜带了些许海棠的气息,她很喜欢。      “先生……你这是在夸我?”白景天一时间不知道杜七是不是在讽刺他。      “夸你呢。”杜七说道。      白景天眨眼,他又被先生看不起了。      叹息。      ……真是困难,什么时候先生能正眼看他就好了。      这难度只怕要比征服那沁河不知要困难多少倍。      之后,杜七又询问了一些关于淮沁那片竹林的事情,随着时间流逝,窗外天色逐渐阴暗。      “去拿一些点心来,秦淮要的。”杜七说。      “先生稍候。”白景天起身。      他以往时候也不会太给秦淮面子,可今日不一样,秦淮将先生忽悠到自己这儿来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罕见的感觉到了属于姐姐的温暖。      关键时候,还是姐姐了解他的心思。      白景天下了楼,看着那正在雪地中玩闹的两个姑娘,朗声道:“雪要下大了,玉儿,回来吧,别着凉了。”      白玉盘一怔,看着那叫着自己名字的少年,应声道:“是,公子。”      白景天去另一处取点心去了,这般关心对他来说已经是日常,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白玉盘这才抬头,表情复杂,花瞳青蛇直起身子,盯着白景天的背影,张开嘴巴露出锋锐的毒牙。      “你别对公子那么凶。”白玉盘伸手抓住了花瞳的七寸。      “姐,你怎么了?”明灯问。      “没事。”白玉盘轻轻抚去明灯衣裳上的积雪,一只手拿起扫帚说道:“我们进去吧。”      “嗯。”明灯用力点头。      能和姐姐一起玩雪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事情,可现在她做到了,便无比的幸福。      明灯想要抱住姐姐的手臂,却在那儿发现了盘着的青蛇,撇撇嘴。      一条蛇还与自己争地方。      明灯心道若不是小姐和姐姐都喜欢它……      反正她不知怎么的,对于长虫这种生物一点也不害怕。      反倒是花瞳青蛇很人性化的打了个“哆嗦”,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看的白玉盘很是奇怪。      花瞳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她带着明灯回到楼里,行了一礼后说道:“七姑娘。”      她已经从妹妹那儿知道了一些她是杜七买回来的事情。      “回来了。”杜七敷衍道,心不在焉的看着外面。      白玉盘因为礼节,便站在杜七身侧一动不动,花瞳在杜七面前也十分乖巧,立在桌面上吐着信子。      只有明灯最自然。      最喜欢的姐姐和小姐都在,她从未如此的放松过。      明灯看着那竖起半个身子的青蛇,忽的伸出手作敲它脑袋的样子。      明灯出手迅速,那小手在空气中只停留了一个残影便突兀的出现在花瞳面前,下的它下意识张开嘴就要咬。      明灯却在将要被咬到的时候,迅速收回了手,旋即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花瞳,笑得很高兴,仿若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花瞳也终于看清楚了方才对她玩闹的是谁,眼中吐露出人性的无奈和些许嗔意。      “明灯,你……”      白玉盘欣慰不已,从这些细节上能看出来妹妹的身子真的已经彻底痊愈了。      “先生说我可能是血脉觉醒了。”明灯说着,指着花瞳那绿幽幽的脑袋道:“姐姐,它……好好玩。”      说着又伸出手。      花瞳似乎被人说好玩,有些生气了,便又要咬她。      可很明显的,无论从种族到实力上,花瞳全面被碾压,无论她使用多少力气,甚至动用妖力,却依旧每次都差一点能够触碰到明灯的小手。      很快,花瞳就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差距,趴在桌上,任由明灯勾引她也一动不动。      白玉盘看着眼前奇怪的一幕,想起了平日里公子对花瞳忌惮的样子。      无奈一笑。      这便是半妖血脉不同所造成的?      公子是兔子,所以怕花瞳。      明灯是狸花,所以一点都不怕,甚至还可以逗的花瞳没有一点脾气。      “姐,它怎么不动了。”明灯刚找到了一个玩伴,便失望的拽着白玉盘的衣角。      “好了,你消停点。”白玉盘使了一个眼色。      “姐姐,你眼睛不舒服?”      “……”白玉盘点了点明灯的脑袋,看向杜七。      从方才开始,七姑娘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明灯就没有注意吗?还有空在那儿吵闹。      明灯顺着姐姐的视线看过去。      小姐这幅样子她见得多了。      明灯起身,走到杜七面前,拽住她的衣裳扯了扯。      白玉盘没来及的出手阻止,叹气。      “小姐。”明灯说道。      “嗯?”杜七回了神。      “小姐,你想什么呢。”明灯问。      白玉盘:“……”      她这个妹妹果然有问题,因为以往只接触自己,所以并不会察言观色……这种时候显然看气氛是不好直接问的,也就是七姑娘惯着她了,换任何一个主子,都不会喜欢这种丫鬟。      明灯若是知道,定然会不理解白玉盘的想法,因为小姐是她很亲近的人。      “小姐?”明灯疑惑的看着杜七。      “啊,我没事。”杜七指着窗外的落雪,说道:“秦淮不是说让我替她取一些点心回去……我……”      “小姐是在想公子会不会给咱们也带一些?”明灯问道。      “……”      杜七眨眨眼,轻轻推了一把明灯,说道:“回去坐好。”      “哦。”明灯点点头,心道自己难道猜错了?      白玉盘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有空一定要好好说说明灯才行。      ……      不久之后,白景天取了两袋点心,将其中一小袋放在一侧:“先生,这是给我姐的。”      然后指着另一个大包袱,说道:“这是给先生的,里面有我这些时日试着做的各式糕点,先生你注意轻拿轻放,罢了,我教人驱车送先生回去吧,路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容易糟蹋了……”      白景天正说着,忽的发觉屋里的三个姑娘都在看他,尤其是明灯,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可爱是可爱,却让白景天很疑惑。      “你们看什么呢。”      “没什么,你继续说。”杜七说着,面带微笑。      fpzw      ------------      0321 潜移默化      姑娘手牵手,绣鞋一路留下清晰脚印。      门前,有车马已备好。      “杜先生请。”      杜七看着那车前的汉子,说道:“姜大哥?”      汉子一怔,屈身行礼。      他可当不起先生一句“大哥”,他对杜先生无比的敬重。      他们这些粗人没有什么用,却可以保护有用的人,而杜七在他眼里便是有用的人。      “小姐,你吓到他了。”明灯小声道。      “是吗?我长得那么吓人?”杜七眨眨眼,旋即不去想,抬腿爬上车,明灯也抱着白景天给的点心,一个小跳跃了上去,身姿灵活,如若雪间精灵。      “你慢些,要是压碎了,回去翠儿姐不知要怎么收拾你。”杜七看着明灯的不稳重,说道。      “……”明灯心想明明就是小姐自己喜欢,还说什么翠儿姐。      汉子见状,回首看了一眼沁河医馆旁的少年。      白景天点头。      汉子一跃至马,挥鞭,车子稳重前行。      杜七拉开帘子,对着白景天说道:“好好照顾玉儿,我过些时日再来。”      “是,先生。”白景天弯下身子,听到耳边车轮逐渐远去,许久后才起身。      院中,白玉盘俏生生的站在那儿,似是在等着公子的吩咐。      “玉儿……我以后便这么叫你了。”白景天走过去。      “玉儿都听公子的。”白玉盘平静道。      白景天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忽的嗅到一股青蛇的腥气,默默的将手背在身后,后退一步,说道:“衣裳还合身?我找人来给你做几身厚实的衣裳吧。”      也是看到明灯和杜七换了冬衣他才记起这一茬。      白玉盘摇头:“公子,书阁中很暖和。”      “还是做几件。”白景天看着白玉盘那白皙、沾着些许雪花的小脸,说道:“女孩子,偶尔要出去走走,你不像我,在这院子里也待得住。”      “……”白玉盘正要说什么,却听白景天道:“公子我被禁足在家,也需要你帮我跑腿……嗯……”      白景天看着小姑娘眉宇间的些许疲惫,补充道:“今儿晚食推迟一个时辰,回去睡一会,晚上我叫你。”      “公子……这不符合规矩。”白玉盘认真道。      她是丫鬟,是侍女。      白景天甩了甩脑袋,那发箍落下,披发散开。      “先生不在这儿,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回去睡着。”      “是。”白玉盘后退,行礼后转身离开。      白景天弯腰捡起发箍。      甩的时候挺潇洒,回去却还是要自己清洗的。      ……      ……      马车之上,姜姓汉子听着身后银铃般的笑声,因为随时要听候先生的命令不能塞住耳朵……从先生口中听到了许多公子的糗事。      他想起了公子的手段,轻轻叹息,只怕自己是要倒霉了。      其实方才公子专门找到他让他来驾车……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姜姓汉子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他这些时日是哪儿惹公子不高兴了……汉子当然不可能知道,白景天之所以给他穿小鞋、找理由整他是因为这次见面杜七第一个谈的是他的事情。      不说吃醋,总归是不大高兴的。      ……      马车内。      明灯抱着点心靠在杜七身上,回忆方才白景天在她面前表现出的一切,说道:“小姐,公子真是个好人。”      “行了,别夸他了。”杜七问道:“这么离开你姐姐,不想的慌?”      明灯点点头,又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看到月姐,我就感觉这儿,静下来了……”      明灯想起以往时候偶尔看见的,姐姐望着南镇方向那憧憬的眼神,抓紧杜七的手。      遇到小姐真的是最幸运的事情。      “在做丫鬟这件事情的决心上,你可比你姐姐差远了。”杜七说道:“翠儿姐与十娘说过十楼理想的侍女,就是你姐姐那种身家清白、懂规矩的孩子。”      “……小姐,我会努力的。”明灯认真道。      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愿意输给姐姐。      “努力?要不过些时日你也去医馆看医书,之后学医理来帮我。”杜七平静说道。      明灯低下头,糯糯的说道:“小姐,这个我真不行。”      让她捣药还是可以,看书……她真的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我给小姐端茶倒水,伺候小姐一辈子……旁的……就让月姐来吧,她都开始看医书了。”明灯说道。      一辈子。      杜七心想这可真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词。      她笑了笑,说道:“那也要等我们能赎的起才行。”      明灯不说话了。      其实即便是她也看得出来,那公子对她小姐是言听计从的,只要小姐一句话……      罢了。      小姐就是小姐,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明灯对此坚信不疑。      ……      马车停下,汉子说道:“先生,小竹巷到了。”      “嗯。”杜七拎起秦淮的那一份点心下车,随后道:“明灯你在车上等我,我这就回来。”      明灯应声。      杜七拎着点心离开。      明灯一个人坐在车上,透过帘子偷偷去看外头的那个男人。      他很壮,充满着视觉之上的力量感。      明灯看着汉子那锦衣之下充满力量的手臂轮廓,又低头比划着自己的大腿,泄气了。      她两条腿并起来也没有人家手臂粗,长大之后也该是这般模样。      明灯心道难道要保护小姐,需要长成那个样子才行?      若是这是必要的,她会努力吃饭的。      明灯正想着,忽的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耳朵竖起。      “姜大哥?”      “红……红姑娘……”      明灯的视角中,那本来威武壮硕的汉子扭捏起来。      这一幕很眼熟,好像刚刚才见过。      明灯想了想,发觉像是白景天对她小姐的模样。      小丫头懂得不多,所以有些疑惑。      那姜大哥觉得红姐姐是需要敬重的人吗。      ……      ……      庭院,秦淮一身翠绿长裙坐在石凳,翘着玉足,偶尔落入溪流中,感受冰凉掠过足间,露出舒适的神情。      “秦淮,你要的点心。”杜七走过来,将点心放在桌上。      秦淮没有急着打开点心,而是笑吟吟的看着杜七。      “七姑娘,这一趟吃的还开心?”      杜七摸了摸小肚子,露出满意的神情。      秦淮就没问了,这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因为白景天的窝囊而生气,随后她取出钥匙推到杜七面前。      “七姑娘,我这儿的钥匙你拿去,过些时日我有花月楼的演出,接下来要做一些准备,许久不练舞生疏了。”秦淮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姑娘若是想找个清静的地儿就来我这儿。”      杜七也不客气,收起钥匙后说道:“十娘说你是这春风城最好的姑娘,还要去练舞?”      秦淮盯着杜七看,眼睛也不眨一下,直到杜七即将开口,她才认真说道:“我不觉得我是最好的,不能懈怠。”      “你在和谁比呢?”杜七问。      “反正不和七姑娘比。”秦淮轻轻叹息,即便是她,在杜七面前也不免的自惭形秽,假想敌果然还是应该换一个。      “不和我比……也是。”杜七说道:“十娘总说我不好看。”      秦淮踩水,抬头说道:“有时候,十娘的话姑娘要反过来听。”      “反过来?”杜七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疑惑道:“吃饭要多吃一些?”      “……姑娘你当我什么都没说罢。”      “?”      秦淮翘起脚丫置于石桌,整个人以微妙的姿势后仰,些许水珠自那玉足之上滴落。      秦淮看着杜七。      有时候,秦淮真的觉得杜七白瞎那美好的容貌。      又觉得,兴许是因为这般性子,所以七姑娘才那么招人喜欢。      “冬天,水凉,你别冻着了。”杜七说道。      “七姑娘,我虽然不是仙门众人,却也是修士。”秦淮道。      “修士也是会着凉的。”杜七认真说道。      秦淮摇头:“那该是多没用的修士。”      “……”      某一处。      安宁忽的打了个喷嚏,旋即揉了揉发红的鼻子。      她在屋里穿的十分厚实,像是一个白色的粽子。      说起来,从之前淋雨那一次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真的很差,她的护体灵力在这春风城完全没有作用,该是天雷留下的暗伤还未痊愈。      ……      ……      杜七没有与秦淮聊太久,转身离开。      马车之前,杜七奇怪的看了一眼那姜姓汉子面上的神情,上了车。      “小姐,我看到红姐姐了。”明灯说道:“我没敢打招呼……”      “那有什么不敢的……啊,我说呢。”杜七露出感兴趣的眼神:“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脸红了。”      “小姐?”明灯疑惑。      “我是说……”杜七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外面的汉子,作口型:“我不是与你说过,他喜欢红吟姐?”      明灯眨眨眼。      喜欢?      像自己喜欢小姐那样吗?      明灯不明白,她看着杜七眼中的兴奋,想着平日里小姐的点点滴滴,深刻的明白一件事。      小姐对男女方面的东西真的十分的感兴趣。      明灯心道既然是小姐感兴趣的,那她要放在心上才是……明灯抱住杜七手臂。      春风城做的最多的就是男女之事吧。      明灯不知道男女之事具体是什么,却知道男人喜欢女人是理所当然的。      杜家的家规第一条是什么?      一切以十姑娘为首。      第二条便是不许过于接近男人。      明灯心道自己也姓杜,所以男人什么的……还是算了。      她该是帮不到小姐的。      “……”明灯笑了。      杜七奇怪的看着明灯,说道:“你这孩子,没来由的傻笑什么。”      “没什么。”明灯埋头在杜七怀中,嗅着那安心的气味。      十分的幸福——对于她姓杜,需要守规矩这件事。      ……      ……      夜晚,风雪亭中,灯笼高高挂,远处的楼阁灯火通明。      姑娘们不在屋里暖和,反而在亭子中坐下,周围点着火盆。      翠儿与杜十娘对坐,亭中响起翠儿清脆磕瓜子的声音。      她们二人聊天的时候,多数时候会背着自家姑娘。      翠儿吐出瓜子壳,说道:“景天公子对七姑娘是不是太好了。”      “那孩子,我也说不上来。”杜十娘抓了一把葵瓜子,说道:“这炒出来的瓜子儿火候正好,比金风楼的还要香口。”      翠儿想起了与白景天用午餐那一次,点头道:“这倒是真的,那公子与一般五陵子不大一样,还会下厨。”      “他手艺可比我好多了。”杜十娘如实道。      翠儿轻轻一笑。      十姑娘的手艺,也就只有七姑娘那个除了辣不忌口的姑娘吃的下。      “姑娘不担心?”翠儿问。      杜十娘捏开瓜子壳,将瓜子仁放在手绢上,反问:“担心什么?”      “景天公子虽然与五陵子不同,可那是七姑娘……”翠儿点到为止。      杜七的样貌摆在那里,翠儿心道那是女人都挡不住的外貌,更不要说男人了。      杜十娘恰巧遇到一个手指拨不开的瓜子,用贝齿将其咬开,把仁放在手绢上后说道:“不担心。”      “因为什么?”      “七姨,或是师先生?”杜十娘道。      “也是。”翠儿叹气,说道:“十姑娘还真是个现实的人。”      “有你这么说自己主子的?”杜十娘瞪了她一眼,旋即两个姑娘相视一笑。      天上小雪缓缓落下,在火盆上方便被融化的无影无踪。      一轮明月高悬。      “我来帮姑娘。”翠儿抓起葵花子,也要去剥……却被杜十娘拦住,拒绝道:“你吃你的。”      “姑娘可真小气。”翠儿哼了一声。      杜十娘白了她一眼:“你这个四闲的细作,今儿是不想好好睡了?院里的杂草可是窜了一窜。”      “……主子为了不让丫鬟干活,拿干活威胁丫鬟……十姑娘不奇怪?”翠儿说着。      “嗯?”      “我自己吃就是了。姑娘放过我罢。”翠儿取了一旁的热茶,小酌一口润喉,夸赞道:“景天公子这个果干也香甜可口,不知是怎么晒出来的,下次定要让七姑娘去问一问。”      ……      ……      书房,杜七洗净身子,围着浴巾坐在那儿日常欣赏十娘的字画。      杜十娘走了进来。      “还不睡?”      “时间还早。”杜七说道。      “正巧,我有事儿找你。”杜十娘道。      “我也有事情要与十娘说。”杜七道。      “去把衣裳穿上,像什么样子。”      杜七穿衣裳去了,杜十娘打开手绢,将其摊开在书桌之上,等着杜七回来。      fpzw      ------------      0322 七姨的工作      书房灯火灼灼,光影映照在墙壁上的字画处,人影与墨笔交融。      画下是两张舒适的皮椅,杜十娘坐在那儿,手中拿着一朵小白花怔怔看着,时不时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她这时候与杜七有三分相像。      这是她一次与杜七出门时候摘回来的葱莲。      “十娘。”      杜七推门走进来,洗浴后穿着绒绒睡衣,一头长发包在浴巾中,泛着些许皂角的香气。      杜十娘见状,将小白花放入锦盒,旋即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杜七如往日依着杜十娘坐下。      “瓜子?”杜七看着手绢上的粒粒分明的瓜子仁,看向杜十娘。      “不嫌睡前再洗漱麻烦的话,要吃就吃。”杜十娘说道。      “不麻烦……”杜七捏起一粒果仁放入口中,露出满足的神情。      有十娘的味道,当真是极好的。      “十娘,你要与我说什么?”杜七问。      杜十娘摇摇头,捋起杜七脸侧的湿润长发,平静道:“你不是也有话要与我讲?你先说吧。”      杜七闻言,咽下果仁,说道:“十娘,我想要继续去药房行医。”      “怎么,在家呆了两天就受不住了?你这可真不是享福的命。”杜十娘捏了捏杜七的脸。      “明灯的姐姐比我预料的要……”杜七解释道。      杜十娘一怔,随后一笑。      “我明白了,我就说你这懒丫头怎么忽的要去药房,原来是缺银子了。”      杜十娘也不问那孩子要多少银子,她知晓杜七在靠着自己的努力将她赎回来。      “十娘同意了?”杜七欣喜之余还不忘记抓了一把果仁放入口中,感受那大量的满足感。      “你不知道,阿寻和四闲可是找我几次了,都惦记你着你那双巧手呢。”杜十娘叹息。      杜十娘平日里和翠儿也经常享受杜七的艾灸,她这般近水楼台自然是无法与红吟做到将心比心的。      杜十娘虽然不会打击自家姑娘的积极性,只是却补充道:“不许像以往那般拼命了……这样吧,你的药房每日只开半日,到了午时便关了,也能轻松些。”      “半日?”杜七轻轻点头。      少一些总比一点都拿不到的好。      杜七想着,却见杜十娘忽的起身出门,半晌后带着一碗茶回来。      “十娘,你怎么知道我渴了。”杜七接过热茶,小口喝着,咂咂嘴。      “废话,吃那么多能不渴?”杜十娘指着那手绢上寥寥无几的瓜子仁,嗔道:“我去壳去了半个时辰,你半炷香功夫就吃的干净了?”      “……十娘辛苦了。”杜七笑着道。      “少来。”杜十娘坐下,手顺势落在杜七白皙的腿上,拍了拍。      “对了十娘,若是午时之后闲着,我去找依依了。”杜七说道。      “柳依依?那丫头一天也是只有清早时候忙……去找她玩也不用特意征求我的意见,我还能不让你去?”杜十娘道。      “秦淮的院子有大汤池,我想让依依教我我凫水。”杜七说道。      “游水?你还惦记着呢。”杜十娘抬手指着杜七,半晌后露出无奈神色。      她还记得自己那天回来发现这丫头将脸埋在水中练习憋气的蠢样子……      “十娘,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杜十娘想了想,不说天望海,春风城自己都有穿城河……会游水至少发生意外时候不至于太过惊慌。      “随意,只是柳丫头她平日里不是都和连丫头腻在一起?那蜜饯店忙得很,可没空随你胡闹。”      “我去问问就知道了。”杜七说道。      “行吧,记得把明灯带上。”杜十娘说着又叮嘱了一些细节,旋即也就不在意了。      与姑娘家在一起、还是柳依依这种安全又懂事的姑娘,无论是做什么她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担忧。      杜七达成了愿望,捏起果仁小心翼翼用牙齿咬成两半,享受着那唇齿留香的味道。      杜十娘也不说话,顺势拿起一旁的诗书,打开看着。      时间还早。      杜七陪着杜十娘待了好一会,到了休息的时她才舒展身子,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已是干了九成。      “十娘,我们去睡吧。”杜七拉住杜十娘的手。      “嗯。”杜十娘收拾了桌面,跟着起身。      二人简单洗漱之后,一同入榻,温暖被褥之下,杜七转过身正对着杜十娘,眼睛闪闪发亮。      “看我做什么,还不休息?明儿不是要去药房?”杜十娘没好气的道。      “十娘,你方才要与我说什么?”杜七问,她可没有忘记杜十娘一开始说有事情找她。      “哦,现在没事了。”杜十娘闭上眼睛。      “?”杜七眨眼。      “别问了,睡觉。”杜十娘说着,背对杜七。      她与石闲商议的结果是可以带杜七去淮沁赏玩一些时日,只是她手上还有不少点妆的生意没有做完,所以要等上一些时日,本是要与丫头说……可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急。      以免她临时改了主意,教杜七空欢喜一场。      ……      ……      次日清晨。      杜十娘一早就去了店里忙碌,杜七询问翠儿十娘怎么又开始忙了,翠儿却只是笑而不语,显然她是知道什么的。杜七看到了翠儿眼里有些许期待,却不大清楚她在期待什么。      杜七开始一天的行医,如往常那般,明灯看店,她做一趟艾灸,出一次诊。一上午忙下来,除了出诊了两个姑娘,剩下竟然都是在做针灸按摩的活。      冬日的午阳温暖。      祝平娘穿上衣裳,心满意足的挥手:“七姑娘,明儿见……绿绮,我们走。”      “七姑娘,明儿见。”那名叫绿绮的少女红着脸与杜七告别。      明灯熟练敲打着算盘,收起银子后说道:“小姐,她们说明儿还要来呢。”      “祝姐姐很喜欢来做针灸。”杜七点头。      “不光自己喜欢,她还会带人来。”明灯似是气鼓鼓的。      像是今日,来的就是一个生面孔。      杜七知晓是秋水楼的绿绮姑娘,对她施弄的还算认真。      杜七挂上歇业牌后关上医馆的门,回身道:“带人来不好吗?还能多赚些银子呢。”      “小姐……”明灯很是心疼自家小姐。      她不想让小姐太累。      那一针一针找穴位的精细在明灯看来定是一件十分耗费心神的事情,相比于做针灸,她更希望可以随着小姐出诊。      “也没有太累。”杜七伸了一个懒腰,换上一身常服,将绣花荷包丢给明灯,朗声道:“走,吃饭去。”      明灯接过杜七的荷包,疑惑道:“小姐,咱们不回家吃吗?”      又不是下午还有活,完全可以回去和翠儿姐一起用餐的。      “今儿不回去了。”杜七说着,给了明灯一个神秘的笑容。      明灯一怔,随后什么也不说,带上帽子乖巧的跟在杜七身后。      不久之后。      杜七带着明灯绕开了人潮,七拐八拐入了一条漆黑的巷子,远离了人群,空气泛着冰凉,风一吹便是一阵带着雪花的凉意。      虽说是不常走的小路,可地上却有着一排一排的脚印,也正是这些脚印才驱除了明灯的不安。      这般偏僻之处总归是让人缺少安全感。      “小姐,我们要去哪儿啊……”      “不是说了吃饭?”杜七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说道:“带你吃好东西。”      这是十娘与她说过的话,杜七笑得更开心了。      明灯不问了,她觉得小姐那么好看,自己光是看小姐就能饱了,根本就不需要吃东西。      又绕了一阵子,杜七在树下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说道:“到了。”      明灯看过去,只见巷子中有棚子。      相比街道之上的嘈杂,这儿十分的安静,木桌木凳简朴干净。      因为是午饭时间,所以这里恰巧坐着一个正在用餐的姑娘,看到杜七之后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姑娘家吃饭时遵守食不言的规矩。      杜七牵着明灯的手走到一处棚子下,对眼前精神矍铄的老人说道:“七姨,我要两碗面。”      七姨回头,很是惊讶:“七姑娘怎么来了。”      “十娘与我说七姨的店开了,我寻思带着明灯来尝尝,她还没有在这儿吃过七姨的面呢。”      “七姨好。”明灯乖巧的道。      “你们……在家吃不也是一样的?罢了,找个位置坐下,我这就给你们弄。”七姨说着,看向明灯,问道:“大碗和小碗?”      “我大碗。”杜七说道。      明灯想起了方才那个男人壮硕的身材,犹豫之后说道:“我也……大碗。”      “你吃得下?”七姨眨眼,杜七也就算了,明灯……      算了,就听小姑娘的。      七姨说道:“明灯是随着翠儿住?”      “是。”      “可能吃辣?”      “能。”明灯点头。      “不错,这一点上比七姑娘要强一些呢。”七姨笑着,去切菜了。      杜七与明灯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明灯这才小声道:“小姐,七姨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是都看到了?弄饭给咱们吃。”杜七回道。      明灯说道:“七姨的家……有那么大……为什么还……”      “这与院子大小有什么关系。”杜七不明白小姑娘的想法,说道:“喜欢七姨面的姑娘可是很多的。”      明灯不再问了。      七姨做的面是很好吃,她在七姨家里吃过几次……那温暖的面条暖胃更暖心。      明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满面红晕、吃面吃的满足的姑娘。      正巧,那姑娘吃饱了,端着碗走到七姨面前,蹲下自己将碗筷洗的干净才说道:“姨,我今儿没带银子,明个给你。”      正切肉的七姨抬头,缓缓说道:“你明个把欢丫头欠我的银子一并带过来,告诉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姑娘闻言掩面一笑,转身朝着杜七走过来。      明灯立马低下头。      “七姑娘,来吃面?”      “嗯。”      “你慢用,我先回店里了。”      “姐姐慢走。”      听着脚步逐渐远去,明灯抬头看向远处,那姑娘正走到树下,绣鞋轻浮,雀跃的心情隔着几丈远却依旧扑面而来。      明灯有些明白为什么小姐喜欢这个地方了。      二人又等了一会,七姨端着面走过来。      “吃吧。”      “谢谢七姨。”杜七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牛肉入口,发出小兽一般可爱的声响。      老人无奈,随后对明灯说道:“这是我自己晒的辣子,你看着加一些罢。”      “是。”明灯拿起勺子,手一抖,便将一勺满满的辣子倒在碗里,一时间,那红油融化,鲜肉混合着辣椒的香气如涟漪般散开。      老人一怔,说道:“你这丫头紧张什么,罢了,我去给你换一碗。”      明灯却摇摇头:“翠儿姐说天冷,可以多吃一些暖的。”      然后她又放了一勺辣子,很快,一碗清汤彻底变成红油。      “咕嘟。”      明灯吞了口口水,拿起筷子尝了一小口,眼睛一亮,显然是喜欢的。      杜七咽下口中软面,瞧着明灯那“血红”的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挪动屁股离明灯远了许多。      七姨笑着道:“还真是翠儿教出来的丫头,不错……不错……”      虽然她在笑,可嘴角却在轻轻抽动。      “七姨,给我一碗面。”有黄衣女人远远的嚷道。      又来客人了。      “来了来了。”七姨说着转身。      杜七与明灯吃的开心,另一边,七姨一边切肉一边看着眼前的黄衣女人,嘀咕道:“我说,你们天池泽的姑娘怎么都那么能吃辣?翠儿是,你也是,现在连翠而教出来的丫头也是……”      女人笑着:“习惯吧,无辣不欢嘛……再说了,是七姨你晒得辣子好,我最喜欢了。”      “也不怕肚子疼。”七姨说着,拿起菜刀。      “我来帮你。”黄衣女人捋起袖子,随口说道:“七姨说翠儿教的姑娘?说的是谁?”      “喏,就在那儿。”七姨努嘴。      黄衣女人回头,正巧明灯也吃的满头汗,抬起头取出手绢擦脸。      女人的视线落在明灯的脸和的绒帽上。      明灯对上她的视线,身子一颤,立马低下头,抓住杜七的衣角。      “你怎么了?辣着了?我就说你不能吃就不要逞能,可有你好受的。”杜七嗔道。      “小姐,是她……”明灯不安的说道。      “是谁?”      “是桥上……的……桥上的……那天……”明灯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      杜七回头看一眼,总算是明白了。      是她带着明灯第一次出门时候碰见的人。      那个发现明灯是半妖的姑娘。      fpzw      ------------      0323 女人容易多想,这是不分年龄的      小雪连绵不绝,每一片皆是晶莹剔透,光线穿过结晶发出不大一样的光彩。      如往日那般,无根水汽凝结,自云端、云端之上而来,落在杜七所处的地界。      白雪顺着冷风洒在棚子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小姑娘坐在那儿,侧发盖住小脸两侧。      明灯紧了紧衣裳,帽子下的猫耳软踏踏的,她不安的低下头,桌上那碗热腾腾的红油面忽然就不香了。      那天是她第一次随着小姐出门,是小姐第一次给她丫鬟的身份……是她第一次见到李姐姐、连韵姐……      所以,许多细节都记得清楚。      可如果要说什么对于明灯来说是晚上做梦都会梦到的,除了她小姐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女人换了一身冬衣,可她的面容依旧清楚的刻印在明灯心头,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前一刻还温柔的扶起她的姑娘在看到她那一对耳朵之后,那憎恨的眼神仿若钢刀刮过明灯的身子。      当时的明灯像是一个乞儿,女人扶起她时都没有丝毫的在意,可后来却像是触摸到了十分肮脏的物件,用力搓着衣裳。      想起此事,明灯大口呼吸着,胸口似是压了一块巨石,每次呼吸都牵扯一阵剧痛。      自己为什么是半妖。      她不明白。      明灯从没说过,她其实一直怨恨着那个将自己生下来的女人——这兴许是纯洁如雪花的孩子唯一的阴暗面。      “明灯。”杜七筷子敲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灯眼神空洞的抬头。      杜七放下筷子看着她,认真说道:“再不吃,面要稠了。”      “……”      杜七对着那一碗红油翘起嘴唇,怨道:“吃不完还点大碗?要是平日我也能吃你剩下的,可这么多辣子……”      辣椒天克杜七,她是普通少女的身子,可经不起那种疼痛的摧残。      明灯回了神,拿起筷子。      为了不让小姐心疼银子,自然是要吃的。      一缕面嘬入口,仿若生嚼油灯融蜡一般,除了苦涩吃不出一丝一毫的味道。      杜七心想这么好吃的面就这么糟蹋了也太可惜了,她问道:“丫头,你那么在意旁人的眼光?”      明灯不说话。      她还是一个孩子,若是真的能做到那般静如莲台反倒是奇怪的。      杜七看着不远处七姨与黄衣女人说着什么的场景,抿嘴一笑。      “明灯,这里是春风城。”      “小姐,我知道这儿是春风城。”      “能来七姨这儿吃面的都是十娘的姐妹。”      “十姑娘……”      明灯打了一个哆嗦,不知是被谁吓的,大概率是因为杜十娘。      ……      ……      “明灯怎么那么怕你。”七姨问。      黄衣女人手起刀落将生姜剁成两半,说道:“原来她就是明灯,我说呢……”      “怎么?”      女人平静道:“七姨,明灯是半妖的事儿被压了下来,这件事你知道吗?”      “从十娘那里听说了。”七姨知晓是怎么回事。      这事还是她让师承去查的,知晓是景天公子遏制住了这个消息。      “其实我听到七姑娘多了一个丫鬟就猜到是她了……十娘还是那般的与众不同。”女人抬头说道。      “那翠儿呢?那丫头不也厌恶半妖。”七姨麻利的将面盛好,放在女人的面前。      “所以说……嗯?七姨你这辣子什么时候晒的,味道那么香。”女人说着顺势放了三勺辣椒,拿起筷子后道:“七姨也别这么看着我,我还能欺负她不成。”      七姨轻笑不语。      红丫头也是这样,婵儿也是。      她们不是不怕半妖,而是因为那是自家的姑娘。      明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身子僵成一块。      脚步愈发靠近,直至明灯的余光中出现一碗热腾腾,漂浮着辣油的热汤面。      “薛姐姐。”杜七咽下口中食物,说道。      黄衣女人看着明灯说道:“你这孩子倒是能吃辣,翠儿也是……非要把你也带成这样,一开始吃了不少苦头吧。”      言语并非想象中那那么锋利,反而充满了无奈的柔和。      明灯抬头,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人。      “吃吧,我脸上有面?”女人盯着明灯说道:“你再不吃,油便要凝了。”      明灯下意识的拿起筷子。      女人摇摇头,端着自己的碗走到邻桌,背对着明灯坐下,不一会传来斯文的声响。      明灯眨眨眼,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一勺热汤浇入她的碗中。      丫头抬头,看到是七姨那似笑非笑的面容。      “吃吧,别再冷了。”七姨叮嘱道。      “嗯。”明灯用力的点头,旋即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      七姨发觉她只吃不见少,会心一笑,转身离开。      杜七心想若是薛姐姐,便该是这样。      半妖固然许多人不喜,可总归还是要看人的,明灯那么乖巧,谁会不喜欢呢。      ……      不久之后,黄衣女人心满意足的擦嘴,走到七姨面前将碗洗了,随后道:“我走了。”      七姨说道:“你今儿倒是吃的快,平日里那个磨蹭的劲去哪里了?”      “一小碗面,能吃多久?”黄衣女人叹息:“我在这,也影响旁人的胃口。”      “是你的错。”七姨说道。      “是吗。”      “顶嘴?”      “我哪敢啊。”黄衣女人丢下些许碎银子,说道:“剩下的不用找了,欢丫头欠的面钱算我头上了。”      七姨收起银子,掂量了一下后说道:“不够。”      “……切,小不点赚不到银子,吃倒是坊里排第一。”女人啧了一声,打量着七姨说道:“姨,你这面的价格都比得上酒楼了,不考虑降点?”      “你没钱了再来说这话。”七姨满意的收下银子,摆摆手:“我就不送你了。”      “我走了。”黄衣女人转身离开。      在经过杜七的时候,停了下来。      杜七和明灯还没吃完,尤其是明灯,剩了一多半,小腹也出现了明显的凸起。      “薛姐姐,走了?”杜七说道。      “嗯。”黄衣女人对着明灯说道:“丫头不能吃就少点一些。”      “我……”明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你这孩子,姐姐我就那么吓人?”女人捏了捏明灯的脸,旋即转身离开,只留下明灯呆呆的摸着自己的脸。      “行了,你别吃了。”杜七将明灯那碗还剩下一半的面拉到自己面前。      “小姐?”明灯说着,打了一个嗝,面色忽的难看,小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红色充斥。      她呛着了。      “撑坏了吧。”杜七斟了一杯茶,旋即端起碗起身。      “小、小姐,我也来帮忙……”      “好好消食。”杜七将明灯按下,带着二人的碗筷走到七姨面前蹲下。      明灯捧着茶水,看着小姐与七姨聊着什么,回头又看着姑娘们离开时留下的那条脚印,摸摸自己的脸。      这就是婵儿姐说的她不喜欢半妖,却喜欢自己吗。      真是奇怪的姐姐。      明灯想不明白,却觉得身子暖暖的,兴许是因为辣子的缘故。      ……      ……      “七姨,薛姐姐和十娘关系怎么样?”杜七问。      “十八坊的清馆人,和十娘平日里没什么来往。”七姨说道。      “那就是和四闲姐认识了。”      “关系一般,算不得四闲的朋友。”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七姨坐在小板凳上近距离看着蹲着洗碗的杜七,说道:“我说,你平日里照顾明灯,忙的过来?”      “明灯很让人省心的。”杜七说着,补充了一句:“在不牵扯到半妖的时候。”      在这一点上,和白景天简直是如出一辙。      七姨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杜七,说道:“小姑娘嘛,也正常。”      “翠儿姐也这么说。”杜七点头。      “明灯这孩子有时候和十娘小时候挺像的……有些许矫气。”七姨目露怀念。      “十娘?”杜七脑补了一下杜十娘的少女模样,嘴角不自觉的流溢出丝丝笑意。      七姨看破也不说破。      实际上她家里有十娘和石闲小时候的画像,有空可以拿给杜七瞧瞧,她一定喜欢。      洗干净了碗,杜七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下与七姨聊了一会家常,等明灯稍稍舒服了一些,这才随着她离开。      巷子中,二人走在雪径上,脚下发出踩雪声。      “明灯。”杜七忽的道。      “小姐。”      明灯声音很小,因为知道自己给小姐添了麻烦。      “你今儿吃那么多做什么。”杜七疑惑的问。      “小姐在意的是这个?”      “不然呢。”      在杜七眼里,小丫头偶尔的矫情还挺可爱的,也不算什么事情,她见得多了。      “小姐,翠儿姐说吃的多能长身体。”明灯认真说道。      她早些长大就能够帮助小姐做更多的事情。      杜七闻言,伸手捏了捏自己那因为吃了一大碗面而微微鼓起的肚子,叹息道:“没用的,吃的多只能长肉。”      “啊?”明灯一怔。      “你信我还是信翠儿姐?”杜七问。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至少对于明灯来说是这样。      “小姐,我……”      “十娘对发胖这件事十分的在意。”杜七提醒道。      明灯立即说道:“那我……不吃那么多了。”      杜七心想还是十娘的话最好使,这丫头果然讨她的喜欢。      不久之后,明灯注意到她们现在去的地方不是自己家,问道:“小姐,我们是要去哪儿?”      “去找柳姐姐。”杜七说道。      “柳姐姐?”明灯脑海中第一个闪出的便是连韵那张文静的面容,说道:“小姐,咱们刚吃了午食,再去吃蜜饯是不是不太好……十姑娘知道会生气的。”      “你就知道吃。”杜七嗔道。      明灯:“……”      “找柳姐姐是有别的事。”杜七说道。      明灯点点头,心道原来小姐不是为了吃,真的是很让人意外,按照小姐的饭量来说……那一大碗面定是没有吃饱的。      二人顺着一条小路,穿梭转了个弯来到了柳依依的家门前,漆木上贴着一副大红对联用以迎冬雪,上书的墨字似是小家碧玉,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柳依依之手。      冬日,有树木枝梢自青瓦上探出头来,给这门面添了一股奇特的美感。      因为是午时,所以杜七尝试着敲门。      不久之后,柳依依的声音传来:“谁啊……”      大门打开,杜七挥手道:“柳姐姐。”      柳依依看着门前的一大一小,擦了擦眼睛,随后惊到:“阿七?明灯?你们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看错了呢,快进来。”      柳依依邀请杜七过了门槛。      “阿七,你可是许久没有来找我了。”柳依依说道。      “药房很忙。”      “我也没怪你,走,进屋。”柳依依对于杜七忽然的到访十分的开心。      院子不大,红砖小路通往柳依依的房间,那小路两侧种着冬日依旧盛开的花儿,传来一阵阵清香。      明灯觉得柳姐姐的家可真好看,就是门前的树光秃秃的,有些怪异。      柳依依发现明灯呆呆的看着那果树,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解释道:“丫头,来年开春有了白花就好看了,不光如此,照今年这个势头,入秋后的果子味道也不会差。”      “果子?”杜七眨眨眼。      柳依依笑着:“结果了我可不会忘了你。”      杜七应声。      “柳姐姐,这是什么果树。”明灯随口问了一句。      柳依依闻言,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杏树。”      “杏树……”明灯望着那探出墙外的树枝,似懂非懂。      三人进屋。      杜七看到了一桌子好菜与一碗吃了一半的米饭。      “柳姐姐,一个人在家还做那么多吃的?”      “连韵那丫头本说要来的……结果店里忙,就在店里吃了。”柳依依冷哼:“不提她,正好,阿七你陪着我一起吃罢。”      “我刚……”杜七正要说,却听柳依依道。      “还吃得下吗?”      “吃的下。”杜七点头。      柳依依便给杜七盛了一碗米,视线掠过杜七的胸口,“七姑娘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些对女儿家有好处。”      “……”      “明灯呢?”柳依依问。      “我?我吃不下。”明灯使劲的摇头,她再吃会吐的。      “果然是吃过了。”柳依依也不意外,提醒明灯:“今儿这事十姑娘若是不问,你可别告诉她。”      “知道了。”明灯在一旁坐下。      “阿七,尝尝我的手艺。”柳依依笑着说道。      和谐的氛围中,明灯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在吃了一大碗面后,又吃下了一碗米饭,筷子仍旧没有停歇。      明灯忽的有些害怕。      小姐吃那么多,不会长成那般壮硕的模样吧……      fpzw      ------------      0324 杜七是花心的姑娘,所以不幸。      柳依依收拾了碗筷,走过来坐在杜七身旁,问道:“阿七,我的手艺怎么样?”      “味道很好。”杜七如实道。      柳依依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比十姑娘呢?”      “十娘?”杜七眨眼。      明灯闻言低下头。      平日里吃着翠儿做饭的明灯对这件事还是有些许发言权的。      十姑娘做饭她也是吃过的,怎么说呢……      “十娘做的饭能吃。”杜七认真说道。      明灯贝齿轻咬嘴唇。      对,就是这个。      还是小姐厉害。      只是……这么说十姑娘真的好吗?      明灯吓得不敢说话,柳依依则一脸疑惑。      “能吃?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不能吃的饭?”      “有。”杜七想起了同为海棠女儿的秦淮,点头道:十娘的饭菜我很喜欢。“      柳依依说道:“阿七你总是这样,你倒是说说十姑娘什么地方你不喜欢?”      杜七摇摇头。      “是吧。”柳依依美目中多了几分艳羡。      她很羡慕杜十娘。      若是连韵也能像杜七对杜十娘一样对她该是多好。      柳依依吐出一口浊气,小声叹息。      “柳姐姐,你和连韵姐不一样呢。”杜七说道。      “什么意思?”柳依依问。      “若是连韵姐……已经开始抱怨了。”杜七点到为止。      柳依依当然听的明白。      连韵和杜七聊得最多的就是柳依依,杜七差不多从连韵那儿把柳依依的“毛病”听了个遍,想来近些年是不可能忘得掉的。      “那丫头都说我什么?”柳依依问。      “柳姐姐真要知道?一时半会可说不完。”      “罢了,我差不多也能猜到。”柳依依心道哪怕她们是很好的闺蜜,有些事情还是不做的好。      杜七意外说道:“你一点都不好奇?”      柳依依一笑,温和的说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有的时间问她。”      杜七疑惑,明灯则是轻轻一颤。      果然如翠儿姐说的一样,若是温柔的人就越是可怕……      “不提那丫头了。”柳依依站起身,说道:“咱们出去走走吧……吃了那么多东西,若是一直坐着可是会发福的。”      杜七看着柳依依纤细的腰肢,又看了看自己的,说道:“柳姐姐你一点都不胖,倒是我……最近又重了一些。”      “你那是匀称,是我有些偏瘦了。”柳依依微微推开一些自己的衣裳,说道:“瘦的都是骨头也不大好看。”      她平日里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和面,也不贪嘴,自然会苗条许多。      “连韵姐就很好看。”杜七说道。      “她整天吃糖,脸都圆成什么样子了,还好看。”柳依依哼了一声,将杜七从椅子上拽起来:“你若是在我这吃胖了,还不知道多少张嘴要数落我。”      杜七虽然吃饱了懒散的不想动,可最后还是被柳依依硬拉着出了门。      雪花很小却也依旧是水,三把小伞顺着小路而走。      寒风拂面,杜七因为填饱肚子而萎靡的精神振作了一些。      柳依依回头看了一眼明灯,加快脚步,同时说道:“阿七,你这些时日生意还好?”      在她眼里,杜七的行医是生意。      杜七也是这么想的。      “银子赚了不少,不过多数都是先生的。”杜七说道。      师先生……      那是银子能衡量的吗?      柳依依却也习惯了杜七这幅模样,牵住她的手说道:“阿七,你说仙门里是什么样子?”      “仙门?我不知道,柳姐姐喜欢仙门?”      “哪有姑娘不喜欢的。”柳依依说道:“那可是驻颜、长生呢……”      “这是很好的事儿?”杜七认真的问,似是真的不理解。      柳依依理所当然的说道:“自是极好的,能用最好的面容跟在喜欢的人身旁百年、千年……该是最幸福的事儿,你这么想,若是十姑娘能一直陪着你,总归是好的吧。”      “一直?”杜七点头:“若是这样,那真的是很好,可仙门能做到长生?”      “说书的是这么讲的,估计就是延年益寿吧。”柳依依轻笑。      杜七摇头,不是永生便没有意义。      “你怎么还较真上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柳依依心道杜七永远是那么不识逗,伸手在她手心点了点。      “仙门,从南荒来看也不是那么平静的,该是一个更残酷的地儿。”柳依依说道。      “姐姐倒是看得清。”杜七舒展了一个懒腰,觉得这春风城就挺好。      正想着,迎面走过来两个小厮打扮的男人,二人多看了一眼杜七的身子,其中一人驻足,盯着杜七看。      那是男人的目光,杜七已经习惯了。      另一人咳了一声提醒伙伴,之后两人紧接着往城里去了。      柳依依抓着杜七与明灯的手加快脚步,过了一条街这才停下来,微微喘息。      “柳姐姐,咱们跑什么。”杜七很奇怪。      “是不认识的男人。”柳依依回忆起男人看杜七时候那最正常不过的眼神,叹息道:“阿七,要不你以后出门都带着面纱罢。”      “闷得慌。”杜七回头看了一眼。      柳姐姐说对仙门感兴趣,可见到了仙门的人就那般忌惮,杜七不甚明白,却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柳依依蹲下身子,看着小脸煞白的明灯,歉意道:“明灯,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走急了……”      明灯身子一颤,想起方才嗅到那血腥的气息,浑身不适,不安的看着自家小姐。      “没事的。”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脸,说道:“石姐姐不也是这样?”      明灯听到杜七的安稳,那份不安瞬间消散,主动牵住柳依依的手,说道:“姐姐,我没事了。”      “那咱么走吧。”      因为方才在小路撞上男人的事情让柳依依长了一个心眼,之后是哪里人多往哪里走。      随着耳边姑娘们的欢笑声愈发响亮,之前的阴郁缓缓消散,柳依依问道:“阿七,你说的石姐姐是石闲姐?”      “不是,是石婴姐,她应该也去柳姐姐店里买过包子的。”杜七说着,微微解释了一下石婴的来历。      “车夫?女孩子?咱们春风城有这样的姑娘吗?”柳依依很疑惑。      她和连韵来的很早,这些非望海店倌人而定居春风城的不多,符合年龄的就更少了,她一时间记不起符合杜七描述的姑娘。      “在这儿住了有多久了?去过店里没?”柳依依问。      “是最近才来的。”杜七说道。      “那该是见过管事了……”柳依依嘀咕着。      “柳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杜七问。      “没什么,入住春风城的姑娘都是要去店里登记的……不然各方面不方便,也不安全。”柳依依说道:“听阿七你说的,应该是都弄好了。”      明灯在一旁看着,心道柳姐姐还真是一个爱操心的姑娘。      杜七却习惯了,她就喜欢柳依依这一点,若不是这样,柳依依也不会成为她在望海店所认识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包子铺那个总是对她充满的关怀的姑娘,是她除了杜十娘之外最早感受到的温暖,在这一点上哪怕是翠儿都要往后靠一些。      所以她遇到什么事情,第一个想起的除了杜十娘就是柳依依。      “柳姐姐。”杜七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我有件事找你帮忙。”      “我?我能帮到你吗?”柳依依说道:“若是要蜜饯,你尽管提,她若是敢不给,看我怎么收拾她。”      “不是蜜饯。”      “不是蜜饯?”      “有那么让人惊讶吗?”      “对不起,对不起……”柳依依红着脸,问道:“阿七你说。”      “姐姐你会凫水吗?”      此时正巧走到一座石桥上,柳依依听着耳边河水声音,说道:“会,春风城的姑娘没有不会的罢。南荒本就是渭水、淮水、沁水各处纵横,不会凫水会很危险的。”      “请姐姐教我。”      “我?我当是什么事儿……”柳依依看向一旁同样迷糊的明灯,疑惑说道:“我倒是有时间,不过阿七你不是要行医,而且这个时节,也没有好的去处……”      “这些都不是问题。”杜七将自己只出诊半日,还可以出入秦淮院子的事情与柳依依说了。      “秦公子的院子?”柳依依一怔。      “差不多也可以别公子公子的叫了。”杜七说道。      “也是。”柳依依心想在药房也见过她女儿家的身子了,只是平日里一直来她这里吃包子的秦淮总是男人模样,所以一时间转不过思路来。      “秦姑娘可是每日都会来我这儿吃早点的,一日都不会落下。”柳依依意外的说道:“你倒是比我还要早知道秦姑娘的住处。”      “姐姐不高兴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      在柳依依心里,秦淮和石闲认识,又不是九苑的姑娘,估计又是哪儿的王公贵族,所以对于秦淮在春风城有院子这件事情一丁点也不意外。      反倒是意外对方那么喜欢吃自己做的包子……      柳依依想着,收起那一分小骄傲,说道:“若是秦姑娘没意见,我都听阿七的。”      “明灯。”杜七回头。      明灯听话的打开荷包,取出那一把钥匙。      “这是?”      “这是秦淮院子的钥匙。”      柳依依:“……”      许久后,柳依依盯着杜七,一副追究到底的模样:“阿七,你什么时候和那秦公、姑娘关系那么好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难道是因为石闲姐姐?也是……她们说是朋友……”      “柳姐姐,咱们先去汤池瞧瞧?”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柳依依点头:“我倒是闲着,去看看也好……”      “凫水有许多好处,连韵那丫头小时候可是胖乎乎的,就是在水里扑腾才瘦下来。”      “是吗?”杜七眼睛一亮。      “二娘说游水可以塑正身子,更加的好看。”      “那我们走快些。”      杜七急切的领着柳依依穿过巷子,取出钥匙打开门,熟练进楼阁。      柳依依还没有时间惊讶这闹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院子,便被庭院的布置所惊讶。      那秦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柳依依的震惊只持续了一小会就结束了。      阿七可是能和师先生搭上线,同时还和练红公子……的姑娘。      她觉得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惊讶了。      “柳姐姐,明灯,随我来,这儿的汤池全天都热着……泡一会,去去寒。”杜七说着。      柳依依虽然觉得在别人家这么做很失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能被杜七拽进玄关,褪了衣裳后进入浴室。      “这……”柳依依身披浴巾,瞪大了眼睛。      雾气缭绕之下是庭院大小的汤池,似是纯天然的清澈,单单是那股热气就有一股子舒服亲切之感,池中的右侧有六个白色的搪瓷床,床上翻动着水泡,像似龙王的白玉床。      “这是……热山泉?”      “不是,就是一个汤池。”      “我知道。”柳依依叹气,若不是亲眼所见,她还以为是自己是来到了哪个山上呢……      “这个地方能放开教我吗?”杜七问。      “足够了,不如说……一定很舒服。”柳依依眼中多了几分茫然,走到池边,怔怔的看着下方的那散发着淡淡硫磺气味的热水,吞了口口水。      女儿家很难拒绝的就是在水中放松,尤其是在南荒极为少见的温泉,在这一点上即便是成熟的柳依依也很难抵挡住诱惑。      杜七眨眨眼,然后在明灯惊讶的眼神中,对着柳依依的后背轻轻一推。      “呀!”      “扑通!”      水花溅起,柳依依直接落入水中,半晌后站起,身子已经完全湿透,她捋起长发,嗔道:“阿七,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杜七说着,看向穿戴整齐的明灯,问道:“你怎么不脱衣裳?”      “小姐,我也要?”      “当然。”杜七点点头:“你也跟着一起学罢。”      “……”明灯服从命令,出去换衣裳了。      杜七顺着水中阶梯走下去,旋即在热水中坐下,热气升腾之下,两个姑娘的脸像是泛着诱人的红晕。      “……秦姑娘可真会享受……”柳依依有气无力的说道。      “是很舒服。”杜七望着身边少女软踏踏的样子,问道:“柳姐姐,你……还能教我吗?”      “让我泡一会……之后的事情……再说……”      柳依依有气无力的说着,靠在杜七身上,些许汗珠自面上落下,闭上眼睛一副慵懒至极的样子。      杜七心道自己漏算了这一点。      不过她还没有见过柳依依这幅模样。      真好看。      ……      “小姐。”明灯褪下衣裳,裹着小浴巾走进来。      “进来吧。”杜七问。      明灯看着那一阵阵涟漪,最后服从命令的心态大于对水的恐惧,入水在杜七一侧坐下。      不一会,明灯就忘记了水是不好的东西,罕见的透出一股子懒劲。      “……对…了,阿七,我……”      柳依依睁开眼,正要说话却忽的一怔。      她看到了一对湿漉漉的绒耳。      此时明灯也睁开眼,发现柳依依盯着她看,有些疑惑。      ------------      0325 柳依依也是合格的工具人      清凉水滴自屋檐穿过雾气落在汤池中,溅起细微涟漪。      柳依依盯着明灯那一对绒耳看。      明灯很疑惑,下意识抓住杜七的手。      杜七稍稍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初她第一次带明灯去见连韵,二人一起讨论“梨花”的事情,结果被明灯听成了“狸花”……所以这丫头一直以为连韵和柳依依知道她的身份,可实际上,柳依依并不知晓明灯原来是一个半妖。      春风城的姑娘对半妖的态度都十分恶劣,最早给予杜七这种感官的不是旁人,正是柳依依。      那还是和白景天有关的时候。      明灯是脆弱的丫头,杜七觉得她作为小姐必须要做些什么,这么想着,她自汤池中站起来。      “柳姐姐,与我出来一下。”      “滴答。”      一滴冰凉落在柳依依肩头,凉丝丝的水花让她瞬间回了神。      柳依依眨眨眼,说道:“阿七,我可不想离开这池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没事。”杜七坐了回去。      “小姐……”明灯察觉到了什么,心跳加速。      “明灯,过来让姐姐好好瞧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耳朵。”柳依依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温和的道。      明灯一怔,旋即回头看着杜七。      杜七点头,明灯便走到柳依依面前。      “原来是狸花。”柳依依站起来,近距离上下打量着明灯的身子,伸手捏了捏。      “好软……真好看。”      明灯身子微微颤动。      好看?      柳姐姐说好看?      “明灯,让我看看你的脸,果然没有耳朵?也是……都长在头上了。”柳依依笑着,抓住明灯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前。      “让我好好看看,你不介意吧。”柳依依问道。      明灯感受到柳依依双手轻柔的抚摸,怯生生的道:“不、不介意。”      原来柳姐姐只是好奇,她还以为……      明灯松了一口气。      柳依依将明灯拥入怀,下巴磕在明灯肩头,小丫头都可以嗅到柳依依身上那淡淡的皂角香气,少女芬芳混合着汤池中的硫磺气味,说不出的好闻。      柳姐姐……真是温柔的人。      见明灯安心的眯起眼睛,柳依依隐秘的松了一口气,一转过头发现杜七正盯着她看。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杜七指了指明灯。      柳依依轻轻摇头。      杜七平日里是怎么看她的?      自己是谨慎、小气了些,可也不至于害怕自己身边的丫头……更不要说明灯是那般乖巧的女孩子。      倒不如说,知晓明灯是半妖后,随着最初惊讶过去,涌上来是一股心怜。      这般小的孩子,还是半妖,生活之不易她从第一次见明灯时那瘦弱的身子便可以想象的出。      “明灯,你喜欢吃什么蜜饯?我叫你连姐姐给你弄。”柳依依说着,轻轻掐了掐明灯的耳朵。      “我……小姐喜欢的我就喜欢。”明灯红着脸道。      “我大概知道了。”柳依依轻笑,旋即道:“这么可爱的耳朵,以后若是没有外人,这帽子还是摘了好,你连姐姐可是最喜欢小家伙了,狸花、长虫她都喜欢。”      “柳姐姐,连韵姐说她以前养过小宠?好像叫什么小花。”杜七问。      “小花?你怎么知道,这都是来春风城之前的事情了。”柳依依道。      杜七认真道:“连韵姐说我的头发摸起来比小花的手感要好。”      “……”柳依依叹气,伸手拍了拍杜七的香肩,随后说道:“我回去会好好收拾她的,居然把你和那种钻窟窿的玩意相比……真是挨打挨少了。”      杜七心道果然是老鼠吗。      说起来,翠儿姐平日里数落明灯的话里就有作为一只狸花却不会抓老鼠这一句。      她看向那被柳依依抱着,小脸通红仿若随时可能昏过去的明灯,说道:“柳姐姐,这孩子要不行了。”      “嗯?”柳依依低头,这才看到明灯那晕晕乎乎朦胧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手托着明灯的腿弯便将她整个抱起来。      “阿七,教她去那白玉床上歇息一会?”      杜七点头。      柳依依抱着明灯出了汤池,来到那温热白玉床前将她放下,说道:“躺一会,别乱动。”      “是,柳姐姐。”明灯乖巧的道,随后看着柳依依苗条的背影,转过身捂着心口……脸上红的仿若要出血一般。      ……      ……      杜七见柳依依回来坐下,问道:“她怎么样?”      “小孩子泡久了是会这样,休息一阵子就好了。”柳依依说道。      杜七看了一眼在白玉床上蠕动的明灯,转过来说道:“我觉得不是因为这个。”      “好了,不就是狸花?我挺喜欢的。”柳依依认真说道:“你不觉得明灯那耳朵很可爱?”      “是好看。”      二人相视一笑。      杜七心想她果然喜欢柳依依。      柳依依心想杜七其实才是最好看的那个。      热水不断翻滚,柳依依将玉足深入温水,露出满意神色。      “你的身材可真好,我似你这般年龄的时候,也就比明灯强一点点。”      “是吗?十娘一直说你很匀称,让我与你学着点。”杜七道。      “我还是那个意思,十姑娘的话你听一半就好了。”柳依依心道她要的就是这个话题。      “让我瞧瞧。”      说着,便伸出手摸向杜七。      杜七要后退,可在水中活动不方便,哪里比得上精通水性的柳依依,很快便被箍了起来。      柳依依一只手抓住杜七的长发,一边蹭着她的手臂,感叹道:“不愧是大家都喜欢的七姑娘……”      杜七反抗无果,只能默默承受。      柳依依这般模样她见得多了,比如披罗居里的姑娘都是这样,见到她的身子就走不动路。      “连韵还没有与阿七这般亲近过,让我抢先了。”柳依依爱不释手的说道:“你怎么这么好看,我这个女人都有些把持不住了,也不知以后会便宜哪个男人……”      “你们怎么都这么说。”杜七不明白,她就一定要嫁人?      “因为可惜。”柳依依微微抬头:“要我说,若是你生在我家,整天什么都不要做,让我抱着睡觉就好……嗯,就是这样。”      “怎么,连韵姐抱着不舒服?”杜七问。      “舒服是舒服……呸,阿七你学坏了。”柳依依嗔笑中带着一丝惊讶。      杜七忽的抓住柳依依那调皮的手,说道:“柳姐姐,教我凫水……”      “现在?”柳依依问。      她还想与杜七好好亲近呢,平日里像是这般坦诚相见的机会可没有那么容易。      杜七轻轻嗯了一声。      她选择柳依依教自己除开她喜欢这个原因,还有就是柳依依最为稳重,该是一个好老师……却没想到与自己一同沐浴后连柳依依也开始没个正形。      也不是不喜欢这般亲近,只是这样的柳依依总是让她回忆起在披罗居做人偶时候的身不由己……感受不是那么好。      柳依依靠近杜七坐下,指着舒适的温水说道:“这儿有硫磺的气味,不太合适,若是要练……我知道西苑有……”      “不用。”杜七指着侧面:“那边有清水池,我和秦淮一起洗过。”      “……这就是人上人……真是让人羡慕的条件。”柳依依无奈,起身:“我们走吧,以阿七你的聪颖,最多三天就能学会,快一些……今天就可以。”      “凫水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杜七问。      “简单。”      “那景天怎么一直学不会。”      “……这你去问公子,我怎么可能知道。”柳依依捏了捏杜七的脸,二人一起上岸,走到明灯身旁,发现小丫头竟然睡着了。      “叫醒她吗?不是说要一起?”柳依依看杜七。      杜七数道:“让她睡一会吧,这床也暖和,不会着凉的。”      “你是小姐,自然是听你的。”      柳依依取了毯子盖在明灯身上,随后与杜七来到干净的水域。      “对了,柳姐姐,我要不要唤你先生?”杜七道。      “少来,我听着别扭。”柳依依使劲摇头,接着问道:“我问你,学游水的第一步是什么?”      杜七说道:“喝水。”      “?”      柳依依愣了好一会,这才继续说道:“阿七你怎么会……这么说。”      “因为天望海的水不好喝,太咸了。”杜七理所当然的道。      “好,我知道了。”柳依依扶额,随后说道:“把喝水忘了。”      “哦。”杜七继续认真听柳依依说话。      “凫水,最开始什么都不要学。”柳依依指着脚下那没至胸口的清澈,说道:“原地头扎下去,尽量憋着不要呼吸,这样反复几次,有了足够的底气应付意外,给自己心里一个底……”      “这是为了克服对水的恐惧,等适应了水下,再开始学凫水就很简单了。”      “还有……”      杜七听着柳依依的滔滔不绝,发觉自己找她帮忙真的最合适不过。      听着柳依依的话,杜七差不多明白为什么白景天一直学不会凫水了。      该是因为他害怕水。      兔子的缘故?      应该不是。      “试着沉下去。”柳依依道。      “嗯。”杜七点头,在池中捏着鼻子蹲下,一瞬间,些许水泡涌起。      柳依依惊呼,一把将杜七拽起来。      “噗……”      杜七吐出几口水,脸色发白。      “阿七,你没事吧。”柳依依担心的问。      “没事。”杜七大口喘着气:“原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她从未尝试着做这种事,所以不太适应。      “没事,慢慢来,我陪着你一起。”柳依依安抚杜七。      接着,开始最正常不过的教学。      ……      ……      时间流逝,天色渐晚。      琴楼。      “石丫头,你今儿不要去接七姑娘?”女人询问正在喝花酒的少女,心道走了一个李青莲,又来了石婴。      也不知道这些丫头怎么都那么喜欢男人的装扮。      石婴摇头:“她只出诊半日。”      “难怪你赖着不走。”女人笑着,取出一颗蜜饯塞入石婴口中。      “我又不是没给银子,王姐姐,要不这几日我就住在你这儿罢……那马车睡着硌得慌。”石婴吃着蜜饯,抬手道。      女人指着桌子一旁的七八个姑娘,说道:“这儿都是红倌人,你给了钱,想睡谁都可以。”      “呸。”      “我可不陪石丫头,她瘦不拉几的,抱着一定不舒服。”      “就是。”      一时间,女儿家的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都不喜欢我?”石婴叹息。      “好了,开个玩笑,店里安排的住处下来之前,你就睡我这吧。”女人宠溺的说道。      她们自然不会真的让石婴睡马车。      而且,在了解石婴从外面来还不缺钱之后,她强行带着石婴去店里办了相关的手续,交了不少银子弄了一个住处。      石婴认为她们就是瞎操心,不过还是去了……反正些许银子对她而言也就是个数字。      “王姐姐,我想听曲子,来一首。”石婴说道。      “嗯。”女人起身,迈着步子正要去取琴,却忽的被石婴抓住手。      “不了,我还有些事情,出去一趟。”石婴一拍脑袋,像是真的想起了什么。      “去吧,早些回来。”女人也没觉得奇怪。      石婴取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与琴楼的姑娘告别,随后走出琴楼。      关上门的一瞬,石婴面色沉了下来,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便是在春风城一处巷口。      结界张开将她禁锢其中。      她看着那一前一后将自己夹住的男人,“道宫的人刚走,二叔就忍不住了?使用天网来抓我这么一只雀儿,若是掌柜的知道,定是会骂他。”      男人抽出匕首,说道:“春风城形式复杂,这也是为了让各方知晓是客栈自家的事儿,少惹麻烦。”      另一和轻浮的男人看了一眼石婴玲珑有致的身材,说道:“小师妹,你要么随我们走,要么……”      “要么什么?”石婴问。      “没什么。”为首的男人叹息道:“师妹,掌柜的让你来这春风城,是什么意思……你也应该清楚。”      “嗯?”轻浮男人一愣,问道:“师兄,春风城灵力饱满,不是个美差?”      石婴轻笑:“废物就是废物。”      ------------      0326 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被石婴嘲讽,轻浮男人也不生气,轻轻整理那一身白袍,看向石婴说道:“小师妹,我该是教过你,一味占口头上的便宜是会吃亏的,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石婴很安静。      一旁被称作师兄的稳重男人不语。      客栈虽是仙门,可在人族妖族和平时期,无论是绝云宗、佛门还是道宫,都有着理由“除魔卫道”。      即便是绝云真的犯了毛病要打杀了他们,也没处说理。      不过今日带了客栈内的天网结界,无论是佛门还是绝云宗都会给面子,所以他们才大摇大摆走入这春风城。      从石婴被客栈命令来这春风城的那一刻起,她在掌柜的心中就已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轻浮男人视线在石婴娇躯之上游走,笑着道:“春风城就算不安定,可有那么多姑娘,对我来说可不就是个美差?”      石婴抬头看着那结界,似是在考虑应该如何逃离。      轻浮男人掰着手指,忽的说道:“师妹,方才那琴楼的姑娘姿色上佳,看的师兄我心中向往。”      石婴身子轻轻一颤,抬头道:“出了这结界,你敢动她们一根头发?”      “你说什么呢。”轻浮男人取出钱袋掂量着:“小师妹,这儿是春风城,对付红倌人还需要动手?我可不是不解风情的人……”      石婴呸的一声吐出口中蜜饯的果核,手中突兀的出现两柄银色匕首。      “少废话,动手吧。”      稳重男人似是不想与石婴动手,劝阻道:“小师妹,你听师兄一句劝,别与长老拧了……实话告诉你,掌柜的带着鱼师姐已经闭关了。”      轻浮男人笑着:“为了这件事,长老只怕是大出血,也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天赋也还可以,总会着急的,要我说小师妹还是不会藏拙,倘若你笨一些,他也不会那般忌惮。”      “呵。”石婴嗤笑,若是她真的藏拙,只怕也活不到今日。      至于说掌柜的态度,她早就猜到了。      要掌柜的在她和客栈元老中做一个抉择,换她来也不会犹豫,更不要说那人还付出了代价。      石婴问道:“我不与他作对,他便会放过我?师兄也该清楚,我若是离了客栈,只怕活不过一日。”      男人沉默许久,叹息道:“这便是小师妹你的家事了,师兄会尽力帮助……”      蓦然,一道翠绿光芒闪过,石婴轻轻歪头,银针擦着她的耳朵插入青石地面,很快那坚硬石板像是雪花一样被融了个干净。      一击未中,稳重男人叹息:“师妹还是那般谨慎。”      石婴摊手,指着那轻浮男人:“不小心一些,十年前我就与被他玩弄的女人一样做了花肥了。”      “师妹可不能污蔑我,若是教鱼妹妹听到……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轻浮男人转头说道:“师兄,我就说直接动手,你非要搞什么偷袭,这丫头滑溜的很,现在丢了面子,我若是她……定要死之前好好羞你一把。”      “你给我闭嘴。”稳重男人怒道:“鱼行舟现在是客栈的大师姐,你嘴巴放干净些。”      “好了好了,明明心里嫉妒的要死,说什么漂亮话。”轻浮男人呵呵一笑。      “……”稳重男人安静下来,盯着自己的伙伴。      轻浮男人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闭嘴、我闭嘴。”      随后转过头对着石婴说道:“小师妹,像以前一样,方才师兄我这次依旧给了你四次机会,怎么样,可找到逃离这天网的办法?”      石婴摇摇头:“不愧是掌柜的亲手打造的法器。”      “想来也是。”轻浮男人取出腰间长剑:“那你可以去死了,你若是不死,长老可是一日不得安生,他那恨得你牙痒痒又不敢亲自动手的模样有趣的很,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肯拿出三粒洞宫丹……”      他指着一旁的稳重男人说道:“有了这洞宫丹,师兄神游三日,步入太虚大成之境指日可待,到时候鱼行舟那九华剑主的位子,咱们也能尝尝滋味。”      “原来是这样。”石婴点头,随后指着那稳重男人说道:“你是来嘲笑我,还是嘲笑他的。”      轻浮男人无奈耸肩:“洞宫丹香不香?”      石婴说道:“香。”      “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请师妹去死吧。”      “你可以试试看。”      石婴话音落下,一道银光闪过,割掉她裙角一截布料,腐蚀毒弥漫。      轻浮男人叹息:“总是这样,能死的体面些不要,非要死的难看,不过正好……我也能放心动手了。”      他之所以与石婴说那么多可不仅仅是为了闲聊,而是确认佛门与绝云宗的态度。      未有人来警告,便是说放任客栈处理自己内部的矛盾。      他是谨慎的人。      若是得不到允许,可不敢在这春风城行凶,哪怕对象是自己的师妹。      石婴知晓他的想法,却也没有办法。      在客栈内,她早就做好了这般准备,无非是早晚而已,要怨,只能怨她的天赋还不够,没办法进一步让宗主保下她。      若是她也有大师姐那般的天赋……      石婴轻轻叹息,取出一粒提升功力的丹药吞下,暴涨药力冲破奇经八脉,石婴白皙的皮肤转化成一股莹绿色。      “师妹,这破障丹一吃,你一身修为可就废了。”稳重男人见状叹息,修炼不易……看着着实是心疼。      一旁的男人说道:“师兄,她也知道她没机会了。”      “也是。”      既然掌柜的做出了抉择,那么石婴便死定了,哪怕他们今日无功而返,之后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妖女若是没有了宗门的保护,便只剩下了一个死字。      “她想换你的命,小心些。”稳重男人提醒道。      “我知晓,新仇旧恨嘛……”轻浮男人第一次露出暴戾的神情:“来,让我看看这些年过去,你长进了多少。”      “……”石婴不语,呼吸间带着真元流转。      血战当前,她忽的冷静下来。      因为她想起了七姑娘。      她与七姑娘说过,石婴是石的石,死婴的婴,便是如此了。      也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死了,那姑娘会不会觉得伤心?      她觉得也许不会。      明灯那丫头兴许会伤心个几天?      “你还敢分心!”      剑气冲天,毒气划过石婴玉颈,留下一道血痕,不过因为她服用了破障丹的缘故,暂时抵御侵入的剧毒。      石婴躲过剑气,握住匕首,身形一闪,消失在空气中。      报不了杀母杀妹之仇,至少也要让这恶心的男人留下些什么。      ……      ……      春风城内,小雪缓缓落下,今儿的天气异常的好。      因为琴楼的姑娘下了许多单,所以连韵忙着做糖霜。      杜十娘正与红吟聊天,祝平娘躲在门外偷听着。      石闲陪着秦淮练舞,欢声笑语不断。      白龙得了禀报,可要他去管八方客栈的闲事……无疑是在异想天开。      安宁看了一眼结界的方向,一边练琴一边继续偷看翠儿打理庭院中的杂草。      不过是死个人,算不得什么。      等等。      安宁忽的想起了什么。      ……      ……      秦淮的院子,两个姑娘坐在桌子前歇息,面前放着些许蜜饯。      “阿七,这么吃秦姑娘的点心……不太好吧。”      “这是我买了放这里的。”杜七说道。      “我说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柳依依说道:“阿七,你不怕水,也能浮起身子,方才我也教会你换气了……接下来,只要多练练就可以了。”      “我这就算学会了?”杜七含着蜜饯,模糊不清的说道。      “嗯。”柳依依点头:“我就说以阿七你的本事,学习个凫水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      “所以说景天他果然不太聪明。”杜七道。      柳依依无奈,那可是练红公子,在她口中却一无是处。      “阿七,时间差不多了,这个时辰……我该去店里帮忙了。”柳依依说道。      “姐姐先走吧。”杜七说道:“明灯还睡着,我再等她一会儿。”      “嗯。”      “对了柳姐姐,接下来几日,你若是闲着……晌午之后我就去找你,凫水的事儿还是巩固几天的好。”杜七说道。      “……我…”柳依依想要拒绝,可想起那舒适的汤池,犹豫道:“我带着你连姐姐一起,可以吗?”      “秦姐姐说可以。”杜七说道。      秦淮给她钥匙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那就好,打扰了。”柳依依说道:“明日我见到秦姑娘,会与她说清楚的。”      “明个见。”柳依依想着,走出了门。      雪花落在面上,清凉让柳依依精神一阵,她心道连韵一定会喜欢那汤池,旋即转身离开。      出了巷子,她忽的见到了一袭花裙子的少女正在那儿买糖人。      “好漂亮的丫头。”      柳依依多看了两眼,随后离开。      ……      ……      屋内,杜七含着蜜饯走到屋里,发现明灯还睡得正香,给她盖好被子,顺着窗户看向院子门前的巷口。      她不会生气,但是也有不高兴的时候。      ……      天网之内,轻浮男人一身白衣被鲜血彻底染红,黏稠的血液自衣角缓缓滴落。      这血有的来自石婴,有的来自他胸口那道伤口。      反观石婴,靠墙站着,衣多数裳化为碎片,皮肤已经从莹绿色变回了本来的白皙,衣裳凝结着暗红色血痂,鲜血自小腹顺着大腿留下。      这是一道致命伤。      石婴脸色惨白,大口呼吸,豆大的汗珠不断落下。      轻浮男人吃下丹药,狠厉道:“再偏一些,我还真就栽在你这丫头手上了,可惜了,师兄,你今晚得请我喝酒才是。”      一旁的稳重男人点头。      因为石婴与另一人有仇,所以他受伤不多,尽是些皮外伤。      现在胜负已分,他也不墨迹,走到石婴面前。      石婴此时身受多处重创,又被破障丹反噬,已经是到了濒死的边缘……无力再做出改变。      她呆呆的看着地上那自她身上流淌而出的鲜红。      “师妹,对不起了。”男人抬起手中巨剑,劈头落下。      劲风当头,石婴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蓦得,有雪花落在巨剑之上,伴着金玉交鸣之声,巨剑停了下来。      一只手握住那力逝万钧的剑刃,仿若抓着一只小鸡一般。      石婴只听得一声清脆,旋即便站着失去了意识。      稳重男人收回巨剑,后退两步行礼,问道:“前辈,晚辈失礼了。”      他身子在发抖。      吓得。      他与轻浮男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眸中的恐惧。      这忽然出现救下石婴的白衣人……深不可测。      这丫头何时认得这般人物?      轻浮男人身子僵硬,冷汗混合着鲜血刺痛他的神经。      白衣人一声叹息,随后看向面前的连个男人,说道:“你们走吧。”      这石婴虽然不是元君吩咐要照看的人,可他想起元君对石婴的态度,便准备留她一命。      “遵命。”稳重男人松了一口气,说着,解除结界。      半路杀出个陌生人,看样子也不是和石婴有旧……也是,她一向孤身一人,在宗门里也只是与孤儿来往,哪里可能认得这般靠山。      前辈只是不愿在春风城见到人命……他们可不会自讨苦吃。      反正石婴已经废了,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二人对视一眼,准备离开。      忽的,有脚步声传来,一个拿着糖人的少女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我让你们走了吗?”      她这么说。      白衣人见状,又是一声叹息。      他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视而不见。      “……”轻浮男人看着面前的少女,目露狠辣。      那白衣人是前辈也就算了,这一个开源境的小毛丫头也敢阻拦他?若不是前辈在,他早就将其抓回去调教。      他受伤,精神不佳,可那稳重男人瞧得清楚,虽然与画像上的人气质南辕北辙,可绝对是同一人无误。      “见过……”      “闭嘴。”安宁厌恶的看了一眼两个男人。      稳重男人面色惨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现在知晓为什么长老不亲自动手了,原来石婴是有靠山的……      该死。      此刻他恨极了那石婴口中的“二叔。”      轻浮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粗重呼吸着。      安宁也不急,只是转过头对白衣人道:“我在这看了半天了,有你们道宫什么事儿?”      她因为想起石婴是翠儿姑娘聘请的车夫,是花了银子的。      翠儿姑娘是很节俭的人,若是那石婴死了,她又要多花银子去请车夫。      所以才过来瞧瞧。      道宫……      管什么闲事。      ------------      0327 杜七的拳头很小      安宁不大喜欢净土莲宗的和尚,可她毕竟是佛印加身的禅子,对那被道天君改造多年的道宫更为厌恶。      安宁看着白衣人袖口的黑白纹路,说道:“你果然是东华宫的人。”      听着安宁的话,白衣人视线微动表示听见了,却不回应。      以他的身份,在宫里只需要听元君的吩咐,其它的……哪怕是佛门的禅子,他也不需要给面子。      也就是元君对佛门的态度并不像天君那般打压,不然他说不得会让这还未成长起来的禅子吃些苦头。      当然,也仅仅是吃些苦头,若是要伤害安宁……这世上还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      各方思虑,白衣人并未理会安宁。      安宁也不恼,她早就猜到了李青莲的身份,旋即转头看着那手握巨剑的客栈师兄,问道:“你们认得道宫的人?”      男人正要开口,安宁就提前说道:“好了,我不想知道了。”      这两个来自八方客栈的二代弟子在听了安宁一个人自言自语后明白了一件事。      眼前的白衣人是道宫的人,而且属于东华一脉。      东华元君,道宫的身份最为尊贵的存在之一。      握着巨剑的男人汗如雨下,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      石婴这般低贱之人,怎的可能认得那尊贵的禅子。      这可是禅子,禅子所言定然无虚,也就是说即使是他们掌柜的见到眼前的白衣男人,也得恭恭敬敬,礼数之上不得有半分不当……      他现在最大的安慰就是,道宫的前辈只是路过,并非作为石婴的靠山,不然这次就惹了大麻烦了。      虽然,看禅子的态度,已经是极大的麻烦。      场面已经不受控制了,他只能静静站着,等待被审判。      安宁指着那衣衫褴褛,如若浴血的石婴,说道:“这丫头,道宫的人要保?”      “回禅子。”      白衣人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与安宁的灵动娇嫩不同,多了几分虚渺之感,似是真仙之音。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不像是修仙的道士,而像是街边的混混游侠才能发出的意气之音。      “这丫头,我罩着了,如何?”      他本只是随意出手,可既然禅子这般态度,那他便接下这桩因果。      区区八方客栈,他还不放在眼里。      整个南荒大大小小的宗门加起来,在东华宫面前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      “呵,若是天君还在那天上十里处,大和尚们还忌惮三分,现在嘛……”安宁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对拿着巨剑的稳重男人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掌柜的,这石闲丫头以后是我的有缘人,今天之后,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让大和尚去找她喝茶。”      稳重男人呆滞之后是大喜。      他什么都想不清楚,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还能活着回去……      果然,还是需要一个传话的人才是。      白衣人说道:“石闲是谁?这丫头不是叫石婴?”      “哦,我记错了,都怪常姐姐总是在我耳边提起那淮竹和石闲……应该是叫石婴……”安宁一愣,随后用力摇摇头,那马尾在空气中划过一阵好看的弧度。      白衣人轻轻叹息。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在道宫眼中犯了失心症的禅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闹别扭的丫头。      白衣人也说道:“既然禅子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落了下乘……”      他手指掠过石婴脸颊,取了一滴鲜血,随后将其融入真元,一块血色玉佩凭空出现,漂浮在稳重男人的身前。      “把这个交给你们掌柜的,剩下的她自然会明白。”      安宁气鼓鼓的问:“你偏要与我作对?”      白衣人一怔。      这禅子……怎么这么奇怪。      被安宁这么一盯着,本来较劲的心思忽的烟消云散。      “你走吧。”白衣人对着稳重男人道。      男人俯地颤声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多谢禅子……”      “我不喜欢旁人这么叫我。”安宁道。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一只被捏住脖子的家禽。      “三息之内,滚。”安宁平静看着他。      稳重男人巨剑也不要了,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      三息之后,春风城边,护城河缓缓流淌,男人本要奔波出城,忽的真气动荡,摔了个狗吃屎。      果然还是受伤了。      男人靠着树坐下,吃下丹药缓缓调息,面上是恐惧与后怕。      这春风城真如鱼行舟所言是阴极之地,邪门的很,一个小小的石婴居然引来了佛门道宫两尊庞然大物,他就不该贪那洞宫丹……差点把命搭上。      好在,他受伤最轻,作为传话是一个不错的工具,不然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      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弟,却发现对方一动不动,所以之前才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他说,原以为是伤的太重,现在想来,只怕早就被制住了。      石婴……      男人一想起这个名字就浑身发抖。      即便是因为佛道之争,可石婴总是受益的,之后……以他们掌柜的性子,定然不会再给石婴使一点绊子,若是她还愿意回到客栈……      不,不可能。      男人摇头,石婴吃了破障丹,丹田泄元,识海地漏而缺,以后就是一个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能再活十年都算恢复的好。      还有一件事。      既然石婴废了,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长老承诺的三粒洞宫丹还是能拿到手,少了一个师弟瓜分,他竟然是从中获利最大的人。      想到那三粒洞宫丹,心中喜悦冲破了方才濒临死亡的恐惧,旋即升起的是对那老东西的不满。      以后若是有机会,他不介意将今天这份屈辱让那老东西也享受一番。      男人心道难道自己是被天道眷顾的人?      修为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春风城不宜久留。      “?!”      他想要起身离开,却骇然发现,他一动都不能动,从发梢至手指,每一存肌肤、每一寸修为都仿佛被彻底冻结,此刻的他除了思考与面上那带着诡异的笑容,竟然什么都做不到。      男人心肝颤动。      难道……      禅子是要赶尽杀绝?      他没有发现,明明眼下太阳正盛,可他身后靠着的那一棵槐树竟然没有一丁点树荫,好像这么一棵三人才能抱过来的大树是生长在他的影子中,将他牢牢的钉死在地上。      ……      ……      巷子中,安宁捡起那一把巨剑,看着天上的结界,对男人说道:“这剑和这结界你拿去处理了。”      白衣人点头。      安宁又问道:“石婴,你准备怎么解决?”      白衣人一掌拍在石婴身上,真元流转,随后松手说道:“这么解决。”      安宁哼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道宫保下的人?只是留了她一命,修为尽失,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那请禅子救她?”      “那帮大和尚现在不会帮我,我一个人,没有那般可以修复经脉识海的丹药。”安宁一点也不羞。      “原来是这样。”白衣人指着石婴说道:“她还不值一颗上清丹。”      “也是。”安宁点头,道宫的人又不是布施行善的老好人。      “这人你留着干什么?”安宁看着一旁那本来轻浮,现在只有眼珠散发着恳求的男人。      白衣人摇头。      道宫与佛门在一个层面,怎样斗狠都有自己的规矩,作为道宫之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看到轻浮男人对安宁那侮辱性视线之后而视而不见。      他伸手,轻轻拂袖。      轻浮男人就死了,化作一股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千般恩怨、仇恨,皆随风消逝。      起因不过是一个眼神,这就是拳头大的世界。      安宁盯着白衣男人看了好一会,猜到了什么,提醒道:“常姐姐说我以后做了望海店的姑娘,这般下流的视线是最常见的,你若是还想留在这春风城,就别对我的恩客出手。”      “?”      白衣人闻言后呆若木鸡。      恩客?      什么恩客。      绝云宗传出来禅子要留在望海店……难道是这个意思?      安宁一个人说着:“若是喜欢我的人都死了,那我还做什么清馆人?是了……这件事也得与佛门的人说清楚。”      白衣人:“……”      男人轻轻叹息。      他原以为,元君不顾事务前往南荒散心已经是任性到了极致,却没想到佛门未来的领袖居然是要在春风城做妓,虽然说是清馆人,却依旧是卖笑的下贱勾当。      看不透。      佛门,也是能忍。      他很佩服那群老和尚,若是换了道宫,这南荒的天估计会翻上九翻。      也难怪绝云宗传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再遮掩……换谁也不可能如实传达禅子的意思。      他现在才知晓,为什么说佛门遇到了万年来最大的坎,有这么一个佛印,没有一念成魔已经是平日里吃斋念佛、苦心修行的结果。      白衣人认为还是离禅子远一些的好。      就在这时候,安宁忽的说道:“把结界散了。”      白衣人下意识解开天网,紧接着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花袄的姑娘出了庭院,径直向他们走过来。      白衣人认得她,是元君特意吩咐要好好照顾的七姑娘。      这里还保留着战斗之后的狼藉,他想要隐藏石婴的存在,却被安宁阻止。      杜七走过来,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对着白衣人说道:“谢谢你救了石姐姐,若没有你帮着,我只能叫明灯起来了,那孩子才睡下,我不大想唤她起床。”      白衣人听不懂杜七在说什么,却对杜七的适应力表示惊讶,很明显这姑娘只是看到现在这般场景就推测出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看着这一地鲜血竟然也不觉得害怕,该说不愧是元君喜欢的姑娘。      “七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白衣人道。      杜七微微行了一礼,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插手那般血腥的战斗的,所以白衣人的帮助很重要。      杜七走到已经昏迷的石婴面前,有些心疼的看着石婴。      石姐姐……一定很疼。      作为姑娘家,衣裳破破烂烂的,所以杜七脱下花袄披在石婴身上,随后托着她的身子,丝毫不在意石婴那满身的血污。      “七姑娘?”白衣人不解。      杜七回头道:“我会一些医术,石姐姐就交给我照顾吧。”      “……”白衣人没有理解杜七的想法,却只是道:“姑娘是要带她去哪?我来就好。”      说着,他运气真元,托起石婴的身子。      “谢谢。”杜七指着秦淮的院子:“那栋阁楼,二层。”      白衣人操控真元,随着杜七的指引将石婴放在杜七准备的毯子上。      安宁呆呆的站着,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好在杜七随着白衣人一起出来之后,多看了她一眼。      “我认得你。”杜七说道。      安宁说道:“杜先生教我练琴。”      杜七轻轻点头:“也谢谢你了。”      “七姑娘……”      “我要回去给石姐姐清理伤口了。”杜七认真说道。      “嗯。”安宁挥挥手。      杜七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转身进屋。      巷子中,白衣人怪异的看着杜七的背影,一阵脊背发寒,说不出的怪异。      安宁则是轻轻叹息。      她就该第一时间出手的,现在好了……看了许久的戏,功劳还没拿到,也不知道七姑娘怎得分析出来是道宫人救的石婴。      应该是自己看起来太小了。      白衣人指着一地的鲜血和崩坏的墙壁,说道:“禅子,那七姑娘怎么不觉得奇怪……而且,她竟然要救那石婴……”      “我怎么知道。”安宁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白衣人对于杜七忽然出现接走石婴这件事还有些懵然,可禅子都走了,他留着也没意思,至于说这里……让白龙去收拾后事就可以了。      元君只是让保护杜七,其他的也没有吩咐。      至于说那石婴,反正有了自己的真气修复,死定是死不掉的。      对于他来说,这些通通比不上安宁口中的“恩客”二字来的惊诧。      ……      ……      屋内,杜七给石婴把了脉,确认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又花了半个时辰给她擦拭身体,小心翼翼的抹除掉血污。      石婴受了很多伤,伤疤纵横,最大的那一道由小腹直接延伸到大腿处。      好在有真气护体,不然这伤口不结痂,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在心里感谢了一番那白衣人,杜七使出吃奶的劲,挪动石婴的身子。      “小姐……”明灯揉揉眼睛,略带困意的从里屋走出来。      杜七招手道:“快过来帮忙,时候不早了,等会儿我还要出去一趟呢。”      fpzw      ------------      0328 若不是特别在意的规矩,其实也不重要      明灯本还有些困乏,可当她靠近杜七便嗅到了一股血的味道,顿时清醒过来,跑到杜七面前,担忧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杜七指了指面前的姑娘。      明灯已经看到了,小丫头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睛,瞳孔缩成一点,骇然道:“这是……石姐姐?”      明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睡了一觉起来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石姐姐伤的好重,这般可怕的伤口……她不会……      明灯不知所措,一时间眼泪夺眶而出,小脸惨白。      杜七看着丫头急的眼泪都掉了出来,解释道:“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你力气大,帮我把石姐姐抱到床上,我给她上些药。”      “是,小姐。”明灯吸了吸鼻子,连着那带血的绸缎抱起石婴,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榻上,随后局促不安的盯着石婴。      终于,那股呼吸虽然微弱,却依旧可以感知到。      她稍稍安心了一些。      只要还没死就好。      在明灯眼中小姐是无所不能的,而且精通医术,只要人还没死小姐就一定会有办法。      她以前也是这样被小姐救下的,所以坚信。      明灯看向地上那残破的衣裳。      那是石姐姐在披罗居做的最喜欢的裙子……现在却都是血污,泛着难闻的气味。      石婴因为伤口被毒气侵蚀,血流不止,好在有道宫元气化解,顺势制住了血,伤口处隐隐可见些许血痂,杜七取了一早准备好的药膏与纱布,涂抹在石婴的伤处。      动作不算小心,可照顾到了每一处伤口。      杜七觉得这样就够了。      随着杜七将石婴包成一个粽子,明灯才敢问:“小姐,石姐姐她怎么样了……”      “都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看着骇人,躺几个月就能下地活动了。”杜七说道。      “那就好。”明灯吊着的心终于放下,随后害怕的道:“小姐,石姐姐怎么会伤成这样……城里的人不喜欢她吗……”      杜七抬头,说道:“说是她的家事,不过好像也有仇人,其实我也没有听的明白,等她醒了问问她就好了。”      明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小姐,石姐姐在春风城没有认识的人……那现在……”      “我正要与你说呢。”杜七收拾了药箱,回首道:“你去叫翠儿姐过来将石姐姐接回咱们家。”      “啊?”明灯一怔。      “没听明白?”      “听、听明白了。”明灯心道小姐说的话翠儿姐自然不可能不听。      “去吧,住秦姐姐这儿总是不方便的。”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说道:“也不是什么重伤,你放轻松些。”      明灯用力点头,随后出门回家找翠儿。      ……      杜七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我也该走了,也不知他有没有走远,十娘可不许我擅自出城……”      杜七关上门,也离开了院子。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对着空地说道:“出来吧。”      “……”      白衣人顺着一片雪花出现在杜七面前,奇怪的看着她。      杜七一个未修炼的姑娘能看到自己?      不可能。      那就是说元君将自己会跟着她事情告知了她。      “七姑娘。”白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奇女子。      “你跟着我有一些时日了,差不多……可以别做这种事情了。”杜七认真道。      “我是在保护七姑娘的安全。”白衣人这么说,语气中多了几分逗趣的意味。      杜七却不觉得有趣,她感受那雪花清凉、清风拂面,视线自下而上掠过路边花草、青石砖、湿泥土,最后落在白衣人和他头上的一汪青天处,平静问道:“我为什么需要你保护?”      白衣人说道:“石婴是八方客栈的人,姑娘收留了她,自然会惹到些许麻烦。”      杜七撑起伞,挡住那缓缓落下的雪花,问:“你为什么骗我?”      白衣人一愣,随后无奈。      “抱歉。”      石婴他保下了,客栈自然不会找七姑娘麻烦,所以是说谎。      怪异的看了一眼杜七,白衣人说道:“这是元君……就是你青莲姐要求的。”      “我知道。”杜七说道。      白衣人心想元君果然与她说了。      “她不是还说要你听我的?”杜七道:“我教你别跟着我了,十娘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若是十娘不高兴,那她也会不高兴,她若是不高兴,那些孩子也会不高兴。      杜七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修士,说道:“石姐姐的事情谢谢你,只是……你离我远些。”      白衣人看着姑娘面上的认真,轻轻点头。      杜七说得对,元君的确有这么吩咐过。      他不知道杜七为什么气鼓鼓的,不过他生性洒脱,从不是死板的人……杜七不喜欢,他就不跟着了。      反正若是杜七遇到危险,他会第一个知道。      “七姑娘,我走了。”白衣人说着消失不见。      杜七确认他真的离开,心道这男人还算好说话,不然她就只能等晚上让明灯赶他走了……      明灯还小,可能掌握不好力度,若是将他打死了,到时候对青莲姐也不好交代。      杜七被杜十娘教育的还算善解人意,只要他不跟着自己,其他的东西她也懒得管。      杜七随后叫了一辆马车,在城门前停下。      她下了车,走进树林。      此处树木丛生,杜七转了一圈有些累,靠着一棵树歇息。      石婴的身子她看了,正常看来没有任何问题,可寿元有损,规矩上人的寿命不是固定的,可以随着后天惨事减少,也可以通过修炼而提升。      杜七觉得自己和明灯都挺喜欢石婴,所以她不想让石婴那么快的死。      翠儿姐也花了钱。      这是小事。      可杜七听到那安生和尚……哦,现在应该叫安宁姑娘了。      那安宁姑娘说石婴修为尽失,说……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这句话杜七听的明白,虽然不大理解,却还是当做一件事记在了心里。      石姐姐存储灵气的地方坏掉了,所以无法修炼。      她得想个办法,在尽可能不破坏规矩的情况下帮到石姐姐。      歇息了一会,杜七顺着树影继续往前走,随着隐隐几道水声,杜七露出轻松的神情。      ……      溪流一侧,天上下着雪,雪落在槐树上,八方客栈的师兄坐在树下,面露怪色。      本来,他在即将要出城的时候忽的摔了下来,功力全失……惊骇的很,本以为禅子是要赶尽杀绝,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并没有人取他的性命,似乎……他只是真气紊乱所以不能动弹。      叹息。      也不知怎么会这样。      若是让那道宫和禅子知道他这个传话的还没走……说不得就真的要死了。      男人怀疑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毕竟这里是春风城。      阳光下,那巨大槐树将他的影子死死定在地上,忽的,那影子起了一阵喜悦的涟漪。      几乎同时,一阵悉悉索索的的声音传来,男人瞬间警惕起来,转动眼珠看向声响的来源。      一抹青色映入眼帘,色彩单调,他却感觉自己看到了一抹霞光。      杜七拭去额前汗珠,轻轻喘息着,说道:“总算是找到你了,还好没有出城。”      “……”      随着姑娘的声音,男人忽的察觉自己上半身可以活动了,只是真气依旧封死……所以还是只能在这树下坐着。      他看向杜七。      初入城的时候有见过一面,因为太过好看,所以一直记得。      “找到我……什么意思?”听着杜七的话,男人心中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没什么。”杜七在距离男人三丈远的位置靠着一棵树休息,深呼吸后说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男人沉默。      杜七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没有修炼的姑娘,而那差到极点的体力也表明这一点。      可却是莫名的心悸,竟然一丁点反抗的心思都提不起。      他只当是因为还在春风城,所以不能行凶,开口说道:“姑娘问吧。”      杜七点头。      还会听人说话,她本以为不会那么好沟通的。      “石姐姐是不是以后都没有办法修炼了。”      男人身子一颤。      石姐姐……      定然是石婴了。      原来这个人是来替石婴报仇的……      他现在修为尽失,若是杜七真的掏出匕首,他便会真的死在这里。      男人看着杜七,忽的一怔。      情报上说石婴在春风城做车夫,而眼前的姑娘正是她的雇主,是望海店的人。      他一时间没有认出来的原因是因为那画上画的人和杜七真人完全不像,一丁点神韵没有,也就是这一声“石姐姐”和那青色裙子小袄提醒了他。      现在并不是感叹春风城勾栏质量高的时候。      逃过了禅子、逃过了道宫,若是就这么载在一个不能修炼的妓女手里……那他当真是死不瞑目。      “石姐姐是不是以后都没办法修炼了?告诉我。”杜七很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男人身子一颤,顺着杜七说道:“是。”      杜七问道:“破障丹是那么可怕的东西?”      男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股脑的说道:“破障丹毁的是根基、是紫府之脉,以丹毒催动真元换来短时间修为壁垒的突破。”      “是说能突破修炼境界?”杜七觉得若是这样,那在旁人眼中该是很珍贵的丹药。      “对第四境之下来说可以突破障壁,可若是药力一过会反噬,会倒退一个大境界。”男人身不由己,心下惊骇。      现在的他像是知道什么就回答什么,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嘴。      “像小师妹的修为,承受不住所以地脉残缺,成了废人。”      杜七疑惑道:“这么毒的东西,石姐姐为什么要吃,因为好吃?”      男人脸色惨白的道:“因为我与师弟要杀她……”      杜七颔首:“原来是这样。”      男人背后又一次被冷汗浸透。      杜七看着他,歪了歪头。      她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对报复也没有概念,况且这是石姐姐自己的事情……      这些都不重要。      杜七知道她是在意十娘的想法,所以一点也不生气。      “有什么办法能修复石姐姐的经脉?”杜七问。      男人不明白杜七是怎么理所当然征求他这个罪魁祸首的意见的……心中百般奇怪,却只能将自己了解的统统说出来。      “紫府地脉毁坏是极其严重的伤势,若是有洞天福地,服下天材地宝说不定能重塑经脉。”      “你这么说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杜七听的明白。      男人惊骇,却没有办法。      他的境界放眼整个修仙界都很低微,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      对他来说,若是不能修炼……比死还要难以接受。      死……死……      对了,起死回生。      男人说道:“道宫有三清丹,传说为仙品,若是能服下那传闻中只要还有一口气无论怎么样的伤都能瞬间回复的三清丹……自然……不,肯定是可以修复破碎经脉。”      “三清?”杜七眨眨眼,问道:“去哪能弄到三清丹。”      “道宫的丹药自然是道宫……”男人认命道:“这是在整个东玄都是至宝的丹药,不可能拿来给小师妹使用的。”      杜七为难道:“这不是等于没说吗。”      她轻轻叹息,难道自己又要……      她虽然不愿坏了规矩,可事实上,只要不是像那莲花那般要起死回生,或是要她买东西不给钱……其他的规矩也不是第一次坏了。      杜七看向男人,问道:“你再想想。”      “……”男人沉默许久,死气沉沉的摇头。      修复经脉肯定有,而且有很多法子,三清丹是最不可能也是代价最大的办法,可旁的他不知道啊,思来想去还是天材地宝比较靠谱,可他不认得什么天材地宝,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      杜七知晓他是真的没有办法,还以为他弄伤的石姐姐,定然会有法子呢。      “对了。”杜七记起了什么:“你说的三清丹是用什么草药炼制的?黄芪?红药?还是别的什么……我若是可以找到些许材料,说不定能治好石姐姐。”      男人心道这姑娘怪异的可怕,却又无知的很。      “三清丹的成分,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知晓,应该是不弱于仙品悟道竹的品级……”      他能知晓最厉害的丹药是道宫的三清丹,能知晓最珍贵的天材是仙品悟道竹。      这是常识,且全都属于道宫,足以见得道宫的影响力。      毕竟若是在以前,还要多一个天底下最厉害的道天君。      “说不定,那三清丹就是悟道竹炼制的。”他说道。      “悟道竹?是说竹子吗?”杜七心道若是这样,沁河那儿不是正好有一片?安宁也说是什么悟道竹。      还是要去看看,弄一些给石姐姐尝尝,说不得有用。      若是真的没用,她再自己想办法。      杜七起身,心道这男人还要传话,也不能留他太久才是。      她看向男人身后的槐树,笑了笑。      fpzw      ------------      0329 无知者无畏也是一个真理      飞云似景,寒雪若阵,一阵清风吹散槐树之上的雪花,那禁制便随着杜七的轻笑而散开。      “你走吧。”杜七对着那师兄挥了挥手。      他看都不敢看杜七一眼,逃似的离开,仿若那好看的姑娘是比恶鬼还要可怕三分的存在。      他以为自己是中了幻术或是识海被控制所以才身不由己,正因为是魔门众人,所以才了解控制心神之法的可怕。      他现在可不觉得杜七只是一个普通的角妓。      “我那么可怕吗?”杜七取出随身的小镜子,打开后顺着阳光瞧过去。      微微一笑。      唇红齿白,十分的好看。      杜七心道十娘定会喜欢的。      她走到槐树下,在方才那人坐下的地方靠着歇息,同时抚摸槐树粗糙的树干,因为被禁制的人已经离开,所以槐树的影子便突兀的出现,给杜七造出了一片阴凉地。      杜七在想关于那竹子的事情。      若是她没有听错,安宁姑娘和那大和尚聊天的时候便提过悟道竹这样东西。      杜七不知道什么是悟道竹,只是……就和狸花莲花都是花一样,反正都是竹子,作用该是差不多的。      就在这时候,杜七忽的抬头,她也在林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有一袭白衣自林间出现,越过潺潺溪流,停在树梢上自上而下看着她。      杜七抬起头,一撮刘海滑落。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跟着我?”杜七问。      白衣人从杜七的气质中脱离出来,移开视线不去看那槐树之下的姑娘,说道:“我感知到了客栈的真元运转,便过来瞧瞧。”      “你说那男人?他已经走了。”杜七指着城外说道。      “……嗯。”白衣人点点头,一方面奇怪那人居然才从春风城离开,一方面对自己居然不知晓他还没有离开春风城而惊讶。      更有意思的是,这姑娘居然与那男人撞上了,看情况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衣人将这份疑惑埋在心底。      “喂,你站那么高做什么,下来说话。”杜七双手环于胸前,不满道。      白衣人叹息,自树梢落下,站在杜七面前。      他望着杜七那清澈的眼神,心道他都不用上手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修道的奇才……      世上居然有这样奇怪的姑娘。      难怪元君那么喜欢她。      白衣人没有第一时间与杜七对话,反而是将视线放在杜七身后那巨大的槐树之上。      一般情况,是不会有这么三人环抱的槐树的……眼前的槐树型高大,其羽状复叶和刺槐相似,孤零零长在这儿,木下鬼的名头确实容易教人多想。      白衣人袖口纹路轻轻闪光,确认了这真的是一株最普通不过的槐树,而非他所想象中的妖族精怪。      也是,若真是什么精怪,也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你看什么呢?”杜七问。      “树。”白衣人回应道。      杜七回头,有些不理解。      树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她知道这槐树是一个乖孩子,可事实上它并非精灵,只是一株最最普通的树木,农夫握着斧头都能砍倒的那种。      “你也好奇槐花的味道吗?”杜七目露期待的说道:“这儿有槐树还是连韵姐与我说的,她还说等来年春中开了花带我来采槐花,做蜜槐吃。”      望着杜七那欣喜的神情,白衣人勾起嘴角。      好了,杜七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的理由有了。      他跟着杜七那么久,自然知晓这是个贪吃的姑娘。      他看着杜七。      七姑娘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是她,此刻欣喜不能自已的也是她。      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没有修为的姑娘产生那么大的兴趣。      “你怎么不说话?”杜七问。      其实在杜七眼里,这个白衣道士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上谁。      白衣人回了神,说道:“七姑娘不是不喜欢我?”      “也不是不喜欢。”      “嗯?”      “只是不喜欢你跟着我。”      “原来是这样。”白衣人哈哈一笑,心想女儿家哪有喜欢一直被人看着的,七姑娘自然也是这般。      “七姑娘不担心你那石姐姐了?怎得还有心情来瞧这玉槐?”他问道。      “我这就是为了石姐姐。”      “什么意思。”      “说了你也听不懂。”杜七认真道。      白衣人轻轻摇头。      杜七看着他,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卧松云。”白衣人说道。      “这是你的名字?还是道号。”      “七姑娘还知道道号呢。”卧松云惊讶的看着杜七。      杜七蹙眉看着他,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卧松云也不知怎得会对杜七知晓这些东西而惊讶,说道:“算是乾道之号,只是用了那么多年,七姑娘当名字看就好。”      “嗯。”杜七点头,十娘教过她这是最基础的礼貌,所以她才会问。      当然,是对于她不讨厌的人是这样。      “你是道士,那青莲姐就是道姑?”杜七问道。      “元君是元君。”卧松云说道:“七姑娘,你口中的道士统称乾道,而道姑是坤道,道宫实际上没有道姑这个称……”      “你与我说那么清楚做什么,这又不是我要守的规矩。”杜七哼了一声。      “也是。”卧松云也是与宫里的孩子解释惯了,随口一提。      “难怪元君如此夸赞七姑娘,不知七姑娘可有入道宫的想法,以姑娘的心性……若是踏入坤道,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你怎么与青莲姐一样。”杜七说道:“我对你说的什么坤道不感兴……”      杜七说着,忽的一怔。      乾坤之道……似乎有些耳熟。      她记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给她泡过红茶,茶水的味道一般,比不得十娘的茶。      会一些占卜之术,可从来算不准自己的命数。      之所以想起他,是因为他总是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一道直线,将自己比作乾阳,将她比作坤阴,然后重复一些她没有仔细听过的话……      杜七记得自己是拒绝了的,因为听不明白。      后来他不再来自己在这儿划线,便消失在了世上,杜七心想那人红着脸的时候有几分好笑,所以还记得,除此之外,也记不大清楚了。      “不感兴趣……”卧松云听着杜七的话,心下无奈。      这种话也只有杜七这个生长于勾栏的姑娘能说的出来了……可越是知晓杜七的来历,他便越是感兴趣,当然本质上还是因为这是元君的吩咐,若是能带杜七入宫,元君定是会十分高兴。      “七姑娘,你听我说,坤道之……”卧松云开口。      “停。”杜七揉了揉耳朵,问道:“你明白道的意思?”      “不明白怎么会与七姑娘说。”      杜七捡起一旁的树枝,也在地上划了一道直线,那泥土两侧翻着,中间是深色、渗着湿润的浅沟。      “七姑娘?”卧松云不明白杜七在做什么。      “看来你还不明白,那就不要说话了。”杜七认真说道。      “……”卧松云叹息,知晓他又让杜七觉得讨厌了。      杜七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她本想回去问祝姐姐,现在正好不需要了。      杜七换了一个姿势站着,绣花鞋微微拧在地上,她说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姑娘问。”      “那什么客栈是很可怕的地方?”杜七问。      “对我来说不可怕。”卧松云说道。      杜七听出了他的意思,说道:“那对我呢?”      “七姑娘只是普通人。”      “嗯。”杜七补充道:“我做不到,可有人帮我。”      “姑娘说的是谁?师承?还是佛门的秃子。”卧松云问。      “安宁不是秃子,挺可爱的,十娘说过还算喜欢。”杜七盯着他。      “……我的错。”卧松云认错。      杜七移开视线,说道:“明灯能帮我,所以我也不怕。”      “哈哈……”卧松云朗声大笑。      明灯便是杜七的丫鬟,平日里帮着她做杂活,他当然是知道的。      “你笑什么?”杜七问。      “若是旁人,我可不会笑,只会觉得可笑。”卧松云拂袖。      他觉得有时候,无知可真是可爱。      也就是杜七那么认真的说这种话,配上她的样貌气质会给人这般乖巧的感受,换一个人,那就是真的可笑。      杜七撩起头发,轻声说道:“你可真奇怪,明灯吃了那朵花,消化的干净,有什么可笑的。”      她说着,挥舞着自己那软绵绵的白皙拳头。      “明灯与我不一样,她若是打你,也是很疼的。”      卧松云嘴角噙着笑意,连连说道:“姑娘说的是,我知道姑娘的侍女也喜欢吃糖渍蜜饯、花瓣之类的。”      “……”杜七认为这个男人很笨,和白景天差不多。      她明明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可他一点都听不明白。      “你不要说话了,我问你再说。”杜七说道。      “……”卧松云点点头。      他在元君面前恭恭敬敬,可本身的性子就是这般,不然也不会与道宫的孩子打成一片,更加不会让李青莲留下来“照顾”杜七。      “翠儿姐也说过那客栈是很可怕的地方,不过也会做好事……我不明白,客栈难道不是累了歇脚的地方?石姐姐做错了什么,是因为住店没有给银子所以才被人追着打?”      “七姑娘的话可真有意思。”卧松云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随后认真解释,也不管杜七听不听得明白:“八方客栈也是仙门,只是处在南荒,与东玄的仙门不大一样,至于说那石婴……姑娘说对了,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银子,所以沦落至此。”      因为是客栈,所以“银子”很重要,石婴“银子”不够,所以才会被放弃,像那鱼行舟,作为最年轻的九华剑主就是客栈最“有钱”的姑娘。      “果然是这样。”杜七取出自己腰间的绣花荷包,打开后看了一眼说道:“若是石姐姐的银子不够,我可以替她出一些。”      卧松云挥挥手:“七姑娘,那银子我与禅子已经替她出过了。”      杜七这才明白,原来银子指的得是他和安宁让那客栈师兄带回去的几句话,自己误会了。      不能让这人知道自己想岔了。      不然他又要笑了。      杜七不动声色的将绣花荷包收起,换了一个问题:“你们说石姐姐废了,怎么能治好她?我学的医书上没有教这些。”      “医书上若是教了才奇怪。”卧松云说道:“我说了,七姑娘也是听不明白的。”      “那你先说。”      卧松云伸出手指,如实道:“破障丹这种七品丹药引起的地脉漏元,只用五品的汇元丹就可以根治,最简单便是天枢阁的下五品培元丹,只用三粒,一个月一粒,不出三个月便可以痊愈,相似的丹药太多,我便不一一举例了。”      都是一些看不上眼的玩意。      “还是你知道的多。”杜七将其记下了。      可记下后又觉得没用,因为她依旧得不到那些丹药。      杜七又问:“除了丹药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东玄有三千洞天福地、无数灵脉,随意找一处修炼地脉自解。”卧松云随口道。      “……”杜七盯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卧松云转过头。      虽然觉得杜七的表情有趣,可作为前辈自然是不能承认的,他也知道自己这幅模样若是让旁人知道,只怕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可对着杜七便会不自觉的做这般逗弄之事。      “我知道你懂得多,说些近的。”杜七提醒道。      “近的……”卧松云道:“我身上有一颗上清丹,可明心见性,化百劫,通万障。”      “你会给石姐姐吃吗?”      “不会。”      上清丹可是使用仙品悟道竹气息开炉的至宝,下五品丹药能解决的事情,去使用仙丹,他看起来是那么蠢的人?      若是杜七请求他,他也不介意让人找几粒三品的送给杜七,当做是自己今日逗弄她的补偿。      他正要与杜七说这件事,可杜七已经迈开脚步。      “我回去了。”杜七说道。      她问了那么多,能用的结论还是只有一个。      竹子。      杜七看透了,所以不再浪费时间,转身离开。      卧松云站在槐树下,看着杜七登上马车向城内而去。      他已经许久没有笑得这般爽朗了。      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姑娘。      卧松云心道不就是几粒丹药,包在他身上了。      fpzw      ------------      0330 不是角儿便不能成为公子的面子      天色渐晚,十楼的院子被翠儿清理的干净,庭院角落的梅花也开了,似是一颗明珠点缀在庭院中,平滑小枝处盛开着艳丽的粉红,在夕阳下平添了几分魅惑气息。      亭子中,翠儿与杜十娘面对面坐着,身侧放着火盆。      “姑娘,前些时日移来的梅花开了,可真好看。”翠儿说道。      “是好看。”杜十娘说道:“我就说院子空空的,日后再种些什么吧。”      “姑娘怎么不挑那白色的梅花,我觉得白色要好看一些。”翠儿说道。      梅花是高洁的,现在的家里是可以栽上那白梅,没有必要那般的艳美。      杜十娘解释道:“在花园没见到合适的,不是我不想种,你也知道咱们店里种梅花的姑娘可没几个,就这一株红梅还是我花了不少银子才从红吟那儿弄来的,至于白梅……九苑应该有不少,可那儿的姑娘我不熟。”      “也是。”翠儿说道:“姑娘若是想好好打扮这儿,我日后多留意就是了。”      杜十娘轻轻点头。      随后,二人相视无言,皆可以见到对方面上的无奈。      “杜七那妮子呢?”杜十娘问。      翠儿说道:“明灯说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反正我到地方时候就没见到姑娘的影子……姑娘,有一件事得与你说一下,七姑娘让我去接人的地儿,看门的是城中侍卫。”      秦淮的房间有结界,所以为了让翠儿进去,便有不少人给她帮衬。      “在那秦姑娘的宅子?”杜十娘想起了什么。      “嗯。”      “我知道了。”杜十娘挥手。      “十姑娘怎得不奇怪……”翠儿疑惑。      “你忘了?妮子口中的秦淮是谁?”杜十娘摇头。      她早就询问过石闲了,那秦淮就是淮竹姑娘,若是她……只是调动一部分城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是谁……啊,我说呢。”翠儿一拍大腿:“说是淮竹姑娘,景天公子的姐姐?若是她……那倒真是我大惊小怪了。”      上一次杜七挨打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只是平日接触不到,便将这件事儿给忘了。      杜十娘看着红阳道:“杜七那妮子也是,淮竹姑娘与她客气一下,她倒好……还真的把人家园子当自己后花园了?”      “若是七姑娘,可不是客气一下。”翠儿提醒道:“再说了,淮竹姑娘和石姐姐的关系姑娘可不要忘了。”      杜十娘没好气的瞪了翠儿一眼:“石姐姐石姐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唤我就是姑娘,到四闲就成了姐姐了?”      翠儿抿嘴一笑:“姑娘莫要生气,我这不是要区分十姑娘和她的称呼吗。”      “少来。”杜十娘哼了一声,指着那屋里道:“现在不是又多了一个石姑娘?”      “她看年龄,可当不得我的姐姐,好区分的很。”翠儿说道。      杜十娘白了她一眼,随后轻轻叹息,说道:“明灯呢。”      翠儿柳眉轻挑,说道:“在屋里看着她那石婴姑娘。”      “是你先前与我说的那个姑娘?”杜十娘问。      翠儿点头,目露不忍:“这石丫头是我给七姑娘找的车夫,怎得被人伤成这样。”      “很严重?”      “我没见到伤处,可见到了血衣,而且她都被七姑娘包成那个样子了……轻不了。”      杜十娘和翠儿都十分的平静,因为她们见过的死人也不少,对于石婴也不是那般熟悉。      “妮子与她关系很好?”杜十娘看向里屋的方向。      “姑娘会不知道?”翠儿反问。      杜七平日里什么都与杜十娘说了吧。      “我问你呢。”      “应该挺好的,没看到明灯那丫头眼泪汪汪的?”翠儿平静说道。      “收起你那满脸的酸味,那石婴都那个模样了,若是让明灯看到,你小心落个妒妇的名头。”杜十娘提醒道。      翠儿嘁了一声,也没有反驳,只是说道:“躺上个把月应该就没事了,也就是看着骇人。”      “那也还好。”杜十娘说道。      “姑娘,重点不是这个吧。”翠儿起身,认真说道:“她在城里被伤成那样,那巷子我也见到了……墙和刀切的豆腐似得……七姑娘就这么把她带回家,也不怕惹了麻烦?”      杜十娘眨眨眼,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旋即道:“人不是你接回来的?”      翠儿一噎,盯着杜十娘看。      杜十娘心道也不能太过分,便说道:“好了,一点小事,妮子既然让你去接人,定是想清楚了。”      杜七什么时候给她惹过麻烦?      杜十娘相信这一点,所以才说道:“就先照顾她吧,那石婴也怪可怜的,一个人在这春风城生活,除了咱们也没有认识的人了吧。”      “姑娘……”翠儿欲言又止。      她不是冷血的人,可若是为家里人考虑,她觉得总归是不妥的。      翠儿组织语言后道:“姑娘若是心疼,将她送去店里的医馆不也是一样?”      “这样也可以。”杜十娘点点头,随后说道:“那也得等妮子回来,你再与她说,我反正无所谓。”      “……”      翠儿心道自己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结果当家的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真是气人。      “你轻松些,我明日去教安宁练琴的时候问一下管事就是了。”杜十娘说道:“照你说的,只怕和仙门有关,常管事应该知晓一些。”      翠儿问道:“石婴是仙门?仙门拿二两银子做车夫?”      “这我就不知道了。”杜十娘也觉得奇怪。      只是那淮竹姑娘都能做妓,世上有离奇的事情杜十娘都能接受。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传来。      “去开门。”杜十娘说道。      翠儿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闩,见到的是一张清秀的小脸,是一个年龄与杜七相仿的孩子。      “素素,你怎么来了?”      那叫素素的侍女偷偷看了一眼院子中的杜十娘的背影,小声道:“翠儿姐,管事差我来传话,说是在金风楼雅间等十姑娘,亥时之前都在……若是十姑娘没有吃晚食就一起……”      嘀嘀咕咕后,那名叫素素的孩子弯下腰朝着杜十娘的方向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翠儿走过来。      杜十娘说道:“素素还是那么乖巧可爱。”      “姑娘倒是听的清楚。”      杜十娘说道:“兴许是离了店,耳朵眼睛都比之前好使一些。”      杜十娘起身说道:“晚食你与明灯一起吧,等杜七那妮子回来,我带她去见常管事。”      “管事找姑娘什么事……能猜到吗?”      “嗯……”杜十娘沉思后道:“不是安宁就是……屋里那石婴?后者可能性高一些。”      “石婴?”      “嗯,你不觉得时间太巧了?”杜十娘喝干净茶水,说道:“我就说不会是什么麻烦,杜七那妮子一直还是让我省心的。”      翠儿撇嘴,心道十姑娘就嘴上说的话漂亮,明明也担心的很。      只是她看破不说破。      照顾病患她也是得心应手了。      像是之前照顾明灯那般,今晚便喂那石婴吃一些清淡的食物。      正巧家里还有不少小米、红枣。      翠儿转身去做饭了。      ……      杜十娘想着,走进小屋,嗅着那满屋的药草气味,微微蹙眉。      “十姑娘。”明灯听见声响,怯生生的自床边站起来。      “嗯。”      杜十娘看向塌上,只见得一个姑娘身上多缠绕着药布,泛着些许血红,面上伤口较少隐隐可以看见些许白皙肌肤。      这般深度,只怕是很难好了。      杜十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面上的面纱,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女儿家,总是这般不易。      “十姑娘,小姐让把石姐姐带回来……是不是惹麻烦了……”明灯怯生生的问。      “没事。”杜十娘摸了摸她的耳朵,安慰道。      若是以前她那谨慎的性子,只怕早就把这石婴转移到店里的医馆中了,绝非能像现在这般忍耐。      所以杜十娘觉得自己的变化不比杜七要小多少。      ……      ……      夕阳缓缓落下,庭院中冷了许多,庭院一侧,翠儿的厨房冒出炊烟,饭菜的香气流溢而出,围着院子缓缓旋转。      杜十娘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起身,看向大门口。      “十娘,我回来了。”杜七背着自己的药箱走进来。      “怎么回来的那么晚?”杜十娘问:“你捡回来一个麻烦,结果自己倒是不见了,全丢给翠儿和明灯?”      杜七说道:“我回了一躺药房,拿了一些草药。”      “我说呢。”杜十娘指着那药箱,提醒道:“那是师先生的药房,别忘了留银子。”      杜七点头,旋即说道:“这些银子日后得让石姐姐还给我才是。”      “人都那样了,你还想着银子。”杜十娘接过杜七的药箱,放在一侧的小屋中,随后说道:“正巧,你这就随我走吧。”      “走?”杜七一愣,嗅着空气中饭菜的味道,说道:“十娘,我饿了……”      “带你去吃饭。”      杜七便没有意见了。      才进门,这就随着杜十娘出来。      小路上,杜七忍不住问道:“十娘,我们是要去哪儿?”      杜十娘加固了脸上的面纱,停下脚步盯着杜七,说道:“那石婴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成那个样子。”      “好像是来了仇家。”杜七想了想,说道。      “好像?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人带回来了?”杜十娘撕扯着杜七的脸。      “十娘……疼。”杜七吃痛。      “给我一个解释。”杜十娘松开手。      “都解决了的,石姐姐欠的银子那卧松云都还清了。”杜七如实说道:“所以不麻烦,石姐姐伤好了就没事了。”      “卧松云?那是谁。”      “李姐姐留在春风城的人,我也是今天才认识。”      “李青莲?师先生的那个学生?”杜十娘理了一会,才说道:“你说石婴欠了银子被找上门,然后现在还清了……”      杜七点头。      “可怎么会是仙门替她还银子?”      “十娘,你说什么呢。”      “笨丫头,你说的卧松云是你那李姐姐留下的人,还能不是仙门?”      “……”杜七疑惑。      杜十娘骂了她一句,她知晓杜七说话有时候就是这般让人迷糊,越问就越是听不懂,索性也就不问了。      事关师先生,既然说解决了,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等等。      杜十娘想到了什么,看向自己身侧的姑娘。      杜七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杜十娘叹息。      她有了一个猜测。      石婴是车夫,若不是仙门,那能引来和师先生有关的修炼者的人……就只可能是杜七了。      毕竟,杜七也是师先生的学生,而石婴又是她的车夫。      杜十娘越想越觉得可能。      石婴又不是春风城登记过的姑娘,有人寻仇春风城也不会管的。      “十娘,你看我做什么……”杜七问。      杜七的模样落在杜十娘眼中。      这姑娘忙了一天,有些糙了。      “因为你好看。”杜十娘嗔道:“那什么石婴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给我站直了!”      杜七听话。      杜十娘伸手,小心翼翼整理了杜七略微凌乱的长发,抚平她衣裳上的褶皱,随后自怀里取出自己的小盒。      杜七认得那是十娘平日里补妆所用。      “啊……”      杜十娘取出口脂,在杜七唇上点缀,之后施弄了一些淡妆。      不久后,杜十娘满意的看着自己眼前那淡雅的姑娘。      “十娘?”杜七瞧着杜十娘,眉毛微轩,红唇翘起一些。      “真好看,你这妮子虽然不点妆也很好,只是这般装点也合适。”杜十娘感叹着,搂住杜七的腰肢。      有这么一个姑娘,什么石婴都不是事情,根本就不能算是什么烦心事,她心情大好。      “我今儿带你是给我撑场子的。”杜十娘说道。      杜七似懂非懂,问:“咱们要去哪儿?”      “金风楼。”      “……”      杜七虽然没有说话,可她娇躯一颤杜十娘可是感应的清楚。      杜十娘提醒道:“今晚有外人,当着她的面你少吃一些,真要饿我回家再给你做夜宵,要是给我丢人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杜七认真点头。      她会少吃一些的,做好十娘的面子。      fpzw      ------------      0331 女儿      金风楼,高楼当此夜,明月倾泻银光一片,风纤纤,雪潇潇。      雅间。      有侍女姿态优美,轻轻在桌前洒下香料之后离去,火焰之上的烤肉滋滋作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小姐,不一起吗?”常平怜问道。      秦淮笑着摇摇头“你带着丫头赏玩,我可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      常平怜叹息,看着自己身侧那一袭白衣、盯着烤肉发呆的安宁,转身说道“不愿见到十娘?要不我帮你说说她……”      “不了不了。”秦淮连连摆手,“怜姐可别给我添麻烦,我就是过来问问那石婴的事儿,既然都解决了,我就回去了,正巧趁着这个时候去见见四闲……”      “嗯。”常平怜点头。      秦淮多看了一眼安宁,在心中将其与杜七做了一番比对,莞尔一笑后出门。      “常姐姐,她笑什么?”安宁问。      “小姐的事儿你也敢管?”常平怜敲了敲安宁的脸,拿起刀子割了一块烤肉放在她的盘子中,说道“吃吧,十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安宁琼鼻微动,眼睛盯着那滋滋往外冒的油水,闭上眼。      默数三声后睁开,说道“姐姐,我想吃些素斋。”      常平怜柳眉一横,嗔道“平日里我就惯着你整天素斋,女儿家总是吃素怎么行?你看看你的身子,一点没有女儿家的线条……就这样,出了台哪有人会买你的账?”      安宁小声道“可是……只有素斋……我……”      常平怜一拍桌面,平日里当管事的气势便自然上身“素斋素斋,你这丫头就知道素斋,你是哪儿的尼姑?不能沾荤腥?”      “……”安宁说道“和尚也是不能吃荤的。”      “呸。”常平怜啐了一口,随后盯着安宁看。      她也知道安宁平日里都很乖,可安宁不过十四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吃素斋定然是不好的,所以她要纠正一下安宁的口味。      这件事谁来说都不好使,小姐都不行。      “吃吧,你若是不愿吃肉,我就送你去那金刚寺上当尼姑。”常平怜威胁道。      安宁眨眨眼,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那一头秀发,说道“常姐姐,金刚寺不收弟子吧。”      常平怜就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安宁对金刚寺也了解,心道也不知道是从那个死丫头嘴里听说的,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嗔道“我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话?讨打是不是。”      “……”安宁薄唇一抿。      罢了。      一个要接客的姑娘,她也没有什么破不得的戒。      只是……常姐姐有时候和那杜十娘挺像的,又像是那翠儿姑娘口中说的那般。      不讲理。      安宁也不生气,因为常姐姐不是和尚,不是尼姑,不是佛门,所以她不是常姐姐的道理,也就没有道理可讲了。      在常平怜满意的视线中,安宁夹起烤肉放入口中。      她觉得,女孩子是拒绝不了肉的味道的。      事实也是如此。      ……      ……      秦淮出了雅间感应到一股子奇怪的视线,转头看过去,却见一个房间半掩的门后,有男人对着她招了招手。      秦淮忽的不能控制自己,抬腿走过去。      那大门便这么关上。      白衣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旋即道“在下卧松云,见过白姑娘。”      秦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平坦的胸部与一身男装,哼了一声“原来你就是父亲说的松云道长,见面不如闻名,原来是一个登徒子。”      事实上对于卧松云的身份白龙也不知晓,只是从师承那里听说是道宫的人,具体并不了解。      孤男寡女,卧松云也是一怔,随后说道“白姑娘这就误会在下了……”      “你有什么事儿?”秦淮问。      卧松云问道“听白城主说姑娘对道教典籍有兴趣,有差人寻找道教神君名号,可有此事。”      “有。”秦淮点点头,说的是杜七对元君感兴趣的时候的事情。      “我观白姑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且慢。”秦淮打断卧松云的话,问道“松云道长原来是一个相师?”      卧松云摇头“非也,相师算的是七七面数,在下算的是九九命数……我观白姑娘有慧智灵心,根骨上器。曾有幸于东玄九华山瞻仰过太阴圣后的石刻,圣后之颜与白姑娘有八分相似,想来……白姑娘该是与我道宫有缘。”      “我以为有缘两个字只有和尚会说,原来道士也会。”秦淮冷笑“让松云道长失望了,秦淮的面容是娘亲给的,与你说的命数无关,再说了……秦淮一介女妓,也做不得那坤道之行。”      卧松云心道秦淮果然对道士有所了解,他没有选错人。      秦淮后退一步,行礼说道“秦淮告退。”      说着,转身离开。      卧松云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了这个姑娘,至于收秦淮入道宫那也是再三思虑之后的选择。      这般精致的面容与太阴元君相似,本就是有缘,加之那还不错的天赋,他都做好了亲自与绝云宗沟通的准备,却不想就这么被拒绝了。      这春风城的姑娘,怎么一个个都那么排斥仙门?      卧松云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也强求不来。      这些时日他发现春风城有许多好苗子,所以也不差秦淮这一个……      这春风城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除开那明灯、杜七、秦淮,还有许许多多天赋异禀的姑娘,这些在东玄宗门靠着天赋都能受宠的姑娘在这春风城竟然随处可见……做着红倌人的勾当,他很难理解。      只当是发现了一个宝地,趁着绝云宗还未动手,能收几个算几个。      卧松云喝下酒水后,消失在原地。      ……      ……      小巷上,秦淮面色阴沉的走在路上。      她很生气。      受制于人,这是其一。      她不喜欢旁人叫她白姑娘,这是其二。      最重要的是……这张面容是娘亲给予的,并非是什么圣后,因为一座雕像而来找自己,这是其三。      秦淮自然没有想过娘亲与东玄道教有什么关系。      至于那太阴圣后,她觉得有一些耳熟……可一时又记不起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卧松云给了她登徒子的印象,男人用样貌眼熟来做蹩脚的理由,她见得多了。      ……      “十娘。”杜七停下脚步,指着路旁。      “怎么了?糖葫芦?要吃的话回去给你买。”杜十娘说道。      “不是,秦淮。”杜七指着那大步流星走过去的男人。      “淮竹姑娘?你说那个男人?”杜十娘问。      杜七应声。      她觉得秦淮生气了。      她大抵是护短的人,便想去问问。      杜十娘摇摇头“现在不是个好时候……”      可这时候,秦淮也看见了她们,稍稍一怔后收起怒火,朝着这儿走过来。      杜十娘见状,站直了身体。      “十姑娘。”秦淮小声道。      声音婉转轻柔,像是一阵风吹过杜十娘的面纱。      杜十娘心道这般点妆的手段,比她要强上许多。      “淮竹……姑娘?”杜十娘犹豫后小声道。      “是我。”秦淮四处看着,发现没有人看过来,说道“这儿不宜说话,我长话短说,那石婴的事儿店里已经解决了,姑娘放心,当然……若是麻烦送她去医馆也行,凭姑娘喜好。”      杜十娘愣了好一会才道“姑娘上心了。”      “小事,本来怜姐也是要与你说这个,我想着早一刻让十姑娘安心也好。”秦淮说完看向杜七,笑着道“七姑娘今儿点了淡妆?那可真是太好了……果然,比起那安宁还是七姑娘更好看一些。”      杜七问道“你不高兴?”      “遇到个登徒子,也不是什么大事。”秦淮对杜十娘道“我去找四闲喝一杯。”      杜十娘点点头。      秦淮大步离去。      杜十娘目送秦淮离开,这才怪异的说道“她这幅模样,遇到登徒子?怪了,好龙阳的公子来春风城……是不是找错了地儿。”      “十娘,她身上有烤肉的味道,是金风楼的。”杜七说着,心想那登徒子是在金风楼?      杜十娘瞪着她“你这个狗鼻子,还能闻出来金风楼的烤肉?”      “先生给我买过。”杜七如实道。      杜十娘平静道“师先生对你还真是好,怎么,他都给你买过,我却没有带你吃过,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先生?”      杜七说道“十娘,你又来了。”      “哼。”杜十娘整理自己的面纱,看向前方的繁华,说道“淮竹姑娘提起安宁,那我猜的没错……她果然带了安宁。”      她说着,看向杜七。      “十娘?”杜七歪头。      “呸,你也就长得好看了。”杜十娘牵住杜七的手,直奔金风楼而去。      ……      薄雾清寒上层楼,有金风如柳。      小雪似柳絮飞扬,铺满了金风楼,也多了几分宁静。      两姑娘坐于金风楼单间,窗外是春风城的内湖,上有画舫数十,流光溢彩。      “常姐姐,来了。”侍女推开门,说道。      “带十娘上来。”常平怜说着,夺下安宁手上的筷子,取出手绢擦干净她嘴角的油脂,嗔道“别吃了,你这妮子,要吃素斋的是你,吃的那么难看的也是你……等会十娘来了,你把我与你说的记好了。”      安宁轻舔嘴唇。      常平怜叹息,确认安宁回归了那般乖巧的形象,这才让人准备上菜。      随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杜十娘与杜七进入雅间那充满香气的屋子。      “姐姐。”杜十娘屈身行礼。      “十娘,坐。”常平怜说道。      “谢姐姐。”杜十娘松开杜七的手。      “七姑娘,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了。”常平怜笑着道“女先生的名号,也算是如雷贯耳了,我替丫头们谢谢七姑娘。”      杜七疑惑道“我行医是收了钱的。”      杜十娘见状轻轻拍了拍杜七的大腿,对着常平怜说道“好了,姐姐你就别往这妮子脸上贴金了,我还不知道她?见到银子就走不动路。”      常平怜转头去看安宁,说道“那也比安宁这妮子好吧,一个清弦五音,到现在也没个头绪。”      杜十娘道“再过些时日会好一些的。”      “但愿吧。”常平怜叹息,旋即道“十娘还没吃?我教人上菜了……方才是安宁贪嘴,我先要了烤肉。”      杜十娘闻言,瞥了一眼杜七,发现杜七的视线并未放在诱人的烤肉上,满意道“凭姐姐做主。”      “那最好。”常平怜心想七姑娘真是好看……果然比安宁这妮子要强不少,从样貌到身材上都是。      不过她早就知晓这一点了,也不失落。      随着菜肴缓缓上来,一场安静的晚宴正式开始。      这儿都是望海店的姑娘,有一个还是管事,所以那食不言的规矩被应用到了极限。      杜七和安宁十分斯文,只是仔细去看……她们两个几乎都是在吃肉,并且虽然看起来斯文,可在量上却一点都不少。      反观常平怜与杜十娘吃的很少,前者无心,后者带面纱总归不方便。      不过美色可餐就是这个意思了。      常平怜看着杜七小口吃饭的样子,心痒痒的。      杜十娘视线落在安宁身上,心道这孩子虽然比杜七还要小只一些,可更加的乖巧,也比傻乎乎的明灯要可爱,正是她心目中最合适的侍女人选。      ……      窗外的雪又大了一些,沙沙打在窗棂。      时间过去许多,一桌子菜少了一半。      杜十娘掐了一下杜七的大腿,杜七心领神会,放下筷子,乖巧的坐在那儿。      安宁见状,也跟着放下筷子。      “七姑娘这就是吃饱了?”常平怜问。      杜七点头,她虽然没有吃饱,可是吃了不少贵的菜,自然是高兴的。      各怀心思的一顿晚食,以所有人皆满意落下帷幕。      安宁可能不太满意,因为没有见到翠儿姑娘,可能与杜七这个翠儿的小姐这么接近已经很幸运了。      常平怜让人来收拾了屋子,随后带着杜十娘去了另一个干净的房间坐下,要说一些正事。      杜七这个带来的丫头自然与安宁被安排在隔间,以免打扰了大人的对话。      小屋里,烛火灼灼燃烧。      杜七和安宁两人独处,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杜七看向安宁发亮的嘴唇,眨了眨眼。      安宁想着与杜七接近一些,便主动开口道“七姑娘,可吃饱了?”      “嗯。”杜七点点头。      “……”      一阵沉默。      安宁忽的发现自己并不会与女儿家聊天,虽然她也不是第一次与杜七见面,可因为石婴见面的那一次,她们也没有说上话。      “我能问吗?你的事。”杜七道。      “姑娘说就是了。”安宁欣喜,心道正巧不知应该与普通少女聊什么呢。      杜七疑惑问道“我记得和尚是不吃肉的……是我记错了?”      “……”      安宁挽起自己一头秀发,映着烛火,平静看着面前的杜七。      这倒是意外了。      。      ------------      0332 安宁的新朋友      窗外,那内湖之上画舫的炫光在这金风楼看的十分清楚,当真是很美的景色。      明光之下,常平怜与杜十娘说了许多。      有关于安宁的,有关于那石婴的,也有回忆一切杜十娘小时候的事情。      气氛很温暖,像是那火盆上空略为扭曲的热气。      “十娘,你说两个丫头在聊什么呢?”常平怜问。      杜十娘摇摇头“杜七那妮子不似普通的丫头,死气沉沉……不是个好玩伴。”      常平怜轻笑“你以为安宁就好了?那丫头以前的事情也记不清楚了,和七姑娘一样……”      “是吗。”杜十娘微微一怔,随后捧起茶杯小酌一口,放下杯子后说道“两个丫头年龄相仿,可以常来往。”      “十娘不觉得安宁是店里的丫头……不干净?”常平怜问。      “姐姐说笑了。”杜十娘回忆着常平怜看安宁的眼神,微笑。      “你这丫头,还是这般眼尖。”常平怜承认道“我是没有让安宁入店的想法……十娘,我年龄也不小了。”      杜十娘看着面前的黑衣女人。      娇躯玲珑,那美丽的面上少有岁月痕迹,硬要说……是有着不弱于店里任何一个姑娘的女韵。      她与自己站在一起,像极了姐妹。      可杜十娘知晓,自己过了年才二十,而常姐姐……过了年应该就二十八了。      “姐姐还年轻。”杜十娘说道。      “……算是吧,到现在也没有人要。”常平怜一想起自己老爹把自己推给白景天那个比她小了一轮的孩子便心中别扭,随后说道“我这见多了五陵子,对男人没有什么好感,可十娘你也明白,年纪大了总归是想要个丫头陪在身边……知冷知热……”      杜十娘点点头。      常平怜身子微微后仰,去看那斜着的星空,缓缓道“安宁乖巧可人,又与大多数姑娘不一样……我可舍不得让她被那些男人糟蹋了。”      旋即起身,盯着杜十娘看“十娘能明白?”      “姐姐说呢。”杜十娘指了指杜七和安宁所在的里屋,目露无奈。      “哈哈哈……”常平怜笑得很开心,二人相视一笑。      她们是很像的人,至少现在是这样。      常平怜忽的不笑了,目不转睛的看着杜十娘……      房间安静许多,只剩下二人轻微的呼吸声。      “姐姐,你这是……”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面纱,发现戴的好好的。      “十娘。”常平怜认真说道“我一直挺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是。”      杜十娘一愣。      随后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店里受到的照顾,下意识躲开视线。      她做了红倌人是她自己的选择,与姐姐无关,她从未怨过这个姐姐。      “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高兴,我觉得安宁已经很好了,可七姑娘比安宁更好。”常平怜眉眼弯弯,说道“终于轮到你这丫头幸运一次了。”      杜十娘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姑娘。      月光自窗外照在常平怜身上,带着一股醉人的芬芳。      杜十娘沉默许久,说道“姐姐……说的是。”      她敬重的长辈,有七姨,有平娘,还有这个姓名中同样带平字的姑娘。      平娘总是念叨着古今皆平。      她们也是很有缘的。      许久之后,杜十娘才叹息道“姐姐以往可不是这样的。”      常平怜伸了个懒腰,平静道“以往你是店里的姑娘,现在你不是了,相处的规矩自然是要变一变。”      “也是。”杜十娘点头,拿起茶杯正要喝茶,却被常平怜挡住。      “别喝了,十娘喜欢喝这儿的玉露酒,我让人烫了一些。”常平怜道。      “姐姐……”      “陪我喝一杯。”常平怜认真道。      “那就少喝一点。”杜十娘只得道。      她莫名想起了那淮竹姑娘说要去找石闲喝一杯的事情。      常平怜见杜十娘答应了,说道“放心,不会让你躺着回去的。”      杜十娘舒展了身子,眸子明亮“姐姐,咱们谁酒量大还不一定呢。”      常平怜嗔道“你这丫头……罢了,你若是喝醉了,我便差人送你回十楼,姐姐今儿给你一个教训,别以为离了店我就治不了你。”      杜十娘勾起嘴角,接着道“丫头们在屋里也不能干坐着,上些点心吧,算在我账上。”      “与我一起,轮得到你花银子?”常平怜白了杜十娘一眼,挥手,让人去准备甜点。      窗外,一轮明月静于空,银光洒下,搭配着这满城的柳白,常平怜侧过头嗅到了杜十娘身上那淡淡的麝香气息,不由的看入了迷。      十娘也是很漂亮的姑娘,与她养的那个姑娘一样。      常平怜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十娘以往有这么好看吗?      或者说……这些时日,店里的姑娘好像都滋润了许多。      该是尊上说的灵力所致。      不一会,那玉露酒如期而至,随着清脆的碰杯声,姑娘们的心思纠缠在一起。      ……      杜十娘和常平怜是旧识,气氛火热。      杜七和安宁也算是旧识,可空气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里屋的氛围没有外头那么和谐。      “姑娘……”侍女推着点心进来,看着屋内那压抑的气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杜七见状,起身说道“谢谢姐姐了。”      伴随着杜七开口,侍女的压力消散,逃似的离开。      杜七高兴的拿起一小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露出幸福的表情。      安宁挽起自己一头秀发,映着烛火,平静看着面前的杜七。      杜七咽下糕点,对着她说道“你已经看了我好一会了,累了吗?累了就来尝尝,这点心味道很不错。”      安宁一怔,随后接过杜七丢过来的点心。      “尝尝看。”杜七道。      安宁看看点心,又看看点心,眼中疑惑几乎凝成实质。      杜七心道自己也许不该提起那金刚寺的事情,这下倒好……      十娘让她与安宁好好相处,可不能坏了十娘的面子。      杜七取出糕点走过去,想着平日里翠儿对付明灯的招数,对着安宁樱唇轻启“啊……”      安宁望着自己嘴边的点心,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候,门忽的被推开,杜十娘和常平怜同时走进来道,后者道“不许吵……呃……那没事了。”      她被杜十娘拽出去,声响自门外传来。      “姐姐,我就说丫头们处的好好的,怎么可能吵闹……”      “不是,我看送点心的丫头怪怪的,还以为……”      “罚酒。”      ……      ……      声音逐渐远去,杜七放下手中糕点,看向门外,鼻子动了动,说道“十娘又喝酒了。”      安宁望着杜七那平静的样子,轻轻叹息。      她看了杜七那么久,确认了她就是最普通的姑娘,连明灯都有开源境的修为。      可为什么……      “七姑娘认得我?”安宁问。      杜七指着那点心,说道“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安宁吃下糕点,吞咽入腹。      “味道怎么样?”杜七问。      安宁指着杜七,说道“七姑娘先回答我的问题。”      杜七说道“认得。”      安宁说道“味道有些太甜了。”      二人对视一眼,各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杜七说道“我见你喜欢吃肉,还以为你也喜欢吃甜的……是我错了。”      安宁熟练扎起自己那散开的长发,说道“七姑娘,和尚不能吃肉。”      杜七说道“我知道这是和尚的规矩,你是和尚,怎么吃的高兴?若是叫你师父见到,定会打你的手心,我记得一个小光头……”      安宁打断杜七的话,说道“我不是和尚。”      “不是?”杜七眨眼。      “哪有女人做和尚的?”安宁问。      杜七被问住了,过了一会才说道“那是你们的规矩,我不懂。”      “七姑娘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安宁很不解。      杜七咬了一口点心,抬头说道“你这个问题挺有意思。”      “我不觉得有意思。”安宁摇头。      杜七取出手绢,擦掉嘴角的糖渍,这才说道“我认得你是那么不应该的事情?你紧张了有一刻钟了。”      “我觉的不应该。”安宁承认了自己就是金刚寺上和尚的事实。      “所以我说你很奇怪,也难怪十娘总是说你笨。”杜七说道“你比起在金刚寺之上的时候只是长出了头发,我又不是瞎子,怎么会认不出来?”      “……”安宁一怔,喃喃道“就是……这样?”      “那不然呢。”杜七心道这孩子果然不大聪明。      不过比起那时候的戾气,现在要强上许多,也没有了那时候的坏心思。      也幸好她没有,不然杜七……嗯,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要顾及十娘的面子。      安宁抓了抓自己那乌黑秀发,说道“我是佛印,姑娘不该认得我。”      “这是哪儿的规矩?”杜七问。      “佛门的。”安宁回答。      “我不是和尚,管不到我。”杜七说道。      “是吗……”安宁心下一动,难道是因为自己一身修为尽失,所以才会出现这般情况。      倒是有可能。      因为七姑娘虽然好看,可并不是修炼者,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七姑娘不愧是翠儿姑娘的小姐,就是与普通人不一样。”安宁叹息道。      “这和翠儿姐有什么关系。”杜七说道“不只是我,翠儿姐也见过你,她一定也能认出你来。”      安宁认真说道“若是翠儿姑娘认得我,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是能过空门的人,是我的有缘人。”      “我是比不得翠儿姐。”杜七也这么说。      “是吧,可你是她的小姐。”安宁说着,指着外面说道“七姑娘认得我也不打紧,我现在已经不是和尚了,只是这春风城的一份子,是安宁。”      杜七道“我知道,你留头发还挺好看的,裙子也正合适。”      被杜七夸赞,安宁忽的心底涌起自己也没有察觉的高兴。      杜七没有询问她为什么下山,只是夸赞她的扮相。      她是一个少女,可像是杜七这般夸赞还是听得少……尤其是心理年龄接近的情况下,那感觉是新奇的。      安宁看着杜七,自己与这翠儿姑娘的小姐也许意外的合得来。      安宁沉默了一会,忽的说道“七姑娘,我喜欢翠儿姑娘。”      杜七眨眨眼,露出感兴趣的眼神,点心也不吃了,坐正身子看着她“我就猜是这样,只是你为什么喜欢翠儿姐?是因为拜佛那次的接触?算是……一见钟情?”      安宁被杜七的热情惊讶,微微后退一些,这才说道“她是很温柔、认真的姑娘,我也不知怎么了,看着她便觉得安心,这是喜欢吗?”      杜七说道“你问我我也不清楚,我没有喜欢的人。”      安宁惊讶“我以为七姑娘喜欢杜先生。”      “十娘?那不是一种喜欢。”杜七摆摆手,随后道“你喜欢翠儿姐,与我说做什么?”      “翠儿姑娘不认得我。”      “翠儿姐见过你一面,说你长得可爱。”      安宁欣喜,旋即说道“请七姑娘帮我。”      “我又没有经验,帮不到你。”      “是吗……”安宁黯然,旋即道“七姑娘帮我带给那杜明灯一句话,翠儿姑娘我不会让给她的。”      “你自己去与明灯说,我不掺和。”杜七摇摇头。      安宁看着杜七吃着点心的样子,说道“七姑娘就知道吃。”      “说我,你晚上不也没吃饱?”杜七轻哼。      安宁指着外面“我是要给常姐姐面子。”      “一样。”杜七颔首。      “七姑娘,我在金刚寺的事情,能不能别告诉旁人。”安宁弯腰请求。      “可以,十娘也不会感兴趣。”杜七接过安宁递过来的果汁,心道这孩子变了好多。      若是以前,她不会请求,而是会像是在那弥陀殿中一样直接动手。      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春风城真是一个好地方。      安宁见状,笑了笑。      七姑娘就是七姑娘,也不觉得奇怪,也不问为什么。      “七姑娘,作为替我保守秘密的报酬……这样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安宁说道“七姑娘想要的,我都能弄到。”      “真的?”杜七眼睛一亮。      安宁点头。      。      ------------      0333 因为不知道,所以也不算是不自量力      小屋里,火光灼灼,姑娘们正面相对,桌上放着那铜刻香籇,香粉一侧又有淡黄色香柱。      安宁看着静静思考的杜七,心道即使是杜七这般玄奇的姑娘,许起愿来也那般认真。      她忽的有些好奇杜七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便耐心的等着。      香燃了一半,青烟顺着窗子闯入小雪间消散不见。      一柱清香透苍穹,万道祥光照大千。      杜七望着那一缕青烟,认真的思考。      她其实想要的不多。      虽然杜十娘总是数落她,可杜七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贪心的姑娘,因为她早就过了贪心的年龄,真要说想要什么……想再见一次海棠、听她唤自己一声小姐,想与梦境的故人相遇再说一句别来无恙,想要十娘一直在。      杜七听着安宁那轻微的呼吸,知晓这孩子做不到,于是将这些愿望收了起来。      杜七手指掠过衣角的雪兔绒毛。      她不该想那些不符合规矩的。      那边想近一些的吧。      那什么仙品悟道竹?      杜七看向安宁。      二人对视。      杜七摇摇头。      “?”安宁歪头。      杜七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安宁眼中的光暗淡了许多,该是因为那晚大和尚找她帮忙的缘故,从这就能看出来那什么悟道竹并不是如此好拿到手的东西。      至少对于安宁来说是这样。      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安宁见杜七回了神,问道:“七姑娘,想好了吗?”      按照杜七的性子,该是会想要一些银钱。      “算是想好了吧。”杜七也没有什么愿望,那就从眼前开始。      “说来听听?”安宁问。      杜七指着那门外,认真说道:“十娘说金风楼的玉露酒后劲很大,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你帮我去看看,劝她们不要喝了……翠儿姐也说过这些时日还是不要喝醉的好。”      安宁闻言稍稍一怔,提醒道:“七姑娘,我说的是心愿?”      许愿是求神明护佑自己,使自己的心愿得以实现……本质上是弱者对强者的诉求。      她觉得杜七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可杜七很理解,并且再三权衡找了一个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求安宁去做。      “这就是我想要的啊。”杜七叹息,说道:“今儿十娘吩咐不许我掺和她的事情,所以我才让你去瞧瞧。”      “……”安宁说道:“七姑娘不想要银子?”      “银子?”杜七眨眨眼,心道一个望海店的丫头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再说了……      “银子那是之后的事情,眼下十娘不要喝醉才是最重要的……她若是醉了,翠儿姐又会开始唠叨了。”      杜七很认真。      所以安宁不理解。      她说道:“这件事我做了,七姑娘可还有旁的想要的?”      杜七摇头。      安宁提建议:“姑娘的丫鬟也到开源境了,不然我取一些佛门……就是仙门的功法如何?七姑娘也可以自己修炼。”      “不用。”杜七说道:“明灯由师先生去教,而我不是修炼的料子。”      安宁还要说什么,却见杜七推了她一把,说道:“快出去瞧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七姑娘果真是个怪人。”安宁站起身子,出门去了。      一段时间后,安宁推门走进来,唇上多了几丝晶莹。      “怎么样?”杜七问。      “晚了。”安宁说道:“先生已经醉了,常姐姐说一会儿派车送先生和七姑娘回去。”      杜七闻言俯身趴在桌上,嗔道:“我就说让你早些去,十娘酒量不好的。”      安宁道:“也不是先生酒量差,常姐姐怎么说也是有修为傍身,先生怎么可能喝的过她?更别说常姐姐也有些醉了。”      “罢了,醉了就醉了。”杜七打起精神。      安宁心想七姑娘唯一让她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好,她没想过会遇到这般事情。      杜七却一丁点都不在意,取出自己的手帕交给安宁。      “七姑娘?”      杜七指了指她唇上的晶莹,嗅到了一股微弱的酒香气。      安宁明白了,接过杜七的手绢擦拭去嘴唇上水渍,随后说道:“姑娘还真是喜欢先生。”      “嗯。”杜七点头,旋即看了一眼时辰,时间还早,与安宁聊些什么吧。      “安宁,披罗居你去过没?我听说这些时日又进了一些新的料子,准备过几日去看看。”      “料子?披罗居?”安宁不解。      “喏,就是你身上这种细丝料,摸起来很舒服。”杜七白皙手指揉捏安宁的裙角。      “我……我没去过,这是常姐姐给我挑的。”安宁如实道。      “披罗居的姐姐们也是好人,就是太过热情了。”杜七想起了什么,身子轻轻一颤。      “……”      安宁心道原来这就是普通女孩子会聊的东西。      那她和七姑娘就算是认识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与她衣裳、布料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可恰恰是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奇怪而温暖。      ……      ……      晚上,月隐在云后。      杜七扶着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的杜十娘上了马车,回身道:“常姐姐,安宁,我回去了。”      “七姑娘慢走。”常平怜面色绯红,浑身上下充满了酒气。      安宁踮起脚尖,行了一个春风城妹妹会给姐姐做的礼节。      杜七轻笑,将幕帘放下,马车朝着三十二楼去了。      车轮声清脆,杜七坐下,让杜十娘的身子靠在她肩头。      杜七心想十娘虽然喝醉了,可今儿是高兴的,被翠儿姐骂也值了。      她转过头看着杜十娘面上凌乱、已经沾染了酒渍的面纱。      那常姐姐虽然灌了十娘喝酒,可是并没有趁着十娘喝醉和扯下她的面纱,还算有规矩。      杜七摘下杜十娘面上的遮挡,自怀里取了一张新的给她的带上。      月光下偶尔可见红晕的脸色和一颗诱人的泪痣。      “十娘真好看。”      杜七笑着。      ……      车轮声逐渐远去。      此时,雪愈发的密集,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      屋檐下,常平怜醉醺醺的搂住安宁,小声问道:“与七姑娘聊的怎么样?”      “七姑娘……是很好看的人,我很喜欢。”安宁说道。      “废话,店里还没有不喜欢她的,这点你得多学着点。”常平怜打了个酒嗝,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安宁身上。      安宁自然是纹丝不动。      常平怜断断续续的道:“你……和杜七打好关系,与她为友……我也放心。”      “嗯。”安宁感应到店里的气息在向这里靠近,做出一副支撑困难的模样,说道:“常姐姐,你喝醉了。”      “你才喝醉了呢。”常平怜弯下腰抱着安宁的脸啪叽亲了一口,随后说道:“看到十娘了吗?这就是挑衅我的下场。”      “……”安宁叹息。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穿黑衣的侍女出现在她们的身旁,问安宁:“姑娘,姐姐这是怎么了。”      “和杜先生吃酒,醉了。”安宁如实道。      侍女叹息:“我说以姐姐的修为怎得醉了,原来是十娘那妮子。”      说着,她要去扶常平怜,却没想被直接甩开。      “我自己走,把伞给我。”常平怜命令道。      “……”      “还要我说第二遍?我还有地方要去,你们别跟着我。”常平怜脸色红透,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醉的。      “……是,姐姐。”侍女取出油纸伞打开交给常平怜,给安宁使了一个眼色。      安宁小声道:“我看着她。”      常平怜拉住安宁的手走入雪地中:“我们走。”      侍女在原地看着,许久之后才无奈跺脚,先回家了。      雪地中,常平怜牵着安宁的手在巷子中穿梭,四处不见灯火,伸手不见五指。      “常姐姐,咱们要去哪儿?”安宁问,此地深巷风雪大,一把伞并起不到遮挡风雪的作用,所以安宁冻得鼻子发红。      “我……我也不知道。”常平怜迷迷糊糊的看着四周,随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随后脚步变快,然后便遇到了一队黑衣人挡在巷子口,那些人见到醉醺醺的常平怜,皆是一怔,仿若见了鬼。      “常管事……”一个黑衣男人走过来,正要说什么就被常平怜瞪了一眼。      “挡着路做什么,都给我滚!”常平怜怒道。      “……”侍卫们对视一眼,纷纷退下。      安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常姐姐这般失态的模样。      “嘁,臭男人。”常平怜牵着安宁的手走入那巷子。      一阵拐弯之后,安宁忽的停下脚步,看向死胡同,眼睛也不眨一下。      “安宁?你看什么……嗝…呢。”常平怜问。      “有人在那边种了好多海棠花。”安宁如实道。      常平怜盯着那死胡同看了一会,随后笑着道:“你这丫头,我就灌了你一口酒,怎么就醉了……”      安宁没有回应,指着另一侧说道:“姐姐,你是要来这儿?沁河医馆……我知道这里,这不是七姑娘学医的地方吗。”      她整天偷窥翠儿,对于杜十娘家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十之**还是知晓的。      “去敲门。”常平怜说道。      安宁走过去,握住门环砸了两下,转过头,便看到常平怜开始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裳。      不久之后,那门开了,出现在安宁眼前的是一个穿着红色花袄的孩子。      “你是……”白玉盘看着安宁很惊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敲门。      安宁视线放在白玉盘身上,眼中多了几丝疑惑,随后在发现她肩头的青蛇之后,明白了妖气的来源,也就不在意了。      “是你这个丫头。”常平怜走过来,看着她身上合身的衣物,哼了一声:“他买你回去,照顾的还算用心。”      “啊,常管事……您怎么来了……”白玉盘一愣,随后赶忙行礼。      “让你家公子出来见我。”常平怜说道。      白玉盘嗅到了些许酒气,犹豫后说道:“管事,您是不是喝……”      “叫他来,我在这儿等着。”常平怜认真道。      白玉盘只得点头,转身离开。      安宁觉得常姐姐奇怪,却也不是掺和的人,站在屋檐下躲雪,同时好奇的看着白玉盘的背影。      这孩子的气息有些奇怪,明明不是修炼者,却香喷喷的。      ……      楼阁二层,灯火通明。      “公子。”白玉盘敲门。      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传来,白景天的声音传出来:“玉儿,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公子,常管事找你。”      “常平怜?那个女人找我有什么事?”白景天推开门,很是疑惑。      白玉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管事就在门前等着,公子不去看看吗?”      “……在我门前?”白景天更奇怪了。      那女人在白玉盘的问题上狠狠敲了他一次,难道是良心发现了?      “我去瞧瞧。”白景天说着走出来。      “公子。”白玉盘指着他散开的长发,走过去将其扎上,然后弯腰行礼。      白景天干咳一声,下楼去了。      白玉盘这才直起身子走进屋,见到的是如以往那般凌乱,一地的废纸,桌上是墨笔与画架。      “公子又在这儿画七姑娘了。”      可是似乎怎么都画不好,也是……公子写字都不好看的。      白玉盘弯腰拾起废弃画稿,做好侍女的本分。      ……      白景天下了楼发觉白玉盘没有跟过来,脸色一变,想要回去,可叹息一声,也就不在意了。      反正玉儿也不是没见过他在做什么,只要先生不知道就没关系。      白景天整理衣冠,行至门前,刚要打招呼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蹙眉道:“你喝了多少酒?常叔知道吗?”      “你少和我提那老不羞。”常平怜瞪了她一眼,随后啐了一口,抓住安宁的手:“安宁,咱们走。”      安宁?      白景天看向一旁的少女,心道这就是常叔说的安宁?果然很有灵气。      只是……      和先生比起来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白景天在看安宁的时候安宁也在看他。      和她知晓的一样,是半妖。      可是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喜欢不起来的气息,有些像那李青莲。      不过不是道宫的人。      安宁隐约闻到一丝丝桂花的香气。      “安宁,她这是怎么了?”白景天问。      “回公子,与杜先生吃酒,喝醉了。”安宁说道。      “杜……先生?”白景天问:“哪个杜先生?”      ------------      0334 一夜冬雪      春风城姓杜的姑娘很多,只是现如今多是花名,所以能叫的出名字的很少。      安宁口中的杜先生容不得白景天不联想到那个对他来说道不明心思的姑娘。      安宁见白景天询问,很快补充道“回公子,安宁说的先生是十姑娘。”      “原来是这样。”白景天看着面前醉醺醺女人,这才想起常平怜和杜十娘的关系,心道她再怎么作弄自己,那也是他惹不起的人。      毕竟,十姑娘该是很听她的话。      “安宁,你理他作甚”常平怜撕扯着安宁的裙角,表现的很不满。      “姐姐,是咱们找上门来的。”安宁认真说道。      “你这妮子,一点不向着自家人,看我回去”常平怜说着,忽的身子僵住,捂住嘴,扶着墙,面色十分难看。      “”白景天叹息。      她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醉了还要来骂自己      也是,他本身就不是可爱的人,更不要说他以往那般的落她的面子。      白景天思考片刻,并没有用修为给常平怜解酒的意思,首先他因为入城较晚,修炼的天赋也一般,所以就修为来说并比不上秦淮和常平怜,所以既然她喝醉了,那自然是故意的。      其次      他也不是傻子,这个情况下,若是常平怜清醒过来事情定然会更麻烦的。      白景天一个闪身出现在常平怜身后。      “你”      常平怜正要开口,就身子一软,倒在白景天怀里,白景天顺势抚平了她胃中不适。      白景天将常平怜打晕,安宁歪着头瞧着他,问道。      “你要对常姐姐做什么”      “我哪敢,她不对我做什么就谢天谢地了。”白景天哼了一声。      常平怜是常叔的女儿,虽然表面上是家臣,可实际上与秦淮情同姐妹,又是他父亲看着长大的姑娘可不是什么下人。      白景天可以肯定,若是他与常平怜起了冲突,整个春风城从上到下,除了常叔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站在他这边。      所以他才说女人当真是麻烦。      为什么天底下的姑娘不能都是自己先生那个模样      这般想着,白景天看了一眼安宁那瘦小的身子,托起常平怜的腰肢便将她整个抱起来。      “安宁,跟着我。”      “是。”安宁轻轻点头。      白景天抱着姑娘走入那漆黑巷子,安宁缓缓跟在他身后。      安宁认为春风城的人都很奇怪,白景天她也不是没有偷偷看过,可几个月之前的白景天和现在的他判若两人。      以往的白景天眼中戾气虽然藏得深,可是并瞒不过她的眼睛因为她们可能是一类人。      可现在的白景天和以往完全不同,戾气尽散不说,那一双红色的眸子干净而清澈,用来形容一个少年可能不大合适,可安宁觉得他就样貌上来说真的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      赤瞳若干净透明的灵石,让安宁忍不住想要将它摘下来在掌心把玩。      除了身高、样貌气质上的变化,最大的是气息上的改变。      有一股说不出的,类似桂花的味道。      也就是安宁身具佛印,换一个人定然是察觉不到白景天的改变的。      安宁抬起头看着那天上的一轮明月,又看了看白景天。      那股气息虽然和道宫相似且一样的让她不适,可安宁并不讨厌白景天,因为他是七姑娘的学生,而七姑娘是她今天交到的朋友,又是翠儿的小姐。      “”      安宁和白景天的脚步落在雪中,发出软踏踏的声响。      安宁心想和翠儿姑娘有关的人都很奇怪,七姑娘是,杜十娘是,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难道奇怪的不是杜七她们,而是翠儿姑娘      白景天出了巷子,瞪了一旁的侍卫一眼,招来了马车将常平怜放上去,于车夫耳边叮嘱几句,这才看向安宁。      “愣着做什么上车。”      “”安宁爬上马车,看向车外道“公子和常姐姐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硬要说”白景天如实道“算是姐弟吧。”      安宁不语。      “对了,若是她问起来”白景天想起了什么。      “我就实话实说。”安宁说道。      白景天“”      他发现安宁并没有看起来那般可爱。      “公子觉得有不妥”安宁问。      “随意。”白景天说着,示意车夫离开,自己转身回了院子。      安宁瞧着他的背影,放下幕帘,随后让常平怜靠在自己的肩头,嗅着那近在咫尺的酒气,不知在想什么。      常姐姐是怎么看这小公子的      安宁不懂这些感情上的东西。      希望常姐姐明儿清醒后不要害羞。      楼阁,白玉盘已经收拾好了他的房间,正在楼下煮茶,见到白景天回来,恭敬道“公子。”      白景天在丫头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顺势散开头发坐下,翘起一只二郎腿,说道“茶。”      白玉盘熟练的斟茶奉到白景天面前。      白景天很满意。      白玉盘琼鼻微动,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酒气。      “怎么你这丫头想说什么就说,在我面前还有不能说的话”白景天知道自己那点小毛病都被白玉盘看干净了,哪还有形象可言。      “公子身上有酒气。”白玉盘道。      “送她上马车染上的。”白景天叹息。      “这个时间管事找公子是有要事”白玉盘问。      “就因为没事所以才奇怪,我有时候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白景天心道自己是落了她的面子一次,可一直记恨至今,该说女人果然容易记仇      白玉盘看着自家公子,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口。      她觉得不是这样。      可她的身份还没到与公子说这些的时候,便恭敬的做好属于侍女的本分。      剩下的夜不长不短,刚刚好。      不够杜七与翠儿畅聊,却足以让翠儿对着她发泄了今儿所有的不满。      翠儿与杜七一起伺候杜十娘擦了身子,将她送上床,这才叹息道“我可真是命苦,你们捡回来的石婴要我看着,自己却跑出去喝花酒回来还要我收拾果然,家里还是需要能做事的丫鬟。”      杜七换了睡衣,回身道“不是有明灯”      翠儿撇嘴“这都什么时辰了那丫头早就睡下了,她就是个孩子倒是姑娘你这些时日闲着,歇息时辰推到了现在也不困。”      杜七说道“翠儿姐辛苦了。”      翠儿脸一红,嘴上却不饶人,说道“我不辛苦,丫鬟该做的好了,姑娘早些休息,我下去喂石婴喝些水也该睡下了,明个还要早起。”      杜七点头。      翠儿离开。      一夜过后,日上三杆。      杜十娘睁开眼,头痛欲裂,身子像是散了架,口中干燥。      “姑娘醒了”      杜十娘这才注意到翠儿正坐在她床边。      “翠儿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也亏姑娘今儿没有活。”翠儿将杜十娘自床上扶起,转身出门取了一碗热茶交给杜十娘“七姑娘清早备的醒酒汤,喝了吧。”      杜十娘喝下汤药,面色缓和了许多,将碗放到一边,问道“妮子呢”      “这都什么时辰了,在药房呢。”翠儿问道“怎得喝成这样”      杜十娘叹息“常姐姐一杯一杯的硬灌,我招架不住。”      “姑娘也是,惹她做什么。”翠儿摇头。      “我怎么回来的”杜十娘问。      “店里的车马。”翠儿道。      杜十娘明白了,翻身下床,脚步虚浮,不过很快就稳住身子。      “姑娘这还不好生歇着”翠儿道。      “去浴室”杜十娘一顿,道“昨儿醉了去找常姐姐补个礼,然后教安宁练琴。”      翠儿表示知晓。      杜十娘怎么也是红倌人出身,这般宿醉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所以她一丁点也不担心。      “姑娘与常管事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翠儿说道。      杜十娘口中的“常姐姐”三个字以往也说过,可并未有这般顺畅。      杜十娘回首笑着说道“她说我不算店里的人,要换个规矩。”      翠儿一怔,随后替杜十娘高兴。      “对了,那石婴怎么样了”杜十娘说道“常姐姐与我说她身上的麻烦店里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翠儿说道“没醒,不过七姑娘昨儿看了一下,说是恢复的很快,也就这两天醒,皮肉伤,不碍事。”      “嗯,挺好的姑娘,仔细照看着。”杜十娘认真说道。      “姑娘是不是对她有些上心了。”翠儿疑惑。      杜十娘指着自己脸上的面纱,道“我与你说过的,那天是她帮衬着妮子带我去的医馆。”      翠儿想起了“那倒要谢谢她了。”      杜十吩咐了几句,入浴室玄关。      午时之后,望海店中心,杜十娘如约而至。      今儿是教安宁练琴的日子。      杜十娘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跪坐在地上的安宁和脸色发青的常平怜。      即便是见到杜十娘,常平怜却依旧黑着脸“十娘,你来了”      “常姐姐,安宁这是犯了什么错”杜十娘看着安宁那受r气小媳妇的样子,询问道。      “”      一阵沉默后,常平怜嘴角抽动,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杜十娘闻言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常平怜行礼,为昨日的失态而表歉意。      “行了,说起失态我还不如直接喝成你那样呢。”常平怜满面悔意。      发生这种事她自然是不能对着杜十娘发脾气,所以安宁就成了最好的出气筒。      明明安宁跟着她却没有拦住她,让她做出那般丢脸的事情这是丫头的失职。      安宁拧不过常平怜,只得乖乖受训。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常平怜对着安宁说道“好好随着十娘学琴,别对不起我花的银子。”      “知道了。”安宁点点头。      常平怜红着脸下楼。      “让先生笑话了。”安宁无奈道。      “小大人。”杜十娘轻轻点了一下安宁的脑袋,说道“把我上次教你的曲子弹一遍。”      安宁开始展示自己那惨不忍睹的琴艺。      杜七想学琴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随着柳依依学习游泳。      不过两日过去,杜七却已经完全掌握了所有的技巧。      清澈温水中,杜七匀称的身材在水中若隐若现,似是一只鱼儿在水中翻动,然后忽然又一下子沉入水底,柳依依只是看着她的姿态就觉得心旷神怡。      柳依依已经完全习惯了秦淮这豪华的浴室,在这儿待着也心安理得。      她清早在秦淮吃早点的时候与她说了,得到了结果自然是秦淮一百个愿意。      当然,柳依依也不白蹭人家汤池,至少以后秦淮再出门吃包子不用带钱袋了这就省了许多事情。      反正秦淮带银子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柳依依,现在对她来说十分方便。      柳依依也可以尽情享受那温润的体验。      不久之后,杜七浮在水面处,长发贴着面颊,微微喘息。      “阿七,你这个水性说是打小在水边长大都不会有人质疑的,都快赶上我了。”柳依依笑着道。      “姐姐教的好。”杜七断断续续的说道。      柳依依无奈,语重心长的道“就是你这身子骨还是要多出来走走才行,没几丈远就开始大喘气,若是下了水还是很危险的。”      “我身子弱,需要时间调理。”杜七说着,浴巾围上贴身衣物,拉住柳依依的手上岸,旋即坐下歇息。      柳依依使劲揉着她的肩,嗔道“要不,以后我出门活动腿脚的时候把你也叫着”      “”      “好了,不吓你了。”柳依依指着另一侧正与连韵在一起玩闹的明灯“阿七你还不如明灯那个丫头。”      “我哪能和她比。”杜七摇头,接着道“明灯和连韵姐亲近的真快,我以为”      柳依依哼了一声“以为什么我来之前就告诉她明灯是半妖,她若是敢甩脸子,看我回去不扒了她的皮。”      杜七望着柳依依煞有其事的样子,心道比起柳姐姐,十娘对她已经是很温柔了。      有对比才有差距。      “我去叫她们过来。”柳依依说道。      sritsrit      ------------      0335 杜七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连韵走过来,明灯跟在她身后。      杜七看着明灯手上的红绳,问道:“这是?”      “哦,我教明灯翻花绳呢……依依觉得没意思,从不陪我。”连韵说着,转身摸了摸明灯那对略微潮湿的耳朵。      明灯红着脸将红绳背在身后。      柳依依嗔道:“你就知道玩,除了凫水也不教丫头些有用的。”      “我什么都不会,教她什么?”连韵理直气壮。      柳依依扶额,说不出话来。      连韵一把抱住杜七,笑着道:“阿七,你叫我做什么?”      “没什么……凫水我已经会了,明灯和你学的怎么样了?”杜七问。      连韵负责明灯,柳依依负责她,现在是这个分配。      “明灯是狸花,天性畏水……”连韵一本正经的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丫头聪明,早就学会了,明灯,给你家小姐展示一下咱们的成果。”      明灯点点头,一跃入清池,直接没入水下消失不见,那稍深一些的池中只能瞧见明灯灵动的影子。      柳依依很满意,心道连韵教明灯还算用心,感叹道:“这孩子也不知是狸花还是鱼儿……真是机灵。”      “也不看是谁教的。”连韵抱着杜七的手臂,说道:“丫头精力过绝常人,她怎得不觉得累?阿七,明灯真的是你说的那样,一直是个病秧子?”      杜七说道:“明灯刚下床时候,走路先迈哪只脚都不清楚,头几天基本上天天都要摔上三次。”      “真是奇了。”连韵发出啧啧声,道:“她气息够长的……我都憋不了那么久。”      “叫她上来,刚学会,再呛着。”柳依依嗔道。      连韵摆摆手,走到汤池边,喊道:“好了,上来罢!”      明灯身子减速,缓缓靠岸,拉住连韵的手被她拽上来,随后围上浴巾站到杜七身旁,大气不喘一口,气息依旧沉稳绵长。      柳依依惊讶道:“我现在知道阿七你为什么说师先生认为她是个好苗子了。”      杜七望着明灯那软踏踏的耳朵,发觉以往硬楞楞的耳朵整个贴在头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小姐……”明灯红着脸。      连韵却已经习以为常,摊手道:“丫头说是耳朵进水会痒。”      “原来是这样。”杜七表示知晓了。      连韵目不转睛的看着主仆互动,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明灯的出现几乎颠覆了她对于半妖的认知,这是她第一次发觉半妖原来是那般可爱的。      当然连韵也知道不是半妖可爱,而是明灯可爱。      ……      明灯甩甩头,水花飞溅,旋即抬头看着自家小姐。      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自己也跟着学凫水,不过小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她也不问,只需要听话就好。      杜七心想原来明灯这么厉害,这么一来,有她帮助希望该是会大许多。      或者说,明灯才是主力。      杜七心道若是事情做成了,不说全让十娘出,可至少拿出一点来用还是可以的,不然自己真把寸心……对了,不能再叫寸心了,现在应该是叫白玉盘,玉儿。      等她靠着自己将玉儿赎出来,只怕明灯都长大了。      对于她来说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可明灯定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做足准备。      “柳姐姐,我接下来几日有几个姐姐的病症要看,她们约了午后,接下来几日没有空闲的时间,我与秦姐姐说过了,你们若是来这歇息就把明灯带上,再练练她。”杜七说道。      “我们?”连韵眨眨眼:“我倒是无所谓。”      明灯急着道:“小姐……”      “出诊,你帮不到我,练好水性,多熟悉熟悉。”杜七说道。      明灯沉默片刻,只得认下。      她不知晓原来自己学好游水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小姐不用她看着药房也要她与连韵学习……      “怎么,你不想与我一起?”连韵故作不快。      明灯连连摆手,小脸涨得通红。      “你别欺负她。”柳依依敲了连韵的脑袋,旋即回身对杜七说道:“若是药房不忙,带她一起也没什么,就当是玩了。”      “嗯。”杜七轻笑。      她就说有事情找柳依依就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后几日杜七一个人出诊,连韵和柳依依有空就来药房带明灯来秦淮的院子玩,顺便锻炼水性。      ……      晚上。      书房,一缕青烟顺着铜刻香籇飘落至雪暗天。      杜七拎着一壶茶走进来,放到桌面上后在杜十娘身旁坐下。      杜十娘正擦拭着膝上古琴,头也不抬,问道:“石婴怎么样了?”      “刚换了药。”杜七说道。      杜十娘手指小心翼翼问的掠过琴头,顺势说道:“什么时候能清醒?不是该醒了?”      “按医书上的是该醒了,只是伤石姐姐的不是普通人,可能还要过些时日。”杜七解释道。      杜十娘叹息,抬头叹息道:“你就知道给你翠儿姐找麻烦,这几日对她好些。”      “嗯。”杜七点点头,随后望着杜十娘怀里的七弦琴,问道:“十娘,这张琴是叫归桑对吧,十娘取琴出来难道是要……”      “很晚了,你想多了。”杜十娘起身,将古琴置入琴盒后说道:“这张琴用的最多,磨损虽说不严重……需要偶尔取出来瞧瞧,不能置闲太久……”      “以前怎么没见过十娘施弄它。”杜七问。      杜十娘倒了一杯热茶,呡了一口后说道:“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你翠儿姐,再说了……这琴以后是要给你用的,自是要多用些心思。”      “给我……用?”杜七一怔。      “不是说日后要随我学琴?”杜十娘问。      “要学。”杜七说道。      杜十娘放下茶杯,说道:“你可别看不上我这三张木琴,店里姑娘都惦记着呢,就算归桑因为我的缘故摔损了一些,可给你做传家宝还是绰绰有余的。”      “传家宝……”杜七眨眨眼。      杜十娘也不是在开玩笑。      若是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困境,这三张木琴能换到的银子也是一个很夸张的数字。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在这乱世,数字再多也始终是数字。      说着,杜十娘摇摇头:“桐木作面,梓木为底,青木制琴轸,轻金点琴徽……材质、手法全都上佳,这样的琴岂是花银子能买得到的?现在想来,我可真是占了平娘便宜,那么点银子就换来了三张琴。”      “祝姐姐说她喜欢十娘。”杜七说道。      “我知晓,只是我没脸见她。”杜十娘叹息:“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      见到以往的物件容易被触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尤其是在她已经丢失大部分寄托着情丝的物件之后,能够睹物思情的物件就更少了。      杜十娘想着,打开书房的抽屉,望着那朵小白花怔怔的出神。      杜七看着杜十娘沉默的样子,知晓她在想什么。      十娘是念旧的人。      所以她当初才被杜十娘的指尖萤火吸引至今。      即使是一朵葱莲十娘都这般用心的保养,时不时拿出来瞧瞧……那么十娘其他的“宝物”呢?      石闲与杜七说过一些她和杜十娘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杜十娘教她刺绣,做出了许多小玩意。      石闲的遗憾和后怕杜七看在眼里,所以自然是明白的。      那些小物件都在十娘的百宝箱里,随着那些珠宝银钱沉入了天望海底,不知被卷入了何方。      这才是她想要找回十娘百宝箱、练习凫水的真正原因。      杜七觉得那天望海并不大,找起来不会太麻烦。      她抬头望着杜十娘脸上映着烛光的面纱心道她也不许麻烦,因为那是十娘重要的东西,明灯那么厉害,等明灯精通水性之后……她就想个法子说服十娘,让她允许自己去寻找。      “十娘,四闲姐说你喜欢去天望山看海,怎么不去了。”杜七问。      杜十娘瞪了杜七一眼,说道:“会不会说话?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崖边风大,若是掉下去了怎么得了。”      “那十娘以往还总去看。”      “现在可不一样,我惜命的很。”杜十娘看着抽屉中的小百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后抬头说道:“我方才修琴的时候想起一件事,我现在不是有三张琴吗。”      “嗯,归桑、过南风……还有一张我不知道。”杜七表示知晓。      “你倒是记得清楚。”杜十娘轻笑。      归桑是她幼小时思家之琴。      南风知我意曾是少女情丝之琴,现在情丝也随着浴室玄关衣柜中的那一块庭玉而消散,所以名称变成了过南风。      至于说第三张琴是新琴。      本来是嫁了良人再用,现在也没机会了。      将来这张琴还是杜七的,取名字的事情还是交给杜七好了。      “第三张你不知道就对了,我还没起名字呢。”杜十娘说道。      杜七想起了什么,说道:“红吟姐说她认为这张琴应该有名字。”      “阿寻说什么?”杜十娘有些好奇。      杜七看起来疑惑的说道:“十七,红吟姐说按照规矩该这么叫……十娘,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是依照的什么规矩?”      “十七?”杜十娘心道那女人整天与杜七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对?那是七十?”杜七问。      “七十,呸,我还古稀呢。”杜十娘啐了一口,说道;“我说没有名字就没有,也没有什么规矩,我说是喜欢,叫它翠儿都行。”      杜七闻言,想起了红吟说过的,问道:“十娘,你喜欢翠儿姐?”      “死丫头,我当你真什么都不知道呢,合着在这吊我的话。”杜十娘气的捏住杜七的脸:“阿寻也是,什么都与你说,我明个就是找她算账。”      杜十娘意外这张琴命名的规矩被杜七知道了,可是却不觉得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以良人为名,本就是红倌人最想要的东西。      想杜七这般带着干净的身子跑过来姓杜的傻姑娘可是很少见的。      “十娘,十七其实挺好听的,就是我不是红吟姐说的什么良人。”杜七说道。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杜十娘说着,心里慌慌的。      需要换个话题,杜十娘顺势说道:“琴房那张过南风你没事可以去瞧瞧,从现在起,过南风那张琴就是你的了,这张归桑我用的最多,还舍不得给你。      “现在就给我?十娘,我还没学琴呢。”杜七意外道。      “给你你就拿着。”杜十娘拉住杜七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才说道:“我也就是你说,你的不就是我的?”      杜七心想这可不符合规矩,便回头说道:“十娘,我的东西是我的,十娘若是要才是十娘的。”      “你的东西,我向你要你给是不给。”杜十娘认真。      杜七仔细思考了一会,轻轻点头。      “臭丫头!”      杜十娘一把推开杜七,冷着脸道:“居然还需要仔细去想……”      “……”杜七后退几步,叹息一声。      十娘又闹脾气了。      “十娘,我都给你就是了。”杜七又说道。      那自然是晚了的。      杜十娘看起来真的生气了。      “离开我的书房,我现在看着你就来气。”杜十娘冷笑。      “时候不早,我去洗澡了。”杜七说道。      杜十娘的冷笑才笑了一半,闻言叮嘱道:“热水才烧不久,你用之前试试水温,别冻着了,还有好好洗洗,给石婴上药弄得一股子味道。”      “嗯。”杜七应声,歪头问:“十娘不生气了?”      “我数三声,给我滚。”杜十娘指着那书房的大门。      “一。”      “二。”      听着杜十娘开始数数,杜七带着几分无奈转身离开。      十娘总是这样,和四闲姐愈发接近了,明明就没生气……      浴室中。      杜七试了水温,褪了衣裳,打开玄关衣柜瞧了一眼。      有庭玉闪闪发光。      这是十娘故人送给十娘的东西。      杜七心想自己有那么多的故人,收到的东西应该不计其数,可是都放在哪儿了?      她身上没有,又和十娘一样是念旧的人自然不可能丢掉,所以定然是像十娘放在百宝箱一样,也存在了一处……只是暂时也想不起来。      也不知都是些什么物件。      她方才的思考就是在想这件事情。      ------------      0336 世有神明      午后,冬日少见的太阳照的人暖洋洋的,一处豪华院落中,杜七带着面纱,拎着药箱看着那庭院中熟练耍着长枪的女人,心道这是个学过武的姐姐。      她前些时日接了下午的诊,有一个便是眼前的女人。      花了几天给她调养,今天总算是痊愈了。      “嗤!”      枪尖刮过青石地面,掀起一块地砖,发出响亮声音。      女人手持一杆亮银枪舞地虎虎生威,势沉力疾,小麦色皮肤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利落长发扎了一个马尾,伴随着声声娇喝,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因为与春风城多数软软姑娘不同,所以杜七多看了一眼。      她提醒道“姐姐的身子还需要调理,多歇息比什么都好。”      “真的?我还以为我已经好了呢。”小麦色肌肤的女人将长枪插在地上,走到杜七身边“南离人称妹妹为先生,阿也这么说没错吧。”      “回姐姐,没错。”杜七心道这个姐姐自称为阿也,自己也差不多该习惯了。      “先生治好了阿也的病症,只给银子可不行,按照元山的规矩该请先生一起饮元山之水,可在这南离也没有……”女人想着,说道“先生就留下来吃一顿饭吧。”      “打扰了。”杜七也不拒绝,望着女人说道“姐姐随我进屋。”      屋里,点着灯火,却还是有着丝丝凉意。      杜七看着面前穿着清凉,身子大半肌肤都裸露在外的女人,叮嘱道“姐姐大病初愈,要注意保暖才是。”      “先生……”小麦色肌肤女人说着改口道“这规矩真麻烦,还是妹妹叫的顺口,妹妹的意思是阿也该多穿一些?”      “也不是。”杜七说道“姐姐是燥火之症,多休息就可以了,少三天,多半个月即可痊愈。”      “那妹妹让阿也穿衣服做什么?”女人问。      “姐姐不冷?这么大的雪。”杜七问。      女人爽朗一笑,指着杜七的红色花袄说道“阿也和妹妹这般南离的女人不一样,身子好的很,得元山大神庇护,饮元山之水……一生也不会有灾病,更不要说我们那常年冰雪覆盖,早就习惯了。”      说着,女人望着桌子上的空荡荡的葫芦,无奈道“只是来到南离,离了庇护,这才染上病症。”      杜七听的似懂非懂,不过大概明白眼前的女人并非南荒人……或者说她是南荒人,只是和南离这比较靠近东玄的不一样,她们所处的地界要更南一些,也不怕冷。      杜七看着她那小麦色滚圆紧致的大腿,摇头。      这般打扮,即便是在春风城也算是伤风败俗了吧……      不过对于非南离国的族群来说也不能要求太多,记载风土人情的书上有写,她也了解一些,没有随意评价。      “还不知道妹妹的名字。”女人问。      杜七认真说道“杜七。”      女人也说道“徐阿也,杜妹妹……那咱们就算是朋友了。”      杜七经过这几日,差不多也习惯了徐阿也的自来熟,轻轻点头。      “妹妹医术很好,若是在元山,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医师。”徐阿也赞叹“阿也以为元山之外的女人皆是那般软弱,没想到也有妹妹这般的姑娘。”      “软弱说不上,身子软倒是真的。”杜七说着,看向徐阿也那秀丽的面容,说道“姐姐也很漂亮。”      “阿也是元山之花。”徐阿也一丁点也不害羞,骄傲的说道。      杜七的性子看似和这个类似蛮族的女人不合,可实际相处起来,二人都不是见外的人,聊的还算尽兴。      杜七与她说了一些春风城的规矩,徐阿也与杜七说了许多边荒趣事。      “意思是说姐姐这次出来是要见南荒周边的男人?”杜七问。      徐阿也承认,随后失望道“我以为南离的男人是温雅的君子,却不想这些时日见到的都是……罢了,我们的汉子虽然多是粗人,看着却要更舒服一些。”      “姐姐来春风城找好男人,是不是错了?”杜七心道她可真奇怪。      这和去妓院勾栏找专情的男人有什么分别?      “错了?哪里错了?”徐阿也茫然。      杜七叹息,与她解释了春风城的概念,而徐阿也听了后直接站起来,不可思议的说道“妹妹是说,阿也这些时日见到那些比阿也还要好看的姑娘……都是娼妓?”      “不是,不过多数是这样。”杜七说道。      徐阿也喃喃道“阿也平日里不出门,三弟也没有说过春风城的事情……是了,他也是男人。”      徐阿也抬头道“南离不愧是南离,男人先不说,女人大多比元山好看。”      她忽的问道“妹妹是春风城的医师,难不成也是望海店人?”      “现在还不是。”杜七摇摇头,又说道“日后会是。”      徐阿也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拉住杜七的手说道“妹妹有这般医术何必要做那妓女,随阿也回元山罢。”      “没什么不好。”杜七心道十娘是红倌人,四闲姐是淸馆人。      她可不觉得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杜七也习惯了旁人这般惊诧的目光,因为连柳依依知道她的想法都是那般无法接受。      “还不知道妹妹的样子。”徐阿也看着杜七面上的面纱说道。      她这些时日见过太多好看到不可思议的姑娘,自然会好奇杜七这个让她心生好感的姑娘的模样。      “姐姐要看?”杜七一只手放在面纱之上。      一会吃饭是要摘下来的,所以她也无所谓。      徐阿也点头。      就在这时,门忽的被推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嚷道“阿姐,天师带神水回来了……你的病……”      说着,青年看着屋里正面而坐的两个姑娘。      杜七带着面纱,看着眼前的青年,心道这个人他见过。      那天晚上随十娘去买酒,这个青年来找她说话。      搭讪失败就走了,也没有纠缠她。      “你还知道回来?”徐阿也起身接过青年手里的葫芦,随后将他撵了出去。      青年出去之前,疑惑的看了一眼杜七,有些眼熟,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只道是医师。      “这神水来晚了,已经用不到了。”徐阿也打开葫芦嗅了嗅,露出笑容。      杜七摘下面纱,问道“方才那人是?”      徐阿也怔怔的看着杜七的脸。      “姐姐?”杜七挥手。      “……”      半晌后,徐阿也露出挫败神情,叹息道“妹妹可真好看……三弟说的是,元山比之南离已是小山沟,更不要说外面还有比整个南荒都要大的多的地方。”      她没想过,作为元山之花的她在这南离,随意一个娼妓容貌都在她之上就罢了,还有杜七这等……神女之容。      不过很快徐阿也就振作起来。      容貌也不是那般重要。      “姐姐也不差。”杜七说道。      “妹妹问刚才的人,是阿也的三弟。”徐阿也说道。      杜七记起了秦淮与她说南离太子过些时日要来的事情,问道“姐姐也是天家?”      “天家?”徐阿也微微一怔,说道“这是南离的说法,阿也是元山部族长的大女儿。”      “原来是公主。”杜七心道那她没有猜错,徐阿也和方才那个男人就是秦淮口中所说与南离商议国事的其中一支。      “公主?一点也不好听。”徐阿也不满,望着手中的葫芦,眼睛一亮“妹妹穿的那么厚,是怕冷的人?”      “嗯。”杜七点点头。      “这元山之水妹妹带回去吧。”徐阿也将那一葫芦清水放在杜七面前,做一个奇怪的礼节,食指点在杜七眉心划了一个符号,随后说道“妹妹虽然不是我元山众,但是阿也的朋友,可饮神水。”      “神……水?”杜七眨眨眼。      徐阿也骄傲道“元南之山有神明,得大神庇佑,儿郎战无不胜,所向之敌,不堪一击……包括妹妹所在的南离国,也只能在我元山部的枪下喘息。”      神明?      杜七笑了笑。      只是对于徐阿也的话她却相信。      从修为来看,徐阿也和方才那个青年在仙门之外都很厉害,可比师先生就要差许多了。      徐阿也见杜七微微发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阿也不是故意说南离不好的。”      杜七说道“姐姐,我是春风城人,不是南离人。”      “春风城不就在是南离国里?”徐阿也不解。      “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不是。”杜七道。      徐阿也笑了“阿也听不明白,妹妹不气就好,这元山之水妹妹拿回去罢,病好了,它也就没有作用了。”      “可以吗?”杜七问。      “这是阿也和妹妹的信物。”徐阿也将葫芦推到杜七面前,又说道“常年服用神水可百毒不侵、力大无穷,开源明心知天命,妹妹少喝一些也能强身健体……不怕冷的,也不用穿的那般臃肿……像阿也一样该有多好看。”      杜七看着徐阿也身上的几道布料,说道“我若是这么穿,十娘会打死我的。”      “美丽而不能展示,你们可真奇怪。”徐阿也摇头。      杜七接过葫芦晃了晃。      水中灵气有许多,确实不是凡物。      难道那元山神明是真的?      杜七很好奇,问道“难道世上真的有神明?”      徐阿也露出狂热的表情,说道“妹妹若是两年前问阿也不知,可现在……元山大神是真的存在的,我元山部信奉百年没有错,自两年前就不断有神迹降临,神水效用大增,不是大神庇佑还能是什么?”      “是不是仙门?”杜七问道。      徐阿也闻言,露出不屑的眼神“妹妹说的是修士吧,即便是修为再高,又怎么能和仙神相提并论?”      杜七心道原来姐姐知道修炼者,那就真的有些意思。      她想要见见这人口中说的神明,不过杜七知道也是想想,她可没有那个时间。      不过两年前开始显灵,还是南荒最南边的部落。      很有趣。      若是她猜的对,那她和大神还是不要相见的好,因为大神若是来春风城,只怕会引起十娘的恐慌。      当然也可能她想错了,就是传闻中的神明也说不定。      “神明,应该很厉害。”杜七说道。      “那是。”徐阿也出门一趟,带着一盘子水果回来。      “妹妹尝尝,这是天师回元山带回来的果子,元山之上果树多,用神水灌溉,香甜可口。”      “桃子?”杜七拿起咬了一口,道“很好吃。”      “要不要带一些回去?”徐阿也热情的道。      “姐姐对我是不是太好了?”杜七奇怪。      “救命之恩,还不够。”徐阿也摇头。      杜七心道不过一点燥火之症,也算得上救命之恩?      有吃的,她也高兴,便觉得无所谓。      ……      ……      同一时间,青年与一位老者对弈,面前是一盘黑白棋子。      “天师,大姐的诅咒就这么被南离的医师给结了,这南离果然玄奇。”青年说道。      老人也惊诧道“我观那姑娘只是开了一些普通的药材,却能解了神水才能解除的诅咒,我元山的确是小看了南离诸国。”      “大姐病好了,我就安心了,终于能好好歇息几天了。”青年笑着,期待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天师来去神速,一路上……有没有给我……带一些……你懂得。”      老人将几本丢在了少年身上,无奈道“也就是你喜欢看这些玩意。”      “谢天师。”青年棋也不下了,喜滋滋的离开。      路过徐阿也的院子,青年听着屋里热闹的娇声笑语,心道大姐和那女先生聊的可真高兴。      那女先生不知长什么样子。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见到在路边等待心上人的姑娘,轻轻叹息。      那姑娘的样貌,该是完美符合他看过的所有书中的女子。      可惜有了心上人。      ……      ……      傍晚,杜七刚带着葫芦、拎着袋子回到十楼,明灯就一路小跑过来,接过杜七的袋子,说道“小姐,你回来啦。”      “嗯。”杜七说道“今儿练的怎么样了?”      “还好。”明灯说着,问道“小姐,你拿的是什么?”      “认识的姐姐非要给我的东西。”杜七指着那袋子说道“这里头的桃子你取几个洗干净,晚上大家一起吃,挺甜的……然后这一葫芦水烧开了,给十娘泡茶。”      。      ------------      0337 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明灯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杜七从病人那里带谢礼回来,所以一点也不惊讶,听杜七的吩咐准备去忙碌。      “小姐,这桃子洗一部分,剩下的还和以前给四闲姐送过去吗?”明灯说道“若是这样,趁着十姑娘和翠儿姐还没回来……我先去找婵姐姐一趟。”      “也好。”杜七点点头。      明灯了解,取了一部分桃子装起,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临走前说道“小姐,我不在的时间,石姐姐麻烦你看着了,药我已经弄好了,在壶里温着。”      杜七嗯了一声,随后看着明灯熟练的动作,心道这个怕人的孩子也可以自由在春风城内活动了。      眼见明灯离了家,杜七脱鞋上楼,走入浴室玄关打开衣柜,目光掠过杜十娘的庭玉。      “十娘说过,君子无故玉不离身,他给十娘这块玉,只怕是因为自己日子也不好过了。”      杜七说着,想起了那一个紫衣男人。      世上不止有好与坏,黑与白,经历了这么多的杜七多少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原来那孟阳就是十娘与他说的故事中没眼力劲的男人。      杜七又觉得他喜欢十娘是有眼光的,只是遇到了困难。      十娘收到这块玉没有丢掉而是好好保管在每日换衣都看得到的地方……是为什么?      杜七没有去想着后面的东西,而是伸手打开另一个隔间。      经过了今日结识的徐姐姐提醒,杜七才意识到故人所遗之物,她也是有的。      有青衫堆叠整齐的躺在柜中。      杜七心道她现在的身材已经穿不上那般瘦巴巴的衣裳了,视线转移到青衫一处。      隐有异香。      那儿有个拳头大小的红桃,一如既往泛着诱人的水光。      杜七静静的看着。      衣裳是她遇到十娘时候穿的,桃子也是身上的,不知是谁给的。      这桃子过去了那么久还是那般新鲜,好像永远都不会坏。      今天徐阿也给了她一些蟠桃,她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样东西的存在。      杜七知道自己在遇到十娘之前并不是贪嘴的姑娘,所以大概率也是旁人送她的玩意。      是谁送的?      她开始仔细回应梦里出现过的人和物。      有白衣如云,化为石碑拓印上的先生二字。      有青莲对月沾酒,在远处的竹林中静静的看着她。      海棠站在她身边,抱着她的手臂。      寸心也陨落在天劫之下,变成了服侍公子的丫鬟。      该是近一些的故人。      近一些,再近一些的。      杜七实在是想不起来,轻轻叹息……      梦里她倒是有抱过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只是具体是什么东西她也记不起了。      隐隐有头痛,她便不去想了,关上衣柜,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十娘会没有注意到这一只没有腐烂的果桃?      十娘定是注意到了。      她为什么没有问自己?虽然十娘问了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可十娘该会问才对。      十娘就一点不好奇自己的来历?      这桃子和那一身青衫可是唯二可能找出她来历的物件。      杜七知晓十娘不是不想问,而是问不出口,她对仙门是那般的排斥。      鼻尖萦绕的香甜气息丝毫没有干扰到她的心绪,直到许久之后,杜七才回过神来,看着那来历不明的果子。      她看得见里面有灵力,却不知晓若是吃了会怎么样。      十娘该是不会吃的,所以有什么作用也都不重要,杜七虽然想尝尝味道,可十娘一直不允也没办法。      今天那蛮族姐姐给了不少的蟠桃,足够她解馋。      杜七关上衣柜,换了一身在家里穿的衣裳,下楼去了。      有些事情一直想也没有用,早晚会清楚的,况且她答应了明灯要去看着石婴,一直在这儿发呆可不行。      ……      ……      屋里,曾经是明灯躺着的地方躺着一个少女。      杜七在石婴身旁坐下。      如十娘所言,她吩咐把石婴捡了回来,结果一直是翠儿和明灯在负责照顾……即便是石婴真的给了银子,也该是翠儿拿大头,明灯拿小头,至于说她这个小姐跟着蹭一顿饭就够了。      榻上,石婴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身上伤口多处结痂,气血凝实,脸上的绷带也拆了下来,以往清秀的面容上多了一道纵横的疤痕,除此之外与正常人没有多大的分别。      杜七试了石婴的脉象。      已经无碍。      除了修为尽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之外,其他的伤都不是什么大事。      ……      杜七觉得石婴该醒了。      所以石婴睁开了眼,视线昏暗的落在陌生的天花板之上。      杜七起身倒了滤了一碗汤药,将石婴扶起来,这才说道“石姐姐,回神了。”      “七……七姑娘?”石婴浑浊眸子逐渐清澈,不可思议的看着杜七。      “我这是……我不是……”石婴的声音沙哑难听,丝毫没有以往那般灵气,杜七说道“好了,少说话,把这药喝了,到时辰了。”      石婴想要抬手,身上却传来一阵剧痛,她面色如常,却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哦,我忘了姐姐还受着伤,那我喂你吧。”杜七四处看,没有发现有勺子之类的东西,很是奇怪。      明灯和翠儿平日里都是怎么喂石婴喝药的?      “七姑娘,我这是怎么了。”石婴脸色苍白。      她已经完感受不到真气的存在。      “受了伤,不过快好了。”杜七说着,小心翼翼让石婴靠在床头,“石姐姐,我去取勺子,你稍等一下。”      “姑……”      石婴刚想要说话,杜七就起身离开。      她怔怔的望着杜七的背影,愣了许久。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即将被杀的前一刻。      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没死?      是谁救了她。      七姑娘吗?      应该不是。      石婴知道凭着明灯那开源境的修为是不可能在那两个恶人手下救下自己的……可她此时好好的活着,被杜七照顾却也是事实。      石婴低下头,望着自己露出被褥的小腹。      从伤口上来看,只怕从她昏迷之后已经过去了许久了。      难道是……      石婴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      不久后,杜七揣了一个勺子回来,端着火盆进屋,双手不便所以用绣鞋轻轻踢了一下门,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泥印,随后说道“那徐姐姐给的神水还没烧开,不然就给石姐姐尝尝,说不得能好一些。”      “七姑娘……”      “姐姐,先喝药。”杜七认真道。      “……”      “啊——”杜七拿起勺子。      石婴呆呆的看着杜七那哄小孩子的表情。      “石姐姐,听话。”杜七说道。      石婴张开嘴,杜七将药一口一口喂她和下去,之后取出手绢擦了擦石婴嘴角药渍,总算是满意的点头。      这下她也是照顾过石姐姐的人了。      “谢谢。”石婴说道。      “小事。”杜七摆摆手。      “好了,我知道石姐姐你有很多疑惑,想问什么就问吧。”      石婴沉默片刻,说道“我怎么……会在这儿,是七姑娘在照顾我?”      “哎呀。”杜七掩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第一次照顾石姐姐她就醒了,自然会造成这般误会……      杜七解释道“我只是让明灯把石姐姐带回来,这些时日都是翠儿姐和明灯在照顾石姐姐。”      “翠儿姑娘?明灯?”石婴说道“七姑娘都看到了?”      “姐姐指的是什么?”      “巷子里。”      “都看到了。”      石婴说道“难道是……师先生救了我?”      这是她的猜测。      她身为八方客栈的妖女,一直孤身一人,现如今唯一能说两句话的也就杜七,若是有人救了她……怎么想都只可能和杜七有关。      七姑娘是师承的学生,很有可能。      她等着杜七承认,却见杜七摇摇头,不满的说道“别提师先生,闭关炼丹之后就没见过人呢,救下石姐姐的是卧松云。”      石婴闻言一怔“卧松云?那是谁?七姑娘不是随便编了一个名字诓我?”      “我骗你做什么,他自己说自己是叫卧松云。”杜七眨了眨眼,说道“对了,他说他来自道宫。”      “道宫?”石婴此时脑子彻底乱了。      她昏过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罢了。      若是道宫前辈相救,该是不愿意见到死人……只有这一个可能。      这些都不重要了。      “七姑娘,过去几日了?”石婴问。      “小一旬了。”杜七说道。      石婴面色一变,挣扎着要起身,她身子虚弱,所以一动,那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纱布。      杜七按住她的肩膀,说道“姐姐要去哪?你还伤着,还是躺着吧。”      石婴没想到自己变成废人之后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被杜七压着竟然一动也不能动,只得说道“七姑娘该是知晓我的身份了。”      “嗯。”杜七道。      “七姑娘不怕我?不怕魔门的人?”石婴问。      杜七奇怪道“石姐姐那么好看,怎么会可怕。”      石婴叹息。      她还是弄不明白杜七在想什么。      “石婴谢姑娘救命之恩,可我现在已经废了,客栈定然不会放过我……留在这儿只会连累姑娘。”石婴认真说道。      她知晓杜七的性子,并不是意气用事的姑娘。      也知晓与杜七说话,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事情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与杜七说清楚,杜七该是能明白利弊。      “你说客栈?欠的银子都还清了,石姐姐安心便是。”杜七说道。      “欠的银子?”石婴又是一怔,急着道“我在客栈的仇家一日不见我死就不可能罢休,还是……”      杜七打断她,问道“要石姐姐死?凭什么?这些时日姐姐不在,我换了几个车夫,都是男人,一路上闷得很,皆不如石姐姐。”      “七姑娘……”石婴对杜七的任性很是无奈。      杜七在床边坐下,说道“姐姐在以往的家有仇人?”      “算不得家。”石婴轻轻说道“仇人倒是有,我想杀他,他想杀我,只是现在看来死的人会是我。”      吃了破障丹她也不后悔。      能死前再见一次七姑娘,倒也是不亏了。      石婴此时因为担忧自己的存在会连累到杜七一家,连感谢救命之恩的心情都没了,只想要抓紧离开。      至于离开之后的事情……那再说。      杜七明白了一些,说道“原来是他要杀你,你要杀他的事情,只是石姐姐你一直要走,是认为自己死定了?”      石婴不愿意承认,却也只能点头。      杜七看向窗外,说道“可我不觉得是这样,因为我这儿是世界上最安的地方。”      谁要杀石婴,要先过她这关才行。      经过了几日的孤单,杜七才知晓她还是很喜欢在驾车时有人说话的。      明灯喜欢石婴。      石婴也帮过她和十娘,这才是最重要的,十娘说过要好好照顾她。      “若说七姑娘是世上最漂亮的人就罢了,旁的……”石婴恳求道“七姑娘,让我走吧。”      “现在的石姐姐和之前一点也不一样,我还是喜欢叼着青草的、吃着蜜饯的姐姐。”杜七说道。      石婴一愣,随后沉默,面上所有强装出来的表情数消失,只剩下生死之后的默然。      “姑娘,听我的,让我离开,对我们都好。”      “对我不好,对姐姐也不好。”杜七说道“明灯和翠儿姐若是知晓我让你走了,我又要被唠叨了,哦我明白了,姐姐是怕那客栈,可银子真的还清了……姐姐怎么才能信我?”      石婴不语。      杜七一口一个还清了银子,让她怎么信的起来。      杜七说道“对了,我让那卧松云……哦,我撵他走了,不过当日还有旁人在。”      在石婴惊讶的目光中,杜七冲着窗子说道“安宁,别看了,过来说话。”      金光散尽,白衣少女出现在房间中,奇怪说道“七姑娘怎得知道我在看你?”      “我还想问你不去看翠儿姐看我做什么呢。”杜七哼了一声,随后说道“你来与翠儿姐说清楚,她不听我说话。”      安宁带着疑惑,却只能说道“石婴是吧,你安心住着就好。”      石婴“……”      清风徐来,掠过石婴干裂的嘴唇,她身子微微颤动。      她没认错吧。      这是禅子?      。      ------------      0338 是运气重要还是努力重要?对每个人都不一样。      安宁瞧着石婴呆滞的模样,转头对杜七说道“七姑娘,这丫头怎么傻兮兮的?”      杜七摇摇头“石姐姐刚清醒,你别这么说她。”      安宁颔首,接着指着石婴说道“七姑娘说的你就听着,至于八方客栈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们掌柜的我也见过,还没傻到与东华宫对着干。”      “……东华……宫?”石婴咽了口唾沫。      安宁心道石婴这幅模样也正常,她说道“你是翠儿姑娘聘请的车夫,好好养伤,别浪费了姑娘的银子。”      石婴下意识的点头。      是了。      禅子来找过她一次,与她聊的就是那翠儿姑娘。      翠儿……是杜十娘的丫鬟吧。      石婴脑袋嗡嗡的响,想不明白怎得会变成这个样子。      “七姑娘,我按你讲的都说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的?就因为姑娘知晓我是修炼者?”安宁十分疑惑。      她只是瞧见杜七带回来了一些充满灵气的物品,所以才打眼瞧瞧,没料到被杜七揪了出来。      她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知道的,知道就是知道,你要我怎么解释。”杜七眨眨眼,旋即对着石婴说道“石姐姐,现在相信了吧,我这就是世上最安的地方。”      杜七说着,认真补充道“哪怕世有神明也是一样的。”      石婴看了看那与杜七亲密的禅子,心中有一万个疑惑。      安宁回身说道“世上最安说不上,不过七姑娘这儿有我与东华宫的人看着……的确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即使有麻烦,那也是禅宗的大和尚给我找不自在。”      安宁勾起嘴角。      杜七见状,轻轻捏了捏安宁的脸,说道“好了,你有什么要问的?”      “七姑娘今儿带回来那一葫芦水什么来历?”安宁问,毕竟是要给翠儿吃的玩意,总是用心的。      “认识的一个姐姐给的,她说来自南离国的南方,一个叫元山的地方,这是她们那儿的水。”      “元山?”安宁思考。      “你知道?”      安宁若有所思“若是这样,有灵脉倒也正常……只是没想到妖部走了百年,反倒是有人住下了。”      “元山是什么山?”杜七问。      “不是山,不过有山,多是天望山。”安宁解释道。      杜七明白了。      天望山,只要靠天望海的山就都是天望山,就像春风城外的一样,天望海无边,所以世上有着数不尽的天望山。      杜七记起了与十娘上山的一夜,海上明月般的熟悉景色,便说道“天望山很多,只是咱们这儿的不一样。”      “这都不重要,七姑娘说是就是。”安宁知晓了来历,不再去在意,眼睛盯着杜七看,似乎想要弄明白杜七身上的秘密。      她作为禅宗未来的主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李青莲虽然一开始让她疑惑,可她回去仔细思考,还是认出了她东华宫之主的身份。      反观杜七,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可处处透着迷糊。      安宁抱住杜七的手臂,埋头在她颈间狠狠吸了一口。      “你做什么呢,痒。”杜七嗔道。      “七姑娘身上有一股皂角味,不好闻。”安宁认真道。      “你这丫头原来也不正经。”杜七无奈,她这是今儿歇了一天,不然出汗不是更难闻?      “十娘调的皂角,能洗干净,放了一些海棠花,海棠花没有味道,所以不香。”杜七解释道。      安宁歪头“七姑娘真怪,和那白景天一样。”      是了。      白景天她也看不透,所以安宁觉得春风城是不是世上最安的地方她不知晓,可这儿真的是世上最奇怪的地儿。      “白景天?你提他做什么?”杜七疑惑。      安宁知道杜七听不明白,所以直接说道“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桂兰味道。”      “桂兰?这你也闻得见?”杜七更疑惑了,小声说道“是吃了桂花蜜了吧……安宁……你……”      杜七欲言又止。      安宁问“七姑娘想说什么?”      杜七明眸闪光“你去嗅他的味道……是不是喜欢他?若是这样,我是他的先生,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安宁一怔。      一旁听了许久的石婴眼角微微抽动,不可思议的看着杜七。      那可是禅子。      禅子啊。      与她说这种话对于杜七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      “七姑娘,我只喜欢翠儿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安宁认真说道。      “唉?是吗。”杜七说道“也是,那是我误会了。”      石婴又开始停止思考。      禅子说自己喜欢翠儿姑娘,那翠儿姑娘……不就是雇自己干活,这些时日照顾她的人?      禅子喜欢她?      是哪种喜欢。      石婴看向安宁,恰巧安宁也看着她,安宁说道“这些天翠儿姑娘照顾你可是很累的,你若是走了,又会给她添麻烦。”      “不走了,不走了,我都听十姑娘的。”石婴立刻说道。      她虽然是八方客栈的女人,却也明白禅子意味着什么,可正因为明白其中的意义,所以眼前的一幕才愈发诡异。      “七姑娘,常姐姐要回来了,我得回去了。”安宁忽的说道。      “嗯,谢谢你了。”杜七看向石婴“石姐姐没有要问的吗?”      “我?”石婴看向安宁。      安宁说道“既然七姑娘说了,那就一个问题。”      石婴沉吟片刻,问道“禅子……”      “叫我安宁。”安宁说道。      石婴“……”      “快些,常姐姐已经上楼了。”安宁说道。      石婴只得道“东华宫是什么意思?七姑娘说救了我的卧松云……是谁?为什么禅……安宁姑娘说客栈会和东华宫对上?”      “你问了这么多,不过也算是一个问题。”安宁平静说道“你连卧松云都不知晓,不过也难怪……卧松云是东华宫的人,你现在是东华宫的要保的人,当然,这也和我有些关系。”      石婴听的一愣一愣的。      东华宫在道宫的地位她当然听说过,可她怎么就成为了道宫和禅宗要保的人?      是因为她是翠儿姑娘聘请的车夫?      石婴心中五味杂陈。      “至于卧松云,松云子你若是没有听过,四方书院的白夫子你总知晓吧,高山安可仰,白首卧松云,就是他了。”安宁解释着,却看到石婴一脸的茫然,她便叹息“就你们还和四方书院对着干呢……连书院的夫子都记不得……”      安宁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我和她没有话好说,我先回去了。”      杜七点头。      安宁化作一缕金光消失不见。      石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七姑娘,什么白首卧松云,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客栈也算不得是亲传弟子。”      “安宁也没怪姐姐。”杜七在床边坐下,说道“姐姐,现在可相信我说的话了?”      “信了。”石婴说道“可更……罢了。”      她本来只是一个边缘人物,忽的成了道宫和禅宗要保的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那般不可思议,若不是她可以嗅到杜七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她就要怀疑自己其实已经死了,方才只是在做梦。      死人也不会做梦?      谁知道呢。      ……      “七姑娘,我拼命的修炼就是为了要提高在掌柜的眼里的价值。”石婴喃喃说道“可天赋不佳,失去了机会……现在修为尽失,那些危险反倒离我而去了。”      石婴问道“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怪异的事情?”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杜七摇头“姐姐这些时日就安心养伤,至于经脉问题,我会想办法的。”      “七姑娘说什么?”      “经脉,姐姐不是吃了什么破障丹?”      “姑娘怎么知晓破障丹的。”      “卧松云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七姑娘能不能都与我说说?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嗯。”      ……      ……      时间缓缓流逝,石婴总算是知晓了当日的一些细节。      她被道宫的人和安宁相继救了。      “那人……就这么死了?”石婴身子僵硬。      “卧松云一挥手他就没了,说是看着安宁的眼神很不礼貌。”杜七小手比划了一道直线。      “……罢了,我和他的仇也没什么好说的。”石婴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七姑娘,我可真是幸运的人。”      “十娘也这么说。”杜七点头。      压在心底的石头忽的被一道天雷击碎的干净,石婴变得轻松,同时那不切实际的空虚充斥了她的身子,可她总是高兴的。      没人想要去死,哪怕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石婴。      杜七看着石婴的表情和面上的一道伤疤,忆起了烫伤了脸之后的十娘。      这种如释重负似曾相识。      杜七一笑,心道自己果然和喜欢石姐姐。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知道,七姑娘你和安宁姑娘……是什么关系?”石婴问。      “安宁?十娘在教她练琴,我与她认识不久,用常姐姐的话说算是闺中蜜友。”      “我一点也不意外。”石婴轻轻叹息。      她就说没有人会讨厌七姑娘,哪怕那个人是疯了一般的禅子。      杜七望着石婴面上的疲惫,叮嘱道“石姐姐睡下歇息一会儿吧,睡着了才好恢复。”      “我……”      “姐姐听我的,我是医师。”杜七认真道。      “好。”      杜七小心翼翼的将石婴扶下,盖好褥子。      “姐姐醒了,明灯一定会很高兴的,她就要回来了。”杜七说道“我先去忙一会,姐姐好生歇息着。”      说完,杜七熄了灯转身离开。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盆中火星生灭。      石婴躺着。      人吧,有时候所有的努力都比不上一丁点的运气。      这也是规矩。      她忽的好奇客栈中现在是怎么对待的自己的。      她真正的仇人还在客栈做他的长老呢。      石婴不怨掌柜的和旁人,她对宗门说不上有多么忠诚,可也不厌恶,因为那里有她仰慕的大师姐,也有许许多多的小师妹。      宗里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有人有半妖……那都是需要资源的。      尤其是除了鱼行舟这个怪物,既然是怪物,修炼资源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掌柜的抉择她也能理解。      她的仇人有且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可自己是个废人,也无法报仇。      石婴没有傻到认为道宫和禅宗真的会为了她做什么,让她活着只是随口一句话……人要看得清自己。      她废了,那仇人的目的某种意义上也算完成了……最多几十年的时间,修士等得起,吃了破障丹的她可等不起。      只是这些和七姑娘没有关系,石婴便不再去想。      她嘴角微笑。      吃了破障丹,修为散尽,寿元也缩短到了几年的时间,这时候反倒没有什么负担。      像普通人那般活着应该是很美好的。      自己收了翠儿姑娘的银子,就该做好车夫的角色。      对了,她麻烦了杜十娘一家这么久,按照普通人的规矩,那自然是要给银子的,好在她灵石没有几块,但是银子有的是。      七姑娘爱财,该是会很高兴才是。      对了。      七姑娘说有办法能治好她……      不知道……      这种心情应该是期待。      自己也是贪得无厌的姑娘。      石婴想着,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不一会就睡着了。      ……      ……      白云染红,岁月入碗。      杜七练了字,吃了蜜饯。      下楼,看到了和往常相似的一幕。      明灯又挨训了。      “你这妮子,让你看着家,又去哪儿疯了?”翠儿骂道。      “姐姐,我……我去给婵儿姐……送水果了……”明灯怯生生的道。      “婵儿?你老是往她那儿跑,我还能不知道你这妮子在想什么?”翠儿捏着明灯的耳朵,恨铁不成钢的道“就一只狸花,把你迷成这个样子……你瞧瞧你,又弄了一身猫毛……到最后还要我洗……”      “翠儿姐,你别生气,我自己洗就好了……”明灯吃痛,眼泪汪汪的说道。      “呸,你那小手要是冻伤了,筷子都拿不住不是还要我来?”翠儿说着,轻轻踢了明灯一脚,生气的道“门上的泥印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多少次了,门是用手开的,不是用脚……死丫头,那可是糸南木的门!你姐姐我是十楼的专属侍女,这门要是坏了,是要拿我抵的!”      “姐姐,这真不是我。”明灯急着道。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石姐姐还能起床了不成?”翠儿胸前起伏。      明灯没办法,只能低头。      杜七站在屋檐下,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脚下沾着些许泥渍的绣花红鞋。      。      ------------      0339 一物降一物      杜七垫脚,随后走过去。      翠儿见状,放弃了训斥明灯,柔声道:“姑娘出来做什么,外面冷,看天色,一会儿还要下雨呢……我去做饭,好了再叫姑娘。”      “……”      杜七沉默片刻,小声道:“翠儿姐,你别骂明灯了,门是我踢的……方才我腾不出手来。”      翠儿闻言看了看明灯。      明灯也眨眨眼,盯着杜七。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杜七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什么糸楠木……没有坏掉吧。”      “啊,没有,七姑娘不用在意,也不是什么金贵的玩意,若是坏了再换一扇就是了。”翠儿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杜七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和沁河医馆书阁里的木头一样值钱呢。”      “姑娘可别往心里去,都怪明灯这丫头跑去婵儿那儿逗狸花玩。”翠儿拽了拽明灯的衣角,明灯扁了扁嘴巴。      “你这丫头还委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翠儿说道:“我告诉你炭石先用灶前的,你答应的轻快,一用起来全忘了,炭还潮着你也往屋里放,若不是我回来的早,你那石姐姐还没醒就先憋死在屋里了……是不是整天和连韵练凫水憋气憋傻了?”      “火盆?”明灯委屈道:“翠儿姐,我没有。”      “……”      杜七脚尖拧了一圈,说道:“翠儿姐。”      “姑娘?”      杜七说道:“我方才见屋子冷,就点了一盆进屋。”      她因为端着火盆不方便,所以用脚关的门。      “小姐,你……”明灯欲言又止。      翠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杜七平日里不干活,不甚熟练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教训明灯的话却都打在了杜七的脸上,这算什么事。      自己也太准了,平日里和店里的姑娘赌零嘴时候怎么没有这般运气?      翠儿走到杜七身边牵住她的手,说道:“好了好了,姑娘别想了,我就是找个理由教训明灯那个丫头,你知道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明灯:“……”      翠儿走过去踢了明灯屁股一下,嗔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炭火换了,我方才没有来得及弄干净。”      “哦。”明灯拍去衣裳上的灰尘,去石婴的屋里干活了。      杜七看着石婴的房间,回身说道:“翠儿姐,你别老是欺负她,怪疼人的。”      “七姑娘,我逗她玩呢。”翠儿轻笑:“就许她去找狸花玩?”      “……”杜七无言以对,心道翠儿姐不愧是十娘的丫鬟,果然都是一个模样。      不过明灯甘之如饴就是了。      小丫头高兴着呢。      “对了翠儿姐,我教明灯洗了几个桃子,你切一切,晚上一起吃,然后今儿有姐姐给了一葫芦泉水,给十娘泡茶吧。”杜七说道。      翠儿点头:“已经热上,明灯都与我说了,那水我尝了尝,甜甜的,像是山泉水。”      “就是山泉水。”      翠儿说道:“从姑娘在城里行医,咱们这而总是能收到这般小物件,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杜七摇摇头:“我收了银子的,可她们还是要给。”      “这是人情,也不算坏了规矩。”翠儿说道。      “嗯。”杜七应了一声,指着石婴的房间:“石姐姐醒了,翠儿姐也能轻松一些了,对了,既然她已经醒了,那按照医书说的,可以不用吃流食了,适当吃些肉也好。”      翠儿疑惑:“谁醒了?”      在她这里只有一个石姐姐,那就是石闲。      作为石闲的小细作,翠儿自然是忠心无比。      “石婴姐姐。”杜七眨眼。      翠儿一怔,立刻明白了,说道:“哦,你说石婴啊,她醒了?明灯那丫头怎么没说呢……我去瞧瞧。”      翠儿早就做好了石婴随时会清醒的准备,所以一丁点也不惊讶。      翠儿推门进屋,发觉明灯正蹲在炉子边烧水。      杜七跨过门槛,回头看了一眼木门,发觉脚印已经擦得干净,松了一口气。      翠儿冲着明灯说道:“别瞎忙活了,姑娘说石婴醒了。”      “啊?”明灯立刻冲到床边看向床上的少女,在她耳边唤了几声。      石婴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明灯抬头。      翠儿也看向杜七。      杜七走过去诊脉,无奈说道:“石姐姐睡着了。”      平日里可以不用睡觉,现在修为尽失,加上放下心上的重担才造成了这般叫不醒的状况。      杜七是喜欢睡觉的人,所以她知晓现在的石婴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来打起精神。      “今晚就别叫石姐姐了,让她好好歇息一下吧,药我也喂她喝过了。”杜七叮嘱道。      明灯和翠儿自然不会怀疑杜七的医术,小心翼翼熄了灯,三人一起回到院子中。      庭院,积雪如云,适逢天上起了一层阴雨朦胧,冷风一吹杜七便打了个哆嗦。      明灯兴奋的说道:“石姐姐总算是醒了。”      “醒了也好,我可算是受够了。”翠儿将外衣披在杜七身上,顺势说道:“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去准备晚食。”      杜七紧了紧衣裳,转身回屋。      明灯要跟着走,却被翠儿抓住衣领,捏着脖子说道:“都说了是皮肉伤,作为丫鬟,小姐才是你应该时时刻刻挂念的人……没规矩。”      “翠儿姐,我错了。”明灯立马道。      她已经养成了不管懂不懂,只要翠儿生气就立马道歉的本事。      翠儿被她逗笑了,嗔道:“出息,行了,回屋吧。”      “姐,我给你帮忙吧。”明灯说道。      翠儿推了她一把:“你还没有灶台高,一边玩去。”      ……      ……      饭后,杜十娘咬了一口桃子,称赞道:“味道还不错,给四闲送去了吗?”      明灯说道:“回姑娘,婵儿姐吃了一个,说很好吃。”      杜七将果核丢掉,随后看向吃着水果的众人,取出手绢擦着嘴角。      这灵果蕴含神奇的灵力,普通人甚至修士吃了都会有许多玄奇的作用……受用匪浅。      可在姑娘们口中就是一个甘甜多汁的水果,吃不出特殊之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与杜七一起生活久了都会是这样,区区灵果早就起不到一丁点的作用了。      杜七看着翠儿拿着咬了一口的蟠桃,问道:“翠儿姐怎么不吃?”      “……”翠儿看向杜十娘。      杜十娘算了一下时日,无奈看向翠儿,说道:“你这妮子,自己能不能吃凉的都不知道?非要咬一口才想起来?”      翠儿叹息:“这不是忙忘了……我就说这几日腰酸乏力,还以为是累的。”      “行了,也有关系。”杜十娘说道:“你这些时日是累着了,不过那石婴既然醒了,也不会太麻烦才是。”      翠儿舔了舔嘴角的甜味。      杜十娘摇头,心道哪怕是翠儿也是贪嘴的。      可她作为姐姐,只能夺下翠儿手中桃子交给杜七:“你吃吧,可惜了这个蟠桃,你翠儿姐是无福消受,便宜你了。”      杜七听的明白,顺着翠儿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小口咀嚼着。      明灯在一旁听的迷糊,却也没有她说话的份。      可话题忽的就转到了明灯身上。      “对了,明灯今年多大了?”杜十娘问。      翠儿说道:“丫头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说她月姐十三了,丫头估摸着也差不多。”      杜十娘给了翠儿一个眼神,翠儿了然。      “姑娘,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好了。”翠儿点头。      杜十娘无奈道:“也就杜七这妮子和旁人不一样,将来也要不了孩子。”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翠儿轻轻笑着。      “十娘,提我做什么。”杜七抬头。      她又没有喜欢的人。      再说了,她也不能生孩子。      生孩子首先要嫁人,她即使想嫁人,那也要有人敢娶才行。      “吃你的去。”杜十娘踢了杜七一脚,继续与翠儿聊天。      明灯悄悄往杜七身边挪了挪,靠着自己小姐低头吃果子,像是一只小老鼠。      明灯看了一眼杜十娘那黑色的鞋子和衣角,心想翠儿姐喜欢踢人的毛病原来是和十姑娘学的。      就在这时,杜七忽的说道:“明灯。”      “啊……”明灯吓了一跳,立刻捂住嘴巴。      杜十娘和翠儿往这边看了一眼,不以为意。      “小姐,怎么了。”明灯小心翼翼开口。      “没什么。”杜七知晓明灯害怕杜十娘,所以也不觉得丫头的想法有什么失礼的,因为本来就是这样。      十娘可不是讲理的人,翠儿姐也不是。      她带着明灯下楼去洗漱,准备休息。      ……      烛光下。      杜十娘斟了一杯红茶,小酌一口,随后眼睛一亮,说道:“好喝,还有吗?有的话,给七姨也尝尝。”      “还有一杯的量,说是给石婴留的。”翠儿说道。      杜十娘说道:“那算了,我不甚懂茶,七姨也不喜欢吃甜的。”      翠儿说道:“我以为我老家已经很偏了,七姑娘说的那位蛮族姑娘还要南一些……那地儿的果子、山水是与咱们这儿的不太一样。”      “是吧。”杜十娘道:“也不知妮子是碰了哪个部的千金,运气可真好,对了翠儿……这两天你也收拾收拾,把店里的事情都处理一下。”      翠儿一愣:“姑娘?”      “我不是说要去淮沁,你也许久没去淮沁了吧。”杜十娘笑着道:“你这些时日辛苦了,咱们一起去玩玩。”      “……”      烛焰跳动,翠儿说道:“罢了,我还是不去了,石婴才醒过来需要人看着,十姑娘和七姑娘去玩就好,淮沁咱们也熟,不用带丫鬟。”      杜十娘和杜七罕见的二人世界,她可不是看不懂气氛的人。      杜十娘看着翠儿笃定的眼神,要说什么,却看见翠儿使劲摇头,说道:“姑娘可别拿主子的份子压我。”      “你这丫头……”杜十娘无奈。      翠儿忽的笑了:“再说了,姑娘们不在,我也好带着明灯四处转转,没人压着,我们还轻松呢。”      “呸。”杜十娘杵了翠儿一下,不再强求,转而道:“对了,你说明灯的姐姐,那丫头现在怎么样?”      “姑娘说的是白玉盘?”      “对,就是她……”杜十娘无奈道:“那景天公子也是怪,给一个姑娘家起这么一个名字。”      “七姑娘说挺好的,景天公子很会照顾人。”翠儿说着,瞧了一眼打开的木门,走过去关上,回身说道:“十姑娘,那白玉盘总不会无缘无故姓白吧。”      杜十娘平静说道:“因为景天公子也姓白,和明灯叫杜明灯一样。”      “……他还是半妖。”翠儿说着身子一颤。      “怕什么,他就是真的是公子,还能吃了你不成?”杜十娘抓住翠儿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好,嗔道:“看你那点出息。”      翠儿无奈,嘀咕道:“十姑娘要是放以前还不如我呢,也就是碰上师先生才有底气……”      “你再说?”杜十娘瞪着她。      翠儿闭嘴,许久后才感慨道:“没想到咱也能碰到这种事,七姑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景天公子就是……”      “我估摸着是。”杜十娘点头。      “十姑娘不知道?”翠儿不解。      杜十娘说道:“我没问。”      “姑娘为什么不问?”翠儿问道。      杜十娘看着桌上的桃子,看了一眼浴室玄关的方向,认真说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问的,有时候我也不想弄得那么清楚,翠儿,七姨常说人生难得糊涂,难得糊涂,我觉得很有道理。”      石闲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唯一一次质问她轻生的事情时,喝了个烂醉。      “十姑娘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翠儿松开杜十娘的手,起身说道:“反正翠儿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只见过那景天公子一次,不认得什么公子,也不认得半妖,翠儿不是难得糊涂,是真的不明白。”      杜十娘勾起嘴角,看着她不说话。      翠儿说着,忽的想起了什么,面色怪异。      “十姑娘,白玉盘十三了,她随着那景天公子两个人一起住,若是来了天癸,该怎么处理?”      杜十娘说道:“也不是就十三……不过那公子看起来可不是懂这些事情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想那么多,还不快去休息?”      “哦。”翠儿听话的准备下去洗漱。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像是杜十娘,不还是有一个七姨管着。      ……      ……      沁河医馆,白玉盘如往常那般收拾了公子的房间,回到床上躺着,翻身望着窗外蒙蒙细雨,胸口轻轻起伏。      青蛇盘在她枕边,蹭了蹭她的脑袋,发出嘶嘶的声响,似是在说话。      白玉盘小声回道:“恩,可能是累了,腰背酸乏,还有点晕,在公子面前出丑了。”      她说不出的疲乏。      便有些想自己妹妹了。      fpzw      ------------      0340 翠儿也有感激的人      清晨,当石婴睁开眼,见到的是正在忙碌的绿衣姑娘。      “石婴,你醒了?”翠儿放下手中的忙活,走过去道:“这一觉睡得还舒服?”      石婴稍稍一愣才明白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境遇,歉意的说道:“这些时日麻烦翠儿姑娘了……”      “行了,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怎么伤成这个样子?是春风城之外的仇家来了?”      石婴嗯了一声。      翠儿叹息。      石婴是她选中的车夫,自然是认得的,只是关系没有那么好罢了。      不过明灯和杜七都喜欢她,所以在翠儿心里她也算是半个自家人。      她斟了一杯茶水,回身说道:“你这丫头也是,外头有仇家,入了城还不知早些去市门登记……不算作春风城的人,哪有人管你。”      翠儿碎碎念着,扶着石婴坐起来,说道:“来,把这茶水喝了,看我做什么,这是十姑娘亲手制的红茶,水是荒地的水,一般人想喝还喝不着呢。”      石婴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虽然还不能自己端碗,不过也不需要旁人一点点去喂了。      她喝了水,翠儿摇摇头:“好好的茶水,到你这成了喝药一样……”      石婴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眼前这个姑娘十分自然,自然到让石婴觉得不那么自然。      翠儿哪里管那么多?她就是一个侍女,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      她以前不喜欢明灯那个半妖,明灯不还是留下了?      丫鬟有丫鬟要做的事情。      况且……石婴比起当初的明灯可要好得多,毕竟是自己选中做车夫的姑娘。      ……      其实石婴更多的是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被禅子倾心爱慕的姑娘。      “歇一会,我去弄早饭来。”翠儿将石婴放平。      “翠儿姑娘……”石婴忽的叫住了她。      “怎么?”翠儿回身道:“七姑娘和明灯去药房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你想说什么就与我说吧。”      “谢谢。”石婴认真道。      翠儿闻言一笑:“行了行了,还客气上了,你记得给银子就成。”      说着,翠儿迈着轻快的步子去准备石婴的早饭。      石婴听着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身子暖暖的,不只是因为腹中茶水还是方才那个姑娘。      兴许都有。      石婴本以为会是略微凝重的氛围,却不想十分的轻松……翠儿姑娘当真是暖人。      长得又好看。      石婴想着,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好。      当然,翠儿姑娘提的银钱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她修为尽失不假,储物袋也在与师兄的死斗中被毁坏,可本来也没有什么珍贵的玩意,所以不心疼。      银子倒是有不少,平日里也没少从春风城买零嘴玩物回客栈给那些丫头,不过这一次出来时候带的不多,剩下的都放在琴楼了。      提起琴楼,石婴不知道她消失了这么多天,那里的姑娘会不会担心。      应该会。      又觉得那些女人没良心的很,也说不定。      她勾起嘴角,合上眼睛。      ……      ……      高空楼阁,安宁撑着脸看向远方的一道冲天佛光。      净土莲宗的人已经率先到了南荒,空门展开了一半,似乎在做开天门的准备,之后应该还会有其他禅宗的人前来。      之所以没有来见她自然是因为那悟道竹……随着天气逐渐寒冷,那灵气也愈发凝实,现在想来绝云宗那个精明的女人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安宁没想过他们真的在南荒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只是这无疑是最稳妥的,道门失去了天君,即便是这一次出世的是仙品悟道竹,如此充足的准备下,多少能分一杯羹。      可是在南荒,总归是不占着理。      “嗯。”      安宁轻轻点头。      禅宗佛门什么时候讲过理?他们有自己的佛法信仰,那是要大过天理的。      安宁想着,打了个哈欠。      可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只要别来春风城打扰自己就比什么都好。      爱怎么闹怎么闹,她每天就吃吃喝喝睡睡,练练琴,有机会找七姑娘这个新认识的朋友聊一聊女孩子才会聊的话题比什么都好。      反正安宁认为与杜七在一起说话时候的好心情远远大于修炼进阶的快感。      甚至她一丁点的戾气都生不出来。      一阵冷风吹过,安宁虽然没有觉得冷,不过有人取了一道披肩将她围起来。      “常姐姐,你回来了。”安宁回头说道。      “降温了,你趴这儿看什么,也不怕冻着?”常平怜嗔道,顺着安宁的目光朝下看。      姑娘们在街道上玩闹,娇笑远远传着,只是听到都能感受到那高兴的心情。      常平怜很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她真的很敬重尊上,收下了春风城,给了姑娘们一个安生之地。      安宁视线落在楼下街道,看到的是一个身着粉红衣裳,拿着一个桃子啃着的少女,摇头。      这是翠儿姑娘的姐妹,傻兮兮的,没翠儿姑娘那般有味道。      常平怜也一眼就看到了,无奈说道:“婵儿这丫头真是能作践自己的身子,这么冷的天直接就吃上了果子了……这要是放那些体寒的姑娘……”      常平怜一个哆嗦,起了后怕的神情,随后略微嫉妒的说道:“婵儿那丫头傻兮兮的,不过身子是真的好,该是以前没吃过苦,羡慕不来。”      安宁闻言多看了一眼婵儿。      没有感知到什么不一样的灵气,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姑娘。      不过她认为跟着翠儿姑娘的人就没有普通的。      而且,与婵儿打好关系也在她的计划之上。      “姐姐。”安宁回头说道:“我与七姑娘做了朋友,可是她平日里要忙药房的事情。”      “七姑娘的优秀你也看在眼里,把练红治的服服帖帖的。”常平怜说着,忽的一怔,看向安宁道:“等等,你的意思是想找人陪你?”      安宁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说道:“姐姐整日不沾家,我一个人……”      安宁这幅可爱的模样可是很少见的,常平怜自然很快便沦陷。      “给你找个玩伴自然没问题,只是咱们店里和你年龄相仿或是不大太多的丫头一个个整日忙碌,哪有歇息的时间……”      安宁不说话,瞧着楼下。      常平怜又是一愣:“是了,石闲那儿不一样,家里的活都让石闲一个人做了,恩,你等几天,这两天忙完了我去与石闲说说看,咱们先吃点东西,我给你带了点心,是南离东面的小国的特产。”      安宁回到桌前坐下。      也不知是不是学着杜七的缘故,她这些时日也有些贪嘴了。      安宁吃着别国的点心,口中嚼动,顺势看了一眼十楼的方向。      此时,翠儿姑娘正喂着那石婴喝粥。      “这点心味道怎么样?”常平怜问。      “我没吃出来。”安宁回过神来,说道。      真要说什么味道,可能是一股酸味。      ……      十楼。      石婴小口喝着翠儿做的粥,小脸通红。      她从未被人这般近距离、面温和的对待过……心底起了一股子十分奇怪的感觉,也能嗅到一股子清淡的麝香气息。      翠儿只感觉这个姑娘很内向,旁的也没有再想。      至于说对石婴的感官。      就那样吧。      说不出好还是坏,虽然石婴帮过杜十娘和杜七,可是只不过是帮着杜七把杜十娘抬下车,也不算什么。      这般好姑娘春风城有的是。      所以她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可石婴却不那么想。      喝了粥,她看着翠儿离开收拾,面上绯红消散,化为一抹坚定。      等翠儿回来,见到的是认真的石婴。      “翠儿姑娘,我有事情与你说。”      “什么事?若是要给银子,等十姑娘回来罢。”      “银子的事情……先放放。”      翠儿笑着:“那可不能先放放,我这些时日废了那么大的力气,你若是说算了,信不信我丢你出去。”      石婴身子一僵。      翠儿就收起了笑容,嗔道:“怎得一点都不识逗,好了,你要说什么。”      石婴叹息,心道她和普通姑娘的相处果然还是需要磨合。      “翠儿姑娘,这事情我已经与七姑娘说过了。”石婴提前说道。      “姑娘已经知道了?那你还与我说做什么,我就是个丫鬟。”翠儿很奇怪。      石婴平静说道:“姑娘不好奇我是怎么受伤的?”      “有一点吧。”翠儿点头:“虽说你不是春风城的人,可街上的侍卫该不会只是看着才是,看你的伤那些人是要杀了你……你惹上了什么人?”      “在翠儿姑娘的认知中,应该是魔门。”石婴认真说道。      “哦,魔门……”翠儿眨眨眼,旋即撩起自己耳旁头发将其固定,起身,又坐下,终于又问道:“你说的是魔门?哪个魔门?”      “八方客栈,南荒最大的魔门,翠儿姑娘该是听说过。”石婴说道。      “……哪有人不知道的。”翠儿呼吸已经乱了,她冷静思考之后,问道:“魔门的人杀你做什么?”      “我也是客栈的人,姑娘就当我是叛徒好了。”石婴说道。      翠儿蓦的听到这般惊人的消息,虽然心神震动,可并未完相信,故作镇定的说道:“你是魔门的人……被魔门追杀来春风城做车夫藏起来,只是被发现了?”      “不是,不过可以这么理解。”石婴道。      翠儿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      她就说这般麻烦的人不能随意救回来,现在好了,惹了麻烦。      翠儿忽然停下脚步,回身问道:“等等,店里不是说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石婴承认道:“我已经不算是客栈的人了,他们也不会再找我麻烦,所以这一点上姑娘可以不用担心。”      翠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看着石婴身上狰狞伤疤,说道:“七姑娘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了?”      “嗯。”      “店里是不是也知道。”      “你说白城主?他算是绝云宗的人,自然知晓。”      “那行吧。”翠儿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是一个丫鬟,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石婴认真说道:“石婴承姑娘照顾,不敢隐瞒。”      “行了,我缓缓。”翠儿轻轻喘着气。      气氛安静。      翠儿便想清楚了,说道:“若是平日里,我就催姑娘送你去医馆住着了,不过现在……也就那样吧,你先住着,具体的还是要十姑娘来定。”      你说害怕吧……好像也不是那么怕。      毕竟她们现在也算是有后台的姑娘了,石婴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没有事情,店里自然都解决了。      石婴只是惊讶自己居然找了一个魔门的人做车夫,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客栈,也是仙门吧,没想到我翠儿也能这么近的接触仙门的人。”翠儿看着石婴身上的伤口,心道这下对上了,她就说普通人挨了这么多刀怎么可能不死。      “姑娘不怕我?”石婴很奇怪。      在她的视角里,明明翠儿都紧张的出了汗,可一点也没有将她赶出去的意思。      春风城的姑娘怎么都傻兮兮的。      “怕你?怕你做什么。”翠儿摇摇头:“我老家在天池泽,也不是没有见过客栈的娘娘,并非是那般无恶不作,只是行事作风奇怪……在春风城,奇怪的姑娘多了。”      她不懂打打杀杀的事情,可她觉得石婴不说是不是好人,单是能让明灯和杜七喜欢,站在她的立场上一定不是坏人。      七姑娘可聪明着呢。      况且,石婴主动与她坦白也足以表明一些东西了。      石婴怔怔的看着翠儿,认为这是个大心脏的姑娘。      不过也是,能让禅子喜欢的人,总归是不大一样的。      翠儿想起了什么。说道:“其实这些时日下来,我对客栈的娘娘不说害怕,甚至还挺喜欢的。”      “喜欢?翠儿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石婴提醒道。      “别打断我。”翠儿嗔了一句,随后说道:“十姑娘被那李二公子欺辱,伤了脸,其实十姑娘虽然受了伤,可明眼人都知道那李二公子不会善罢甘休,姑娘苦的还在后面呢,更别说他还看上了七姑娘……”      翠儿想起了旧事,仍旧面露忧色,不过很快便消散的干净,少女明眸闪光,说道:“可后来……那恶事做尽的李二公子就被客栈的娘娘给抓去了,姑娘们才得以安定下来,所以……我很感激客栈的娘娘。”      翠儿说着,看向石婴,问道:“你既然曾经也是客栈的人,可知晓那帮了我们的是哪位娘娘?翠儿会时刻挂念着她的。”      石婴沉默一会,说道:“我不认得,不过魔门妖女杀人无数,当不起翠儿姑娘的感激,当初抓那李公子走也只是因为他牵扯到了一桩事情。”      翠儿闻言,意识到了什么。      “石婴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春风城。”      ------------      0341 翠儿的座上宾      “石婴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春风城。”翠儿问。      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对石婴的称呼忽的就变成了姐姐。      “我……”石婴微微沉默。      翠儿认真看着她,看着这个满身伤痕的姑娘。      事实上,翠儿知晓的还要多一些。      那娘娘离开之前虽然有在春风城闹了一番却没有伤到一个姑娘,并且有姐妹在混乱中靠近了那娘娘,听到那娘娘说了李太乙欺辱姑娘家,所以该死。      当天正好是十姑娘伤了脸时候,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即便真的如同石婴所说是因为正巧碰上了,可帮助了十姑娘这件事是切实存在的,翠儿很感激她。      石婴被翠儿死死盯着,二人一言不发。      终于,石婴叹息:“我就是姑娘说的妖女。”      翠儿欣喜,随后认真道。      “是娘娘,不是妖女。”      石婴看着翠儿忽然转变的态度,有些不自在。      “石婴姐姐,与我仔细说说当天的事情吧。”翠儿抓住石婴的手。      石婴无奈,只好将那夜的事情和盘托出。      ……      同一时间。      因为昨儿下了雨,天气清凉,地面的雪花也融化了少许结成片冰,反射着暖阳,天气反倒回温了少许。      庭院,杜七一袭青色绒裙,长发干练的束起,挎着自己的药箱随着一位老人入院。      “杜先生,请。”      “嗯。”杜七点点头,走到院子里。      此时,院中石桌,有一青年正坐在桌旁津津有味的看着书。      杜七认得他,是那徐阿也的弟弟,没想到也是那么喜欢看书的人,让她想起了白景天。      杜七轻轻一笑,顺着小路去见徐阿也。      期间,青年一直沉浸在中描述的盛世繁华而不可自拔,直到他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才下意识抬头………      便见得一位姑娘与他擦肩而过。      青年看着杜七的背影愣了许久。      忽的一只手拍在他的肩头,青年身子一颤,转过头。      老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怎么,你看什么呢?”      青年无奈:“天师就别取笑我了。”      说着,他微微摇头,感叹道:“春风城的姑娘艳名远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那朱儒释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这般姑娘,也难怪他看不上咱元山的姑娘。”      老人哈哈大笑,心想公子也到了这个年龄了,倒是不意外,又说道:“这儿是春风城。”      “天师的意思是?”      “是先生,也可能是角儿。”老人指着杜七走进的屋里。      青年一时间没有明白,可看着老人那暗示的眼神,总算是明白过来,他呸了一声,红着脸说道:“天师可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求的是书中那般徐图远山的感情,而不是一时的私欲。”      “你情我愿也是勾栏春风的规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老人说道。      同时,他觉得公子常年被南离甚至东玄的文化所洗礼,一丁点都不像是元山部未来的王……      现在的三公子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儒生。      甚至拿区区南离小国的储君来与他自己相比。      也是,三公子并不知晓元山的真正实力,有些事情,还是要公子和姑娘们彻底成长起来才能教他们知晓……现在,他乐意就看一看,也没有什么。      公子常年待在山上,也的确需要开开眼界,这才是他们做出一副与南离国交锋场面的理由,算是无聊中的玩闹。      就好像徐阿也出了元山是来看男人的一样,三公子也差不多,只是来勾栏找男人和找女人……就是两个概念了。      老人虽然没有见到那杜先生的脸,可就那一双面纱之后的眼睛来说,也是一个绝色。      就是身材差了些。      那先生算是大姑娘的朋友,有她在一旁对三公子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      老人给青年留下了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青年不明白天师的意思,下意识看了一眼大姐的房间,随后轻轻翻开。      可不知怎得,本来期待的书中情节,再读起来便如同嚼蜡,没有一丁点的味道。      ……      ……      房间内,一杆亮银枪插在地面之上,小麦色皮肤的女人站在一旁,马尾辫垂直腰臀,英姿飒爽。      徐阿也依旧是那般“清凉”的装扮,见杜七进来,便冲上去抱住她。      “姐姐。”杜七尝试挣脱,不过徐阿也是修炼者,她哪里挣的开,便只能被抱着。      徐阿也许久之后才松开杜七,兴奋的说道:“我感觉已经好了……多谢妹妹了。”      杜七打开药箱取出最后的一副药,接着问道:“姐姐不是都自称阿也吗?怎么也开始说我了?”      徐阿也挠挠头,说道:“三弟说自己叫自己名字在外面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阿也不是小孩子自然不能这么说……啊,我又忘了。”      徐阿也默念了几声“我”。      杜七勾起嘴角。      这个姐姐可真可爱。      “徐姐姐,你弟弟说的虽然对,不过姑娘家偶尔也会说自己名字的。”杜七说道。      翠儿姐就整天翠儿翠儿的,她也听习惯了。      “阿也还是要改一改,至少在元山之外是这样。”徐阿也牵住杜七的手,与她聊了一些女儿家的话题。      几天过去,杜七和徐阿也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说的闺中蜜友,至少她们二人都不是有心机的人,所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妹妹,那神水你喝了没?”徐阿也问。      杜七说道:“甜甜的,十娘也说和很好喝。”      “还怕冷吗?”      杜七想起杜十娘清早穿的厚实衣裳,点点头。      徐阿也说道:“那就是量不够了,正巧我明天要回一趟元山,下次来的时候再给妹妹带一些果子和神水。”      “谢谢姐姐。”杜七笑了。      神水先不说,那蟠桃味道真的很好,她们家从石闲到明灯,自杜十娘到婵儿都觉得好吃。      “妹妹喜欢就好。”徐阿也说着,罕见的露出一丝柔软情绪,小声说道:“也是二妹知道我染了诅……病症,非要来看我,可她在元山身份高贵,不能随意离开,所以我才赶回去让她瞧瞧。”      听着徐阿也蹩脚的话语,杜七勾起嘴角,她稍稍坐正身体,说道:“真好。”      “妹妹说什么?”      “有姐妹真好。”杜七露出艳羡的神色。      徐阿也说道:“也不是都好,有个不听话的弟弟也麻烦的很。”      杜七想起了买酒那一夜上来找自己说话的青年,心想他与白景天某种意义上真的很像,便说道:“那公子不是坏人。”      徐阿也闻言看着杜七,眼睛一亮,抓住杜七的手说道:“妹妹,你看阿也那三弟怎么样?长得还算能看……妹妹若是有兴趣就与阿也说……”      “姐姐。”杜七摇摇头。      有人拉她做木偶玩物、有人拉她入宗门这也就算了。      怎么还有人想让她嫁人的。      徐阿也见杜七拒绝的果断,依旧笑呵呵的,她本来也就没抱希望,更谈不上失望。      反正若她不是他的胞姐,也不会想要嫁给那样一个书呆子,一点不像个男人。      “姐姐这趟回家,有没有买什么物件回去?春风城的好玩意还是不少的。”杜七说道。      徐阿也说道:“买是买了很多,只是……花钱买的……没有太大的意义。”      “是吗。”杜七想起了徐阿也送她的礼物,大概知晓了对于边缘族群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姐姐,我出来的急,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有一个药箱……”杜七小声道:“这东西给姐姐,姐姐拿了也没用啊。”      徐阿也心道这姑娘真可爱,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她居然当真了。      不过对于元山来说,友人赠物的确很重要。      当然,她是在要。      杜七也乐意,当做是回礼。      “阿也要你的药箱做什么?这样吧……”徐阿也指着杜七的马尾上的仿若兔耳的白色缎带:“妹妹,这头绳挺好看的,就它吧。”      “啊?”杜七眨眨眼,说道:“这不是什么好玩意。”      一条缎带和徐阿也送她的果子灵水相比……就像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挺好看。”徐阿也甩了甩辫子:“正巧用得到,回去给二妹也看看,她若是知道我交到了朋友,一定会很高兴。”      “姐姐要是喜欢……就拿去吧,我还有好多一样的,我回去给姐姐取一条。”杜七道。      “不,我就要妹妹使的这一条。”徐阿也说道。      礼物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她主要是不想要杜七再多跑一趟。      “这……我用过的。”杜七指着缎带说道。      “书上说,这就是南离表示友好的礼节。”徐阿也笑着道。      “好吧,姐姐你记得洗一洗再用。”杜七说着解开自己的马尾,一头青色倾泻而下,她握着白色缎带递过去。      徐阿也没有接过缎带,反而看着杜七眼睛也不眨一下。      杜七平日里一直扎着马尾,忽的放了下来,少了几分干练,多了几分柔软。      “妹妹可真好看。”徐阿也说着,接过杜七递过来的白缎带,说道:“我这次多给你带些果子。”      “嗯。”杜七嗯了一声。      二人又聊了一些,临近中午,杜七背上药箱。      徐阿也在门前对着杜七挥手,她辫子上白色缎带醒目。      这就是女儿家交心的物件。      杜七长发垂下,面上戴着面纱,挎着药箱离开,在路过庭院时候注意到了什么视线,便对着那青年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青年嗅着方才一闪而过的皂角香气,一动也不动。      徐阿也走过来,问道:“看够了吗?”      “……”青年拿起自己的,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徐阿也头上的缎带,便知道为什么那姑娘是披发离开的。      阿姐与那姑娘的关系还真好。      “别急着走,拿点银子,妹妹说这儿有一家味道很好的蜜饯店,阿也去给二妹买一些。”徐阿也说道。      青年取出钱袋扔过去,随后说道:“阿姊,你穿多一点再出门。”      徐阿也哼了一声:“你怎么和妹妹说一样的话。”      青年一怔,问道:“她是望海店的角儿吗?”      “妹妹?她说现在还不是,不过以后会是。”徐阿也随口说道。      她是来找好男人的,结果男人没碰到,反倒遇到了符合胃口的姐妹,也挺好。      徐阿也回房间换衣裳。      青年心道阿姊戴着白缎带没有那先生好看。      ……      ……      杜七路过药房,发现明灯不在,便知道她正和柳依依在一起,关上了药房的门,回到家。      没见到翠儿姐的人,听到石婴房间有声响,推门走进去。      见到的是翠儿一脸兴奋的模样与石婴无奈的神情。      “七姑娘,你回来了?”翠儿起身说道:“七姑娘,石婴姐姐就是抓走李太乙的娘娘。”      “恩。”杜七心想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所以她一直挺喜欢石姐姐的。      那李二公子不仅被抓了,还被炼化了呢。      杜七也不在意,走过去给石婴诊脉,确认她恢复的不错,便打了个哈欠。      “乏了?去睡会?”翠儿道。      杜七点头。      “姑娘的发带呢?”      “送给徐姐姐了。”      杜七摆摆手,转身上楼休息去了。      翠儿眼看着杜七离开,这才继续和石婴说道:“姑娘总是这般,不知道什么事情才能让她惊讶。”      “不这样也就不是七姑娘了。”石婴说道:“翠儿姑娘……石婴已经不是客栈的人了,修为也散的干净,以后姑娘当我是七姑娘的车夫就好。”      “那怎么行。”翠儿使劲摇头,无视了石婴说的修为尽失几个字。      她现在对石婴的感官到了一个峰值,毕竟石婴其实可以抓了李太乙直接走的,可她偏偏闹了一场,让所有人都知道是八方客栈的人做的才离开。      目的不是因为骄纵,而是怕最后一个见到李太乙的杜十娘受到牵连。      翠儿知晓了一撇,对石婴的好感到了一个空前的地步,甚至脑补出了石婴被赶出客栈是因为她是一个“好人”这般奇怪的结论。      石婴很无奈,却只能顺着翠儿的情绪。      “姐姐就在这儿住着,十姑娘一定也是这么想的……这样,等姐姐的伤好了咱们再说以后的事情。”翠儿说着,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给姐姐准备吃的,姐姐想吃什么,尽管说。”      “……”      石婴轻轻叹息,翠儿的眼神她见过,因为她看着鱼师姐的目光也是这样。      她从未想过,自己妖女的身份也有姑娘这般喜爱。      问题是,翠儿可是禅子喜欢的姑娘。      石婴觉得脊背发寒,可看着翠儿的眼神却不能拒绝。      “那就吃面吧。”      “姐姐能吃辣?”      “嗯。”      翠儿就更喜欢石婴了。      ------------      0342 杜七的手很好看      晚上,杜十娘的书房,杜七正提笔练字,忽的门被推开,杜十娘走进来。      “别写了,我有事情问你。”杜十娘说道。      “哦。”杜七放下墨笔,坐正身子看着杜十娘。      杜十娘走到杜七面前,先是看了一眼她写的字,随后将其挂在墙上,这才转身说道:“你这丫头早就知道石婴就是八方客栈的了?她还是抓走李二公子的娘娘。”      “我以为十娘你不会问呢。”杜七意外。      “说正事。”杜十娘盯着杜七,她刚与石婴说完话,了解了前后始末,甚至对于石婴的要报的仇都有了不少的了解。      一是确认了她真的是自己的恩人,二是确认八方客栈真的不会有麻烦,这才安心的回来。      杜七闻言点头:“这是石姐姐与我说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杜十娘说道:“没想到居然是这位姐姐……这些时日我对她可是冷淡的很……”      “翠儿姐不是在照顾吗。”杜七眨眨眼。      杜十娘捏着她的脸,说道:“那能一样吗,我是没想过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十娘……”      “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杜十娘回首。      “嗯。”杜七站起身,望着杜十娘刚挂起的墨字,看着那漆黑墨汁缓缓顺着纸张流下,心道十娘是真的思绪凌乱了,不然她不会这般紧张的。      杜七取下了自己的字,将其扔进了垃圾袋,这才回到杜十娘身边坐好。      许久后,杜十娘叹息一声。      杜七问道:“十娘想清楚了?十娘要怎么安排石姐姐?”      “轮得到我安排?”杜十娘摇摇头,说道:“罢了,她现在不是仙门的人了,还受着伤,之后的事情也要先等她恢复了再说,她说还想要做你的车夫呢。”      “我觉得挺好的。”杜七说道。      “呸,那可是客栈的娘娘。”杜十娘捏住杜七的耳朵。      “有什么,石姐姐就是石姐姐。”杜七说道。      杜十娘松开手,嗔道:“这就是她喜欢你的原因吧……你这丫头,我真不知道说你傻还是机灵。”      “十娘不是总是说我傻?”杜七认真说道。      杜十娘轻轻踢了她一脚,旋即沉默不语。      这世道可真奇怪。      她心中不愿让姑娘接触仙门,原因有很多。      自己下九流的生计活儿。      想要她陪在自己身边。      还有就是浴室玄关中那依旧新鲜的仙果。      可世事似乎从不让她如愿,尊上处的仙门、师先生一个个出现在她的周围,连一个车夫也是客栈的娘娘。      杜十娘对石婴的来历依旧心中忐忑,可对方毕竟是她的恩人,而且她信任着店里的规矩,便对于她的身份没有太多的忧心,大抵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妮子,你说师先生也是仙门的人,他会不会不喜欢你这位石姐姐?”杜十娘问。      “十娘,先生喜不喜欢也要他先回来才行,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杜七不满道。      杜十娘无奈:“你还怨上先生了?先生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怎么可能一直陪着你胡闹。”      杜七不语,随后问道:“十娘,石姐姐已经醒了,那银子的事情……”      “还银子呢,你掉钱眼里了?”杜十娘说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那石姐姐的安排店里马上下来,等她好了就搬过去住,之后的事情……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杜七看着杜十娘的眼神,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她觉得很奇怪,之前十娘对石姐姐虽然冷淡,可还是关心的,现在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恩人后态度反而还不如以前了,难道像翠儿姐那般不是理所当然的?      杜七问道:“十娘不喜欢石姐姐?”      杜十娘回道:“也不是不喜欢,很麻烦,有翠儿照顾她就挺好的,你不是想要去淮沁,咱们三天后出发。”      “淮沁?我都听十娘的,不过是不是有些急了。”杜七说道。      “你药房还有事情没忙完?”      “没有。”      “那哪来那么多废话。”      杜十娘说着将杜七撵去洗澡,一个人在书房静坐,许久后摸着自己脸上的面纱,不知在想什么。      随着周边遇到的奇人越来越多,杜十娘逐渐想清楚了自己心中的危机感是为什么而来的。      她在害怕杜七恢复记忆,恢复那异于常人的身份。      这样是不对的,杜十娘明白,她应该为了杜七好,这般干净的姑娘会有更广阔的天地,不该像一只折了翅膀的燕子一样被困在寒冬。      杜十娘想起了七姨与她说的话,轻轻叹息。      对于下九流来说,是富家公子还是魔门仙门有什么分别?都是需要抬头仰望的存在。      所以石婴是什么身份就不重要,她丝毫都不在意。      顺其自然。      只是这样一来,与妮子在一起剩下的时间更要好生的安排,这一次去淮沁……就带着她好好玩玩。      杜十娘兴许不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需要她仰头去看的东西了,因为只要她一转头,那青衣姑娘就站在她的身边,直至她化为尘土,之后就像那白玉盘一般。      至于说珍惜与姑娘在一起的时间……      杜七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书房的门被推开,杜七围着浴巾探头:“十娘,我们一起吧。”      杜十娘一惊,下意识道:“你怎么这么就出来了,也不怕冻着。”      “十娘,我有些乏了,帮我按按肩好不好。”      “……嗯。”      ……      ……      第二天清晨。      杜七洗漱下楼。      石婴的身份暴露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至少表面是这样,翠儿依旧负责照顾她,只是比起以往,现在的翠儿像是一个小迷妹,任劳任怨的那种。      明灯不知道八方客栈是什么,还是一口一个石姐姐叫着。      “小姐,十姑娘说要和小姐出门一趟?”明灯咽下甜点,问道。      “去淮沁,看看我和海棠住过的地方。”杜七说道。      明灯忽视了自己听不明白的地方,说道:“翠儿姐说这一次我不能陪着小姐了,石姐姐身边还是要有人看着,翠儿姐一人忙不过来。”      “安心,我见到好玩的东西会给你买一些的。”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      “小姐,我不是要东西……”明灯噘嘴,说道:“小姐一个人和十姑娘出门,要注意……”      “行了,你怎么和翠儿姐一样。”杜七捂住明灯的嘴,说道:“我和十娘一起出门,你这丫头有什么好担心的?”      “……”明灯抓住杜七的衣角。      从她身子好起来,还没有一天离开过自己的小姐,一听说小姐要离开,小丫头立马就患得患失。      因为当初白玉盘也是这样,差点便一去不回。      杜七看着明灯的眼神,多少猜到了小丫头的心情,说道:“好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若是闲着,就去沁河医馆找你姐姐罢,我会与白景天说的。”      明灯应了一声。      她抱住杜七的手臂,心道小姐真好。      “去看看石姐姐。”杜七说着起身。      ……      给石婴腾出来的房间,翠儿正坐在窗前听着石婴给她讲述八方客栈中发生的事情。      “原来仙门也会收养孤儿吗……还有半妖。”翠儿感叹。      石婴摇头:“也不是孤儿,也有无家可归的丫头。”      “这倒是有些像咱们春风城的南镇。”翠儿说着,改口道:“姐姐,这么说是不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都差不多。”石婴想着,说道:“我当初也是大师姐从仇家手下救下的人。”      翠儿轻轻点头。      她明白,石姐姐之所以离开魔门,不是与整个魔门为敌,只是遇到了仇家。      她从石婴口中听到最多关于客栈的事情中,提到的人最多的就是那位大师姐。      翠儿很好奇,不知该不该问。      石婴将翠儿的视线尽收眼底,很是无奈。      翠儿就是对她太尊敬……也不是尊敬,就是十分谨小慎微的态度让石婴十分的不自在。      石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妖女,翠儿可是禅子喜欢的姑娘……因为知晓这般事情所以才觉得怪异。      不过被翠儿一直缠着,二人倒是开始姐妹相称了。      “好了,妹妹你就别与我客气了,石婴需要妹妹帮衬着的时候还多着。”石婴说道。      “那我就问了。”翠儿眼睛一亮。      石婴点头,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子,现在估计要开始让翠儿少废话了。      “说吧。”      “姐姐说的大师姐……是什么人?”翠儿问。      “你说鱼师姐?是很厉害的人、很温柔的人,论天赋,整个宗门无人出其右,我不大懂东玄的事情,只是听说师姐的天赋放眼整个仙门都是最顶尖的,样貌……”      石婴说着一顿。      她看向翠儿那看似清秀,实际上似兰花一般的绝色,眨眼。      论样貌,大师姐也不再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      石婴轻笑。      她本以为这般美貌会引来的是危险,结果引来的是禅子,所以世上的危险就都消散了,不然她哪有机会与翠儿在这儿安静的聊天。      翠儿听不明白,反正知道很厉害就可以了。      至于鱼师姐,她听成了于师姐,也就没有多问。      “还有呢?”翠儿问。      “大师姐对我们很好,平日里,客栈里的孩子、半妖多数也是得她照拂……”石婴说着,心道这一次的事情若不是掌柜的彻底站队,还强行带师姐一同去闭关,她还是有人可以依靠的。      石婴想到这,脸色一沉。      自己已经不算是客栈的人,说不得被渲染成了叛徒,若是与师姐再见……自己只怕也没有脸面了。      “真是温柔的人。”翠儿目露憧憬。      虽然石婴说的不多,不过那般身处高位的姑娘……她已经可以感受到些许的魅力。      这般对待孩子和半妖如此的态度让她记起了自己还未入望海店之前的大姐头。      那个照顾杜十娘、石闲和她的纤细身影。      翠儿与石婴感同身受,二人的关系又拉近了少许。      石婴注意到翠儿对她的态度,觉得也不能让丫头对魔门的好感太重,那儿毕竟不是好去处,便说道:“你也知道八方客栈被叫做魔门,也总是有被叫做魔门的理由,想清楚些。”      翠儿一怔,看着石婴那带着疤痕的面庞,问道:“姐姐想说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了?”石婴移开视线。      翠儿沉默了,许久后问道:“姐姐可杀过人。”      “噗。”石婴一声嗤笑:“妹妹,你也太天真了,怎么像是七姑娘似得,我可是魔门的妖女,若是不杀人,怎么能活到现在。”      她出于自愿或者不愿,手上都已经沾满了鲜血。      罪有应得的人,无辜的人都有,后者还要多一些。      石婴也没想过世上会有春风城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明明做着不干净的工作,可姑娘们却偏偏干净的很,也许正如七姑娘所说,世上没有水洗不干净的东西。      翠儿低头看向石婴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许久后轻轻摇头。      “翠儿不懂这些。”      石婴认为目的达到了,也不再解释。      ……      门外,明灯看着杜七忽然停下的脚步,抬头疑惑:“小姐?”      杜七听着方才听到的声音,看着自己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那粉嫩指甲娇艳而好看。      所以她也不懂这个世道。      杜七轻轻摇头,头上红色缎带轻轻晃动。      她记得的东西不多,只是她也做过一段时间让人闻风丧胆的人,因为她不认为人死了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相反,死人复活才是。      而且,那时候自己入世不深,看什么都觉得有趣,都觉得新鲜。      若是让十娘知道,她该是会很伤心。      这事儿十娘不问,她也不会说的。      杜七推门走进去。      “石姐姐,你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该是那碗茶的作用。”      “徐姐姐说这次回去会再给我带一些。”      翠儿将杜七拽过来,叮嘱一些去淮沁路上需要注意的事情,同时也取了一些银子交给杜七。      “翠儿姐?”      “拿去花。”翠儿说道:“作为丫鬟不能陪着小姐,只能想着姑娘玩的尽兴了。”      杜七用力点头,靠着翠儿坐下。      “对了,七姑娘这次去淮沁,正巧赶上时候,记得带一些冬笋回来,那儿竹林多,笋也便宜。”      “嗯,竹笋是很好吃。”杜七说着,看向明灯。      果然,明灯想起了在竹棚中吃竹笋的日子,眼圈发红。      翠儿顺势搂住明灯,继续叮嘱杜七:“还有,十姑娘嫌院子太空,从淮沁选几根小竹运回来,正巧今年城门到淮沁画舫的路也修过了,选竹子的事情,十姑娘懂,我已经与她说了,姑娘也当回事一并记着。”      杜七心道她本来就是要去弄竹子的。      很顺手。      ------------      0343 姊妹      雪中巷,绒裙姑娘撑着伞立于门前,抬头看着那伸出墙外杏枝之上的积雪。      红门忽的被推开,一个散发披红袄的少女惊喜道:“阿七,你怎么来了。”      “连姐姐,早。”      “早早早,外头冷,快进来。”连韵说着把杜七拽进屋,对着正在屋檐下中剥菜的柳依依嚷道:“依依,中午弄些好吃的。”      “阿七来了啊,给我搭把手。”柳依依挥挥手。      杜七应声,顺势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抓起一把菜,熟练的掐头去尾。      连韵不满说道:“依依,阿七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怎么让客人干活。”      “都是自家人,见什么外。”柳依依着看向杜七:“阿七,我说的是不是?”      “姐姐说的是。”杜七轻轻点头,将手中菜丢进筐里。      天上小雪飘落。      杜七说道:“柳姐姐,我今儿就不留在这吃东西了。”      “阿七……”连韵正要说什么,柳依依举手示意她闭嘴,随后柔声道:“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我不是和十娘要去淮沁吗?平日里翠儿姐也忙,明灯……姐姐多帮我瞧着点。”杜七说道。      柳依依说道:“我当是什么事情,你不说我们也会常去瞧瞧她的,是不是?整天教明灯的玩闹不干正事的连姑娘。”      连韵脸一红,嗔道:“什么叫不干正事,我想要教她练字,是他自己不学的……”      柳依依瞪了她一眼:“那你就带着丫头翻了一天的花绳?”      “依依,说好了不拆我台的,你太过分了。”连韵龇牙咧嘴的就要去扯柳依依的头发,不过她从来不是柳依依的对手,被她顺势一扯抱住,箍在怀里,柳依依也不管连韵的挣扎,转头对着杜七说道:“你说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杜七说道:“我看姐姐挺高兴的。”      “那是,也就只有我宠着她了。”柳依依将手上菜泥抹在连韵脸上,这才说道:“阿七,你还有事情吧。”      连韵闻言,不再挣扎,也看向杜七。      “嗯。”杜七一边择菜一边说道:“淮沁画舫听说有许多春风城没有的玩意,姐姐可有什么要我帮着带的。”      “这话是十姑娘让你说的还是翠儿?”柳依依问。      “是翠儿姐。”杜七承认道。      柳依依轻笑:“我就知道,若是十姑娘,该是说送,而不是捎带手的活。”      连韵扯住自己压在柳依依怀里的头发,不满道:“依依,咱又不缺银子,你就别惦记阿七荷包里的散碎铜板了。”      “连姐姐,我最近还算宽裕。”杜七指着自己的腰间荷包。      “好了,我开个玩笑,阿七不识逗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凑热闹。”柳依依说着取出一张银票交给杜七,说道:“画舫通了大路,阿七你顺势帮我带一些二十斤冬笋回来,店里也有卖,不过还是吃你带回来的有感觉,至于剩下的银子,你多买些点心吃,就当是替我和连丫头吃的了。”      “这还有替的?”连韵忽的眼睛一亮,说道:“不然我把店关了,咱们一起……唔唔唔……”      柳依依捂住连韵的嘴,瞪了她一眼。      阿七和十姑娘结伴而行,她们两个跟上去做什么?      这种话也只有连韵这个不带脑子的丫头能说得出口。      “你想去玩,等年前我带你去玩个够,现在哪里都不许去。”柳依依说着,松开手,对着杜七说道:“阿七,有什么问题吗?”      杜七说道:“姐姐,二十斤,是不是多了一点……”      “没事,现在路修好了,跟着车回来就行。”柳依依说道。      提起吃,连韵也算是行家,她说道:“阿七,十斤冬笋晒干也就一斤多一些,不算多,而且便宜的很,这坏女人就是想着法子给你送银子花呢。”      “死丫头,你不想好了是不是?”柳依依抓住连韵的头发,连韵吃痛,尖叫一声。      杜七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越发认为有姐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自己有兄弟姐妹吗?      杜七想了一会,没有找到答案,便觉得自己该是没有的。      不然,她记忆中不会一批一批的换人。      “好了,不闹了,说正事。”柳依依将连韵推了出去,说道:“阿七,你那车夫怎么样了?”      连韵一怔,接着说道:“对啊,石婴姐姐怎么样了。”      石婴也经常去她的店里买东西吃,所有都认得。      “石姐姐?喝了徐姐姐给的水之后好了很多。”杜七说道。      柳依依道:“没有麻烦?”      “嗯。”      “十姑娘准备怎么处理?”柳依依追问。      杜七说道:“今早我出门的时候琴楼的姑娘来看石姐姐了,说若是十娘不方便可以让石姐姐搬到她们那儿住,不过都被翠儿姐撵出去了……说是等石姐姐的伤彻底好了在做决断,在那之前就先在十楼住着。”      柳依依点头。      这就是说不会是什么麻烦的人。      柳依依松了一口气,道:“那石婴还挺受欢迎,琴楼那帮女人居然也抢着要。”      “石婴姐姐是很好的人。”连韵说道。      “行了,有你什么事。”柳依依撇嘴。      杜七想起了什么,说道:“琴楼的姐姐带来了石姐姐的银子,她都给十娘了,十娘不要还不行,具体多少我没看到,看十娘的表现好像不是个小数目。”      “她还算守规矩。”柳依依轻松说道。      “嗯。”杜七说着,与连韵和柳依依又说了一些女儿家的话题,这才撑着伞离开。      她还有要去的地方。      ……      沁河医馆前,杜七直接推门而入。      流水潺潺,满院花白,花草芬芳。      一道闪电直冲杜七的面门而来,她扬手轻轻一抓,捏着青蛇的脑袋。      “花瞳,你别总是一惊一乍的。”杜七嗔道。      花瞳青蛇顺势缠在杜七手腕上,滑溜溜的红舌在杜七手上来回舔舐,表达亲密之意。      同时,有穿着红袄的丫头自书阁中走出来。      “七姑娘。”白玉盘弯腰行了一礼。      看到花瞳这般兴奋,她就明白了。      事实上,不只是花瞳,猜到七姑娘来了的白玉盘也十分欢喜,可又心有忐忑。      她今天不大舒服,有些担忧会给姑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      0344 她总是无法守规矩      杜七背着自己的小挎包,看着眼前这个撑着油纸伞的孩子。      看得出来她在白景天这儿生活的很好,小姑娘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随着白景天一起,三餐规律健康,本来消瘦的身子逐渐圆润,相比于以往的病态,现在的白玉盘逐渐恢复小姑娘本来的面貌。      长发被一条白色缎带扎在脑后,利落而不失温婉。      杜七心想她还是那般的可爱,只是相比于寸心那般无口无心,白玉盘更加有人的味道。      是了,她本来就亲眼见过这个孩子长大,现在只不过是又一次罢了。      杜七目不转睛看着白玉盘,过了一会才问道:“玉儿,你哪里不舒服?”      白玉盘轻轻摇头,挺直腰背,表示自己很好,同时主动开口:“姑娘是来找公子的?”      “嗯,也来瞧瞧你。”杜七微笑,同时看着这孩子若有所思。      白玉盘微微一怔,随后点头,想起了白景天蹩脚的作画场景,说道:“公子若是知道七姑娘来了一定很高兴,只是七姑娘,公子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      “出门?他不是被禁足了?”杜七很奇怪。      白玉盘面色发白,却还是打起精神说道:“玉儿也不明白。”      杜七想了想白景天的性子。      平日里总是在家里呆着,没有要事是不可能出门的,可杜七实在想不到那孩子能有什么要事,便已经猜到了他的去向。      杜七几步走到白玉盘面前,像摸明灯那般揉了揉丫头的脑袋,说道:“我去找他,你先去歇着吧。”      “嗯,七姑娘慢走。”白玉盘低着头不敢去看杜七,面上一阵滚烫,苍白的面容多了几丝绯红。      杜七转身出了门。      白玉盘撑着伞原地待了一会。      她是守规矩的人,所以努力做好丫鬟的本分。      可七姑娘真的是太好的人。      想着,白玉盘精神一震恍惚,吸了一口凉气,只感觉小腹坠胀的痛,伴随着一阵的腰酸。      是吃坏了东西?      还是这些时日身子又虚弱了?      白玉盘觉得自己很没用,只是干了几天活身子就吃不消了。      她缓缓回到了医阁,打开那看了一半的医书,在里面寻找符合自己身子异样的病症。      ……      ……      杜七出了沁河医馆,低头对着她手上的“镯子”说道:“她还是那么可爱,傻兮兮的。”      青蛇似懂非懂的看着杜七,一双花瞳透露着灵性。      相比于最开始的戾气满满,现在的青蛇基本已经褪去了低等妖族的杂质,向着纯净的灵而进化。      杜七摸了摸她脑袋上那不大一样的鳞片,心道这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白玉盘,准确的说是因为寸心,因为寸心是养长虫的能手。      杜七抬起头看着天上那巨大的彩色旋涡,不知不觉间,那灵力风暴的范围逐渐扩大,整个春风城也堪堪能在风眼中置下。      “花瞳,我又坏了规矩了。”杜七叹息。      白玉盘是白玉盘,寸心是寸心,本不可放在一处比较。      可现在的白玉盘是寸心,寸心却不是白玉盘,所以杜七说自己坏了规矩。      小丫头因为生活在这般灵力紊乱的地方,受到了春风城灵力旋涡的影响,勾起了身上残留少许的前世气息,这才引起了本就即将蜕凡的花瞳发生现在的变化。      杜七知晓那属于寸心的能力早就应该随着她渡劫失败而一同陨落在天劫之下。      之所以还保存着一部分转移到这朵相似的花上,无非是因为自己放不下那丫头。      杜七知晓因为她在挂牵,才会发生没有“死”干净这样离奇的事情。      杜七小声说道:“也不是重要的规矩,坏了就坏了,花瞳,你说是不是?”      青蛇蹭了蹭了杜七的手指,表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永远站在杜七这边。      “你和她一样,都傻兮兮的。”杜七捏着青蛇的脑袋,迈开脚步:“走,我们去见另一个傻孩子。”      杜七走出屋檐,沿着巷子而行,在即将出了巷子的时候停下脚步,掉头向着着死胡同而去。      她脚步没有丝毫停滞,身子随着脚步消失在那高墙之中。      之后,有些许黑衣人自影中出现,靠着另一侧的墙歇息。      “杜先生进去了。”      “也只有先生可以这般自然了吧。”      “你们说公子究竟是怎么看待先生的?”      “谁知道呢。”      “我觉得公子很尊敬先生,不是你们想的那般。”      ……      ……      杜七穿过回廊,视野逐渐开阔,眼前是一片红色,趁着一阵清风有无数赤红海棠花微微浮动着,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明明整个春风城都被大雪覆盖,可这儿依旧温暖如春,正适合一簇簇的海棠花盛放。      杜七步入花海,嗅着那扑面而来的气息,一路向前走,终于在花丛中间看到了两张竹椅。      白景天此时正躺在竹椅上,以医书覆于面,呼吸均匀。      这孩子睡着了。      杜七摇摇头,没有急着叫醒他,而是放下自己的挎包,顺势褪下外衣。      这儿很暖和,穿着袄会热。      面前有两张竹椅,有一张始终空着,所以杜七将衣服挂在另一张竹椅上,自己则顺势躺了上去。      她保持慵懒的姿势看着眼前花丛锦簇。      风带来了海棠的味道,那是一种令人沉醉的气息。      此时,白景天轻轻的呼吸声传入耳中,杜七伸手拾起竹椅下那一朵凋谢的海棠。      海棠不是花,是兔子。      海棠的花语杜七在书上看到过,是游子思乡,是离愁别绪,也是苦恋。      对于海棠来说,她在意的是什么?      杜七首先排除掉苦恋,就有了答案。      杜七想起了白玉盘和寸心的联系。      她们因为自己的挂念而产生了联系,那么海棠呢?      海棠应该也是这样。      杜七稍稍沉默了一会,觉得贸然打扰那丫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时间并未过去太久,她的女儿,丈夫都还活着。      杜七转过头,望着那被书盖着脸的少年,心想她们娘俩还真是一模一样。      兴许是这儿真的很温暖,她有些乏了,便闭上眼睛。      ……      ……      不知道多久之后,白景天身子一动,那医书自面上滑落至胸口,轻轻打了个哈欠,睁开眼。      他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般舒适了。      白景天正要起身,忽的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身旁。      那儿躺着一个青衣姑娘。      ------------      0345 不一样的喜脉      少年望着那背对着他的青衣姑娘,很安静。      这般场景只会在梦中出现。      在那淮沁,娘亲最喜欢的就是在这竹椅之上歇息,娘亲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空出一个竹椅来,所以纵然自己是她的儿子,在她歇息时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当然,他还小时,娘亲也会抱着他一起睡。      白景天望着那姑娘眼睛也不眨一下。      轻轻叹息。      那天他叫了一声杜七“娘”,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所以纵然一瞬的精神恍惚,他却也不会像以往那般傻到将先生当做自己的娘亲。      满足的一觉起来,可以见到先生,这对于白景天来说是世上最令人高兴的事情。      他也不去想为什么先生会在这里。      白景天知道下人不会阻拦杜七,而先生又知晓这儿对自己的特殊之处。      该是找自己有事才对。      这是先生对他足够了解的证明。      白景天运起真气轻轻一跃,脚尖落地,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响声。      他走到杜七面前,瞧见了她的睡颜,微微一怔。      杜七平日里是安静的人,偶尔会有几分白景天都觉得可爱的地方,可杜七睡着时候和清醒时候完是两幅面孔。      白景天一时间想不起什么形容词。      睡着的先生要更安静成熟,让人不愿打扰。      也不知道十姑娘和那个叫做翠儿的侍女每天早上是怎么忍心叫她起床的。      白景天注意到那挂在椅子背上的衣裳,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视线在杜七上半身一晃,拿起杜七的衣裳小心翼翼的盖在她身上。      仔细去看,少年眼中多了几分惊慌失措,对于他来说十分罕见。      同一时间,有青蛇死死盯着他,似是准备随时上来咬一口。      白景天:“……”      白景天虽然心慌,可依旧对着花瞳青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它不要吵醒杜七。      青蛇自然知晓取舍,盘在杜七手腕上不再动作。      “嗯……”杜七呼吸一滞。      虽然青蛇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可杜七还是有了几分感应,半睁开眼见到了一个有些脸红的孩子,她轻声道:“海棠……”      白景天低头。      海棠?      他面前就是那海棠花海,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妥之处。      杜七补充道:“我再睡一会。”      说着,她又一次合上眼睛。      白景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杜七在自己面前再一次熟睡,心中多了几分无奈。      虽然他知晓先生没有把自己当做男人看,可她对自己是不是太放心了?      这份信任白景天虽然高兴,却也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沉默。      他对杜七向来尊敬,在见到杜七之后便杜绝了再睡在她身边的念想,甚至因为觉得失礼没有再看她一眼。      白景天顺势坐在草地上,拿起那看了一半的医书,在心头默念。      ……      时间若白驹,走走停停,最后顺着姑娘身后缓缓前行。      庭院中的环境模拟五六月份,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分,姑娘慵懒的躺在竹椅上,身侧坐着一个看书的少年,伴着那火红的花海,气氛正好。      文字是登天梯。      对于白景天来说,知识比什么都能够让他着迷,这一点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      所以他的注意力很快从杜七那均匀轻巧的呼吸声上转移到医理中,沉醉了进去。      就这样,一个时辰后。      天上偶尔有残云经过,投下来清凉的阴影,阴影落在杜七的面上,她再一次睁开眼。      微微坐起。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也做了一个梦。      久违的梦见了那个绿衣姑娘,杜七知道这都要感谢这满眼的海棠花。      随着杜七清醒之后缓缓起身,白景天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杜七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盖着的衣裳。      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她披上外衣,在自己身下找到了那正靠着注意看书的少年,只见白景天眉间紧蹙,仿若遇到了十分困难的事情。      杜七仔细瞧了一眼他正在看的是哪一本医书,确认了大概内容,也就知道白景天是为什么医理而发愁。      她拾起自己的小挎包,从中取出那本厚厚的书册,说道:“景天,这个给你。”      “……”白景天仍旧凝眉思索。      杜七摇摇头,自竹椅上下来,走到白景天面前,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这下,哪怕是榆木脑袋也该开窍了,白景天被打乱了思绪,一抬头就见到了那青色绒裙。      “先生?你醒了啊。”白景天吐出一口浊气,自地上站起来。      “这个给你。”杜七将手中书册递过去。      “这是?”      “你给我的,那些医理。”杜七提醒他,接着说道:“你方才看的在第四十七页,本草方处,你自己找找看。”      白景天打开自己手中书册看了一眼,发现正是他之前询问过的一些医理,怔怔的道:“先生都……整理出来了?”      “最近闲着,这些东西简单,写出来也没花多少时间。”杜七说着,可能是躺着有些累了,轻轻挺着腰,揉按着身后的穴位。      “……”白景天握着那书册,小心翼翼的合上,说道:“谢先生。”      “嗯。”杜七应了一声,摸了摸小腹,抬头道:“时间还早,我有些饿了,你去弄些点心吧。”      “好。”白景天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杜七提醒道:“我看你纠结的厉害,先看会医书再回去也行。”      “不了。”白景天摇头。      在这一刻,他觉得让先生填饱肚子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先生怎么来了?”白景天一边抱着杜七给他的医书,一边好奇的问。      杜七指着沁河医馆的方向:“玉儿说你不在,我就来这儿了。”      “先生……是专程给我送医书来的?”白景天问。      杜七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要去淮沁?想着先给你整理出来,顺势来看看玉儿,对了,明灯那丫头想姐姐了,我说可以来这儿,秦淮给的玉佩我也给明灯了。”      “先生还是这儿的主位先生呢,景天都听先生的。”白景天认真说道。      杜七挂念着他,自然是高兴的。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你有没有在淮沁想要的东西?”杜七问道。      “我?”白景天眨眨眼。      “嗯,秦淮说没什么想要的,让我来问你。”杜七说道,她都已经答应了许多人,对白景天也不能区别对待。      白景天明白了。      原来又是他姐姐。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这医书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先生玩的尽兴。”白景天抱着医书说道。      “行吧。”杜七说道。      这孩子果然不愧是秦淮口中只喜欢看书的呆子。      虽然这么想着,不过杜七决定还是给他带一些竹笋,因为他的厨艺很好,做出来自己也能尝尝。      既然白景天醒了,她们准备一同离去。      “先生,外面冷。”白景天说道。      “嗯。”杜七重新穿好自己的外袄,将头发自衣裳中扯出扎好,随后说道:“走吧。”      出了结界,一股寒衣伴随着雪花扑面而来。      杜七顺势打开伞,遮挡在她与白景天头上。      姑娘离得很近,白景天下意识就要躲出去,不过被杜七阻止。      “乖一点。”杜七说道。      “……”白景天嘴角抽动,最后还是乖乖的站在杜七身侧。      这一幕被侍卫们尽收眼底。      他们也不奇怪,因为在杜先生面前,公子若是不听话才是奇怪的事情。      忽的有侍卫想起了尊上和那常管事。      因为有对比,所以公子能被先生治的这般听话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      走在雪中,白景天很不自在,便主动开口说道:“方才先生歇息的如何?早知先生要来,我就弄得再暖和一些了。”      “我睡得很舒服,也梦到了海棠。”杜七说道。      白景天心想那么多海棠花会梦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杜七说的睡得舒服,他觉得不是这样,因为先生很明显的乏了。      竹椅总归是硌的慌的。      他决定以后在竹椅上铺上一层柔软的锦缎。      杜七撑着伞,看着身旁这个相比之前长高了不少的少年,问道:“你呢?我来的时候见你睡得正熟,好像做了一个美梦。”      “我……”白景天说着语气一滞。      这时候作为一个男人是不能与憧憬的人说自己梦见娘亲的。      该有的羞耻心他还是有的。      白景天想了想,说道:“回先生,我也梦见了海棠。”      那是世界上最好最美的海棠。      杜七换了一只手打伞,认可道:“果然我们都梦见了。”。      “先生,我说的和你说的可不一样。”      “一样。”      “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      ……      沁河医馆,即将入门,白景天下意识不想让白玉盘见到他与杜七撑伞的场面,主动撑起了真气结界,说道:“我去准备点心,先生先去主楼歇一会罢。”      “好,对了,我去书阁拿本书看,消磨时间。”杜七道。      随着杜七离开,白景天推门走入主楼。      楼里罕见的点上了香,缕缕青烟顺着香炉而上。      坐在门前白玉盘见状立刻走过来,行了一礼说道:“公子。”      白景天也自己瞧着自己面前这个穿着红袄的丫头,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白玉盘立刻说道:“回公子,没什么……可能是着凉了。”      “着凉?”白景天皱眉,说道:“手给我。”      白玉盘微微犹豫。      “手。”      “……是。”白玉盘听了白景天的话。      白景天试了一下她的脉搏,接着一愣,随后又试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感觉错,不解说道:“珠圆之像?滑脉?不可能啊……”      他看着面前这个相比以往有明显虚弱的丫头,面露怪异。      滑脉,又称喜脉。      玉儿有孩子了?      这怎么可能。      “不对,比滑脉,还是要缺一些,仍有滞感……怎么会这样。”白景天匪夷所思。      白玉盘见到公子这般模样,想要说什么,樱口微张,却还是将话语咽了回去,低头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白景天仔细看着面前紧张的孩子,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忽的他看向那桌上香炉香炉,鼻子微动,问道:“玉儿,你受伤了?”      白玉盘一颤。      “不对,不对。”白景天连连摇头,正要准备,却见杜七拿着一本书推门走进来,对着他轻轻一杵。      “别问了。”杜七说道。      “先生?”白景天依旧疑惑。      杜七挡在白玉盘前面,对着那一脸茫然的少年说道:“你看了那么多医书,都记到哪儿去了,这还是我教过你的。”      “先生,我听不明白。”白景天懵了。      白玉盘见杜七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抓住她的衣角。      杜七看着白景天,很无奈,她现在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也不好解释太多,说道:“素问上古天真论篇,自己去想,好了,你快走,这孩子交给我就好,我也是懂一些的。”      “……”白景天看了看杜七,还要说什么。      “抓紧。”杜七又推了他一把。      白景天没有办法,只能上楼准备点心去了。      想来,即便玉儿受了伤,可先生的医术远在他之上,也用不着他瞎操心。      上古天真论?      白景天一边洗菜,一边回忆那医书中的内容。      ……      ……      楼下,杜七看着小脸煞白的丫头,握住她的手腕,说道:“你与十娘、四闲姐一样,体虚而寒……很疼吧。”      面对杜七,白玉盘没有逞强,点头。      “行了,坐着歇一会儿。”杜七取出手绢拭去白玉盘额前汗渍,说道:“我去给你弄些姜汤暖暖身子。”      “七姑娘……”白玉盘拉住杜七的手,犹豫后说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医书上写她是任脉通,太冲脉盛,癸水至。      她知晓这是什么,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事情,却依旧手粗无措,尤其是在身边只有自家公子的情况下更是焦虑。      所以杜七是她的救命稻草。      “怎么办?”杜七闻言,也是一愣。      是了,她虽然通晓医理,可十娘不让她靠近,她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处理。      “我这就去找人来。”杜七说道。      春风城旁的没有,就是姑娘家多。      ------------      0346 知冷知暖的体贴,七姑娘也有。      雪天街道,仍旧满街出来玩闹的人群,有两个姑娘急匆匆在人群中穿梭,那油纸伞挤在一起,花边卷起。      “七姑娘,咱们去哪儿啊?”一袭粉裙的婵儿被杜七领着往前走,手臂夹着雨伞,怀里抱着一只狸花猫,一脸的茫然。      方才她在街上串门遇到杜七,刚打了个招呼就被杜七抓住了。      “婵姐姐,我有事情要问你。”杜七看了一眼满街投过来的视线,没有直接说出口。      “我还以为是要去为了去淮沁买东西,难道不是?”婵儿狐疑的看向杜七,手上用力,一转攻势强行拉着杜七钻入了一个小巷子,直直的看着杜七问道:“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喵……”狸花猫也跳上了婵儿的肩头,学着婵儿对着杜七做出一副审视的模样。      “嘶……”      似乎是被挑衅了,杜七手腕上的花瞳支起半边身子,警惕的看着那狸花。      杜七将青蛇按回去,说道:“咪咪和明灯不一样,你别与它闹。”      “七姑娘,是小花,不是咪咪。”婵儿说着,意外的看着杜七手上的青蛇,好奇道:“这就是翠儿说的那沁河医馆的青蛇?没想到这么漂亮,我还以为……”      “她是很好看,尤其是眼睛。”杜七说道。      婵儿点头:“小花最喜欢玩弄长虫了,七姑娘看好它。”      狸花猫蹭了蹭婵儿的脖子,表示亲密。      婵儿不耐痒,便咯咯笑着:“七姑娘,小花也愈发通人性了。”      杜七刚要附和就是一愣。      “不对,婵姐姐……我是有正事要说的。”      “那七姑娘还不快说?”婵儿无奈,姑娘以为自己拽她进来是做什么?聊天吗?      杜七看向四周,确认没有外人后贴在婵儿耳边轻轻说着。      不久之后,婵儿掩面。      “我当是什么事情,七姑娘你也是爱操心。”      明灯整天往她那儿跑,婵儿对于明灯有一个姐姐的事情自然了解,也知晓她和那景天公子住在一起。      杜七摇头说道:“是景天太笨了,不知道照顾玉儿的面子。”      “怎么说也是个女儿家。”婵儿深以为然,随后看向杜七,问道:“咱们春风城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七姑娘怎么就相中我了?”      “嗯?婵姐姐你说什么呢?”杜七没有明白婵儿的意思。      她们是一家人,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杜七想了想,说道:“因为姐姐有空,恰巧也碰见了。”      婵儿叹息,嗔道:“我就是闲人好了吧,七姑娘还说人家景天公子笨呢。”      她就是想听杜七夸她两句,却不想姑娘张口就是大实话。      “行了,明灯姐姐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姑娘稍等,我去楼里随便找一个姑娘要一些绫绸,先对付着,剩下的见面我慢慢教她。”婵儿说道。      “婵姐姐,那我们药房见,我去取银针,那孩子体寒,我顺势给她做个艾灸。”杜七说道。      “好。”婵儿心想杜七对那白玉盘还真是上心。      是因为她是明灯的姐姐吗?      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孩子。      ……      ……      沁河医馆前,杜七撑着伞,背着药箱。      婵儿一手抱着狸花猫,一手拎着一个包裹。      “姑娘,这沁河医馆,我……能进去吗?”婵儿问。      “景天说我还是这儿的先生呢。”      “那就好,我们走吧。”婵儿率先走进去。      杜七跟着婵儿跨过门槛,听见一群侍卫在暗处议论,不在意的关门。      ……      ……      “又来了一个姑娘。”      “公子这院子自从先生来了,规矩都没了。”      “可不是,以往连常管事都进不去,现在……”      “那是杜先生带的人,还看不清楚谁才是这儿的规矩?”      “说的是,不说公子,尊上对先生什么态度大伙也都看在眼里。”      ……      ……      杜七带着好奇的婵儿沿着青石路一路进到主楼,推开门收伞走进去。      婵儿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袄的丫头埋头趴在桌上,捂着小腹,白皙额前是细密的汗珠。      “果然又是个体寒的丫头。”婵儿将狸花猫丢在一旁,随后对着白玉盘说道:“明灯的姐姐?”      白玉盘抬头,看了一眼杜七,轻轻点头。      婵儿直入主题,说道:“去你的房间,剩下的我教你,最好有纸笔,我把以后需要买的东西和门店都写下来,省的你记不住。”      “你随婵姐姐去,我去给你弄些喝的,等下再做个艾灸,该是能舒服一些。”杜七说道。      “都听姑娘的。”白玉盘努力起身,请婵儿去她的房间。      “七姑娘,我可能要花一些时间,这丫头是第一次,需要叮嘱的还是要多点,赶上冬天,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婵儿说道。      “嗯。”杜七应声。      “姑娘,我不要去见一下景天公子吗?”婵儿问。      景天公子是淮竹姑娘的胞弟,以石闲和淮竹的关系,婵儿真是一丁点也不紧张。      当然,这也可能与她的性子有关。      目前来看,她怕的人只有杜十娘和七姨,连自家小姐都要往后稍稍。      “景天在准备点心,我去与他说就好。”杜七说道。      听到杜七这么说,婵儿转身带着白玉盘离开。      有了婵儿教丫头,杜七就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其实她也想随着婵儿一起听听女儿家遇到这般是需要怎么处理和注意,不过想来她也用不到。      “喵~”      就在这时候,有小东西蹭着她的腿,杜七低下头,就看到婵儿带过来的狸花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小花,我现在没有时间陪你玩。”杜七说着。      那狸花伸出爪子扒拉着她的绣鞋。      杜七伸出手,对着青蛇说道:“花瞳,你陪它玩一会,我去弄一碗姜汤。”      青蛇还未有反应,忽的被杜七取下丢了出去,狸花猫一见有了玩伴,直接就扑了上去。      杜七丝毫不在意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一个人上楼。      她站在门前轻轻敲门。      不久之后,门开了一条缝,白景天的眼睛出现再缝隙里。      杜七推门发现推不动,说道:“你做什么呢,让我进去。”      “先生,里面油烟大。”      “玉儿不舒服,我给她备一碗姜汤暖暖身子。”杜七说道。      “先生稍等,我已经弄好了。”白景天说着,取出一个食盒递出来。      杜七很意外:“你都知道了?”      白景天面露尴尬。      他重新背了一遍素问的上古天真论,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医书有云: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      关于女子以七岁为一个周期这个事情他甚至专程询问过杜七,后来没少因为这个事儿被秦淮嘲笑。      白玉盘差不多十三四岁,到了该发育的年龄了。      白景天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孩子还是一个小丫头……只是平日里表现的太过成熟,让他暂时忘了这一点。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准备了暖身子补血的食物,就等着杜七来拿呢。      “先生,那孩子就交给先生了,我……实在是不懂那些……”白景天支支吾吾。      杜七拎起食盒,说道:“我方才去找了婵儿姐过来,正教呢,剩下的事情你就别问了,明白?”      “明白。”白景天闻言,使劲点头。      若没有先生在,其实对他来说也是小事,随意找个姑娘来就好,可有先生在,他多方面都需要注意。      “先生,石闲姑娘的侍女来了?那我再多做一些吃的。”白景天说道。      “也好,我去看看玉儿怎么样了。”      “……”      眼看着杜七离开,白景天关上厨房的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他作为丫头的主子还是不掺和的好,以免让十姑娘对他产生误会。      要知道哪怕是常叔那么亲密的人都怀疑过他喜欢豆蔻的孩子。      白景天又有些担心白玉盘的身子。      那孩子体寒,只怕现在正肚子疼的厉害,只是她平日里太过乖巧,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      白景天将今天的日子记下,心道以后要多多关心才行。      毕竟是先生喜欢的孩子。      他也很喜欢那个懂事可人的丫头。      ……      ……      杜七拎着食盒下楼,心想白景天还没有太傻,知道给玉儿准备热汤暖身子……果然,她让玉儿待在白景天身边是正确的。      公子知冷知暖,平日里也有医书可以看。      这就是她目前能为这孩子做的事情。      她想着,另一只手拎起自己的药箱。      “花瞳,人呢?”杜七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推开门。      便见到一只狸花猫正追着青蛇满院子跑。      那狸花身有白纹,四只爪子皆是白色,踩在那积雪上与雪花融为一体。      “别闹了,快过来。”杜七咳了一声。      青蛇闻言,化作一道青色闪电钻到杜七脚边,顺着她的衣裳回到手腕处,露出委屈的眼神。      “行了,我知道你让着它了,乖,等会让景天给你弄蛋黄吃。”杜七安抚了花瞳青蛇,随后对着狸花招手。      那猫儿乖巧的跟在杜七身后,一点看不出方才那个满园子四处乱窜的小家伙也是它。      杜七去了白玉盘的房间,推开房门就看到白玉盘一个人坐在床上休息,婵儿埋头在桌上写着什么。      杜七走过去,添了些许墨水,这才问道:“婵姐姐,怎么样了?”      “我教她使绫绸了,在写买东西的店面,快了。”婵儿抬头说道。      本来就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所以婵儿做起来轻车熟路。      “玉儿,你怎么样了?”杜七转头问。      “回姑娘,好多了。”白玉盘感激的看着杜七,俯身行礼。      若没有姑娘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定会被公子看到……那时候她就成了不守规矩的丫头。      婵儿一边写着东西,一边说道:“七姑娘,这丫头也是个美人胚子。”      “和明灯一样,都很好看。”杜七说着打开白景天准备的食盒,取出那依旧滚烫的红糖姜茶,说道:“来,把这个喝了暖暖身子。”      婵儿鼻子动了动,道:“是好东西,七姑娘你动作倒是快。”      “是景天做的。”      “哦?”婵儿手上动作一滞,心想那公子可真不一般。      能下厨不说,还为丫头亲自准备这些东西。      难道他是喜欢白玉盘?      她随意想着,一旁的杜七取出汤匙,吹了吹送到白玉盘面前。      “啊——”      “姑娘,我自己……”      “张嘴。”      “……嗯。”      在杜七一点点的动作下,白玉盘喝下了一碗姜汤,身上起了几分汗渍,脸上也多了诱人的红晕。      “感觉怎么样?”杜七问。      “这次真的好多了。”白玉盘小声道:“七姑娘……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这次只是鼓起了勇气。      “我?你是明灯的姐姐。”杜七随意说道。      白玉盘心想她第一次见到七姑娘是在莲藕池,之后是桂花下,那时候的姑娘可不认得明灯。      “七姑娘真是个好人。”白玉盘认真说道。      婵儿提笔沾墨,勾起嘴角不说话。      杜七取出艾灸需要用的东西,想起了翠儿和石婴的话,摇头道:“我可不是好人,趴下露出背来,我给你祛祛寒。”      “是。”白玉盘听话的动作。      这般细致的照顾一个丫头即便杜七也是第一次。      这是有原因的。      一,杜七觉得因为自己挂念寸心所以导致白玉盘身上多了寸心的特征,是她的过失,所以她对白玉盘格外上心。      二,十娘说过这般时候的孩子是最需要照顾的,将来若是轮到了明灯她也会同样上心。      三,无论是以往的寸心还是现在的白玉盘,她都喜欢。      ……      ……      晚上,浴室中。      杜七趴在那里,杜十娘轻轻揉捏着她的肩头,惊讶道:“有这么巧的事情?我才和你翠儿姐说过那丫头可能要来天癸,这就赶上了……”      她说着看向杜七,说道:“那景天公子遇到这事儿还被你撞见,该是窘的很。”      杜七点点头:“他自己做的饭,吃一口就跑了。”      “我想也是。”      “对了,玉儿挺喜欢小花的。”杜七想起白玉盘逗狸花猫玩的场景。      “明灯就是狸花嘛。”杜十娘笑着,看向杜七的身子,轻轻叹息。      连白玉盘那个孩子都……      自家姑娘什么时候才能不让她操心呢。      ------------      0347 翠儿的工具人      庭院中,翠儿站在红梅小树前,仔细叮嘱明灯一些事情。      小丫头似乎不大高兴。      翠儿说道:“明灯,你留在这儿照顾石婴姐,我随着姑娘们上山,午饭在锅里温着呢,你记得自己吃,别过了时辰。”      杜十娘和杜七明日要去淮沁,这一去只怕没有小一旬是回不来的,在翠儿的提议下,杜十娘答应了与杜七一同礼佛,去去晦气,求个平安。      虽然杜七认为没有必要,可既然十娘答应了,她自然没有意见,在杜七看来只要能与十娘出门,别说去礼佛,即便是再去那天望海喝水,她也甘之若饴。      值得一提的是,礼佛来去一趟,至少需要小半天的时间。      所以明灯很不明白,为什么看家的活计让她来做。      “翠儿姐,我也想和小姐一起上山……”明灯小声说道。      “你去了不就要我留在家了?”翠儿理所当然的说道。      “……”      明灯觉得翠儿姐说的很有道理,便有些委屈。      “行了,你陪着石婴姐歇息一天,我把门给你锁好,她可是客栈的娘娘,与她单独一起用餐,我都没有这般机会呢。”翠儿说道。      经过几日的相处,翠儿对石婴的态度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尊敬,要亲切许多。      “翠儿,你自己想出去玩,拿我说事做什么。”石婴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翠儿吐了吐舌头,推了明灯一把。      “听话,再说了,你一个小丫头上金刚寺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去处。”      明灯向来害怕翠儿,所以只能乖乖认命。      她对什么金刚寺不感兴趣,只是想要和小姐一起出门……      “别不高兴了。”翠儿捏了捏明灯的脸,笑着说道:“等姑娘走了,你可是要和我待很久,到时候可没有七姑娘来救你。”      “翠儿姐……”明灯小脸上露出些许无奈,那一对狸花耳软踏踏的。      “山上冷,没听姑娘说你那姐姐来了月事?我可要防着你受凉,老实在家呆着,哪也别想去。”翠儿说着,稍稍认真了一些。      “我听翠儿姐的。”明灯点点头,转身进屋。      房间内,石婴因为那元山之水的缘故,恢复的很快,虽然不能下地走路,不过精神状态很好。      此时石婴正坐在床上靠着墙,手中翻动着翠儿于春风城给她买来解闷的,听到明灯沉闷的脚步,头也不抬的说道:“怎么,与姐姐我一起待着就那么不高兴?”      “石姐姐,我不是。”明灯走到床边,一个小跳坐上去,靠在石婴身侧:“我也想和小姐一起出去……”      “你又拧不过她。”石婴放下,道。      “……”明灯撇嘴,不再言语。      石婴想起了什么,好奇的问:“七姑娘和翠儿曾经去过金刚寺?”      明灯说道:“翠儿姐说去过,我见过小姐给她求的信物木牌。”      “是吗。”石婴看向窗外金刚寺的方向。      金刚寺,正是禅子居住之处,也是她们这些修士绝对禁止进入的禁地。      可现在禅子变成了安宁姑娘,在这春风城安身做了一缕风尘,所以她便有些奇怪那金刚寺如今的地位。      难道七姑娘和禅子是在那山上认识,做了朋友的?      真是幸运的姑娘。      她低下头看那中的情节,想着那安宁看杜七时候的眼神,又觉得说不得谁才是幸运的那个。      “其实我才是幸运的丫头。”石婴说着,对着明灯说道:“去瞧瞧咱们晌午吃什么。”      “嗯。”明灯跳下床去厨房转悠了一圈,回来说道:“和昨天一样。”      “那有些淡了。”石婴说道:“那边柜子里有点银子,你拿着去买一些蜜饯来。”      “石姐姐,你的银子不是都给了十姑娘?”明灯问。      她亲眼看到石婴给了杜十娘一沓银票,当时把杜十娘都吓到了,不过后来想起石婴客栈娘娘的身份,在石婴的强烈要求下都收下了。      所以这些时日,家里的花销阔了不少,吃用都换了一番。      石婴轻轻摇头,说道:“琴楼的姐姐给的。”      那帮女人嘴上说她们是无情的人,可知道她受伤了后可没少往这里跑,又说什么因为她没有在琴楼住下,所以银子退了一些回来。      真是可爱的女人。      “去吧,捡你喜欢的买回来给我尝尝。”石婴说道。      明灯也有一些时日没有吃过蜜饯,一时间方才因为翠儿而产生的小情绪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取了银子出门去了。      石婴看她离开,勾起嘴角。      她往日里在宗门相处的最多就是小丫头,安抚明灯自是手到擒来。      石婴想起了翠儿,无奈。      那妹妹怎么都好,就是喜欢欺负自家孩子。      她侧耳,听到那园中关门的声音,便知晓明灯已经出了门。      石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那郎清的天空。      自从修为尽失,她便再也见不到那漫天的灵力旋涡。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希望可以快些好起来,这般在床上看书哪里比得上做七姑娘车夫来的舒服。      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更需要珍惜每一天。      石婴想着,拿起一颗床前翠儿先前准备的红灯樱桃放入口中,感受着酸甜在口中爆开,笑的更好看了。      这般平静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要更幸福,果然生活还是要慢慢走才是。      ……      ……      小雪中,一辆马车在春风城城门处停下。      翠儿一跃出了马车,伸手说道:“姑娘,下车了。”      杜十娘牵住翠儿的手小心下车,嗔道:“你不知道慢些?再摔着。”      翠儿抱住杜十娘的手臂。      紧接着杜七也从车上下来,说道:“翠儿姐,让明灯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吗?”      翠儿说道:“什么叫一个人,不是还有石婴姐?”      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你也就能欺负她了。”      翠儿也不脸红,理直气壮的说道:“姑娘能使唤我,我还不能使唤她了?”      “你……算了,不知羞的东西。”杜十娘甩开翠儿的手,对着一旁的城门侍卫行了一礼,随后撑着伞率先出城。      翠儿便主动凑到杜七的伞下,接过她的伞,牵住杜七的手:“七姑娘,咱们走。”      杜七跟上了杜十娘。      “七姑娘,我有些想上次见过的小和尚了……让我想想……安生和尚,傻兮兮的,不知道怎么样了。”翠儿好奇的说道。      这才是她“狠心”将明灯扔下的理由。      “安生和尚?”杜七闻言,眨眨眼,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      黄土覆盖积雪,一片清净。      安宁让她不要说。      因为不是十娘问,所以杜七便没有出卖安宁,而是说道:“咱们到了就知道了。”      “也是。”翠儿快步跟上了杜十娘。      金刚寺在春风城外距离并不远的地方,一路沿途可以见得两侧高树,积雪覆盖,满目冬白,令人心旷神怡。      “十姑娘还没来过金刚寺吧。”翠儿问。      杜十娘回头白了她一眼:“我来这儿做什么?找不自在?”      也不看看春风城都是什么人。      除了望海店的姑娘就是那些过来找乐子的五陵子,谁会去拜那金像。      喊上一句“色不异空”,便会给人一种亵渎大佛的感觉,所以望海店的姑娘多数是避着那金刚寺。      杜十娘自然不例外。      也就是现在离了望海店,褪去了红倌人的名头,不然即便是杜七想与她来,她也不会答应。      翠儿说道:“金刚寺很漂亮,姑娘见到就知道了,不愧是有名的寺庙。”      “是吗?”杜十娘看着那林间小路,说道:“看着可不像香火旺盛的样子。”      “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寺庙,没什么香客的。”翠儿不讳言:“这儿与我老家那座泽生寺可不一样。”      杜十娘闻言,点点头。      金刚寺是比春风城还要古老的寺庙,其中的大和尚并非一般人,这在春风城可不算是秘密。      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去看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好像尊上那般,知道是仙门,是修仙者,却依旧距离她们的生活那么远。      当然,对于杜十娘来说现在是近了的。      杜十娘也听翠儿说过她见到的事情。      说是遇到妖潮时候,有大和尚拎着禅杖大杀四方。      “你信佛是吧。”杜十娘问。      “现在不信了。”翠儿如实道。      “我记得和尚不是说不可杀生,所以荤腥都沾不得,怎得还能……”杜十娘点到为止,翠儿却明白她的意思,说道:“十姑娘,这话到了金刚寺可不能说了,对诸佛菩萨不敬。”      “也是,是我失言了。”杜十娘稍稍弯腰,算是补了一礼。      杜七看向落下的雪花,微微眯起眼睛。      翠儿与她说过果报的事情,不过想来对十娘是不起作用的。      杜七没有插嘴,只是静静跟在杜十娘身后,听着她们说话。      翠儿解释道:“十姑娘,有言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又有只杀不渡,咱们南荒寺庙的和尚信的是哪家古佛菩萨,谁也说不清楚,我也不甚懂那佛理。”      “大抵妖还是要除的,算不得杀生?”杜十娘问。      翠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姑娘怎得也对和尚感兴趣了。”      “没什么,第一次来,有些好奇。”杜十娘说道:“毕竟,咱们也和以往不一样了,那景天公子、师先生……还有石婴,你明白的。”      翠儿当然明白杜十娘的意思。      她们也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丫头。      翠儿有问过杜七,若是忽然发现身边人其实很厉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现在也有了答案。      像那景天公子、师先生、石婴都是这般。      可无论是翠儿还是杜十娘,在最初心情波澜起伏的几天后,便很快就可以适应,想来……她们也没有那般的在意,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      ……      ……      姑娘三人走在林间,忽的见到一个覆盖积雪的布告栏,翠儿这次长了个一个心眼,说道:“上次我和七姑娘来赶上他们给练红公子做法事,咱们这次可要看清楚。”      三人走过去,看清上面的内容,翠儿轻轻叹息,回头说道:“十姑娘,咱们来的又不是时候。”      上面写着金刚寺的多数和尚前往一处修行,年后回来。      “意思是我们白来了?”杜七看着来时路上的脚印,双腿酸酸的。      “你这丫头,这才几步路?”杜十娘嗔道,接着说道:“那咱们得回去了?”      “寺里该是有一些留下看门的师父,只是……咱们也不方便上去瞧。”翠儿觉得可惜,却只能这么说。      “也是,那回去吧。”杜十娘也不墨迹,转身往回走。      高高的林梢头,沐浴着积雪反射的辉光,蜿蜒的小路渐渐通向那春风之城,三人原路返回。      只是这一次,她们碰上了其他上山的人。      “小师父?”翠儿瞪大眼睛看着那正扛着两大麻袋的瘦小身子。      杜七看向那小小的身子,一言不发。      她曾经提醒过安宁那张脸很好认,所以这一次她使了一些法术,虽然看起来和以往一样,可翠儿姐该是认不出她就是安宁的。      “你认得?”杜十娘问。      “那就是我与姑娘说的安生和尚,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翠儿看着前面那扛着两袋比身子还打的小和尚,很是惊讶:“姑娘,果然……在金刚寺,一个小师父也异于常人。”      此时,小和尚走到三人面前,将肩上两袋米往地上一放,那微弱的震感让人可以感受到其中的重量。      “我佛慈悲,小僧安生见过三位施主。施主,金刚寺闭寺三月。”小和尚说道。      “安生小师父,你不认得我了吗?”翠挥手说道。      “施主?”小和尚目露疑惑。      “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你这就把我门忘了?”翠儿说道。      小和尚上下打量翠儿,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感激说道:“小僧记起了,谢施主的香火钱。”      “安生小师父又错了,在这儿可不能提那铜臭,对了,你这是?”翠儿看着那两个麻袋,好奇的问道。      “回施主,这是米。”      兴许是罕见的香客,安生和尚解释。      不久后翠儿就明白了。      意思是虽然闭寺,不过还是留下了些许的和尚,他这次出来是去春风城购买大米。      “小师父,不重吗?”翠儿看着那深陷积雪的米袋,惊讶道。      “咳。”杜十娘轻声咳嗽,翠儿闭嘴,杜十娘便说道:“打扰贵寺清净了,我们这就走。”      这话有些耳熟,安生和尚轻松拎起那米袋,视线掠过杜七,对着翠儿和杜十娘说道:“施主与我佛有缘,请随小僧来。”      “有缘?”杜十娘微微一怔。      “姑娘,咱们也算是贵客呢。”翠儿轻笑,这话她以前就听过。      ------------      0348 安宁想要远离算计      “三位施主,只是进寺礼佛,小僧还是做的了主的。”小和尚没底气的说道。      翠儿闻言轻笑,身子前倾,撑着伞替小和尚遮住那洋洋洒洒而下的雪花,说道:“小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在庙里也是被欺负的那个吧,这么差的天气,让你去买米……还两袋。”      这么多的重量,也就只有修炼者能提的动,她看着都瘆得慌,不知道那瘦兮兮的身子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身后。      杜七与杜十娘撑着一把伞,她眨眨眼,心道翠儿姐是把安宁和明灯比上了。      “妮子,她们认识,关系那么好?”杜十娘疑惑。      “翠儿姐说小和尚有趣。”杜七点头。      “是吗。”      杜十娘更奇怪了,她上下打量着那身材瘦弱的小和尚,看了好一会才说道:“倒是个面善的小师父……”      实际上,她总觉得这个小和尚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便只能给他安上了面善两个字。      “妮子,他方才说他的法号是什么?”      “安生。”杜七看向前方那正与翠儿亲密对话的小和尚,心想安宁两个字比安生要好听许多。      “安生……安生……”杜十娘笑了笑,这个名字很有趣,她补充道:“倒是有些像是安宁那个妮子。”      杜七抱住杜十娘的手臂。      杜十娘疑惑说道:“你这妮子,忽的笑什么?我说的话那么好笑?”      “没什么,十娘,翠儿姐叫我们跟上去呢。”杜七说道。      此时,翠儿正在前面冲着她们挥手,同时还不忘给那扛着米袋的小和尚撑伞。      杜十娘无奈:“这丫头就是喜欢小孩子。”      “翠儿姐说过想要个弟弟。”      “咱们店里阴气太盛,也没有办法。”      三言两语便跟了上去。      显然,无论是杜十娘还是翠儿都不觉得此时上山有什么不妥之处,如小师父所言,不过是缘分二字。      望海店的姑娘始终信的便是这个。      走着走着,杜七忽的回头看向山脚下,之间一条蜿蜒雪路上,三人的脚印清晰可见。      “你瞧什么呢,走快些,礼了佛,还要去店里买一些东西。”杜十娘催着道。      杜七轻轻点头。      ……      不远处,有白衣人站在雪地中,抬头看着那山上隐隐冲向天际的莲花佛光。      净土莲宗整个法阵都搬了过来,即便是他也不可轻易闯入,至少道宫的人不行。      他想了想,一个闪身消失,再出现时,由从一个飘逸黄冠乾道化为一棕衫儒生。      只是,他一跃下了山,旋即以新的身份从布告处重新往上走。      儒生攥一卷文书,双手背于身后,挺胸抬头,不慌不忙迈动脚步。      一步一个脚印,这才是上山之路。      ……      ……      三个姑娘跟着一个小和尚上山。      翠儿丝毫不见外,随意与小和尚聊着。      “安生小师父,你这些时日在佛法上可有长进?不会再闹出上次那般的笑话吧。”      “施主,小僧……小僧在努力了。”      “要不我考考你?”翠儿笑着。      小和尚红着脸,似是有些紧张。      “行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在泽生寺倒是背了不少经文,可现在也都还给了菩萨。”翠儿将伞往小和尚那边倾斜,问道:“你还那么小,即便有几分修为,大师们怎么安心让你一个人下山?”      “施主,师兄说这是考验。”小和尚说道。      “考验?什么考验。”翠儿好奇。      安生和尚认真说道:“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翠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噗嗤笑出声:“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若非大师们一齐出现,只是一两个,怕不是能被她们吃的渣滓都不剩。”      春风城的姑娘热情的过分,对于大师们来说可不是个好去处。      当然,翠儿觉得这般可爱的小和尚在春风城也是很受欢迎的,像她就很喜欢这个傻兮兮的孩子。      “施主这就明白了?”安生和尚看着她。      翠儿收起笑容,毫不讳言道:“女子身恶,我明白。”      安生和尚轻轻摇头,往前走。      翠儿姑娘不愧是翠儿姑娘。      所以她说,她不会妥协,更不会像那妥协成佛的龙女一般在法华经之上留名。      安生和尚抬头说道:“施主,依小僧拙见,万物皆可成佛,姐姐也是一样。”      “你又胡说了。”翠儿抬手敲了敲他的光头,叹息道:“这般不敬菩萨,也难怪你师兄罚你一个人下山。”      说着,她回头看向远远跟着的杜十娘和杜七,朗声道:“姑娘们走快些,要到了。”      杜十娘抬手示意,杜七便大声道:“来了来了。”      前方,雪花消失不见,一片天朗水清,忽见花木繁茂,禅房就在花中央。      深山万物,静得没有其他声响,只有钟磬的一脉余音,在空中萦旋回荡。      翠儿收起伞,杜十娘走上来,震惊的看着面前宏大气阔的山门,久久不能自已。      山门打开,正中央是几丈高的白玉柱,上面雕刻着怒目金刚。      金刚怒目,只杀不渡。      白玉柱两侧是两个小门,只能供二人并肩进入。      “施主,请随小僧来。”安生和尚率先走向那侧门。      “小师父等等。”翠儿轻轻抓住安生和尚的衣角,说道:“姑娘第一次来,你让她多瞧瞧,对了,中间的空门我们能走吗?”      安生和尚说道:“能走。”      “谢啦。”翠儿走向杜十娘。      安生和尚在偏门,目不转睛的盯着翠儿看。      她终于可以亲眼看见这个毫无修为的姑娘是怎么踏上那至空之门的了。      山门之前,翠儿脚步轻轻抬起落在那白玉阶梯之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连着走了三四步,转过头笑着说道:“十姑娘,中间的白玉梯是空门,平日里只有出家人才可以出入,现在只有咱们,要不要走走看。”      “空门?”杜十娘一怔,嗔道:“只有出家人能走,那你还不快下来?”      “姑娘也试试嘛,很少有这般机会的。”      杜七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道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做,是翠儿自己走上去的。      安生和尚眼中,阵法依旧运行,可翠儿偏偏可以视若无物,轻松在上面说笑。      她想不明白。      却很高兴。      她当然想不明白,因为连杜七也想不明白,只觉得翠儿姐被菩萨们喜欢,身上有着菩萨佛陀都还不清的因果,这样的翠儿,别说走一个空门,即使她把这座金刚寺拆了,那菩萨也只能说一句拆的好。      大抵是救命之恩大于天。      最终,翠儿还是被杜十娘叫了下来。      “不知规矩的死丫头,那空门是你走的了的?得亏我这次跟着来了……”杜十娘撕扯着翠儿的脸:“你是不是还想带着妮子一起上去?”      “我不走了就是了,姑娘你轻些,疼。”翠儿服软道。      “行了,佛门清净之地,等我回去再收拾你。”杜十娘说着,给了一旁的小和尚歉意的眼神,一同走小路入寺。      队伍最后面,翠儿一边揉着自己的脸,一边不满的对杜七说道:“我说姑娘,咱们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姑娘想走正门,怎么这一次不说了?害我一个人被十姑娘教训。”      她才不是不守规矩的人。      “翠儿姐,我又不傻。”      “……”      ……      ……      金刚寺的院落错综复杂,看得出平时真的住了不少和尚,寺里的景色也十分美丽,花草树木的摆放位置符合天地至理,令人心神宁静。      不远处,有大和尚诵经,手提佛珠来去,相比以往的空荡荡多了几分人味。      杜七心想安宁有心了,若是让十娘知道这么大的寺庙只有她们几个人,十娘定会不安。      看到了真正的大师,翠儿和杜十娘都下意识的安静下来。      “施主在此稍候,小僧去送米,由师兄们带施主求香。”安生和尚说道。      “小师父请便。”杜十娘弯腰行礼。      小和尚走后,有成年的袈裟和尚走过来,说道:“三位施主,礼佛法门千万,莫过于心诚。”      杜十娘不知面前不过一缕佛光,属于红倌人的拘谨油然而生,恭敬随着袈裟和尚的指引来到弥陀殿。      杜十娘没有说话,只是取出自己的钱袋交过去。      袈裟和尚接过钱袋,放入院落中的檀炉之上,接着转过身平静说道:“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      翠儿一愣。      这些和尚怎么回事。      这一句偈语并非字面上用来感谢香火钱、布施所用,而是表明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安生和尚用错也就罢了,怎么连大师也……      她不明白,便问了:“大师,偈语所言起的应该不是布施,是因缘,我不明白。”      杜十娘紧张的拽住翠儿的手,心道这死丫头顶嘴也不看场合。      袈裟和尚闻言却是一笑:“阿弥陀佛,女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贫僧所言正是因缘,非财布施。”      袈裟和尚笑着退出了弥陀殿,将偏殿留给了杜十娘她们。      杜十娘一脸的茫然:“翠儿,你们在这而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杜七说道:“翠儿姐,你们说的是人话吗?”      翠儿无奈的说道:“大师说他们不要银子,没听说千万法门,莫过于心诚吗……如今这儿只见有缘人,咱们就是有缘人。”      “可我的银子都给他了。”杜十娘说着摸向腰间,接着一愣,匪夷所思的拿出方才已经交出去的钱袋:“这……”      “果然。”翠儿说道:“金刚寺的大师真不是安生小和尚能比的,他需要学的还有许多,姑娘,咱们开始吧。”      杜十娘还有些懵,却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是来求平安的。      本身在这儿见到得道高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杜十娘看向面前那一尊金身大佛,金身佛像脚踏莲花立于殿中,有二十四排莲花灯挂在佛殿两侧,火光大盛,映照出袖长人影。      她学着翠儿点香,跪坐于蒲团行礼。      心中默念求菩萨保佑的话语,随后转过头,却发现杜七仍旧在那儿傻站着。      “妮子,你愣着做什么。”      杜七心想是十娘的要求,旋即跟着杜十娘一同跪坐,冲着那佛像行了一礼。      杜七心想这佛像换了一身金衣,也不会那么容易坏才是。      ……      ……      山门外,安生和尚恢复了安宁的容貌,一袭白裙子站在怒目金刚之下,静静的瞧着那上山路。      少女温暖,金刚骇人,融合在一起莫名的协调。      安宁忽然心口一滞,有些不大舒服,于是认为是那不速之客所带来的异样。      儒生走到山门前,望着安宁,感叹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好!好!好!”      “松云子。”安宁平静的看着他,眼中不满流溢而出。      今儿好不容易能与翠儿姑娘近距离相处,却赶上了这么他上山,当真是晦气。      “云间有儒生莫后光见之,某并非松云子。”卧松云手持书卷,朗声道:“表里山河,三晋人士便是在下。”      “道宫的松云子也好,四方书院的白夫子也好,不都是你?少绕弯子。”安宁哼了一声。      卧松云无奈,云里雾里的偈语明明是佛门最擅长,没想到却碰见了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禅子。      他便说道:“空门当前,不得已而为之。”      “你想说什么?”安宁凝眉。      “禅子……”      “别叫我禅子。”      “安宁姑娘?”      “说。”      “在下得了消息,南荒有变,禅宗的人来了大半,姑娘可清楚?”卧松云问。      “……”安宁不语。      卧松云继续说道:“在下只是想提醒姑娘一句,大争之世需争,可也要有个度。”      “你什么意思?”安宁死死盯着他。      “没什么。”卧松云说道:“元君正愁没有理由出宫,现在只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同时来的,还有书院的七位夫子。”      “我知道了。”安宁点点头:“行了,你走吧,杜先生一会儿该出来了。”      “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卧松云无奈。      这一次至宝出世,儒释道齐聚,随意出了一点意外那都是翻天覆地的大事,现在妖族当前,不可有一丁点的闪失,这时候……便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道宫有元君,书院以道宫为首,那么够资格的便只剩下了一个安宁了。      “原来是这样。”安宁明白了。      那些大和尚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悟道竹,而是她。      ------------      0349 都是自私的姑娘,杜七也是。      弥陀殿中,金身大佛一侧莲花灯灼灼,火光莹莹,十分好看。      阳光自殿外而入,混合着灯火映着大佛,反射出些许金色佛光,笼罩在杜十娘和翠儿身上……缓缓驱除掉她们这些时日积累而来的疲惫。      杜七心道安宁变成了乖孩子,她很喜欢,这么想着,她两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香杆,拇指顶着香的尾部,标准的握着三炷檀香,插上之后双手合十,按照翠儿的要求在心中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开始许愿。      她的愿望和以往一样,并未有太大的改变。      不久之后,杜十娘和翠儿同时睁开眼睛,对视一眼,杜十娘活动肩头,感受着那仿若卸下了十斤累赘的舒适,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感觉……像是平日里忙碌后被妮子小手揉按后的轻松。      “十姑娘,咱们来对了吧。”翠儿笑着。      杜十娘点头,看向门外正看向她们的袈裟和尚,起身说道:“香也点了,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      三人出了弥陀殿,袈裟和尚顺势走过来,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她们。      “大师。”杜十娘弯腰。      袈裟和尚摇头,转身离开。      杜七看着那袈裟和尚的背影,想要说什么,不过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和院子中其他的和尚不一样。      不是佛光,或者说不是单纯的佛光。      可杜七记不起他是谁了。      翠儿牵住杜七的手,与杜十娘说道:“姑娘,他这是让咱们走是吗?”      “不然呢?你还想留在这儿吃饭?”杜十娘牵住杜七的手,准备顺着山门而下。      翠儿稍稍有些失望,她还想多逗逗那小和尚呢,没想到进了寺就见不到人了。      也是,本身金刚寺现在就没有多少人在。      翠儿很快整理了情绪,跟上杜十娘后好奇的问道:“十姑娘,你许了什么愿?”      杜十娘回头看了一眼杜七,说道:“让你知道不就不灵了?”      “十姑娘不说,我也猜得到,反正也和七姑娘脱不了干系。”翠儿说道。      “哦?”杜十娘停下脚步,带着杜七走到树荫下,整理了杜七方才拜佛时候略微凌乱的长发和衣裳,这才对着翠儿说道:“猜到这个不算什么,你要是真有本事,说说具体的。”      翠儿眨眨眼,与杜七对视,随后说道:“我真说了?”      “少废话。”杜十娘看着她。      “白玉盘。”翠儿轻轻吐出三个字。      “行了,别说了。”杜十娘脸色一变,旋即推了翠儿一把:“你这个死丫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猜的那么准……”      翠儿嘻嘻一笑,说道:“若是不够了解姑娘,怎么做姐姐的小细作?”      “……服了你了。”杜十娘叹息。      “十娘,你们说什么呢。”杜七的注意力从寺庙中收回来,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杜十娘搪塞过去,面色有些窘迫。      即使是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在佛像面前许的愿是希望自家姑娘快些发育这种事情的。      杜十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翠儿,翠儿很懂事,笑眯眯的捂住嘴巴。      “你这丫头……”杜十娘拿翠儿没有办法,不再言语。      她看着翠儿,心想翠儿也变了许多,从一开始那个容易患得患失的孩子变成这般的讨人“嫌”……      杜十娘很喜欢。      这也是杜七所带来的。      翠儿站在金刚寺内院角落,望着那山下一片雪白,树木丛生,提议道:“姑娘,咱们出来一次不容易,要不……在这儿歇一会,看看风景。”      杜十娘沉吟片刻,答应了。      这里的景色很美。      事实上在旁人眼中,她们也是一道风景。      ……      ……      大佛在上,承载着姑娘们的愿望。      可若是大佛也想许愿,又能该怎么做?向姑娘去许愿吗?      安宁觉得很可笑,那些老和尚看似是为了仙品悟道竹而来,可实际上是要逼她表态,逼迫她以佛印禅子出面,到时候便可以顺势将她绑上禅子的身份,永世不得超生。      看来,那些家伙知晓她在春风城的变化,也开始着急了。      也是。      她都入了勾栏,坐禅百年的枯木也不可能再坐的下去。      安宁看了一眼杜十娘等人所在的地方,转身问面前的男人:“松云子,你说道宫能认一个丫头做禅子吗?”      卧松云不语。      禅宗内部选出来的禅子可以是安宁姑娘,可东玄的禅子、人族的禅子、禅宗未来的领袖必须要是男儿身,这是儒释道共同认可的,其中牵扯的是千万年的传承,而非简单的男女之别。      安宁不解的问道:“东华元君不就是女儿家?怎么我就不行。”      卧松云说道:“夫人是夫人,姑娘是姑娘。”      “夫人……”安宁目露嘲讽:“才入门就坐了孀妇,居然也能混个元君当当,说到底,我不明白一个小国的公主怎么能坐稳那东华宫的位置。”      卧松云也不恼怒安宁的不敬,因为她与元君可能是对等的,即使愤怒,也轮不到他来,所以卧松云说道:“元君稳坐东宫自然有道宫的规矩。禅子不入法华经转男儿身就当不成禅子,这是佛门的规矩,规矩……乱不得。”      “可什么是规矩?”安宁不解。      在卧松云眼里,安宁像极了书院求学的小姑娘,他手捧书卷,缓缓道:“史祖纪言左凖绳,右规距,地以悬,置槷以悬,视以景。为规,识日出之景与日入之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      “圆曰规,方曰矩,规者,正圆之器也,规矩方圆之至也。”      安宁听着他的话,说道:“我听不明白。”      卧松云说道:“世上最简单的规矩,是拿着圆规能画圆而不能画方。”      “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安宁认真道。      卧松云看着她,说道:“佛门的事情也轮不到某来证论,还望姑娘为大局为重。”      “与我何干。”安宁说着,咳了一声,面色不大好看。      她知晓是前些时日压制悟道竹气息所带来的暗伤,打起精神后说道:“若我是不守规矩的人呢?”      卧松云沉默片刻,说道:“世上没有不守规矩的人,纵是法外之人,总有一条能将其束缚住。”      仙人也好,道天君也罢,哪怕是道宫,也是如此。      他心道禅子还是个孩子,收起了本来的心态,语重心长的说道:“姑娘还需要好好想想才是。”      安宁平静说道:“安宁只是一介女妓,当不得大任,入不得法华。”      卧松云还要说什么,可杜十娘和杜七等人已然下山,所以安宁已经没有听的兴致,化作一缕金光消散。      随着她一齐消散的还有那金刚寺中的一个个和尚。      现在的安宁也好,方才的安生和尚也罢,只不过是一缕佛光所化,真正的安宁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春风城。      卧松云听着上方三个姑娘愈发接近的脚步。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安宁的想法,却不能认同这份任性,大抵是任谁都会理所当然的选择成为未来禅宗佛门的领袖,而不是窝在一个小地方的勾栏,做一个角儿。      卧松云觉得自己最近做什么都不顺畅,怀疑他是不是天星西移,所以才一直点背。      杜七也嫌弃他,那有着与太阴元君八分相似、他那位本家的白秦淮也不喜欢他。      卧松云自言自语道:“我是道是儒,非道非儒,这一次……便不参与了。”      既然见了一面安宁,他决定无视书院的讯息,好好放松一次。      去尝尝春风城的蜜饯,见见些许不大一样的姑娘。      卧松云下山快活去了。      ……      ……      春风城,高处楼阁,雪花落下,安宁睁开眼,只觉得一片温暖。      常平怜此时正坐在床上看书,安宁就在她身侧休息。      “醒了?要吃东西吗?”常平怜放下本就没看进去的书,轻柔的道。      安宁轻轻摇头。      “做噩梦了?”常平怜担忧的问,从方才开始,安宁眉头就皱着,小脸煞白。      安宁嗯了一声。      常平怜摸了摸安宁的头发,褪下外衣,钻进被子抱住安宁:“来,我陪着你再休息半个时辰。”      安宁一怔,随后感受着将她拥入怀的温暖,再一次闭上眼睛。      她是女儿身就是女儿身。      龙女会妥协,她不会。      她作为安宁已经有了很多因缘。      常姐姐,杜先生,七姑娘,还有那翠儿姑娘都是。      将来,说不得还会有姻缘。      安宁认为自己向来是自私的人。      人自私并没有错。      她想。      ……      ……      从林小路,方才上山的雪地脚印早就被大雪覆盖,三个姑娘两把伞,轻装下山。      杜七自己撑伞,翠儿挽着杜十娘相合。      “翠儿姐,十娘说还有东西要买?咱们一起去吗?”杜七问。      “去,我顺势给明灯买点吃的。”翠儿说道:“小和尚没逗着,再得罪自家丫头,日子还过不过了?”      杜十娘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      “明灯喜欢吃甜的。”杜七提醒道。      “我知道。”      姑娘家的日常总是这般看似没有波澜,平静且温暖。      ……      金刚寺中,属于安宁幻化的和尚消失的干净,可依旧有一个人影立于白玉阶梯之上,怔怔的看着那下山路。      和尚一身袈裟,手持经书,若是杜十娘看得见,会发现这正是她们进寺之后的引路人。      袈裟和尚抬头看着金刚寺上方不知何时飘过来的一抹白云,心想那人说的是,她真的入世了。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和尚成了天上人,可究竟谁才是天上那高不可攀的星辰?      他身处寺庙,注意力却丝毫不再那佛印身上。      施主一粒米,大于须弥山,这就是因缘。      他的缘已经断了,已经放下的事物,捡起来也不过是再丢一次。      袈裟和尚面若冠玉,倾听着下方姑娘们温暖的日常,变成了无数道金光,逐渐散去。      散到天空里,做了青天的一抹金影。      袈裟和尚手中的经文丢在地上,枯黄封面上书《菩提》二字。      ……      ……      春风城闹市,杜七买了一些点心蜜饯,与杜十娘说着悄悄话。      “行,你去吧,晚上早些回来,今夜睡两个时辰咱们便要动身去淮沁了。”杜十娘提醒道。      杜七点点头,拎着蜜饯点心顺着人潮而去。      翠儿走过来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杜十娘说道:“她说去看看安宁,这不是要走了?”      翠儿问道:“七姑娘和那安宁姑娘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差不多大,正常。”杜十娘说着,向前走。      “也是。”      ……      ……      杜七拎着才买的点心上了楼,一路侍卫无数可她却畅通无阻。      高楼之上,杜七轻轻敲门。      屋里,一片安静,杜七没有离开,果然……不久之后,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门打开,常平怜略带困意的脸出现在杜七面前。      “七姑娘?”常平怜一愣,立马醒困了,她看着杜七手中的点心,惊讶说道:“这是?”      “我来瞧瞧安宁。”杜七说道。      常平怜说道:“那丫头是不大舒服……正巧,七姑娘给她看看,也省的我去叫医师了。”      她领着杜七进屋,换上衣裳,指着里屋说道:“丫头还睡着呢。”      “我可以等。”杜七说道。      常平怜没想到安宁居然真的和杜七这样的孩子做了闺中蜜友,她当真是十分高兴。      “我店里还有点事,就先下去了,你也别客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常平怜叮嘱道。      杜七应了一声,随后常平怜下楼去忙了,将房间留给了杜七和安宁两个人。      杜七放下自己买的点心,蹑手蹑脚的走进里屋。      只见那床上蜷缩着一个少女,呼吸均匀。      安宁睡得正香。      她一身修为使的七七八八,出力过度还受了伤,常平怜再测,她竟然真的就这么陷入了梦乡。      杜七坐在床前,撑着脸看着那睡相安静的少女,心想比起今日金刚寺上的和尚,还是安宁要可爱许多。      十娘也喜欢她。      若是安宁跟着十娘学琴,她也没有那么不满。      不知道安宁的脸和明灯的脸谁的摸起来更滑一些?      杜七想到做到,于是知道了答案。      那还是明灯手感更好,因为她年龄小。      因为杜七的动作,安宁缓缓睁开眼,大眼睛中多了几分疑惑。      “七姑娘?”      ------------      0350 安宁是杜七的闺蜜      安宁已经许久没有休息的这般舒适,她在常平怜怀里躺了一个时辰,再睁开眼时却见到了杜七。      安宁略带困意的眸子中映着杜七的影子,面上是三分懵然七分疑惑。      “七姑娘?”安宁确认了这是在她和常平怜的家。      杜七歉意道:“弄醒你了。”      安宁摇摇头,她本就已经要醒了。      “七姑娘怎么来了,常姐姐呢?”      “常姐姐说去忙了。”杜七解释道:“我来看看你……”      “看我?”安宁歪头。      她不是与七姑娘在金刚寺前才见过?      杜七问道:“你今儿怎么也去金刚寺了?”      安宁对杜七认出她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即便她今天施了法术,可杜七是知晓她就是安生和尚的。      安宁坐起身子,披上外衣后对着杜七说道:“我想见见翠儿姑娘。”      她说着,面上有些可惜。      她本可以和翠儿再接近一些,却被那松云子搅合了。      “你也是,身子不舒服就别到处乱跑……”杜七说道:“我看你今儿气色不太好,所以来瞧瞧。”      安宁轻轻叹息:“一缕清气,姑娘还能看出来气色?不过我是不大舒服,果然以我现在的修为去催动佛印,还是勉强了。”      “你少说些我听不明白的。”杜七说着,将手伸进安宁的被子褥子。      安宁顺势抬腿将杜七的手压在下面,暖着她冰凉的手,杜七的手很冷,她并不是体寒的姑娘,该是今天爬了雪山的缘故。      安宁心想杜七真的是最普通的姑娘,别说修为了,身子都那么差。      可是却很奇怪。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      安宁想着,又觉得连她这样的和尚都有,那么七姑娘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安宁小声说道:“原来还有七姑娘你不懂的事情。”      杜七一边暖手,一边说道:“我要是什么都懂,十娘就不会说我傻了。”      安宁说道:“先生也说我笨,一点乐理都记得那么慢。”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的翘起嘴角。      杜七抽出已经恢复知觉的手,对着安宁说道:“好了,手给我。”      安宁知晓杜七要做什么,捋起睡衣的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      杜七二指合并,试着安宁的脉搏,许久后说道:“气血充盈,脉象温润,看起来没有什么,可你的气色怎么那么差?”      “姑娘诊不出来才是对的。”安宁收回手。      她是真元反噬,灵气紊乱,又不是普通的病症,杜七只会普通的医术怎么可能看出端倪来。      “让七姑娘担心了,我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几天也就好了。”安宁说道。      杜七点点头,随后说道:“我今夜要和十娘乘车去淮沁了,这样……我给你开一些温补的药,你喝上几天,该是会有气色。”      安宁无奈:“七姑娘,我没有病。”      杜七补充道:“我开了药,让翠儿姐给你送过来。”      安宁一怔,看向杜七,发现杜七笑着。      她便说道:“我有病。”      “你这丫头。”杜七拍了拍安宁的手,说道:“你也是够喜欢翠儿姐的。”      “翠儿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样。”安宁认真说道。      “哪里不一样?”杜七问。      “……好看?”      “我好看吗?”      “好看。”      “我和翠儿姐谁好看?”      安宁想了想,说道:“那还是翠儿姑娘好看一些。”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杜七认可安宁的看法:“翠儿姐是好看一些……行了,你抓紧起来,我用翠儿姐的银子买了一些蜜饯,咱们一起吃一些。”      说着,杜七除了屋子。      安宁望着杜七窈窕的背影,掀开被子套上小袄,白皙玉足穿入绣鞋,扎起凌乱长发,与镜子前看着里面的姑娘。      她以往可没想过自己也能这么好看,还有了七姑娘这样的朋友。      她才不想做什么禅子。      安宁走出房间,杜七正跪坐在桌前的软垫上,面前是已经拆好了放在盘子中的蜜饯,左腮微鼓。      “这不是在连韵姐那儿买的蜜饯,也有一番味道,只是不够甜。”杜七发表评论。      安宁顺势在杜七对面坐下,取了一颗果子放入口中,说道:“都差不多,要我说……可能还是肉好吃一些,只是常姐姐说容易发福,不让我多吃。”      “十娘也这么说。”杜七忧心的捏了捏自己的小腹,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又长胖了一些。      安宁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轻声道:“真好。”      “好?你在说什么呢。”杜七不解。      安宁也不解释。      事实上,无论什么食物入了她的肚子都会化作灵气被真元碾碎吸收。      安宁现在已经稍稍体会到一些只有普通姑娘才能体会到的温暖,自然羡慕杜七这般会被身材而拘泥的普通。      安宁已经在春风城生活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少观察常平怜的工作,相比一开始的无知,现在安宁对于望海店的运转比杜七还要清楚许多。      其中自然也包括红倌人和清馆人之类。      安宁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春风城的大多姑娘都是幸福的。      她咽下口中蜜饯,望着杜七说道:“若是有可能,我宁愿在春风城做一个红倌人,也不想去做什么和尚。”      “什么叫宁愿做一个红倌人。”杜七盯着她看:“你这话若是让翠儿姐听到,一定会很不高兴。”      翠儿是最维护十娘的人。      “七姑娘,我这是在表现我的情绪。”安宁解释道。      “我知道,其实做一个角儿没有什么不好,我将来也想和十娘一样。”杜七说道。      安宁闻言一愣,上下打量着杜七,想了一下若是这个姑娘入了望海店之后的场景,心中一抽。      她大概明白旁人知道她在春风城之后的感受了。      暴殄天物?      也不是。      “杜先生不会答应的吧。”安宁说道。      “难就难在这儿,我又不能不听十娘的话。”杜七叹息,说道:“你是个丫头,要做也是尼姑,当什么和尚。”      安宁摇摇头:“七姑娘,也没有这么简单。”      “在我看来都一样。”杜七取了一粒蜜饯塞进安宁口中,心想这个孩子兴致不高,心情也不好……      十娘让她和安宁好好相处,做好安宁的姐姐。      杜七很羡慕有姐妹的人,若是妹妹被人欺负了,做姐姐的该是有义务为她出气才是。      一侧,火盆灼灼,远处的窗子开了一扇用以散去炭火的气味。      杜七将一颗果核丢入火盆,转头问道:“安宁,是有人欺负你了?所以你才气色不好。”      “欺负?”安宁解释道:“只是遇到了一些难缠的人,其实今儿听了旁人一说,我自己也有些弄不清了……兴许我做的是错的。”      “你哪儿错了?”杜七问。      安宁看着杜七那清澈的眼睛,说道:“七姑娘想听?”      “说吧。”杜七咬了一口点心。      “他们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可这件事情并不是坏事,是我应该去做的。”安宁轻声道。      “不想做就不做,有什么好想的?”杜七补充道:“你说的那些人,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的意思是……像十娘对我那样。”      安宁否认。      杜七眨眼:“这就更没有什么好纠结的,还是说他们强迫你?”      “不算吧。”安宁说着语气一顿,道:“七姑娘,这事儿我若是拒绝了,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争斗,会死很多人……”      “死很多人?”杜七咽下蜜饯,问道:“有多少?”      “比姑娘想的还要多。”      杜七略微惊讶,若有所思道:“那可真是不少。”      面对杜七,安宁褪去了那一层伪装,软声道:“我拒绝的干脆,可仔细去想,也许不该这般任性……也许尽早的接过来会是一件好事……”      “可那样你会不开心。”杜七打断安宁的话。      “七姑娘,你真的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安宁说道。      “听明白了,不就是一件你不想做的事情?什么好事坏事,像我觉得十娘认为是好的就是好事。”杜七咬了一口糕点,随意说道:“若是你自己不喜欢,算什么好事?对了……这家店的点心味道不错,我买一些回去给明灯尝尝。”      安宁望着杜七发怔。      七姑娘都听明白了,可为什么……      “姑娘,我是说,我若是拒绝了,会死很多人。”安宁提高了几分音量。      “我听到了,然后呢?”杜七对上安宁的视线。      “姑娘,一般这个时候,你该劝我了。”安宁认真说道。      杜七有些奇怪:“为什么?就因为你说的死很多人?”      “我以为姑娘是善良的人。”安宁惊诧,杜七一直以来在她看来都是一个心地纯洁,温顺乖巧的人儿,所以这般视人命于无物的态度才愈发奇怪,要知道安宁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戾气缠身的她也杀过许多人,沾了许多血……可即便是这样的她,在面对那可能引发的动乱时候都会犹豫。      安宁觉得杜七没有理解她说的死很多人是多少。      杜七觉得怎么死都不算多,只要不影响到十娘,哪怕是天塌了,也就那么回事。      “善良?我?大概吧……翠儿姐偶尔也会这么说。”杜七摇头,随后说道:“其实你高兴比什么都重要,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来,尝尝我买的这个点心。”      “……”安宁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姑娘。      “安宁?”杜七摆摆手。      安宁回了神,看似镇定的接过杜七手中的点心,动作僵硬。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自己高兴比什么都重要……原来杜七也是一个任性的姑娘。      是了,这里可是春风城,能在春风城生活下去的,可不都是一水的“坏”姑娘,若不是自私自利的,反倒怪了。      “很甜。”安宁吃着点心,说道。      “甜就对了,明灯就喜欢吃甜的。”杜七说着看一侧的七弦琴,说道:“这是你的琴?”      安宁面露怀念:“这是常姐姐陪我去买的琴。”      “真好看,我能摸摸吗?”杜七道。      “当然可以。”      杜七伸手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听着清脆的悦耳,眼中露出几分艳羡,喃喃说道:“十娘把她的琴给我了,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肯教我练琴。”      “七姑娘那么喜欢练琴?”安宁问。      杜七说道:“若是想入望海店,懂乐理是必须的。”      安宁拿着点心的手一颤,也不说话。      她认为有杜十娘在,杜七这辈子都不要想有机会能入望海店了……杜十娘对杜七的保护,是个人都看的出来。      杜七看向窗外,起身提起自己的油纸伞,说道:“我该走了,再晚一些十娘又要怨我了。”      “我送姑娘。”      杜七将安宁按在软垫上,说道:“你身子不舒服,还是好好休息,我自己下去就是了。”      “那姑娘慢走。”安宁说道。      “对了,方才你的说事情,若是他们欺负你就与我说,我让明灯帮你出气。”杜七说道。      安宁笑了笑。      七姑娘也知道明灯有修为……不过一个开源境,才筑基的孩子能做什么?      也是,一个开源境的修士在平常人眼里也算是神仙了。      杜七弯腰,伸手在安宁的额前敲了一下,嗔道:“你怎么和旁人一样,也瞧不起明灯。”      “我就是瞧不起她。”安宁点头:“我也想整天呆在翠儿姑娘身边。”      杜七闻言,心想小丫头就是小丫头。      她又想起了什么,询问安宁可有想要的礼物,那自然是没有的,杜七便下楼去了。      杜七离开之后,安宁趴在窗户上瞧着杜七撑伞上街。      她越来越喜欢春风城的姑娘了。      ……      ……      杜七买了点心,顺着小路往家走去,期间她稍稍扬起伞看向天上的一抹金光。      除了安宁,她还认识别的大和尚?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反正也不会有安宁可爱。      春风城可真是个好地方,连安宁这个一开始不那么听话的孩子都变得这么讨人喜欢了。      十楼,杜七推开门,明灯就扑了上来,抓紧剩余不多的时间贴在杜七身边,嗅着她的味道。      “小姐,你可回来了。”      “嗯。”杜七应声,揉了揉明灯的耳朵,蹲下说道:“明灯,你要好好努力才行……别总让人看不起。”      “?”      ------------      0351 纪念      夜子时,一轮明月高悬,月光虽清辉却不够明亮,所以即便点着灯笼也看不太清楚院落中的景色。      今夜的天色很好,连绵小雪停了一阵,正适合出行。      按照以往的时辰,明灯已经睡下了,可现在她正站在院子里,依依不舍的抓着杜七的袖子。      “小姐,早些回来。”明灯可怜兮兮的说道。      “这要看十娘什么时候想回来,我说的也不算。”杜七说着,看向楼上,灯火间可以见得翠儿正再帮着杜十娘做出行准备。      随着杜七开口,阵阵雾气散开,此时天气愈发寒冷。      “明灯,我不在家,你可要穿暖一些,若是染了风寒……就要花银子去别的医馆了。”杜七叮嘱道。      “小姐,我身子很好。”明灯说道。      她以往没想过这种话能从她这个病秧子口中说出。      多亏了小姐和十姑娘。      “石姐姐呢?”杜七问。      “姐姐睡下了。”明灯小声道。      “小姐,和姑娘出门在外,要事事小心才行……”明灯忧心道,小姑娘眼里,外面的世界是残酷血腥的,此时的明灯除了春风城,觉得什么地方都不安。      “安心,我可不会有事。”杜七想着,有些期待和十娘的二人旅行。      书中说这般的相互依靠是感情升温最好的方式,不知对自己和十娘有没有效。      明灯看着姑娘那水润的眸子,不再说话,只能双手环住姑娘的腰肢,整个身子贴了上去,似是想要临走之前再闻一闻她的味道。      翠儿拖着一个大行囊下来,看到明灯的样子,无奈道:“你贴着姑娘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我搭把手。”      “哦。”明灯依依不舍的松开杜七,走过去托住翠儿手里的行囊,翠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杜七比划着足足有半个自己高的行囊,惊讶道:“翠儿姐,这都是?”      “衣裳什么的。”翠儿说道。      “有必要带那么多?”      “出门在外,用自己的东西总是没有错的。”翠儿说道:“明灯,马车在桥头,随我先把行礼送上去,姑娘在这儿不要动。”      说着,明灯和翠儿一同出门。      杜七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了一眼她和杜十娘的房间。      此行除了是和十娘一起赏玩,还是想要看看她和海棠以前的家。      杜七发觉她对海棠的了解并不多。      就好像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海棠喜欢那白龙哪一点。      杜七抬起头瞧着那月亮。      海棠唤她阿纤,这名字比那所谓太阴元君要好听许多。      杜七有些好奇海棠是怎么与她认识的。      从规矩上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想起了白龙腰间的那一道青色令牌。      是了……她忙着睡觉的时候,丫头曾经接帮着她处理过一些事情,该是那时候认识的。      原来是朋友,怪不得那人对白景天和秦淮这么照顾,连带着春风城的夜晚也如此安定。      至于说杜七为什么忽的想起了那纤阿,也很简单。      因为她嗅到了一股幽香,那是一股桂兰气息。      “你傻站着看什么呢,走了。”杜十娘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将杜七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杜七转过头,接着一愣。      “十娘,你怎么背着一块板。”      “呸,什么眼睛。”杜十娘走过来,指着自己身后的修长的琴囊道:“这里面是过南风,我带着它去淮沁。”      “十娘,你带着它做什么。”杜七不理解。      杜十娘盯着杜七看了一会儿,说道:“有用的上的时候。”      “十娘……”      “嗯?”      “不沉吗?”杜七问。      杜十娘微微一怔,随后点头:“沉,才背下楼我就开始腰酸了,正好,你抱着吧。”      杜十娘说着解了肩带,将整张琴送到杜七怀里。      杜十娘轻笑:“过南风已经送给你了,可不该我拿着。”      杜七抱着沉重古琴,脚下一个踉跄,还好她足够灵巧。      “抱稳了,若是摔坏了,把你卖了也没有琴徽值钱。”杜十娘嗔道。      “知道了。”杜七小心翼翼抱着那沉重古琴,随着杜十娘出门。      出了院子,杜十娘锁住大门。      “十娘,咱们怎么总是夜里走。”杜七问。      “晚上快些。”杜十娘说道:“城里到画舫的小路沿途都有人看着,也不怕碰着贼人。”      “可我有些困了,在马车上睡得不舒服。”杜七说着,打了个哈欠。      “没事,我让你翠儿姐去找好的马车了。”杜十娘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在杜七眼前一晃:“银子,赚了就是用来花的。”      教安宁练琴和前些时日从石婴那里得到的银子虽然和她的丢失的积蓄无法相比,可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此去淮沁路途不断,自然是要舒服一些,她这次是和姑娘去玩而不是受罪的,所以杜十娘罕见的大方了一次。      桥头,翠儿和明灯站在两辆马车前,看到杜十娘和杜七后翠儿招手:“姑娘,这儿!”      两人走过去。      两辆马车,一辆标准大小用来放行李,另一辆看起来精致许多,也足够宽敞。      “这车怎么样,够你睡了吧。”杜十娘问,可杜七没有回应,而是看着车夫发呆。      杜十娘顺着杜七的视线看过去,发觉是一个女车夫,在春风城也不罕见,她推了一把杜七:“回神了,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可能乏了。”杜七的视线从车夫身上移开,紧接着惊讶道:“十娘,这车……好漂亮。”      眼前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知纱遮挡,灯火下,那月光垂落下,雅气十足。      “也不瞧瞧花了多少银子,能不好看吗?”杜十娘笑着。      平日里她们这样的姑娘有钱也用不起这般银丝车盖,大概是那白公子知晓他们要出门,特意准备的。      当然,银子该给还是要给的。      “行了,我们走了。”杜十娘接过杜七手中的古琴放上前方精致的马车上,率先上车,叮嘱了前方那女车夫几句话,便起了帘子。      “翠儿姐,明灯,我走了。”杜七说道。      翠儿主动抱住杜七,在她额前轻轻一吻,于她耳边说道:“玩的开心。”      “嗯。”杜七点头。      “小姐……”明灯小声说道:“我也要。”      “你要什么,走了。”翠儿没有给明灯多说话的机会,拽着她上了桥,对着马车的方向挥手。      等杜七上了车,随着马车前行,车轮声愈发朦胧,姑娘们逐渐远离。      “……”明灯怔怔的看着马车消失在角落,眼中多了几分失落。      “好了,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翠儿一把抱起明灯,在她脸上轻轻一啄。      “翠儿姐,你干什么……呀!”      “没什么,姑娘不在家,现在我说的算。”翠儿捏着明灯的脸,呵呵笑着:“现在,再让你干活……可没有人心疼你了。”      明灯窝在翠儿怀里,小脸通红。      她忽的发现,小姐和十姑娘若是不在,就真的没有人给她撑腰了。      ……      ……      马车轻轻摇晃,耳边是略有韵味的马蹄声,车厢内装饰豪华,除了些许晶莹吊坠,那绒毯软踏踏的,很是暖人。      空间足够大,所以杜七甚至有地方可以躺下。      杜十娘将琴放在面前,随后担忧的看着十楼的方向,说道:“我不在,翠儿那丫头只怕又要作妖了……希望咱们回来的时候,她和四闲别把我的院子折腾的太难看……”      “翠儿姐会吗?”      “以前不会,现在……不好说。”杜十娘说着,给杜七盖上了毯子,自己也钻进去。      姑娘们贴在一起,温度逐渐升高,杜十娘紧绷的身子逐渐瘫软。      “十娘,我困了。”杜七嗅着杜十娘的香气,打了个哈欠。      杜十娘搂住杜七,在她腰间轻轻一掐,杜七吃痒,一声惊呼。      “十娘!”      “还困吗?”      “……”杜七眨眨眼。      “先别睡,我带你去个地方。”杜十娘说道。      “去哪儿?”      “你到了就知道了。”      听到杜十娘这么说,杜七打起了精神。      因为是镶着银丝的马车,所以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的盘查,顺利的出了城。      趁着月色,马车的速度逐渐加快,可车子愈发平稳。      杜十娘为了避免杜七发困,伸手揽住她的腰身,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十娘,咱们什么时候能到淮沁?”杜七问。      “你问我……我也好久没去过了,现在修了路,应该要不了两天。”杜十娘像是猜到了杜七想说的,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袋蜜饯,取了一颗橙黄干果塞进杜七的嘴里。      “饿不死你。”      “十娘你也尝尝。”杜七说着,取了一颗蜜饯,用贝齿轻轻咬开一个口子,取出将果核扔向窗外,将果肉递给杜十娘。      “太甜了。”杜十娘吃下之后,摇摇头,她最近活干的少,可不能再吃甜的。      车厢内暖成一片。      ……      不久后,马车停下,杜十娘拍拍已经有些发懵的杜七,说道:“到了,下车。”      “啊?到淮沁了?”杜七迷糊道。      “到什么淮沁,我一会就把你丢下去。”杜十娘无奈,让杜七小心翼翼下车,自己也取了过南风背上。      车外,凉风一吹,杜七就醒了,她看着杜十娘正和那女车夫说着话,眼里多了几分怪异。      杜七檀口微张,想要问些什么,却也不好打断杜十娘的话,只是安静的站着。      杜十娘吩咐之后,牵住杜七的手。      “咱们走吧。”      此时,眼前就是一条上山路,杜七已经猜到了杜十娘要带她去哪儿。      “十娘,你带着琴做什么。”      “问问问,你哪来的那么多话,走快些。”      随着杜十娘的微嗔,两个姑娘走入密林。      银色月光洒下。      那女车夫面纱之下的湛色眸子瞧着杜七离去的方向,面上是和杜七相似的怪异……这世道可真奇怪,那个姑娘居然被欺负的不能还手。      元君巡天,纤阿为御。      这也是应该有的规矩。      在姑娘亲自挑的石婴恢复之前,她也可以久违的遵循一次规矩。      ……      ……      青山黑夜丛林,明月高悬,远处的天望海泛着波澜,带来充满腥气的海风。      地上松软,所以背着古琴的杜十娘每一步都陷入些许,在这不好走的路上留下了绣花印。      “十娘,你不是不喜欢这儿吗?前些时日还说不想来呢。”杜七贴心的托着那琴囊。      “路过了,还是要来瞧瞧。”杜十娘说着,停下脚步,盯着杜七脸,质问道:“你方才一直盯着那车夫做什么?”      “十娘你看到了啊。”      “我睁着眼睛呢。”杜十娘追问:“怎么?她长得好看?”      杜七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十娘,我见过她。”      “都是春风城的姑娘,还能没见过?”杜十娘重新向前走,收起那股子醋劲。      杜七心想十娘若是不喜欢她看,那就不看了。      一条小路走完,上了一个坡后视野陡然开阔。      地拔双崖起,天余一线青。      自此处向远处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月光映在海面,映在杜十娘的眼中。      杜十娘望着那壮阔的平静海面,心中五味杂陈。      所谓世事无常便是如此了。      杜七见十娘陷入回忆,也不出声,只是站在杜十娘身后看着那广阔海面,心道这儿的场景很好看,可十娘说过不许她说好看。      于是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杜十娘的背影上。      比起那海面,还是十娘更好看一些。      对了,她以前也来这儿看过,只是不是和十娘。      杜七觉得若是十娘不问,这话还是不说的好,因为十娘是容易吃醋的姑娘。      ……      杜十娘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空灵的景色。      此时,曾经可怕的天望海也是这么顺眼,大抵是因为这儿是她和杜七相遇的地方……      现在她可不会有从这里一跃而下的傻念头了。      可正因为那般想法,她才遇到了姑娘,重新拾起了活下去的动力。      “我真是世上最走运的人。”杜十娘喃喃道,她感受着杜七温暖的小手,瞧着杜七那干净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来之前觉得她会怀念这儿,可真的见到了,忽的觉得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她手指掠过杜七的眼角,笑着。      再好看的海面也比不上自家妮子的眼睛。      “十娘?”杜七揉了揉眼,疑惑不已。      “咱们走吧。”杜十娘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      0352 一缕鲜红化灵河      万千江河存于世上,有磅礴若日月经天的巨水荡过名山大川;亦有涓涓不壅、涓滴成川,潺潺若溪穿过碎石、草丛,隐没在丛林、山涧,行走在无人能到达,连鸟都飞不到的地方。      对于一滴水来说,最好的归宿大抵就是奔流入海。      方寸之心,如海之纳百川。      平静海面中的每一滴水都像极了姑娘的故人,流若星海,她们最终都会换一个样貌、换一个性别,换一个种族出现在她的身边……历经百年千年,最后又变作水汽消散,等待着下一次回归无垠的海面。      沧海飞尘。      杜七不觉得自己是海洋,因为那还小了一些。      她低头瞧着面前潺潺的溪水,尝试着将绣花鞋深入溪流中,随着那冰凉渗入脚心,杜七一惊后抬起脚,在地上磕了几下。      杜十娘见状嗔道:“你这妮子,我就是带了四双鞋也经不起你这么糟蹋。”      杜七往后走了几步,靠着一棵树休息,随后问道:“十娘,你带那么多鞋做什么。”      正擦着一块石墩的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给你吃。”      “不是穿?”      “知道你还问?”杜十娘说着,坐在那石墩上,打开一直背着的琴囊,取出过南风置于腿上,调了一下音准,接着点头。      杜七看着杜十娘的动作,想要问,却没有说出口。      她若是问十娘在做什么,十娘定会说自己在弹琴,又要骂她了。      杜七也不问杜十娘为了什么要在这儿弹琴,反正十娘喜欢就好。      “十娘,这就是那叫做过南风的琴?”杜七借着月光看着杜十娘膝上七弦,三尺六的气古琴浅色,泛着银色光泽,琴身雕花,刻着仿若流水的印记,初见便有一股少女青涩之感。      “真好看。”杜七感叹道。      “这还算是一句人话。”杜十娘说道:“过南风不常用,自然是要新不少的。”      她随手撩动琴弦。      “铮!”      一声清脆在山林间回荡,衬着一旁潺潺流水游入深山。      “好脆的音。”杜十娘自己也很惊讶,以前琴艺不够,这张琴没有用几次,现在再次上手才感觉到这第二张琴比第一张的音色要彩亮太多。      也是,这三张琴本就是平娘特意给她准备的,那张归桑实际上是一张练手用的琴。      越往后的自然越好。      杜十娘想的是正确的,那一张无名琴才是祝桐君最得意的作品,她知道杜十娘没有演奏过一次……不知哀叹了多少次明珠蒙尘。      杜十娘曲指,做了几道流水音后双手按在琴弦之上,抑住嗡嗡余音,抬头说道:“妮子,你还记得这儿吗?”      山里有溪流,溪水干净冰凉,细细流淌。      杜七望着眼前溪流说道:“记得。”      那一次她光着脚来这儿找十娘,弄了许多伤处,是十娘借着溪水给她清洗了伤口……之后背着她回家。      她该是不会忘记这件事情的。      杜七看向那溪流,视线顺着小溪一路落在天上那巨大的七彩灵力旋涡之上……      家里只有明灯能看到那宛若实质的灵力,可明灯没有问过,她便没有解释。      实际上,虽然这涡流后来经过各方面的演化才变成这般庞大的模样,可它最开始的确是出自春风城与这一条深山清溪。      是那时她脚丫被割破时候流淌的血。      初入春风城她什么都没想起来,不知怎么去控制自己。      现在自然是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情。      杜七心想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能耐停下那灵力奔流,所以一直放任至今,也没有与别人说过。      反正对十娘有百利而无一害,春风城的姑娘愈发好看也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杜七叹息,捡起一颗石子丢入溪水。      她又不是第一次坏了规矩,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一旁的杜十娘将姑娘的动作收入眼底,没有说话,相比于许久没有碰琴的生疏,现在的她因为要教安宁练琴,重拾了琴艺。      她带着琴,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突发奇想,想要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给姑娘演奏一曲。      手指轻扬,一曲流水清如溅玉,颤若凤吟。      杜七听着那琴声融入溪水,心道这声响真的很好听,比她以前听过的都要好听。      她不会形容,所以脑中只有好听和喜欢四个字。      一曲终罢,杜十娘收了七弦琴,站起来舒展身子,走到那看着她发呆的姑娘面前敲了敲她的脑袋。      “听出什么了?你瞧你那个出神的样子。”杜十娘笑着道。      “很好听。”      “我就知道是这两个字,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杜十娘无奈。      杜七眨眼,认真道:“可真的很好听,是我喜欢的味道……十娘,这是什么曲子?”      “什么曲子?说了你也不知道。”杜十娘捡起一块石头丢入溪水,看着那水花。      “十娘,我想知道。”杜七拉住杜十娘的手。      “行行行,我告诉你,你先松开。”杜十娘应付不来杜七那发亮的大眼睛,沉吟道:“相遇是缘,相思渐缠,山高路远……”      “天高路远?十娘,你也要飞升了?”杜七一愣。      “是山高路远,你这妮子大晚上说什么胡话呢,什么飞升……我还想多活几年。”杜十娘捏着杜七的脸,嗔道。      杜七知晓自己会错了意,松了一口气。      “款款东南望,好好的一首琴曲被你一搅合,一点味道都没了。”杜十娘失去了再逗她的念头,看着一片自天空缓缓落下的雪花,说道:“去我方才的地儿坐下。”      “啊?”      “听话。”      杜七便走到杜十娘弹琴的地方坐好。      “抬脚。”杜十娘命令道。      杜七照做。      杜十娘抓住杜七的绣鞋,将其脱了下来,顺势还拽掉了那白绸长袜。      “十娘,你脱我鞋干什么。”杜七很疑惑。      “谁叫你蹚水玩?你看看这袜子,潮成什么样子了。”杜十娘没好气的白了杜七一眼,脱了她另一只脚的鞋袜,轻轻扬手便丢入了丛林中,红绣鞋翻滚,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再不见踪影。      “十娘,你脱了我的鞋,我怎么回去?”杜七问。      “你以往不是能的很,没有鞋也能走路?”      “那是以前。”      “行了,我背着你,上来吧。”杜十娘在她面前蹲下。      杜七的视线定在杜十娘的身上,这一幕很熟悉,好像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十娘,我上去了,这琴怎么办?”杜七问。      “先在这儿放着,送你下去我再回来拿。”杜十娘随口说道。      “若是丢了怎么办?”杜七很担心。      “我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操心?”杜十娘说道:“安心,丢不了。”      比起一张琴,她更不会做的事情是让杜七在这寒冬穿着潮湿的鞋子去走山路。      “上来。”杜十娘命令道。      杜七嗯了一声,那是十娘给她的琴,再怎么说也不会落到旁人手里,谁若是拿了她的东西……      哼。      杜七安心的爬上了杜十娘的背,将脑袋磕在她的肩头,一如从前。      杜十娘掂了掂身后的姑娘,说道:“你这妮子比以前重了不少。”      “真的?”杜七稍稍有些紧张。      “自然是真的,只是还算匀称。”杜十娘感受着背后的温暖,笑着。      她背着杜七小心翼翼的下山。      杜七嗅着杜十娘的气味,心道十娘还和以前一样好闻,接着她有些疑惑。      “十娘,这一次你背着我……和以前的感觉不大一样,为什么?”      杜七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那时候她没有现在这么喜欢十娘。      “不一样?”杜十娘稍稍一怔,随后说道:“是不一样,那时你忘了名字,现在随我姓。”      “只是这样?”      “不然呢?”杜十娘拖着杜七的腿往上抬了抬,转头蹭了一下杜七的脸,说道:“对了,那时候你没有鞋穿,现在我给你备了四双。”      ……      ……      山脚,两辆马车依旧停在那里。      “姑娘回来了。”女车夫见状,便要过来搭把手,不过被杜十娘拒绝了。      “我自己来。”      杜十娘将杜七放在车上坐着,取出新的鞋袜,拎着一小壶温水给她洗了脚,甚至还要亲手擦干净。      “十娘,我自己穿,你赶快去把琴拿回来。”杜七催促道。      杜十娘闻言将擦脚布向着杜七小脸丢过去,嗔道:“你就想着琴。”      说着,转身回去取琴。      杜七抓着绸缎,眨了眨眼,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十娘不高兴了。      她穿上新鞋,从马车上跳下。      此时,那女车夫正站在那儿看着她。      “姐姐?”杜七尝试开口。      女车夫一叹,开口说道:“当不得元君的阿姊。”      她的声音很空灵,像是天上的月光。      不过杜七觉得还是十娘的声音要好听一些。      “你认得我?”杜七疑惑,随后说道:“和她们一样,叫我七姑娘吧,旁的听起来像是在喊青莲姐。”      若是让十娘听到了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因为她本身就不记得,从哪儿解释?      “好,七姑娘。”女车夫见过各种模样的杜七,又回应杜七之前的问题:“自然是认得的。”      “我是谁?”杜七问。      没等女车夫开口,她便自己说道:“我是杜七。”      女车夫看着她的自问自答,表情始终是那般淡然,至于说真正的心思,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姐姐,你和海棠是什么关系。”杜七问。      女车夫回道:“契若金石,其嗅如兰。”      杜七明白了,说道:“真好。”      女车夫点头:“是很好。”      她有好多个名字,有长有短,可那么多名字却都不重要,所以杜七才记不住。      若是让女车夫挑一个喜欢的,那就只有“阿纤”一个。      “你对景天感兴趣?”杜七好奇的问。      女车夫平静说道:“宫里缺一只兔子。”      “可他还不想去。”杜七说动。      女车夫不说话,她自然知晓那孩子为什么不愿意与她一起走。      杜七沉默了一会,抬头道:“我忘了好多事情。”      女车夫自然看得出这一点。      杜七视线落在女车夫身上,轻声说道:“你照看这春风城,避灾驱难,不符合规矩。”      女车夫身子一颤。      杜七望着天上的灵力旋涡轻轻叹息,说道:““我也不是守规矩的人,而你也没有越线太远,对了……你喜欢海棠?”      “喜欢。”      “稍稍说一些我想知道的。”      “东玄。”      “东玄……”杜七眨了眨眼,心想海棠是在东玄出的事?      嗯……      海棠死都死了,她兴许也没有给她出气的想法。      她本就是随口一问,想来即便知道了,也不过是一些无聊的小打小闹。      此时,杜十娘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杜七没有与车夫再说下去的兴趣,一路小跑走到杜十娘身边,接过她手中琴囊问道:“十娘,你怎么回来的那么快。”      杜十娘胸口起伏,反复大口呼吸后说道:“我来晚一些,你再和她聊聊?”      “十娘,我们也没说什么。”杜七解释。      “我知道。”杜十娘心道姑娘不识逗,她还能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吃醋不成?      她指着那琴囊,面色古怪的说道:“拿这琴……我没有上山,我过去它就在山脚下,好像是有人帮着咱们拿下来了。”      “有人?谁那么好。”杜七瞧着眼前的青山。      “估摸着是那景天公子或者是店里的人……他们不是喜欢派人保护你?”杜十娘无奈。      “十娘若是不喜欢,就让他们走。”杜七说道。      “多了几分安,哪里有不喜欢?若不是这样,我还真的没有底气带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四处乱逛。”杜十娘摇头。      “十娘比我好看多了。”杜七回头,发觉那女车夫已经回到了车架上,她补充道:“咱们不会遇到危险的。”      “你说这话,我听着一点也不高兴。”杜十娘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小路,说道:“还别说,知道有人跟着还不打扰咱们,是要安心许多。”      她不是胆小的姑娘,可有杜七跟着,万事都要谨小慎微。      天底下多数做娘亲的都是这个模样。      ------------      0353 世上往来皆故人      马车平稳而行,过了一夜,天蒙蒙亮,杜七缓缓睁眼。      罕见的,十娘没有提早出去忙活,而是与她睡在一起。      豪华马车保暖做得很好,所以这一觉杜七睡得不错,此时杜十娘的手正搂着她,温暖而舒适。      杜七望着那微微透进来的阳光,心想难怪这么平稳,原来车是停了。      是到了淮沁?      不对,她们这才走了一夜,按照规矩来是不可能到地方的。      那车怎么不走了。      杜七想要问问那女车夫发生了什么,可她被杜十娘箍在怀里,稍有异动都会吵醒她。      杜七很少见到杜十娘睡得这么舒适,自然舍不得吵闹。      杜七安静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杜十娘在休息的时候自然不戴面纱,所以杜七看着入迷,想要摸摸她眼角的泪痣,却也只是想想。      ……      当杜十娘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初入云端,清晨已至。      “十娘,你醒了。”杜七小声道。      杜十娘一睁开眼见到的便是近在咫尺的杜七,稍稍一愣,松开手推了她一把,坐起后戴上面纱,这才说道:“你起的那么早?”      杜七说道:“十娘,我醒了有一会了。”      杜十娘拍了她一下,说道:“知道你勤快,收拾一下,准备下车。”      “嗯。”杜七也起身,整理好身上衣物,干净利落的扎起头发后问道:“十娘,车怎么停了。”      “这是去淮沁画舫路上的小坊,走到这歇息,吃点东西,整顿一个时辰再出发。”杜十娘挽起发髻,率先下车。      杜十娘看着坐在车架上发呆的女车夫,轻声说道:“妹妹辛苦了,也去歇息一会儿吧,咱们辰时四刻左右再动身,我带妮子在这小坊转转,尝个鲜。”      女车夫听令,顺着小路前往小坊。      ……      杜七轻轻一跃,绣鞋落在青砖之上溅起些许水渍。      昨儿似乎下了雨,空气十分清新,路边种着一排常青树,在这寒冬中添了几分茂盛之意。      此时,她们正处在一片空地上,不远处有侍卫巡逻,几个男人正好奇的看着这儿。      “我去和官爷说几句。”杜十娘走过去与侍卫稍言,抬手指了指她们的车子,旋即走过来。      “十娘,你说什么呢?”杜七疑惑的问。      “例行检查。”杜十娘早就习惯了春风城尊上定下的各种规矩,轻车熟路。      她取了几张银票,又掂了掂杜七腰间乘着碎银子的荷包,说道:“我们去吃早食。”      杜七踮起脚尖看向小路的尽头。      “十娘,这儿是一个镇子?”      “不算是镇子,就三条街,你随着我来就行了,大早上哪来那么多话。”杜十娘摇头,这里就是一个姑娘行脚中转休息的小坊,比不得春风城热闹,人员流动性大所以也没几个认识的姑娘,自然没什么好说。      街道不大,人烟也稀少,略显冷清。      不过杜十娘也没有太高的要求,能吃些热的、填饱肚子就好。      她和以前一样,带着杜七找了一个小楼,入了二层雅间后自杜七的荷包中取出些许碎银子交给那跑堂小二。      店小二是一个和杜七差不多大,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她面上有些许斑点,算不得清秀,还算顺眼。      “丫头,你看着买点吃的回来。”杜十娘吩咐道。      马尾辫少女一怔,随后说道:“十姑娘,是你们吃?”      “嗯。”杜十娘应声,旋即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意外道:“你这孩子……认得我?”      马尾辫少女使劲的点头:“三年前,在春风城见过,十姑娘的曲子很好听。”      杜七望着少女眸子中的闪亮明光,心想又是一个喜欢十娘的孩子。      至于说隔着面纱能认出来,她不觉得是值得惊讶的事情,因为十娘今儿还露了半张脸呢,熟悉她的人都认得出。      “你喜欢就好……”      在这小地方还碰见了喜欢她的姑娘,即使是杜十娘也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那少女很有眼力劲,拿了银子下楼干活去了。      杜十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杜七牵住杜十娘的手在窗边坐下,笑着说道:“喜欢十娘你的人真多。”      杜十娘轻轻叹息。      像是她这般的姑娘偶尔也会成为别人憧憬的对象,她知道的。      可这兴许并不是好事。      她不想与杜七说这些关于红倌人的事情,心里盘算着应该说些什么把话题绕过去。      正想着,就见到杜七拽着她的袖子,手中紧紧攥着她那绣花钱袋,大眼睛盯着她眨也不眨。      杜十娘惊讶道:“你这妮子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十娘,你怎么用我的银子。”杜七问。      杜十娘恍然大悟,随后取出杜七钱袋中的碎银子掂了掂,又放回去,说道:“我身上带的是银票,使起来麻烦,她也不一定找的开,怎么,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杜七觉得这很有道理。      “还觉得自己吃亏了?瞧瞧你那个抠门的样子。”杜十娘捏着杜七的脸,嗔道:“你的不就是我的?”      杜七轻轻点头,不知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她抓着自己的绣花荷包,指着上面的一朵青荷,问道:“十娘还会绣花?”      “才入店时候的事情了,我那时候初入望海店,除了识几个字,会些许七弦,别的什么也不懂,后来跟着平娘学了不少东西。”      姑娘们在房间中稍作休憩,讲着悄悄话,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这就是赏玩最正确的姿势。      ……      ……      街上,马尾辫少女攥着杜十娘给的银子向前走。      有人见到了她,意外的拦住她,问道:“阿花,一大早的你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了?头一次见你这个小夜猫子那么精神。”      “姐姐,没什么,我高兴。”马尾辫少女想着方才那黑衣姑娘。      虽然十姑娘不再穿湛色舞裙,可她依旧一眼便认出了她。      杜十娘并不记得她,可她并不失落,想来顺手推荐她来这儿干活这种小事……姑娘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马尾辫少女想了想,还是不要打扰姑娘的好。      因为姑娘现在真的很幸福……方才她和杜七那般亲密的动作都被她敲在眼里,她为杜十娘觉得高兴。      那个抚琴时眼睛会说话的姐姐,如今终于失去了枷锁。      马尾辫少女遇到了这些年最让她高兴的事情,所以一路小跑,脚尖踏在青石板上都泛着开心。      只是她忽的被人拦住,少女看过去,发觉是一个女车夫,这般身份在此间是最常见的。      “这位姐姐,有事?”马尾辫少女问道。      女车夫瞧了一眼她手心的碎银子,问道:“妹妹,咱们这儿最好吃的点心、蜜饯之类的在哪里卖?”      马尾辫少女早已习惯为人指路,热心说道:“姐姐从前面那条街右转,过了那卖酒的铺子就是,那家店的蜜饯最好吃了。”      “谢谢。”女车夫身后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转身离开。      马尾辫少女面色微红,抓了抓方才被摸过的地方,心道春风城就是不一样……连一个车夫姐姐都那般的美貌。      她看向东方春风城的位置,趁着轻轻弯腰。      这些,都要感恩尊上对这本来混乱勾栏的恩惠和管理。      直起身子,马尾辫少女沿着街道一路小跑,为杜十娘和杜七采购这小坊中最美味、最有特点的早餐。      做好了这一件事,她接下来一年都会有好心情的。      ……      不远处的茶铺,一袭长衫做书生打扮的卧松云看着马尾辫少女飒爽的背影,感叹道:“真是活泼的丫头……你说是不是?”      在卧松云的一旁正做着一个疤脸少年。      他和白景天差不多大,一道恐怖疤痕从额头一直开到嘴角,只是此时的少年面上尽是无奈和疑惑:“先生……先生为何要带小的出城?”      是的,昨天入夜,他忽然被卧松云抓住,一路拎到这里才放着他歇息。      因为知晓卧松云是白龙的宾客,也反抗不了。      “没什么,我孤身一人去画舫不大好,找个人陪陪我。”卧松云喝了一口茶,赞叹道:“好茶。”      疤脸少年只能认命不语。      卧松云轻笑。      杜七要出门,他自然是要跟着,至于眼前的少年,算是意外收获吧。      这孩子身上有道宗玄门正宗功法的气息,不知道是道宗哪一宫的同门后代。      该说春风城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      如他所言,真的是随手将他抓了出来。      卧松云对着疤脸少年说道:“孩子,先生我也是走霉运,刚说不想去淮沁,现在就在去淮沁的路上。”      也没有办法,若是他不跟着杜七,元君定会定他的过失之罪。      “先生……我听不明白。”疤脸少年一脸茫然。      “你也不需要听的明白。”卧松云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回先生,小的段千川。”疤脸少年说道。      “说实话。”卧松云随口道。      “……”      “小川,我这么叫你吧,姓段干……我想想,该是四师叔那一脉的,修炼是水脉聚元经。”卧松云说着,发觉疤脸少年一脸的茫然。      “得,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没事了。”卧松云摊手。      “先生,小的姓段,名千川。”疤脸少年说道:“至于小的修炼的……是家传的小开源功,先生是不是看错了?”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卧松云也懒得解释。      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本身的姓氏都不清楚。      段干是道宫其中一处分观的号,巧的是……那地方正是在他的家乡。      卧松云拍了拍段千川的肩膀,说道:“我是三晋人,咱们也算是老乡了,来来来,随意聊聊。”      段千川更无奈了。      这个先生可真是奇怪。      “先生想知道什么?”段千川问。      “嗯……你的父母呢?”卧松云问。      “十年前,遭了妖祸。”段千川平静说道。      “嗯。”卧松云望着他面上的疤痕,多少明白一些。      即使是道宫的弟子,牺牲在与妖族抗争中的也不是少数,至于这小子学到的功法,该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印记。      他的父母该不是亲传弟子。      这个孩子在没有人指导、没有任何资源的情况下修炼到这个境界,品性也不错……      最主要的是,他瞧着顺眼。      卧松云说道:“孩子,你想不想拜我为师?”      疤脸少年一怔,摇头道:“先生,小的还有城南的巡视要做。”      “出息,到手的造化还往外推。”卧松云笑骂了他一句,随后道:“我与你父母有几分渊源,你跟着我学也得学,不跟着我学也得学。”      疤脸少年:“……”      这也不由得他说的算。      被杜七拒绝,被秦淮讨厌,被安宁敌视……一个遗孤,他当然做的了住。      卧松云见疤脸少年震惊的样子,换了一个口气。      “孩子,想不想报仇?”      疤脸少年这次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书中言始皇镇妖、道祖下山、仙人断祸皆是为了镇压妖邪……”      “知道了,你小子还念过几年书。”卧松云说道:“我教你修炼。”      疤脸少年这次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说道:“小的这条命是尊上救的。”      卧松云若有所思:“尊上?你说白龙?这事好说,我与他是本家,也有几分情面。”      “先生也姓白?”疤脸少年一怔。      卧松云点头。      他俗家也姓白。      “小川,既然入了我门下,就要按照规矩来做,听师父的话,去把茶水钱付了。”卧松云忽的说道。      “……”      疤脸少年心想他这不是还没拜师吗?      卧松云见少年看他,理直气壮的说道:“你别看我,我身上一钱银子都没有。”      疤脸少年认真说道:“先生,你领我出来的急,我也没有带银子。”      一旁的茶博士恰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面色不善的走过来。      卧松云看着那茶博士,起身道:“施主,贫道稽首了。”      疤脸少年:“……”      ……      ……      雅间,杜七和杜十娘已经开始享用少女买回来的早食,虽然杜七花了钱,可味道很好,她就觉得值得。      那味道很好。      杜七瞧着转身离开的马尾辫少女,鼻子动了动。      她嗅到了一股桂兰的香气。      这也算是一场造化?      不是什么重要的规矩,所以她不在意。      ------------      0354 给钱是很重要的      杜十娘将一小口包子吃下,伸出略带油脂的手在杜七面上一抹,问道:“你看什么呢?”      杜七取出手帕擦拭着方才被杜十娘触碰的位置,说道:“十娘,这个姐姐……很好看。”      “嗯?”杜十娘想了想,觉得杜七说的不对。      那孩子是个热心肠,可长相只能说一般,五官虽然不错,可皮肤太差,主要是脸上的些许斑点破坏了那份秀气。      杜十娘刚要说话就想起了与杜七初见之时的事情,那时候……这孩子也总是说她长得好看。      她不知道杜七是怎么定义好看的,可总归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她说道:“是挺不错的丫头,据我所知这个点味道不错的东西她都买回来了……来,尝尝这一块青松糕。”      杜七点头。      姑娘家讲究细嚼慢咽,杜七虽然吃相斯文,可食物减少的速度一点都不慢,不一会便一扫而空。      “十娘,我吃饱了。”杜七放下筷子说道。      “也都吃完了。”杜十娘像是在家一样顺手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又着将桌面擦了一遍,这才起身道:“去洗把脸,咱们要走了。”      ……      小楼下方,马尾辫少女正趴在八仙桌上,看着那空荡荡的小街,面上带着傻兮兮的笑容。      直到身后传来下楼的声响,她这才起身说道:“点心还合姑娘的口味?”      杜十娘走下楼,无奈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杜七,说道:“都吃完了。”      接着,杜十娘抬手整理杜七的衣裳,将她面上略微沾湿的一缕发丝顺至耳后。      马尾辫少女看着这一幕,眼中多了几分艳羡。      杜七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杜七突然的发问让少女措手不及,她磕磕巴巴的道:“回姑娘,我……叫小花。”      “小花?”杜七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姐姐姓什么?”      马尾辫少女一怔,视线在杜十娘的黑裙上掠过,低声道:“姓杜。”      杜十娘略微惊讶,说道:“那我们倒是本家了。”      都是姓杜,都在南离,说不得三百年前是一家。      这么想着,杜十娘看着少女的眼神多了几分亲切。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也不解释。      她喜欢杜小花这个名字。      杜七忽的说道:“那姐姐的名字是杜小花?十娘,她和四闲姐养的那只狸花的名字一样……唔。”      杜十娘捂住杜七的嘴,歉意的看了一眼马尾辫少女。      把姑娘家的名字和一只畜生做对比自然是失礼的。      少女摇头,心想这可真是巧了,甚至有些高兴,因为这般同名对她来说也是很幸运的事情。      杜十娘眨眨眼,看着不仅不生气还有几分欣喜的少女,不是很理解这般孩子的想法。      可是也不重要。      她嗔了几句杜七,便和杜七转身离开。      萍水相逢这种事情只会发生一次,杜十娘并不知晓,于是走的潇洒。      马尾辫少女靠在门匾前,抓着自己的辫子看着姑娘的影子消散的干净,这才转身进屋。      拎着抹布上楼,却见到一张干净利落的桌子。      坐下,似是有几分失落。      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会高兴一整年。      ……      ……      街上,杜七抓着杜十娘的手,转头问道:“十娘,方才的小花姐姐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不与她多说说话。”      杜十娘停下脚步,问道:“怎么同样的事情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一点酸味都闻不到?”      “?”杜七眨眨眼,心想她早上又没有沾醋。      杜十娘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像那少女的视线她见过许多,与其过多的接近她,不如留着些许原本的印象。      她抓着杜七的手用力。      这般想法自然只会用在她并不在意的人身上,像是她身侧的这个妮子就一样,若是可能她都想把杜七做成挂件戴在身上,时时刻刻都能看到。      就在杜十娘胡思乱想的时候,杜七忽然停下脚步,瞧着一个方向。      “你瞧什么呢?”杜十娘顺着看过去。      空荡荡的路边有一个小茶坊,那中年的茶博士正无奈的瞧着面前的两个人。      一人做先生打扮,不知是哪个书院的先生,他站在路边说着什么。      至于另一个……      杜十娘望着那正收拾桌面的疤脸少年,微微一怔。      这不是春风城的小侍吗?怎么跑这儿给人洗碗了。      春风城很大,侍卫无数,可经常能见到并能留下印象的大概就是这个长相可怕的孩子,杜十娘对他有几分印象。      “十娘,我们过去瞧瞧吧。”杜七拽了拽杜十娘的手,发觉拉不动。      “过去做什么?与我们有什么干系。”杜十娘认出了疤脸少年,却一点接触的想法都没有。      杜七侧耳倾听,说道:“十娘,他好像遇到什么困难了。”      “然后呢?”杜十娘问。      杜七想了想,说道:“十娘,我出诊时候,他帮我背过药箱。”      杜十娘一怔,回过神来说道:“那咱们过去看看,对了,你站在我身边,不许说话。”      ……      ……      卧松云对着少年说道:“小川,这兄弟不是说咱们能走了?你怎么还干起活来了。”      茶博士闻言,也有些无奈。      谁出门在外没有个窘迫的时候,他了解了二人真的没有银子,有一个还是书院的先生,便表示不要那几个铜板了……      谁想到,那带着疤的孩子非要帮他干活,弄得他也有些不上不下,说什么也不是。      疤脸少年将洗干净的碗自冰冷的水中取出,回头说道:“先生,你说你是个道士,小的见过和尚化缘,还没见过道士化缘的。”      吃了人家的就要给银子,这是规矩。      他们这些做侍的维护的就是春风城的规矩,带给姑娘们安心,所以无论姑娘怎么盛情邀约……他们都不会坏了规矩。      这般习惯并不会因为来到这小坊就有所改变,所以他见到方才的卧松云搬出出家人的身份去化缘,认为不合规矩。      疤脸少年将碗取出,又走入后厨,蹲下认真清洗手上茶碗。      此时正值寒冬,水冰冷刺骨,农家人也没有用热水洗碗的习惯,所以他觉得自己把那堆积的活做了,面前能抵个茶钱。      卧松云看着倔强而天真的少年,更无奈了。      他不会觉得少年品性好,只觉得他死心眼。      兴许这小子在春风城做侍卫也挺好。      正想着,却听到自己身侧传来了细微的呼吸声,卧松云几乎瞬间调起了一身真气。      能无声接近他的人世界上可不多。      可当他看清楚了来人,叹气。      又是杜七。      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浑身谜团的姑娘。      此时,杜七感觉到了卧松云的视线,对着她轻轻眨眼。      杜十娘先是对着身旁的先生行了一礼,这才去问那茶博士:“这是怎么了?”      茶博士简单解释。      “我当是什么事。”杜十娘看了一眼卧松云,心道是一个一表人才的俊才,不过读书人嘛,做事不够细致,出门忘了带银子也稀松平常。      只是,他怎么和那少年一同来这儿喝茶了?      难道是春风城找来的先生?      杜十娘不认得卧松云,可她们这般姑娘对有学识的人向来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不接近也就罢了,若是靠近,自当不能坏了礼节。      杜十娘说道:“那小兄弟是城里的人,先生若是不介意……”      “不介意。”卧松云想也不想的说道:“贫道谢过姑娘。”      “……”杜十娘一时间有些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虽然心底疑惑这个先生为什么自称贫道,却还是先做正事。      “妮子。”她看向杜七。      杜七乖巧的取下荷包交给杜十娘。      杜十娘付了银子,顺手将杜七的荷包挂在自己腰间。      卧松云走进后厨,一把拎起疤脸少年,取下他手中碗。      “先生?”      “别洗了,银子已经给了。”      “啊?”      随着疤脸少年被卧松云抓出来,他见到了两个姑娘。      疤脸少年一怔。      这是……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杜七,紧张之余,背起沾满了水渍的手在衣衫上擦了擦,说道:“多谢姑娘。”      “小事。”杜十娘温和的说道。      虽然这孩子死心眼,可她并不讨厌,相反有几分喜欢。      事情解决了,杜十娘抓着杜七做了一礼,接着转身离开。      只是一件小事,她也不想和外人过分接近。      ……      少年看着杜七离开。      “看够了吗?”卧松云一巴掌拍在疤脸少年身上。      少年心性,能理解。      疤脸少年也不说话,只是回忆着杜七方才的样子。      杜七给他留下的印象无比的深刻。      那是个十分温柔的姑娘,能对曾经“欺负”她侍女的恶人出手相助,更能容纳一个半妖在榻旁酣睡。      “先生,驱杀半妖是错的吗?”疤脸少年忽的问道。      “嗯?”卧松云惊讶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提问很奇怪,因为答案显而易见,随意问一个人都可以得到答案。      天君是除妖第一人。      书院也不乏一身正气的夫子。      巧的是,妖这个字是饱含了半妖的,因为它不叫半人。      半妖,血脉不纯,性情躁动不定,本就容易滋生做恶之人,看似纯良的半妖在觉醒了妖族血脉后六亲不认、犯下血罪的比比皆是。      当然,也有像八方客栈这般收纳半妖的地方,可终归是少数。      ‘世无黑白。’卧松云想这么说,可仔细思考后,还是说道:“驱杀半妖是应该做的事,无关对错。”      这世上有很多明知道是错的,可还是要做的事情。      疤脸少年闻言沉思,点头。      他仍然保留自己的看法,不做改变。      半妖也是妖,已经成仙的人族先祖每一个都留下了充满传奇的史诗,其中不可磨灭的正是对妖族的清缴,又怎么会是错事。      他们二人正准备离开,一个女车夫迎面走过来。      卧松云不在意,疤脸少年问道:“姑娘可有事?”      女车夫看向卧松云,说道:“我没有买蜜饯的银子,能不能给我一些?我可以拿东西与你换。”      卧松云已经被疤脸少年折腾了一阵,正要回绝,就听他说道:“姑娘,我们也没带钱。”      “……”      女车夫走进街道,巧的是,她又看到了方才那个给她指路的孩子。      她走过去,对着那正埋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的少女说道:“怎么哭了。”      马尾辫少女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说道:“没什么……又遇见姐姐了,姐姐要吃什么,我去准备。”      女车夫说道:“你有没有银子……我没有银子,买不了蜜饯。”      马尾辫少女那闪烁着泪光的眸子中多了几分疑惑。      眼前的女车夫着实不似那般贪懒奸滑之人,她擦了擦眼泪,自荷包中取出一点银子递过去:“姐姐是忘了带银子,这些拿去使吧,该是够的。”      女车夫没有接过银子,而是说道:“你想要什么,我找来与你换……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这样吧……”      马尾辫少女打断了女车夫的话,顶着红眼圈说道:“今天我高兴,姐姐拿去花吧。”      “谢谢。”女车夫接过银子。      她知晓什么规矩都能破,可唯独买东西要花钱不行。      白要银子行不行她不知道,不过还是稳重一些的好。      “你识字吗?”女车夫问道。      马尾辫少女点点头:“读过两年书,认识的不多。”      女车夫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本拇指粗细的书册放在桌上,说道:“这本书你拿去看。”      随后,她转身离开,约定的时辰要到了。      马尾辫少女心道这个姐姐终于走了,好在对方也不是这儿的人,见不到她那副狼狈的模样。      她拿起那一本书册,入手只觉得温润。      这个世道书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这个姐姐果然是忘记带银子了,可她暂时没有心情看书,将其揣入怀中。      ……      杜七随着杜十娘回到马车旁,此时距离她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所以车夫还不在。      杜七坐在车架上,问道:“十娘,你怎么就不仇视半妖呢?”      “大早上的,说什么怪话。”杜十娘回到温暖的车厢,褪下外衣钻进褥子,没有心情回应杜七的问题。      杜七摇摇头,在她的印象中,灵和人不该是相互敌视的,至于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睡得时候太久,实在是想不起了。      “十娘,我不想睡觉。”杜七说道。      杜十娘自褥子中露出半个脑袋,打了个哈欠说道:“不想睡就看看书,我带了点诗词,在后车……我要歇息一会,你别吵闹,等会那车夫回来了让她直接开车。”      “嗯。”      杜七取了诗词,看了一会,便有些想吃蜜饯了。      ------------      0355 杜十娘在画舫是受欢迎的姑娘      习惯的力量很大,对于杜七来说也是一样,她平日里在沁河医馆有白景天的点心惯着,在药房有姑娘们送上的谢礼,在家里也有明灯和翠儿伺候着。      看书的时候吃一些点心,她觉得自己能再聪明一些。      说起来,方才十娘是想要带她去买蜜饯的,只是被卧松云和疤脸少年的事情一耽搁,便忘了。      也不知道十娘的带的行礼中有没有准备点心。      杜七认为多半是没带。      她拿着书轻轻跳下车,在后车中翻了一会,失望的叹息。      就在这时候,那空灵的声音传来。      “姑娘找什么呢?”女车夫问道。      杜七看着她,准确的说是看着她手上的蜜饯袋。      “给姑娘买的。”女车夫说道。      “真的?”杜七有些高兴。      “嗯。”女车夫将蜜饯交给杜七,大抵是她很少见到眼前的姑娘这幅模样,所以多看了几眼。      “谢谢。”杜七接过蜜饯,紧接着问道:“你有银子?”      “与人换的。”女车夫说道。      蜜饯对杜七来说重要,所以对她也一样重要,在这般前提下,她拿的自然也是自己认为稍稍有用的东西去与少女交换。      “那就好。”杜七收下了她买来的蜜饯,迈着雀跃的脚步再一次入了马车,又探出头说道:“姐姐,十娘说走东边那条路。”      “知道了。”女车夫说着回到车前,坐上去拿起马鞭。      在驱车之前,她将那放在手心的一颗青果饯放入口中,感受着那略微奇怪的味道,轻轻叹息。      挥鞭。      烈马嘶鸣,重新上路。      车子平稳,女车夫捋起耳边一缕青丝,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湛色眸子。      她果然不知道元君在想什么,以前不明白,现在更不明白了。      这般入世,她是为了什么?      她们这样的人触碰身边的东西,最后得到了永远都是一缕尘埃,风一吹就散的干净。      就好像那个曾经唤着她“阿纤”的姑娘一样,有着那般特殊的身份,还不是做了古。      她又想起杜七其实什么都忘了。      那么现在的东西在未来定是一段难忘的回忆。      她看向南边,心想即便只是得了元君些许修为,它也是走运的小家伙。      若是它见到了元君,该是怎么样的场景?      莫名的,口中蜜饯的回甜上来了,女车夫稍稍一怔。      她看过了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很少有事情能让她觉得有趣。      可她现在觉得有趣。      果然,只有元君入世的时代才能勾起她的兴趣。      回身看向杜七,只见那姑娘散着头发,口含蜜饯,正用心的背书,又是轻轻一叹。      像这般平静的姑娘,该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      东边的小路不好走,镶在林间,车颠簸着,不复之前的平稳。      于是杜十娘睁开了眼睛,自车中醒过来,略带困意的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十娘,刚到午时。”杜七说道。      “我说怎么那么大太阳……”杜十娘靠着杜七坐着,问道:“你这哪来的蜜饯?”      杜七指着前面正在驾车的姑娘。      “……行吧,果然是小机灵,到哪儿都有人惯着。”杜十娘捏了捏杜七的脸,倚在姑娘身上,缓着残留的睡意。      “十娘,我听姐姐说有修的好路,咱们为什么要走东边这条路?”      路窄,坑坑洼洼,不仅慢,还颠人。      杜七坐了一会儿,屁股有些痛。      “你向外看。”杜十娘说道。      杜七掀开帘子。      寒风中,暗香浮动,午后暖阳映着一片雪白,瞬间便涌进车厢,伴着寒风,杜七看见了一副很美的场景。      梅花万朵枝头笑,白雪斜落花边俏。      一片片赤红的艳梅立于白雪之上,交映对比,俏若佳人。      杜十娘瞧着那路边一排排红梅花,翘起嘴角,面上起了些许回忆之色。      她上一次来这儿还是一个人,现在多了一个孩子,自然想要她也见见自己喜欢的东西。      “好看吗?”杜十娘问。      杜七点点头。      若是十娘喜欢东西就都好看。      杜十娘舒展了身子,说道:“行了,别敷衍我,我还不知道你?”      “十娘……”      “嘘。”      杜十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杜七便闭上嘴,不去打扰杜十娘赏梅。      梅花连绵一里路。      这一里路走的颠簸且缓慢,可杜十娘看的目不转睛,很快随着路途逐渐平坦,那一片红梅便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杜十娘这才回过神来,活动活动略微僵硬的肩膀,对着杜七说道:“我很喜欢这儿,颠着你了。”      杜七摇头。      她知道的。      想要近距离看喜欢的景色,多数会伴随着不好的东西,杜七觉得十娘若是那梅林,为了能多看她一会……只是颠沛的小路,她不介意多走一会儿。      “到了淮沁安定下来,我教你练琴。”杜十娘忽的说道。      杜七看向一侧的琴囊,这才明白杜十娘为什么要带着送给自己的琴。      为什么是现在。      杜七感觉十娘有些急了,其实路还可以慢慢走,因为她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十娘,要不要……再等等?”杜七尝试着道。      杜十娘白了她一眼:“急着要学的也是你,现在还打退堂鼓?让你学你就学。”      杜七没想明白十娘的意思,只得点头。      ……      ……      一天之后,天上飘着小雪。      淮沁很大,淮水沁水交汇到分开足足百里之长,可除了那招牌的十里竹林多是荒地,能拿出来说道说道的,不过是交汇中心湖面上的错落画舫,这处原本便是春风城的青楼画舫,后来自然也归望海店所有。      自古吴越多美姬,江南画舫市色艺。      淮沁画舫比春风城的规模要小上许多,可站着天然的景色优势,不乏喜欢的公子一呆就是几个月。      若是有的姑娘乏了,便可以去春风城休息,换一些喜欢烟雨小水的姑娘来。      无论是杜十娘、石闲还是秦淮,都是这儿的常客。      忙的时候以歌女舞女的身份来,若是闲着,此处也是一个放松游玩的绝佳之地。      此时,平静湖面的一班偏僻画舫处,一个身着淡黄色长裙女人面前摆着一壶清酒,些许雪花落入酒盅融化不见。      这儿的酒味道可真不错。      她的视线落在那一条条画舫上,侧耳听着姑娘们的莺声燕语,笑了笑。      早入仙门,再回首,便觉得凡尘事离的远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扎着羊角辫、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从车厢中跑出来抓住她的膝裙,甜甜的道:“鱼姐姐。”      “你醒了?”鱼行舟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说道:“不是教你多睡一会儿?”      “大船……晃啊晃,晃得小虎睡不着。”小姑娘笑着,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头上一对蓉黄耳朵轻轻颤着。      鱼行舟伸手在小姑娘脑袋上一捋,那一对绒耳消失不见,她说道:“若不是你年龄最小,我可不带你出来,一丁点都不让人省心。”      小姑娘撒娇似得抱着鱼行舟的腰肢,轻轻蹭着。      鱼行舟叹息。      自她把这个孩子从妖山中解救出来,她便总是粘着自己。      不过因为还算可爱,正是她喜欢的类型,天赋也不错,便一直带在身边,时间长了,不免有几分感情。      只是这般被小姑娘缠着的感觉对她来说倒是真的有几分怀念,现在身处勾栏画舫,便想起了多年初入腾云境为了练心而云游时发生的一些事。      明明时间没有过去太久,可现在想起,竟是物是人非,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小鱼姐,小虎想石姐姐了。”小丫头忽的说道。      鱼行舟微微沉默,具体的事情她已经听师父说了,这种事……她埋怨不了师父,也无可奈何,现在那个小师妹忽的多了两座靠山,她一时间也很是惊讶。      鱼行舟说道:“师妹现在很好。”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去看?”小姑娘很疑惑。      “现在不方便,以后南荒安定了,我再带你去寻她。”鱼行舟认真说道。      小姑娘似懂非懂,便不再缠着要去见那石姐姐。      “小虎,饿了吗?走……我们去吃点东西。”鱼行舟说着起身。      小姑娘趴在案板上看着远处忽然聚起的人群,好奇的说道:“小鱼姐,那边好热闹,我们去瞧瞧好不好。”      “又是哪个头牌来了……该是没什么好看的,你就喜欢凑热闹。”鱼行舟看向那人群,忽的一怔,意外道:“好漂亮的人儿。”      一身浅袄小裙,面上不抹一丁点的胭脂却娇嫩可人……      “在那儿呢?小虎怎么看不见。”小丫头急着道,因为隔了太远,她那点微薄的修为根本修炼不起瞳术。      “就在……”鱼行舟说着,美眸紧缩,旋即看的更仔细了。      那漂亮姑娘身旁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      她带着面纱,隐隐可以见得一点泪痣。      那双眼睛……      鱼行舟想起了什么。      “小鱼姐,你怎么了……”小姑娘担心的说道:“小虎不要去看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鱼行舟摇摇头,说道:“走吧,咱们去瞧瞧。”      巧合的是,她前些时日才在客栈宗卷上见到过这个名字,与那书院新秀李孟阳放在一起。      也真是很久没见了。      ……      ……      淮沁岸边,大河交流于一处,湖面上画舫林立,许许多多的姑娘走出屋子,远远的瞧着岸边的人群,又有三三两两的公子询问身旁女伴是那一位花魁来了,姑娘们那么兴奋。      岸边的小桥,人群簇拥着,尽管天上下着雪,可周遭都是姑娘,连打伞都不需要。      “十娘,这些姐姐都那么喜欢你?”杜七牵着杜十娘的手的微微用力。      因为这儿都是杜十娘的故人,所以杜七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杜十娘哼了一声,不予回应。      事实上,她在望海店本就是十分受欢迎的姑娘,无论是在男人中还是女人中都是一样。      此时,杜十娘身边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十娘坐了三日马车,还不让她好好歇息?”      一言出,周围的姑娘们皆安静下来。      “十娘,去我哪儿?”艳妆女人说道。      杜十娘轻轻点头。      女人这般“自私”的行为自然激起了一旁姑娘们的不满,纷纷发声。      “秋屏,凭什么让十姑娘去你那儿休息,我这儿也挺好的。”      “就是。”      “吵什么吵,十娘都答应了,再说了,七姑娘第一次来,自然是要用不系舟的,我这儿不是最舒适的地儿?”被唤做秋屏的女人笑着,对着杜十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一众姑娘切了一声,旋即便认命了。      所谓不系舟,指的不是画舫,而是在水中做的石楼,只是雕成了小船的模样,毕竟……虽然少见,可是也不乏晕船、水性不好的姑娘公子。      眼见过了桥,上了那不系舟,姑娘们便散开,各自回各自的地方。      ……      舫间。      秋屏说道:“十娘,还要其他房间?”      杜十娘摇头指着杜七:“我和她睡一屋就好。”      “那行。”秋屏又说道:“十娘,青萝姐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这样,咱们晚上做个宴,我去准备。”      她笑的很开心。      杜十娘瞧着她,无奈一笑,便点头。      “麻烦你了。”      秋屏杵了一下杜十娘,说道:“和我还客气什么。”      杜七在一旁看着,乖巧的不说话,接着秋屏带着杜十娘去了准备的客房,和杜十娘随意聊了两句,便下楼去了。      临走之前,视线在杜七身上扫了好几圈,面露赞色。      ……      不系舟上的房间不算豪华,不大不小,可该有的都有,床上有着红色软榻,杜七一进门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十娘,你方才怎么一直不说话。”      “说什么?”杜十娘在桌前坐下,摘下面纱后轻轻擦拭鬓角。      被人争抢是望海店每个人气姑娘都会经历的事情,这种时候她若是开口去选择那才是真的没完没了。      春风城和淮沁画舫的规矩不大一样,见她的孩子也少,可会这么热闹……只怕是有人将她要来的消息提前泄露出去了。      她在这儿有许多的朋友,知道她恢复了精神,自然会这般高兴。      杜十娘想了想,便知道是谁做的了。      “七姨……”她轻轻叹息一声,有些无奈。      “十娘,咱们现在?”杜七问。      “随我去洗洗,睡一会儿,晚上还有小宴,到时会很热闹,也有不少好吃的。”      “嗯。”      ……      ……      岸边,姑娘们扎堆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秋屏,你真的看到十娘带琴来了?”      “那还能有假。”      “意思是……我又有机会听到姑娘抚琴了?”      “谁知道呢。”      ……      ……      不远处,鱼行舟领着小姑娘站在那儿,侧耳倾听。      ------------      0356 有人依是很美好的事儿      有人一生只依自己,依不了时,再依山水,又有人依不了时,转眼却成了别人的依靠。      暖泉旁,雾气逐渐扩散,虽然是小冬天气,可周遭水波荡漾,温暖舒适……不断有断水涌起,将两个姑娘包裹其中。      杜七围着浴巾,靠着杜十娘身侧,眼睛眯起。      一抹雪花自天上落下,在杜十娘绯红的肩头融化,并未带来一丝一毫的清凉。      杜十娘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掠动面上轻纱,她转头说道:“丫头,该醒困了,天都要黑了。”      杜七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旋即打了个哈欠。      杜十娘轻轻摇头。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睡起来没个完,自己生拉硬拽将她带来泡温泉,这样都唤不醒这丫头。      “这可是青姨的小泉,旁的姑娘想使都使不上的,快,醒困了……”杜十娘说着,拍打杜七的脸。      “嗯。”杜七应了一声,努力睁大眼睛。      此处后院,一个女人走进来,露出半个脑袋在门框旁瞧着院中:“十娘,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准备上船。”      “知道了。”杜十娘说道。      女人视线在杜十娘和杜七的背上掠过,掩面而笑,转身离去。      杜十娘隐隐可以听见一群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更无奈了,等到身后彻底安静,她这才摘下脸上面纱。      此时天色渐晚,杜十娘看不清水面上的倒映,只有红霞印在热气扑面的水上。      “妮子,看着我。”杜十娘忽的说道。      杜七看向杜十娘那她看不厌的面容,困意逐渐消散。      “十娘真好看。”她说道。      “又来了。”杜十娘无奈,于水下抓住杜七的手放在自己面上,感受着杜七滑腻的手,杜十娘略微沉默。      虽然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去照镜子,可这毕竟是她的脸。      她的疤消失了。      眼角那一颗本来被融化的泪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杜十娘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论杜七知不知道缘由,杜十娘没有打算问她。      她对上了杜七那安静欣赏的视线。      姑娘喜欢,比什么都要好。      ……      ……      姑娘们取了一条宽大的红船,四周挂起了红灯笼,湖面上映着色彩斑斓的灯光,那些彩灯映在杜七面上,似彩妆。      杜七不甚习惯这般热闹的场景,便只是随着杜十娘走在人群中,乖巧的望着她和姑娘们交互。      厅内,一个个方桌横在那儿,满满的姑娘们跪坐在桌前,纷纷抬眼瞧着她,杜十娘在姑娘们的视线中,带着杜七入座。      杜十娘的位置在戏台靠左的第二排,前方还空着一个桌子,其他地方都已经坐满了人。      杜七跪坐在杜十娘对面,看着桌上那些新鲜的点心,揉了揉小腹。      睡了一天,一直没有吃什么东西,倒是真的有些饿了。      秋屏走过来,道;“今儿十娘就好生歇着,丫头们准备了不少新鲜玩意,正好……你也帮着品品,戏折子要看看吗?”      杜十娘点头,结果戏折子看着她们今晚的节目。      无非是歌舞琴曲,还有几个会唱戏的丫头。      杜十娘看着上面的名字,抬眼在厅内扫过,灯火下的面容娇嫩可人。      “别找了,丫头们都在后面点着妆呢。”秋屏说道:“我记得萤丫头的琴是随着你学的吧,她为了今晚的曲子……准备了许多。”      杜十娘望着戏折子中,第一位出场的姑娘,眸子中多了几分怀念,轻声道:“萤丫头以前跟着平娘,我只是教了她一点点。”      秋屏轻笑:“萤丫头特地要第一个出场呢,那曲子我听了,挺适合开台。”      “那我就期待了。”杜十娘说着,指向自己身侧的空荡荡的主位,说道:“青姨人呢?又去喝酒了?”      “谁知道她呢,不过那么久不见十娘,她肯定会来就是了。”秋屏说着,提醒杜十娘道:“见面记得要叫青萝姐,一口一个姨,小心她收拾你,咱们这些软骨头可没有本事帮你出气。”      杜十娘无奈:“青姨也是,都也一把年纪了。”      秋屏也叹息:“可不是,四十多的人了……还整天纵马饮酒,不知什么时候再能静下来,只是咱们这儿的姑娘都盯着她的养颜方呢,要我说青姨对十娘你那么好,你帮我要几瓶口脂来?”      “去忙你的吧。”杜十娘推了一把秋屏。      “切。”秋屏摇着腰肢转身离去。      姑娘家的小宴只规模不大,只是这画舫百条船中一条中等规模的,可用来招待杜十娘已经足够了,毕竟认得她的姑娘很多,可她认得的姑娘……也不过这一厅之数。      淮沁和面,碧水悠悠。      画舫之外,四五花船张灯结彩,围着杜十娘中间那座大船结团,好动的姑娘们上了甲板,举杯对饮,欢笑不断。      因为是姑娘叫自己的私宴,所以并未邀请一位公子,所以姑娘们放松的很。      杜十娘微微松了送自己的领子,露出雪白脖颈,平静说道:“想吃就吃了,看我做什么?今晚只有你吃不完,没有不够吃。”      杜七拿起桌上糕点咬了一口,留下小巧牙印。      杜十娘见状,本来准备询问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这丫头还有胃口吃点心,自然是没有晕船的。      也是,与柳依依学了凫水,也该适应这般摇晃了。      她拿起自己面前的酒壶,倒了一杯清酒,转过头就发现杜七在盯着她瞧,杜十娘顺势将茶壶自桌下取出放在杜七面前。      “你喝茶。”      “哦。”杜七倒着茶水,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十娘今儿少喝一些,别再醉了。”      “你这话可能有些晚了。”杜十娘回了杜七一句,旋即端着酒杯起身,与一旁走过来的姑娘轻轻拥抱。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个姑娘碰杯,一饮而尽。      接着,便来了第二个人。      杜七眨眨眼,看着杜十娘一一杯杯酒水下肚,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了。      可她觉得十娘喝的高兴,醉了就醉了……想来在这儿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那个车夫姐姐呢?      杜七四处去看,没有见到她,想着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毕竟……自己短时间也用不到车架了。      酒香弥漫,姑娘们的私语窃窃,伴随着一声锣响,小宴的节目开始了。      上来与杜十娘喝酒的姑娘们纷纷褪去,回到原来的位置。      杜十娘也坐下,白皙的脖颈起了一抹绯红。      “十娘,你还好吗。”杜七问。      “你说呢。”杜十娘牵住杜七的手,盯着那抱琴上场的少女,认真说道:“听曲了。”      台上,一袭湛蓝长裙的姑娘入座,看着杜十娘这边,忽的笑了。      “十娘,她笑得真好看。”杜七说道。      “嘘。”杜十娘掐了一下杜七的手,旋即对着那姑娘点头。      蓝衣姑娘收起笑容,换上一抹坚定而认真的神色,玉手抚琴,弱轻絮拂动,接着一阵阵琴音似清泉珠玉自姑娘手中流淌而出,沁人心脾,曲调仿若溪流跃谷涧。      厅内的姑娘们纷纷停下在做的事情,静静享受着一曲。      蓝衣姑娘的琴艺很好,面容姣好,琴声铮铮,可她的视线时不时掠过杜十娘的面纱,在她眼角泪痣停顿。      琴曲并未因姑娘的分身而失准,相反,那琴声中可以听见她雀跃欣喜的心情。      一曲终罢。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回音在亭中消散,想象中雷鸣般的喝彩并未出现,多数姑娘们还未从那曲调中脱离出来。      这便是最好的反应。      琴曲结束后,蓝衣姑娘缓缓收起自己的七弦琴,动作缓慢,终于,姑娘们缓缓回了神,互相见到的是惊讶的眼神。      “惠,你和她住一起,流萤这丫头的琴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一直都不差好吗。”      “你们别忘了,这妮子以往和十娘都一样,都是秋水楼的……平娘手底下的姑娘。”      “平娘……倒也是,惠,琴谱的事情,就拜托你去想办法了,我实在是没银子了。”      “就是就是,萤丫头什么好,就是作曲要的银子,她真的是趴我们身上吸血。”      “……我尽量。”      厅内角落,一袭鹅黄小裙的鱼行舟与那叫做小虎的丫头坐在那儿。      小虎捧着点心咬了一大口,随后露出可爱虎牙,倾听耳边音乐,扯了扯鱼行舟的衣角,在她低下头与她耳边轻声说道:“小鱼姐,好好听的曲子。”      “嗯。”鱼行舟心想这般曲子虽然青涩,可对她来说竟是要比在九华山听到的琴曲还要让人心动。      杜七心想曲子真好听。      杜十娘回味后,忽的开口:“流萤。”      她一说话,厅内瞬间安静,众人的视线齐齐聚集过来。      蓝衣姑娘闻声,不紧不慢的收起琴,起身行了一礼,婉声道:“姐姐。”      她的声音并非想象中那般温柔,反而有几分褪不掉的童声稚气,与面上浅妆甚配。      杜十娘问了一个在场姑娘们都想知道的问题。      “这琴曲叫什么名字?”      流萤望着杜十娘那一身漆黑长裙,认真说道:“契若金兰。”      杜十娘一怔,望着台上那逐渐发红的眼眶,轻轻叹息,避开了那一股倔强的视线。      那一身蓝衣十分的眼熟,在许久之前,她就是一袭蓝衣,石闲则是一身红裙。      款式都一模一样。      在场的部分姑娘露出若有所思甚至感同身受的神情。      她们这些人,谁还没有个依靠、没有个憧憬的人?      “姐姐可喜欢?”流萤稚声逐渐平稳。      “喜欢。”杜十娘说道。      流萤笑着,下台去了。      气氛忽的有些凝固了,秋屏忽的上台,扭着那纤细腰肢,娇声道:“高雅的曲子也听了,接下来,听我来一出戏?我可是练了许久了。”      “呸,就你那个嗓子,卖卖色气就罢了,还能会唱戏?”      “就是。”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谁不知道谁的底。      “你们就说听不听吧。”      “听听听。”      女人们起哄,秋屏放开了嗓子,可她着实不是唱戏的料,时不时的破音引起姑娘们哄堂大笑。      托秋屏的福,气氛逐渐回到了一开始那般热闹。      杜十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使劲杵了一下杜七,嗔道:“你就知道吃。”      “?”      ……      ……      “小鱼姐,她们刚才都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小虎疑惑的问道。      鱼行舟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小虎似懂非懂。      鱼行舟看着杜十娘的方向,瞧着她与杜七亲密的小动作,想着那蓝衣抚琴少女的神情。      一朝入凡,才发现自己真的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东西。      不知不觉,那个曾经一心求死,让她操碎了心的小丫头也成了别人的依靠和憧憬。      鱼行舟认为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大姐,不辞而别却也非她所愿,可有时候修行就是身不由己的。      她忽的想要走过去,与十娘碰一杯,可举起酒杯,又放下了。      鱼行舟想起了宗门上一纸卷宗,心道她大概还是这丫头的姐姐……能为她遮挡一些风雨。      “小虎,你说……你喜欢那个黑衣姐姐吗?”鱼行舟问道。      小虎嗯了一声,杜十娘是宴会的中心,她看得出来,托这位姐姐的福,她才能吃到这般好吃的点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从一开始,她发现小鱼姐总是瞧那个姐姐。      “小虎,你说若是有人为了落旁人的面子,想要她的命,该怎么办?”鱼行舟问。      “小虎不明白,可若姐姐喜欢的姑娘,就杀了那坏人。”小姑娘天真的说道。      鱼行舟轻轻点头,哼了一声。      那些冢中枯骨总是喜欢玩弄这般不入流的把戏,也难怪师父那般失望。      客栈内,从李孟阳的胞弟那里得到的信息有很多,其中包括李孟阳真心喜欢的姑娘是谁这一点。      巧的是,李孟阳天赋异禀,修炼神速,很快便被一位夫子看重收为学生,留下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高度评价,这种时候,杜十娘就成了落夫子面子最好的工具。      那李孟阳该是也没有想过,他又成了杜十娘的无妄之灾。      鱼行舟戴上面纱,将手中酒杯递给小姑娘,附耳叮嘱:“小虎,替我把这杯酒交给那个姐姐……”      ------------      0357 随鱼行舟      杜十娘握着酒杯,清澈酒水泛起涟漪,她意外的看着眼前这个长着可爱虎牙的小姑娘,将手中酒水到与盘中,这才低下头温柔的询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儿。      小虎想了想,说道指着不远处说道:“姐姐让我来的,说是敬姑娘一杯。”      她很听小鱼姐的话,所以换了一个不容易认出来的称呼。      “你的姐姐?”杜十娘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只见到了一个身穿小裙、面上与她一样带着面纱的姑娘。      此时,那姑娘对着她举杯。      她是?      杜十娘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接过小虎手中酒杯放在面前,而后另外取一个酒盅满上,微微拱手,抬头一饮而尽。      她这般的姑娘,谁的面子都会给一些,尤其是来送酒的还是这般可爱的孩子。      小虎完成了姐姐给的任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杜七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虎认真说道:“王随鱼,这是姐姐给我起的名字。”      小虎则是爱称,她不想让旁人知道。      随鱼?      杜十娘一怔,心道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她看着小姑娘面上的骄傲之色,会心一笑。      这般对名字的态度倒是和她家的孩子一模一样。      “好听。”杜七说道。      “那是。”小虎得意的垫脚,随后转身离开。      “很可爱的孩子。”杜十娘温和的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模样,忽的说道:“她有些像明灯那个丫头。”      “十娘说的是。”杜七想着她见到的那一对耳朵,和明灯的狸花耳很像。      杜十娘和翠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明灯会是十娘某个姐姐喜欢的类型。      “十娘……”杜七想说什么。      “嘘,听戏了。”杜十娘提醒道。      杜七便收回了想要说的话,她觉得十娘兴许不想知道敬她酒的是谁,因为十娘是聪明人。      眼前,姑娘们身着戏服登台,杜十娘仔细的欣赏每个姑娘,至于其他人,她已经不在意了。      酒送故人,可不愿见面的,她也不愿深究对方的身份。      杜十娘抓着杜七的白皙小手,心想就好像她身边这个孩子一样,有时候了解的多并不是好事情。      只是,那小姑娘的名字会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很是怀念。      ……      鱼行舟看着杜十娘还回来未有动过的酒水。      她是谨慎的姑娘。      便安心了。      “小鱼姐,你不过去瞧瞧吗?”小虎问。      “听戏。”      “哦。”      ……      ……      一晃半个时辰过去。      杜十娘右侧,杜七左手抓着杜十娘的衣角,右手端着茶杯小口喝着,眼睛则放在那戏台上。      姑娘们准备的节目很好看,皆是一些杜七没有见过的小剧,以姑娘家的爱情为主,唱腔婉转动人,似是黄鹂鸟在唱歌,因为与情爱有关,所以杜七很感兴趣。      休息期间,她瞧着那台上姑娘们的艳妆,视线落在角落那一身鹅黄小裙的姑娘上,此时她们正起身离开。      杜七嗅到她身上有和石婴相似的味道,该是那客栈的人,可听早上她们的对话,似乎是石婴的朋友。      十娘都不在意,她自然更不在意。      其实有更值得在意的事情……杜七稍稍歪头,只见杜十娘的另一侧,一袭蓝衣的少女正抓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正是先前在台上抚琴的流萤姑娘。      杜七不是会吃醋的姑娘,便安心欣赏戏剧。      “姐姐。”流萤抓着杜十娘的手,甜甜的说道。      杜十娘说道:“许久不见,你的琴艺提升了许多。”      流萤说道:“怎么也不能丢了平娘的脸。”      “嗯。”      “自然也不能丢了姐姐的脸。”流萤说道。      “我哪还有脸面可言?”杜十娘摇头,她这般坏了规矩还被人抛弃的姑娘没有沦为笑柄已经是姑娘们给脸了。      “姐姐真的是这么想的?”流萤问。      “当然。”      “可我不觉得,是那公子的错。”流萤说道。      “都过去的事儿,你放过我吧。”杜十娘叹息。      流萤咬唇,旋即点头。      她与杜十娘讲的这些话是真的是很要好才能说的出口,似是石闲需要借酒壮胆,也就流萤占了一个妹妹的身份,可以稍稍任性一些。      流萤望着杜十娘的面纱。      杜十娘立刻说道:“烫了脸,不给你看。”      “我就知道。”流萤也不失望,问道:“姐姐这次准备留多久?”      杜十娘看向杜七,说道:“还没定,应该不会太久,年还是要回去过的。”      流萤很满意这个答案,便取出一个随身荷包,说道:“姐姐离了店,咱们这儿开销大……这些银子姐姐先拿去用吧。”      杜十娘打开荷包看了一眼,发觉没有碎银子,尽是些银票,惊诧道:“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我的琴曲很贵。”流萤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杜十娘对着她的脑袋轻轻一敲,嗔道:“从姐妹们身上吸血,你也是做得出来。”      流萤笑着,眉眼弯弯,露出一口银牙:“我小,她们惯着我。”      接着,她认真说道:“姐姐,这些银子,你不要吗。”      “你说呢?”杜十娘反问。      “算是给七姑娘的见面礼。”她看向杜七。      “你要吗?”杜十娘看向杜七。      杜七想了想,只能摇头。      “姐姐还是那般爱欺负人。”流萤无奈,苦恼道:“可是我赚了这么多银子,留着也没处花。”      她又没有嫁个良人的打算,现在过得也算舒适,将来该是一辈子都在这儿生活……暂时可不是需要银子的时候。      杜十娘正要反驳,就见到秋屏走过来,一把抓住流萤那垂下的长发,怒道:“没地方花是吧,我叫你没地方花。”      “嘶……”脑后的剧痛让流萤冷不丁的抽了一口冷气,挣扎着嚷道:“姐,疼。”      “死丫头,我安排你第一个上台,你差点给我搅黄了,还好意思叫疼?给我起来,回屋再收拾你。”秋屏说着,将流萤硬生生的拽了起来,转头道:“这事儿十娘你就别求情了,这丫头就是皮痒了。”      “……”杜十娘眨眨眼,没有说话。      不少姑娘们注意到吵闹,一发现是秋屏,就都不在意了。      “姐姐……”流萤红着眼眶看向杜十娘。      杜十娘勾起嘴角。      流萤一愣,接着露出幽怨的神情,被秋屏抓着离开。      临走时,秋屏对着杜十娘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她前面那一张空空的桌子。      杜十娘会意,表示自己知晓了。      “……”杜七在一旁眼看着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姑娘就这么被抓了出去,觉得她以前的想法果然是对的,相比于这些人,十娘对她、翠儿对明灯已经是相当温柔了。      “妮子,你在这儿看戏,我出去一趟。”杜十娘说道。      “十娘是去要见这个人?”杜七说着指着她们前面那自始至终都空着的桌子。      “就你聪明。”杜十娘承认了,又想了想,说道:“罢了,你随我来,只是一会见了青姨不要乱说话,别惹了她。”      “嗯。”杜七起身随着杜十娘出了船舱。      小宴的主角突兀的离场,姑娘们却并不在意,依旧玩闹。      ……      ……      画舫楼船静静的悬在湖面上,一动不动,杜十娘和杜七上了阶梯来到甲板上。      大船甲板相比于船舱自然是冷风习习,些许雪花飘落,红灯笼印在水面上。      此时天色渐冷,画舫上还待在外面的姑娘只剩下三三两两。      杜十娘熟练的走到甲板一侧,果然,一艘小船停在登船口,绳子整齐的系好。      她环顾四周,顺着走了一圈,便见到一个半依靠在栏杆处的女人。      一眼看去,赤红束腰趁着那纤细腰肢,暗色紧身袍袖上衣,下罩烟纱散花裙,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女人眼梢狭长,多了几分媚色,眼眉之间点着一抹金调点,又添了几分精致。      月下独倚长杆,灯火映照之下,脸部轮廓分明,容色晶莹如玉。      这是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不经意间展露无限风采。      那女人听见脚步声,转过头,视线在杜七面上微微停滞,最后回到杜十娘脸上,说道:“来了?”      与那尽态极妍的的身子不同的是,她的声音要更清冷许多。      “青姨,好久不见。”杜十娘走上去,近距离看着她,旋即叹息:“青姨你还是那般模样……一丁点都没有变过。”      柳青萝,曾经也是春风城九苑的清馆人,后来赎了身子便一直住在画舫,偶尔教姑娘们写文作画,杜十娘也受到过她许多的帮助。      “你这妮子倒是成熟了不少。”柳青萝说道。      她与杜十娘这个孩子站在一起,竟像是年龄不差几岁的姐妹。      “青姨……”      “别叫姨,我听着烦得慌。”柳青萝说道。      “青姨和七姨是姐妹,我平白贬了青姨一辈,回去她又要说我不懂规矩了。”杜十娘解释道。      “你总是拿她出来说事……罢了,谁让你是她的女儿。”柳青萝看着杜十娘,面露宠溺,随后看向杜七,说道:“这就是她信里说的七姑娘?”      “妮子,过来让青姨瞧瞧。”杜十娘招手说道。      杜七点点头,走过来,乖巧的站在那儿。      近距离见到杜七的脸,柳青萝面上闪过一抹惊艳,可多年的涵养让她很快便回过神来,说道:“真好看,十娘,你比她可差远了。”      杜十娘并不否认,对着杜七说道:“傻愣着干什么?还用我教你?”      杜七轻轻弯腰,说道:“青姨好。”      “那是我姨……你怎么能这么叫。”杜十娘牵住杜七的手,正要开口纠正,便听到柳青萝平静的声音。      “你若是敢让她叫我阿嬷,我就大耳瓜子抽你。”      “……”      柳青萝可是知道杜七称呼那女人为七姨的,平白低一辈可以,高一辈不行。      杜十娘轻轻一颤,平时前方的水面道:“我就是说说。”      柳青萝哼了一声,走到杜七面前,温和的说道:“外头冷,姑娘先去屋里歇着,我和十娘随便聊聊。”      杜七看向杜十娘。      杜十娘无奈,说道:“我才叫她出来,罢了,你听青姨的话吧。”      杜七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听到杜十娘一声惊呼,以及那女人冷清的声音。      “拿姑娘做挡箭牌,瞧你那点出息。”      还有杜十娘讪讪的笑声。      ……      杜七回到厅内坐好,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心想那人和七姨年龄相仿,可外貌差别很大。      其实她知道若是七姨恢复了元气,说不得会更好看。      杜七转过头,视线掠过木板看着一个方向。      她就说师先生一直见不到人,原来是来这儿了。      他也是来找竹子的?      ……      ……      清冷月光洒下,柳青萝舒展着曼妙的身子。      杜十娘在一旁说道:“您怎么和七姨一样,都惯着那妮子。”      柳青萝抬头说道:“那是干净的姑娘,能一样吗。”      “也是。”杜十娘深以为然。      柳青萝靠着栏杆,望着下方清澈湖面,取出一小块碎银子丢了下去,眼见着水波荡漾。      她仔细瞧着。      杜十娘也不出声,许久后,直到水中一只鱼泛着肚子飘了起来,柳青萝这才开口说道:“我该是教过你登台扫娥眉,下台卸化妆的道理;你听不进去,又吃了苦头,我便不教训你了。”      “谢青姨高抬贵手。”杜十娘语气一顿,小声道:“还有,您丢的是银子。”      柳青萝一怔,随后打开钱袋,里头放着几颗小石子和碎银子。      杜十娘说道:“这捡小石子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轮到你管我了?”柳青萝面色一红。      杜十娘对于这个女人走神丟错了东西表示很惊讶,因为这般情况很少有出现过。      柳青萝叹息后说道:“我想起柳依依和连韵的娘亲了,非要嫁人,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我原以为……唉,谁想到又出了你这么个傻丫头。”      杜十娘不语。      柳依依的娘亲,连韵的娘亲、柳青萝,七姨都是差不多年龄的姑娘,对于上一辈的感情她了解不多,却知道大家都是很好的姐妹。      其中有两个姓柳,杜十娘有猜测过她们的关系。      柳青萝蓦得问道:“那李公子就那么好?”      杜十娘无奈道:“青姨,也只有您能这么直接开口问我了。”      那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问她今天晚上有没有吃饭。      ------------      0358 仙子也不都是高高在上的      “我只是有些奇怪,是怎么样的男人能这般吸引你。”柳青萝说着,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她不像是在关心自家姑娘,倒像是真的很好奇。      事实上本就如此。      “青萝姐,你放过我吧……”杜十娘叹息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叫姐已经晚了。”柳青萝呵呵一笑:“你说过去就过去了?面纱摘了,脸给我瞧瞧?”      杜十娘微微后退一步,水面冷风掠过她的眉梢,带来一丝丝寒意。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柳青萝说道。      “说什么?”杜十娘问。      “都过去了。”柳青萝认真。      杜十娘一怔,旋即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道:“平日里不想起,不就是算放下了?”      “罢了,欺负你也没什么意思。”柳青萝摇摇头,问道:“那七姑娘算什么?”      “我不知道,我很喜欢她。”杜十娘手指攥着衣角,那黑纱布料皱作一团。      期间,柳青萝一直看着杜十娘的眼睛,直到她确认了杜十娘的话语,才感叹道:“那七姑娘真是个宝,竟能将你这个死心眼的丫头慰藉至此,弄得我都想找她喝一杯了。”      “青姨,那丫头还没吃过酒呢。”杜十娘提醒道。      “女儿家,少吃一些也没什么,这么冷的天也能暖暖身子。”柳青萝说着想起了什么,问道:“十娘,那李孟阳是六年前来的春风城?”      杜十娘嗯了一声,说道:“随着家人进京。”      “你这丫头在进城之前,老家在哪一块?会弹琴……该是离天池泽不远。”柳青萝似是开始随意的问。      杜十娘否认道:“算不得老家,只是住过十多年。”      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逢灾之前算是书香门第,家有余财……所以念过几年书,学过一阵子女子六艺,喜欢七弦琴。      之后的事情,算不上家破人亡,可她作为家中的姑娘,总归是累赘,便来了这儿。      “还有呢,说来听听。”柳青萝继续打听。      杜十娘面上多了几分羞怒:“十娘已丢尽了祖宗的脸面,青姨您饶了我罢!”      “还急了。”柳青萝露出一抹浅笑:“还算是个传统的丫头,难怪守不住规矩,行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现在事情不过去也得过去,那李孟阳已入仙门,二人哪里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杜十娘问道:“青姨,您见多识广……十娘想知道青姨怎么看待仙门。”      “……”柳青萝眯起眼睛,问道:“怎么问我?”      “青姨今年该是过了四十七了。”杜十娘如实道。      “呸,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柳青萝啐了一口。      杜十娘看向柳青萝那诱人的身段,心道她的身子就是姑娘家都会喜欢。      七姨刚过五十大寿,她如此苍老是因为年轻时候不注意落下的病症,柳青萝就算保养的好,也不至于夸张至此,所以多数姑娘都知晓她该是会一些仙门手段,只是平日里也不问。      杜十娘说道:“您这养颜的本事,真当姑娘们都是呆子?”      柳青萝点头:“可不是吗?若是有一个聪明人,我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就发火。”      “咱能不饶了?外头冷,我想早点进去抱着姑娘。”杜十娘看着她。      “也行。”柳青萝双手环胸,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      杜十娘倚着栏杆,听着舱内隐隐传来的曲乐声,说道:“若不是七姨真的什么都不清楚……我可不会舍近求远,跑过来找您。”      柳青萝也说道:“若不是你七姨宠着你,你且看我抽不抽你。”      “……”      “实话说吧,是不是又是因那李孟阳?他都已经入了仙门……你还想着他?”柳青萝问。      “?”      杜十娘听着柳青萝的话,愣了好一会,这才苦笑道:“青姨,是我说错了……和他没关系。”      她也没想到会产生这般误会,便将自己的彷徨对着眼前这个亲密的人盘托出。      朗月西移。      柳青萝听了杜十娘的话,面上多了几分狐疑,可她想着方才杜十娘望着杜七的眼神,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度,骂道:“不就是仙门?莫说她还不是师先生的徒弟,只是一个学生……就算真是,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杜十娘不说话。      她是下九流的人。      甚至在下九流中都是不守规矩的人。      若是旁人,她做一个红倌人,不偷不抢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那是杜七,被那样的眼睛所憧憬着的感受,杜十娘之外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柳青萝望着杜十娘那迷茫的眼神,那心底的火气忽的便消散的干净,化为一股子心疼。      “你倒是真喜欢那孩子。”      “她随我的姓。”杜十娘说道。      柳青萝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杜十娘是骄傲的,可越是骄傲的姑娘,在遇到这般事情越是无法掩盖骨子里的自卑……以前还好,放大杜十娘这小心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七姑娘。      杜七是干净的人,是漂亮的人,是优秀的人。      被这般的姑娘憧憬、依赖着。      并不干净的姑娘若没有患得患失,那才是世上最不正常的事儿。      她认真说道:“姑娘若是想去仙门就让她去,对她也好。”      杜十娘:“……”      柳青萝抓住杜十娘的头发拉扯,看着杜十娘吃痛的踮起脚尖,这才说道:“舍不得了?”      杜十娘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已经回应了柳青萝。      柳青萝哼了一声:“死心眼的丫头,是谁与你说了仙门就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入了仙门又不是就见不到了,你一天是她的娘亲,就一直都是。”      “我不是她的……”杜十娘想要解释,不过马上被打断。      “行了,我赞同姑娘入仙门,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可不能因为一个无能的娘亲坏了姑娘的机缘。”柳青萝推开杜十娘,说道:“十娘,万事……讲究点到为止。”      此时,水面上那翻着肚子的鱼儿从昏迷中恢复过来,摆动身子,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涟漪泛泛。      “点到为止?”杜十娘不明白。      “凡事不能太过。”柳青萝说道:“你这丫头知晓流萤对你的心意后处理的那么利落,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变傻了?李孟阳是,杜七也是。”      杜十娘无视了数落她的部分,恍惚道:“青姨你是说,我……想太多了?”      “不然呢?瞧你那点出息,好像姑娘入了仙门就仙凡两隔了似得。”柳青萝轻轻揉着杜十娘的脑袋,说道:“仙门没有你想的那么远,尊上是,近一些的……那师先生不也是?我明白了,你是不相信你家的闺女,觉得她若是入了仙门,明了仙,见过那云起潮落,回首会看不起你这个娘亲,我说的可对?”      杜十娘看了一眼船舱,想着杜七。      她知晓妮子不是那般的人。      与其说怕杜七看不起她,倒不如说是她看不起她自己。      当初因为做了红倌人而远离石闲的她,可不就是这么一个自卑的姑娘?      柳青萝也知道杜十娘的心思,杜十娘出自书香门第,打小就比旁人要懂得多……懂得多,杂乱的心思便多。      她作为丫头的长辈,还是要有些作用的。      相比之下,那个看不起红倌人,放大了杜十娘自卑的师先生……根本就算不得长辈。      在这一点上,她和七姨站在同一条战线。      “十娘,春风城也是有仙子的,听清楚了,是仙子……和尊上以及师先生那样的男人不一样。”柳青萝说道。      杜十娘一时间有些没明白,惊疑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说什么?      春风城的姑娘里……有那天上的仙子?      “青姨,你说的不会是自己吧。”杜十娘问道。      “虽然我想说是。”柳青萝没好气的说道:“这份驻颜的本事,是随着她学的。”      “她?”      “嗯。”柳青萝面露怀念,说道:“那时候柳妹妹和连姐刚嫁人远走,我心情不好遇了那人,她教了我一些,转眼……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十多年?”杜十娘想着春风城符合条件的女人,一一过了一边,没有什么头绪。      “对了,那人现在还在望海店呢,管着一票姑娘,你也很熟。”柳青萝觉得自己就差把名字说出来了。      杜十娘思索了一会,随后身子一颤,惊讶道:“古今皆平……”      “行了,既然与你说了,那我过些时日就随你一起回店自首。”柳青萝摇头。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事实上,平娘在打听过李孟阳的来历后就叮嘱过二人若是成了,就可以告诉十娘,只是……事情过的太快,她转眼就被人弃了。      现在杜十娘已经接触了多次仙门,自然能接受的,可并不能掩盖她的震惊。      “青姨,你说的都是真的?”      “假的,骗你的。”      “……”杜十娘叹息,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仙门的女人就不是女人了?”柳青萝说道:“春风城的姑娘那么多,里头有几个仙门姑娘谁又知道了?你家里不就养着一个娘娘?”      “七姨真的是什么都往外说。”杜十娘扶额。      “她一直就那样,嘴没个把门的。”柳青萝自怀中取出一副信件,说道:“里面还提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嗯?”      “她说她不想死了。”柳青萝撩起垂落下的长发,眼中似有水光闪烁。      “真的?”杜十娘惊喜不已。      “这不是骗你。”柳青萝发自内心的笑着:“那丫头身子一直不好,脾气又倔,可自从春风城来了个师先生,我便知道该是会有转机。”      她能恢复,真的是这些时日最好的消息。      柳青萝知晓杜十娘在劝说她七姨上立了功,所以才对她这般耐心。      “师先生?”杜十娘很疑惑。      话赶话,她顺口问道:“七姨和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你自己去问她。”柳青萝这次没有大嘴巴,只是解释道:“可不是石闲猜的那样。”      杜十娘若有所思。      其实她早就有了猜测,她会想的多,却不是笨。      “对了,青姨你方才说平娘是仙门的姑娘,可是真的?”      “我不是说了逗你玩的?”      ……      ……      当杜十娘一脸迷茫的回到杜七身边,小宴都要结束了。      “十娘,你怎么了?”杜七忧心的问:“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春风城的规矩就是老人能欺负新人,她已经看得明白。      “不是。”杜十娘看着杜七的眼睛,抱住她,将她拥入怀,直到杜七觉得有些闷得慌才松开了一些。      杜十娘曾经与杜七讲过春风城的姑娘是什么意思,现在若是再让她说一遍,那自然是说不口的。      所以她没法问杜七怎么看待她这样的女人。      “十娘?”杜七抱着她,感受到姑娘们的视线纷纷落在身上。      尤其是那流萤,刚刚被秋屏教训了一顿,坐在角落里,眼神十分不善。      “妮子,你说忽然发现身边的人是……其实很厉害……该是什么想法。”杜十娘说道。      “十娘,翠儿姐也问过我一样的问题。”杜七眨眨眼。      “我知晓,因为那石婴……”杜十娘叹息:“可外人毕竟是外人,哪里比得上朝夕相处的姑娘。”      “十娘说的是我?”杜七问。      “有你什么事儿。”杜十娘学着柳青萝,薅了一把杜七的头发,这才问道:“你喜欢平娘吗?”      “喜欢。”杜七想也不想就说道。      “我也喜欢。”杜十娘说道。      杜十娘发现青姨真的很厉害,被她骂了一顿,她居然不那么排斥杜七入仙门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厅内的姑娘。      看热闹的纷纷收回视线。      杜十娘这才取了一个蜜饯塞进嘴里,问道:“丫头,你以后想做什么?”      “不是医师吗?”杜七疑惑。      “那是我给你选的,我是说你想做什么,我可是知道的……你对仙门心生向往,看过好多相关的书,最喜欢听这类的故事。”杜十娘释然道:“和明灯一起随着师先生修炼怎么样?”      杜七说道:“这还是十娘给我选的。”      “你不喜欢仙门?”杜十娘很意外,哪有女儿家不想要做那自由逍遥的仙家子弟的?      “不喜欢,没什么意思。”杜七摇摇头。      修仙是为了长生。      可长生有什么用?      ……      杜十娘想起杜七方才听戏时候的神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好像纠结错点了,重点不在仙门上。      “那什么是你想做的?”杜十娘问。      “我和十娘一样,入望海店。”杜七认真说道。      ------------      0359 天时不当是因为她心情不好      深夜,欢迎杜十娘的宴会已经结束,姑娘们各自散开。湖面波光粼粼,淮沁依旧是那么热闹,也有一部分姑娘进入了梦乡,      杜十娘抓着杜七回到了不系舟,脸色铁青,一路上没有姑娘敢搭话。      秋屏和流萤在角落中窃窃私语,皆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柳青萝并未参加小宴,而是独自离开,纵马而行。      她不住在淮沁河岸,而是一个人在靠近竹林的地方盖了一个小院。      今夜的天气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天上盖着一层在冬日极其罕见的烟雨,那雨一直下。      过了许久,柳青萝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单单看院落的红漆木门和七姨的没有太大分别,该说不愧是姐妹,连审美都是那般的相符。      柳青萝回到马圈,将鬃毛骏马拴好,喂了粮草后没有急着进家,而是靠着那石墙,抬眼瞧着明月。      她眼神明亮,不知在想什么。      世上有很多人怯家,忙碌了一天,却迟迟不愿意回到住处。      对于柳青萝来说大抵是家里只有她一人。      她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靠着石墙一副慵懒模样,属于女子的风韵展露无遗。      柳青萝奇怪的看着天上。      今天的小雨果然很奇怪,因为天上分明是一副月明风清的模样,可偏偏有一江烟雨洒落,将她的衣裳数打湿。      她取出怀里那已经看了许多遍七姨寄过来的信件,默读了一遍将其收起。      这次就回春风城过年吧,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她说的那样有那么好的气色。      与她住一起,平日里也不至于这么寂寞。      想着,柳青萝正要推门进屋,那漆木红门却突兀的自己打开。      “吱呀。”      略微的锈声伴随着一道软绵绵的声响传来:“你这丫头,若是空虚就找个伴,凭你的姿色什么男人钓不到?”      柳青萝懵然的看着一个女人从属于她的院子中走出来。      此时出现在她面前一袭罗珊裙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祝平娘。      与在望海店不同的是,她今夜去了不少姑娘的艳俗点缀,风尘气息淡薄了许多,似是被烟雨洗过的手在月光下晶莹若朗玉。      柳青萝愣了许久才喃喃道:“平娘?你怎么来了?”      “你和梨丫头一样,嘴巴没有一个把门的。”祝平娘无奈说道。      “原来你都知道了。”柳青萝也不惊讶。      祝平娘哼了一声:“你怎么还理直气壮?”      “对十娘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柳青萝问。      “那倒不是。”祝平娘摊手:“现在阿浅已经知晓我在春风城,梅花庵也清楚我的消息……可梅花庵的丫头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还好,以云浅那个唯利是图的性子,只要给她足够的好处,估计是个人都知晓我在这儿。”      柳青萝鄙视的看着她,嗔道:“平娘,你又开始说这些我听不明白的东西了,怎么,就欺负不是你们修仙界的人?”      她只是学过些许功法,严格来算该是祝平娘的徒弟,当然,柳青萝从来没有这么想,在她看来,祝平娘最多算是一个前辈……角妓上的。      “就是仗着你听不明白,你这死丫头总是喜欢犟嘴,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祝平娘说道。      柳青萝呵呵一笑,说道:“我可是都记着呢。”      “你爱记不记。”祝平娘说着,与柳青萝入了院子,找了一个石桌坐下。      柳青萝问:“不是说不能乱走吗,要隐藏修为。”      祝平娘摇头:“意义不大了,再说了……现在的春风城,我目标不甚明显,正是躲麻烦的好去处。”      她的名头是那般响亮。      天闻琴阁,客洗流水。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卡瓶颈的修士,而这般修士都富的流油,所以她这个堪比人形悟道竹的女人为了不被打扰四处躲藏,回到了待了许多年的春风城。      问题是,现在春风城出了一个安宁。      她也是才知道禅子在春风城。      平日里一个人信息太过闭塞,若不是梅花庵的黄鹤传来了消息,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想到这,祝平娘在心底暗骂倚石仙子不够姐妹,道宫、禅宗都混在这儿了还瞒着她。      柳青萝伸出手这在额前挡着那天上的小雨,说道:“所以平娘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追究我透露了你身份的事情?”      祝平娘白了她一眼,问道:“你配吗?”      “呸。”柳青萝啐了一口,说道:“我就知道我没那么大的面子,说吧,这一次来又是什么事儿?看上淮沁哪个姑娘了。”      “我来找你就一定是为了女人?”祝平娘不解道。      柳青萝沉默片刻,说道:“光你那楼里从淮沁这儿要去的孩子就有阿幽、绿绮、紫烟……”      祝平娘脸一红,旋即摆手:“别数了别数了,你这孩子还是那般不可爱。”      “有我能帮你的?”柳青萝问。      祝平娘说道:“这次真没有,竹子要出土了,我瞧瞧能不能帮上阿浅的忙,你玩你的,我明个就走。”      柳青萝听不大明白。      竹子?      这淮沁最不缺的就是竹子。      “嘴上说着不喜欢,还是为了她来,我反正是从没见过你口中的阿浅。”柳青萝冷哼,起身说道:“下着雨,我回屋歇息了,平娘你自便。”      “我今儿就睡你这儿了。”祝平娘理所当然的说道:“你不是空虚吗?正好……”      柳青萝打断了她的话,蹙眉道:“我平日里一人住,这儿只有一张床,平娘,那马圈还空着。”      “你让祝桐君睡马圈?”祝平娘不满。      “不是古今皆平?”柳青萝视线落在祝平娘略微残念的胸口,发出一声嗤笑。      “少废话。”      祝平娘脸色一黑,抓住她的手就往屋里走。      夜很长。      风不平雨不静,大抵是因为有姑娘正在挨训,所以天上起了一道她喜欢的小雨,想要稍稍安慰姑娘的心情。      ……      ……      次日,雨还在下,并且扩大了范围,似是一道轻纱笼罩着淮沁的十里竹林,一些在云上修行的修士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那雨自天上洒下,又看着自己脚下的云,心想至宝出世,天有异象也正常。      地面,雨水落在一些和尚身上,他们视若无物,敲着木鱼,念着经文。      那诵经声不甚整齐,听起来却并不杂乱,相反……浅浅佛光应着小雨,滋润一方土地。      不远处,老儒提笔作画,将一幕禅宗早课落于画纸,啧啧称赞。      无论是怎么样的地点、无论是没有修为的小沙弥还是通天晓地般若禅师……只要是禅宗的人,每日都不会落了早课的诵经。      这是禅宗最重要的规矩,不知是谁立下的。      这一幕让人称奇,哪怕是四方书院的夫子也只是听说过,这次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便好奇的紧。      “夫子,下雨了。”书生撑伞出来。      老儒拿起砚对泼墨于画,眼看着墨水溶成阴阳卦象,惊异说道:“需者须也,得时而动,有明珠出土之象。”      “悟道竹。”书生了然。      老儒眉头却愈发深皱,许久后才说道:“不对……不应该……”      他丢下伞,抬起头。      些许雨水落于面上,老儒忽的一怔,震惊道:“天时不当,阴晴不当,天情不当。”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灾之像。      “是我……卜了偏卦?”      书生不明白夫子在说什么,安静站着。      老儒心中惊疑不定,他分明算出了天灾地倾之象,万物动摇,该是有大灾入世……可眼前云淡风轻,哪有一丁点的灾相。      思来想去,便觉得有一丝可能是悟道竹出世的气机扰乱了卦象。      难道这一次……真的是仙品悟道竹?      命数这个东西,多数时候都是不准的。      老儒大抵是无法说服自己,迈开脚步,准备在这淮沁走一走,多走几个地方,多算上几次。      ……      ……      那卦象所指之动乱,直至某个姑娘内心的动摇,某种意义上算的还算准。      淮沁小湖。      湖面中心亭,柳青萝一脸疲惫的自回廊一侧撑伞走过来,面色虚弱,该是没有睡好,同时身上泛着浓郁的酒气……她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是宿醉之后的疼痛未消。      “青萝姐,你这是怎么了?”亭中的姑娘们惊讶不已。      “咦,好重的酒气……姐你又酗酒了。”      “来,坐着歇一会,我给姐揉一揉。”      柳青萝也不客气直接在亭中坐下,感受着姑娘们带来的放松,没好气的说道:“那女人……齁不是东西,大早上不吱一声就走了。”      姑娘们不语,直到柳青萝起身顺着亭子离开,她们才掩面轻笑,相互对视。      这世上还有能让姐姐吃瘪的人,当真是少见。      一人惊讶说道:“许久没见过青姨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姨的老朋友来了吧。”      “当面叫姐,背后叫姨,三面二刀,不愧是你们,婊子无情。”      “臭丫头,好像你不是一样。”      “讲的那么难听,讨打。”      “挠她。”      这般场景已经是在春风城和淮沁最常见的,姑娘们的关系亲如姐妹,这就是乱世所带来的东西。      伴着一路上姑娘们的欢声笑语,柳青萝来到岸边一处小坊,找到正忙碌着的秋屏询问了杜十娘住的地方,瞥了一眼在门前晃荡的流萤,转身前往不系舟。      很有意思的是,她才走近便见到一个姑娘坐在石梯处看着那不系舟的二楼发呆。      “流萤,来。”柳青萝转身挥手。      墙后的流萤不好意思的走到柳青萝身边。      “行了,谁不知道你喜欢十娘?想看就看,畏畏缩缩的不像个女人。”柳青萝说着,问道:“杜七这是怎么了?大早上就傻坐着。”      流萤小声说道:“我也不清楚,今儿卯时就在这儿坐着了。”      柳青萝惊讶道:“卯时?天还没亮你就过来了?”      流萤脸一红,说道:“姐,重点是七姑娘,她……好像被十娘赶出来了。”      “不会吧。”柳青萝惊诧。      杜十娘有多喜欢这个姑娘,她经过了昨晚已经知晓了,说不得是比李孟阳还要重要……她怎么舍得。      “昨晚我走之后发生什么了?”柳青萝问道。      流萤面色怪异的说道:“本来正听着戏,十娘兴致忽然就塌了,脸黑着很骇人,姑娘们都说不是姐姐你欺负了十娘,就是七姑娘说错了话……宴会结束后十娘说身体不适,抓着七姑娘就回不系舟了。”      “怪了。”柳青萝无视了关于她的消息,挥手让流萤先离开:“我去瞧瞧。”      “嗯。”流萤说着,自随身挎包中取出热腾腾的包子交给柳青萝:“姐,七姑娘坐了几个时辰了……你拿给她吃。”      柳青萝意外的看了一眼流萤。      她撑着伞走到杜七身边,扬起雨伞。      走进一看,才见到杜七身上已经被小雨浸透,小脸与长发湿润,不知是露水还是雨水,柳青萝摇头。      十娘还真是狠心,大清早的……还靠近着湖面,若是她生了病,着急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七姑娘,给。”柳青萝将包子递过去。      杜七微微一怔,说道:“我不饿。”      “那就不吃。”柳青萝也不强求,她不清楚杜七的性子,随后说道:“惹十娘生气了?”      “嗯。”杜七轻轻点头,面上多了几分苦恼。      “能说来听听?”柳青萝问。      杜七转头看着她,明白她对杜十娘的意义,说道:“十娘问我想做什么。”      柳青萝看着眼前这个即便湿了身却依旧美若梨花的姑娘,心道难道十娘还不想让姑娘入仙门?      她说道:“嗯,然后呢?”      “我说了实话,她便不高兴了……与我说了许多,可我真的不愿入仙门,不愿修仙,因为没有意义。”杜七认真说道:“十娘让我做我会去做,可她问的是我想做什么,我不会骗她。”      杜十娘要从心理上直接纠正杜七的心态,这才矛盾的源头。      柳青萝取出手帕擦去杜七面上的水渍,这才惊讶问道:“七姑娘不想入仙门?为什么?仙门不好吗?容颜永驻,说不得还能长生不老呢,再说入了仙门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睡哪个男人……这个不算。”      “我不喜欢这些。”杜七认真道。      她先不说长生好不好。      但她真的不喜欢。      “不喜欢仙门……也不是不能理解。”柳青萝说着违心话,旋即猜测道:“姑娘是要做一辈子医师?这也不是不行。”      虽然对比仙门弟子有些没出息,可世上也不乏目光短浅的孩子。      “对了,七姑娘想做什么?”她问。      “和十娘一样。”      “和十娘一样?点妆?”      她觉得杜七兴许不是一般的没出息。      ------------      0360 不听话就打才是规矩      一帘烟雨忽的厚重了许多,汇集成异常小雨从天上落下,落在湖中溅起一阵阵涟漪,有老人走出竹林,顺着淮沁河岸缓缓行走。      轻行北上。      不系舟的阶梯处,密集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风摇动木制窗棂,似是一首急切的打击乐。      不系舟之上房屋的门忽然打开,拎着伞的黑衣姑娘忧心的看着阶梯处,正要出门便是一愣。      阶梯上空无一物,只有水花顺着泥土而下,流淌入河。      她走出了房间,正要去寻找,抬眼见到了周围四处忙碌的淮沁姑娘,叹息一声便回到了房间。      这么大的雨,杜七定然不会呆在原地挨淋。      因为下了雨,柳青萝牵着杜七的手离开青石阶梯,二人下了不系舟顺着下路走到屋檐下。      雨幕如帘,流萤站在屋檐下,稍稍有些尴尬的看向走过来柳青萝和杜七,埋怨的看着柳青萝,去哪儿不行,非要把姑娘带到她这来。      “姐姐,早。”杜七说道。      “早……早。”流萤强行一笑,旋即靠在门处抬头望天,也不知道天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流萤稍微有些别扭,因为她认为自己对杜七并不是友好的,至少在十娘的立场上是。      柳青萝则是完不在意流萤的想法。      这丫头哪有一点能和这七姑娘比?她转头看向杜七那一张毫无修饰的小脸,再一次擦拭她面上的水润,嗅着那一股淡淡的清香,心道杜七真的很漂亮,即便是她见过那么多的孩子,能像杜七这般近距离观察而不露短板的孩子还是头一个。      “姑娘已经很好看了,不需要再点妆了。”柳青萝企图劝说这个没什么眼界的丫头。      “十娘也这么说。”杜七点头,随后补充道:“她还说偶尔涂一些口脂也很好看。”      柳青萝闻言端详着杜七的脸,想象了一下这个丫头上了妆的样子。      她觉得若是这个孩子,什么风格都能驾驭住。      柳青萝组织语言后说道:“以姑娘的姿色,若是做了和十娘一样的活,只怕每日都要戴斗笠面纱了,还不能穿好看的衣裳,你一个作妆的比姑娘们还要好看可不行,这也是规矩。”      所以杜十娘才穿着一身黑,现在也差不多习惯了。      杜七蹙眉,不解道:“为什么要这样?我去过秋水楼,那儿的姑娘都露着脸,没有青姨说的这条规矩。”      一旁竖起耳朵的流萤立刻看向柳青萝,不出所料,那个一向稳重的青姨双唇也微微分开。      周遭湿气愈发浓郁,些许酒气自柳青萝身上透露而出,她沉默片刻,问道:“姑娘方才说什么?”      “我们不是在说规矩?”杜七看向那天上黑云逐渐压下。      天时不当要下雨就是规矩。      “是规矩。”柳青萝走到流萤面前,流萤乖巧的将手放在柳青萝脑袋两侧轻轻揉按着。      柳青萝对着杜七说道:“原来是这样。”      “青姨你才明白我在说什么?”杜七明悟。      “姑娘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没出息。”柳青萝认真说道。      流萤在一旁用力点头。      她现在总算是知道十娘怎么生那么大的气了……流萤很不明白杜七的想法,想要说什么,可有长辈在轮不到她说话,所以千言万语化为一声轻叹。      杜七反问:“青姨和姐姐觉得什么是有出息?我不觉得做角儿有什么不好。”      “你这丫头真是什么都不懂。”柳青萝转过身捏了捏流萤的脸,嗔道:“都是你们这些丫头带坏了姑娘。”      流萤吃痛,很是委屈。      柳青萝说道:“七姑娘见到的只是现在的春风城,可知晓春风城之外的丫头是怎么过的?”      杜七摇头。      柳青萝认真说道:“不说外头,尊上没来之前,姑娘们若是接的是通铺客,像是头牌的姑娘约么是十二两,其中娘姨伙计各一两,鸨母店主的各分五两,店主再从她的五两银子中取出半贯钱,这才是姑娘能拿到的银子,这就是代价。”      世上的剥削总是那般严重,却又无可奈何。      流萤闻言,身子轻轻一颤,低头去看顺着高处往地处流淌的雨水,不敢想象那般的日子该怎么过。      不远处,突兀的大雨带来了姑娘们或惊呼、或叫骂、或娇笑的声响。      “你们这些丫头没经历过妖祸之前的日子。”柳青萝收回视线,想起了自己那位老友,若不是那时的日子太苦,她的身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残破的模样。      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妖祸带来的动乱究竟是好还是坏,可毋容置疑的是,尊上的出现对姑娘们来说是一抹曙光。      她轻声说道:“七姑娘放着大路不走,非要作贱自己,也该十娘赶你出门。”      杜七知晓世上有许多不公平的事情,春风城以前的模样与她无关,她也不感兴趣。      她只是想要和十娘一样体验现在春风城姑娘们的生活,她这一次出来依旧是要学习规矩,而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比杜十娘曾经经历过的规矩更加吸引她的了。      杜七想了想,指着不系舟说道:“其实我都听十娘的。”      柳青萝说道:“意思是若十娘让你入仙门你就入,可要说做什么……还是喜欢这儿的孩子?”      杜七应声。      “我明白了。”柳青萝哼了一声,说道:“难怪十娘喜欢你,又是一个死心眼的丫头。”      流萤也这么想,用看傻子的视线看向杜七。      仙门、医师对她来说都高不可攀,姑娘那么有本事,那么干净……却要非要染上风尘,这当然不合适。      “看,流萤这么傻的孩子都知道怎么选,七姑娘却不知道。”柳青萝一笑:“当然,就看姑娘的姿色,是吃这碗饭的好料子。”      “十娘也这么说过。”杜七说道。      “傻丫头。”柳青萝莞尔,起身说道:“事情我了解了,流萤你带着七姑娘去吃点东西,我去找十娘谈谈……有这么个孩子虽然不省心,可这么赶出门可不合适。”      “嗯。”流萤牵住杜七的手:“七姑娘随我来吧。”      柳青萝将唯一的伞交给流萤,一个人冲进了雨幕,三两下就上了青石阶梯,攀上了不系舟。      杜七和流萤撑着伞走出去看。      只见柳青萝的影子才出现在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那门就开了。      柳青萝说笑着进屋。      流萤略微嫉妒的说道:“姑娘,十娘……还想着你呢。”      杜七点点头问道:“姐姐,青姨会和十娘说什么?”      流萤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劝十娘,这事儿本就是姑娘错了。”      杜七看向中心湖,说道:“很少有旁人说我做错了事儿。”      “这事就不对。”流萤说道:“十娘是为了姑娘好,哪有人主动入泥潭的,姑娘可真傻……”      流萤说着一怔,喃喃道:“姐姐以往总说我鬼丫头,难道她喜欢笨一点的?”      杜七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不傻。”      “好好好。”流萤牵住杜七的手,虽然她不比杜七大几岁,却是一副哄小孩的模样。      显然,在经历了这么一件事后,她和柳青萝都把杜七当成了天真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因为不懂事,所以会出现这般听起来就离谱的事情……可能也不那么意外。      “别说十娘,我听了都憋着一肚子火呢,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姑娘家,真是……唉。”流萤说着,踢了一脚地上水渍,蓝裙子沾上了不少水渍。      她侧过头对着杜七说道:“等青姨给姑娘求了情就能回家了,要入店的事儿以后可不能在说了,别再惹她生气了,十娘好不容易才放下包袱,若是姑娘又成了她的包袱,姐妹们也会不高兴的。”      杜七被连番教育,小声说道:“我知道了。”      她主要是没想到十娘的反应会这么大,若是提早知道就把这事情放在心里,不会说出口的。      她可不是会给杜十娘添堵的姑娘,以后不提就是了。      流萤见杜七乖巧,这才笑着说道:“这才对嘛,七姑娘其实饿了吧。”      “有……一点。”      “咱们去吃方姐姐做的包子,可好吃了,早上我带的热的姑娘没吃……啊,姑娘当我什么都没说。”流萤掩面,旋即抓住的杜七的手快步走在雨中。      ……      ……      不系舟房屋内,杜十娘点了烛台,火光映着两个姑娘,她取了干布交给柳青萝擦身子,又点了火盆。      一番忙碌过后,杜十娘这才问道:“青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那笨姑娘染了风寒你哭都没有地方哭。”柳青萝将那已经有些凉了包子取出放在桌子上,嗔道:“吃吧,愣着做什么?”      “气都气饱了,哪还有心情吃东西。”杜十娘在柳青萝对面坐下。      “那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你就是要打她,也得先吃饭吧。”柳青萝说道:“知道你担心姑娘,我让流萤带她去吃东西了。”      “……”杜十娘闻言,沉默了一会后松了一口气。      柳青萝脱下湿透的外衣,披上浴巾后说道:“你也是,既然这么在意就别赶她出去,她年龄小不懂事说错了话也正常,你与她拧什么。”      “青姨都知道了?”      “知道了,一点小事而已,瞧把你急的。”      “小事?”杜十娘蹙眉,她思虑了仙门那么多,都成了笑话,自家姑娘没出息到想要做一个角妓,哪个做娘亲的受得了。      她闻着柳青萝身上散发出的浓重酒气,说道:“青姨,喝醉了可以,别说胡话。”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      “吃了酒,没洗就来了?”杜十娘问。      柳青萝点头:“昨儿喝过了,哪有空洗,这不是想着来你这儿洗洗,顺势问问柳依依和连韵的小日子过得怎么样了……谁想到就看到了可怜兮兮的杜七,你不知道,姑娘坐在小石梯有多怜人了。”      “我去烧水。”杜十娘正要起身,却被柳青萝叫住:“不急,先说姑娘的事儿。”      “有什么好说的,青姨都说是小事了。”杜十娘说道。      柳青萝无所谓的说道:“可不就是小事?咱们这儿的姑娘都那么乖巧,丫头会喜欢她们甚至憧憬可一点不奇怪,就好像流萤喜欢你一样。”      “我可不喜欢女人。”杜十娘说道。      “嘴硬吧你就。”柳青萝呵呵一笑。      杜十娘说道:“她喜欢可以,可要入店不可能……没的商量。”      “谁和你说有商量了?”柳青萝捋起黑色秀发,扎了一个利落的辫子后说道:“我是不知十娘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杜七若是不听话的孩子就算了,我看她乖巧的很。”      “可她说……”杜十娘叹息。      “她说她的,我还说我想上天呢,得能上的去才行。”柳青萝眨眼。      “青姨什么意思?”      柳青萝摊手说道:“没什么意思,她说喜欢你就让她喜欢,至少咱们知道的早了,来得及转变她的想法,若是晚了……等她再长大一些,到时候不听你的才麻烦。”      杜十娘觉得有一点点道理,又说道:“她应该不会不听我的话。”      柳青萝无奈说道:“十娘,你就是太惯着她,咱们春风城,姑娘家的想法什么时候有用了?小姑娘有什么主见,都得听你的,若是不听话……打就是了。”      杜十娘抽了抽嘴角,心道她可下不去手。      旋即意识到正如柳青萝所言,她是惯着杜七了。      温柔如翠儿,对明灯都不客气,也正是这样,明灯才进步的这般迅速。      “好了,吃早饭,她又不是不听话,你想清楚让她入仙门或是做医师,至于她的想法……能改就改,不能改就拖到她改。”柳青萝说道。      杜十娘看着面前的女人,发觉果然像是七姨说的那样是个可靠的女人。      “姐姐说的有道理。”杜十娘肯定道,同时为了自己饶过杜七找了一个阶梯下。      先这样,慢慢再改也好。      “现在知道叫姐姐了。”柳青萝伸了一个懒腰:“好了,吃饭。”      “嗯。”      这边的女人三言两语就安抚了本来就动摇不止的杜十娘,另一边的角落,流萤正带着杜七吃着早餐。      大雨滂沱,包子店里热香四溢,杜七正小口吃着,流萤和那店里的白衣女人笑着瞧着她。      “姑娘吃的可真香。”女人感叹道。      流萤说道:“还不是姐姐的店太偏了……走了那么远,我都饿了,我也要两个肉包。”      “我给你取。”白衣女人一脸宠溺的去店门口取包子,可是她忽的一愣,看向外面。      只见不远处的竹林中,大雨滂沱,一个老者从林子中走出来,身子已经尽数湿透。      她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伞跑了出去。      ------------      0361 阴晴不定      南荒有无边沙漠、亦有无边海域,皆是可吞神灭鬼的禁地。      世界很大,大到至今也没有人走完过,有人说这个世界是在不断膨胀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很多学者、修士的认可。      所以,世界就是不断膨胀的了。      似乎世间所有事情都是需要认可的。      比如这南荒,膨胀的速度快,又有天雷环伺,深处是禁地,而且无比贫瘠,所以便又有人说,南荒深处不可入。      在死了几个入道境且无所获之后,这个想法也被认可了。      有时候规矩就是这样来的。      规矩很重要,对于禅宗和尚来说是早课,对于书院夫子来说是天地正气,是众生命数,亦是风调雨顺。      有一人走出竹林。      老儒抬头看着那黑云,厚重漆黑将清早的阳光尽数遮蔽,雨水似是自天庭垂落人间的千万条银丝。      老儒停下脚步,任由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长衫,面上是匪夷所思。      沿途算的命数指向四面八方,似是一切不固定,一切如迷雾。      以他的造诣,竟是算不出路边一株普通清竹的寿命……在老儒眼里,整个淮沁在此时像极了一个封闭的牢笼,只要踏进了这个领域,所有人的命数就都变得模糊不清。      就像是他算那个带来的学生,一会可以算得他一飞冲天,前途无量。      过了半个时辰再泼墨,见到的却是困龙难飞,甚至陨落江南。      如不是可以见得远方行走的姑娘,知晓这儿真的是淮沁……说是蛮荒禁地他都会相信。      兴许天望海深处的禁地就是这样的虚幻。      老儒的视线遥向远方,看着那天望海。      天时不当……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老儒正想着,却忽的见到一个撑着伞的姑娘冲着他跑过来,他站着不动,直到那伞替他遮住了风雨,姑娘已经到了面前,他收回了那般平静的视线。      这姑娘不该看得见他,可事实上她看见了,并且突破了结界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便是没有了结界。      因为什么?      因为天上的雨,不知不觉解除了他的结界。      老儒只能将一切诡异变化数放在那可能出世的仙品悟道竹上,包括春风城之上可怕的灵力旋涡也是一样。      仙品,沾得一个仙字便脱离了他能理解的范围。      一日不得仙,便终是蝼蚁。      在夫子眼里,他这样的人和眼前的姑娘没有太大的分别,他便朗声道:“丫头,你看得见我?”      白衣姑娘轻轻一怔,有些迷糊的点点头。      她……应该看不见?      白衣姑娘随后焦急说道:“先生,这不是说话的地儿,先去我的店里歇息歇息,喝杯茶暖暖身子,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老儒望着眼前姑娘那近乎化作实质的担忧,随她入了店门,包子香气四处飘香,老儒看着白衣姑娘肩头的半边水润,不着痕迹的颔首。      “方姐姐,你去哪里了啊,不是让你帮我拿包子……”流萤带着不满走过来,接着一愣,立马放下手中盘子,熟络的从柜子中取出一条绸缎递给老儒,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路过这儿,结果没想到雨这么急。”老儒说道。      他的声音就是正常五六十岁的老人,外貌蓄了不长的胡子,整个人十分精神,在流萤眼里,即便是这般狼狈却依旧是有着文人风骨。      她们这样的姑娘没有什么用,却尊敬有用的人,流萤便问道:“先生……可是来自哪个书院?”      老儒心道这儿尽是这般纯净的孩子,绝云宗的白龙确是有分值得夸赞的点。      他看着流萤和白衣姑娘清澈的眼神,听着耳边雨声,想起了那个新入书院的孩子。      有时候,喜欢上春风城的角儿不是什么下流的事情。      也是阴阳之道。      老儒笑着说道:“我算是书院的先生吧,平日里教一帮孩子们读书。”      “先生是路过咱们这儿?”流萤问。      老儒肯定了她的猜测。      流萤不疑有他,因为淮沁本就是联通各方的枢纽,来往的人若是少了,姑娘们喝西北风吗?      白衣姑娘取了包子交给流萤,又推了她一下,这才说道:“和先生进去说,屋里点了火盆,暖和,我先收拾一下,雨水都浸进来了。”      流萤点头,说道:“先生,请。”      老儒随之进屋,暖气伴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他便见到了一个正咬着包子的姑娘。      好俊的孩子!      老儒看着杜七,十分惊诧……似是这般有灵气的孩子世上罕见,更不要说还是一个没有修为、未经雕琢的璞玉。      他这般苛刻之人竟然才见到杜七一眼就起了收徒的念想。      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又会掀起一场地震。      杜七发觉有人进屋,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在意……可因为有外人在,所以她刻意的放缓了自己吃饭的速度。      老儒上下打量杜七,旋即露出满意神情,他擦干身上水渍。      白衣姑娘走进来,又给杜七添了一碗粥,这才坐在流萤旁边。      两个姑娘你推我嚷,终是白衣姑娘更胜一筹,流萤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先生……是打哪儿来?”      她们这般姑娘很少遇到像是老儒这般的学者,所以十分的好奇。      “打东边来。”      “到哪儿去?若是离了近的,我教姐妹们给先生张罗起来。”流萤说道。      “到东边去。”      流萤头上冒出一个问号,说道:“先生是说要走个来回?”      “对喽。”老儒看着眼前的善良的孩子眼神轻柔,不见一丁点往日的严厉,他说道:“丫头叫什么?”      流萤一怔,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回先生,我叫流萤。”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好名字。”老儒称赞道。      大抵是很少从这样的人口中听到夸赞的话,流萤红了脸,补充道:“姐姐是叫秋屏来着。”      “你呢?”老儒看向那主动跑过来给他送伞的孩子。      “我?”白衣女人不像是流萤那般青涩,平静说道:“方之南。”      “丫头是梁州云滇人?”老儒问。      方之南还未回应,流萤便惊讶说道:“先生好厉害……先生怎么知晓方姐姐是云滇人?”      “傻丫头。”方之南捏了捏流萤的脸,转头看向老儒。      方之南觉得眼前的老儒很奇怪,因为他有些太过友好了。      要知道,她们是最脏的姑娘,见惯了唯利是图的人,很少收到除了姐妹们之外的善意……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儒生。      老儒感受到了丫头的警惕,不仅不生气,反而更满意了。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善而觉。      若非如此,他们这些读书人守护的意义何在?      他说道:“彩云之南,天高云淡,你孩子以之南为名,可不就是梁州大地,云滇人士?”      “先生博学。”方之南暂时收起了警惕心。      此时杜七喝干净的粥,擦干净嘴角看过来,疑惑歪头:“先生?怎么又是先生。”      “七姑娘,可不能说这种话。”流萤在杜七耳边私语,示意她不要失礼,杜七听完了,惊讶道:“原来是很厉害的人……姐姐说你懂得很多。”      老儒与杜七虽然只有一面,可十分喜爱,便轻抚胡子,说道:“我只知道我知道的。”      杜七说道:“我也是这样。”      她并非知,因为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杜七便问道:“先生,我有一件事能不能问你?”      老儒有些好奇,便应声。      杜七看向流萤,这才说道:“青姨也好、翠儿姐也好、连姐姐也好……她们总是说我没出息,可什么是有出息?我不明白。”      老儒惊诧杜七的问题。      流萤扶额。      方之南不在意这些,她更在乎里面那一句“连姐姐”。      “说清楚些。”老儒道。      杜七正要说话,便被流萤捂住了嘴巴,她歉意的看向老儒:“先生,只是一些小事,没什么好说的。”      她差不多能猜到杜七要说什么……她可不想七姑娘丢人。      杜七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拦着自己,想来该是她错了,便不再说话,只是点头。      老儒不追究,看着杜七说道:“有出息就是逐步实现你追求的,得到你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是规矩。”      修士要修炼,书生要读书,清红倌人学习女子六艺,这就是有出息。      杜七听了他说的,看向流萤,小声问道:“姐姐,我听不明白他说的……难道我真的有些笨?”      流萤心道可不就是吗?      当然,她还是对杜七表示肯定。      老儒看着那可爱的姑娘,问道:“你的名字是?”      “杜七。”杜七一如往常那般的骄傲。      老儒不认为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站起身。      “先生要走了?”方之南跟着起身,将店里的伞教给他,说道:“淮沁的马车在湖北面,先生最好走湖中廊亭,那儿的雨水会小一些。”      老儒接过伞,不知从哪儿取出了几两碎银子放下,回头看了一眼杜七,撑着伞走入雨幕。      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雨中。      他走了,姑娘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将其当做一件十分小的事情。      杜七也是这样,她还在想着自己原来是没出息的姑娘,便叹息。      流萤抓住杜七的手,嗔道:“七姑娘怎么能将这种事情和外人说……”      她捏了捏杜七滑嫩的小脸:“脸都不要了?”      杜七摇摇头。      方之南走到杜七身边,多看了她几眼,旋即恍然大悟:“原来你这丫头就是杜七,怪不得那么能吃。”      “……?”杜七微微抬头。      她一下就不在意什么红倌人、什么出息的事情了。      “姐姐是什么意思?”杜七问。      流萤也还奇怪,方姐姐和十娘没有什么来往,怎么会认得七姑娘。      方之南笑着道:“这不是连韵寄过来的信里提到了?说是认识了十娘的女儿……原来就是你,真是好看。”      流萤:“姐姐,你刚还说她能吃……”      “说错了,七姑娘可别往心里去。”方之南哈哈一笑。      杜七红了脸。      这依旧是她最害羞的事情。      杜七起身往前坐了一些,遮住她喝得干净的白碗,问道:“姐姐认得柳姐姐和连韵姐?”      “这还能不认得。”方之南点头:“柳依依做包子的手艺算是和我学的。”      “是吗?”杜七惊讶,她就说为什么这儿的包子也那么好吃。      流萤忍不住说道:“姐,你不是和依依姐的娘亲学的吗?”      “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流萤切了一声,说道:“你店里的伞给了先生,我和七姑娘用一把伞,那等会过了早上,你怎么回家?”      杜七说道:“姐姐别担心,一会儿雨就停了。”      方之南无视了杜七的这句话,对着流萤说道:“我拿给先生的是你的伞,一会儿我用店里的伞送七姑娘回家,所以要考虑这个问题的是你,不是我。”      流萤一愣,立刻跑出去,旋即便是一声尖叫,她冲进来,指着方之南说道:“那可是青姨的伞,你让我怎么和她交代!!!”      方之南摊手:“那是你的事儿……傻丫头,一句轻罗小扇扑流萤就把你绕的找不到北,也难怪十娘看不上你。”      流萤呆呆的站着,兴许是被打击了。      “……”      杜七看着眼前一幕,觉得若是自己笨,那流萤就是更笨的孩子,所以,十娘应该还是会喜欢聪明一些的。      之后,随着时间流逝,方之南无视了碎碎念的流萤,询问了杜七许多柳依依和连韵的近况。      春风城的世界很小,兜兜转转便是一个圈子。      ……      ……      雨中,老儒撑着伞走入竹林,忽的说道:“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白一人与一个少年从天上落下来,恭敬的说道:“夫子。”      老儒的视线在疤脸少年上掠过,停在卧松云面上,问道:“你有什么事?”      “回夫子。”卧松云说道:“夫子是想收七姑娘做学生?”      “七姑娘?”老儒意识到了什么。      卧松云说道:“七姑娘是绝云宗看上的姑娘,也是元君的朋友,元君很喜欢她。”      “我知道了。”      卧松云带着疤脸少年消失在阴影中。      老儒停下脚步。      想来也是,这儿是南荒,这么好的苗子哪里逃得过云浅那丫头的眼睛……可惜了,可惜。      至于东华元君,他并不在意。      事情讲个先来后到,就这么简单。      老儒叹息,他有多久没有过失望的情绪了?没想到居然在一处青楼画舫体会到了,当真是缘分作怪。      他正想着,忽的一怔,看向天上。      此时云开雾散,一抹阳光映于面。      他又卜了一卦,这一次是大吉。      便觉得世事无常,命数不定,万事讲究个规矩,可这天机的规矩……越是了解,便越是不明白。      ------------      0362 世界是一个圈      不系舟之上,袅袅炊烟升起,些许烟灰融入屋顶清澈水珠中缓缓打了个圈,暴雨停歇后的世界很安静,清新泥土的芬芳沿岸扩散。      杜七与新认识的方之南聊了许多,又听了流萤唱歌。      姑娘的玩闹持续了许久,最后以方之南回家给丫头做饭而终止。      ……      湖心亭。      杜七眼看着流萤被柳青萝捏着耳朵抓走,眨眨眼,一个人回到了不系舟上。      她站在门前,扣动门扉。      并无人回应。      她想着方才柳青萝与她说的话,心道十娘该是已经不生气了啊。      杜七便安静的在屋檐下站着,抬头看向竹林深处。      随着她靠近这淮沁,记忆中属于海棠的味道就愈发清晰,她真的很想和十娘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希望十娘不要再不高兴了,一个人能活的时间本就不长,自然是要高兴一些。      兴许是走了一天有些乏了,杜七依靠着木门,抬起一只脚,伴随着今儿从方之南那里听到小曲的节奏轻轻踢着木门,她看着一碧如洗的青天,小声说道:“我没有不高兴,你们安心些。”      说着,她想起了今天见到的那个书生。      那小子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明明是个书生却做着道士的活,一手蹩脚的算术,走到哪儿就算到哪儿,流萤、方之南、包括自己的命数他都尝试去卜算。      他算的自然不准。      杜七觉得不准不是问题,可对着她做这些事情会让孩子们觉得不好,总归是危险的。      杜七不认得那老儒,并不关心他的死活,也就是发觉流萤很尊敬他,所以雨天的雷声才逐渐隐去。      杜七忽的想起了与十娘第一次去金风楼的时候。      十娘不喜欢太响的声音,会震得她头痛。      杜七想了想,说道:“没事不要总是打雷,会吓到姐姐们的。”      这件事情她在春风城说过,来到淮沁就需要再重复一遍。      随着杜七的话音落下,那天空更蓝了,青草更绿了,一副祥和的景色,哪里有一丝一毫天时不当的模样。      杜七满意的点头,旋即身后木门打开,她没站稳便向后仰去,摔在柔软的怀抱中,一股子淡淡的麝香气息传来。      “死丫头,别踢了,这可是梨花木……若是踢坏了,你就留在这儿吧。”杜十娘说道。      “十娘……”杜七转过头,望着厅内桌上两碗热腾腾的面,眨眼道:“十娘,你不生气了?”      杜十娘瞪了她一眼。      这姑娘当真是不会找台阶下。      也是,她就是这样的傻丫头。      杜十娘意外的看了一眼门外干净的天空,心想下一些小雨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一把将杜七拽进来,骂道:“与你置气,我早就气死了。”      “十娘……”杜七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正要说什么就见到杜十娘将那一碗面推到她面前:“闭嘴,先吃饭,我清早就吃了一个冷了的包子,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杜七拿起筷子。      碗内的卖相并不好,清汤寡水,不说和白景天、七姨比,就是与街边小吃相比也差的远。      杜七心道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吃到十娘做的东西了。      看着杜七动筷,杜十娘也开始开始吃。      外头起了一些风,窗子发出些许响声。      杜七说的第一句话是:“十娘,再来一碗。”      杜十娘无奈一笑,将最后的面汤倒进她的碗里,说道:“似你这般能吃的姑娘……就算入了店,发福了也不会有人喜欢。”      杜七想起了柳青萝叮嘱她不要接十娘关于望海店的腔,不舍的摇头:“那我不吃了。”      “……”杜十娘一怔,抽了抽嘴角。      这傻丫头……      “吃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杜十娘将碗推到杜七面前。      杜七看了她一会,这才动了筷子。      眼看着杜七斯文的吃相,杜十娘轻声说道:“我昨儿气的糊涂了,妮子,你为什么想要入店?就因为店里的姐姐们都是好人?”      “……”杜七抬起头,不知该不该回答。      杜十娘哼了一声:“把青姨与你说的都给我忘了。”      杜七点头,说道:“因为……那是十娘经历过的。”      “面吃下去再说话,呼噜呼噜的,像什么样子。”杜十娘嗔了一句,旋即叹息道:“我就知道……”      果然是因为她。      杜十娘心想她这般的女人果然不能给姑娘带来正面的影响。      所以四闲和七姨说的对,当初她该带着杜七去远的地方生活。      可那时候没钱啊。      杜十娘稍稍的无奈,问道:“我经历的多了,与你有什么关系?”      杜七眨眨眼,说道:“我想试一下,十娘经历过的规矩是什么。”      她能坚守的只有买东西给钱,旁的规矩无意间便打碎的干净。      “规矩?”杜十娘不解。      说起来,这个孩子从很早之前就将规矩看的很重,与她小时候差不多。      杜七看着杜十娘沉默,补充道:“十娘你别生气,你不喜欢,我就不入店了。”      杜十娘闻言,不知是什么感受。      姑娘的这般表现,就是柳青萝口中的乖孩子吧……殊不知杜七越是这样,她肩上的压力就越重。      她不希望自己替杜七做得决定最后会坏了姑娘的前途。      杜十娘问道:“不是想要学规矩,为什么听我的。”      杜七没有犹豫的说道:“十娘就是规矩。”      对于杜七来说,规矩很重要,可也有轻重之分。      像女车夫照顾春风城是无所谓的东西。      而买东西给钱和十娘的话现在是独一档的,是她需要遵守的。      “傻丫头。”杜十娘心想果然对她无法发火,敲了敲她的脑袋,嗔道:“吃吧,下午我带你出去走走。”      杜七心想今儿这一次是她第一次见到十娘的真的生气,可和前几次不一样的是,她这一次没有挨打。      便觉得自己很幸运。      ……      ……      淮沁画舫,柳青萝坐在厅内,台上是为她抚琴的流萤,听着流萤的琴声,她很喜欢。      柳青萝慵懒的坐着,视线落在窗外的天空,略微无奈。      明明方才还是一副天高云淡的大晴天,现在又开始下雨了。      现在可是冬天,都要过年了,天气却像是六月一般说变就变。      信里说春风城的天气无常,现在看来她们淮沁也是一样,今年可真是奇怪。      想到七姨,她笑得很好看,等到一曲结束,她问道:“丫头,这曲子是叫契若金兰?”      流萤一颤,乖巧说道:“回姐姐,是。”      “明个把曲谱写给我,我拿去给小七看。”柳青萝说着,丢过去一个钱袋。      她也不会占自家丫头的便宜。      流萤看着钱袋落在自己面前,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道:“姐,这曲子是写给十娘的。”      “是吗。”柳青萝起身走到她面前,捡起钱袋从里面取出一颗小石子在流萤面上划了划:“你只能选择要银子或是不要。”      流萤抿了抿嘴,接过了钱袋。      柳青萝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乖。”      流萤已经接受了自己卖了曲子的事实,好奇的问道:“青萝姐,你说的小七……说的是七姑娘?”      “七什么姑娘,你满脑子就是七姑娘,我说的是你七姨,她不是喜欢听曲戏?我把你的曲子给她瞧瞧,让她在十娘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你七姨在十娘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不用我多说了吧。”柳青萝讽道:“还真当我看上你的曲子了?”      流萤小脸一红,随后不好意思的说道:“七姨是七姨,姐你总是说什么小七……我只能想到七姑娘。”      柳青萝轻轻点头:“倒是一个小七,一个小小七。”      “不是老七?”流萤下意识的道。      “说谁老呢信不信我抽你。”柳青萝一巴掌拍在流萤屁股上,说道:“那是你七姨的名字,我还不能叫了。”      流萤不敢说话,又有些好奇。      她一直住在淮沁,没有见过七姨几面,所以说不上亲切,她问道:“青萝姐,七姨的名字是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柳青萝不着痕迹的摇头,说道:“春风城管事换了一茬,同期的姐妹们也走的差不多了……除了我,倒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      现在的春风城提起七姑娘,所有人会想起的只会是杜七,而不是当年那个与世无争的少女。      “姐姐就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旁人的。”流萤抱住柳青萝的手臂,撒娇道。      “她的名字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柳青萝说道:“师柒,现在一些老人该是还记得她。”      “十七?”流萤稍稍歪头。      柳青萝搂住流萤,抚摸着她的脸,目露怀念的说道:“那时候柳妹妹和我会叫她小七,连姐姐则唤她十七……一晃过去,也是许多年了。”      她外貌上没有什么变化,可小七老了。      柳妹妹和连姐分别嫁人,只是运气不好,没有遇到良人,早早的去了……只留下柳依依和连韵两个孩子。      这两个姑娘在春风城如鱼得水,也离不开她们这些老人的照拂。      “姐,你……不高兴了?我不该问的。”流萤忐忑的说道。      柳青萝说道:“没事……知道我为什么撮合你和十娘吗?”      “姐你什么时候撮合我和十娘了。”流萤撇嘴。      柳青萝无视她的话,而是说道:“当年柳妹妹和连姐是姑娘们中有名的对食,要不是最后昏了头脑,现在该是悠闲的很。”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流萤并未太惊讶,因为她也喜欢姑娘。      只是让她嫁给一个男人……那一定不可能的。      柳青萝嗤笑:“知道你喜欢十娘,只是连石闲都打不动十娘,就凭你还是算了吧,没希望的。”      流萤不满的扭动身子:“姐,你别直接说出来……我听着难受。”      “你不会想着嫁人吧。”柳青萝问。      流萤认真说道:“我只喜欢十娘。”      柳青萝不置可否,因为当年那两个姑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还不是多了柳依依和连韵两个孩子。      世事无常,像是窗外的天空,没有规矩可寻,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就好像谁也没想过,那个杜十娘会爱上一个男人。      大抵是因为第一次对懂规矩的人来说真的很重要。      当然,除去外部因素,那李孟阳她见过,应该是个良人,也可惜了……其实当年无论七姨还是石闲最开始都是祝福杜十娘的。      因为那个男人很好。      现在嘛,若是他还敢腆着脸回来,只怕杜七那关都过不去,更不要说她、七姨还有祝平娘红吟她们了。      柳青萝说着,抱起流萤进屋。      “姐!”流萤尖叫一声。      “嘘,我累了,陪我睡一会。”柳青萝心道她该是能做一个好梦。      ……      ……      如果春风城是热闹繁华的地方,那么淮沁就是宁静的地儿,只是在湖边散步,听着风掠过水面、竹林的声音就让人心旷神怡。      杜十娘与杜七撑着伞在岸边走着。      “这细雨可真舒服。”杜十娘说道。      杜七高兴的说道:“十娘,我最喜欢下雨了。”      “我还不知道你?”杜十娘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想要学琴……不会是为了入店做准备吧。”      杜七强调道:“十娘,我只是想学。”      “我猜你也没有那个远见。”杜十娘点头,停在竹林前。      “咱们进竹林看看吗?”杜七说道,她以往住过的地方就在那林中……不止如此,她还见到了师先生。      “现在?”杜十娘想了想,说道:“赏竹、挖笋,能做的事情不少,可也挑个好天气。”      她是想挖笋弄一些新鲜的给姑娘尝尝,可现在也没有工具,总不至于让杜七徒手挖吧。      “十娘,你刚还说喜欢小雨天的。”杜七说道。      杜十娘一愣,认为姑娘说的是,望着眼前的幽静小路和两侧高如楼阁的碧绿清竹。      这般烟雨天,赏竹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才是。      最主要的是,杜七真的很喜欢的竹子,一双眸子泛着光。      罢了。      杜十娘知道自己赶她出去真的很过分,便惯着她一次。      这丫头也是,无论自己怎么对她,她都一丁点不生气,杜十娘觉得若是以前的她……不说会伤心,可总归会有怨言。      杜七不仅没有怨言,还吃面吃的那么高兴。      大概她说的是真的,自己真的是她的规矩。      “走吧,我知道里头的一个亭子,是看景的好去处。”杜十娘说着正要迈开脚步,杜七就抓住了她。      杜七看着竖在她们身前、挡住去路的透明之“壳”,旋即伸出手,说道:“十娘,牵着我的手。”      杜十娘摇头:“多大的人了,也不害臊。”      她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拉住了杜七的手。      杜七抓住杜十娘柔软的手,与她一同穿过了结界。      ------------      0363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竹子并非旁人所言那般没有气味,事实上它会散发出一种清新奇异,类似小雨后土壤的混合着米香气的味道,此时正值连绵烟雨,清晰的竹香气扑面而来。      杜七眼前是一根根碗口粗细,高耸入半山的翠绿,竹叶青翠欲滴,抬头望去好像碧绿海水。      淮沁的竹林连绵十里,此处不过是一处幽静小道,地上还有着已经结冰的积雪。      杜十娘心想无论见过多少次,这些高耸密林见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依旧充满了神秘感。      总之是使人非常舒适,风一吹,竹叶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好像是她手指拂过杜七头发的摩擦声……      “离我近些,别淋着了。”杜十娘叮嘱道。      “嗯。”杜七先是松开了杜十娘的手,旋即抱住她的手臂,贴着她而行。      杜十娘无奈。      杜七则认为杜十娘很好闻,开心的翘起嘴角。      姑娘们的绣花鞋落在焦黄竹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在竹林中传的很远。      杜十娘忽的停下脚步,叹息道:“你这丫头总是傻笑什么?真就那么喜欢竹子……也是,难怪翠儿非要我从这运几根小竹回院子种,她早就看透你了。”      “十娘,竹子很好闻,可……”杜七说着,在贴近杜十娘衣裳的地儿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是十娘的味道更好闻,我很喜欢。”      “呸,你那是喜欢我吗?你那是喜欢麝香的味儿,我还不知道你了。”杜十娘切了一声,继续向前走。      自她们的入口,这儿的小路只有一条小路通往淮沁竹林较为开阔的地方。      走着走着,杜七转过头看向小路右方的密林。      她在里面嗅到了些许海棠的气味。      她和海棠的家就在那边。      “怎么了?”杜十娘顺着杜七的视线看过去,见到的是竹林泥泞,在杜十娘的眼里这个方向的竹子似乎要更加绿一些。      “十娘,咱们进去看看好不好。”杜七说道。      杜十娘想都没有想就拒绝道:“那边没有路,走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虽说淮沁不大,不过以往流萤乱跑在里头转了三个时辰才回到路上,出来就吓哭了……再说了,那儿都是雪和泥,你就不会挑一挑好路去走?”      杜七想了想,发觉十娘说的很有道理,便不再强求,继续与杜十娘顺着小路走。      时间流逝。      虽然只是单纯走着,可只要有杜十娘在身边,她就觉得很高兴。      只是……      杜七看着前方,见到了许多她不认得的人。      那些人戾气缠身,在十娘眼里他们应该就是仙门了。      她本以为师先生在林中,可因为她们的脚程太慢,走走停停,现在师先生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事实上,师承本就是来踩点的,借着些许东玄的名声替倚石仙子跑腿。      “十娘,咱们要去哪儿?”杜七犹豫后说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杜十娘很惊讶:“不是告诉你去南边的新亭?前些年淮沁的姑娘们凑了不少银子,在淮沁各处都建了新亭,我还一次没见过呢……”      她又很意外,安抚杜七道:“要来的也是你,怎么现在就打退堂鼓了?咱们也没有走的太深,一会也不用原路返回,从东边出去找一辆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淮沁了。”      “……”杜七有些担忧的看向远方。      杜十娘说道:“来都来了,去看一眼再回去。”      杜七只能点点头,她说道:“十娘,咱们要是带着明灯就好了。”      若是明灯在,她就什么都不担心。      “明灯?那丫头现在不知道被翠儿施弄成什么样呢。”杜十娘说着抿嘴一笑,似是想到了明灯的可怜模样,她对着杜七说道:“抓紧我,咱们走快些,天色也不早了,一会若是再下了大雨咱们就遭殃了。”      杜七应声。      ……      ……      淮沁竹林中的势力达到了一股微妙的平衡感。      竹亭之外,一处略微开阔之处,怪异而平静。      禅宗的和尚来了不少,可一个个看起来无欲无求,似乎对悟道竹一点想法都没有,整日就像是一群普通的和尚席地而坐,在那里念经坐禅。      四方书院的夫子又来了几位,可他们没有一丁点架子,整日吟诗作画,看起来也对悟道竹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      道宫来了一位女冠,一袭红黑道袍正依靠在亭中小憩。      至于说以绝云宗和八方客栈为主的南荒本土宗门……还没有资格进入这个圈子。      此处的阵容可怕到只弱于于九华山太华峰,随便讨论些什么都能让东玄甚至整个人族震上三震……可与其实力不匹配的是,他们毫无排场,普通人见了只会觉得是一些书生游方和尚在林中抒情。      这并不是罕见的情况,不知多少文人墨客寄情于这十里竹林。      新亭中,老儒和书生弯腰看着随意挥毫写下的墨笔,随意的聊着。      “你怎么看现在的绝云宗?”老儒问。      书生毫不犹豫,说道:“绝云剑仙之意毁于天劫。虽然有仙器止损,绝云也不乏天赋异禀之人,可终是伤了根基,剑修失格,传承泯灭,难登大道。当然云宗主若是在,这上古剑宗就在。”      他言止于此,意思却很明显了。      绝云宗底蕴相比于同期传承已经彻底没落,即使有云浅这么一个宗主也无法力挽狂澜。      因为云浅的修炼之路已经走到她个人能力的尽头。      她的消失就是绝云宗被历史长河吞噬的时候。      老儒若有所指的说道:“她不掺和这件事是对的。”      书生呵呵一笑:“她不掺和,不是绝云宗不掺和,那师承不是来了?都是心知肚明……云宗主倒是取巧,师承与天枢阁的关系匪浅,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      天枢阁与书院交好,所以可以适当放缓一些态度。      老儒提笔一挥,做了一道平和卦象,又问道:“那八方客栈呢?”      书生没有露出不屑,只是平静的转过头,问道:“夫子,你是认真的?”      老儒不置可否。      书生不再在意,专心瞧着卦象。      八方客栈取了一个与书院相似的名头,做着魔门的事情,也就是与书院有旧……即使以往有几分本事,可就靠着现在一众目光短浅的冢中枯骨,连绝云宗的脚跟都看不到。      他看不上眼。      书生看着卦象,忽的说道:“夫子总是说卦遁其一……原来夫子问的不是客栈,而是那九华剑主之一的鱼行舟。”      “就是她,你怎么看?”老儒饶有兴趣的问。      书生认真说道:“她该是书院的学生,现在是大争之世,仙路难走,多一个人,脚下便多一条路。”      “你倒是看重她。”      “夫子说笑了。”书生掌心有一道金色游鱼游动,脚下踩着一圈圈时光粒子,仿若此间的时间都走的慢了。      他说道:“九华剑之一意味着什么,夫子该是比我清楚才是。”      老儒看向天上那一抹云,说道:“大争之世,向来争得不是悟道竹,不是龙脉。似是鱼行舟,一条小鱼儿就足以盘活少君那一门的烂摊子,真是……有趣。”      书生笑着:“少君?夫子说的可是客栈吕少君,学生可是很少见到先生对一个人这般有耐心。”      “……你呀。”老儒无奈,却不避讳书生的视线。      天道总是喜欢玩弄世人,似那新入门的李孟阳……      老儒问道:“李孟阳如何了?”      书生收起了笑意,认真说道:“厚积薄发,才气精纯,修为进境一日千里,所修炼之法暗自切合三家之长。”      “予以厚望?”      “正是。”      李孟阳兴许会是书院的下一个青衫夫子,他的天赋绝不下于鱼行舟。      想起了什么,书生略带无奈,说道:“少年心性,急功近利,心性略微阴寒。”      “多读书。”老儒说道。      书生点头。      老儒看着天上了一抹小雨,惋惜说道:“我今日见到了一个好苗子,只是可惜了,入了师承门下。”      书生一怔,旋即明白了先生方才问题的意义,他深知先生的眼光,无比惊诧道:“先生是说……绝云宗还有机会?”      老儒摇头说道:“天赋不是最重要的。”      要先活着。      书生便明白了,轻轻叹息。      合着先生与他说了那么多,都是为了抒发今儿收徒失败的苦闷。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      至于为什么姑娘……书生的视线落在亭中。      天知道他见到老儒打着一把粉红色油纸伞凑过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只是很快,书生的笑容忽的僵在了脸上,因为天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一片黑压压的云层,轰隆隆的声音自远而近。      一时间,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风起云涌。      天地间起了一道狂风,自下而上,烟尘迷眼。      风雪小雨天,以此处为中心,方圆云层在狂风的推动下聚集在一起,酝酿着什么。      书生抬头。      隐隐可以见得那天空之上雷光翻滚,电浆流转。      天劫。      他低下头。      只见他脚下一圈足以减缓时间的光点正在缓缓消失。      他的修为……在消散?      远处,那一棵一棵的竹子仿若欢迎,将他们整个困住,同时……他的真气仿被压在巨大磨盘之上被不断的消磨。      一刻钟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却忽然变了天。      书生转头看向卦象,便见到了老儒惊异的表情,老儒指着天空:“果真是天时不当,卦象所言非虚。”      天翻地覆还是来了。      书生凝重的说道:“先生,不是天时不当,咱们该走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本好好的淮沁竹林忽的就变成一座天行之阵,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那顶上的劫雷尚未形成,可在场的人都已经感受到了可怕的天威。      和尚睁眼,女冠起身。      仙品悟道竹,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还未出世,劫雷先至。      “走?往哪走?”老儒指着不远处纷纷睁开眼的禅宗和尚,说道:“结阵吧。”      天地至宝出世都伴随着劫雷或是劫难,他们也习惯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次并非是普通的天劫,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杀劫。      ……      不远处,杜七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她现在很是狼狈……因为地上尽是湿润泥土,所以杜七身上沾满了泥污,白皙手掌也染上了乌黑……又因为方才的风实在太大,所以她在地上滚了一圈,白色缎带被吹到了十余丈开外,挂在竹枝,她一头长发散落,顺着风凌乱飞舞。      不远处,有两位修士正在斗法,正是他们掀起了这一阵罡风。      若非是上头叮嘱,对于擅自闯进来的人只怕就不是冲击,而是就地斩杀了。      当然,外层修士的随手间的切磋也不会在意附近的凡人。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就是这个意思了。      又或者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杜七的头发被吹得簌簌作响,她看向远处的两个风中人影,觉得自己可以是凡人,也可以是池鱼。      但是十娘不行。      “妮子,你没事吧。”杜十娘顶着风走过来,她不比杜七强多少,突如其来的大风也将她掀了一个跟头。      杜七甩去手上泥污,看着杜十娘的脚踝处鲜红,心疼的说道:“十娘,你的脚……”      “被石头刮了一下,不碍事。”杜十娘顶着风,抓着身边的竹子。      此时,她们的伞早就不知道被吹到哪儿了。      风吹得她睁不开眼,杜十娘奇怪的说道:“怎么忽然起了这么大风……是要下雨了吗?”      杜七点点头,瞧着上方凝聚的黑云,牵住杜十娘充满泥污的手,说道:“十娘,咱们要回去吗?”      “回去吧,今儿的天气实在是差,方才就该听你的。”杜十娘叮嘱道:“此处正巧是迎风口,你小心些跟我来,过了东边就好了。”      “没事……十娘,风会小的。”杜七说道,旋即与杜十娘一同离开。      天上浓云愈发剧烈。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眸子中是冷漠。      她和十娘不是凡人,那么两个神仙打架,总归是殃及什么才行。      她不在意。      ------------      0364 众生知我意      天上下了一阵暴雨,有些来自云层,有些来自九天,有些则来自更高、更远的地方,密集雨点落下,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只是普通的雨,可是在修士眼里仿若一道道利剑。      暴雨洗刷在场众人,那一滴滴水滴无视所有的结界守护,一点点、一点点如同磨盘将他们的修为洗刷,吸收于天地间。      忽如齐来的杀劫并未让众人太过惊慌,不如说见惯了至宝出世的他们早已习惯。      他们镇守在此,本身就是有镇压劫难的目的……因为此处悟道竹的气息最重,所以于此处应劫的是此行修为最高的几人。      修士逆天而行,历经过无数境界劫难。      老儒一只手点着眉心,伴着暴雨、惊雷缓缓说道:“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争。”      话音落下,真元化作笔墨阴阳二色聚集在老儒身边,似是一道长河将无边杀机隔在外面。      一众和尚原地结阵,座下金莲朵朵……佛印化作如来虚影护住众人,挡住那锐利的雨滴。      女冠轻甩拂尘,道袍摇曳,她伸手于于虚空中一点,一道与老儒相似的阴阳之气落于地面,瞬间便扩散成一道阴阳之阵,黑白二色散开转化成一道乾坤之意,宛若星河流转。      星光洒下,杀机尽除。      瞬间,众人的压力便小了许多。      这也能看出,眼前女冠道姑的修为隐隐在众人之上,老儒的辈分虽然高、通天晓地,可在争斗上便要落了一成。      暂时压制住了劫难,书生松了一口气。      书生疑惑道:“总算是过去了……这般劫水,是悟道竹要出世了?”      老儒和女冠对视一眼,二人皆可见得对方眼中凝重之意,领头的禅师身上金光大盛。      电闪雷鸣间。      老儒指尖殷红书了一行字,血书逆着雨水而上,向天而行,作穹顶守护。      女冠一只脚在地面划出一道清回逸出尘的弧线,轻柔推掌,她仿若阵眼,撑起了眼前的冲虚之阵。      书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提笔昂首,瞳孔缩成了一个点。      是了,真正的杀劫不是那淅沥雨水。      修仙界所有的劫,最可怕的向来都是雷劫。      劫云滚滚。      此时仿若有人在九天之上咚咚咚的撞那天钟。      钟声即众生。      要他们死在这里似乎是众生愿。      ……      ……      过了弯,风突兀的小了,等到两人入了一座空亭,杜十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望着她和杜七的小花脸,噗嗤一笑,伸出泥手在杜七面上一抹。      “十娘,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杜七杵了她一下,自怀中取出略带温热的手帕后捧起杜十娘的脚,轻轻擦拭着她脚踝处的血污。      “都说了一点小伤,你紧张什么。”杜十娘作弄了杜七,又觉得自己过分了,擦去她脸上的泥土。      “才不是小伤。”杜七心疼的看着杜十娘额前的些许冷汗。      这般时候严重的不是擦伤而是扭伤,十娘的脚踝都肿起了……她精通医理,哪里还能不明白杜十娘此时忍受的是怎么样的痛苦。      她知晓十娘是怕疼的姑娘,所以她很不高兴。      亭子之外半里路的位置,有两个身影趴在泥土中,身子被雨水覆盖,面容焦黑一片,似是有心火自内二外燃烧,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从师承都只有资格在这里串上一圈就能看出来,能出现在这儿的地位绝对不会低。      无论有什么样的辉煌,他们都死了。      兴余在修士看来,只是轻轻掀了杜十娘一个跟头算是劝阻,甚至是良善的……      但是杜七不这么想。      她只知道十娘受伤了。      她向来不是讲理的姑娘。      “十娘,你靠着栏杆。”杜七撕下衣角处的一抹裙角,施加压力后在杜十娘扭伤处的上方扎上,又做了简单的处理。      “嘶……臭丫头,你轻些。”杜十娘抽了一口凉气,对着杜七的脑袋敲了一下,随后嗔道:“给你的买的裙子就这么撕了?一点不知道心疼钱。”      “我的缎带不知吹那儿去了,不然……”杜七也很心疼自己的绣花裙,可事出紧急,也没有什么办法。      “行了,我也不是怪你。”杜十娘拭去额前冷汗,看着远处的阴雨连绵,说道:“妮子,好像要下大雨了。”      修士劫雷,杜十娘只能看见平常的那一部分,见不到电闪雷鸣。      “那咱们早点回去,十娘……我背你。”杜七说道。      杜十娘点头:“行,你顺着小路往前走,差不多到了地方坐马车回去。”      杜七便小心翼翼背起杜十娘走出亭子。      凉风拂面,杜十娘嗅着杜七耳边的味道,翘起嘴角,环住她的脖颈,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冬天的雷雨,倒是罕见……咱们出来这一次也算是值了。”      “十娘又说胡话。”杜七叹息。      “没大没小。”杜十娘捏了捏杜七的脸,感受着姑娘的手托着她的身子,一边忧心杜七那虚弱的身子能不能背的动她,一边有些害羞,便转移话题说道:“去找秋屏,她那儿有小佛像,咱去拜拜,去去晦气……”      “晦气?十娘也信这个了。”杜七快步,回头说道。      “和你翠儿姐学的。”杜十娘哼了一声,接着拍了拍杜七的屁股,嗔道:“我听不得雷声,你走快些。”      “不会太响的。”杜七说道。      ……      ……      导致这场劫难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轻描淡写的死于心火,从下而上,透入顶门,劲攻脏腑,旁灼四肢,毛孔发际,一瞬息间便化为灰烬。      所以杜七已经不在意,只想着早些带杜十娘找到马车,因为再怎么说也是一百斤的姑娘,杜七腰都有些麻了。      所以剩下的劫雷便不是杜七的意思,而是众生意。      杜十娘因为神仙打架而受伤,可她不是凡人。      所以遭殃的就换了一批人。      淮沁中央的百米之地,天劫缩成了一个十分迷你的模样,似乎是害怕发出太过响亮的雷声让姑娘不高兴。      雷鸣轰轰,淡青色的雷电穿梭在云层的缝隙之中。      在老儒和道姑耳中,钟声取代了天地一切声音,只剩下了轰轰之响,此时的恒星天之上所有的东西部消失,什么星辰云层雨幕然替换成了层层浆网,誓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网恢恢,什么是天地愤怒。      此时,她们心中不约而同起了一个疑惑。      这真的是悟道竹的伴生劫难吗?      尤其是女冠,她作为阵眼,最直观的感受到了苍穹般的威压……      当年天君得到仙品悟道竹的时候面对的天劫规模要更大,相比那时的劫雷,眼前的天劫小的过分,只能将他们几个覆盖。      可越是这样,她心中的不详就越严重。      “来了。”女冠凝眉,轻推手掌,脚踏方圆。      此时,无论是书院还是禅宗都附和着她去抵御天劫。      天地蓦然无声,有雷劫落下,如一条游龙,游龙所过之处,伴随着漆黑闪电,带着毁灭一切的杀机而来,这是一道不知级别的雷劫,是绝对不可能阻挡的恐怖。      雷光寂然。      随着一道劫雷落下,天上劫云忽的消散的无影无踪,露出本身干净的天空。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与杜十娘的脸碰在一起。      “看什么呢,还不快走。”杜十娘说道。      “哦。”杜七将杜十娘的身子往上抬了抬,加快脚步。      斜风温和的吹着两个姑娘。      轻风借力,杜七轻松了一些。      ……      ……      不知多久之后,淮沁中心的天威结界才自然散去,数道身影总算闯了进来。      此处风景秀美,竹亭静雅,斜风细雨间一片平和,别说经历了天劫的毁灭,此处连一根柱子都没有任何焦火的痕迹,地面上的竹叶顺着顺打着滚。      周遭都是那么安详,只是本来负责此处应劫的众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亭中安静倚着的一把粉色的油纸伞。      一众禅师、书院夫子、观主……皆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没有存在过。      卧松云站在一位中年道士身后,脸色铁青。      往生和尚双手合十,低眉道:“阿弥陀佛。”      倚石仙子和师承站在一侧不语,倚石仙子惊讶于此处劫雷的可怕,师承庆幸自己走的快。      中年道士手握女冠传出来的玉简,长叹。      此时有人在他耳边轻言几句,他便说道:“天云子、景华仙子已经身陨,是心火之劫。”      平日里,那也是两尊大能,可在眼前的几人面前,没有一个人回应。      一个身着罗裙的女人脸色惨白,在女人身后,小虎抓紧了鱼行舟的衣裳,小声的说道:“小鱼姐,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嘘。”鱼行舟示意她不要出声,旋即走上前去牵住女人的手。      “他就这么死了,道宫……悟道竹……”女人自语,红唇微颤,紧接着转身直接离开。      在经过倚石仙子的时候,倚石仙子忽然开口说道:“少君。”      女人转过头,盯着她看。      二人向来不和,可此时也不是落井下石的时候,倚石仙子轻声道:“少君,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女人多看了她一眼,随后消失在林中。      鱼行舟对着倚石仙子和众人行了一礼,这才退去。      倚石仙子看着女人落寞的背影,轻轻一叹,便觉得自己没有掺和这一次悟道竹的事情当真是最明智的选择。      南荒本就不详,忽的有这般神物出世本就诡异。      现在道宫一位观主、禅宗的般若禅师、书院一位夫子皆消失在天劫下。      要地震了。      她想。      ……      ……      秋屏的院子,聚起了多位姑娘,直到秋屏送走了最后一个过来看望杜十娘的姑娘,她叹息一声走进屋,向着正喝着茶的杜十娘说道:“十娘,你那么大的人的了,还能扭到脚?”      杜十娘摊手。      此时她的脚踝已经被杜七仔细包扎过。      “秋屏姐,这事儿不怪十娘。”杜七说道。      “七姑娘,十娘那么对你,你还替她说话呢。”秋屏无奈说道。      “?十娘怎么对我了?”杜七不明白。      “她听不懂你说话的。”杜十娘略带得意的说道。      秋屏虽然只能看见杜十娘的半张脸,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份炫耀。      “也不知道你走的什么运,能碰到她这么好的姑娘。”秋屏走到杜十娘面前,蹲下伸手在杜十娘脚踝处轻轻一戳。      “嘶……”杜十娘疼的眼角一抽,骂道:“你要死啊。”      秋屏学着杜十娘摊手的样子:“让你得意。”      杜十娘忍痛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这才几天就原形毕露了?”      秋屏轻笑:“好了,闹着玩呢,我去准备晚食,一会儿青姨要来呢。”      “嗯。”杜十娘挥手,秋屏转身离开。      在杜十娘被“欺负”的时候,杜七一直在旁边看着。      即便是她,也能分得清什么是玩笑的。      杜七沉默期间,杜十娘也在看着她,杜十娘觉得自家丫头今儿十分的奇怪,一直心不在蔫的。      她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杜七在担心她。      而事实也时如此。      “行了,你是学医的还不知道?我歇息一段时间就会好了。”杜十娘说道。      杜七应声,旋即看着自己的手。      她果然还是不喜欢仙门。      以及,她并不是修炼的好苗子,所以做什么都只能依赖旁人的帮助……像是今天下午的事情,若是明灯在就不会是这幅模样。      “十娘,我不想让你受伤。”杜七说道。      杜十娘身子轻颤,没有感动,只觉得一阵肉麻,嗔道:“说什么不害臊的话。”      杜七不语。      她知道自己能做到许多事情,可那要破坏许多规矩。      若是她有了修为,应该就能很轻松的解决今天的事情,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规矩。      她不喜欢仙门,可若是要修炼也不是不行。      杜七想了想,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杜十娘……主要是担忧再说错话,所以还是交给十娘来安排最好。      她看着自己与杜十娘合在一起的手,又觉得破坏规矩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她动手,所以血没有溅在她的手上,翠儿姐和十娘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她靠在杜十娘身上,面上有些许疑虑。      记忆残缺不假,可她记得自己该是有一些修为的,不多,却勉强够用。      可修为怎么都没了……      记不起来也就不去想了。      “十娘,我饿了。”杜七说道。      这才是对她来说重要的事情。      ------------      0365 春风依旧      转眼几日过去。      春风依旧。      淮沁的风雨飘摇并未影响到春风城的安定,姑娘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雪天,明灯牵着白玉盘的手,小脸上写满了幸福。      不久前还要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的姑娘现如今可以手牵手走在繁华街道上;身上有着买点心的碎银子;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回到家也有需要她们去做的活。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这般生活更加幸福的事情了。      “姐,公子对你怎么样?没有欺负你吧。”明灯缩在白玉盘的伞下,小声问道。      白玉盘挠了挠她的手心,无奈说道:“没规矩,你怎么说公子呢。”      “翠儿姐说那公子不大聪明。”明灯说道。      白玉盘微微一怔,旋即叹息。      她是不知道好好的公子怎么到了旁人眼里变了一副模样。      “行了,带我去药房。”白玉盘说道。      “姐,你要买药?”明灯紧张的看着自家姐姐。      “公子被尊上禁足,采买药材的事情就只能由我来做了。”白玉盘解释着,语气一顿,说道:“正巧,我也有一些要买的。”      “姐,你还是不舒服了。”明灯担忧的看着她。      白玉盘推了一把明灯,说道:“别说了,咱们走快些,慢了……我要赶不上公子准备的午饭了。”      “嗯。”明灯虽然担忧,可十分听姐姐的话,她领着白玉盘来到药房,从腰间取出钥匙开了门,同时说道:“小姐不在,药房是我看着姐,你要买药,带了银子吗?若是没有……我身上还有一点。”      “你自己那点银子留着买点心吧,不是喜欢吃蜜饯?”白玉盘摸了摸明灯的头。      “连姐姐也是个好人。”明灯说着,搬来了一个小凳子,问道:“公子要什么药材?”      “我想想……是了,公子在学方剂,要的是通病杂论的中的药,明灯,我说你去拿,小心些别摔着。”      白玉盘数了几样药材,明灯将其取了出来后,她拿了适当的量自己将其打包,随后补充道:“接下来是我的,枸杞子、藏红花、黄芪,再来一些艾叶。”      她这些时日看了那么多医书,自然知晓怎么才能最好的调理自己的身体。      可明灯不明白,她不懂医理,药方子背了不少,疑惑说道:“姐,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好像都是补血补气的,姐姐也身子虚吗?怎么和姑娘们买的药方子一样。”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白玉盘红着脸。      其实她一开始也不明白。      她想了想,认为虽然明灯有翠儿和杜十娘在身边并不会遇到她那般窘迫的事情,可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有些事情作为姐姐的还是不想让给她人,便说道:“枸杞子滋阴补血、藏红花补血养颜,黄芪补气养颜,艾叶也可以泡水喝,化瘀。”      “姐,你懂得真多。”明灯崇拜的看着自家姐姐。      她以前想的是对的,月姐才是最适合跟着小姐在药房忙碌的姑娘。      至于她……什么都不会,跟着翠儿姐打杂就好。      “什么懂得多,书上都写了。”白玉盘和这个满眼对她都是迷恋的孩子没有办法说正事,叹息道:“好在七姑娘治好了你的身子,你该不会和我一样体寒,是好事。”      月事来临时候的痛楚,她现在只是想想就觉得太阳穴隐隐跳动。      白玉盘轻轻一笑。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公子以为她生了病,急切的样子是那么有趣。      “行了,多少银子。”白玉盘取出钱袋。      “姐,你真的有银子吗?”明灯问。      “我现在是公子的侍女,每个月从店里领月钱,不多……可也足够了。”白玉盘心道她平日里不吃零嘴、不买衣裳,所有的银子都存着。      “那就好。”明灯点点头,算了银子后报了一个数。      白玉盘忽的露出些许俏皮之色,说道:“明灯,我若是没银子呢?”      “姐没有就用我的啊。”明灯想也不想便说道,这对她来说也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倒是不用。”白玉盘自怀中贴身的位置取出一张银票在明灯面前一晃,看着妹妹目瞪口呆的样子,露出一副恶作剧成功的表情,说道:“公子说了,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明灯咽了口口水。      “好了,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你可是七姑娘的丫鬟,以后遇到事情可不能再这样……要知道,以后再丢人,那没的就是七姑娘的面子了。”白玉盘摘下明灯的帽子,在她那一对狸花耳上轻轻一吻。      “姐……”明灯似懂非懂。      她发现,自家姐姐比以往要成熟好多。      白玉盘起身,拎上药材撑起伞,回头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十楼。”      “嗯。”明灯应声,出了门后望着身边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姐姐。      从出了药房开始,姐姐就变得稳重许多,仿佛方才那个亲切的人只是幻想。      正如白玉盘所言,她现在出门代表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白景天的脸面,所以万事都需要注意。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      翠儿和杜十娘喜欢的也是这一点。      姐妹一起走,明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姐,小姐说我随时可以去沁河医馆找你,是真的吗?”      “七姑娘说的话还能有假?她才是医馆的主位先生,硬要说的话,公子只是个住客。”      提起杜七,白玉盘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若是杜七见到,一定会很眼熟。      因为白玉盘流露出的情感与马尾辫少女、流萤看向杜十娘的如出一辙。      白玉盘羡慕的目光在明灯侧脸掠过后说道:“公子也提了,你想来就来玩,随时都可以。”      “嗯。”明灯用力的点头,她小手做爪在空中迅速抓弄了几下:“我想那花瞳小蛇了,它真的很好玩。”      白玉盘一愣,旋即宠溺说道:“花瞳最怕的就是狸花,现在石闲姑娘那儿一只,算你又是一只,她可是苦的很。”      “姐不想我与花瞳玩?”明灯问。      白玉盘想都没有想,直接说道:“没有,你喜欢就好,花瞳整日除了吃就是趴在我身边,也该动动了。”      只要妹妹喜欢,朋友什么的本就是拿来取乐的。      姐妹聊了许多,白玉盘一路将明灯送回了十楼一旁的大树下,这才转身离开。      明灯依依不舍的看着姐姐的背影消失的干净,整理衣裙,走进家门。      才进去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容:“丫头回来了?和你姐姐玩的开心吗?”      “婵儿姐?”明灯尖叫一声,冲上去抱住她,蹭了蹭:“婵儿姐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了。”      “也就几天,再说了,你想的是小花,才不是我。”婵儿哼了一声,说道:“我来的时候见到你和姐姐聊的开心便没有打扰……现在你回来了,走,姐带你去吃点好的,今天小姐亲自下厨。”      “……”明灯一愣。      谁下厨?      婵儿姐的小姐?      石闲姑娘?      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婵儿姐……姑娘的厨艺……”      她若是没有记错,石闲的厨艺和杜十娘相比还要更差一些。      婵儿抽了抽嘴角,镇定说道:“小姐说趁着十姑娘不在要好好磨练厨艺,大年时候给她一个惊喜,我吃了她做的饭三天了,三天……这三天,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明灯身子一颤,旋即从兜里取出一颗蜜饯递给她。      婵儿将其放入口后说道:“明灯,我平日里对你怎么样?”      明灯没有说话。      婵儿牵住她的手:“不能我一个人受苦,你得陪我。”      明灯说道:“石婴姐姐还在家里,我和她一起吃。”      “石婴?方才被琴楼的姑娘接去了,说是玩两天再还回来。”婵儿平静说道。      “玩两天?”明灯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又问道:“翠儿姐呢?”      “翠儿……你没来之前,被安宁妹妹邀请上街去玩了。”婵儿说道:“本来翠儿还不想陪安宁出去玩,毕竟才认识没几天,可一听要吃小姐做的饭,抓着她的手就走了,怎么……你回家的时候没遇到她们?”      “没有。”明灯发觉没有什么能说了。      石婴去了琴楼,翠儿姐陪着刚认识的姑娘去玩,那婵儿姐非要抓一个人,也就只有她了。      婵儿看着明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想开点,去我们那儿可是能见到淮竹姑娘的。”      明灯问:“姑娘怎么说?”      婵儿一滞,眼神闪躲。      明灯大概就明白了,淮竹姑娘也觉得不好吃。      “吃了饭你去陪小花玩。”婵儿说着,补充道:“晚上我做主,你住我那里,让小花陪你睡。”      明灯一听到有小猫抱着睡,立马什么都不在意了,跟着婵儿回四苑受苦。      ……      ……      街上。      一袭白色花袄的安宁抱着翠儿的手臂走着,无视了一众姑娘议论纷纷的声音与好奇的视线。      翠儿身子略微僵硬。      安宁作为常平怜最喜欢的孩子,店里的姑娘都听到了风声……翠儿自然也是一样,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她只是按照杜七说的给安宁送去了一些药,谁知道对方忽然就黏上了她,三天两头的往她在的地方跑,想方设法的帮她干活。      翠儿是店里长大的姑娘,所以她看得出来安宁没有恶意,兴许是真的喜欢她,可就因为这样才奇怪。      “姑娘……”      “姐姐叫我安宁就好。”安宁说道。      “……”翠儿不大适应安宁的亲昵,却不好落了妹妹的面子,便说道:“安宁,中午想吃些什么?”      “都听姐姐的。”安宁抓着翠儿的手说道。      “鱼吃吗?”      “都听姐姐的。”      翠儿开始思考自己因为逃避石闲的饭菜而跟着安宁出来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她有了答案。      还是石闲一个人做的饭更可怕一些,安宁无故的粘人,可总归是可爱的孩子。      “那咱们去吃七姨的面。”      “好。”安宁立马答应说道。      翠儿也看明白了,这个姑娘一点没有主见,凡事只会说好。      “对了安宁,你和婵儿是怎么认识的?”翠儿问道,方才三人见面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婵儿姐……”安宁说道:“常姐姐怕我一个人在楼上无聊,让姐姐陪我玩。”      翠儿扶额。      是了,店里若要找一个游手好闲还让人安心的人,也非婵儿莫属。      安宁羞涩的说道:“婵儿姐与我说了许多翠儿姐姐的事情……我很喜欢。”      “原来是这样。”翠儿轻轻叹息,心道安宁不仅是个干净的姑娘,更是杜十娘的学生、杜七的闺蜜……怎么看都是自家人。      所以她并不警惕,只是不适应。      真要说,大概安宁工作做得很到位,她还是蛮喜欢她的。      还有一件事。      翠儿低头看着那笑得像个花痴的少女,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      不久之后,七姨的小摊。      翠儿挑了一个位置让安宁坐下,走过去行了一礼:“七姨,师先生。”      “你先走远点,姑娘要吃饭了。”七姨对着师承挥手。      师承无奈,后退几步,随后翠儿点餐,顺势帮着七姨准备面的材料。      师承回头,看到了一张精致的脸。      安宁看着她,咧嘴一笑。      师承蹙眉。      佛门在前些时日的天劫中遭受那般重创,作为禅子……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可这些与他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回来见了一面在意的人,得知杜七和杜十娘就在淮沁,便准备去看看。      师承与七姨说自己先离开,七姨正和翠儿聊的火热,随意摆手表示知晓了。      师承离开时经过了安宁,安宁忽的开口,一抹传音入耳。      “先生,我听说般若和尚……死了?”      师承摇摇头,不是说不是,而是不知晓。      事实上,天劫过后在场所有的人数消失,各种秘法都再找不到一丝踪迹,连留守宗门的血玉都与本体断开了联系。      不知缘由,可所有的联系尽数斩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多数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道宫是,书院也是。      师承只是回答比较保守。      安宁笑了笑,她还在莲宗时候,那般若和尚对她还是很好的。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掌心一道佛印标记,传音道:“我觉得他没死。”      安宁认为告诉师承这个消息算是与他和绝云宗结个善缘,因为硬要算起来,师承也是翠儿姑娘的长辈,说不定有用到的一天。      听到安宁的声音,师承再想仔细询问,安宁却已经不理他了,正用小女生一般眼神崇拜的看着翠儿。      师承带着疑惑回到了绝云。      ------------      0366 剑道没落      山有绝云,从人从山,绝云宗因为诸多原因已然没落,可远观山门,却依旧能感受到那来自远古时期的剑韵。      紫微枝上露华浓,起秋风。      管弦声细出帘栊,象筵中。      仙酒斟云液,山歌转绕梁虹。      有云雾,飘渺无法度量,一座座山峰像是古朴锋锐的长剑插在山河大川,威严不可名状。      师承仰望青云峰,旋即如一道游龙上山。      他突破一道道风障,长袍呼呼作响。      随着师承愈发的接近山门,他的面容发生了变化,面上苍老的皱纹逐渐消失,一头白发染上精黑,胡子也缓缓退化。      直到他登临仙阶,空气充斥着灵力,一道道剑元漫天飞舞,反观师承终于褪去了那老人的佝偻,出现在仙门阶梯之上的是一个青年。      此时的青年气质温文尔雅,似是一个药师书生,可仔细去看便可以感受到他的视线中带着一丝丝灼人的锋锐。      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也是他一直以来在杜七眼里的样子。      杜七一直以来都说他年轻,指的不只是年龄,而是外貌。      ……      师承走在青云峰上,诺大山门空无一人。      他是青云峰的丹长老,也是青云峰之上唯二的修士……不是因为需要单独给他空出一座灵宝之地用来炼丹,只是剑修凋零,宁缺毋滥之下必然的结果。      师承去了大殿没有见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转头来到后山的清溪,果不其然,一个身着洁白丝裙的少女正站在溪边发呆。      “师姐。”师承走过去,轻声说道。      少女一怔,回头说道:“回来了?”      “嗯。”师承望着少女眉眼间的悲伤与疲惫,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巧锦盒递过去,说道:“这是清秋金丹,小三劫时,有七分把握之后再服用。”      少女点头,接过丹药。      师承是嘴笨的人,见到一向活泼的师姐这般的哀伤,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他虽然从安宁那里得到了般若禅师以及劫雷下的众人并未陨落的消息,可并不能确定其真实性,便没有说出口。      少女回了神,发觉师承像个木头站在那后轻轻摇头,说道:“好了,我没事了,你怎么上山来了?不是要陪那个孩子?”      “师姐,夫子虽然下落不明,只是未有定论之事,说不定还有转机。”师承说道。      少女沉默半晌后,指着绝云宗禁地的方向,认真说道:“那不是小三劫,而是真正的劫雷。”      天劫之下,连老祖的神念剑意都难逃寂灭,更不要说一个在争斗上远落后与他人的书院夫子。      “可是……”师承还要说什么,却听少女喃喃自语:“我原以为他虽然是我的爹爹,可我不喜欢他,即使他们夫妻两个一起去死了,我也不会觉得有一丝的伤心……可真的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空落落的,师弟,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师承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得叹息。      他这个师姐虽然年龄上比他小一些,不过打小在绝云宗长大,辈分修为都不弱于他……虽然师承早就发觉他这个师姐对八方客栈的消息过于灵敏,猜测过她可能和魔门有联系。      从她口中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止如此,她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此次消失在劫雷下的那位老夫子。      少女看着师承的表情,忽的笑了:“你那么笨,我问你你也不知道……只是我不明白,师弟你是怎么知晓我与夫子的关系的?”      师承抬手指向南方,少女明白了,无奈说道:“掌门也是,什么都往外说……不过我也能猜到一些,一定是你怀疑我是客栈派来的细作,去找她了。”      师承面露尴尬。      他那时候年轻气盛,哪里知晓这其中的恩怨情仇。      只是八方客栈的掌柜的与四方书院的七位夫子之一居然有个女儿……这种事情说出去,只怕所有人都不会相信。      “行了,我也用不着你安慰,对了……我不高兴的事情你可不能与白云峰的那个女人说,不然她又要笑话我了。”少女立刻振作起来,丝毫看不出方才那个伤心的人也是她。      只见她眼中是燃烧的好奇:“师弟,你那个女儿怎么样了?还不肯随你上山?”      “师姐,我找掌门还有要事。”师承避开视线。      “切,一说起她你就这个样子,算啦,有空我自己下山去瞧瞧那个小侄女,这么多年,也是苦了她了。”少女说着,嫌弃的看着师承:“也不知道你这个爹爹是怎么做的……若是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认你。”      师承闻言,面上多了几分愧疚。      正在这时,一道清冷之声自远处的天际而来。      “师姐,小妹来找你喝酒了。”      听到那声音,少女瞬间便慌乱起来,整理身上的衣服,旋即推了一把师承,说道:“这女人真是有病,不在她的白云峰待着,整天来找我……她定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师弟你去忙你的,别说见过我。”      说完,少女辗转腾挪,很快消失在山野间。      师承为了避免麻烦,也踏云而去。      眼看着飞云如景于两侧消失,师承眼中锋锐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他来说罕见的柔润与怀念,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浅薄书册,不是别的,正是杜七看过的“天人相应论”。      睹物思人。      那时他初入腾云境,道心不稳所以下山修行,正巧那时从丹道反入医道需要读书,于是找了一家医馆做学徒。      医馆馆主有一个女儿,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记不得那姑娘的模样,却记得她曾经一字一句在他耳边朗读医书的声音。      再后来,他接到任务出行东玄,本以为会是短时间的事情,可没想到一闯荡就是那么多年,再回来时,却再找不到那山脚下的医馆。      之后那山下的姑娘曾经不止一次闯进他的梦。      现在也没了,因为他不会在做梦。      修仙不记年,一个转眼,姑娘便像是风一般消逝与岁月中。      只是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因为对方不是修士,所以并非道侣。      师承认为师姐说的对,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加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轻轻叹息。      师承稍稍轻松了一些,因为女儿身边有杜十娘和杜七这样的姑娘,所以她回心转意,接受了自己专门为她炼制的金丹,也许以后,他还有机会弥补。      看着师姐方才落寞的表情,师承觉得他不能像那书院的夫子和客栈的吕少君一样。      ……      ……      花海,风一吹就是一阵摇曳。      罕见的是,这一次那个喜欢吃花儿的女人并未在此处歇息。      内殿,倚石仙子望着满墙青石板的拓印目不转睛,许久后吐出一口浊气。      自从老祖神像湮灭,她们得到了一座仙碑,仙器固然重要,可对于现在日渐没落的剑修之道来说完是杯水车薪。      绝云宗盛时期曾有九座剑峰,每一个峰主都是冠绝当世的强者,窥得三分仙路。      现在,九座剑峰最强的两座早在她师父那一代便在争斗中被人削去,若非有老祖神念庇佑,只怕当时的绝云宗就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仙路万万条,每一条都能直通大道,剑修作为曾经的第一大道现在却只能仰望道宫、禅宗以及一众新秀门派……追其根源,并非南荒人才稀少、灵力贫瘠,而是因为古道传承断绝,剑修失格,传承泯灭,这才难登大道。      她师父也说过,剑修似乎已经被天道摒弃,后人在修炼的难度相比于其他的修行方式……难得不是一点半点。      她虽然是绝云宗掌门,可当年老祖传下来的修行之法现在究竟有几分对的上,即使是她也不清楚。      这个时候,那老祖神像中出土的青石板上的碑文就无比的重要。      那也许是剑道再一次于世间大放异彩契机。      这是最有机会的时代,因为仙人传承纷纷出世。      禅子是。      道宫的东华元君也得了青莲仙人的传承。      而她们绝云……仍旧一无所获。      倚石仙子研究碑文,精神真元消耗过大,眼中是隐不住的疲惫……就在此时,一个女人从外面端着花茶走进来,放下后走到她身边度过去一段真元,说道:“我知晓这一次的天劫刺激了你,可也不能太过……这碑文玄妙,能吸人精魄根基,你现在是绝云的顶梁柱,可不能消耗过大。”      “嗯。”倚石仙子点头,坐下端起茶水歇息,旋即看向自己身侧的女人,温和说道:“桐君,你不怪我散了你的消息?”      祝平娘无奈说道:“若是真要怪你,还轮不到这件小事。”      “也是,我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倚石仙子喝下花茶,说道:“这就是大争之世吗?强如他们,顷刻便消散的干净。”      倚石仙子天赋熠熠,在修行天赋上绝不亚于现在的鱼行舟,修行的是最末轮的剑道,却依旧走到了极限。      她现在有仙器加身,并不会弱于书院的夫子与那般若禅师。      可书院单单北方书院就有七位夫子,禅宗十八佛像,道宫更是冠绝当世,这一次领头的那一个女冠道姑在整个道宫的观主中都排的上前三……      倚石仙子自认为即便有仙器加身,她也不是那女冠的对手。      可这么一个人,就这么在南荒陨落了?      她很难想象,若是她也如这般的死了……绝云宗会是什么样子。      “桐君,我开始羡慕你了……那么干净利落的就辞了梅花庵。”倚石仙子说道。      祝平娘摊手:“要我做庵主,不如教我去死。”      “你呀。”倚石仙子缓缓摇头,说道:“你去瞧了少君了吗?”      “没有。”祝平娘说道:“她那个脾气,我若是去了还不得被赶出来?”      “也是,她又要说咱们是去看她的消化了。”倚石仙子说道:“夫子多半是回不来了,正好,她也能放下了。”      “那挺好。”祝平娘问道:“少君的女儿还在你这儿?我去瞧瞧长得是像她还是更像夫子一些。”      “在青云峰,长相……我觉得还是更像她的妈妈,脾气也是,把旁人的好心当路边的石头。”倚石仙子说起旧事,轻松了许多。      这也是祝平娘的目的,她笑着说道:“少君不是傻,只是装不知道。”      “那孩子也是。”倚石仙子忽的起身,说道:“你去屋里呆着,我瞧瞧是谁来了。”      祝平娘点头,端起茶水进屋,之后听到一声。      “掌门。”      “师承?你不是回春风城了?”倚石仙子走出房门,意外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心想比起那一副苍老的模样,还是他本来的样子瞧着顺眼一些。      “怎么?是回来安慰吕丫头的?”      师承看着眼前女人那一副居家的装扮,稍稍的有些无奈,取出玉简交过去。      倚石仙子接过玉简,渗入真元后整个人一愣,匪夷所思的说道:“这个消息……是禅子亲口所说?”      “正是。”师承说道。      倚石仙子忽的兴奋起来,来回度步,说道:“禅子心性我也了解,若是她……只怕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干的好……你总算是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      师承:“……”      倚石仙子拍拍师承的肩膀,笑着说道:“原来你小子除了勾引女人还有几分本事,对了……这次道宫看在天枢阁的面子上做了一些让步,天枢阁那边给的要求很简单,她们少阁主要见你一面。”      倚石仙子望着师承那愕然的眼神,提醒说道:“你不是教过她们少阁主炼丹?”      “……掌门,我先走了。”师承行礼。      倚石仙子点头,说道:“这是些时日写的剑经,你拿去练练,择日教给她。”      师承接过剑经,发觉是量身撰写的内经,便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不久后,祝平娘走出来,隐隐笑着说道:“他就是小十七的父亲?看着可真小。”      “你和那孩子感情很好?”      “算是吧,我换了几张面孔,做了那么久的小班主……师柒、柳青萝和连丫头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祝平娘说着,提醒道:“这个连丫头就是陪你喝茶磨花的那个连韵的娘亲,这么算来,你可比我小了两辈。”      “……”提起连韵,倚石仙子稍稍一怔,旋即说道:“正事,夫子可能没死,你说这个消息由我说出去好是不好。”      “从禅子那知道的?”祝平娘一下就猜到了,说道:“我觉得可以说,带不带禅子的名就看你们和禅宗的关系了……还有……”      倚石仙子侧耳倾听。      卖消息卖人情,她也是轻车熟路了。      倚石仙子看向身边那个正侃侃而谈,为她出谋划策的姑娘,笑了笑。      所以说她不懂少君,要什么男人。      哪个男人比的上她的桐君?      ------------      0367 杜七的爱情观      前些时日的小雨并未有影响到淮沁画舫的安定,甚至异常突如其来的小雨还让姑娘们觉得新鲜。      不系舟上。      杜十娘扭到了脚踝,不算严重可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好的,在上了药的情况下也需要歇息十多日,所以这些时日都呆在不系舟上。      一连过去几日,杜十娘什么都没有做,每天就见一见许久没有亲近的姐妹,一起聊聊天、喝喝茶,听着姑娘们讲述着自己遇到或好、或坏的事情……小日子过得极其舒坦。      杜七也开始有些习惯在淮沁的生活了。      每天就带着自己的钱袋参观各处不一样的画舫,混在少数的男客人中,好奇的看着姑娘们抚琴演舞。      杜七有些喜欢听戏,所以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戏台和琴房,那儿的姑娘差不多也都认识了这个杜十娘的“养女”。      今日,杜七如以往上了听戏的小船,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七姑娘又来了?”      她才一入座,便有几个少女们挤了过来,围在她身边坐下,对着她或喂食或亲近。      杜七也不觉得烦,因为姑娘们真的很可爱,也很温柔。      只是杜七今日并不是单纯过来听戏的,等到一场戏曲结束,她歪头询问身边的姑娘:“姐姐,那副画是谁的?好漂亮。”      少女顺着杜七的视线过去,随后笑着说道:“你说那小竹图?”      “嗯。”杜七点头。      画舫彩厅间会有些许字画装饰,可其中有一幅画很有意思,画的是满满一张水墨竹林。      这本身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因为这儿是淮沁,十张画中有四张清竹正是常事,杜七觉得有趣的是因为,这张画的画技并不好,可以明确的感受到笔下的青涩,比如竹节并不清晰,比如几根清竹画的歪了……      青涩,并不意味着它难看,相反的……只是看着那画就可以嗅到些许好闻的味道。      兴许是时间过了太久,画卷整日在姑娘们的胭脂水粉下,所以杜七嗅的不是很清楚,有此一问。      “这张画是南姐送过来的,说是作画的姐姐也喜欢在这儿听戏,现在南姐的朋友不在了,所以留着画算个怀念。”      “咱们也喜欢呢,毕竟是姑娘家喜欢听咱们的戏。”少女欣喜说道。      “那是你喜欢女人。”有人嗔道。      杜七看向台上,发觉这一处画舫很特别,因为此处的戏曲与旁的地方不大一样,不是传统曲目,也没有男女痴情,讲的只是女子之间或欢喜、或伤悲的故事。      难怪这艘船上都没有男人。      难怪姑娘们互相注视的眼神温柔如水。      是了,世上是有这样的姑娘的,尤其是在春风城,杜七认为没有什么不好。      这儿的姑娘们都很好,戏唱的也好听。      杜七想了想,发觉她认识的人中会喜欢听这样戏码的人有不少。      比如秦淮、石闲、婵儿、柳依依、红吟……新认识的流萤姐姐也算一个。      安宁……小丫头哪知道什么是喜欢。      杜七觉得喜欢姑娘家的人暂时就这么多,其他人她要么是不确定,要么是不知道喜欢谁,便画上一个问号。      她这个人在遇到十娘之前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真要说的话,大抵只对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有过憧憬。      可她没有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喜欢她。      “意思是这幅画是南姐姐的朋友画的……作画的人已经不在了……那姐姐说的南姐姐是谁?”杜七问。      “姑娘认识的,每天清早我去南姐那儿吃食都能碰到你。”      “方之南姐姐?”      “正是。”少女掩面,轻指杜七:“你们不知道,七姑娘的胃口……唔……”      她话说了一半便见到杜七红着脸抓着她的手,那“数落”杜七的话便卡在了嗓子眼,再说不出口了。      随着船舱轻轻一颤,靠了岸桥,杜七提着裙子,丢下一句话后落荒而逃。      “我先去找南姐,明个见。”      几个少女眼见着杜七离开,有人埋怨道:“都知道七姑娘脸皮薄,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们不觉得她脸红的样子很好看吗?”      “这倒也是。”      几个不知羞的女人对视一眼,皆是开怀而笑,旋即有人收起笑容认真说道:“七姑娘喜欢来咱们这儿听戏,你说……她是不是和咱们一样?”      “不知道。”女人摇头。      杜七看起来不是喜欢女人的孩子。      “她是十娘的女儿,十娘吃过一次亏的。”有人说道。      众人若有所思,猜测杜七早晚也是她们的姐妹。      ……      ……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杜七下船走的急,将伞忘在了坊上,提着绒裙站在屋檐下看着外头的大雪干瞪眼。      自己果然如旁人说的那般没出息,不过几句数落的话她就受不了了。      可女子吃的多不能让外人知道,若是被发现了便会羞愧。      这是她从杜十娘那儿学到的第一个规矩,也是她开始变得像人的第一步,杜七觉得只要十娘还在一天,在这一点上她是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喜欢听戏,所以姑娘们的讨论也都听在耳中。      杜七想了想,还是保持自己原先的观点,她喜欢十娘,可这种喜欢并非像是四闲姐对十娘的喜欢,也不是秦淮对石闲的喜欢,更不是柳依依对连韵的那种喜欢。      硬要说,大概就是待在十娘身边会很舒服,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受。      她想起了方才见到的那副画。      画上有海棠的味道。      杜七在想一件事,她真的会喜欢……不,爱上一个人吗?      眼前雪落纷纷,杜七看着符合规矩的雪花纷纷落下,目不转睛。      这些雪年年都会下,将世界染成白色。      她伸手接住一朵雪花,眼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这些雪年年都会落下,可来年的雪和今年的雪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她身边的人一样……换了一波又一波。      她有了答案,她该不会爱上什么人,哪怕那个人是十娘也是一样。      就像她在看着雪。      雪花从天上落下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太过短暂,即使是将其抓在手心也很快会化掉,所以她即便有心,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像普通人那样爱上一个人。      所以这个对情爱十分感兴趣的姑娘换了一个姿势去思考问题。      她看雪花的时间短,可雪花看她的时间很长,那是短暂而美好、倾尽一生的时间。      对于她身边的人来说,她会一直在……      嗯,尽管一直在睡觉,这样的她……可有人真的喜欢她?      天上下着雪,杜七回不去家也无法去找方之南,站在屋檐下掰着手指胡思乱想。      十娘?不是,十娘对她的感情一丁点也不是她憧憬的情爱。      四闲姐眼里只有十娘,就更不是了。      翠儿姐对她是看待妹妹的喜欢。      明灯……那丫头只是觉得自己是她的小姐,感激信赖要远大于女儿家的情感。      柳依依?      也不是,柳依依虽然看起来是喜欢姑娘家的,可她喜欢的只是连韵……无关连韵的性别,这样的柳依依……杜七对自己的魅力没有一丝一毫的自信。      白玉盘?      杜七脑海中突的跳出了那个丫头。      她想了想,认为她还小,有几丝憧憬,现在也算不得爱。      杜七站了一会,有些累的揉了揉腰,面上有几分挫败感。      她将自己能记起来的姑娘部数了一遍,发觉有很多人都有人喜欢,只有她没有。      女人不行,那男人呢?      这个想法刚露出一个苗头就被她掐死了,因为她发现因为杜十娘的管制,她根本就不认得什么男人。      最亲近的就是白景天了。      白景天算是男人吗?      杜七直接将他排除了出去,先不提那是海棠的孩子,单说白景天对她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和明灯没有什么两样。      白景天对着她喊的那一声“娘”……杜七到现在还记得。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      杜七很难想象白景天小时候追着海棠叫“娘亲”会是什么模样……以及海棠那么小的孩子,现在都做了娘亲了。      就在这时,有声音传入她耳中。      “……娘。”      杜七一愣,旋即抬头,发觉是秋屏,惊讶的说道:“秋屏姐,你方才叫我什么?”      “叫你什么?”秋屏撑着伞,疑惑的说道:“七姑娘啊……难道我说错了?倒是七姑娘你在这傻站着做什么,我唤了你几声也没听到,就盯着屋檐看……怎么,又和十娘吵了?她就是老一套的思想,你可别往心里去。”      杜七心道自己走神了,连连摆手:“十娘和青姨在家里喝茶,我出来走走……结果伞忘在船上了。”      “噗嗤。”秋屏掩面一笑,嗔道:“我说呢,七姑娘也是容易忘事,好了……我送你回不系舟吧。”      杜七说道:“秋屏姐,我想去见见南姐,你若是顺路就送我去吧。”      “南姐?你说南丫头?”秋屏想了想,说道:“走吧,顺路。”      “谢谢。”杜七自然的走进了秋屏的伞下。      “七姑娘,抱着我的胳膊,咱们挤得近一些,我的伞小,别淋着。”秋屏说道。      杜七不疑有他,便如秋屏所言与她亲近,秋屏感受到杜七的体温,勾起嘴角……心道杜七果然是一个乖巧可人的姑娘,也难怪十娘屡次询问自己她是不是带着杜七离开比较好了。      就十娘那个纠结的性子,若是看的开反而怪了。      “秋屏姐,十娘说你在淮沁懂得最多,人缘最好。”杜七说道。      秋屏说道:“七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开始夸上我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你再抱紧点。”      秋屏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行动上一点不害臊。      杜七也习惯了与姑娘们亲密,补充道:“姐姐在淮沁待了多少年了?”      “十四年。”秋屏随意说道。      “十四年……”杜七算了算白景天的年龄,觉得差不多了,问道:“秋屏姐认识海棠吗?”      “海棠?咱们这儿只有竹子,没有海棠,你要找海棠花得去春风城的花市看看。”秋屏说道:“若是要洗浴,我让人给你送一些牡丹,比海棠好使的多。”      “……姐,我说的不是花,是人。”杜七说道。      “人?名字叫海棠?”秋屏多看了杜七一眼,随后思考说道:“这名字像是店里的姑娘,可咱们这不兴给姑娘起花名,听着太过艳俗,就我知道的,淮沁并没有叫海棠的姑娘。”      她说着,还不忘提醒说道:“出了春风城地界的青楼,遍地都是海棠,姑娘该是找不到想要找的人。”      杜七似懂非懂,又问道:“那景天呢?”      “景天?我只知道红景天,姑娘你真的不是再说花名?一会儿海棠一会景天的都是能开花的玩意。”秋屏停下脚步,看向杜七:“也都能入药,七姑娘会医术,若是需要药材,去找流萤,她最适合给七姑娘跑腿了。”      “不是。”杜七使劲的摇头,说道:“我说错了。”      白景天说他的名字才改没有多久,以往都是叫白练红。      杜七问道:“那练红呢?姐姐可听说过?”      “练红衣还是白练红?”秋屏更奇怪了。      练红衣是死了亲友之后所穿……      “白练红。”杜七说道。      秋屏指着春风城内城的方向:“练红公子咱们这种姑娘怎么可能见过,七姑娘是被十娘欺负傻了?”      “……”杜七叹息。      她知道了。      秋屏姐不知道海棠的下落,甚至不清楚这个人。      果然,还要去问问方之南姐姐,毕竟……她和海棠一起去看过只有契若金兰的姑娘们才看过的戏,还有海棠画的画。      方之南应该知道一些什么。      她会是海棠喜欢的姑娘吗?      杜七有些好奇,若方之南是海棠喜欢的姑娘,那白龙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一个人又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吧。      至少海棠不会。      那方之南就是海棠的朋友了。      兴许她陪在海棠身边的时间比自己还要长。      ……      秋屏望着身边的姑娘,觉得杜七很奇怪,心道得提醒十娘看紧点杜七,这孩子怎么看都是很容易骗上手的傻姑娘。      ------------      0368 沁河支流的真元弥漫      雪天,秋屏领着杜七去往方之南的小院儿,此处距离方之南卖包子的店面已经偏离了许多,相对于画舫小胡已是十分的偏僻。      杜七走的有些累了,喘息的说道:“秋屏姐,南姐姐她住的这么远,每日去店里不会走很久吗?”      秋屏不像杜七那般身子弱,面色如常的说道:“南丫头又不是咱们店里的姑娘,只是住在这里。”      “不是店里的姑娘?”杜七想着前些时日在她身上嗅到的些许麝香气味,便觉得原来还有这种不做角儿还点麝香的姑娘。      “倒是七姑娘你……也太弱了。”秋屏捏了捏杜七的柔软的大腿,入手十分柔软,她叮嘱道:“我说姑娘,你要多动一动才行,不说会不会发福,动一动总是好的。”      杜七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相似的话,停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断断续续的说道:“我经常出去走的,只是……没有起什么作用。”      她在春风城每日出诊一条街来来回回要走上许多遍,可最后起不到锻炼的效用,每次出门都喘的不成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她刚跑了几里路呢。      秋屏叹息,搀住杜七的手走过了木桥,下来后二人在桥边亭榭坐下,秋屏收说道:“七姑娘在这儿坐着歇息一会,南丫头住的地方还要走一阵子。”      “嗯。”杜七连连点头,依靠着亭榭栏杆坐下,恢复着体力。      秋屏走到杜七身边,取出随身手帕轻轻擦拭她额上水润。      她嗅着杜七身上的气息,动作又小心了一些。      这般柔弱的身子骨,杜七在流落春风城之前该是哪家的大小姐,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干净人。      某种意义上,秋屏的猜测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因为杜七在某一段时间中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睡觉的深闺姑娘。      “我自己来就好,秋屏姐你也坐着歇息一会。”杜七说道。      秋屏摇头,指着亭榭一旁的流水说道:“姑娘歇着,我去清洗一下鞋底,方才下船蹚到了泥。”      说着,她撑着伞去了岸边,杜七安静的坐在亭子中,转身趴在栏杆上瞧着秋屏的背影。      她很喜欢这个姐姐。      走了这么久,即使是杜七也明白了,那么偏远的地方……秋屏怎么可能顺路?只是在帮她而已。      她们这么好的姑娘,不该一辈子只是一个角儿。      杜七不是说角儿不好,就像那祝平娘,在是一个角儿的同时还是可以有其他的身份的,她抬头看着雪天的暖阳,觉得白龙的那块令牌自己有机会可以要来再用一用。      杜七有些好奇海棠都用她的令牌做了什么,那丫头在她面前乖巧,可本性是一只兔子,在外人看来兴许是刁蛮、不可理喻的。      杜七忽的嗅到了什么,趴在栏杆上瞧着那自淮沁而来的水流。      不远处,秋屏小心翼翼的抬脚让那湍急的水流洗净鞋底,些许浑浊自杜七所在亭榭下方流淌而去,只是在杜七眼里,那水却无比的干净,泛着七彩之色,十分美丽。      她知晓,那是灵力,是修炼者的真元。      杜七踮起脚尖看向远方,瞧见了一抹黑白二色。      她眨眨眼,想着要不要去瞧瞧,可算着距离,便轻柔自己的酸痛小腿,收起了这个想法。      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了。      不一会儿,秋屏蹚完了水,苦着脸回来说道:“还是湿了,可有点水润比沾着泥要好看。”      她们这种姑娘,无论面对什么人都要保持光鲜亮丽的模样,鞋上不能有一点污渍,至于里子是什么模样……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正是因为如此,春风城的姑娘只要和杜七相处过一段时间就会从内心被这样一个表里如一、干净清澈的姑娘所吸引,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姐,天这么冷,穿着这样的鞋子不好的。”杜七说道。      秋屏摆摆手,说道:“我垫了手帕,不碍事的……对了,七姑娘做过被人憧憬的对象吗?”      杜七想了想,点点头。      秋屏笑着:“那姑娘该是能理解我才对……好了,咱们走吧,南丫头就住在竹林中的不远处。”      杜七似懂非懂的说道:“十娘说那林中不适合住人,湿气太重,也见不得阳光。”      秋屏解释说道:“那是一般的地儿,南丫头并未住的太深,在沁水支流上游一侧,可好的地方,若不是离画舫实在太远,我都想与她做邻居呢。”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七彩小河,此时黑白二色愈发严重,因为是灵气,所以无论是上游还是下游都染成了那怪异颜色,杜七的视线中,那奇特的颜色正顺着支流往淮沁画舫而去。      沁水支流……上游?      杜七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这水被“污染”了,看那巨大的量,只怕会波及整个淮沁的姑娘。      她不想这样。      主要是十娘也在,所以她很担心。      口中默念几句,又轻轻跺脚,红色绣鞋在地上踩出来两个小巧的泥印。      山川河流像缓缓流转,转眼就出现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吸力,将充斥着灵力真元的灵气吸收干净,之后沁水支流恢复了清澈干净,再没有一丝多余的“杂质”。      处理完突如其来的污染,杜七心道自己又坏了规矩,叹息一声。      若是她也是修炼者,定然有不破坏规矩就可以解决这种事情的办法。      秋屏看杜七不舍的瞧着沁水,朗声说道:“七姑娘,走了,那沁水没有什么好看的,若是喜欢过些时日闲下来,咱们一起去玩……”      杜七应了一声,之后随着秋屏简单走了一阵子上坡,前前后后又花了一刻钟,这才见到方之南的住处。      只见沁水上游的竹林恰巧因为淮沁二水的交互而“劈”出一个口子来,清澈之水潺潺流淌,一个清秀小院坐落在岸边不远处,远远的看过去可以见到院中也种了了不少小细竹,与院落之外碗口粗的参天竹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杜七觉得那南姐姐真的很会找地方住,因为这儿真的很漂亮,又在上游,使水也方便。      “走吧,过去瞧瞧,这个时辰照她们家的规矩,该是才吃完点心……我也许久没有来过了,不知道丫头们想我了没有。”秋屏带着杜七走到门前,刚要敲门,那红漆木门忽的打开,秋屏和夺门而出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方之南。      只是和以往不一样的是,那个在杜七眼中干净利落、行事谨慎的方之南此时却脸色惨白,眼眶微红,满面都是焦急,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两个差不多高的女人撞在一起,秋屏捂着额头痛苦的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女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      0369 当姑娘随身携带“武器”      杜七和方之南通过之前那一下午的接触,知道方之南曾经被柳依依的母亲照顾过,她又是柳依依和连韵十分要好的姐姐,甚至柳依依做包子的手艺都是与这个姐姐学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春风城吃到那么美味的东西。      在杜七的眼中,方之南是一个良善而不失警觉的姑娘,长相很好,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真要说有什么不大好的地方,那就是方之南的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与春风城姑娘们的名字都不大一样,可要让杜七说出春风城姑娘们起名的特点,她又说不上来。      好在,那老儒解释了这个名字。      彩云之南,天高云淡,方之南是梁州云滇人,所以杜七对她的名字也不再纠结。      这么一来,她便很喜欢这个干净利落、温柔而不失帅气的女人。      可如今这个女人却一副急的要哭出来的样子,实在是打破了杜七对她的印象。      杜七轻嗅院子里隐隐传来的香气和声响,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微微提起裙子,下方隐隐有银光闪烁。      ……      ……      秋屏也第一次见到方之南这幅模样,也急着问道:“南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方之南口中念叨着,旋即回了神,惊慌下抓住秋屏的肩:“先生……先生……秋屏姐,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着丫头们,我现在就去找郎中!”      “郎中?”秋屏一怔,随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丫头们生病了?”      方之南没有空说话,便要急着走,不过被秋屏抓住说道:“南丫头,你冷静些,要先生……这儿不就一个现成的?”      方之南现在满脑子都是找郎中,忽的听到这般话语,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抓着杜七的手像是抓到了一个救命稻草,说:“七姑娘,依依说你的医术很好!”      杜七嗯了一声,说道:“姐姐别急,带我去瞧瞧吧。”      方之南转头看向秋屏,后者轻笑一声道:“南丫头,你先带着杜七去看看两个孩子怎么样了,我再去淮沁找个先生来,咱们做两手准备。”      杜七一怔,说道:“秋屏姐,你才和我走过来……”      “行了,也没有多远。”秋屏推了一把方之南,旋即不给方之南和杜七反应的机会,跑着离开了。      方之南看向杜七,说道:“七姑娘,我们不是不信你的医术,只是……”      “我知道。”杜七轻轻说道:“姐姐安心些,不会有事的。”      方之南点头,旋即带着杜七穿过庭院,进了小屋,杜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见两个和明灯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躺在床上,小脸通红,有一个孩子已经昏了过去,另一个意识模糊,发出不知所谓的呓语。      杜七坐在床边,伸手在她们额前一触,又诊了脉,沉吟片刻,看向方之南。      方之南一直憋着没有出声,见杜七看自己,紧张的问道:“七姑娘,她们怎么样了?可是染了风寒?”      杜七摇头,说道:“不是,南姐姐,她们刚刚是不是吃了什么?”      方之南红着眼眶说道:“吃了我才做的点心,先是小的觉得不舒服,然后是大的,可和以往都是一样的,怎么会这样。”      “喝了沁河上游的水?”杜七问。      方之南说道:“淮沁的姑娘都是这般取水,不该有问题,再说,每次都是烧开了才会给她们使用。”      她正说着,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七姑娘是有眉目了?”      杜七安抚她:“姐姐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吃坏了肚子,歇息一阵子就好了。”      在杜七眼里,床上的两个孩子是喝了那被“污染”的水,庞大真元入腹自然会消化不良,好在那真元中正平和,品相比起天地间自然的灵气还要精纯和干净。      当然,无论多么好的真元在她眼中都是杂质,因为小丫头喝了水会不舒服,所以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姐姐,慢一些就让她们睡一会,快的话……我带了银针。”杜七说着轻轻提起裙子,在裙角处缝着一处针卷,上面泛着银光。      方之南一怔,虽然奇怪杜七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银针,却连连点头。      她不通医术,自然是什么都听杜七的。      杜七坐下,于裙角处取出亮晃晃的银针,旋即说道:“烧一些热水,这针还需要洗一洗。”      方之南问道:“七姑娘,不是说这水不能用?”      “已经没事了。”杜七随意说着。      方之南去烧了水,旋即一个人出了房间,在厅内坐立不安。      屋内,杜七才有心情去看房间内的装饰……她的视线在墙上的画卷上一扫而过,随后掀开丫头们的衣裳,熟络的下针。      杜七虽然不懂修炼,不过在她的眼里,那些无法消化的真元和火气没有什么分别,按照泄阴火的手法而动就好。至于说她为什么要将那些真元逼出来而不是吸收……原因也很简单。      又不是什么好玩意。      ……      ……      不久之后,杜七走了出来,方之南赶忙走上去递过去一杯热茶,还未等她开口,杜七说道:“已经醒了,姐姐进去瞧瞧吧。”      方之南赶忙进屋去看,不久后,她带着解脱的神情走了出来,对着杜七行了一礼。      “姐姐客气了。”杜七端着茶杯,问道:“她们是姐姐的女儿?”      方之南闻言一愣,旋即摇头:“是我收养的孩子,算是妹妹。”      杜七点头。      她就说这个姐姐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屋里的两个女孩子已经睡下,方之南又小声从杜七那里确认了一些细节后吊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取下腰间荷包,正要说话,杜七摇头:“一点小事,都不算是病症,就不收姐姐的银子了。”      方之南还想要说什么,可望着杜七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得收起了荷包。      治好了方之南收养的孩子只是杜七随手所为,她现在感兴趣的是屋里挂着的画,可杜七知晓眼前的姐姐满心都是屋里的两个孩子,现在并不是一个提问的好时机,便一起等待着去淮沁找郎中的秋屏回来。      方之南想着稍稍调节一下气氛,主动询问道:“七姑娘怎得会随身携带针卷?”      杜七闻言轻轻叹息。      她也是第一次带着针卷出门,十分的不方便,之所以今儿总是提着裙子走路也是因为这个。      杜七用略带幽怨的眼神望着淮沁画舫的方向,说道:“十娘非要我带着。”      ------------      0370 友人所赠      “十姑娘?”方之南很是疑惑。      杜七想了想,补充说道:“十娘说这是为了让我时刻记得我该是一个医师,最好是一个医师……南姐姐,你知道十娘为什么要这么说吗?我不大明白,只是这针卷带着当真不大方便。”      尽管针有很多用途,可她向来没有随身携带医具的习惯。      方之南听到杜七的话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她从流萤那里听到了不少杜七的消息。      杜十娘这么做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让杜七时刻记得她是会医术的姑娘,而不是走投无路需要入店的女人。      方之南明白这一点,却没有向杜七解释,只是说道:“多亏了十姑娘教姑娘带着针卷,不然我那两个丫头……”      “姐姐,真不是什么大事,即便不用银针通穴,睡一会也会好的。”杜七提醒她。      方之南却摇摇头:“我虽不似七姑娘通晓医理,却也明白若是一般的病症不会一刻钟就烫成那个样子。”      杜七说服不了方之南,不再言语,弯下腰调整针卷的位置。      方之南给杜七斟了一杯热茶,瞧着她的侧脸目不转睛。      了解方之南的都是她是个遇事冷静的姑娘,能让她急的差点哭出来的事情……怎么会是杜七口中所说的那么简单。      方之南心里其实有许多疑问,只是她不问。      姑娘们就是这么贴心。      她小声说道:“七姑娘和秋屏姐一路走过来,累着了吧,我还是不该住的距离画舫那么远……青姨说的是,若是出了点什么意外,找个人都不容易。”      她只想着让丫头们离淮沁的画舫远一些,却没有考虑到更细致的地方,果然她这般姑娘在生活经验上果然比不上柳青萝那种经历甚多的人。      杜七眨眨眼,问道:“姐姐意思是说怕淮沁画舫对丫头们影响不好?”      方之南默认了。      杜七说道:“十娘也这么说过,可我觉得姑娘们都是好人。”      方之南认真点头:“是很好的人,过些时日我便带着丫头们搬去淮沁住,我在那儿还有一套庭院。”      她在淮沁算是十分富裕的姑娘,每日做包子不是为了维持生计而是找个活干,自家丫头们也喜欢吃她弄得东西,这一点与柳依依如出一辙。      杜七又说道:“南姐姐这儿的院子也很好,不住可惜了……对了,姐姐的院子自己找人盖得?可真好看。”      方之南摇摇头,随意说道:“这个院子是以往的友人所赠,姑娘若是喜欢可以常来玩。”      杜七惊讶道:“这么大的院子就这么送给了姐姐,该是很要好的朋友。”      方之南露出一抹怀念之色,说道:“朋友?算是吧,她是很好的姑娘。”      杜七还想问什么,便听到院子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秋屏带着一个老先生急匆匆的进了屋,秋屏气喘吁吁,急切的问道:“丫头们怎么样了?”      方之南轻轻拍着她的背顺气,同时说道:“做了针灸,已经睡下了。”      “这样?”秋屏松了一口气,旋即转身对着那老先生说道:“麻烦先生再去瞧瞧。”      “先生请随我来。”方之南说着,带着老先生进入房间。      秋屏拿起桌上方之南的杯子一饮而尽,旋即坐下,胸口微微起伏着:“可累死我了……七姑娘,小蝶她们没事吧。”      “没事。”杜七疑惑问道:“秋屏姐,你来的好快。”      “我跑着回去,驱车来的,能不快吗?”秋屏揉着自己肩膀,担忧的问:“那两个孩子究竟是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南丫头眼红的样子。”      “吃坏了肚子。”杜七如实说道。      “……”秋屏闻言,愣了好一会才不敢置信的说道:“就这?”      杜七嗯了一声:“就这。”      秋屏自然是相信杜七的,她抽了抽嘴角,不满说道:“我看她那个样子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先生带了那么多的药,结果只是闹肚子……罢了,我也没有孩子,不甚能理解做娘亲的姑娘究竟在想什么。”      杜七问道:“方姐姐说是妹妹?”      秋屏摆摆手:“南丫头的话听听就好,十娘还说你不是她的女儿呢。”      “我确实不是十娘的女儿啊。”杜七认真说道。      秋屏捏了捏杜七的脸,嗔道:“姑娘你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认真做什么,好像是我错了似得……那两个丫头是她收养的孩子,一直是当女儿养的,我这么说姑娘可明白了?”      杜七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秋屏姐的意思是……十娘也是把我当女儿养的?”      秋屏闻言一怔,摊手说道:“我可没这么说。”      是大家都这么认为。      ……      不久之后,方之南带着一头雾水的老先生走出来,秋屏送先生上车后返回小院,一进门就嚷道:“南丫头,先生说两个孩子都好好的,只是睡过去了,你倒好,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让我白跑一趟。”      方之南说道:“嘘,她们还睡着呢,你小声些。”      “切。”秋屏啐了一口,压低了声音。      方之南看了一眼杜七,起身做礼:“是七姑娘治好了她们,我也不大明白,总之……之南谢过七姑娘和秋屏姐。”      杜七茫然的回了一礼,秋屏则看都不看她一眼,摆手道:“与我还客气就见外了,对了,丫头们睡着了?”      方之南说道:“睡得正香。”      秋屏闻言,默默弯下腰将自己的绣花鞋脱掉,又取了湿透的袜子。      方之南一怔:“秋屏姐,你的鞋子湿了?”      秋屏无奈说道:“得,俏媚眼丢水里了……早知道丫头们睡下,我还讲究个什么劲,南丫头,取你的鞋袜给我用用。”      方之南进屋去找合适的尺寸。      杜七看向秋屏,明白了什么:“秋屏姐,你说憧憬你的孩子……就是屋里的丫头?”      秋屏说道:“算是吧,我来这儿来的最多,丫头们还算喜欢我。”      因为不想败坏了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所以才如此的在意细节。      秋屏的做法让杜七想起了杜十娘,杜十娘一开始在她面前也是十分精致的,可后来一起生活的久了,有时候连脸都不愿意洗。      可她还是那么喜欢十娘,所以杜七觉得这些不重要。      秋屏小巧白皙的脚翘在火盆上方微微晃动,她忽的想起了什么,身子前倾的说道:“七姑娘,南丫头可是个富裕的丫头,她有没有给你诊金?”      诊金。      富裕。      有多富裕?      杜七想起了方才那个钱袋,小脸垮了些。      ------------      0371 不可居无竹      秋屏看着杜七那呆滞的模样,换了一个坐姿,一手压着裙底,一手托着茶杯,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那丫头没有付七姑娘应得的诊金?若是这样我可真要好好说说她了……银子又不能下崽留着有什么用,方才那先生的银子可是我出的。”      杜七捏着自己酸痛的小腿,说道:“南姐姐要给我,只是我没要。”      “……”秋屏先是惊讶,随后怪异的看了一眼杜七。      南离太子即将暂住春风城,所以这些时日从春风城到淮沁画舫都没有什么客人,秋屏整日闲着,没少往杜十娘那儿跑,以她从杜十娘口中知晓的杜七的事例……去掉杜十娘那些不知究竟是抱怨还是炫耀的话,她所知晓的杜七该是与杜七本人没有太大的出入。      杜七该是一个“爱财”的姑娘。      她略微可惜的说道:“十娘说七姑娘有想要买的丫鬟,若是能得到南丫头的帮助,应该能省去不少时间。”      “……”杜七沉默。      她可不知道方之南是那么有钱的姑娘,当时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海棠,还以为方之南的荷包与她一样,装的都是一些碎银子。      罢了,不要就不要了。      杜七虽然觉得可惜,可她今天本身就不是为了银子而来的,做针法也只是顺手而为。      窗外一阵凉风吹过,院中细细高高的长青竹发出沙沙的声响,落在杜七耳中像极了一阵轻语,她不再纠结银子的事情,问道:“南姐姐的这个院子……一直种着小竹吗?”      “你说这小琴丝竹?”秋屏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有十多年了,一直是这个样子。”      “十多年?”杜七意外。      秋屏感叹道:“一晃也是许多年了,不说南丫头,她收养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小琴丝竹倒是一点没有变过,四季常青。”      “这就是我喜欢竹子的原因。”杜七说道。      “是吗?”秋屏看向杜七,说道:“十娘说过七姑娘喜欢竹子,这些时日已经让人去看淮沁竹林哪儿有新竹了,到时候弄一些回春风城。”      她说着,问道:“姑娘也是居不可无竹?倒是好雅兴。”      杜七摇头:“我?我不是喜欢它干净,只是它活的时间长。”      “活的时间长?”秋屏觉得杜七很奇怪:“若是活的时间长那许多树都能做到,咱们淮沁就有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红杉。”      “树?树不行。”杜七否定着,伸手划了一个大大的圆,说道:“树会长得很大,很突兀,竹子不会,成熟之后一直是那个大小。”      她不喜欢一觉起来物是人非的感觉,竹子活的久,所以偶尔醒过来周围的环境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尽管竹林外面可能已经是沧海桑田,可她的小林依旧是那个简约淡雅的模样。      也不是没有在树林中住过,只是那种周围是参天大树的样子总是让杜七不适,而且树林太大,她本身就是懒散的人,遇到那么大的密林,会不想出门的。      若是前不久她睡醒了却不想出门,那就不会遇到十娘了。      “姑娘有些奇怪,果然和十娘说的一样。”秋屏笑着,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她们这些姑娘做的最好的事情不是女子六艺,而是倾听。      一直都是如此。      杜七又说道:“我以前只喜欢竹子,现在……海棠花也挺好。”      “海棠?我就说姑娘要找的是海棠花。”秋屏说道:“回去我让流萤送些牡丹花瓣姑娘使使看,不比海棠花要差,洗完了之后,整个人都香香的。”      杜七点头,视线却没有从竹子上离开。      这个世上的竹子最短命的也有也有三十年到一百年的寿命,再好一些或是灵力充足,即便是妖族的寿命也远远比不上一颗小竹,对于她来说只要是活着的东西……人也好,妖也罢,都与竹子没有什么分别。      兴许是待在竹林中久了,她对竹子的气味很是喜欢。      “姐姐听说过悟道竹吗?”杜七问。      秋屏轻轻摇头,说道:“我在淮沁这儿住了那么多年,十里竹林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小琴丝竹、大琴丝竹、柯亭竹、水竹都见过,唯独姑娘口中这个什么悟道竹没听说过……听着像是和尚们打禅机时候会说的……嗯……也像是说书人会讲的玄事。”      杜七像是遇到了知音,略带抱怨的说道:“我对竹子还算了解,也不清楚悟道竹是什么品相,想来也不会是好玩意。”      秋屏想起了什么,说道:“七姑娘对神话鬼说感兴趣?下回我带你去听听咱们淮沁茶馆的说书先生,可有意思了。”      杜七嗯了一声,随了秋屏的约。      不久之后,方之南取来了鞋袜,秋屏换上后原地跳了跳,说道:“南丫头,既然没什么事儿,那我先回去了。”      方之南说道:“坐一会?”      “不了。”秋屏看了一眼杜七,略带俏皮的说道:“我一会儿约了青姨和十娘的茶会,可不能爽约,不然……她们两个日后就不带我玩了。”      杜七心道十娘从来了淮沁就一直在开茶会,也不知道是什么茶那么好喝。      方之南则是说道:“走之前要去看看丫头们吗?”      秋屏摇摇头:“我动静大,再作醒了她们,就不去了,对了七姑娘,我给七姑娘备了车马,你就在这儿和南丫头玩玩,时辰差不多了坐车回去就好,一会儿我与十娘说一声。”      杜七嗯了一声:“谢谢秋屏姐。”      杜七已经很疲乏了,若是让她再走回去……只怕第二天会累的下不了床。      “谢什么,要银子的。”秋屏理所当然的说道。      杜七闻言,伸手摸上腰间绣花荷包。      “不过不是姑娘付。”秋屏似是觉得逗弄杜七很有趣,又或者是调解之前丫头们出事带来的沉重气氛,她弯下腰蹭了蹭杜七的脸,旋即起身说道:“我见了十娘就向她要。”      “秋屏姐,十娘不会给你的。”杜七想了想,说道:“她又要说让我多走走了。”      秋屏一愣,旋即笑出了声。      杜七歪了歪头,不知晓她在笑什么。      “姑娘真可爱,我可真是羡慕十娘,有这么好的女儿。”秋屏说道。      方之南也露出了一抹浅笑。      之后,方之南送秋屏上了马车再返回来,说道:“七姑娘,我听秋屏姐说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杜七点点头,觉得方之南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院子里也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南姐姐对海棠还有印象?”      “海棠?”      方之南疑惑:“海棠花?若是洗浴要用,我觉得还是牡丹花要好一些。”      ------------      0372 “九姑娘”      又是牡丹花。      杜七一听到方之南的话就知道这又是一个不知道海棠名字的姑娘,脑回路和秋屏一模一样。      她有些好奇的问道:“那牡丹花用起来真的有那么舒服?你们都那么喜欢。”      方之南点头:“不是舒服,算是舒心吧,淮沁的姑娘用的最多的就是红牡丹,我这儿还有一些。”      她说着,稍稍起身在杜七身边一嗅,感觉到了一股清香,便说道:“七姑娘还是淋了一些雪,要不在我这儿洗一洗?”      方之南不说还好,她一说杜七就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大舒服。      也是很奇怪,以往时候她可以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不沐浴,现在有时候一天要洗上好几次,还不一定是和同一个姑娘。      “一起?”杜七说道。      方之南一愣,心道这倒是个不见外的姑娘……若是平日里,她便拒绝了,因为与其多洗一遍不如做一些点心给杜七洗浴之后品尝更让她舒心,可今儿杜七说是水质不妥,所以点心可以先停几天,就不吃了。      杜七这么干净的姑娘都不嫌弃她,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就一起,我去备水。”方之南说着,牵住杜七的手。      ……      ……      一个时辰后,方之南的闺房,火盆温暖,两个姑娘沐浴后围着浴巾坐在榻上,若两朵出水芙蓉,肤色晶莹,柔美如玉,仔细去看,隐隐有热气自姑娘身上透出。      方之南挽起长发,询问一旁的杜七:“七姑娘觉得牡丹花瓣用起来如何?”      杜七嗅了嗅自己的手臂,说道:“很香。”      方之南很满意,随后看了一眼杜七,经过方才在浴室的闲聊熟络,她和杜七的关系拉近了许多……姑娘们就是这样,一同沐浴本就是十分亲密的事情。      “我的衣裳七姑娘穿着稍微宽一些,不过也是能穿的。”方之南说道。      “嗯。”杜七穿着方之南的里衣回去本就是洗浴时候商量好的事情。      方之南还要说什么就看到杜七看着她的闺房目不转睛,顺着瞧了一眼,说道:“七姑娘喜欢画?”      “算是喜欢吧,这画上的竹子很好看,和姐姐送给画舫中的那一幅都是一个人画的?”杜七问。      方之南点头。      杜七问道:“画师的名字姐姐知道吗?”      方之南目露怀念,旋即摇摇头:“那位姐姐带着孩子在淮沁住过几年,至于她的名字……我不知晓,只是知道旁人叫她九姑娘……”      说着,方之南话一怔,抬头看向那画卷,便知道杜七为什么对画感兴趣了,因为杜七本来就喜欢海棠花,而此时墙上的画卷正巧提了一首诗词。      九心海棠。      “九姑娘?”杜七微微一怔,托着自己的脸看着画上的字,心道这名字难道不是自己的?      是她记错了还是海棠乱用……该是后者,因为方之南说那位九姑娘带着孩子,想来就是白景天了。      杜七问道:“那九姑娘是怎么样的人?”      姑娘家沐浴之后的闲聊本就是想到哪说到哪,对于方之南来说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她便说道:“是很漂亮的人,我从未见过那般有气质的姑娘……那时候我才十多岁的年龄,九姑娘初来乍到,她准备的三座小院尚未修的完,便借住在我的住处。”      方之南说着,露出了浓郁的怀念之色。      那姑娘在淮沁一晃住了许多年,而后忽的要离开,便将其中一座小院赠予了她,同时还有这一房间的画卷。      “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姐姐。”方之南说道。      杜七就明白了,海棠带着白景天在这儿住过一些时日,可旁人并不知道她是谁,难怪明明用着海棠院子的方之南却不知道海棠的名字……看来白景天也是一样了。      “那个九姑娘……喜欢去听戏?难道她喜欢的是女人?”杜七好奇的问。      方之南虽然察觉杜七的问题有些多,却也不意外,只当是杜七真的喜欢画,说道:“她是喜欢去听契若金兰的戏,不过和咱们……不是,和我这种姑娘不一样,九姑娘有一个她很爱的夫君,闹了什么不愉快,才带着孩子跑了出来,之后走的时候……该是已经和好了。”      杜七觉得可能就是这样,至于海棠为什么喜欢听契若金兰的戏码,杜七忽然发现那孩子该不是她记忆力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了。      兴许……那丫头对自己不是一丁点想法都没有。      杜七认为自己这个想法很奇怪,便将其丢了出去,问道:“那姑娘带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提到这件事,方之南笑着说道:“是个男孩,可我是到了第三年才知道那是男孩……因为九姑娘一直给她的儿子扮女相,那孩子也是和我家的小蝶差不多大时才知道自己是男孩,中间闹了许多笑话,所以我说九姑娘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人。”      杜七闻言面上露出一抹怪异之色。      这说的是白景天吧。      海棠把儿子当女儿养……      杜七不意外,她说过海棠本就是兔子,是活泼甚至刁蛮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是那个小姑娘、是乖巧可爱的模样。      她大概能想到白景天童年被海棠折腾成什么模样。      春风城的人都说练红公子不喜欢女人……不知道和他娘亲带给他的阴影有没有一定的关系。      杜七盯着那画上逐渐圆润成熟的笔风,轻轻一笑。      烟抹霜林秋欲褪。吹破胭脂,犹觉西风嫩。翠袖怯寒愁一寸,谁传庭院黄昏信。      明月羞容生远恨。旋摘余娇,簪满宫人鬓。醉倚小阑花影近,不应先有春风分。      ————九心海棠      她很欣慰。      因为海棠即便离开了那片竹林,过的依旧是有滋有味的生活。      虽然词中有些许忧愁,可却有明月,那是天上皎月纤阿,是海棠的友人。      最后那句不应春风分……也不知说的是秦淮还是白龙,或是二者都有。      至于九这个字,海棠也不是唯一一个用这个姓的人,就和她随十娘的姓氏一样。      仔细想想,海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有一些时日,这个世上与她有关的人都说自己姓九。      放在现在,那就都要改姓杜的。      杜七好奇的是海棠的一些过去,现在清楚了一些,放松了许多。      她的视线在画卷提词上“宫人”二字上一掠而过。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      她所认识的宫人该是只有李青莲一个,恰好那有名纤阿的女车夫提到过东玄两个字。      东玄有卧松云和李青莲都说过的道宫。      海棠去过道宫?      还是说是哪里的天家?      ------------      0373 形势      方之南对海棠的了解并不多,所以杜七便没有一直问她。      事实上方之南也没有将所有重要的东西都与杜七说,和那九姑娘的一些事情对她来说是十分珍贵的记忆,不足为外人道。      就好像她之所以收养两个孩子,便是觉得一个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整个人都会闪闪发光。      以及……九姑娘孩子是一个半妖的事情。      那九姑娘是神秘的人,她有许多细节都没有告诉杜七。      杜七其实想知道,可若是方之南不愿意说她也不强求,如她所言,她每一个故人在离了她身边之后都会有自己的人生,会有不同的朋友、遭遇不一样的事情。她早就习惯了。      之所以对海棠如此的上心,无非是因为那孩子是她亲手点化,又是她的侍女。      杜七虽然猜测到海棠该是去过那什么东玄,不过东玄离得太过于遥远,想来她也没有什么时间去。      她也不知道方之南和海棠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思来想去,认为辈分各论各的,只要不是白景天那种直系的孩子,规矩也不是那么重要。      杜七取下腰间荷包,掂量掂量,随后说道:“南姐姐,这画能卖给我一张吗?我知道姐姐不缺银子,可我真的很喜欢她的画。”      她还记得十娘百宝箱,知道十娘保存过许多对她来说重要的物件。      杜七也想要珍贵的东西,只是她想不起来旁人送给她的东西都放在哪儿了……所以见到了海棠的画,想着若是能带回家挂起来,便也算是自己的一样珍宝。      “七姑娘倒是真的很喜欢。”方之南沉思片刻,说道:“好。”      “真的?”杜七一怔,似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方之南轻轻摇头:“一幅画而已,没姑娘想的那么重要。”      事实上,她的书房中有许多那姑娘留下的画卷,甚至还有那半妖男孩的涂鸦,杜七那发自内心的喜欢和清澈的眼神……那么可爱。      “九姑娘很喜欢可爱的女孩子,若是她见到了姑娘……一定也会很喜欢的。”      “大概吧。”杜七心道她是不可能再见到海棠了,海棠的女儿倒是还可以。      方之南说着指着墙上那一副提了诗词的小竹图:“那便这么定下了,这幅画过些时日我装裱后送给姑娘,至于说银子……还是不要了,好好的画怎么能沾了铜臭。”      杜七眨眨眼,收起了钱袋,觉得海棠认识的孩子果然都很好。      直到此时,杜七来见方之南所有的目的部完成。      知晓了海棠的些许过去。      要到了一幅海棠的画用以收藏,作为她“百宝箱”中的第一件宝物。      还认识了一个不错的姑娘。      甚至还有意外收获。      “南姐姐,你说那九姑娘的孩子……”杜七说着一怔。      虽说知晓这里的九姑娘不是她而是海棠,可她联想白景天叫她的那一声“娘”。      怪怪的。      “那孩子怎么了?”方之南问。      “他……”杜七卡壳了。      很明显,方之南并不知晓她觉得有趣的男孩现在已经是春风城的练红公子……      方之南知晓杜七是嘴笨的姑娘,便随意说道:“我带过他一些时日,是乖巧的孩子。”      “乖巧…”杜七轻轻点头,准备回去问问白景天。      之后,她又与方之南聊了许多女儿家的话题,二人的感情不断的升温,之后天色已晚,方之南送杜七上了马车,两个姑娘脑袋磕在一起,做了些许一起赏玩的约定。      之后几天便是回归了平静的日常。      杜七被杜十娘抓着参与了姑娘们的茶会,成了杜十娘面对一众姑娘炫耀的“资本”,这也算是一种强制见客。      杜七不知并非十娘亲手所制的茶有什么好喝,可见到杜十娘乐此不疲的模样,也就陪着她一起闹了……毕竟,杜七猜测若是她见到一些许久不见的朋友,也会和十娘一样高兴。      ……      ……      淮沁的生活平静而安定,那因为悟道竹出世而复杂的形势在一道天雷下泯灭的干净,前些时日几乎所有的势力都退出了淮沁竹林,可最近因为一些消息的缓缓散开,众人对于悟道竹的渴求重新燃起。      淮沁画舫,有两个姑娘家包下了一艘小船,游湖泛舟。      一叶小船,一张棋桌,可棋桌不用来下棋,反而当做酒桌使用。      规矩又不规矩就是姑娘们的行事准则。      “行舟,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身着浅绿罗裙的女人疑惑的看着面前的黄衣少女。      “师父,偶尔歇息一些时日也没有什么不好。”鱼行舟说道。      “小虎呢?怎么没有粘着你。”吕少君问。      鱼行舟理所当然的道:“我与师父两个人出来游赏,带着她做什么?”      吕少君摇摇头:“小虎只怕要闹了。”      “她闹便让她闹就是了。”鱼行舟说着,直言问道:“师父,书苑有消息,夫子在天劫下受了伤,现已返回书院修养。”      吕少君在自家姑娘面前,稍稍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没死,可是伤及了本源,没有个几十年……只怕之后的北方书院只有六个夫子入世了。”      “书院已经退去,那咱们呢?还要掺和这一次吗?”鱼行舟认真的问。      她是未来八方客栈的掌柜的,所以没有什么事情是鱼行舟不能问的。      吕少君知晓自家姑娘很少询问这些事情,这次只怕是在担心她。      听说那男人没死的消息……她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吕少君将酒杯推至一旁,真气化作黑白棋子,啪啪啪在棋盘上落了五子,三黑两白。      鱼行舟看过去,不解。      吕少君说道:“南荒之物,有资格追逐的是咱们和绝云宗。”      鱼行舟看着那三颗黑子,若有所思说道:“南荒之外东西北三域,比咱们两宗强的不计其数,可只来了三位……也是规矩?”      吕少君点头,这世上能打破自古以来规矩的只有佛门和道宫,至于四方书院,明面上东玄第一仙门,可事实上与道宫是依靠在一处的。      吕少君问道:“观这次的劫雷,说不得真是仙品悟道竹,你说咱们该不该放弃?”      “我知道了。”鱼行舟将两个白色棋子捏起来丢进了水里,又取出一颗黑色棋子说道:“书院迫于道宫形式才出手,现在夫子受了伤,书院便理所当然的退下;禅宗佛印不在掌控,那世上能吃的下仙品悟道竹的……只有道宫,咱们和云宗主从最开始就是来做苦工的。”      吕少君看了一眼春风城的方向,说道:“禅宗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包括那禅子也是。”      ------------      0374 仙人无法下凡也是规矩      鱼行舟在此时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天赋绝艳……甚至被一众圣地之首认为是将来可以用来窥仙路的同道。      她的天赋已经高到了只要是到了一定境界都会想要自然去保护她的层次。      天赋高要能成长起来才能是天赋,可现如今无论是道宫还是书院都对她抱有希望……她又是九华剑主之一,是这世上潜力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所以无论什么事情,吕少君都不会去隐瞒这个孩子,毕竟她作为客栈的掌柜的,事实上也没有教过她太多。      鱼行舟一身真气功法皆是自己练心所得或是在九华山奇遇所获。      吕少君靠近鱼行舟坐下了一些,说道:“行舟,天君一死,这天就不是道宫的天了,天劫之下,现在唯一依旧不明踪迹的是那魏观主,她是这一次的阵眼,副位的般若禅师肉身毁了九成,书苑那老东西也身受重伤,修为退到了乾坤境,这般劫雷之下,直面天劫的观主若是真的不幸陨落,对于道宫的打击是无可附加的。”      鱼行舟拿起酒杯小酌一口,蹙眉道:“道宫之底蕴,即便是失去了一位观主,也不是佛门能比拟的。”      吕少君与她碰杯,一饮而尽,旋即说道:“道门本就是一盘散沙,天君若在,那便是天下第一、天上也第一,可天君不在,道宫能调用的又有几人?那魏观主本身实力远高于我,却被那长公主从元君的位子上挤了下来……可她性子中平,依旧听道宫调遣……可像她那样的人又有几个?”      鱼行舟说道:“即便是这样,佛门依旧弱于道宫。”      不是她看不起和尚,而是这就是事实。      吕少君问她:“行舟,你觉得客栈怎么样?”      鱼行舟不语。      吕少君说道:“我这个掌柜的做的不好,因为我本就不在意,可恰巧正是因为我没有什么野心,南荒又贫瘠,所以这诺大的宗门才持续至今,行舟,你好好想一想,绝云宗呢?剑道没落,莫过于冢中枯骨……却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是什么。”      鱼行舟想了想,说道:“是绝云仙人的一抹剑意。”      “东玄有十国,静月国在长公主并未成为东华元君之前,国立衰弱却并未被吞噬,靠的也是居士仙力。”吕少君抿嘴一笑,轻轻点头,旋即意有所指:“道人成仙,散漫逍遥……你可听过道宗有道印的说法?”      鱼行舟一怔,旋即说道:“没有,可禅宗有佛印……”      她忽然抬头看着那清澈天空。      “就是这样了。”吕少君伸了一个懒腰,曼妙身材一览无余,她在一叶小舟上躺下,喃喃说道:“这世道……拼的就是一个底蕴。”      道宫有记载的飞升之人最多,可留下传承的寥寥无几,若不是出了那道天君整合了道门,只怕……他们不必绝云宗强多少。      相反,禅宗看似不声不响,可几乎每一位能叫的出名的仙佛菩萨都有其传承。      此消彼长之下……却也难分高下。      因为现在的道宫实力是强,至少在三代弟子之内还是当之无愧的仙门魁首,更不要说世上还有一个地方叫做九华山。      吕少君说着,合上眼睛。      鱼行舟说道:“那这次的事情咱们便不掺和了,什么仙品悟道竹,我也不需要……师父,咱们便在这淮沁歇息一些时日如何?”      吕少君感受着清风拂面,闭着眼睛说道:“你是想多见见那杜十娘?”      鱼行舟一怔,说道:“师父果然是师父。”      吕少君睁开眼:“她是李孟阳的心上人,可落书院的面子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宗里的事情……你看着管吧。”      她有些乏了。      她本就不是有野心的人,不然也不会把好好的宗门管成那个群魔乱舞的样子。      兴许找以往的老友喝喝茶,去看看那绝云宗的女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听云浅说……她的女儿也有了心上人。      “对了,这淮沁有什么有趣的去处?咱们也去玩玩。”吕少君说道。      “我去打听。”鱼行舟说道。      ……      ……      傍晚浴室,杜七呆呆的看着窗外隐隐的星月,心道这才刚安静了两天,他们又来了。      这些修士就像是虫子,怎么都赶不走。      不过好的是,相比于以往,这次来的人只有和尚和道士,翠儿姐说出家人性情稳定,该是不会像以往那般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那卧松云说李青莲这次会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见到,想来有前些时日的打雷下雨,该是不会来了,毕竟姑娘家多数都是害怕雷声的。      说着,她看向杜十娘。      此时杜十娘正慵懒的靠在汤池中,满面的红晕。      自从来了淮沁,兴许是远离了春风城一些,杜十娘的气色异常好,心情也很好,之前扭到的脚也在她每日的针灸下痊愈了。      杜十娘发觉杜七在看她,嗔道:“傻看什么,还不抓紧洗,今晚早些睡,明个不是要出去玩?”      杜七点点头。      她答应了要和秋屏一起去赏玩,十娘知道之后非要先与她两个人去一次,至于时间就挑的是明天。      “十娘,蜜饯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杜十娘也罕见的露出一抹兴奋,要知道她上一次和姑娘家在淮沁赏玩泛舟……那还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杜十娘这些时日喝茶已经喝够了,心道再与秋屏去玩一次就开始做正事。      至于说她的正事,就是教杜七练琴。      其实早就该教的,因为知晓杜七想要入店所以才一直在犹豫,毕竟杜七不会这些东西入店的可能性还低一些。      只是这些时日和姐妹们说了很多,杜十娘觉得她们说的对,杜七若是喜欢还是让她学的好。      她已经开始定制杜七的学琴计划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发觉杜七在淮沁整日不做正事,除了吃就是玩,看着就碍眼。      “丫头,你又胖了。”杜十娘说道。      “真的?”杜七一怔,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杜十娘嗤笑:“平日里在春风城还出个诊,现在带个针卷整日跑去吃包子,能不胖吗?”      尤其是前些天,居然穿着方之南的内衣回来了……也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      0375 泛湖行舟      今天的天气不错,清爽宜人,不见风雪雨,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姑娘要出门游玩,杜十娘又喜欢好天气。      清早,杜十娘洗漱之后换上一身黑衣,佩戴好面纱后才进屋就见到杜七盯着她们的包裹发呆。新建章节      “你这妮子,看什么呢?蜜饯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杜十娘说道。      杜七转过头看着她:“十娘,我这些时日是散漫了,不然……这些蜜饯便不要了。”      杜十娘噗嗤一笑,走过去杵了杜七一下,嗔道:“大早上就逗我开心?”      “十娘,是你说我胖了的。”杜七盯着她。      “女儿家本就到了发育的时候,照你长身体的速度……”杜十娘说着一愣,这才发现自家姑娘长得是有些快,还记得这丫头刚来到她的小院需要踮脚才能亲到她的脸,现在却篡了一窜,近乎能与她平视了。      杜十娘视线下移,旋即轻轻叹息,说道:“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一直不来天癸,相对的……该长肉的地方倒是差了一筹。”      杜七歪头,不明所以。      杜十娘将包裹收好,示意杜七坐下之后,娴熟的为杜七扎了头发,这次和以往简单的马尾不同,她罕见的帮杜七在脑后挽了两个髻花,看起来又多了几分乖巧。      杜七稍稍晃了晃,起身。      “走吧,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杜十娘说着,带着杜七来到淮沁河岸,那儿有着她早就准备的一叶扁舟。      木船不大,上有顶棚,正巧够两个姑娘乘坐,中间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船家备好的些许物件。      杜七站在岸边看了一眼脚下的水,一个青裙少女映在水面上,接着被波纹打散。      “走吧,我让秋屏在船上准备了不少点心,够你吃的。”杜十娘说着,率先走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      杜七小心翼翼上船,随后坐下。      杜十娘放下包裹,说道:“会划船吗?”      杜七看着桌子对面的杜十娘,脑袋上飘起来一个问号。      杜十娘轻轻叹息,她就不该问杜七这个问题,可要她在二人一同泛舟的时候雇佣一个车夫那是不可能的。      “把船棹递给我。”杜十娘说道。      “十娘,船棹是什么?”      “就是你屁股后面那跟木棍。”杜十娘瞪了她一眼。      杜七不喜欢挨打,便将长长船棹递给杜十娘,杜十娘走出船舱,探棹入水,轻轻一撑,那小船便荡了出去,往湖心而去。      “十娘,咱们是要去哪儿?”      杜七回头看着努力撑船的杜十娘,问道。      杜十娘带着斗笠,说道:“顺着沁河第四条支流走,我记得有个地方种了不少梅花,一同去瞧瞧……你若是饿了,就吃一些包裹里的点心和你秋屏姐准备的零嘴。”      杜七轻轻点头。      取了几个蜜饯放在兜里,出了船舱便在杜十娘身边坐下。      “去。”杜十娘轻轻踢了她一下:“别在我这碍事,去船头坐着。”      杜七抬头。      “还不走小心我一脚踹你下去。”杜十娘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也就是检验过杜七的水性,不然她还真不敢带杜七泛舟,看来这丫头当初练习憋气虽然蠢了一些,可还是有用的。      “哦。”杜七站起来,又于船头坐下,含着一个蜜饯,感受着甜甜的气息,回头看了一眼杜十娘,瞧了瞧眼前仿若天空的翠水,忽的起了一股子懒劲。      在船上可以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淡淡的疏离的薄烟笼罩在的上空,淮沁河岸白墙黑瓦的精致楼房,多是三层小楼,婷婷窈窕立在河畔。      淡墨色的天空与一座座的参差的石拱小桥晕染在一起。      不远处还有三三两两的乌篷船。      杜七觉得很舒服。      这应该就是她所向往的生活。      木棹入水,小船平静的飘在水面上,顺着平静水波,姑娘的小船荡到了湖中心,在一处静水停下。      杜十娘收了船桨,在篷内坐下,也取了一个蜜饯放入口中。      此时正坐在船头吹风的杜七回过头,疑惑的问道:“十娘,咱么怎么不走了?”      “不歇一会,你要累死我?”杜十娘白了她一眼,说道:“这湖心的景色也很好,咱们在这儿玩一会再走。”      杜七点点头,望着不远处几个同样正在游玩的小船,眨了眨眼。      忽的,她看见平静湖面起了波澜,随后一条鲤鱼从水中一跃而起,带着水渍冲着她而来。      杜七接住了小鱼,感受着掌心的滑腻,回头好奇的说道:“十娘,这鱼儿跳咱们船上来了。”      “你是想吃烤鱼了吧。”杜十娘一眼就看透了杜七的心思,说道:“俗话说鲤鱼跳龙门,它也是倒霉,跳得高了却落在你的手里,行了,丢了它吧。”      “嗯。”杜七听了杜十娘的话,将鲤鱼轻轻抛进水里。      午后的阳光穿过溅起的水花,折射出耀眼的光,就如同一座七彩的桥。      杜七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弯腰在船头盯着湖面,仔细去看,里面有很多鱼儿围着她们的船游动,她的腰肢又压下了一些,伸出手在冰凉湖水中微微搅动,感受着那些鱼儿围着她的手转悠,露出一抹浅笑。      篷内,杜十娘跪坐于桌前,在桌下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小炉,带上手套后露出些许为难。      是煮茶还是煮酒。      若是平日里,姑娘在她便喝茶了,可此时景色是在太好,而且……杜十娘这些时日开茶会,短时间内是真的不想再喝茶了。      她觉得小饮一杯也无伤大雅,于是开始熟络的煮酒。      酒香气逐渐弥漫开来,杜十娘还未饮酒脸上就起了些许红晕,大抵是景色醉人。      她趴在小桌上,抬眼瞧着杜七一个人玩的开心,心道小鱼儿们也傻乎乎的,以她对杜七的了解,这丫头可不是觉得鱼儿可爱,而是认为它们会很好吃。      鱼……鱼……      杜十娘也是喜欢鱼儿的,至于什么原因也说不上,反正从一开始就喜欢,不然也不会第一次带杜七去金风楼就吃烤鱼。      她心想做鱼儿可真的惨,明灯最喜欢吃鱼,青姨没事儿也喜欢捡小石子打鱼玩,还要被杜七这妮子惦记。      ……      不远处的乌篷船上,鱼行舟莫名的打了个哆嗦,接着就看到懒散躺在船头的吕少君忽的睁开眼睛,看向外头并说道:“好香的酒气。”      ------------      0376 杜十娘的天赋就是捡人      这些时日鱼行舟和吕少君在淮沁也歇息了一些时日,二人经常租条小船在湖面上一呆就是一天。      听到吕少君的话,鱼行舟也嗅了嗅,说道:“师父,我也备了酒,这就煮一些。”      吕少君睁开眼,望着不远处那在船头戏水的姑娘,说道:“不要,我要喝那边姑娘煮好的。”      鱼行舟无奈,却听吕少君说道:“酒这个东西,始终是别人的最香……以及,你这妮子来了淮沁就变得迟钝了,说是要看杜十娘,她出现在你的眼前,反倒是不认得了?”      鱼行舟一怔,顺着绿少君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从船篷内走出来,把那正在船头玩水的丫头拽进船篷。      她稍稍有些疑惑,不明白明明十娘都离她那么近了,她却才感知到。      因为杜七在,所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吕少君伸了一个懒腰,随后说道:“去讨些酒水来尝尝,记得戴上面纱,这淮沁的姑娘眼力贼的很,若是被认出了……啧。”      鱼行舟无奈改了面容,又戴上了面纱,旋即拾起船木棹划向杜十娘,她低头看了一眼师父,师父在客栈里并不是这个样子。      以往的师父,对客栈内的一帮老骨头无奈,放任自流,基本不管宗里的事情,所以给人的感觉多是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      可离了宗门的师父,便和她想的、一直所认识的有所不同。      她觉得这样的师父和是配得上书院夫子的。      想着,鱼行舟靠近了杜十娘和杜七穿,伸出木棹在杜十娘船尾轻轻敲了三下。      这不是无礼,而是春风城的姑娘们一般都是这么交流的,只有十分熟悉的才会撤开嗓子去喊。      杜十娘听到了敲击声响,暂时停止了对眼前玩水弄湿了裙子的姑娘的说教,起身出了船篷,看着前方那身着鹅黄小裙的姑娘,说道:“这位妹妹,有什么事儿?”      在她眼里,尽管鱼行舟带着面纱,可从身材、气质上看都是比她要小的姑娘。      “醇香四溢,想向姑娘讨壶热酒。”鱼行舟轻声说道,取下腰间钱袋。      杜十娘听到鱼行舟的声音整个人轻轻一颤,仔细看了一眼那眼前的女人,轻轻摇头,转身回到船舱,取了一小壶热酒交给她,随后说道:“一点浊酒,还要什么银子?妹妹喜欢便拿去喝吧……只是这泛酒性烈,妹妹年龄还小,记得少喝一些。”      鱼行舟点点头,屈身行了一礼,返回船舱,旋即两艘船逐渐分离。      杜十娘回到船舱,轻轻拍了拍自己因为饮酒而发红的脸颊,心道她也是喝醉了,最近总是觉得见到了小鱼姐。      她轻轻踹了杜七一脚,嗔道:“都是你,和那鱼儿乱玩,才让我乱想。”      杜七:“……”      ……      ……      另一处船舱,鱼行舟摘了面纱,将热酒放在吕少君面前,轻轻叹息。      “怎么,被妹妹叫了妹妹,心里怪怪的?”吕少君笑着说道。      “也不是。”鱼行舟斟酒小酌一口,随后被辣的微微张口,许久后才说道:“这丫头以往最厌恶酒水了。”      吕少君斟酒一饮而尽,说道:“这些又与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鱼行舟沉默片刻,说道:“师父说的是,是与我无关,只是我喜欢听戏,去春风城听听石闲的戏吧。”      “我说过都听你的。”吕少君说着,指着杜十娘喝的烈酒,说道:“这酒不错,我也有些喜欢她了。”      ……      ……      杜十娘撑船自汇湖走入沁河支流,她喝了些许酒水,又在兴头上,不免有些醉了,两侧有点点雪梅于岸,仿若驶入仙境。      “好漂亮的地方。”杜七惊讶道。      “是吧,还是流萤告诉我的地儿。”杜十娘收起船棹,在杜七身边坐下,取出准备好的食物。      她所谓和杜七的赏玩便是这样任由小船漂流在梅花、冬水之侧,赏景、赏姑娘。      杜十娘又要倒酒,杜七抓住她的手,说道:“十娘,你别喝了,若是喝多了,我不会划船。”      “呸呸呸。”杜十娘不满说道:“先不说我会不会喝醉,臭丫头,在你眼里我只是个船夫?”      “十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杜七还要说什么,杜十娘将蜜饯袋丢给她,让她去船头坐着。      杜七就这么被“流放”到船头。闲着无聊又开始抄水玩。      周围安静下来,杜十娘确认了杜七不会嗅到太重的酒气,这才加热了酒水。      就在此时,杜七忽的起身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样奇特的物件,说道:“十娘十娘,我在水里捡到了一个马尾巴。”      马尾巴?      杜十娘抽了抽嘴角,接过杜七手中的“马尾巴”随手丢在船舱中,说道:“这不是尾巴,是拂尘,若是让你翠儿姐知道又要数落你了,说的尽是让人发笑的话。”      “拂尘是什么?”杜七不懂就问。      杜十娘说道:“该是道长崇尚玄谈,口吐珠玑以示清雅闲逸所用的物件,你也是,捡这个破东西上来做什么……”      杜七捡起来的这个拂尘极其破旧,通体都有着被火烧过的痕迹,若不是杜十娘还见过几次,只怕会将其当做是烧火棍。      “破东西?那咱们丢掉吧。”杜七说道。      杜十娘摇摇头:“这淮沁船商来来往往,也不知是什么人随意在河中丢杂物……带回淮沁再扔。”      “嗯。”杜七看了一眼被杜十娘随意丢在脚边的拂尘,旋即继续会船头赏花。      杜十娘心道自己终于安静下来喝酒了。      她倒了热酒,面上微醺,心底起了些许醉意。      显然不只是杜七,杜十娘也十分享受这赏玩的轻松气氛。      就在她意识朦胧间,杜七又一次走过来,只不过这一次相比于前一次,杜七面上多了一抹古怪之色,她说道:“十娘,我看到了一个人。      “人?什么人?”杜十娘放下酒杯。      “有个没穿衣服的人睡在岸边。”杜七如实说道。      杜十娘一愣,立刻便酒醒了。      ------------      0377 又一个没有名字的姑娘      听到自家姑娘的话,杜十娘那些许的醉意被凉风一吹便消散的干净,她问道:“人在哪呢。”      “十娘你随我来。”杜七牵住杜十娘的手走出船舱,随后指着梅花林一角说道:“喏,就在那里。”      杜十娘看过去,却只见得一林的鲜艳梅花,只是她虽然看不大清楚,却并不怀疑自家姑娘的眼力,于是杜十娘拿起船棹,划向杜七所说的小岸。      杜七跪坐在船头,看着杜十娘,心想不过一个人,十娘有什么好急的?      春风城的姑娘不是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凝视着杜十娘,又觉得若是牵扯到了人,这儿的姑娘都会管一管闲事。      十娘对明灯是这样,安宁对石婴也是,还有那方之南对会算命的儒生。      不久后,杜十娘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睡在那满地的梅花中,半个身子没在水里,不只是死是活。      杜十娘急忙将小船停在最近的岸边,上岸朝着那人影而去……她并未想太多,只是认为应该这么做就去做了。      这南荒动乱后,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出现,杜十娘虽然因为尊上的缘故在春风城过了几年安定的生活,却并未忘记这世道并非是那般平和。      她和杜七走到岸边,看向那水中的人影。      “十娘,是个女人。”杜七正说着,杜十娘推了她一下。      “妮子,你医术好,去瞧瞧人还行不行……过去的时候小心些,岸边泥泞,别摔了。”      杜七点点头,走过去,试了试她的脉搏,旋即略带惊讶的说道:“十娘,她还活着。”      杜十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先不说这丫头遭了什么难,总之活着就好。      “可有受什么伤?若是不方便咱们就回淮沁叫人。”杜十娘知晓不能随意挪动伤者的规矩。      杜七摇摇头:“没看到有什么伤,脉象有力,该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她说着,眨眨眼。      很有趣的是,杜七发现这个不穿衣赏、枕着梅花半个身子沐在沁河中的女人身上有一丝丝黑白之色的真气逸散而出,源源不断,属性中正平和,只是那真气并未走太远就被这一片梅林吸收的干净。      杜七便明白了,原来前些时日污染了沁河水源,导致方之南家里两个丫头肚子疼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嘛。      杜七知道她昏过去了,加上那真元温和,又滋养了这一方梅花让其更鲜艳,助了杜十娘的兴致,所以她也不生气,只是回头说道:“十娘,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人活着当然是要带回淮沁。”杜十娘在杜七确认了一切后这才走到岸边,看向那女人。      那人长发散落着,虽然面上沾了些许泥灰,不过杜十娘一眼就感觉到了一抹惊艳。      看年龄该是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兴许比杜七大几岁,比她则要小一些。      是很漂亮的人,虽然闭着眼睛,身上也脏兮兮的,可杜十娘依旧可以感受到一股恬静的气息。      她的头发乌黑一直倾泻至腰腹处,皮肤白皙足以与她身下凋落的雪梅相媲美,单单说这个姿色,放在淮沁也是能进的了前十的姑娘。      因为她很好看,所以杜十娘对她的遭遇就更不抱有疑心了,心想这样的姑娘怎么沦落至此。      还好她们今儿出来游玩了,听自家姑娘的意思,她应该遭难没有太久。      杜十娘不免有些心怜,因为她想起了当初同样从海岸上爬起来的杜七,便对着杜七说道:“妮子,过来搭把手,把她抬到船上。”      杜七点点头,帮着杜十娘将那昏着的姑娘一起搬上了船,之后才说道:“十娘,她好轻。”      虽然这个姑娘没有穿衣裳,可在场的都是女儿家,倒也没有什么。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杜十娘脱下外衣给那姑娘盖上,旋即对着杜七问道:“我让你带着的针卷还在?”      杜七提起裙子,稍稍翻转后露出一排的银针。      杜十娘满意的说道:“这丫头就交给你了。”      杜七应声,蹲在少女身边检查,杜十娘则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也蹲下身子,不久后起身,心道虽然没穿衣裳,可眉头紧蹙,不是她想的那般被欺辱过。      也不知是怎么了。      不久之后,杜七说道:“十娘,我仔细看过了,她没有什么大事,不知什么时候会醒,咱们是要把她带到淮沁吗?”      “先带回去看看吧。”杜十娘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只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杜七虽然说这人各方面还好,可方才那半个身子没在冰水中,她们若是再来的晚一些,这人哪里还能有命在?      杜十娘有些怀疑这个姑娘莫非是想要自尽?毕竟浑身上下都没有伤处,硬要说的话,只有那小腹和肩头有些许烫伤的痕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杜七忽的说道:“十娘,她醒了。”      ……      地上那二十左右的姑娘睁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透着几分浑浊,随后她见到了一身青色绒裙的姑娘,那浊气瞬间便消散的干净。      那好看的青色在姑娘眼里虽然美丽,她觉得自己仿若见到了一汪青天,却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眸子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惧色。      杜十娘将一切收入眼底,只当是她冷了,白了杜七一眼:“傻站着做什么,把你的外衣给丫头披上。”      杜七点点头,将自己的外衣也给眼前的少女,旋即乖巧站在杜十娘身后。      ……      杜十娘在少女醒过来之后更能感受到那一股恬淡静雅的气质,心道这姑娘绝非普通人,最低最低也是世家的大小姐,毕竟那眼神不经意间的气质绝非普通人家或是书香门第能培养出来的。      小船在水中摇晃,杜十娘扶她坐起后问道:“姑娘还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少女披着两个外衣,轻轻摇头,她看着眼前的杜十娘和杜七,以及这一叶小舟,整个人的状态是懵的。      杜十娘蓦得就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询问道:“姑娘,你的名字是?”      少女歪了歪头,略带泥灰的长发垂至脸侧,檀口微张,声线平静像是一抹秋风。      这声音即使是整日泡在女人堆里的杜十娘都觉得悦耳。      可她说的话却让杜十娘心下一抽,转头看向杜七,叹息说道:“跟你一样,又是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姑娘。”      杜七眨眨眼,看了一眼那满脸茫然的少女。      少女感受到什么,迅速低下头避开杜七的视线,身子下意识便朝着杜十娘那儿挪了挪。      “十娘,她怕我。”杜七疑惑。      “行了,你安静些,姑娘也坐稳,咱们这就回淮沁。”杜十娘说着,拾起木棹,返回淮沁画舫。      这种捡到姑娘的事情,想来淮沁也遇到许多次了,自然有个地儿给她去。      ------------      0378 熙熙攘攘也是道      清早的淮沁两岸长青树结成一排,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自树上传来。      树荫下,杜十娘和秋屏并排走在岸边,手上拿着刚从方之南哪里买来的早点。      “十娘,你捡来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秋屏好奇的问。      杜十娘叹息一声,说道:“还能怎么样?在家里和杜七那妮子一起等着早饭呢。”      她说着,很是不解的看向秋屏,说道:“我说秋屏,淮沁最不缺的就是姑娘们的去处,为什么非要她住在我那儿?”      秋屏露出一抹浅笑,说道:“知道你不想旁人打扰你和妮子的二人世界,只是……那么好看的姑娘,放在眼皮底下也养眼不是。”      杜十娘点点头,说道:“她是长的很好看,即使是穿着那艳色衣裳,也不似店里的姑娘,相比杜七那妮子还要少几分烟火气。”      “先不说那姑娘是遭了什么难,只是既然被你捡到了那便算是缘分。”秋屏认真说道:“那姑娘一看就知道来头与咱们不同,青姨也说了那姑娘还是个雏儿,不准她入淮沁。”      “那就赖在我那不走了?”杜十娘白了她一眼。      秋屏牵住杜十娘的手说道:“现在十娘你虽然还住在春风城,可已经不是望海店人,让她跟着你这样的干净人也正好,你前些时日茶会之时不是说明灯一个不够还想给七姑娘找个丫鬟?这送上门一个那么好的,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话不是这么说。”杜十娘叹息。      “你不喜欢她?”秋屏问:“也住了两天了,该是能知晓一些性子才是。”      “倒不是不喜欢。”杜十娘说道:“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是听话,就是有些呆呆的,不够机灵。”      “什么都不记得,会这样也是很正常的,要我说,你就是怕带回十楼之后,翠儿又念叨你往回捡人。”秋屏说道。      杜十娘哼了一声:“你少激我,家里还轮不到那个丫头说了算,至于那姑娘,淮沁若是不要,我带她回春风城再找下家。”      “那么好看的姑娘,你真舍得把人家往火坑里推?”      “呸,谁还不是个好看的姑娘了?”杜十娘加快脚步,一个人走出了几丈,又回头说道:“若是杜七喜欢她,留下也就留下了,不缺一张吃饭的嘴。”      秋屏抿嘴一笑,一路小跑追了上去,说道:“十娘,你这是什么运气,总是捡到这么好的姑娘。”      “我最近的运气是很好。”杜十娘说道。      “那姑娘还没有想起她的名字?你也差不多该给取个名字了,也不能总是喂喂的叫人家。”秋屏说道。      杜十娘看着秋屏那闪闪发光的眸子,说道:“又想给人起名字了?你就像个算命先生。”      秋屏被猜中了心思,也不觉得羞人,反而理所当然的说道:“银烛秋光冷面屏,轻罗小扇扑流萤,流萤的名字不就是我取的?哪个知道了不夸上两句。”      杜十娘心说这倒也是实话。      ……      ……      不系舟上,杜七坐在窗前读书,一会儿之后有些乏了,便抬起头看向坐在她对面,望着远处竹林发呆的姑娘。      从她和杜十娘把这个姑娘从河里捡回来已经过了四天了,知道的消息是这个人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柳青萝和几个女人都来见过,纷纷认为这么干净的姑娘的不该入望海店,便想着让杜十娘这个已经离开了春风城、知根知底的人收下她。      杜十娘尚未决定,她又是杜十娘捡回来的人,所以一直和她们一起住在不系舟上。      杜七觉得这个姑娘长得是很好看,干干净净,小手白白嫩嫩的让人想捏上两下。      此时,捡回来的姑娘穿着一身浅色罗裙,及臀长发扎起,只是坐在那儿便洋溢出一股子清新淡然、仿若梅花的气息。      这般静若处子的姑娘哪有人不喜欢的?      杜七瞧了一会,发觉这个姑娘比她还要闲得慌,从一开始就对着那竹林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十娘让她与这人好好相处,所以杜七说道:“你在想什么呢?”      听到杜七的声音,白裙姑娘身子一颤,那淡雅的气质一秒破的干净,身子稍稍往后靠了一些,说道:“七姑娘,没想什么。”      “你饿了吗?”杜七说道:“十娘去买早饭了,该是快回来了。”      白裙姑娘摇摇头:“我……不饿。”      她说“我”的时候有些僵硬,似是不经常这般自称,可住在不系舟上,杜十娘教她这么说,她便将其记在了心里。      “你怕我吗?”杜七很疑惑。      白裙姑娘一顿,视线落在窗外那青色天空上,本能的便起了一股深入灵魂的痛楚,说道:“我不知道。”      尽管身子后退了,可她的气质仍旧是那般平静似水。      照杜十娘所说的,她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被捡回来了,所以她对杜十娘和杜七是信任的,可不知怎么得一看见杜七便心头发麻。      “你真是个怪人。”杜七说着,觉得她能察觉到什么,倒是真的有几分道行了。      这样的姑娘虽然比不上明灯,可若是能留在身边做侍女也是不错的。      “你有名字吗?”杜七饶有兴趣的问道。      白裙姑娘说道:“应该有,只是我想不起了。”      “那就是没有。”杜七说道:“得让十娘给你取个名字才行,不然叫你来也不方便。”      白裙姑娘嗯了一声。      她这些时日待在不系舟上,随着杜十娘见了许多人,知晓杜十娘的名字、杜七的名字,可只有她记不起名字,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受,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受。      至于旁的姑娘提议给杜七做侍女的事情都没有背着她,她了解侍女要做的事情之后,认为没有什么不好,她什么都不记得,所以要跟着最信任的人。      杜十娘和杜七自然是她所信任的人,因为她也不记得其他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打开,杜七和白裙姑娘同时看过去,动作出奇的同步。      门被推开,杜十娘和秋屏一前一后走进来。      杜十娘将早点放在桌上,旋即去屋里换衣裳,秋屏则是顺势两个姑娘身旁坐下,对着那白裙姑娘说道说道:“又见面了。”      “嗯。”白裙姑娘轻轻点头。      杜七说道:“秋屏姐,咱们先吃饭吧,要说什么等吃完了再说也可以,”      “急什么。”秋屏摆摆手,“等十娘过来,咱们先商量商量这姑娘的名字。”      她说着转过头看向那白裙姑娘:“名字还记得?”      白裙姑娘看了一眼杜七,随后摇头,学着杜七说道:“回秋屏姐,都想不起了。”      秋屏闻言,一直盯着眼前的姑娘上下打量着,似乎在想怎么样的名字才能符合她的气质。      杜七则是有些饿了,望着桌上那散发着香气的早餐发呆。      不久之后,杜十娘换了一身衣裳从屋里出来,自然的在杜七身边坐下:“吃啊,都在这看着什么?”      “不是说要先取个名儿?”秋屏说道。      杜十娘拿了一个小点心塞进杜七的嘴里,这才对着秋屏说道:“不是说好了交给你?我不会取名字,杜七的名字都是她自己起的,就因为这件事……我可没少被七姨埋怨。”      “十娘,我的名字是很好听的。”杜七咽下点心,说道。      “我知道你喜欢,吃你的早饭。”杜十娘轻拍杜七的大腿,看着那望着桌面上点心发呆的白裙姑娘,说道:“让秋屏姐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白裙姑娘眨眨眼,接着说道:“都听姑娘的。”      杜十娘摊手:“这妮子和杜七当初一个模样。”      秋屏如愿以偿得到了给姑娘取名的权利,说道:“按照你的姓来就姓杜……至于说名……”      “停。”杜十娘打断了她,说道:“姓杜这件事放一放,若是住我那儿,该是要有一个花名,似是翠儿、明灯差不多,你仔细想想。”      她还没有想过是不是真的要收留这个姑娘,所以并未想过让她随自己的姓。      要知道除了杜七,哪怕是明灯,杜十娘去给她登记户籍也是明灯住下之后许久的事情了。      秋屏了解杜十娘的心思,说道:“那你让我好好想想。”      “你慢慢想,咱们有的是时间。”杜十娘说着,看着那从始至终一直呆呆坐着的白裙姑娘,心下叹息。      她就说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不够机灵,杜七都吃上了,她还在那看着等着自己发话呢。      “吃吧,一会要凉了。”杜十娘温和的说道。      白裙姑娘嗯了一声,拿起一块点心小小的咬了一口,经过了连续几天的一日三餐,她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进食变得有些习惯了。      秋屏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杜七吃着点心。      杜十娘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姑娘,想着若是在十楼,身边该是还会有明灯和翠儿……若是休息,该是还会有石闲和婵儿。      她不讨厌热闹。      有时候,熙熙攘攘也没有什么不好。      “味道怎么样?”杜十娘问。      “我觉得……”      “没问你。”      杜七刚要说话便被杜十娘噎了回去:“你这丫头吃什么东西都一样的香。”      杜七:“……”      “回姑娘,味道很好。”白裙姑娘望着杜七和杜十娘,心想还是十姑娘厉害一些。      “吃得惯就好。”杜十娘点点头,旋即觉得留她在身边也不是不行,将心比心,若是她当年能早些遇到七姨,说不得就不会遭遇后面的不幸了。      更不要说她一直都在想着给杜七找一个合适的玩伴和丫鬟,明灯虽然也不错,不过还是一个孩子,年龄有些太小了。      她又看向杜七,心道若是杜七喜欢她那就留下,若是杜七不喜欢,等回到春风城和石闲、红吟商量商量,或者直接交给平娘,让她去处理。      这也是杜十娘让秋屏先给她取个青楼花名的缘故。      ……      方之南的手艺出奇的好,所以无论是杜七还是那白裙姑娘都吃的习惯。      凉风吹着窗棂,饭后的杜七如往日看书,杜十娘端来了火盆,与那新捡回来的姑娘说着悄悄话。      许久之后,秋屏回了神。      杜十娘松开牵着白裙姑娘的手,说道:“她说可以让你给她取名字,想的怎么样了,这都快半个时辰了,想好了没?点心都冷了……喊你吃也不理人。”      秋屏认真说道:“我想好了。”      听到她的话,白裙姑娘看向她,杜七也放下书本,饶有兴趣的竖起耳朵。      “说来听听。”杜十娘翘起一只脚,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秋屏说道:“秋水,这该是个好名字。”      “……”杜十娘愣了一下,嗔道:“你憋了那么久,就取了一个和秋水楼一般的名?这算什么。”      春风城有秋水楼,祝平娘是那里的小班主,红吟、绿绮等人都是秋水楼的姑娘,包括她杜十娘以往也是那儿的人。      “这有什么。”秋屏说道:“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杜七也跟着微微颔首。      这名字虽然有些俗气了,可怎么想都比白景天给寸心取得名字要好听,这至少像是个姑娘家会用的名字。      “不让随我的姓,反倒随你的姓了?”杜十娘说道。      秋屏摇头:“我这样的姑娘可没有姓氏,只是巧了,再说了,就算随我姓秋不也好听?”      杜十娘还是感觉和春风城的小苑撞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道:“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取。”      “你们是在汇湖见到,那便是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      “别说了。”杜十娘听着这些经典文章便觉得头大:“我相信你是仔细想过的了,咱们听听丫头的意见。”      她转头看着白裙姑娘,却发她怔怔的看着秋屏,面上有明显的意动。      秋屏笑着说道:“看来她很喜欢,我这秋水两个字取自《秋水》,说不得姑娘在来淮沁之前,也是个熟读道藏的秒人。”      “我读的书少,不知道什么秋水,难道不是望穿秋水的秋水?行了……你也别向我解释,她若是喜欢那就这么定了。”杜十娘说着看向白裙姑娘,说道:“喜欢吗?”      “嗯。”白裙姑娘点头。      对她来说,这会是个好名字。      ------------      0379 师承的桃花      因为杜七这些时日没有机会与杜十娘再去淮沁竹林,所以那悟道竹迟迟没有出世,一众仙门的眼线以淮沁竹林为中心向外扩散,做着至宝出世准备的同时寻找那随着天劫而消失的道宫观主。      淮沁因为属于春风城,算是和绝云宗有关系,加上这一次许多人都欠了倚石仙子的人情,所以并未出现仙门弟子在淮沁惹是生非的情况,反倒有不少女修在淮沁游玩放松,与许多姑娘结了因缘。      其中,八方客栈的掌门吕少君和鱼行舟算是给女修们打了个样。      鱼行舟作为九华剑主,本身一举一动便备受瞩目,而这半个月的时间,她与吕少君没有任何遮掩的在淮沁赏玩,自然起到了带头作用,不少南荒的女修出现在淮沁。      小雪天。      一艘小船之上,吕少君侧卧,喝着杜十娘的同款烈酒,面色绯红。      鱼行舟跪坐在吕少君身侧,面前放着成堆的玉简。      “行舟,来陪我睡一会。”吕少君略带醉意的说道。      鱼行舟说道:“师父,我还要处理宗里的事务。”      “那些东西……你管它做什么?”吕少君认真说道。      鱼行舟叹息。      她觉得师父到了淮沁就做了真正意义上的甩手掌柜,不仅彻底不再理会宗内的事务,对修仙界发生的各种大事也不再关心,整日就是喝酒游玩,甚至……她为了喝醉,特意用真气去催化那酒气,强行进入微醺的状态。      “师父,一会儿我批完了二堂口的玉简就陪你歇息一会。”鱼行舟说道。      “二堂口?”吕少君微微翻了个身,看着自己身旁的少女,嗤笑一声:“那老家伙教出来的徒弟祸害了多少姑娘家?他自己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仙器消息亲手差点将同为宗内长老的兄长一家灭门,还要对最后的遗孤下手,呵…男人。”      鱼行舟一怔,抬起头说道:“师父不喜欢他?”      “你说呢。”吕少君说道:“若不是他早年奇遇,手里攒了不少的仙源,我早就弄死他了。”      说着,她又补充道:“关键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将丹药灵石都收在哪里,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横财。”      鱼行舟叹息。      惦记自家长老的家底,甚至想着杀人越货……这居然是一派掌门能说的出的话,可她竟然不觉得奇怪,放下玉简说道:“师父,石婴师妹就是那个遗孤?”      “你不是都知道?”吕少君随意说道:“老家伙杀了石丫头的父母和胞妹,在要杀她的时候我救下了她,留着她牵制那老东西,他看着石丫头一天天长大便急了,取出了一半丹药和灵石交给我……”      她说着说着停下,可鱼行舟却明白了。      师父救下石婴多半不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而是看上了二长老的灵石丹药,随着石婴的修为逐渐提高便开始对他有了威胁,二长老不得已只能牺牲一部分家底换取师父的袖手旁观。      以师父对宗门的态度,只怕她救下石婴只是随意埋下的一条线。      “师父,我不喜欢这样。”鱼行舟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与你说。”吕少君睁开眼睛,面上醉意去了一些,她说道:“我也不喜换这些事,但是我喜欢灵丹,你以为你前些时日当做糖豆吃的一袋洞宫丹是哪里来的?”      鱼行舟一怔。      原来……那些丹药是以石婴师妹的命作为筹码换取来的?      她沉默了。      吕少君摸了摸鱼行舟的手说道:“就结果来看,石婴没死,还莫名搭上了松云子和禅子,现在反倒轮到我们被动了,该说是造化弄人?”      她自嘲一笑:“果然坏事还是做不得。”      “师父。”鱼行舟还要说什么,却听吕少君说道:“你师父我向来便不是好人,到现在,哪怕是北方书院的人对我也是一口一个妖女,你该能明白。”      鱼行舟不语,心想师父的话向来只能听个三分。      事实上,先不论是什么目的,当初师父若不救石师妹,她也活不到今天。      她叹息,说道:“师父,我不想要懂这些。”      “我知道。”吕少君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说道:“让我再歇息一些时日便回归从前,你只管好好修炼就行。”      她说着,嗤笑一声说道:“也是咱们宗里的尽是一些废物,若是有人能有那师承在丹道上一半的造诣,我这荷包也不至于紧成这样。”      “师父,你对师长老的态度怎么……”鱼行舟很疑惑,因为以往时候虽然绝云和八方客栈互相不对付,可师父对于师承这个青云峰最年轻的长老向来是赞不绝口的。      无论是剑道修为还是丹道造诣,甚至是教出了白龙这个学生而护得一方安稳都是十分的值得赞叹。      现在的口气却忽的带上了几分怨气。      吕少君哼了一声,说道:“一个能让自己女儿沦落勾栏的男人会是什么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你小师妹是怎么长的眼睛,还有那天枢阁的少阁主……啧。”      鱼行舟露出一抹疑惑,她的小师妹?      旋即一愣。      难道师父说的是她那个同在青云峰的小师妹?      “师父,你的意思是,小师妹她喜欢师……”      “别说,我听着就难受。”吕少君打断了鱼行舟。      她此时不复方才的淡定。      哪个当母亲的知道女儿喜欢上了一个做过“负心汉”的男人,都不可能再对那男人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哪怕那个人是师承也是一样。      鱼行舟见吕少君实在是郁闷,便借机问一些正事:“师父,道宫让咱们帮着寻那观主……咱们该做到哪一步?”      “观主?她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吕少君说道:“可看道宫这般急切的样子,他们说不得有什么手段可以知道观主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她的位置……这可是个卖道宫人情的好时机,吩咐让所有人留意吧,道宫既然准备撒网,只怕是也不清楚观主此时的具体情况,我估计不是太好,直面天劫,若是没死最少也是几个月动不了修为,不会比般若禅师强多少,禅师肉身损毁,观主虽强……可谁知道呢。”      “嗯。”鱼行舟拿起那刻着黑白印记的玉简在船上打开。      一抹立体光影出现在她眼前,不是旁人正是那观主的模样。      ------------      0380 世上不缺天之骄女      鱼行舟看着投影上那三十岁左右的稳重女人,感叹说道:“师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魏观主的样貌……”      “我也许久没见了,她以往可是道宫的紫虚元君,哪里是那么好见的?现在退了下来,该是更强了。”吕少君望着那道姑的模样,心道岁月无痕。      “师父,我从很久之前就知晓紫虚元君的名声,能与我细说一些?”鱼行舟有些好奇的问。      她可是听到了许多关于那个女子的传说,心下仰慕许久,在九华山也远远的见过一次。      女冠二两拂尘在手,凌渡三生河,那场面至今还在深深的印在她心里。      她憧憬着这样的女人,现在也依旧没有变过。      正是因为这样,她知晓魏观主在道宫单论修为是前三而不是第一的时候,一想到最少还有两位能与她并驾齐驱,便对禅宗佛门不抱有什么期望。      “观主?”吕少君点点头:“是了,你们这样的姑娘是会喜欢她,那我便与你说说,我对她不是太了解,不过基本的知道一些,毕竟,无论是你师父我还是绝云宗的那个女人……咱们这些同时代的姑娘再怎么努力都难以望其项背,魏云笈真是最适合修道的女人。”      即使是已经走到了个人能力尽头的倚石仙子云浅,一直以来都活在魏云笈的阴影中,虽然二人的修为可能看起来差别不大,事实上若是真的生死相搏,吕少君觉得她加上云浅都不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对手。      那可是已经窥过仙路的女人。      “魏云笈?”鱼行舟一怔,她还是第一次知晓观主的名字。      “呵呵,从她当上了紫虚元君,这个名字便没有几个人知晓了。”吕少君想了想,说道:“咱们出身南荒的姑娘虽然与她生在一个时代,可当初对她也算是憧憬的。”      “出身南荒?师父,我没听你说过。”鱼行舟很感兴趣。      “我算一个,云浅那妮子算一个,还有一个你猜猜是谁?”      “这我怎么猜。”      “梅花庵。”      “隐仙祝桐君?”鱼行舟脱口而出。      “就是她了。”吕少君摊手。      鱼行舟看着师父的表情,心道她们三个姑娘之间一定有难忘的过往和因缘。      吕少君说道:“现在,只有桐君在琴道上的地位能和她比一比了。”      鱼行舟点头。      世人皆知隐仙不出世则已,一出世必然会轰动一时,祝桐君就是隐仙中的佼佼者。      天闻阁琴,客洗流水的名头不会没有人没听过,甚至单单说名声……天闻琴的名头可比紫虚元君要高上太多。      毕竟,传闻听祝桐君一曲比得上悟道百年。      连道天君都忍不住将她“请”到道宫,要知道天君是能与仙争锋的古道强者……祝桐君的本事自当是人尽皆知。      “师父,听闻天君薨后……祝前辈就失去了踪影。”鱼行舟说道。      “嗯,我猜她在南荒哪个勾栏窝着。”吕少君对老友了解的很,见到自家徒弟呆滞的表情,又说道:“她喜欢呆在那儿……以及,最近不是有了消息,云浅该是知道她在哪,有空我替你求一曲。”      鱼行舟眼睑轻轻跳动,却听吕少君喃喃自语说道:“以桐君的性子,知晓我陪你在这儿待了那么久,说不定会来瞧瞧。”      “……”      鱼行舟心道这种关系就好像师父和那倚石仙子一样,看起来针锋相对,可实际上……说不得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比起师父,自己真的是差得远。      鱼行舟换了一个姿势坐着,说道:“师父,咱们在说魏观主呢。”      她觉得师父可能是醉了,隐仙现在的踪迹毕竟还是个秘密,她也不想知道太多。      吕少君眨眨眼,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云浅知道桐君的位置,基本上东玄的大小门派都知道了,她卖友很有一手的。”      “师父,你别说了。”鱼行舟甚至想捂住耳朵。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吕少君似是打开了话匣子,说道:“那说说魏观主吧,可我对她不甚了解,连她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兜儿都不知道。”      鱼行舟身子一颤,心想难道倚石仙子和隐仙祝桐君的她就知道了?      “师父,普通一些就行。”      “哦。”吕少君坐正身子,斟了一杯酒后说道。      “魏云笈,字贤安,青州世家次女,幼时便博览百家,通儒学五经,好老、庄之道学。”      鱼行舟松了一口气,附和说道:“女儿家却喜欢道学,可真奇怪,我小时候就喜欢拿着木棍抽油菜花玩。”      吕少君白了她一眼,旋即说道:“二十四岁那年,世家联姻,要将其嫁给青州俊杰……”      “然后呢?”鱼行舟紧张起来。      “然后?然后她就逃婚了。”吕少君说道:“找了一家天师观出家做了女冠,持斋修道。”      鱼行舟吊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却疑惑说道:“她一开始不是道宫的弟子……只是一个普通道姑?”      “就是这样,所以云浅每次提起她,都说她是个怪物。”吕少君说道:“之后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有时候有天赋的人真的不一样。”      “什么意思?”      吕少君叹息一声,说道:“魏云笈冥心斋静,累感真灵,三十七岁时,有道门老祖下降,授以道学。”      鱼行舟顿时呆住了,喃喃说道:“仙人……传承?”      吕少君点头,说道:“魏云笈是道宫有记载,唯一得过道祖传承的道人,至于东华夫人的青莲剑……与道宫无关。”      以道门仙人那种飞升了就再也没出现过的性子,魏云笈作为道祖传人,重要性不比佛门的禅子佛印差。      鱼行舟眼睛闪闪发光,吕少君并不陌生这种眼神,她说道:“过分的还在后面……道祖赐魏《太上宝文》《八素隐书》《大洞真经》《灵书紫文八道》等仙文共七七四十九卷,而后魏云笈将其尽数领悟,七十年之后孤身硬闯九华山,取走道经《上清经》、《黄庭经》,之后创立上清黄庭观,潜心清修,再出世……便已经是窥得二分仙路了。”      说着,她望着投影中魏云笈的面容,很难想象这个凤目疏眉的道姑就是她记忆中的女人。      这种当年是个女修都仰慕的存在,吕少君可忘不了。      实话说道宫动用这个女人,就是想着没有一丝意外的将仙品悟道竹收入囊中。      现在她却在天劫下没了影子。      道宫能不急吗?      ……      同一时间,不系舟上的浴室中,一个身姿曼妙的姑娘泡的浑身发红,迷迷糊糊走进玄关,站在铜镜处,于脸上抹着什么。      却听杜七无奈道:“秋水姐,那是发膏,不是口脂,别往嘴上涂!”      ------------      0381 秋水的确是一个好名字      浴室间,姑娘怔怔的看着那铜镜中映出来的少女,下意识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眸中多了几丝疑惑。      她原来是这么好看的姑娘吗?      大抵是许久没见过自己出浴的模样,所以秋水的视线在那镜中停留了许久。      杜七无奈的走出来,说道:“秋水姐,那是发膏,不是口脂,别往嘴上涂。”      杜七比秋水稍稍要矮一些,站在她身边有些像是一个妹妹。      “发膏?是方才七姑娘帮我抹的那个?”秋水疑惑转头问道。      “嗯。”杜七点头,牵住秋水的手,说道:“咱们再回去洗洗……今儿十娘陪着青姨去喝茶了,让我们去淮沁找几本书回来看。”      杜十娘是嫌弃杜七整日不做正事,所以给她找个事情做。      至于说秋水……她被杜十娘捡回来,又被秋屏取了个“秋”字辈的名字,虽然在不系舟住下,可杜十娘还没确认是否要留下她,便让姑娘们先处处看。      所以最近这些时日,杜十娘有意无意给杜七和秋水营造单独相处的机会,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考验。      毕竟,虽然秋水性子平和,也足够乖巧……可杜七是一个性格奇怪的姑娘,想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与她处的来。      ……      浴室中,杜七清洗着秋水不小心沾到脸上的发膏,旋即想起了什么,心道最近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消息往秋水身边钻,可那姐姐空有一身的真气却忘了怎么使用,所以她收不到那些讯息,反倒是自己听的清楚。      杜七觉得心烦,吵吵闹闹的让人不大舒服,她说道:“秋水姐,你还记得魏云笈吗?”      秋水眨眨眼,心道这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便摇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咱们就不理那些人。”杜七说着,伸手在秋水前方轻轻一挥,隔断了秋水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随后说道:“终于安静了。”      “七姑娘在说什么呢?”秋水眨眨眼。      “没什么。”杜七笑着说道:“一会儿咱们先去买一些蜜饯再去淮沁的书坊。”      秋水什么都忘了,可还认得字,所以杜十娘才让她们找书看。      “十姑娘说还是要少吃一些糖。”秋水认真的说道。      杜七说道:“姐姐倒是比我还要听十娘的话。”      秋水理所当然的说道:“这难道不是应该的?”      杜七看着她,点点头:“这就是应该的。”      她很喜欢这个懂规矩的姐姐。      ……      小船上,鱼行舟看着画上手持拂尘的道姑,说道:“师父,魏观主硬闯九华山,取走道经《上清经》、《黄庭经》,以九华山和道宫的关系……她该是被道宫敌视才对,怎么就成了道宫里的人。”      吕少君无奈说道:“天下道门皆一家,再说天君是何等人物?他亲自上门找到了魏云笈,邀她入住道宫,封紫虚元君,魏云笈一心只有修道,对于当今的道门领袖自然是信服的……轻而易举便入了道宫。”      吕少君觉得魏云笈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死心眼……或者叫除了修道旁的什么都不在意。      所以哪怕是后来天君不在了,她也依旧在道宫内清修,也不抗拒道宫之内的命令,身居高位,却从不掺和内部的权利争斗。      其实说是权利斗争,可实际上道天君消失之后,整个道宫的凝聚力大大下降,甚至都没有什么人愿意管事,各种事物反倒落到了那个小姑娘身上。      哦,现在不能叫小姑娘了,至少她们见了都要恭敬的叫上一声“夫人”或者是“元君”。      道士向来懒散,也就是这一次仙品悟道竹过于贵重,不然魏云笈只怕也不会出自己的道观一步。      对于她来说,在道宫修炼和在山野洞府似乎没有太大的分别。      鱼行舟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师父之前说……魏观主的元君之号被收回去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元君本意是指女仙,而在现在的道宫,元君是女性最高身份的象征,同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位元君存在……以往的元君是魏云笈这个紫虚宫上清观的观主,可后来那东华夫人李青莲入住东华宫,封号东华元君,那紫虚元君的的道号自然降成了魏观主。”吕少君说着,耸肩说道:“即使是这样,魏云笈也丝毫不在意……甚至那元君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实力强还没有野心姑娘当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师父,咱们该怎么找她?”鱼行舟问道。      吕少君白了她一眼,嗔道:“道宫都不知道的事情,你问我?说不得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呢。”      鱼行舟也是一愣,随后惊诧一笑:“我以为师父什么都知道。”      “看你那个傻兮兮的样子,你若是活的久了,也会知道的。”吕少君缓缓起身,拾起船棹划向岸边。      “师父,咱们要去哪儿?”鱼行舟问。      “去买一些蜜饯,听说这儿的蜜饯味道很好。”吕少君说着看向鱼行舟的荷包:“有银子没?”      “够师父你吃的。”      “那就好。”      两个姑娘戴着面纱上了岸,走在岸边那热闹的小坊处,拐了几处后鱼行舟说道;“姑娘们说这儿的蜜饯味道很好……”      她说着便是一愣,说道:“师父,看……是杜七。”      “嗯。”吕少君点点头,视线落在杜七身侧,眉间闪过了一丝惊艳,惊叹道:“好漂亮的人。”      杜七身侧有一个穿着白色裘袄的少女,那一头长发与杜七一样扎了个低马尾,杜七用着白色缎带,她则用着红色缎带。      并排走着,倒是真像是姐妹。      也难怪,杜七本就是自来熟的姑娘,秋水又什么都不记得,与杜七整日生活在一起,若是关系不好那反而才奇怪。      两个姑娘手牵着手,一人怀里抱着一个蜜饯袋,正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任由吕少君再厉害,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没有丝毫修为、眉宇间带着浓郁少女憨气的姑娘便是那手持拂尘天下之大皆可去的的女人。      毕竟一个是杜七身边的倌人少女,一个是中年死板的道姑,差距很大。      别说吕少君了,哪怕是道天君死而复生也不可能认出她来。      “七姑娘,这蜜饯好酸。”秋水蹙眉说道。      “酸着酸着就甜了。”杜七笑着,与秋水一同前往淮沁书坊。      她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吕少君的方向,心道既然是平娘的朋友,那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这望海店可真有意思,尽是姿色绝佳的姑娘。”吕少君看着鱼行舟,她的行舟居然被勾栏的姑娘比下去了……      不说旁人,就是那杜十娘的气质样貌和性子,也难怪李孟阳忘不了她。      “春风城的姑娘都是这般好看的,师父你去了就知道了。”鱼行舟说道:“石闲也很好看,她小时候就比十娘要可爱,现在……更漂亮了。”      “别夸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吕少君无奈。      她与鱼行舟去买了蜜饯,接着正要离开,突然看向角落,那巷子的阴影中,一个穿着与淮沁姑娘无异,打扮老成艳俗、面上点着柔妆、眼带媚气的女人靠在墙边,对着她挥了挥手,说道:“少君,好久不见,你在淮沁逛什么呢。”      鱼行舟一愣,视线落在吕少君和那勾栏女子身上,第一反应是惊诧。      师父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女人?      那在巷子中对着自己师父招手的女人从上而下,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像极了一生混迹勾栏青楼的女人……这样的人居然亲密的唤她师父少君?      忽的,鱼行舟一愣。      她怔怔的看着那巷子中的女人,脑海中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会……吧。      巷子中,吕少君面色冷淡:“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祝平娘摊手,轻声道:“少君你还是那么不通人性,夫子又没死,我看什么笑话?只是阿浅说你在淮沁玩,我就来瞧瞧,咱们也许久没见了?去喝一杯?”      “你不能换个样子?”吕少君蹙眉,面上有些许不满。      祝平娘无视了吕少君那嫌弃的目光,放在鱼行舟身上:“这就是鱼行舟?倒是个俊丫头,若是入了我的秋水楼,也会有不少人喜欢。”      “讨不讨人嫌。”吕少君抽了抽嘴角。      这也就是桐君了,也就是她知道祝平娘的性子,若是换了云浅说这种话,她定要与她没完。      “说什么明灯不会与她差,我是不知道阿浅哪里来的信心。”祝平娘呵呵一笑,指着不远处的酒馆说道:“喝一杯去,我晚上约了青萝吃茶,没什么时间陪你。”      吕少君点点头:“你带了琴没?”      鱼行舟闻言眉头一挑,视线在祝平娘胸前的残念掠过。      祝平娘也不在意,说道:“没带,你想听琴?可我今儿只想吃酒。”      “那就听你的。”吕少君说着,问道:“你去了绝云的青云峰了,她……怎么样。”      “挺好的。”祝平娘说道:“只是那白云峰的姑娘明明喜欢她,她却视而不见……和你一样,不知道好坏。”      吕少君也不与她吵,转头对着鱼行舟说道:“行舟,你先回房,我随着她去吃酒。”      鱼行舟应了一声,带着那翻涌的情绪离开。      等到鱼行舟离开,吕少君瞪着祝平娘,说道:“桐君,这怎么这幅打扮就来了?真不拿我家孩子的憧憬当回事了?”      祝平娘无所谓的说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      “谁和你是自家人。”吕少君啐了一口,又问问道:“云浅也接了道宫的讯息要找那魏云笈吧。”      “你说呢?”祝平娘反问,随后叹息说道:“以她的本事竟然也抵不过一抹天罚。”      “能挡得住的都飞升了。”      “也是。”      ……      ……      杜七走在一排排的书籍中,嗅着那墨香气,心道能挡住天劫的也不一定能飞升,相对的,能飞升的也不一定挡得住天劫。      打雷是挺吵闹的一件事。      寸心就是死在劫雷下的。      她笑了笑,将听到的抛之脑后,旋即继续挑选要看的书。      淮沁的书坊不大,都是一些姑娘们收集来的书册集中在一起,不是用来卖,而是供姑娘们借回去看,算是淮沁姑娘自己的私人书阁。      因为是收集而来的,所以自然不会像沁河医馆那样连许多失传的医书都有,这儿的书大多专业性不强,多是一些传记,给姑娘们做饭后消遣。      除了娱乐书籍,最多的是道家书籍和佛经。      因为无论是道观还是庙宇都不介意姑娘们抄录经典,所以淮沁书房有不少普通的经书。      世上多数的经典都是一般人看不懂的生涩文字,也是难为了众多抄书的姑娘。      杜七在书坊转了好一会才勉强找到和经络相关的书籍,她捧着书走到秋水面前,说道:“姐姐可选好了?”      秋水如实说道:“这些书我看不大懂。”      杜七看着秋水怀里的两本书的名字,意外说道:“一本佛经一本道经……姐姐也看的进去?”      她反正是从来都看不懂不说人话的书。      “我也不知道……”秋水拿着手中的经书,说道:“感觉会很有趣,而且七姑娘你来瞧瞧这本书的名字。”      杜七凑过去,一字一字的读道:“道经……庄子……秋水篇?原来秋屏姐也看过这书,难怪给姐姐起名字叫秋水。”      是了,秋屏和翠儿一样都是喜欢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该说是很巧吗?      杜七觉得秋屏这算是歪打正着。      当初杜十娘刚扭到脚的时候她和杜十娘去秋屏的家拜过小佛像的。      “秋屏姐懂得可真多。”杜七说着,接过秋水手中姑娘们抄录的道藏和佛经,说道:“那就先借这些吧。”      秋水轻轻点头。      她方才挑选书籍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些道经,旋即便被那与自己名字相同的书籍所吸引,心道也许是很有趣的东西。      ……      傍晚。      当杜十娘回来,见到的是两个映着烛火正读书的姑娘,她便满意的轻笑,随后走过去,接着一愣。      只见杜七正在看一本佛经,兴许是看不大明白,所以眉头紧蹙在一起,连她回来了都没有听到。      杜十娘啐了一口,夺下杜七手中的佛经,嗔道:“你要出家做尼姑不成!”      ------------      0382 修仙的本质是追求大道(二合一)      凉风吟吟,拂动杜十娘的面纱,露出那一颗精致仿若泪珠垂落的黑痣。兴许是罕见的在淮沁与姑娘们厮混在一起,杜十娘气质的最表面又浮现出了一层浅浅的风尘气息,即使是现在横着眼眉,却依旧显现出几分媚色。      她打眼斜视着面前的两个姑娘。      气氛稍显凝固。      杜十娘本以为自家姑娘是在认真读诗词或是医书,哪想到她居然在看佛经,杜十娘虽然总说她希望让杜七入仙门,可她说的是普通仙门,出家人自然是不算在里面的。      杜十娘本就害怕杜七进入仙门就“不要”她了……现在若是那仙门还是道士尼姑之类的出家人,那无论杜七怎么想,她们应该都不会再有联系。      虽然说起来可能不那么为自家姑娘考虑,可杜十娘对这一点的抗拒还要更甚于杜七入望海店。      毕竟哪怕是入了望海店,以她们现在的本事,杜七最差也是做一个清馆人。      清馆人不丢人,因为尊上的女儿也是个清馆人。      自家姑娘不去做出家人是她的底线。      杜十娘漆黑眼珠映着她的动摇,她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翠儿信佛或是这几次拜佛的缘故让杜七对佛经感兴趣了,心想回去一定要和翠儿那妮子好好算上一笔。      “十娘,你怎么了。”杜七被夺下佛经,意外的看向杜十娘,心道十娘就算是在不高兴的时候也这么好看。      正通读道藏的秋水也放下书,抬头看着,一言不发。      “谁让你看佛经的?”杜十娘面上轻颤,看得出脸色很差,她打开手中姑娘们抄录的佛经看了一眼,又是一愣:“法华经?是秋屏姐抄的?”      杜七点点头:“十娘,因为是秋屏姐抄的,所以我们借回来瞧瞧……只是我看不大明白。”      杜十娘稍稍松了一口气。      若是因为秋屏的署名心里好奇而借阅那也还好,为了以防万一她问道:“还借了什么?”      杜七指着一旁秋水手中正在的看的道藏,说道:“这本道藏因为名字里有秋水两个字所以拿回来瞧瞧……然后就是我的经络注解,十娘,这儿的医书都是我看过的,还有许多错的地儿……没有沁河医馆的好。”      “废话,怎么能和城内供公子修习的藏书相比?”杜十娘说着,手放在杜七脖子上,掐了一下之后问道:“妮子你对道藏和佛经很感兴趣?”      “十娘,你说什么呢。”杜七摇摇头,抓住杜十娘的手攥在手心,稍稍暖一下那因为寒风而冰凉的手,搓了搓后说道:“我一看到这些不说人话的书,脑袋就嗡嗡的响,才不喜欢……还有十娘今儿的这身打扮可真好看,我许久没有见到十娘你化妆了。”      杜十娘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轻轻抓弄杜七的手背,嗔道:“是青姨让我点些妆,说是我若不同意她就要亲自摘了我的面纱、不对,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我就知道你那个小脑瓜看不进去这些典笈,行了,你们歇着,我去准备晚饭。”      说着,杜十娘转身离开。      因为心急,所以她程只和杜七说了话,没有在意秋水。      对于正在看道藏的秋水,她本就没有那么关心,因为杜七也说了,是那书上有秋水两个字,姑娘们好奇才拿回来看,不算什么。      对于新来的姑娘会冷落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杜十娘没有敞开心扉接受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      当初明灯初入十楼,杜十娘虽然没少观察她,可在明灯眼里便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所以明灯才那么怕她。      ……      ……      手握“生杀大权”还冷漠的姑娘总会是让人紧张,哪怕是秋水也是一样。      等待杜十娘离开,秋水那僵硬的身子才软和一些,她轻轻放下手中道藏,小心翼翼的问道:“七姑娘,十姑娘她……很不喜欢这些经文?”      杜七点点头:“算是吧,十娘不信道士和尚,不敬仙神,以前我去金刚寺找安宁给她求过一个木牌,十娘放在床前挂了两天便嫌弃晃荡,现在已经不知丢哪去了……前些时日捡到的拂尘,十娘也说是破玩意,进了淮沁就扔掉了,她既然不信,应该也是不大喜欢和尚、道士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秋水合上手中的那本道经《庄子·秋水》,心道她这本书看了一半,觉得心里暖暖的,仿若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若是再看下去,一定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可她现在不想看了。      因为那当家的姑娘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给那么好的姑娘添堵?      “七姑娘,这经文咱们明个还回去吧……对了,十故娘喜欢什么?我去找几本来看。”秋水认真说道。      “十娘……我喜欢的十娘都不喜欢,蜜饯也只是偶尔拿来香香嘴,诗词……也很久没有见她读过。”杜七想着,说道:“秋水姐,十娘喜欢听戏、做饭,最近还喜欢弹琴和喝茶。”      “我知道了。”秋水心想她兴许可以学学这些。      总之这个姑娘虽然心中对道藏略有不舍,可为了能在这个家里留下来,她觉得还是聪明一些的好。      秋水不记得自己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只朦胧中感觉到现在的日子很轻松。      杜七定睛瞧了她一会,便笑了,那晶莹的眸子迷成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七姑娘,你笑什么?我又哪儿错了?”秋水很疑惑。      “没什么,姐姐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杜七说着,起身牵住秋水的手说道:“我知道看什么书能让十娘高兴,那就是医书……正巧我借的是基础经络,姐姐拿去看吧。”      “嗯。”秋水点点头,接过杜七手中的医书。      “有什么不懂的唤我。”杜七说着,带上今天买的蜜饯,去找杜十娘聊天了。      ……      世上有姑娘天生就适合修道,无论身处怎么样的逆境,只要读起藏书就可以开五识,通八脉。哪怕她一身真气散的干净回到那刚刚逃婚到道观出家的时候、什么都忘了……甚至哪怕她身边没有灵气,只要有几本道经,她潜心修炼之下便可以重回今日的境界。      这是被道祖眷顾的人。      可世界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人曾望而不得的夙愿,换一条路走反倒唾手可得。      ……      屋内,杜十娘一脸审问的看着杜七,却被杜七塞了一颗蜜饯到嘴里……严肃的视线无奈的转化为宠溺。      屋外的窗前,夕阳下,名为秋水的姑娘手捧医书,记着那些对她来说很是熟络的穴位经脉。      修仙的本质是什么?      秋水此时弃了万里坦途,走了一条只有十多丈长的小路。有趣的是,这十多丈的小路和那万里大路能到的地方是同一处,而能有资格走这条小路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      伴着一声娇斥,杜七被杜十娘从庖厨赶了出来,她迈着轻步回到房间,坐在秋水对面,趁着夕阳,托着着小脸看着面前这个正用心读书的姑娘,心想自己有了名字之后果然很不一样。      入世会带来许多不好的东西,可她很开心,这就是最重要的。      杜七多少也明白自己现在之所以能觉得开心是因为她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东西,因为不记得,所以才能用心感受。      秋水应该也是,杜七认为有时候忘记一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坏事。      秋水发觉杜七在看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之后才问道:“七姑娘,这医书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虽然景天和明灯总是叫着不明白,可实际上只要看就能看懂。”杜七说道:“秋水姐以往认得经络,所以看得简单。”      “兴许是七姑娘说的这样。”秋水点点头,她这些时日也想过自己以往是干嘛的,可总是想不起,唯一的印象似乎是她逃离了什么地方,到了一处荒山小观,不知是不是在杜七和杜十娘捡到她小河附近。      杜七说道:“等回了春风城,我带姐姐去沁河医馆看书,那儿的医书多。”      秋水应了一声。      不久之后,杜十娘烧了一锅粥,炒了一荤一素。      这儿的锅炉使的不甚习惯,所以粥糊了底,肉略微发焦,不算好吃,相比石闲的厨艺,大抵在能吃的边界线。      可面前两个姑娘都吃的很香。      杜七就罢了,杜十娘知道她就算给她吃生的她都会说好吃。      秋水就很奇怪,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竟然也吃的一脸满足,若不是杜十娘尝过味道,还以为自己做的菜真的有那么香,关键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几日……秋水随着杜七一起她弄什么就吃什么,问就说味道很好。      她难道没吃过好东西吗?      杜十娘带着疑惑,却没有询问太多。      饭后,姑娘们坐在一起消食。      杜七伸手摸向蜜饯,旋即发现杜十娘在看她,便将手收了回来,抢在杜十娘前面问道:“十娘,你不喜欢出家人吗?”      杜十娘白了她一眼,速度将那蜜饯收起来扎好放在柜子里,这才说道:“也不是不喜欢,三姑六婆虽然地位不那么高,却也不是我这般红倌人能看不起的,只是对于姑娘家而言,尼姑也好、道姑也好,都不能嫁人。”      “不能嫁人?我本来就不能嫁人。”杜七眨眨眼。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杜十娘认真的说道。      她们二人随意聊着天,秋水却是起了些许异色。      嫁人还是出家。      这个选择她莫名的在意。      等到杜七和杜十娘说话的空隙秋水才问道:“十姑娘,嫁人很重要吗?”      “对一般人家来说是人生头等重要的事情,对咱们来说是最不好的、破坏规矩的事,最好连一丁点念头都不要有。”杜十娘说道。      “十姑娘是说不要嫁人,可姑娘又不喜欢出家人,不能嫁娶又不能出家,怎么会这样。”秋水十分的不解。      杜十娘却奇怪的看着她,道:“怎么除了出家就是嫁人?姑娘家就不能有别的活法了?”      杜十娘的声音似是一只手忽的抓住了秋水的心脏,让她整个人忽的僵在了那里,她自己也不明白,却问了:“原来世上还有别的活法?“      “自然是有的。”杜十娘点点头,心想这个孩子比当初杜七还要奇怪……      她都猜测这是不是哪个仙门子弟了。      兴许是已经有了杜七,虱子多了不怕痒……所以杜十娘完不在意秋水的过去,只要她和杜七能玩到一处,其他的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好了,你们一会也出去走走,我去找一趟秋屏。”杜十娘拿起今天杜七带回来的道藏和佛经,起身说道。      “十娘记得带伞。”杜七说道。      “恩。”杜十娘离开,去找秋屏算账去了。      ……      秋水还沉浸在杜十娘的话中,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却不知怎么去形容,下意识的就看向杜七。      “我能体会姐姐的感受。”杜七忽的说道。      秋水看着她。      杜七伸手在茶杯中轻轻一蘸,旋即在木桌上留下一道笔直的水痕,她说道:“世上不是只有睡觉这一个活法,这是十娘教我的。”      “睡觉?”秋水更迷糊了。      杜七心道真是个傻姑娘,她也懒得解释,起身拿起伞说道:“以后会懂的,现在……吃完晚饭需要出去消食也是一种活法,姐姐随我一起吧,咱们顺势去听听戏。”      “都听七姑娘的。”秋水起身说道。      她觉得杜七说的对,想不明白又问不清楚的东西,纠结也只是让自己心里不舒服。      她看向窗外那通往绚烂灯火的画舫的一条小路,心想这可真好看。      ……      秋水兴许不会想到,她此时正在走的那一条捷径,正是授予她启蒙仙经之人望而不得的东西。      是尚未称宗做祖时,那个喜欢做茶与算命的懒人……此生最大的夙愿。      ……      秋屏的房间,杜十娘将法华经丢到她的身上,说道:“你看看你都抄的是什么玩意。”      ------------      0383 有安宁难入法华,有秋水沿溪入海      秋屏取下杜十娘丢过来的经文,打开看了一眼,说道:“这是怎么了,大晚上跑我这儿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你看看你都抄的是什么玩意。”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      “这不是法华经的第一卷?哪里是什么破玩意。”秋屏指着自己房间角落灯火下的一尊镀金小佛像,说道:“当着菩萨的面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若是真的是信众,还能把佛像放犄角旮旯里?”杜十娘说道。      秋屏说道:“这倒也是,咱们这样的姑娘也不信果报。”      杜十娘觉得倒不如说她们这种地位的姑娘家里请了一尊佛像才是对佛的大不敬。      “十娘,因为是心怀敬意,所以才请佛在角落的。”秋屏忽的说道。      杜十娘一愣,旋即多看了一眼秋屏,走过去杵了她一下:“我可不这么认为。”      “所以才有那么多姑娘喜欢你。”秋屏摇头。      因为她们这样的姑娘住的地方不干净,所以才要把佛像放在角落里。      至于说信不信佛……正如杜十娘所说的不信,可还是敬的。      秋屏招呼着杜十娘坐下,这才说道:“说吧,我又是哪儿惹你了。”      “你抄便抄了,还留了名,杜七把它带回去看了,我还以为那丫头想做尼姑。”杜十娘说道。      秋屏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我当时什么事……十娘,杜七的头发那么好看,若是出家做尼姑,剃头的人可是会遭天谴的。”      “我给她修了那么多次头发,也没见遭雷劈。”杜十娘在秋屏身边坐下,翻开那本法华经,瞧着上头那娟秀的字体,说道:“你怎么想起抄录这些东西?”      “实话就是稍稍的有些兴趣。”秋屏说道:“十娘你拿的只是其中一卷,其实我还抄了一些旁的佛经,可只留下了这套法华经,其他的都丢了,十娘你知道是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是想要感兴趣的姑娘借去看了,认清楚自己。”秋屏说着,用类似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像十娘就是认不清自己的女人。”      “又来了……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差不多成了姑姑们教训丫头的例子,可你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说?”杜十娘叹息,翻开那《法华经》,瞧了两眼就被那生涩的文字绕得脑袋嗡嗡作响,心道她和自家姑娘一样,都看不进去不说人话的玩意。      “其实也没有什么。”秋屏熟练的翻开一页,放在杜十娘面前,说道:“这本《法华经》与《妙莲法华经》有些许出入,多是讲的女人修佛。”      “女人?”杜十娘一怔,然后看向秋屏给她指的地方,一字一句缓缓读道:“那舍利佛就过来跟龙女说:女身垢秽,非是法器,云何能得无上佛果?”      读完后,杜十娘说道:“翠儿说过女子身恶,故不可成佛,原来是真的有籍可寻。”      秋屏轻笑:“这《法华经》上的姑娘最后都升仙了,十娘你可知道为什么?”      “包括方才被佛刁难的龙女?”杜十娘问。      “在他们眼里算不得刁难,该说是考验。”秋屏说道。      杜十娘撇撇嘴,想了想,说道:“若是女子不可成佛,所以她们都变成了男人?”      “十娘真是聪颖的姑娘。”秋屏点头,说道:“我听七姑娘说她求过南望菩萨的信物,那菩萨金身为女相,便是这《法华经》之上的其中一位。”      “呸。”杜十娘啐一口,嗔道:“你把这种东西留在书坊,安的是什么心?”      “只是觉得有趣。”秋屏呵呵一笑,又说道:“至于那本道藏《秋水》,纯粹是我喜欢里头的一句话。”      “什么话?”      “天下之大,莫过于海。”      “谁说的?”      “书上言说是道祖说的。”      “说的是天望海?”杜十娘看向远方。      秋屏摇摇头,说道:“望海店也是海。”      杜十娘一愣,心想哪怕是秋屏心里也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她柔和的说道:“姐姐若是在淮沁待得腻了,不妨退下来歇息歇息,淮沁若是待不下了,来春风城陪着七姨也是好的……还有,我觉得你和翠儿定能聊到一起,那也是个信过佛又不信的丫头。”      “那岂不是提前养老了?”秋屏说道:“我也没有要离店的想法,店里还有那么多姑娘需要我照顾,害……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有过退下的想法却也不是现在。      “十娘,南丫头带着两个丫头从沁河上游搬来淮沁四街了,要不要随我去瞧瞧?”秋屏说道:“她家的两个丫头没什么出息,就喜欢咱们这样的姑娘,正巧让她瞧瞧那不守规矩的杜十娘是长什么样子。”      “……”杜十娘抽了抽嘴角,却还是随她去了。      至于那本法华经,便留着由秋屏送回书坊。      ……      ……      淮沁湖面上张灯结彩,满湖氤氲,虽是夜晚却依旧热闹。      杜七牵着秋水的手穿梭在岸边的人潮中,看着各种有趣的小玩意,最后等到她们想去的那一画舫停靠,这才上船听戏。      湖面偏僻小船上,水波荡漾,映着三个姑娘的影子。      祝平娘接过柳青萝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回头问道:“七姑娘身边那个孩子是谁?长的还挺面善。”      “平娘,你又想把人拽去你的秋水楼了?那好好的姑娘干净的很…可别祸害人家。”柳青萝说道。      “……”祝平娘干咳一声:“有人在呢,给我留些面子。”      柳青萝看了一眼祝平娘对面的吕少君,歉意一笑,说道:“是十娘新带回来的丫头,取了个名字作“秋水”,准备带回去做丫鬟使。”      “秋水?她取的?”祝平娘说道:“看来十娘那妮子还算有点良心,不枉我照顾她那么久。”      柳青萝虽然想呲她两句,可毕竟如她所言有朋友在,便安静的站在祝平娘身后。      她是不知道吕少君是什么来头,可作为平娘的好友,想来也是仙门中人。      她叮嘱了祝平娘不要喝酒后,走到船头坐着,将空间留给祝平娘和吕少君二人。      吕少君说道:“倒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祝平娘点头:“你说的是青萝还是十娘?还是那秋水丫头。”      “都有。”吕少君说道:“桐君你通晓天下杂学,能猜到魏观主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我哪里知道,现在除了她没死,旁的……就是道宫也一头雾水呢。”祝平娘呵呵一笑,轻酌热茶,抬头说道:“魏云笈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正常过?读三千日的道藏就能直入上清境,说她借着悟道竹的天劫飞升了我都不意外。”      “飞升过分了。”      “在天君还在的时候能闯入九华,夺走经书并身而退的女人……还是无门无派,她过分的事情是一件两件?”祝平娘说道:“再说了……我与她又不熟,她是飞升也好,是死了也罢,与我有什么干系?真要说……我对杜七那个新找的丫鬟更感兴趣,是个看起来水嫩水嫩的丫头,比魏云笈那个女道姑不知道养眼多少。”      吕少君闻言,心想桐君什么都好,就是不常有正经的时候。      她说道:“前些时日东华元君不是去春风城了?你没见到?”      “我还真没见到。”      提到这件事,祝平娘也一脸的惊诧:“那时候我封着修为,没见到青莲那妮子……道宫也是有意思,能放着她这样身份的人待在青楼……嘛,没见到她,稍稍的有些可惜。”      “一口一个妮子,也只有你能这么叫了。”吕少君说道。      “我教了她女子六艺,算是半个先生,亲近一些也是可以的。”祝平娘说着,感叹道:“她入主东华宫,倒是真的看在我的面子上照顾了梅花庵那些孩子。”      “你这个梅花庵的庵主,也算是做了件人事。”      “呸,你这个掌柜的店里是烂摊子有脸说我?”      “咱们半斤八两。”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祝平娘又说道:“我挺喜欢春风城,只是消息不灵通,少君,这南荒要乱了?”      “你说的是什么。”      “佛门的秃驴。”      “……嘴下留情。”吕少君拿起酒杯,说道:“禅宗想要以悟道竹之事逼迫禅子归位,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乱不至于,现在能让南荒乱起来的……除了大圣没有其他的人了。”      “所以我不喜欢那些和尚。”祝平娘说道:“好好的姑娘家,非要逼着人家做什么男人,入什么破法华经,真就还不如道宫。”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有些怪。”      “我不喜欢的是天君那个一把年纪还觊觎青莲的老不死,道宫……倒也还好。”祝平娘看着不远处画舫的甲板,那里可以看见杜七正带着秋水在玩闹。      至少道宫的人没有《法华经》这种女人一见了便浑身不适的东西。      吕少君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桐君,你说既然佛门说女子身恶,不可成佛……为什么偏偏那代表佛祖的佛印在一个丫头身上?难道那佛祖男女不辩?”      她倒是觉得那法华经也许不像是姑娘们想的那样对女子不公,安宁的存在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或许,这儿的女子指的不是她们这些女人,而是劫难,就好像那《菩提》经文中,佛祖以一位女子比做执念心魔。      她也算是懂一些佛经的人,即使不懂佛经,却也知道因为在意所以才会将其比作执念。      “这一点我也奇怪,兴许佛祖也和天君差不多,喜欢小……”祝平娘说道。      “桐君,祸从口出。”吕少君严肃说道。      “我就是个妓女。”祝平娘也提醒她。      吕少君无话可说。      祝桐君向来是个任性的女人,她也习惯了。      吕少君顺着祝平娘的视线看到了杜七和秋水玩闹的画舫,在上面见到了一个身穿鹅黄小裙的姑娘,面上闪过一丝细腻的笑容,随后说道:“若是在道宫挑一个人和禅子对应,除了东华元君,你觉得是谁?”      “不用把那妮子除去,她就是个孀妇,怎么和禅子对应?”祝平娘说着,说道:“自然是魏云笈了。”      “那就有意思了,她们都是女人。”吕少君说道。      “……”祝平娘认为这个想法很有趣,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有趣,便对船头嚷道:“青萝,我能不能少喝一点酒?”      “别醉了。”      祝平娘如愿以偿的喝了酒。      吕少君看着面前这个被管的严严实实的女人,叹息一声说道:“听说云浅看上杜七了?要收入绝云?”      “杜七?阿浅说那算是收明灯时候送的丫头。”      ……      ……      船上,杜七心想自己原来是送的那一个。      买丫鬟送小姐,按照十娘说的,这可是赔本生意。      这些也不重要,她对一件事很感兴趣,便是那一句“天下之大,莫过于海”。      杜七记得有人用这句话形容过自己,那时候她不甚理解,只是觉得不好听,现在懂得多了,就认为更不好听了。      杜七与秋水进了船舱,指着戏台上的姑娘说道:“秋水姐,你说这儿的姐姐怎么样?”      “都很好看。”秋水说道。      杜七微微一滞,心想她有些明白十娘每次问她相似问题时候的感受了。      秋水也是除了“好看”不知道说什么的姑娘。      可即使是这样,听起来也要舒服一些。      “哪有人把姑娘比作大海的。”杜七不满说道。      “?”秋水轻轻歪头,不大明白杜七在说什么。      “行了,咱们去听戏。”杜七说着,牵住秋水的手走到一张小桌面前,对着那桌前唯一的身穿鹅黄色小裙的少女说道:“姐姐,我们能坐这儿吗?”      鱼行舟稍稍一怔,说道:“嗯。”      倒是没想到自己听个戏会撞上杜七……      她的视线在秋水面上停留片刻,只觉得惊艳,白天远远看过一眼,可近距离才能感受到秋水究竟有多么漂亮。      那是越看越深陷的样貌,略带娇憨的少女感更添了几分娴静。      这样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联想到那画像上的女冠。      得了允许,杜七和秋水和鱼行舟在同一张桌子上坐下,之后杜七的视线放在鱼行舟面前的果酒之上,目不转睛。      鱼行舟眨眨眼,说道:“妹妹……要不要尝尝?”      ------------      0384 散功是会变年轻的      杜七因为海棠和杜十娘的缘故,逐渐开始对吃的感兴趣,虽然她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成了一个贪嘴的姑娘,可在不久之前,她从不觉得这些东西的味道有多好。      能让她入腹的东西少之又少,多是故人给她,她才会吃。      像是少年拿火盆煮的肉,又像是卵生湿生的小家伙赠予的果子、以及某人自己种的茶。      可有一点例外,那就是酒,只有酒水她是会主动去吃的。      因为记得这一点,所以杜七对酒水一直都有兴趣,可十娘总不让她喝,甚至哪怕是一起去买酒都不让。      她记得这该是个能够消磨时间的好东西。      杜七心想自己对酒不说有多爱,至少比茶水要喜欢许多。      她这些时日在秋水身上感知到的些许熟悉的气息,思来想去,只想起了那个在她面前念叨“乾道”、“坤道”,不仅喜欢算命还喜欢泡茶的人。      那人很无聊,杜七觉得他以前如果不是总是请她喝什么红茶,而是请她吃酒……想来她应该会更高兴才是。      想到这儿,杜七轻轻叹息一声。      自打入了春风城,与姑娘们整天腻在一起,见惯了姑娘们的套路,她才知道自己以往的那些故人一个个有多么没用,丝毫不会讨姑娘家欢心,也难怪她一直都没有喜欢的人。      一旁的鱼行舟见到杜七盯着酒水发呆,以为没有听到她的话,唤了一声:“妹妹。”      虽然按照辈分来说,她该是杜七的姨娘,可她也没有要与杜十娘相认的意思,才以阿姊自居。      再一次听到鱼行舟的话,杜七收起杂乱的思绪,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歪着脑袋问道:“姐姐,可有事?”      鱼行舟微微一愣,心想杜七真是个好看的姑娘。      她指着自己面前的酒壶说道:“若是好奇,要不要尝尝?这是果酒,没有什么后劲。”      “……果酒?”杜七略有意动。      她喜欢吃果子,对酒水也好奇,所以这是个很好的提议。      就在这时,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水开口了:“十姑娘说了,在舫上不能吃酒,七姑娘该是没忘才是。”      杜七转过头。      只见秋水一副严肃的模样。      她倒是真的很严苛的执行杜十娘定下的规矩。      杜七就喜欢这样的姑娘,所以她摇摇头:“还是不喝了,十娘知道又要骂我了……”      酒是消磨时间的东西,可她现在有十娘在身边,时间只有不够用哪里有可以浪费的?      鱼行舟轻轻点头。      她只是喜欢这个姑娘所以才随口一提。      之后,唱戏的姑娘纷纷登台,一时间仓内热闹无比。      杜七听的认真,秋水感觉新鲜,也仔细的看着台上姑娘们的妆容。      只有鱼行舟心神不定,先不说身旁的杜七,现在她的师父可是和那隐仙祝桐君在一处吃酒……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会聊些什么,以及那祝桐君居然真的是一副风尘女子的模样,单单说那股子媚气,即便是她这个女人见了都面上发烫。      梅花庵女修的冰清玉洁那可是世人皆知的。      说她是梅花庵的前任庵主……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鱼行舟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手伸入荷包,握住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锦盒。      这里面是一粒来自天枢阁的三品元游丹,是她珍藏了有些时日的宝贵丹药,更在那四品洞宫丹之上。      石婴吃了破障丹的事情她一直放在心里。      鱼行舟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其交给杜七,思来想去认为自己没有理由这么做,便将其重新放好。      她已经和师父说过要去春风城一趟,那时候……她再想办法把这丹药交给石师妹。      ……      ……      许久之后,场内清戏告一段落,姑娘们下台歇息,杜七也松了一口气,捧着热茶喝了一口,转头说道:“秋水姐,这场戏你觉得怎么样?”      秋水听的认真,说道:“很好听。”      台上的一个个少女年龄都不大,可表演娓娓动人,声音珠圆玉润,若飞泉鸣玉,琅琅上口的词陪搭配着姑娘们娇柔的顿挫声,似是小手在她心上抓挠着,新鲜而有趣。      “好听是好听,可今天的这场戏不是那么好看。”杜七说道。      鱼行舟放下酒杯,说道:“妹妹这是何意?这一场牡丹记是我听过味道最正的戏,怎么会不好听。”      “好听是好听,可故事很奇怪。”杜七说道:“世上哪有人死了还能活过来的?”      鱼行舟看着杜七认真的模样,一时失笑。      《牡丹记》写了官家千金对梦中书生倾心相爱,伤情而死,化为魂魄寻找现实中的爱人,之后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正是姑娘们喜欢的戏码,可偏偏到杜七这里失效了。      “这位妹妹……倒是在奇怪的地方认真。”鱼行舟笑着说道。      杜七眨眨眼,她只是认为起死回生完不可能,所以才真正意义上的出了戏,觉得不是那么好看。      “妹妹慢慢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鱼行舟起身。      “嗯。”杜七点点头。      二人只是萍水相逢,自然没有那么多话。      鱼行舟离开后,秋水向杜七靠近了一些,小声说道:“七姑娘不觉得方才那人有些奇怪?”      “奇怪?大冬天穿着短裙是很怪。”杜七说道。      秋水摇摇头,说道:“她……和这儿的姑娘不一样,有些扎眼。”      杜七想了想,明白了秋水是说鱼行舟身上有剑气,看过去一时间有些刺人。      她抓住秋水的手,说道:“姐姐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底子还在,比寸心那个傻丫头要强太多了。”      “七姑娘?”秋水眼里有疑惑,显然是不明白杜七在说什么。      杜七也没有打算解释,她觉得旁人认不出现在的秋水是对的。      因为散功是会变年轻。      杜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不比祝平娘强多少的身材,又看了一眼秋水婀娜多姿的女韵,轻轻叹气。      杜十娘总是惦记着这一点,杜七就是不在意也该在意了。      再过几年,再过几年……她定能让十娘满意的。      ……      之后,杜七和秋水又看了几场戏,接下来都是姑娘家之间的情感戏码,所以杜七和秋水都很满意,尤其是秋水,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休息时间还捏着嗓子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唱出来姑娘们口中那细腻婉转的腔调。      她没学过唱戏,也没有什么天赋,只能悻悻了事。      每个人都有做不到的事情,即使是杜七都是,更不要说是她这个没做过几天正常女人的人了。      反倒是秋水的表现引起了戏台上姑娘们的注意。      事实上从杜七到来之后,满厅的注意力就在她们的身上,毕竟杜七已经足够好看了,现在还多了一个并不逊色于她的人。      歇台后,有姑娘们围上来,叽叽喳喳像黄鹂鸟围在杜七和秋水身边。      “七姑娘,这就是秋屏姐说的秋水妹妹?可真好看。”      “能不能摸摸……”      “呀,皮肤好好。”      一阵拥挤间,秋水脸色发白,她兴许没见过这种场面,便下意识躲在杜七身后。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感觉到有许多只手在她身上掠过,让人十分的不自在。      杜七经历过披罗居姑娘的“蹂躏”,对于这种小场面早就是见怪不怪了,她任由一众姑娘亲密的动作,如常的与她们相处,又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姐姐们,方才那牡丹记……最后那牡丹真的是起死回生了?”      “你们瞧七姑娘这个认真的模样。”那先前演牡丹的姑娘笑着轻轻捏着杜七的脸,说道:“只是一出戏,七姑娘想她活着就活着,想她死了就死了……真要我说,要什么男人,死了投胎找一个姐妹也很好,所以说戏听听就好,别往心里去。”      一旁的姑娘们听到她的话,呸了一声。      杜七听到那演牡丹的姑娘说的话,便明白原来是假的。      想来也是,她可不记得世上有起死回生的人。      别说什么《牡丹记》,就是改成《海棠记》都不行。      就在杜七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感觉有人轻轻拉扯了她的衣角,看过去便是一怔。      只见秋水看着她,似是在请求她的帮助。      不说乱糟糟的衣裳,连头上那红色的缎带都散开了,此时的秋水一副软踏踏的模样,哪里有先前阻止她吃酒时候的半点硬气。      杜七眨眨眼。      是了,春风城的姑娘们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她们觉得可爱的,什么人都撸给你看。      她和安宁以及石婴都经历过的,现在换秋水了。      “七姑娘,咱们……回去吧。”秋水很认真的说道。      杜七想了想。      秋水才入淮沁,万事都需要一个过程来适应,她点点头,说道:“姐姐们,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了。”      “好,七姑娘记得早些睡,这位妹妹也是。”唱戏的姑娘们听到杜七的话,纷纷让开身子,那先前对着秋水“动手动脚”的姑娘们也轻手轻脚的替她整理好了衣裳,连缎带都重新给她系上。      秋水松了一口气,主动牵住杜七的手往外走去。      此时船舫靠岸,杜七与秋水一同下了船,直到绣鞋踩到地上,秋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喘息几声才站稳身子。      杜七看着那逐渐远去的画舫上,姑娘们正对她们挥手告别。      杜七转身对秋水说道:“姐姐们都是好人,就是有时候热情的过了些,别往心里去。”      秋水嗯了一声,似是还有些许阴影。      她若是还记得以往的东西,便知道她从出了家之后,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这般落跑过。      二人上了岸准备回不系舟,还未走几步,就又听见姑娘们的吵闹声。      “这不是春风城的小巡吗?怎么跑咱们淮沁了。”      “小弟弟,我在城南和你一起吃过午食,你还记得姐姐吗?”      “是了,就是他……他也帮过我。”      “若是不嫌弃,一起去听曲子如何?”      姑娘们热情的声音不绝于耳。      秋水下意识加快脚步想要远离前方的是非之地,却不想杜七停下了脚步,好奇的瞧着那被一众女人围住的疤脸少年。      是他?      他也来春风城了啊。      这样留着疤痕的人是容易被人记住,更不要说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孩子。      杜七记得这孩子是被卧松云抓着的,跟着她和十娘整整一路,只是到了淮沁之后就没见过人,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      秋水虽然想早些回去,可还是问道:“七姑娘认得他?”      杜七嗯了一声:“他帮过我几次,嗯,我也帮他结果茶水的账。”      她也没想走过去与他说话,正要离开,就听见那疤脸少年忽的喊道:“七姑娘!”      杜七停下脚步,看着他那涨红的脸。      本来还围着的女人看着那疤脸少年紧张的模样,纷纷意识到了什么,掩面一笑,结伴散去,不再在这儿纠缠。      “多谢姑娘解围。”疤脸少年松了一口气。      “我没想帮你,是你叫我的。”杜七如实说道。      “……”疤脸少年语气一滞,旋即尴尬一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秋水静静站在杜七身后不说话,杜七则问那疤脸少年:“这儿的姐姐好像挺喜欢你?”      他没有承认,只是指着自己的那毁坏的脸说道:“是容易让姑娘们记住。”      “你在这儿做什么?也是来找姑娘玩乐的?”杜七问。      听到杜七的话,疤脸少年汗便下来了。      “姑、姑娘,我……我不是……”      “好了,你冷静些,我只是随口一问。”杜七问道:“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回姑娘,算是吧。”疤脸少年松了一口气,抹去额前水润。      “算是?”杜七瞧着他,耳朵微动。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了。      十娘不让她与男人过多接触,所以需要少说一些。      “有什么事,快些说,我要回去了。”杜七提醒他。      疤脸少年紧张的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说道:“师父说……让我把这个交给姑娘。”      “师父?你师父是谁?”杜七疑惑的问。      ------------      0385 书中曾有颜如玉      提起这件事,疤脸少年语气中出现了些许无奈。      他本不想拜卧松云为师,可那人非说自己的父亲与他出自一派,在自己拒绝之后甚至亲自抓他回了一趟春风城,直接将他从尊上那里要了过来。      他的命是尊上救的,尊上让他做什么他便会做什么……所以,就这么成了给卧松云端茶倒水跑腿、偶尔客串钱袋子的徒弟。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师父虽然“好吃懒做”,走到哪里都一副懒散道士的模样,可真的有几分本事,至少他的修为在师父随意的提点中进步神速,相信现在的他若是还能回到春风城做一个小巡,一定可以在考校中取得不错的成绩。      “回七姑娘,他的道号是松云子。”疤脸少年说道。      “松云子?”杜七记起了什么,说道:“啊,你说卧松云?”      “正是,他老人家又不知去哪儿快活了,叫我来给姑娘送这个小盒。”疤脸少年说道。      “这里头是什么?”杜七指着那巴掌大的,长而扁的盒子,疑惑不已。      “我也不甚清楚。”疤脸少年摇头,说道:“师父只是叮嘱要亲手交到七姑娘手里……好像是什么丹药。”      “丹药?”杜七更奇怪了。      她不是那么喜欢丹药,因为成品的丹药都没有什么味道,相反……倒是师先生给石闲那些药渣她更感兴趣。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再好的丹药在她看来都是一个模样,所以味道反倒成了区分好坏的重要指标。      疤脸少年也不知怎么解释,毕竟卧松云也没有与他说太多。      这是卧松云搜罗过来的三品丹药,交给杜七是要帮石婴治好破障丹带来的内伤,可卧松云没有与杜七说过这件事,她忽然收到这般“礼物”,自然是懵的。      杜七说道:“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疤脸少年闻言一怔,握着那锦盒,说道:“可师父说……”      “他说?”杜七说道:“他什么都没有与你说,我收下这东西算什么?”      杜七心想她和那卧松云一点都不熟,根本就算不得朋友,自然不能随意收下旁人的东西。      更不要讲还是收下男人的礼物。      这一点是十娘再三叮嘱的,除了白景天,别的男人若是送她东西,回家都要好好与她说清楚,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她便不要了。      “七姑娘……”疤脸少年见杜七的确没有收下的意思,轻轻叹息。      他也觉得自家师父想当然了。      “那我回去让他亲自来与姑娘说。”疤脸少年认真说道。      从师父的话里,这丹药对杜七来说似乎还算是重要,所以说他想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让他来做跑腿这件事。      若是那个不大正经的男人,兴许会听到就是让他来被拒绝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疤脸少年注意到了周边越来越多的视线和窃窃私语声,后退一步,行了一礼说道:“打扰姑娘了,我这就走。”      “嗯。”杜七点点头,旋即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叫什么?遇了许多次,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      提起这件事,少年罕见的收起了眼里的一丝羞涩,认真的说道:“段千川。”      在一旁听了完的秋水此时微微抬头,绣鞋在泥土地上轻轻摩擦,她的视线落在疤脸少年面上,还未说话就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方才所有心思部放在杜七身上的段千川忽的看到秋水的容貌,整个人一颤,深深看了一眼,漆黑瞳孔微微颤动,之后似是怕被误会,便将视线移开。      “这是秋水姐。”杜七适时道。      “见过姑娘。”段千川恭声道。      “你姓段?”秋水问。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只是想问就问了。      “回姑娘,是。”段千川点头,虽然师父不止一次告诉他,他的姓氏是段干,单名一个川,可他从小就一直用的名字,也没有改的习惯。      秋水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杜七的侧面,示意她该回去了。      杜七与段千川道别,回到了不系舟上。      才入家门。      此时杜十娘还和秋屏一起在方之南的新家吃茶,家里只有她们二人,时候不早了,两人一起走入浴室玄关。      镜子前,杜七替秋水系上浴巾,问道:“姐姐可是想起了什么?”      秋水一愣,看着杜七,随后嗯了一声,说道:“那个脸上带疤的孩子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我不讨厌,还有就是……段干这个姓,我有些许印象,可具体的,想不起了。”      也就是说,除了灵光一闪觉得熟悉,其他的什么多不记得。      杜七眨眨眼,说道:“他说自己叫段千川,不是段干川。”      “七姑娘就不要与我较真了,我又什么都没记起来。”秋水叹息着将杜七推进浴室,随后声音带了几分好奇:“七姑娘,我对唱戏……有些兴趣。”      “真的?”      “嗯。”      ……      ……      段千川面色恍惚的回到了房间,此时卧松云不知去哪儿了,并未回来。      少年坐下,面上是匪夷所思。      他已经想了一路,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并非是好女色的人。      可为什么在看到那秋水姑娘的时候心下一颤,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她,这般言语对一个姑娘说与骚扰无异,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      仔细去想,却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因为若是姿色不下于杜七的姑娘,只要见过便不可能忘掉。      “小子,你想什么呢?”      就在此时,卧松云一身利落道袍从外面走进来。      “师父。”段千川起身行礼。      “行了,见到我这幅乾道打扮也不用拘礼,对了,我让你给杜七的丹药可送去了?”卧松云问。      “师父,她说不要,让你自己送过去。”段千川说道。      卧松云闻言抽了抽嘴角,无奈道:“给她丹药,反倒是不识货了……罢了,有空我亲自走一趟。”      他让段千川坐好,之后道:“我让人回了一趟青州的段干观,弄清楚你的来历,你可是被父亲一个人带大的?”      疤脸少年是段干观其中一位道士的养子,这是一查就可以查的到的。      段千川一愣,旋即点点头,说道:“是……”      “那就没错了,他在青州妖乱时不幸遇难。”卧松云叹息一声:“咱们道宫的人,倒是让绝云的人带了回来,我真要好好谢谢那个本家。”      东玄也有过妖族动乱,青州的一位深山大妖想要顺势夺青州龙脉,段千川父亲正是葬身在那场争斗中。      段千川不语,他倒是没想到只凭一些微末的细节,师父真的能查到他的过去,可事实上,父亲死时他依旧年幼,所以父亲的印象在他心里十分淡薄。      卧松云是明白少年的想法,说道:“你的父亲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是他连同段干观所有修士拖住了那大妖才避免青州龙脉遭遇劫难,他守住了青州千万百姓……”      卧松云言止于此。      青州属于三晋之地,也是他的家乡。      他并不是会煽情的人,于是点到为止。      青州的可怕妖祸在上清黄庭观的人出手后轻而易举的被平定,那祸乱龙脉的深山妖圣被紫虚元君魏云笈一招打成濒死,逃至南荒不知所踪。      尽管最终平定妖祸的是魏云笈,却也不能否定段干观的人为她赢得了重要的时间,否则龙脉已毁,什么都晚了。      想到这,卧松云有些唏嘘。      即使是一招定龙脉的女人,现在都在天劫之下不知所踪。      “师父说的这些我都不清楚。”段千川摇头,当初妖祸动乱,父亲再没回来过,他差点死在妖物爪下,所幸被尊上救下。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埋头在道藏中,对他的教导也很少。      除了阅读道藏,就是挚爱丹青,读完道藏后,父亲喜欢坐下来画画,有时候一画就是几天,废寝忘食。      丹青……      段千川忽的一怔。      他终于知道今天见到的那个名字叫秋水的姑娘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她十分像是父亲画中的姑娘,几乎是一模一样。      一样的漂亮,一样的眉眼冷漠。      他又觉得不是,只是碰巧长得相似。      事情过了那么多年,怎么也不可能没有变化的。      至于那画上的人,他也有问过父亲,得到的是一声苦笑。      大抵说若是那画中姑娘若是没有逃婚,会是他的娘亲……甚至父亲之所以出家不是因为喜欢道学,而是想知道这道经究竟有什么魅力。      雄者,该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而他的父亲……那样的男人,段千川很难想象他会是师父口中的英烈。      心中的敬意倒是要大于伤悲,可即便没有这般激励,他的理想仍旧是驱赶天下妖族……现在只是多了一份个人仇怨。      毕竟是他的父亲。      少年说道:“师父,我修炼又遇了瓶颈,求师父解惑。”      卧松云见到段千川在得知了他父亲的消息后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对这份心性稍稍满意,随后说道:“不急,你先记得一点,以后你也是道宫的人了,也与为师来自一个地方,介绍自己的时候不要忘记报上自己的来历。”      “春风城,城南,四坊段千川。”段千川说道。      卧松云瞪着眼睛看着他。      “?”段千川疑惑:“我就是春风城的人啊。”      他在春风城待得时间比在青州还长,自然对这里更有归属感。      卧松云摇头:“不行,听着还以为你也是这儿的角儿呢,为师的脸往哪儿搁?换一个……这样,我来教你,以后你就说自己是表里山河,三晋人士。”      有那样一个父亲,又是玄门正宗,跟脚天赋都是上佳,甚至连性子卧松云都喜欢。      他已经准备将其当做传人培养,自然要好好教导才行。      “……师父,我说不来。”段千川说道。      他觉得自己就是春风城的人。      做人,不忘本是很重要的。      ……      ……      不系舟上,秋水和杜七长发湿润,一同走入杜十娘的书房。      “你们俩不早些睡,过来做什么?”杜十娘放下正练字的笔,抬头看过去。      只见秋水乖巧的站在杜七身后,文文静静的十分养眼。      再看自家姑娘,邋邋遢遢,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模样。      “十娘,我能学琴了吗?秋屏姐说你都准备好了。”杜七说道。      “你就惦记着我这点本事了。”杜十娘没好气的看着她,随后说道:“教,明个开始,不过你得做好准备,呵呵。”      自家姑娘和安宁不一样,她教起来自然会严厉许多。      戒尺都准备好了,学不会就打。      “太好了。”杜七很是高兴,她终于可以学琴了。      “还有一件事,秋水姐说……”      杜七正要说,忽的被秋水打断:“七姑娘,咱们别打扰十姑娘了。”      杜七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杜十娘想了想,对着秋水说道:“我今儿向流萤借了一张琴,你可要一起学?”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算日后她不带秋水走,凭借着她的姿色,若是再会一手尚可的琴艺……身子干干净净又是个雏儿,在淮沁姑娘们的照顾下,做一个清馆人绰绰有余。      “都听十姑娘的。”秋水轻轻点头。      “那你们就一起学。”杜十娘也想知道杜七和这个与她一样干净的姑娘哪个比较聪明一些。      从表现上来看,她虽然对杜七很有信心,却更看好秋水。      学琴,靠的是天赋。      ……      ……      屋外,杜七奇怪的说道:“秋水姐不是想要学唱戏?怎么不让我与十娘说。”      秋水面上露出一抹绯红,她小声说道:“再等等……也不急,听十姑娘安排就好。”      “姐姐可真奇怪,我向来不与十娘客气的。”杜七说道。      “我不是这么想的……是因为……”秋水在杜七耳边说了一句。      杜七明白了,道:“姐姐是怕自己没有天赋?那咱么多去听几次戏,让姐姐们教教你。”      秋水应声。      她觉得能在台上唱戏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因为今晚姑娘们站在台上时,都是发着光的。      ------------      0386 事情都有进展      几日后。      风雪漫天,淮沁的雪几乎一夜之间便倾盆而下,将方圆数十里路盖成了一片雪色。      淮沁也属于春风城,尊上和仙人无异,所以淮沁交汇之湖不会结冰也不奇怪,只是那般的风雪,倒是没有多少画舫还在水上游船,于是姑娘们搬到了石头做的假船“不系舟”之上,在那里继续做活。      清早,杜七在床上坐起,呼气带着白雾,虽然她看不到窗外是怎么样的景色,却已经隐隐察觉到天气的变化。      这才是南荒冬日该有的天气,像之前那种小雪小雨天才是奇怪的。      墙上挂着一幅装裱精致的画卷,画上竹影绰绰,提着九心海棠的名字。      杜七很珍惜这幅海棠的画卷,准备带回去给白景天看看。      不远处有火盆灼灼燃烧,带来几分温暖。      杜七知道这是秋水放在这儿的,经过了十娘的调教,她做起侍女的活来愈发熟练了,毕竟本身就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姑娘。      “七姑娘醒了?”秋水听到屋内的动静,端着热水毛巾走进来,熟络的坐在床头,要伺候杜七洗漱。      秋水穿着一身浅红色绣花小袄,头上扎着杜七同款的缎带,只不过比起杜七的纯白,她使的是大红色,那低马尾直至腰臀处,少女感满满的同时也不乏几分温柔的女性之美,一双剪水秋瞳干干净净。      现在的秋水不是道藏《秋水》的女冠,而是望穿秋水的温和。      杜七接过秋水递过来的热手巾,说道:“我自己来。”      简单洗漱之后,杜七坐在床头,面上红扑扑一片,她问道:“秋水姐,十娘呢?这么冷的天她又去哪儿了?”      尽管与秋水一起住在不系舟之上,可杜七和杜十娘依旧睡在一张床上,秋水单独收拾了一个屋子睡着。      “十姑娘卯时三刻便走了,说是找青姨有什么事。”秋水说道。      “这么冷的天……什么事情能让十娘出门?”杜七略微有几分惊讶,她以为现在的天气,杜十娘说什么都不会出门的。      “我也问了,姑娘说是问青姨要几张琴谱。”秋水提醒道:“想来……该是为了七姑娘备的。”      “因为我……”杜七心道若是因为自己,那十娘是一点都不怕冷。      杜七面上略带微笑,视线放在房间中那保养干干净净的古琴上。      这几日,杜十娘如约定的那般教她们两个练琴,从最初的五音六律,基础乐理到轻柔指法教了个遍。      杜七和秋水都没有让她失望,无论什么东西只要看一遍就会了,都不要杜十娘教第二遍,所以进度一下子快的过分,杜七和秋水将杜十娘准备一个月里要教的东西几天就学的干净。      虽说以杜十娘的琴艺不至于措手不及到不知该怎么进行下去,可她的确心里犯嘀咕。      有些害怕进度过快而根基不稳。      无奈之下,杜十娘只能去找柳青萝这个培养了许许多多姑娘的“鸨母”请求经验。      “没想到秋水姐你在琴道上的天赋那么好,安宁知道了一定会很羡慕。”杜七说道。      “只是一些要死记硬背的东西,多练习也就好了。”秋水看着自己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又说道:“也是十姑娘教的仔细。”      “我就喜欢你说十娘的好。”杜七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隙,搭配上那红扑扑的脸颊,让秋水忍不住也是噗嗤一笑。      “七姑娘真是的,大早上就逗我开心。”秋水轻声说道。      两个姑娘同吃同住,又一同学琴,还都不是见外内向的性子,关系真的是飞速提升。      杜七牵住她的手,心想秋水比刚来的时候多了许多人味……      是受到淮沁姑娘们的影响,毕竟整天去看戏,两人听戏曲也不下几十场了,也算是少少的见过人间百态。      当然,杜七认为最重要的是画舫的姑娘们都很热情,“动手动脚”之下也在改变秋水的性子。      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用十娘的话来说,即使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雏儿,可平日里若总是死气沉沉的……也没有什么人会喜欢。      “饭呢?”杜七想起了什么,忽的问道。      十娘这么早就走了,谁管饭?      秋水说道:“只能出去吃了,包子店铺太远,咱们……去画舫上吃吧。”      “画舫?”杜七眨眨眼。      秋水面色绯红,避开杜七玩味的视线。      “姐姐只是想去听戏吧。”杜七说道。      “七姑娘总是要拆穿我。”秋水轻轻叹息一声,旋即指着房间中的古琴,说道:“可要先练琴?”      “我饿了。”杜七翻身下床。      秋水也不强求,在铜镜前帮助杜七穿上衣裳,她看着铜镜里的杜七,赞叹道:“七姑娘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姐姐也很好看。”杜七说道,心想女人的变化原来可以那么大,想来让现在这个让人心生好感的姑娘变成那凤眉疏目模样的……果然就是出家成为女冠。      难怪十娘那么不喜欢出家人。      “秋水姐,我没有答应那懒道士和卧松云成为女冠道姑果然是最正确的事情。”杜七说道。      “懒道士?卧松云?”秋水习惯了杜七忽然的话语,只是表示疑惑,却没问。      “若是我成了女冠,十娘一定不会喜欢。”      “是吗?”秋水手掠过杜七衣角那丝滑的雪兔毛,爱不释手,过了一会抬头说道:“我觉得姑娘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十姑娘都会一样的喜欢。”      “那是十娘好。”杜七每日例行夸赞她的十娘,旋即穿上绣鞋,揣了几颗蜜饯在兜里后说道:“咱们去听戏。”      秋水点头,与杜七撑着伞走入风雪小路中。      雪大风大,两个姑娘相互搀扶,顶着风雪前行,耳边是大风烈烈,杜七还是鼓着腮,口含蜜饯。      忽的,风突然小了,路变得好走起来。      杜七看了一眼某个角落,摇摇头,与秋水趁着风停上了听戏的石船。      身后,青年模样的师承收了术法。      从那炼丹之后他晾了杜七那么久,没少被自家女儿念叨。现在南荒悟道竹和绝云宗几乎没有了关系,他也回到了先前那种自由的状态,照理说可以出面……问题是,现在真的不方便。      因为这儿是淮沁。      吕少君,八方客栈的掌柜的现在就在淮沁。      掌门先前让他避开吕少君,不要与她打上对面,不然后果自负。      他反正是不知自己是哪儿惹上了吕少君,若是说他平日里斩妖除魔吧……以吕宗主的性子,即使是客栈的妖人都死光了她也不会有一丁点波动。      他也不是笨人,思绪很快就转换到了自己身上。      “师姐……”师承叹息。      不用问了,他的师姐是那吕少君的亲生女儿,问题出在这儿跑不了了。      他不大会处理女儿家的心思,所以准备静观其变,什么都不做。      他这次过来是为了特意看了一眼杜七和杜十娘,这就走。      至于说为什么要特意过来看一眼……那自然不是因为想念。      杜十娘和杜七在淮沁滞留那么久,七姨说不担心是假的。      师承还指望借着报平安的时候再刷一些她的好感呢,要知道在杜十娘没有收养杜七的时候,他花了一年在七姨那都没有一丁点的进展,而现在因为杜七的出现,她不仅态度缓和许多,甚至还收下了他给的丹药。      虽说还没吃,也没答应随他上绝云,可师承觉得这些都不远了。      当然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杜十娘,按照辈分来说,杜十娘那可是他的孙女,还是要关心一些的。      至于说杜七身边的秋水,他只当是一个漂亮的姑娘,没有发现一丁点的修为,也不会放在心上。      师承转身离开,回春风城了。      至于说掌门还特意叮嘱过……说天枢阁少阁主可能会来的事情,他只当做没听见。      在他心里,二人虽然有教学之情,可当真算不上亲密,硬要说……那少阁主和杜七一样,只是他的一个学生。      他心里只有自己的女儿。      ……      ……      窗外大雪漫天,房间内,杜十娘看着脚下的火盆,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白。      柳青萝提着一壶热酒走过来,斟了一杯后递过去,同时没好气的说道:“这么冷的天,受不了就老老实实窝在床上,来我这儿做什么?”      杜十娘喝下热酒,面上总算是起了一丝血色,她颤声说道:“有事。”      “我猜也是,你们这些丫头没事也想不起我来。”柳青萝呵呵一笑,望着杜十娘面上拂动的面纱。      听说是伤了脸,现在看来消息不大准确,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有味道了。      一杯热酒下肚,杜十娘逐渐放开,她疑惑问道:“青姨,你一个人也会吃酒了?不是不习惯?”      柳青萝面色一滞,心道这是祝平娘非要喝的,却没有解释,道:“说正事。”      杜十娘只是随口一问,也不甚在意,便将杜七学得进度过快的事情说了。      柳青萝闻言,眉间凝成一条线,她翘起一只脚,身子后仰盯着杜十娘。      她真的想把眼前这个整天瞎想的姑娘打一顿。      若不是师柒知道了定会与她没完,她可忍不了。      “死丫头,学得快也不好?杜七若是真的没天赋,你就高兴了?”      杜十娘稍稍有些心虚,小声说道:“青姨,你别生气……可能是我上一个教的是安宁那个笨丫头,一时间有些不大适应。”      “呸,你还有脸说别的姑娘。”柳青萝瞪着杜十娘:“要我说,打根基这种事情也是分人的,杜七每日的时间有限,再快又能快到哪去?她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人家没怯学,你这个做娘亲的先怯了,当真是没用。”      “青姨,我不是……”      “你若是说她不是你闺女,就是被小七骂,我也要抽你屁股。”      杜十娘身子一颤,无奈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就安静乖巧坐在角落的流萤,说道:“姨,给我留点面子罢。”      “黄毛丫头,还要什么脸。”柳青萝冷哼一声,对着角落里的流萤说道:“你怎么看?”      “……”      柳青萝打开钱袋,取出一颗鹅卵石丢过去。      “咚。”      那石头落在流萤脑袋上,发出些许闷响,姑娘吃痛,惊呼一声才回了神。      “啊?”      流萤才从杜十娘吃酒时的一闪而过的容貌中脱离出来,磕磕巴巴的道:“十娘说的都对。”      柳青萝:“……”      杜十娘扶额。      柳青萝又捏住一颗石头要去打流萤,便被杜十娘按住了手腕。      “青姨,孩子本就不聪明,再打傻了。”杜十娘说道。      柳青萝看了一眼那满脸迷茫的流萤,觉得杜十娘说的有道理,放过了流萤,对杜十娘说道:“琴我通而不精,你不该回去问平娘?怎么……知道她是仙门就放不开了?”      杜十娘摇摇头。      仙门又怎么了。      石婴还是客栈的娘娘呢。      白景天还是春风城的练红公子呢。      “我没有脸面去见平娘。”杜十娘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黄毛丫头在我们眼里本就没有什么脸面。”柳青萝平静道:“琴,杜七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你也别问理由,就听我的。”      她知道这是对付杜十娘这种女人,强硬一些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杜十娘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那我今晚就教她更难一些的指法。”      “也行,只是还是要多练才行。”柳青萝说道。      杜十娘嗯了一声。      柳青萝见杜十娘信了,心底发笑。      杜十娘也没比流萤强多少。      “对了。”柳青萝问出自己感兴趣的话:“十娘,杜七和那秋水……这些时日可是没少去听戏。”      “嗯,她们喜欢。”      “我怎么听丫头们说那秋水对梨园事感兴趣?”      柳青萝自己也是青旦、刀马旦出身,所以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她最近正巧想要收一个徒弟。      “是吗?”杜十娘摇头:“我不清楚这件事……青姨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秋水那丫头清早是在庭院中哼了几句,还算不上吊嗓子。”      “你……罢了。”      柳青萝无话可说。      在秋水和杜七的事情上,杜十娘真是偏心的可以,一个连一点小事都能纠结半天,另一个提起来就一脸的茫然。      很真实。      ------------      0387 到姑娘家就成了贱活      杜七和秋水到了听戏的地方,点了些许的早食,找一个角落坐下后,杜七握着自己的荷包掂了掂。      她这次来淮沁并未带太多银子,加之偶尔还要给十娘结账,现在便见了底。      淮沁还不像在春风城能赚到银子,所以钱越花越少。      “秋水姐,若是以后还想来看戏,咱们要省着花了。”杜七说道。      秋水一怔,握住腰间荷包,轻轻点头。      她的这些银子都是杜十娘给的,说是要花在杜七身上,所以很宝贵。      杜七拿起桌上的甜果咬了一口,口中发出脆生生的声响,直到咽下,视线放在秋水身上许久后说道:“我治好了南姐姐的两个丫头,她没少在淮沁与姑娘们说我的医术,倒是有几个姐姐想要找我瞧病,可都被十娘回绝了,不然定能再添不少银子,这儿的姐姐都很大方的。”      秋水说道:“我听她说了,这次是来玩的……不想让姑娘累着。”      杜七闻言,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瞧着满厅气氛火热,心想钱可真是重要的东西。      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医术,若是去了这一点,凭她这样的姑娘,想在淮沁赚到银子,怎么想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她又不是望海店的姑娘,没什么能卖的……曲艺不通,琴才学了几天,又不会唱戏,也卖不出去。      “秋水姐,你说我若也是望海店的姑娘,赚银子是不是会轻松一些?”杜七问。      秋水眨眨眼,说道:“我不知道,这种事问十姑娘会好一点。”      杜七坐正身子,又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我又不傻,去惹十娘做什么?”      秋水说道:“食不语。”      “?”      ……      ……      秋水知晓杜七的饭量比一般姑娘要大许多,所以她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个炊饼便认真的看着姑娘们唱戏。      杜七虽然听戏也还算认真,不过嘴巴一直没有停过,吃完了早餐,顺势还把桌上那些免费供给的水果消灭的干净……而后,那过来添水果的姑娘的看着杜七平坦的小腹,视线怪异。      之后,杜七虽然还可以再吃,却也没有脸面了,只得用心听戏。      不远处,吕少君和鱼行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倒是个能吃的姑娘。”吕少君笑着道:“能吃是福,善吃是智,她看起来是不大聪明,这就是云浅那女人看上的姑娘?也不知究竟是不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鱼行舟说道:“七姑娘我不知道,她身边那个丫头……性子恬静,根骨清奇,定是个修炼的好材料。”      “你给你十娘身边留一个姑娘吧,她不是因为修行正心烦着?”吕少君想起了在湖面泛舟时几次遇到的那个身穿黑衣的女人,嘴角噙着笑。      兴许因为杜十娘被男人“始乱终弃”过,她作为客栈的掌柜的,对李太乙搜魂后也知晓这是个性烈的姑娘……      所以,吕少君对杜十娘的好感意外的高。      她很喜欢杜十娘,说不出的喜欢。      旁人见了杜七等人都会喜欢杜七,只有她偏偏更喜欢杜十娘。      这也是一种缘分。      “行舟,你说你那个妹妹可有修行的意愿?”吕少君说道:“你看,云浅要收杜七和那明灯,我若是能收杜十娘做徒弟,不是比她要高许多?”      鱼行舟闻言面色一沉,看向自己师父。      吕少君立马说道:“好了,玩笑,知道你不喜拿她去落旁人的面子。”      鱼行舟无奈,心道自家师父真是越来越没有个正形了,不知是因为离开了客栈,还是因为听说夫子境界突破,伤势缓和的缘故。      “师父,修仙逆旅,不适合十娘。”鱼行舟很认真的说道。      十娘已经很累了,修仙界刀光剑影的生活不适合她……就这样,每天与姑娘喝喝茶,听听戏就是最让人向往的生活。      吕少君却不置可否,她也不多说,只是道:“身处乱世,何来无辜。行舟,你说这南荒妖圣无数,更有无天大圣潜蛰,他日若是起了妖祸,这茶还喝的下去?”      鱼行舟问道:“师父认为客栈是个好去处?”      “也不是,那你观梅花庵如何?”吕少君心想这些时日桐君可没少说想要将一众姑娘们带到梅花庵的事,正征求她的意见。      “梅花庵……”鱼行舟先是一怔,随后若有所思。      梅花庵与世无争,又是女子,还与道宫交好,得道宫、佛门同时庇护,倒真的是个好去处。      最关键的是,十娘是那祝桐君的学生,明正而言顺。      “梅花庵还真的……”鱼行舟话说一半便被打断。      “真的很好是不是?”吕少君嗤笑一声:“那你去与杜十娘说啊,看她听不听你的,桐君也愁着怎么劝那些死心眼的丫头呢……你可知晓,这里有的是连道宫东华元君出手都带不走的红倌人。”      “……”鱼行舟眉眼轻轻抽动,不再说话,拿起桌上水果咬了一口。      师父说的是,她对于十娘来说只是外人,想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可她认为这不是无意义的事情,因为这真的算是一个退路,不只是对杜十娘,还有春风城的那些孩子。      又觉得祝前辈这般在意普通的姑娘……便是很好的人。      ……      ……      杜七看起来在听戏,实际上注意力早就被身后两个侃侃而谈的姑娘所吸引了,她们自以为布下了结界旁人听不见,却不想入了杜七的耳朵。      她心想平娘是很好的人,而十娘又真的很喜欢梅花,来淮沁的路上还特意路过梅林,家里的院子中也种着几株艳梅。      十娘很怕见到平娘,若是平娘要求,说不定真的能带十娘走。      杜七觉得春风城很好,不需要。      人人都说什么妖祸,什么大圣……她反正是不知晓有什么好怕的,至于说那无天大圣之外的什么妖圣……      再可怕还能有荷包中没有银子可怕?      妖圣来了有明灯帮着挡着。若是银子没了,她就是打明灯一顿,那丫头也生不出银子来。      更不要说,她这些时日又想起了一些东西。      杜七拿起面前的蜜桃,咬了一大口后见到方才那给她添水果的姑娘冲着她笑,“七姑娘尽管吃,不要银子,这浅桃也不是寒物。”      杜七小脸一红,心道自己怎得又没忍住,这下又让一个姐姐知道自己是能吃的姑娘了。      她眼珠一转,拿起一个桃子塞到正认真听戏的秋水手中,小声说道:“秋水姐,咱们一起吃。”      秋水只当是姑娘关心她,轻轻一笑,旋即继续听戏。      ……      ……      接近一个时辰过去,两场戏接连落幕,杜七坐的有些乏了,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回头看了一眼,发觉吕少君和那鱼行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她对着仍旧意犹未尽的秋水说道:“姐姐还真是喜欢听戏。”      “我是很喜欢。”秋水说道。      她也不知道,总是就是喜欢。      大抵是最初听的姑娘家逃婚的一出戏码触动了她,所以愈发的喜欢。      秋水牵住杜七的手像之前约好的那样,一路毫无阻拦的走到后台。      房间中,只见那先前唱戏的姑娘们此时正聚在一起卸妆、打闹,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彩妆气息。      “七姑娘又来了,你们都安静些。”      姑娘们也习惯了这些时日杜七和秋水的到来,如往常那般招呼她们坐下,等到几个姑娘彻底卸了装,又过去了几刻钟。      浓妆下是一张张红醺的少女面容,娇气可人,可与其他姑娘不大一样的是,她们眉宇间更是多了几分肉眼可见的坚韧。      “秋水妹妹可是想要学戏?”有人直接问道,她是唱花面的,说话声音十分爽朗。      秋水先是看了一眼杜七,旋即点头,小声说道:“我……没有什么天赋。”      她觉得自己除了看书大概什么都不会了。      几个姑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直接说道:“嗓子是可以练的,重要的不是这个,秋水妹妹是干净人,喜欢可以喜欢,平日里多来听听就好,真要学……还是算了罢。”      秋水还没说话,杜七先说道:“为什么?”      旦角女人说道:“七姑娘不懂,正经梨园戏班子,戏曲行当、生旦净末丑,任何一个都没有姑娘家的位子。”      “我听不明白,难道那唱戏的祖师爷也与和尚一样,瞧不上姑娘家?”杜七问。      一人说道:“七姑娘和秋水妹妹听了几天的戏,多少也知道生行、旦行分别是什么了吧。”      杜七看向秋水,秋水立马说道:“生行是在戏里演男人,旦行是在戏里演女人。”      她指着一位略带英气的女人说道:“这位姐姐在便是一个小生,我说的可对?”      女人承认了,问道:“秋水妹妹懂得倒是不少,看来是真的喜欢,但是妹妹可知道,为什么在外头,哪怕是在戏里演旦角、演女人的,都是男人?”      男人演女人?      杜七忽的想起了方之南说过海棠让强行让白景天穿女装的事情。      秋水则是摇头,她哪里知道这种事情,能认清生旦净末丑已经是这些时日从各位姑娘口中学到的最多的东西。      唱戏的姑娘也不卖关子,说道:“因为梨戏传男不传女,正经梨园没有女人,生旦净末丑是男子,唱戏的姑娘……只能在青楼勾栏找得到,姑娘可明白了?”      事实上就是如此。      若是旁人知道你是唱戏的女人,那么就会自动给你打上“妓女”的标签。      她们很是喜欢杜七和秋水,许多事情自然是要说清楚的。      “妹妹若是爱听戏,多来捧场便是。”      秋水不大明白。      杜七明白了,却不在意。      不就是角儿?      谁还不是个角儿了。      她对着几个才卸妆,面上红扑扑的女人们说道:“若是十娘同意了……姐姐们可能教秋水姐一些?她是真的很喜欢。”      “……”一众女人皆是叹息一声。      得。      又是不把清白当回事的姑娘。      事实上,她们这些唱戏的姑娘在春风城算是“干净”的那一批。      连柳青萝都是旦角出身,哪里有什么丢人的?      只是需要和杜七说清楚,若是姑娘自个都不在意,她们这些外人还能说什么?      倒不如说秋水那么喜欢……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若是十姑娘允了,我们自然是乐意的,反正一天大部分时间都空着,闲着也是闲着。”女人说着,想起了什么,对视道:“青姨不是一直想找个丫头?”      旋即一众视线落在了秋水身上,看的她不明所以。      ……      ……      晚上,杜七的专属琴房,杜十娘严肃的看着房间中心跪坐的杜七。      此时,杜七穿着一件青绿的长锦衣,浅红色的丝线在裙摆处绣出了一把古琴的模样,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间,玄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窈窕的身段。      她面前放着一张七弦琴。      这也是杜十娘向流萤借的,毕竟一开始就让杜七去弹过南风,杜十娘还是怕她没轻没重,伤了琴弦。      “方才教你的指法,试一试。”杜十娘说道,她认真的看着杜七。      杜七轻轻点头,闭上眼,深呼吸调整状态。      睁开眼,手指轻扬,抚上琴面,凝气之下,琴声陡然响起。      随着杜七青葱一般的手指抚动,乐声如同泉水一般流淌在整个房间,撞击在卵石上发出的声响,似乎泛起了迷雾,一阵悠长。      她才学了几天,不会什么难的曲子,也不够娴熟,可至少不会让人觉得难听……      以往很难想象,她这样的人居然有朝一日会坐下安安静静的为了一个人抚琴,只是若是面前的人是杜十娘,那就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事情,所以世界一片安静,一丁点天地异象都没有。      杜七在刻意控制自己的能力,春风城灵力漩涡失控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不然……世上兴许又会多出几个原地飞升的人。      姑娘手中流淌出简简单单的几个音符,代表的是什么也没有人知晓。      而杜十娘不会是听杜七弹琴就会飞升的那一个,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级别太低。      她满意的说道:“继续练着,我一会儿回来。”      杜十娘小心翼翼关上杜七的房门,穿过回廊走到另一处房间门前,听着屋内秋水那比杜七还要熟练精致的珠玉之音,想着柳青萝特意叮嘱的事情,推门走进去。      ------------      0388 杜七身边能凑出一个班子      夜雪敲打窗棂,屋内有火盆灼灼,杜十娘推门而入。      秋水看到杜十娘后,琴音一滞,便要起身。      “继续,我听一会儿。”杜十娘轻声道。      秋水点头,旋即向杜十娘展示着最近所学。      杜十娘走到火盆一侧的蒲团处坐下,侧耳倾听。      不久后,满意的舒了一口气,很明显,秋水学琴比她家那个姑娘要有天赋许多,杜七虽然指法、力道皆十分流畅,只要她教过的一点都不会出差池,可给人的感觉太过刻板,在一般人耳中或许已经是十分优秀,在杜十娘这里却差了许多。      相比于杜七,秋水的琴声中已经有了几分情感。      兴许这就是喜欢听戏,情感丰富的姑娘。      什么时候杜七能有这种细腻的小女儿心思,杜十娘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      嗯……又觉得杜七相比刚来的时候已经改变了许多,她也不能要求太高。      杜七在披罗居学会了女儿家的审美,在柳依依身上知晓女儿家的相处方式,又在连韵那儿找到了喜欢的东西。      杜十娘轻轻摇头,心想她真的是很偏心的姑娘,即使眼前看着的是秋水,满脑子却都是杜七。      她打起精神,仔细去观察面前这个叫秋水的丫头。      随着她眼神的认真,秋水的身子愈发僵硬,琴声失了准头。      杜十娘伸手在火盆之上暖着,听着秋水那略显急躁的琴音,叹息。      自己难道是那么可怕的人?只是坐在一旁就让她这般紧张。      她对秋水的感官其实很不错,丫头既聪明又好看,身材也好,人还恬静,又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      若是杜七过几年能长成秋水这个样子,杜十娘就已经很满意了。      一曲终罢,秋水起身,提起长裙行了一礼,小声说道:“七姑娘。”      她声线略微有些颤动,原因……大概是虽然已经和杜七熟络,可最初她连杜七都觉得可怕,现在杜十娘又是连杜七都害怕的人,所以面对杜十娘天然就很紧张。      “很不错,是个学琴的好料子。”杜十娘认真说道。      不夸张。      她教过许多人,在红吟、石闲、流萤、杜七和安宁等人中,天赋最差的是安宁,最好的就是秋水了。      “是姑娘教得好。”秋水略显僵硬的说道。      这是杜十娘第一次与她这般认真的说话。      “我很可怕?”杜十娘忽的问。      秋水身子一颤,抬头望着杜十娘面纱上方的一颗泪痣,说道:“姑娘很好,是我……不好。”      “你也是,明灯也是,罢了,我也习惯了。”杜十娘抬头说道:“以你的天赋,秋水楼会是个好去处,平娘最喜欢你这样的孩子。”      “都听姑娘的。”秋水早就做好了杜十娘不要她的准备,也不难过,因为杜七说过她很想进望海店,所以望海店一定是个好去处。      杜十娘嗯了一声,面露思索之色,秋水见杜十娘思考,小心翼翼的站起身。      ……      杜十娘认为虽然秋水是很干净的人,可在这儿的姑娘哪个是真的一尘不染,即便是做了她的侍女,最后还不是整日与红倌人打交道。      实际上做一个清馆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的四闲可是污秽的姑娘?      若是谁这么说,杜十娘定会十分的恼怒。      秋水似乎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并不是说不要她,做了杜七的侍女后有了一手好琴艺的话,去西苑弹弹琴,赚些干净的银子花也没什么不好。      女人嘛,总是要会一些什么才能安心,她这也是在为了秋水做打算,毕竟这里是南荒,哪怕是春风城都有可能随时遭受意外,若是她日后不在了,手底下干干净净的姑娘也不至于只能去出卖皮肉。      虽然她有想过趁着明灯还小也教她些什么,可明灯是先生看上的学生,她就没有插手。      杜七虽然也是先生的学生,可还是自家闺女,她自然是什么都想让她学的。      经过了青姨整天的唠叨,杜十娘也觉得只要杜七不入店,她平日里喜欢什么自己都可以让她学。      包括唱戏。      春风城的姑娘从不认为唱戏是贱活,只有外人才这么想。      谁还不是个戏角儿了?      杜十娘最尊敬的七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曲艺也是一绝,柳青萝是青旦、武旦出身,她自己在外貌年轻可人的时候也唱过几年的小花旦。      杜十娘正要说话,却见秋水倒了一杯热茶攥在手心,跪坐在她面前,见她回了神后说道:“姑娘喝茶。”      杜十娘接过茶水后说道:“这是谁教你的?”      “回姑娘,是秋屏姐。”秋水说道。      “行吧,你们俩个都是秋字打头,我也没有什么好说。”杜十娘呡了一口热茶,胃中暖暖的,说道:“听说你很喜欢听戏?”      朝夕相处的姑娘,即使是杜十娘在用“听说”二字的时候都有些脸红。      “很喜欢。”秋水承认道。      “为什么喜欢?”杜十娘问。      秋水想了想,说道:“我喜欢戏里的故事。”      都是新鲜的东西,是她一定没有经历过的东西,戏剧中的一出出戏码是她一直想的,许许多多的活法之一。      她想要尝试这些活法,可人的活法只能有一种,便想要让自己沉浸在戏曲中去体会那些闪闪发亮的情感。      “喜欢故事……你这丫头和四闲可真像。”杜十娘感叹,旋即说道:“只是这东西还是需要童子功,你的年龄会很吃亏。”      “戏坊的姐姐们也说了。”秋水说道:“喜欢只是喜欢,不一定要学的。”      她说着,忽的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若是十姑娘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听了。”      杜十娘扶额。      这姑娘看起来恬静,偶尔看着远方竹林的眼神即使是她都觉得这是个安静到极点的人,却不想……也怂的可爱。      与杜七一开始有几分相似。      “咱们这儿哪有不喜欢听戏的姑娘,我若是说不喜欢,只怕青姨能扒了我的皮。”杜十娘说着,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青姨和七姨以及连韵柳依依的母亲都是戏曲行当出身,谁敢说她的不好?      杜十娘懂戏,她自己说不上有多么喜欢,可奈何石闲也是小旦角,偶尔还会去花月楼演出,所以她也最听不得旁人说唱戏的姑娘不好。      “你想学戏吗?”杜十娘说道:“当然,是在不耽搁练琴的前提下。”      “想。”秋水点头,她有一种预感,若是日后自己真的想起了忘掉的一切,也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她会有许多故事可以入戏,定能写出很好的台本。      杜十娘说道:“青姨这些时日闲下来,又快过年了,所以她想在年前收一个徒弟,带回去和七姨一起调教着,本来……杜七那妮子是最合适的人,可她只喜欢听,没有一副好嗓子。”      “姑娘的意思是?”秋水一怔。      杜十娘端着茶杯,心道她明白,青姨一是真的寂寞了,想要个贴心的丫头陪着,二……也是想过年回春风城,能在七姨面前找一个话题,毕竟她也知道七姨最喜欢的就是干净的姑娘。      这么一来,秋水这个什么都不记得,仿若一张白纸可以让人肆意涂涂画画的就是最合适的丫头,而且性子乖巧,又听话,自然被柳青萝盯上了。      “青姨以往是春风城最好的旦角,你若是喜欢,便拜她为师。”杜十娘建议道。      之所以是建议,因为她们二人不是主仆,杜十娘并没有像对杜七那样第一时间就做了契,所以秋水实际上是自由人。      秋水却已经将她当做杜七的侍女看了,说道:“我都听姑娘的……我也想学。”      “那就最好。”杜十娘松了一口气,心道她总算是把七姨给的任务完成了。      “青姨收徒可是个大事,往后几天,咱们这儿有的热闹了。”杜十娘笑着说道。      秋水似懂非懂。      杜十娘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你若是做了青姨的徒弟,可就不能算是妮子的丫鬟了,毕竟……青姨也是和七姨一辈的人。”      灯火微颤,秋水平静说道:“若是这样,那我不学了。”      比起唱戏,她更喜欢呆在杜七身边。      “……”杜十娘面上笑容一滞,显然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实际上,柳青萝可没说收了徒就不让她跟着杜七的事情,所以杜十娘的小算盘落空,只能说道:“我与她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学戏是很苦的事情,比琴艺,思虑的东西要多的多,你这么好的天赋,我不打算让你放弃练琴……若是一边学琴一边学习,会很累。”      “我不怕累。”秋水觉得自己身子骨很好,至少比走几步就需要喘的杜七强的多。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带你去见青姨。”杜十娘说着,转身离开,关门之前想起了什么,说道:“今个早些睡,我瞧你有些累了。”      秋水一愣。      这大概是杜十娘第一次对她用心的说这种话。      杜十娘走了。      秋水将古琴收起,想着方才的事情。      能跟着青姨学戏还不离开她喜欢的七姑娘,她很欢喜。      她有些在意两个字。      拜师。      这该是一个很严肃的词。      秋水又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她以前是有师父的?      她想了许久,想不起自己的师父是什么人,于是不去想了。      她现在是秋水,不是其他什么人,以前的师父是什么人也不重要了。      ……      ……      杜十娘回到杜七的琴房。      “十娘,你回来……呀!”      杜七见到杜十娘回来,露出欣喜的神情,正要与杜十娘说话,却不想到屁股上挨了一脚。      姑娘吃痛,一声惊呼,旋即略带不解的看着踢了她一脚的杜十娘。      “呸,你给那丫头灌了什么**汤,这才几天……她就离不开你了?”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      “……十娘,你说什么呢。”杜七揉了揉自己吃痛的位置,纤细腰肢扭动。      “没什么,继续练,再练半个时辰。”杜十娘冷着脸说道。      杜七闻言,小心翼翼的道:“十娘,你怎么了?是秋水姐惹……”      “你哪来的那么多话,让你练就练。”杜十娘跪坐在杜七身边,准备近距离看着她,有什么不妥之处立马就指出来。      她可不想自己姑娘输给秋水,身材上已经输了,琴……那可是她最拿手的东西,杜七也不能被人比下去。      杜七无奈,心道十娘总是这般不讲理,可自己偏偏很喜欢。      弹琴是杜七想了许久的东西,也十分的新鲜,所以即便是再来一个时辰,她也能做到。      当然,只要是十娘在身边,她做什么都很有兴致。      近期,兴许是秋水姐的缘故,她经常会想起那个山里的道人……那人会算命数,可向来算不准。      喜欢煮茶,可自己不喜欢喝。      杜七对他最深的印象除了总是纠缠自己想让自己做女冠,就是那道人喜欢请她喝茶之后再弹一首曲子。      那曲子是一条路,弯弯的很是绕人,教人心生苦闷。      路便是道,可在杜七面前,所有的大道都只是脚下的路。      所以她觉得还是十娘的曲子好听。      若是喝着十娘泡的茶,再听上十娘的曲子,那她一定能高兴一整天。      杜七稍稍的有些理解记忆中那些给她弹琴的人是怎么样的心情了,她能想起类似道士的故人,却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待她的,想来,该是比不上她对十娘的感情。      要不怎么从没有人对她说过“喜欢”二字。      “十娘,我喜欢你。”杜七忽的说道。      “呵呵。”杜十娘闻言,一声嗤笑。      她早就过了对杜七“情话”会害羞的阶段,冷声道:“你就是再喜欢我,今天也得继续练琴。”      “……”      杜七叹息,心想十娘也成了不解风情的姑娘。      随着杜七开始练琴,杜十娘近距离听着她的琴声,看着她的脸,心道自家姑娘虽然比不上秋水,可比安宁,那真的是强了好多。      她和安宁是很好的朋友吧。      杜十娘面上起了些许古怪的神色。      她忽的发现,杜七身边能凑出一个小班子。      杜七会弹琴,翠儿在做十楼的侍女之前是店里的舞女,一直以来缺一个唱戏的角儿……现在也被秋水补上了。      杜十娘笑了笑,心想自家姑娘可不能抛头露面,真要组班子,最好杜七做班主,弹琴就让安宁来最好。      也就是想想,安宁可是常平怜当女儿养的。      只是……杜十娘觉得若是过年的时候,让几个丫头排一个节目出来,一定会很热闹。      ------------      0389 霞光      兴许是因为杜十娘的缘故,柳青萝这些时日不再住在偏僻竹林,而是于淮沁内住下,这么一来,平日里偶尔能看到她纵马的姑娘便有些失落,因为那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柳青萝的卧房,房间内飘着些许淡淡的麝香气息,色调整体为暗色,不似女儿家的玉致,却让人很舒心。      杜十娘坐在床边,看了一眼屋外厅内静静等待的杜七和秋水,转过头说道:“青姨可满意了?”      “满意,怎么不满意?”柳青萝看着秋水安静的面容,说道:“十娘,做的不错,临近大年还能捡到这么好的姑娘。”      柳青萝怎么看秋水怎么觉得喜欢。      这丫头一瞧就是乖巧的那种。      “青姨,你怎么忽然就想找个徒弟了。”杜十娘问。      若是教人唱戏,春风城不知有多少姑娘被她指点过,专门收一个徒弟……倒真的是破天荒头一回。      柳青萝听到杜十娘的疑问,微微的眯起眼睛。      为什么呢?      兴许是真的寂寞了……又或是因为师柒。      柳青萝脑海中闪过了这些时日与平娘在一起时候偶尔会见到的那两个女人。      平娘好友身边有一个乖巧可人的徒弟,她稍稍的有些羡慕。      柳青萝拿起茶杯,小酌一口后说道:“戏舫的丫头们都知道,我想收个丫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      杜十娘应声,若是这样,那除了杜七那个丫头,这个又干净还什么都不记得的孩子倒真的是最合适的人缘选,关键是……秋水真的很喜欢曲戏。      “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杜十娘笑着说道。      柳青萝点头,她也已经与秋水见过了,双方都觉得满意,自然没有什么好说,她想要招呼两个丫头进来坐,却被杜十娘拦住。      杜十娘说道:“青姨,秋水若是做了你的徒弟……平日里还住在我这?”      “不然呢?你嫌弃她打扰你和杜七了?”柳青萝眯起眼睛。      杜十娘避开视线,说道:“是不是……不大合适。”      她们说的拜师是很严肃的事情,并非杜七和师先生那种学生与老师,而是师父。      即使是她们这些姑娘也十分看重这些规矩,所谓投师如投胎,许多时候一入师门,由师父管教,父母无权干预,甚至不能见面……更不要说杜十娘和秋水本就没有多么亲密。      柳青萝想了想,说道:“若是旁的丫头,那定然是不合适的,做了我的徒弟就要时刻跟在我身边。”      她看了一眼杜十娘,牵住她的手,取了一颗碎银子放入说道:“你这妮子又不是外人。”      杜十娘是师柒的女儿,柳青萝自认是杜十娘的姨娘,那秋水跟着杜十娘也和跟着她没有什么分别,倒不如说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她更欢喜了。      “青姨……”杜十娘略微沉默。      又听柳青萝说道:“我说的话你都不敢不听,更不要说那丫头了。”      “……”      柳青萝又补充道:“你也知晓,我平日里喜爱骑马四处游历,跟着个丫头也不大方便,若是随着你,我也能省事不少。”      自家姑娘,还不怕将秋水给带偏了。      毕竟,杜十娘可是能将杜七带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对于调教丫头这一点,柳青萝觉得整个南离都无人能出其右。      杜十娘看着手心那些许碎银子,心道这难道就是自己的辛苦费?      可真是够小气的。      却又不敢说出口,因为柳青萝拿小石子砸人还是很痛的,只能说道:“都听青姨的。”      “乖。”柳青萝顺势自然的揽住杜十娘的腰肢,她是杜十娘的姨娘,可在旁人看来,二人的样貌差不多,倒更像是姐妹。      杜十娘不抗拒与柳青萝亲密,甚至天冷了,青姨身上很暖和,主动牵住她的手,说道:“青姨,这事儿算是定下了,那三师的人选定了没。”      三师是指除了所拜的师父,还一定要有引师、保师、代师三个角色,一般是缺一不可。      引师如同介绍人,保师就是起到个保证作用,既保证师父耐心传艺,又保证徒弟认真不怠业,代师不是那般重要,只是起到一个代笔的作用。      “三师?还没想好。”柳青萝说道。      杜十娘无奈说道:“青姨你在咱们店里的名望,第一次收徒的三师可要好好挑选,可不能落了咱们的面子。”      “活到我这个岁数,面子有没有也不重要了。”柳青萝说着,指了指春风城的方向,道:“我一会写封信给你七姨。”      杜十娘一怔,随后说道:“收徒是大事,是要与七姨说……可是……”      “行了,我还能不知道小七的身子?要她坐车来淮沁受那颠簸,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柳青萝满意的看了一眼杜十娘,说道:“只是与她说一声,知道我为什么不等回春风城再收徒吗?”      杜十娘摇摇头。      “蠢丫头。”柳青萝说道:“你七姨最是认规矩,若是见了我弄那半生不熟的拜师礼,定会气的个把月不与我说话,所以才要避开她。”      “……”杜十娘看着柳青萝理直气壮的话,沉默。      “你若是与你七姨说了,别怪我收拾你。”柳青萝和颜悦色的说道。      杜十娘三根手指封住红唇,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说。      柳青萝爽朗一笑,说道:“就这样吧,你说的也是,还是要走一个形式,可够资格给秋水那妮子做三师的……”      她说着,忽的停下,剩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再说不出口。      若是柳妹妹和连姐姐还在,就是冒着被小七骂,她也会回到春风城再办那拜师礼。      小七性子最严,最适合保师。      柳妹妹人缘最好,若是她引荐的人选,任谁都说不出一句坏话来。      连姐姐……字写的好看,最适合代笔。      半晌后,她轻轻叹息。      现在人都没了,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她总不至于让姐妹们的女儿来替代吧……虽然柳依依和连韵也不错,可还是差了一口气。      杜十娘感觉到了柳青萝略微僵硬的身体,乖巧的攥着她的手,直到柳青萝缓和下来,才说道:“青姨若是实在挑不出人来,那便听我的罢。”      “说来听听。”      杜十娘掰着柳青萝的手指,说道:“秋水的名字是秋屏姐取的,秋屏姐的人缘青姨也知道,她来引师最合适,代师……流萤那妮子的字还不错,至于说最重要的保师……”      杜十娘稍稍有些为难。      保师不比其他两个可有可无的,它才是最重要的,上要能监督柳青萝平日里教学生不偏颇,下还要督促秋水曲艺的修行,定要亲密的人。      果然还是七姨最合适了。      柳青萝忽的笑了。      杜十娘疑惑:“青姨?”      柳青萝将杜十娘箍在怀里,在她耳边说道:“就听你的,至于那保师,我有了人选。”      “是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柳青萝的视线放在她闺房的衣柜上。      那里面有几件祝平娘的衣裳。      是的,她之所以来淮沁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她这些时日都与祝平娘同睡。      杜十娘一时间没想到柳青萝说的人选是谁,却被柳青萝的视线看的脊背发凉,打了一个冷颤。      “好了,让丫头们进来吧。”柳青萝说道。      杜十娘想要起身,却不想柳青萝并未放开她,杜十娘无奈,只得喊道:“妮子,进来。”      杜七闻声,牵着秋水的手走进里屋,随后歪着头看着被柳青萝抱在怀里的十娘。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十娘这幅小女儿家的样子。      大抵是因为七姨并没有柳青萝这般喜爱欺负人。      连秋水也愣神了一瞬。      不久前在秋水心里还觉得杜十娘是最厉害的人,现在看来……只怕要换人了。      杜十娘感受到姑娘们的视线,脸一热,别过头去。      她没有求柳青萝的原因也很简单,青姨向来不是会给姑娘们留面子的人。      接下来的事情也很简单,她们将事情都与杜七和秋水说了,两个丫头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所以拜师礼的事情就这么提上了日程。      杜十娘说道:“行一礼吧,算是个引荐,青姨上座。”      柳青萝虽然无所谓,可杜十娘坚持,她便放开了杜十娘,单独坐好。      杜十娘借着行礼的空逃离魔爪,松了一口气,对着直勾勾盯着她看的杜七没好气的说道:“看什么看。”      旋即语气温和了一些,走到秋水面前,小声说道:“给青姨行个礼,算是见过了。”      秋水似懂非懂的走到柳青萝前面,手放在腰腹一侧,轻轻屈膝,小女儿姿态一览无余。      杜十娘扶额,说道:“不是让你行琴礼……青姨,丫头不懂,才学了琴礼没两天。”      柳青萝对干净的姑娘要大度太多,她说道:“行了,挺好的,秋水丫头轻松些,戏也不是什么难学的东西。”      杜十娘在一旁看着,心中腹诽青姨的偏心,她说道:“礼节是规矩,行个琴礼算什么?秋水,我说的礼节是磕头,给青姨磕三个头,今儿才算是见了。一会……咱们出去吃些好的,让她请。”      “磕……头?”秋水面上露出一抹疑惑。      “行了,你别……”柳青萝正要开口,却被杜十娘拦住。      “青姨,基本的礼节不能乱,不然七姨会很生气。”杜十娘说道。      “……”柳青萝瞪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十姑娘,磕头……是什么样的,我没做过这种礼节。”秋水小心翼翼的问道,脸上有肉眼可见的迷惑      “不知道?”杜十娘一怔,显然没想到,旋即她看向杜七,说道:“你来教她。”      “啊?”杜七檀口微张。      “啊什么啊,我不是教过你了。”杜十娘推了杜七一下。      她之前教过杜七,是为了过年时候让她向长辈讨压岁钱。      “哦。”杜七不会违背十娘的想法,在杜十娘找来的锦缎前站好。      想着杜十娘教的,杜七先做拱手长揖,再屈膝下跪,她虽然也对着绝云的祖师神像行过礼,可那时候是叠臂而拜,可不是磕头。      于是便听得清脆的一声“咚”。      窗外,风雪满满,一切如常。      些许霞光趁着窗子的缝隙钻入柳青萝的身子,她自己没有什么感受,只有秋水疑惑的看着窗棂,一副傻兮兮的模样。      柳青萝有些心疼的看着那俯身的姑娘。      杜十娘无奈说道:“你轻些,捣蒜呢?”      杜七捂着脑袋,那白皙额头上起了一个红印子,杜十娘蹲下,吹了吹她的痛处,随后道:“轻一点,笨死了。”      杜七嗯了一声,随后继续,有了经验后,便熟练了许多。      三个后还要继续就被杜十娘一把拽起来:“够了,四个……不吉利。”      四个,那是给死人磕的,好在都是自家人,青姨也不在意。      柳青萝没觉得杜七给她行礼有什么不妥,硬要算的话,那也是她的孙女辈。      杜十娘整理着杜七略微凌乱的长发,杜七则看向秋水。      两个姑娘很有默契,秋水表示自己也学会了。      一旁的柳青萝十分无奈,她打开自己的钱袋,取了一张银票出来,对着杜七说道:“大年将近,来,这点银子拿去买些吃的……今个仓促,不算压岁钱,等大年时候再给姑娘准备更好的。”      银子?      杜七面露喜色,正要伸手,却被杜十娘抢先一步拿走,她转身对着杜七说道:“还不快谢过青姨?”      杜七眨眨眼,道:“十娘,我都没看到是几两呢。”      “我先帮你拿着,回去给你。”杜十娘说道。      杜七点头,说道:“谢谢青姨。”      柳青萝抽了抽嘴角,最后转化成一抹莞尔,她并不讨厌这种气氛,而是十分喜欢。      也就是自家姑娘才可以这般欺负了。      旋即轮到秋水。      这算是给长辈磕头,对于秋水来说是一件十分新鲜的事情。      秋水很奇怪的是,她现在不再纠结师父的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有压岁钱可以拿,这样就可以听戏的时候,给七姑娘买更多的点心吃。      她浅浅一笑,便屈膝跪下。      杜七发出一声轻咦,看向窗外。      ------------      0390 出家人不懂女人心      秋水拜在柳青萝面前,恭敬的执行叩首之礼。      她有心学戏,自然从戏舫的姑娘们口中得知柳青萝有多么的厉害,所以打心里想要做她的学生。      柳青萝则是想要收个徒弟,所以安安心心的接下了这三叩首。      尽管还未行正式拜师礼,可此时已经是算了见了师父了,柳青萝便以师父自处,她自榻上起身,把秋水扶起来,拿着手帕擦了擦姑娘的脸,又和对杜七一样,取了一张银票交给她。      秋水接过银票,折好后放在自己的荷包中,小声说道:“谢谢青姨。”      “叫师父。”杜十娘无奈提醒。      秋水一怔,随后说道:“师父。”      柳青萝轻笑,说道:“好了,本就是一家人,她想要叫什么就叫什么,我也不是那么在意。”      杜十娘呵呵一笑:“我也不在意,我更想知道,青姨为什么给杜七那妮子就是二十两,给秋水就是一百两?”      柳青萝看着那正望着窗外发呆的杜七,说道:“那自然是因为知道这银子落不到她手里。”      杜十娘眯起眼睛:“她的就是我的。”      “懒得管你。”柳青萝牵住秋水的手,说道:“歇一会,咱们去吃个小宴,叫上秋屏和流萤。”      “嗯。”杜十娘点头,转过头,发觉杜七还对着窗外愣神,手放在姑娘腰间打了个旋:“魂归来兮。”      杜七惊呼,旋即捂住嘴巴,说道:“十娘,那边有人。”      “淮沁,没有人才怪呢。”杜十娘推了杜七一把,又与柳青萝说着悄悄话,让杜七和秋水去厅内等着。      厅内。      “七姑娘。”秋水抓着自己的荷包,说道:“咱们又有银子了。”      “我见着了,一百两呢,我要出诊好久才能赚的到。”杜七说着,略微有些羡慕,又觉得银子在她身上与在十娘身上没有太大的分别。      “姑娘方才看什么呢?”秋水看向窗外的风雪,问道。      “好像有个道人的影子,我没有看的太清楚。”杜七摇摇头,说道。      “是吗?”秋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她给青姨行跪礼的时候感觉到一股子熟悉的气息,可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道人……      是那些看道经的出家人?      秋水忽的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里屋正洽谈的柳青萝和杜十娘,压低了声音后说道:“十姑娘不喜欢出家人,还是别与她说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杜七点头。      ……      淮沁角落,有一处地方堆放着姑娘们平日里丢掉的垃圾。      杂物堆在一起,并未有什么异味,分类整齐。      有一抹清影弯下腰,捡起那焦黑的拂尘,怔怔的看了一会,又抬头望着那一汪青天,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会生出天劫。      他将拂尘重新丢掉,想着方才见到的一幕叩首。      从第一个姑娘的三叩首他便见到了。      度万年如一日,本该平静如水的内心起了一抹连漪。      他已经放下了,所以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人影捡起树枝,在脚下划了一条线,那被划开的泥土翻着,露出些许湿润的泥泞,浅浅沟壑笔直。      旋即,他化作漫天霞光,散在了青天里。      这一幕在金刚寺也有过,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霞光很好看,而且只要瞧见的人,一定会有好运气。      ……      ……      仙人都喜欢收徒,而且越是称宗做祖、越是厉害的仙人就越是如此。      似乎只有这样结下因缘,才能有一抹下界的渺茫机会,至于为什么要去那很难回去、回去也没有任何意义的地方,世上也没有几个人知晓。      一个师父可以有很多个徒弟,徒弟也可以改投其他师门。      可世上有人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师父。      比如安宁,她作为佛印禅子,她的师父有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佛祖。      其他人,哪怕是高位菩萨也接不起她的一叩首。      这代表规矩,是因果,更是因缘。      所以她作为禅子,在整个佛门的地位之高,哪怕是各方大僧、住持见了她都要行礼。      她的修为兴许不够强,可却有资格任性,因为能管她的人此界不存在,所以强横如佛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未来的禅宗魁首在春风城做一个清官。      这是禅子。      相对的,道门也有一个相似的人,而且与禅子这个必定存在的人不同的是,她是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机缘。      这个人就是紫虚元君。      也就是道宫出了一个道天君,变相削弱了那本来就和道宫关系薄弱的道门仙人传承。      可即使是这样,紫虚元君也有着特殊的地位,跋扈如天君,也接不下那一声“师父”,更不要说是叩首。      世上又有另一件奇怪的事情。      道祖被抢了徒弟却只能忍着,因为那是莫名比他还要高上几辈的姑娘。      算起来,似乎还是他占了便宜了。      ……      ……      白雪漫漫,似是一场大雾笼罩了整个淮沁,此时若是有人俯瞰整个南荒,可以见到漫天霞光掠过天穹。      载营魄而登霞兮,掩浮云而上征。      七彩莹莹,如若长虹,又像是一点墨汁入水,散开后顺着风雪飘洒而下。      南方元山部落的神山。      有一双金色的眸子久违的睁开,瞧着那天上的色彩。      眸子中起了几份战意。      这霞光的原身一定是很强的人,可惜已经消失了,不然……它定要与那人打上一场。      因为实力高强所以一定活的久,而活的久的人知道的东西就越多,它和旁人不一样,活的时间很短,所以懂得少。      无知,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弄清楚。      那是一定要知晓的东西。      ……      ……      春风城。      石闲一个人身披大红袄,依偎在风雪亭中,她面前有些许提月酒散发着热腾腾的白气,她只是嗅着些许的酒香,并未饮酒,面上却带着些许绯红,不知是醉了,还是旁的什么。      “十娘……怎么还不回来。”      石闲嘟囔着,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此时正在做针线活,绣了一对可爱的鸳鸯。      就在此时,石闲疑惑的抬起头,看着那天上明确的七彩霞光,疑惑道:“虹光?大冬天的……哪来的虹光。”      揉了揉眼睛,便看不见了。      一抹霞光悄悄钻入她的身子。      本来还觉得冷的石闲不自觉的放开了些许身子,只当是火盆灼灼所以暖和。      屋内,明灯怀中抱着一只狸花,一人一猫的绒耳轻轻颤动,十分可爱。      在明灯的一侧,向来不怕冷的婵儿穿着一袭短裙,翘着一只脚睡在榻上,无奈说道:“小姐也是,怕冷还非要在外头待着。”      明灯顺着抚摸那呼噜呼噜的小花,附和着点头,忽的一怔,牵住婵儿的手说道:“姐姐,你看天上!”      婵儿看过去,小口张开,露出几颗可爱的贝齿。      安宁的房间。      翠儿应常平怜的要求……或者说安宁的意愿,在高楼之上教安宁如何绣花。      安宁看着面前这个仔仔细细,手把手教她绣花的姑娘,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翠儿姑娘可真温柔。      安宁很聪明,绣花对她来说是只要看了一遍就可以学会的东西,可她为了接近翠儿,可以伪装成一幅笨拙的模样,让翠儿陪了她许久。      歇息时间,安宁鼓起勇气说道:“翠儿姐姐,时候不早了,今晚……就在我这吃吧。”      她其实很想说让翠儿与她一起睡,可又说不出口。      “我?”翠儿放下绣花针,想了想。      石婴在琴楼吃香的喝辣的,明灯被婵儿那丫头用狸花勾引走了,现在整个十楼倒是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今晚其实是想去吃七姨的面,正要回绝,就听见安宁小声说道:“常姐姐今儿店里忙……我不想一个人吃东西。”      翠儿叹息一声,不明白安宁为什么那么喜欢自己。      “那我再陪你一会儿。”      安宁欣喜道:“谢谢姐姐。”      翠儿嗯了一声,旋即看着小窗外风雪中的些许七彩之色,走到窗前:“这是晚霞?该是还没到时候吧。”      安宁顺着翠儿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她疑惑问:“翠儿姐姐,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兴许是我看错了。”翠儿说道。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还有白景天、白玉盘、秦淮、柳依依连韵都见到了那奇特的一抹七色霞光。      岸边的一处酒楼,杜七和秋屏等人凑了一桌,在饭菜来之前正聊着之后拜师礼的事情。      杜七望着窗外,心道真是多此一举的举动。      她在意的姑娘哪里需要别人去照顾?      那霞光是叫什么来着?      哦。      杜七想了一会,才记起来。      只不过是一抹太无先元,入了四闲姐的身子也就能让她暖和一小会,根本什么都不算。      而且,怎么能肆意进入女儿家的身子?      他当他是秋水姐吗?再说了,秋水姐真元入了丫头的身子,却也不是故意的。      杜七想着,抓住身旁秋水的手,小声说道:“秋水姐本来就是女人,他又不是。”      “姑娘说什么呢?”秋水不甚明白,取了一颗蜜饯放入杜七口中。      “没什么。”杜七鼓着腮,看起来不大高兴,好在蜜饯的甜味消减了她眉宇间的不满。      她是念旧的人。      可即便是有了这么好的机会,那些人也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自作聪明的去做一些画蛇添足的事情,杜七多少有些不能理解。      思来想去,觉得果然都不是会讨好女儿家的人。      不见就不见。      她却是忘了,她以往可不是好相处的姑娘。      杜七想着,“呸”的一声吐出蜜饯核,秋水见状手疾眼快的又往杜七嘴里塞了一颗,见杜七喜欢,便眉眼弯弯,似乎很喜欢这份“喂食”的工作。      ……      圆桌的另一侧,长辈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纷纷露出一抹浅笑。      秋屏笑着道:“到底还是小姑娘,若是让我和丫头这么腻歪,我可弄不来。”      流萤用略微羡慕的眼光看向杜十娘,又看了看盘子里的蜜饯。      杜十娘无视了流萤艳羡的视线,说道:“也就是她和杜七,若是换了明灯,那可就要反过来了。”      柳青萝轻轻点头,说道:“果然,还是要有个差不多同龄的丫头跟在身边。”      秋水听到了身边人的议论,侧脸绯红,便放下蜜饯,乖巧的坐好。      杜七早就习惯了,吃着蜜饯,想着一些早就过去的旧事。      “对了,青萝姐,你说的保师人选是谁?”秋屏说道:“若是没有合适的人,我可以去找一个书院的老先生,教过不少的丫头读书识字,在南离还算有几份名望。”      流萤疑惑问道:“秋屏姐怎么认识书院的先生?”      秋屏呵呵一笑:“我不认得,又不是我的恩客不认得?姐姐的人缘好着呢。”      “不要脸的妮子,什么光彩的事。”柳青萝白了秋屏一眼,看着杜十娘,呵呵一笑:“我有了人选,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那就好。”秋屏嗯了一声,随后眨眨眼。      她是聪颖的姑娘,所以稍稍一想就知道柳青萝要找的人是谁。      流萤沉思了一会,忽的说道:“啊,青姨是要找……”      “咳咳,叫青萝姐。”秋屏干咳两声,打断了流萤。      流萤望着一脸似笑非笑的柳青萝,身子一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杜十娘:“……”      她不傻。      也猜到了,却不是那么敢相信。      若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一场晚宴,虽然说是准备秋水的拜师礼,可根本就没有过问秋水的意见,谁让她什么都不明白,所以只有几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商议。      ……      ……      今日是秋水举行拜师礼的日子。      凭柳青萝的身份地位,整个淮沁都热闹了起来,姑娘们纷纷为了今日做足了准备。      不系舟上。      杜十娘戴着面纱坐在梳妆台前。      她已经许久未照镜子了。      想了想,终是没有给自己点什么妆,而是将杜七和秋水叫了进来。      “十娘,时候不早,咱们该走了。”杜七穿的整整齐齐,说道。      “别急,我给你们上个妆,一会要见那么多姑娘,可不能丢了人。”杜十娘说道。      秋水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有许多人夸赞她好看,自己该是不丢人的。      ------------      0391 一点秋水      窗外有小雪飘扬。      淮沁的冬天很少有不下雪的时候,所以要挑选一个好天气相对困难,今日大概是天公作美,所以今个虽然有小雪缓缓落下,却并非以往那般寒冷,暖阳透过一片片雪花,闪烁着些许霞光。      杜七端坐在梳妆台前,眼看着杜十娘从箱子中取出那瓶瓶罐罐,问道:“十娘,要点什么妆?”      秋水文静的站在杜七身后,眼里是浓浓的好奇。      杜十娘伸出修长手指在杜七面上划过,笑着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妆?”      “我……翠儿姐说我不用点妆就很好看。”杜七想了想,提议道:“若是淡妆,也可以。”      “算你机灵。”杜十娘顺势敲了敲杜七的脑袋:“你想要艳妆,我可不同意,行了,坐正些。”      杜七坐正身子,杜十娘如往常那般,将她的侧发撩至耳后,打开一个小瓶。      一时间,甜丝丝的香气弥漫开来。      “这味道……”杜七用力吸了一口气,惊诧。      “也不是吃的东西。”杜十娘说道:“趁着小冬,添了些许雪梅。”      那静幽的香气最适合杜七这样越看越有味道的丫头。      “梅花?”杜七一本正经的说道:“十娘,连韵姐告诉我,花只要没有毒都是可以吃的,一些有毒的,比如石蒜,也可以入药。”      杜十娘习惯了自家姑娘跳脱的思维,小心翼翼的为她描眉,随意说道:“石蒜?听着像是你四闲姐的妹妹,不过该是没有给女儿家起名叫蒜的,那也太难听了。”      秋水在一旁点头。      她可不敢想,若是自己的名字叫做秋蒜……她该是说不口的。      “十娘,石蒜还有一个名字……”杜七刚要说,就被杜十娘掐住嘴唇,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它爱叫什么叫什么,你这妮子大早上就那么废话,闭嘴,上口脂了。”      “哦。”杜七不再言语。      杜十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家姑娘若是不会说话,往那儿一坐一定是一道绝美的风景,不知道能引起多少人的遐想。      说起来,她刚与杜七在一起的时候,这丫头就是娴静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杜十娘手上一顿,旋即擦拭去手抖时候涂歪的脂妆。      是了。      这妮子只有在她的面前才有那么多的“废话”。      自己也是爱听的。      ……      不久之后,杜十娘给杜七做好了淡妆,她看着镜子中的姑娘,很满意。      “果然,底子好,做什么妆都好看。”杜十娘说着,最后打理着杜七稍稍凌乱的头发。      秋水第一次亲眼看见姑娘们点妆,很是好奇,明明只是一些胭脂,却可以在在边角修饰姑娘们的气质,让姑娘的气质稍稍偏离原本的模样。      杜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      说是淡妆,其实只是面上的色调更明媚了,现在的她即便不说话,站在那儿就凸显出一股子少女感。      杜七很喜欢这个妆容,因为有了这般的淡妆,她再与春风城、淮沁的姑娘们站在一起就会比以前融洽许多。      “十娘,我好看吗?”杜七回头问。      “好看,你什么时候都好看。”杜十娘敷衍着,将杜七从椅子上拽起来,说道:“去楼下把你们要穿的小袄拿来备着,我给秋水上妆。”      杜七心想即使自己化的再好看,在十娘眼里都是一样。      她下楼去取行头了。      “十姑娘……”秋水坐在杜七方才的位置上,面色紧张。      “安心。”杜十娘顺着抚摸秋水的长发。      这是个很干净的姑娘,而且这份干净和杜七的又有些许的不一样,秋水适应淮沁适应的特别快,比起杜七,她是略带烟火气的人。      杜十娘想了想,心里就有了主意,挑选了能够凸显秋水气质的妆料。      秋水今个是主角,自然不能被杜七抢了风头。      ……      半晌后,杜十娘说道:“看着怎么样?”      秋水缓缓睁开眼。      “这是……我?”      “自然是姐姐。”杜七眼含笑意,十娘可真厉害,让秋水姐变得这么好看。      她没想过秋水本来就很好看这件事,只顾着夸赞她的十娘。      一个十分精致的姑娘出现在如水的镜面中。      仿若有着雪光萦绕的肌肤,黑白分明瞳孔透着些许柔情,面庞轮廓清晰,清丽中透出凛然,蕴在眼角眉梢的都是情意。      杜十娘对着秋水说道:“你的底子很好,要说哪里不大合适,就是整个人有时候木瘩瘩的,现在带了红装就缓和了许多。”      她给秋水描了眉,点了妆,还调了眼线,让本身恬静的面容多了几分棱角,整个人的年龄平白长了几岁。      好看的姑娘家,只要到了年龄,总归是自带几分冷艳。      现在这个三分冷漠七分含情的姑娘,杜十娘都有些不敢相信她是先前那个秋水。      “姑娘……好厉害。”秋水想要去抚摸自己脸,不过怕弄花了妆,便收住了手。      原来……      她可以是这么好看的姑娘。      秋水想要知道,若是以前认识她的人见到了她,是否能认得出。      杜十娘在一旁看了半晌,却还觉得少了些什么,又仔细看了一会,终于眼睛一亮,说道:“你们等我一会,我去取个物件。”      杜七说道:“秋水姐,你今天真好看。”      “我也没想过。”秋水面容有些僵硬,似乎是害怕自己动作大一些就会破坏面上那份和谐。      好在杜七是过来人,与她好好说了些,秋水才彻底放松下来。      “来,让我看看哪一个坠饰比较合适给你使。”杜十娘抱着一个小盒走过来,盒子一打开,顿时一片银光闪闪。      那是一小盒珠宝。      杜七微微长开了嘴,惊讶道:“十娘……你把首饰都带来了?”      “胡说什么,我哪还有什么首饰,这是淮沁的小姐妹给的。”杜十娘取了一个金色竹叶形状的耳坠,走过来拔开秋水耳侧长发,对着杜七说道:“果然,和你一样都没有扎过眼儿。”      杜七明白十娘在说什么。      她知道十娘小巧的耳垂处扎了一个耳洞,也知道作用,她虽然没有见过十娘戴耳坠,却见过石闲、红吟她们整日佩着首饰。      在杜七心里,有没有耳洞也是区分是否是望海店姑娘们的重要特征,因为像是柳依依和连韵就没有。      杜十娘心想秋水果然与杜七一样,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要知道,杜十娘来春风城之前,也算是富裕的人家,却在十岁时候就穿了耳眼,她是由母亲用米粒在耳垂上反复辗磨,麻木后用针尖穿透,贯一通草或丝线,时间久了,才形成小孔。      母亲一边操作,一边还要对孩子进行教育,使她们懂得如何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女人。      杜十娘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她是极为传统、守规矩的姑娘。      “十娘,能不能也给我扎一个?”杜七眨眨眼,问道。      她从未佩戴过好看的首饰,兴许是没人敢在她身上穿个洞。      而耳洞是穿个绳,若是姑娘不听话,也起个一个拉扯教训的作用。      世上,除了杜十娘,也没有人敢这般教训她。      杜十娘啐了一口:“呸,你想都不要想。”      好好的身子穿个眼儿,她可不许。      “十娘,没有耳眼,怎么戴首饰。”杜七说道。      “你有首饰吗?买白玉盘的银子凑齐了?”杜十娘反问。      杜七无话可说,摸着自己浅薄的耳垂,轻轻叹息。      杜十娘与杜七斗完了嘴,这才发现今天的主角还被她晾着呢,于是对着秋水说道:“丫头放心,我取来的是挂或是轻夹的,你一开始戴着兴许不大舒服,可习惯也就好了。”      “都听姑娘的。”秋水望着杜十娘手中的竹叶金耳坠,眼神向右方移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以往……似乎也有人拿着相似的东西给她戴上。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袭白色绒裙,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不是一身大红色……虽然不知晓原因,可她觉得若是大红色的衣裳定会给她带来不小的压力。      杜十娘小心翼翼将耳坠给秋水挂上,随后看了一眼,摇摇头将其取下来。      “十娘,怎么摘了。”杜七问着。      “不大合适,金的太艳了。”杜十娘又取出一颗不知是什么石头打磨的红色透明耳坠,再一次给秋水戴上后,十分满意。      秋水:“……”      罢了,只要不是红衣裳就行。      “疼吗?”杜十娘问。      秋水轻声道:“不疼,只是有些坠得慌。”      那冰凉宝石随着她的摇摆而晃动到脸侧,带了丝丝寒意。      这是一种十分新鲜的体验。      杜七在一旁看的很羡慕。      杜十娘注意到了,却没说,心想杜七真是个傻姑娘。      杜七也不想想,这些不用耳洞就可以使用的首饰本来是给谁准备的?      本来就是想要给她的。      又过了一会,三人各自换好了衣裳,撑着伞走出不系舟。      秋水是今儿的主角,耳际的红宝石摇曳,指甲上的软色涂料夺目,一双浅色绣鞋搭配修长绒裙修饰着略显成熟的身材,面容在杜十娘妆容的点缀下,十分诱人。      杜七虽然也点了妆,可在秋水面前便素了许多,一如既往一身红白相间的小袄,腰间是绒滑的雪兔毛,此时,她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自口袋中摸出一个蜜饯放入口中。      杜十娘嗔道:“一会有的是吃的。”      尽管今日是个不小的日子,可杜十娘最后并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一身漆黑沉闷的色调,长发简单收束,不像是赴宴,倒像是平日里开茶会的模样。      敏感的杜七却发现了什么。      “十娘,你今儿的面纱怎么这么厚?”杜七问。      “有你什么事。”杜十娘刚要刺杜七两句,忽的想到了什么,牵住她的手:“妮子,一会若是见了平娘,你……多与她说说话,别让她盯着我。可听明白了?”      “平娘?”杜七先是一愣,随后点头。      是了,她这几日是见过祝平娘的影子。      正牵着杜七手的秋水手上微微用力,杜七像是了解了她的想法,解释道:“秋水姐,平娘是春风城西苑秋水楼的班主,是很好的姐姐。”      “秋水……楼?”秋水眨眨眼。      杜十娘无奈说道:“我当初都都说了秋水这个名字在春风城不大合适……”      “我很喜欢。”秋水说道。      杜十娘轻笑:“也是,你喜欢就最好了。”      ……      ……      淮沁的姑娘们知晓柳青萝、她们的青姨、南离最好的旦角要收徒了,几日传遍了淮沁以及春风城,以柳青萝在姑娘们心里的地位,姑娘们自发集结,将淮沁岸边布置的张灯结彩。      此时的淮沁十分热闹。      甚至,从春风城特意赶来的姑娘都不在少数。      淮沁距离湖心二里处有一个平坦的地势,淮沁在此修了一座宽敞的园林,最中间的楼阁中,聚集着不少脸熟的姑娘。      祝平娘一如往常穿着那红绿的艳俗衣物,慵懒的坐在椅子上,翘起一只脚,绣花鞋上下摇晃。      “平娘,青萝姐找的保师果然是你。”秋屏对着祝平娘说道。      “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祝平娘冲着柳青萝呵呵一笑。      在姑娘家眼里,柳青萝的岁数该是比祝平娘还要年长一些,毕竟没什么人知道祝平娘算是柳青萝的老师。      “呵呵。”柳青萝不予回应,起身去见满园子的丫头。      祝平娘也不恼,将视线放在秋屏身后一身蓝色萝裙的流萤身上,说道:“丫头,想我了没?”      “祝姐姐……”流萤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这次呢?要不要随我去秋水楼?以你的琴艺,我给你个副班主做做。”祝平娘笑着:“在春风城,离十楼也近一些。”      流萤摇头。      春风城有石闲。      她自知和石姑娘没有办法相比,所以便求着这一抹距离感能让十娘更喜欢她一些。      她是很脆弱的姑娘,不似红吟姐那般明知道有不可能战胜的对手还甘之若饴。      秋屏无奈说道:“平娘,也难怪青姨老是说你,一来淮沁就挖咱们的姑娘,让流萤走……可以,拿红吟来换。”      “拿我换什么?”红吟提着长裙迈过门槛,说道。      祝平娘看着进来的红吟,笑容僵在了面上。      红吟来了,她的秋水楼现在……谁在管?      ------------      0392 这场宴会什么人都有      祝平娘从柳青萝那里知道准备让她来做保师的时候,自然十分乐意,自家孩子收徒弟那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事,所以为了今天,她连和倚石仙子约好的茶会都推了。      要知道云浅作为绝云宗的宗主,平日里是绝对不可能抽出空来参加她的茶会,也就是因为知晓吕少君在淮沁,所以云浅特意与宗里的各位长老说来淮沁洽谈,腾出了一日的空子。      明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实则……只是单纯为了偷得一天的空闲。      就在这么重要的一日里,祝平娘放了云浅的鸽子,来给秋水和柳青萝做一个保师。      祝平娘作为一个散漫惯了的女人,看起来不守规矩,可那是在牵扯到春风城之外的事情上。      修仙界的事情她可以毫不在意,哪怕知道安宁就是禅子,也依旧没有去看过一眼。      可秋水楼……那可以说是她最重要的地方,真正意义上倾泻了心血的。      别看她自那一夜来到淮沁之后就没有回去,可事实上秋水楼的事务她都已经安排的妥当。      可现在……      祝平娘猛地站起身,对着跨过门槛、那正提着红裙的姑娘大声道:“你怎么来了?”      红吟放下裙子,走到厅堂正中央,说道:“青姨要收徒弟了,我还不能过来瞧瞧?”      秋屏心想红吟是出身淮沁的姑娘,当初是被祝平娘要过去的……现在知道青姨收徒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想都会过来看一看。      秋屏正要说话,却见祝平娘脸都青了,她走到红吟面前,平视着她,咬牙问道:“我让你帮我看着,你这丫头跑淮沁来了,那现在楼里的事务是谁帮衬着?”      “楼里?”红吟随口说道:“我让姑娘们先歇息着了。”      “关了?”祝平娘不敢置信。      “嗯,关了。”红吟平静点头。      祝平娘眼角微微抽动,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失态了。      “红吟,我已经四年没有教训你了,可是皮痒了?”祝平娘说着,目光在堂内四处乱洒,似是在找合适的棍状物体。      “平娘,你发脾气也挑一挑日子,别冲了喜庆。”红吟提醒她。      祝平娘:“……”      红吟望着祝平娘那难看的脸色,心想虽然平娘将所有的杂活都推到自己身上很过分,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姐姐,自己不能和她一样过分,便牵住了她的手,说道:“姑娘们忙了这么久,赶上这么冷的天,歇息个小一旬也没什么吧。”      “你说是这么说,还有妮子就指着这个吃饭呢。”祝平娘严肃的道。      “没事。”红吟摆摆手:“我让她们先搭伙了。”      红吟想了想,又小声在祝平娘耳边说道:“平娘,我从春风城出发的前一天,殿下已经到了,陆续还有邻国的世家公子。”      她口中所提起的殿下不是别人,正是南离太子朱儒释。      祝平娘一愣,旋即说道:“若是这样,那关了就关了罢。”      红吟见她面色终于缓和,松了一口气,走到秋屏面前给了她一个狠狠的拥抱:“好久不见。”      “也没有太久。”秋屏面带笑意。      红吟的视线旋即放在流萤身上,冲着她俏皮的眨眨眼。      她和流萤虽然有着年龄差,可都是杜十娘教出来的姑娘,互相了解的很。      她们都喜欢杜十娘。      而且都是求而不得的那种。      “红姐姐……”流萤轻轻的唤了一声。      “等会儿再和你聊,你新做的曲子我从七姨那儿看到了,很好听。”红吟给了流萤一个相同的抱抱后回身说道:“十娘呢?”      “一来就问十娘。”秋屏叹息一声,倾听着园中姑娘们的吵闹,说道:“应该还要一会,要点妆的。”      “我也不急着见到她。”红吟好奇的问道:“那个叫秋水的姐妹……好看吗?什么性子?”      秋屏想了想,说道:“很乖,很好看。”      “你这不等于没说吗?”红吟指着外头那些带着斗笠在小雪之下打闹,如若黄莺的姑娘们,理所当然的说道:“咱们这儿的姑娘都是这样的。”      秋屏语气一滞,点点头:“那这么说吧,她定要比你想的要看不少。”      红吟心想再好看也不会比杜七更好看就是了。      “就你一个人来了?”祝平娘问道。      “咱们楼里就我一个。”红吟说道:“绿绮也吵着要来见青姨,不过那丫头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我没带她来,反正……过年青姨会回城,也不差这一会。”      “就说别人能行。”祝平娘说着,似是随意问道:“绿绮怎么了?还没到她的月事……”      “没事,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红吟打断了祝平娘,无奈的对着秋屏说道:“平娘就是爱操心,什么都要问上一问。”      祝平娘:“……”      秋屏笑着:“这不好吗?”      “我觉得不好,因为一天下来,会很累。”红吟说着,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平娘走后,我试着像她那样去管楼里的事情……别说了,身子都要散了……哎呀,我可真想杜七那妮子的艾灸。”      秋屏眼睛瞪大了一些:“七姑娘还会这个?”      “那是自然。”      眼看着两个姑娘洽谈,祝平娘的不满尽数化为无奈,她看了一眼跃跃欲试想要加入话题的流萤,轻轻一叹,看向东方。      梅花庵是个好地方。      若是日后姑娘们不愿意随她走,那就直接抓回去。      ……      ……      院子中,虽有小雪却完不能落了姑娘们的兴致,观看拜师礼对于多数姑娘们来说只是一个契机,她们要的是这么一个能将大家都聚在一起的地方。      庭院热热闹闹,做什么的都有。      鱼行舟望着修长食指交叉,托着脸看着来来去去姑娘们的吕少君,无奈说道:“师父,咱们说好去春风城,这已经耽搁了好几日了。”      客栈内的事务积攒了许多,师父也不让她处理,只是让放着,鱼行舟多少有些心急。      “你急什么?我都不急。”吕少君呵呵一笑,指着不远处那些玩闹的女儿家说道:“赶上这么热闹的时候,不跟着瞧瞧岂不是亏了?”      鱼行舟微微沉默。      她不得不承认师父说的是。      这一场小宴看起来只是一场关于戏曲的收徒宴,放到春风城外面,这事儿若是让人知道了,定会打心里不屑。      因为是女戏子收徒,收的也是个女人。      青楼勾栏的事情上不得台面。      可越是这样,鱼行舟便越是觉得无法接受……因为收徒的人是祝桐君的学生,而那隐仙此时就在中心的阁楼中与一群丫头们腻在一起。      她倒是忘了,她师父也不是善茬,而她作为九华剑主之一,却也在淮沁整日不做正事。      “行舟,还有银子吗?”吕少君问。      “师父,这次出来的急,没有带多少银子……咱们这次在淮沁花了不少了,还有……这么多。”      鱼行舟将荷包打开给吕少君看了一眼。      吕少君伸了一个懒腰,说道:“都取出来罢,算是给桐君的贺礼了。”      “银子?贺礼?”鱼行舟歪着头,长发垂至一侧,说道:“师父,我身上还有几道竭海符篆。”      “符篆?”吕少君看着鱼行舟,问道:“这东西她们拿去做什么?就是当草纸都嫌硬。”      鱼行舟想了想,发觉师父说的是。      这些可是被祝桐君庇护的姑娘,哪能用得到符篆。      “那我就去交银子了。”鱼行舟说道。      “去吧。”吕少君点点头,指着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问道:“那桌丫头在玩的是什么?好像挺有意思。”      鱼行舟看了一眼,说道:“巧牌,姑娘们拿来消遣时间的东西,算是一种……赌具?”      吕少君起身:“我去瞧瞧,给我一张银票,二十两。”      “……”鱼行舟心想银子虽然对于修仙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用,可她还真的没有多少,取了二十两递过去,旋即说道:“我去交银子了。”      “去吧去吧。”吕少君攥着银子,挤进了人群。      虽然她带着面纱,可兴许是这些时日她没少在淮沁泛舟、听戏,所以在场的姑娘们有不少都认得她。      “这不是吕姐姐吗?也来了?”      “嗯,来瞧瞧。”吕少君饶有兴趣的看着一张张精致木牌,问道:“这怎么玩?”      “姐姐不会?简单的很,我来教姐姐。”      “吕姐姐,我们是算银子的,只是玩的不大。”      “我带了银子。”吕少君取出那二十两银票往桌上一拍。      她年轻时候也是个爱玩的姑娘,只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书院的先生,所以为了避免闲话,姑娘家的乐趣一丁点都不会。      酒不能喝,戏不能唱,牌……那更是没玩过了。      现在已经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自然是满满的兴趣。      “二十两……还不是咱们春风城发的银钞。”有姑娘眨眨眼,旋即对视,觉得玩闹就是玩闹,不要银子也可以,图个热闹嘛,便开始教吕少君怎么玩牌。      本来玩银子的场子,因为吕少君的到来而变成了“贴纸条。”      ……      于是当倚石仙子踩着云彩落在庭院上空的时候,看到的是很奇怪的一幕。      那八方客栈的乖戾女人此时被姑娘家围着,脸上贴满了红色、喜庆的纸条。      “再来一把,我已经会了。”吕少君说着,呼吸让面上的红条微微颤动。      “你们也是,也不让着姐姐一些。”      “没事,不用让我。”吕少君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倚石仙子的位置,呵呵一笑,不理会她。      一个被桐君放了鸽子的女人,理她做什么?      倚石仙子的视线落在厅内,只见她的桐君穿着艳俗,正慵懒的躺在躺椅之上,用宠溺而无奈的笑容望着面前正扎堆聊天的姑娘们。      那个叫做柳青萝的丫头她也是第一次见。      她四处找了一下,没有发现杜七的影子,一个闪身自云上消失,出现在鱼行舟面前。      此时的鱼行舟略显狼狈,她刚交了银子后被一群姑娘们碰上,纠缠了许久才逃出来。      “云、云宗主……”鱼行舟看着面前的倚石仙子,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她虽然是八方客栈的人,照理说该是与绝云宗势不两立,可那是对一般弟子来说,作为吕少君的亲传弟子,她虽然不太理解老一辈的恩怨,这几日却没少从师父口中得知她们南荒出身的三个女人之间的过往。      一定不是敌人,要不然……师父和夫子的女儿怎么会成了绝云宗的弟子、师承的师姐。      鱼行舟的惊诧只持续了一刻,大概是没有什么能比祝桐君就在里面让她更惊讶的。      她屈身行礼。      倚石仙子受了这一礼,想着方才在天上见到的,听到的,发觉她这次来的急了。      虽说桐君辞了茶会,可恰逢柳青萝收徒,她可不能空手来。      她没有少从桐君那听到,柳青萝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好感。      倚石仙子有些无奈,明明她和柳青萝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对方从桐君口中了解的她都是什么样子。      事实上,柳青萝对祝平娘口中的“阿浅”是没有什么好感。      谁让她动不动就“出卖”祝平娘。      ……      “鱼行舟,你身上有银子吗?越多越好。”倚石仙子问。      鱼行舟看向不远处那满脸条子的自家师父,问道:“云宗主也要玩巧牌?”      “?”      倚石仙子是想着来上一份见面礼,而对于姑娘家来说除了充满心意的手工礼物,最喜欢的就是银子了。      她这样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有银子?      总不至于去当铺把这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雀衣”当了吧。      “回宗主,我一文钱都没了。”鱼行舟亮了亮自己那干瘪的荷包。      “嗯。”倚石仙子说着,又消失不见,大概是去找银子了。      鱼行舟一个人站了一会,最后轻声叹息。      绝云宗宗主专程跑过来向她借银子……这般荒唐事,说出去谁会信?      这场小宴真是奇怪,什么样的人都有了。      从最普通的青楼姑娘到那隐仙祝桐君,偏偏无论是怎么样身份的姑娘来到这都能完美的融入进去,反倒是她成了格格不入的人。      鱼行舟看着不远处有一桌打牌的姑娘,好奇的走过去。      真的很有趣吗?      ------------      0393 师承最乐意做跑腿的事儿      春风城,小雪纷纷,今个的天气相对以往要好很多,正是七姨出摊的好日子。      可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在那宽阔庭院中的宽亭中歇息。      七姨穿着一身浅色厚袄,慵懒的睡在躺椅上,看得出来十分舒适,她的身边是燃烧的火盆,另有三个姑娘在伺候她。      “七姨,尝尝这个脆花,是我前些时日特意腌制的。”一袭黄裙,裙角绣着一只可爱狸花的女人笑着说道。      “我试着织了一条坎肩,一会咱们去试试。”另一个稍显成熟,面容姣好的女人牵住七姨的手。      眼看着两个姐姐都有讨好七姨的法子,那略小一些、扎着马尾辫的丫头面露焦急,半晌后失落的说道:“七姨,我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我、我有些饿了。”      “……”      两个女人和七姨皆是一怔,旋即各自露出一抹轻笑。      这妮子还是这般“没脑子”,或者说是单纯。      丫头作为店里的舞女,在七姨面前跳舞和班门弄斧没有分别。      “欢丫头,还是那么没用。”衣角绣着狸花的女人嗔道。      “就是,喜欢吃,还没有什么银子……天天花我的钱。”另一人附和道。      少女被接连数落不满说道:“薛姐姐,梨姐姐,是你们见七姨不在巷子,非要来找七姨要吃的,怎么都在说我……明明,我回家吃饼就能吃饱。”      两个女人闻言,盯着她不语。      七姨无奈一笑,对着那少女招了招手。      少女走到七姨面前,乖巧的蹲下,把脸凑过去。      七姨摸了摸她的脸,说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总是吃炊饼,欢丫头,你爱吃鱼,中午咱们就吃鱼。”      “真的?”少女惊喜的跳起来。      一旁两个女人嘲笑道:瞧你那带你出息。”      少女不好意思的摇头:“人家很久没有吃到七姨做的其他菜了。”      七姨说道:“今儿是青萝收徒的日子,咱们在家里吃顿好的。”      “嗯。”少女使劲的点头。      七姨想了想,说道:“欢丫头平日里过的紧巴巴的,这次我就不收她银子了……至于你们两个……带了多少都交出来吧。”      “?”      “七姨,我带了吃的。”      “我的坎肩……”      “我只要银子。”七姨提醒她们。      局势一转,成了少女看她们的笑话,便大摇大摆的走到七姨身后,仿若扯起了一张虎皮,得意的望着那两个带她来的姐姐。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      现在先忍了,晚上等回去再收拾那丫头,真当有七姨撑腰,她们就治不了她了?      两个女人咬牙交出了所有的银子。      毕竟七姨亲手做的食物一般只有面,其他的……除了杜十娘和石闲,其他姑娘们可是很难吃到的。      “可以啊。”七姨掂量着两个荷包,问道:“你们有空来我这儿……是关楼了?”      女人说道:“平娘一早就去了淮沁,红吟姐也走了,咱们就歇一段时间。”      “能玩好一阵子呢。”少女欣喜。      “你这妮子就知道玩。”七姨叹息,看着面前女人衣角绣着的那一只狸花猫,眨眨眼,问道:“薛丫头,也喜欢狸花了?”      少女抢先说道:“薛姐姐也养了一只狸花,可乖了,就是整天掉毛,不大好收拾。”      姓薛的女人应声。      七姨一笑,也不点破,心道薛丫头曾经因为厌恶半妖而给明灯留下了阴影,现在……该是已经适应了。      她看了一眼时辰,回头对着那屋檐下正择菜的老人说道:“去买点菜回来。”      随着七姨话音落下,她身旁的三个姑娘皆是有些僵硬。      老人放下手上的菜,走过来问道:“要吃什么?”      七姨说道:“现在是吃银丝鱼的时候,你去瞧瞧,买一只四斤以上的回来,肉也来一些,我给丫头们做红烧肉,其他的……看着弄吧。”      说着,她将从两个女人那儿要来的钱袋丢过去。      老人接过钱袋,出门去了。      等他走了,三个姑娘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道:“真的是……师先生?”      使唤师先生去买菜,在姑娘们看来是不敢想的事情。      “什么先生。”七姨摇摇头:“有什么好怕的?他若是敢欺负你们就来与我说。”      少女晕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家七姨真的很厉害。      名字里带梨的女人也很紧张,只有那薛姓女人一怔,旋即看向七姨。      她是春风城为数不多知晓七姨姓什么的姑娘。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奇的。”七姨说着,轻轻摇头:“老家伙不通人事,倒是让人不舒服。”      一家人。      三个姑娘各有思量。      梨丫头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七姨,你要四斤的银丝,菜市是买不到的吧……这么大的都被店里收去了。”      七姨闻言,微微坐起一些。      是了,他平日里高高在上,自然不懂这些、若是去菜市,定是买不到合适的分量。      她应该交代一句让他去酒楼挑一挑的。      “罢了,今个若是买不到合适的,我就饿他三天。”七姨说道。      “……”      师承拿着钱袋走在路上,被七姨使唤对他来说不仅没有不高兴,相反……他此时的心情十分的好。      要知道,这可是在那些姑娘面前。      丫头愿意在亲密的人面前让他做事,也算是变相的缓和了她们的关系。      师承走到菜市,虽然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可他丝毫不在意,走到那贩鱼的姑娘面前,对着那震惊的面容说道:“银丝鱼,有吗?”      “先、先生……银丝,有的,您要多少。”鱼贩少女紧张的站起来,就要行礼。      “不用多礼了,给我来一条五斤的银丝鱼。”师承说道。      他想的很简单,七姨要四斤的,他就买五斤的。      鱼贩少女却有些懵。      五斤?      菜市最大只有两斤的银丝鱼,再大的一些就只能去酒楼买了。      可即便是最好的酒楼金风楼,拿来招待前些时日招待太子殿下的也不过是一条四斤半的银丝,师先生要五斤……      那已经不是天望海浅海能抓到的了,至少她做了那么久的鱼贩子,可从未听说过有五斤的银丝。      鱼贩少女身子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说了实话,先生……会生气吧。      ……      不远处。      翠儿看着这边的骚动,踮起脚尖看过来,眨眨眼:“师先生怎么在这儿……安宁,咱们去瞧瞧。”      天上,倚石仙子看着下方,若有所思。      ------------      0394 云浅坑人向来不会手软      杜七和杜十娘一不在,翠儿就十分的自由,安宁几乎每天都可以与她在一起……因为这些时日的幸福,安宁都想要杜七和杜十娘一直待在淮沁,再不要回来了。      今儿也是翠儿要做饭给她吃,所以二人才一同来菜市。      听到翠儿的话,安宁自然是嗯了一声。      她才不在意什么师先生。      菜市口,安宁抱着翠儿的手臂穿过人群,见到的一幕是师承正奇怪的看着那身子微颤的鱼贩少女。      周遭是姑娘们窃窃私语。      师承正要问,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清的声线。      “先生,是要买鱼?”      师承回头,发觉是翠儿,便点点头。      杜十娘的丫头,也不知见过多少次了,那鱼贩少女见翠儿主动开口,终于是如释重负,感谢的看些翠儿。      翠儿虽然紧张,却还是说道:“先生要买什么鱼?”      师承心道翠儿平日养着明灯那只狸花,自然是懂鱼的姑娘,于是说道:“你七姨要吃银丝鱼,四个人,我想着弄一只五斤多的回去。”      一旁的姑娘们听到师承提起了七姨,皆是一怔,想着平日里听到的传闻,面色有些怪异。      师承看着翠儿,无视了那正粘着翠儿身上的安宁。      装作没有看到,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翠儿一怔,旋即看向那鱼贩少女,总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先生,一般是没有五斤的银丝的。”翠儿如实说道。      周遭的姑娘都紧张起来,这种时候是不能说没有的,哪怕师先生和七姨可能有亲密的关系。      却见师承问道:“那有多大的?”      “回先生,店里现在能买到的应该只有三斤多的。”翠儿解释道。      要知道平日里明灯吃的银丝鱼都是七八两的,按斤的银丝鱼……那可不是一般姑娘们吃的起的东西。      “三斤多?”师承觉得这不够,他听着远处姑娘们的私语,说道:“之前不是有一条四斤半的?”      “先生,那是给殿下的。”翠儿说道。      师承问道:“那小子吃得,我女……你七姨就吃不得了?”      “先生,是买不到。”翠儿说着,面上有些许无奈。      她发现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死心眼……或者说不通世事,只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情,这一点和七姨平日里抱怨的一模一样。      师承总算是明白了。      他轻轻叹息。      合着自家姑娘是给了他一个难题。      师承不觉得是这是刁难,倒不如说是一个机会。      “我知道了。”师承说着,大步离开了菜市。      随着师承离开,菜市中的姑娘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翠儿说道:“先生是很好的人,姐姐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鱼贩少女嗯了一声,旋即看着翠儿和安宁亲密的模样,露出一抹会心笑容:“今儿又一起吃?”      ……      师承离开了鱼市,没有急着买其他的东西,而是直奔城门而去。      春风城买不到,天望海里总有吧。      区区南离太子都能吃上四斤的银丝鱼,他的姑娘,自然比那太子要金贵不知道多少。      他虽然看起来老态龙钟,可总归是还是年轻人心性,又事关他的女儿,自然是行事带了几分幼稚。      就在师承即将出城的时候,忽的被一个人拦住。      “掌门?您怎么来了。”师承怪异的看着面前一身轻便罗裙的倚石仙子,有些懵。      “你有银子吗?”倚石仙子问。      师承说道:“掌门,我的银子……都给那妮子了。”      他基本上是赚了多少银子都交给自家女儿,尽管他女儿也不在乎银子多少。      倚石仙子闻言,搓着衣角。      她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银子难住。      实际上,银子这种东西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可……若是要按照俗世的规矩来,那就有些为难了。      而且,这儿的姑娘们只认春风城的银钞。      虽然说整个春风城按道理都是她们绝云的,可要她怎么开口去问白龙要?      倚石仙子甚至都有找连韵借一些的想法。      主要是,她真的不想回宗门再被那些老家伙唠叨。      小雪落在倚石仙子面上,带来了一丝清凉,她望着师承那张奇怪的老脸,轻声说道:“天枢阁的少阁主已经在来南荒的路上,昨日阁主传信给我,问你在哪,我还没有回她。”      师承便说道:“银子我有,掌门你随我来。”      倚石仙子浅笑,眼中闪着水润的光泽,仿若飞云。      ……      ……      药房中,师承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掌门慢走。”      “嗯,做的不错。”倚石仙子心满意足的离开。      眼看着掌门一个闪身之后消失在药房中,师承望着那抽屉中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碎银子,抓了抓自己的胡子。      这些可都是杜七那丫头每日出诊,兢兢业业赚来的银钱,现在就这么被搜刮一空了。      当然,这些也不是杜七的银子,属于杜七的那一份她每天都会带回去。      ……      天望海之上,波涛汹涌,倚石仙子看着下方壮丽的一道道白练,微微抬头。      现在银子有了……可只有银子也不够。      她对着下方的水面伸出手,于是有一条通体银白,身上缠着淡淡金丝的鱼儿跃出水面,被她抓在手心,一动也不动。      这些其实只是罕有灵气的鱼,她完看不上眼,可重要的不是鱼本身,而是鱼的意义。      倚石仙子一眼望过去,发觉那翠儿说的是,这银丝鱼极其稀少,在浅海,一里都不见得能有一条,能长到四斤更是少之又少,而四斤又差不多已经是极限。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只见得一片湛蓝。      有人睁眼,世界便风平浪静,旭日温暖。      倚石仙子伸出手轻轻一握,便将那目之所及的海域然收入掌心,她挑选了数十条鱼儿,最后露出一抹开心的笑。      运气不错,几乎是四斤多的,还有一条五斤半的……      桐君和那柳青萝应该会喜欢。      ……      ……      一刻钟之后,师承来到天望海之上,踏云整整搜了将近半个时辰,旋即脸色青黑的离开。      此时的师承还不知道,他接下来三天都不会再有饭吃。      ------------      0395 宴中      淮沁地处淮河和沁河的交汇之处,有平坦的中心湖,也有纵横交错的小支流。      雪花落在潺潺溪流,冰冷的水顺着青石一路向东。      树下,阴凉清影,三个姑娘坐竹椅上歇息。      杜十娘半躺,视线落在远方溪流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秋水端正的坐着,脑袋微微向右倾斜,适应着红宝石耳坠的重量。      杜七左腿摞在右腿上,绣鞋的红尖尖冲着杜十娘划动。      仿若一幕极其美丽的画卷,景美,姑娘更是养眼。      杜七听着书上冬鸟的鸣叫声,忽的说道:“十娘,咱们为什么不走快些?”      她们从出门已经磨蹭了许久了。      杜十娘闻言一滞,说道:“我走得慢,不行吗?”      走的慢?      杜七盯着杜十娘漆黑衣裙下隐隐透露出的修长轮廓,心想十娘的身材可比自己好多了。      杜七看向秋水,秋水冲着她轻轻摇头,可杜七就好像没有接收到秋水的信号,站起来走到杜十娘面前。      杜十娘微微抬头,看着杜七那近在咫尺的干净面庞。      “十娘,就算怕,早晚还是会见到的。”杜七说着,稍稍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平娘该是不会生气才是。”      “……”杜十娘心想自家姑娘偶尔还是会说几句人话的。      也是。      她是没有脸面去见那一手将她带出来的姑娘,可路总是要向前走,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平娘见自己一直躲着她,一定会很伤心。      杜十娘正要起身,却见到杜七的小脸微微塌了一些。      杜七翻开自己那空空如也的口袋,说道:“十娘,咱们早上出来还没有吃东西呢,我饿了……带出来的蜜饯也吃完了。”      杜十娘:“……”      一阵沉默后,杜十娘说道:“妮子,你转过去。”      “转过去?”杜七疑惑的背对杜十娘,紧接着便感觉自己腰下一疼,伴随着一道并不清脆的响声。      “啪!”      “死丫头,整天就知道吃,瞧你那点出息。”杜十娘说着,松开欺负杜七的手,起身牵住秋水白皙的手腕。      “咱们走吧。”      杜十娘牵着秋水的手走上大路,留下杜七一个人微微发愣的看着那拉在一起的手,半晌后才追上去:“……十娘,你们等等我。”      杜十娘走在路上,低头看着自己站了些许泥污的绣花鞋,莫名的送了一口气,方才杜七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她有些许陌生。      后面那个才是她认得的丫头。      杜七追上来,抓住杜十娘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这才重新露出笑颜。      杜十娘冷哼一声。      秋水无奈的看着杜七,心想七姑娘真是的……明知道十姑娘会不高兴,还要逆着她来。      秋水正想着,琼鼻微动,她看向黄土地上那错综复杂的车轮印记,疑惑的说道:“好重的腥气。”      杜十娘也发现了那车轮印,也有些疑惑:“该是送货的车,今日光是厨子就从春风城请了不少……可问题是,青姨定那么多鱼做什么?这是要弄鱼宴?”      杜七虽然爱吃鱼,可那是做熟的鱼,这般残留的腥气可提不起她的胃口:“十娘,你怎么知道是鱼。”      杜十娘指着那地上的印,说道:“这些都是鱼车。”      她没少给杜七做吃的,认得几个贩鱼的姑娘。      “意思是今天有鱼吃?”杜七眨眨眼。      杜十娘无奈,加快了脚步:“饿不着你。”      三个姑娘加快了脚步,终于走到那中庭,此时阳光正好,庭院中的姑娘们扎堆在一起,杜十娘与姑娘们一一打招呼,因为人实在是太多,她终于低下头,领着秋水和杜七直直的往中间的楼阁而去。      身后,姑娘们惊讶于秋水的样貌,议论纷纷,甚至连手上正在做的事情都忘了。      “那就是青姨要收的丫头?好漂亮。”      “十娘点妆的本事真好,我也想试试。”      因为主角的到来,所以打牌的姑娘们纷纷开始讨论。      吕少君意犹未尽的起身,她走到另一桌面前,将同样满脸条子的鱼行舟拉起来,笑着说道:“行舟,你怎么也玩上了?”      “是很有意思。”鱼行舟说着,撕下脸上的红条,想着杜十娘方才就从她的身边走过,却没有认出她来,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好了,咱们找姑娘们凑一桌。”吕少君带着鱼行舟和贩方才一起打牌的姑娘们凑一凑,看来是准备一直腻在一起了。      ……      ……      楼阁,当杜十娘带着杜七和秋水走到门前,见到的是奇怪的一幕。      一个身穿华贵长裙的女人站在厅堂正中,正与柳青萝说着什么,她们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在门前看着。      “……就是这样。”倚石仙子轻声道。      柳青萝看了一眼那略显惊讶的祝平娘,心想原来面前这个带着面纱却依旧好看的过分的就是平娘整日念叨的阿浅。      她不会不给平娘面子,便行了一礼,招呼流萤带倚石仙子去上厅先歇息着。      倚石仙子和流萤出了门,在路过杜七和杜十娘三人的时候,倚石仙子看着打扮清丽的秋水,微微一怔,蹙眉后,带着一丝疑惑离开。      厅内。      红吟面上带着一抹玩味,笑吟吟对祝平娘说道:“没想到这位云姐姐也来了,平娘,她可是来见你的。”      她见过云浅,那一次还是和柳依依连韵一起在药房做艾灸。      “我知道。”祝平娘有些无奈,自己放了阿浅的鸽子,不想她却找上门来了。      让祝平娘觉得稍显欣慰的是,阿浅没有忘记带礼物……虽然那礼物有些……太过了。      不过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算是用了心。      “红吟,你认得她?”柳青萝皱眉,她都是第一次见到祝平娘口中这个“阿浅”,想来……也是仙门中人。      “怎么不认得,在春风城见过几面,云姐姐和连韵那丫头可是很好的朋友。”红吟说道。      “连韵?”柳青萝有些不大能理解这个“阿浅”怎么可能可连韵搭上线子。      祝平娘摇摇头,无奈说道:“两个花痴凑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柳青萝若有所思,望着手中倚石仙子给她的钱袋,心道没想到那仙门的女人居然和连姐姐的女儿成了忘年交,自己的态度该是可以缓和一些。      这么想着,柳青萝瞪了门外一眼的杜十娘,嗔道:“这都到跟前了,还不进来?”      ------------      0396 云浅又是敏感的姑娘      杜十娘被点了名,在几饶视线中走到厅内,道:“青姨。”      柳青萝对着她点头。      秋屏视线在杜十娘和祝平娘二人之间来回,露出一抹会心的笑。      红吟许久没有见到杜十娘,十分的想念,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杜十娘眼角那一枚精致的墨点。      十娘的泪痣……回来了?      她的脸好了吗?      可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便一直忍耐着。      杜十娘微微沉默,随后走到祝平娘面前,声道:“平娘。”      “肯来见我了?”祝平娘平静的道,她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十分的严肃,看得出……似乎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想来也是,自己带大的姑娘因为犯了错而一直逃避自己,是个人都不可能一笑而过。      更不要祝平娘对杜十娘的栽培丝毫不下于七姨。      能让祝桐君亲手打造三张琴的姑娘,怎的会没有感情?      杜十娘知晓是自己的错,她抬起头看着祝平娘那让人安心的面容,正要开口,却见杜七忽的走到她们中间,挡住她和祝平娘的对视。      “平娘,云姐姐怎么来了?”杜七问。      “……”祝平娘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一时间尽数消散,她无奈的看着杜七,秋屏走上去,道:“我的七姑娘,你倒是看看气氛再话啊。”      杜七眨眨眼,心想她可是在完成十娘的任务。      杜七并未忘记,杜十娘自己要多与平娘话,别让平娘一直盯着她看。      杜七认为自己做的很好,回头去看十娘,却发现十娘正死死的盯着她,眉宇间是近乎实质的不满。      “……”      杜十娘很无奈,她好不容易鼓起向平娘认错的勇气,却被杜七一脚给踢了回去。      她现在就想把杜七按在地上对着屁股狠狠抽几下。      杜七不明白做自己又错在哪儿了,便任由秋屏将她从中间拉开。      被杜七这么一搅合,祝平娘最后一丁点脾气消散的干净,她温和的对杜七道:“阿浅是来瞧青萝收徒的……”      “哦。”杜七嗯了一声,语气十分僵硬。      在场的姑娘们都是聪明的人,又都是理解杜七性子的人,哪里还不知道这个傻丫头是被杜十娘推出来挡灾的?      感觉到众人视线的杜十娘讪讪一笑。      祝平娘没有和杜十娘什么,而是看着从一开始就乖巧的站在那里的秋水,面上闪过一丝惊艳。      虽之前就见过了,可近距离看她的脸,还是让人心生震惊。      祝平娘回头看向杜十娘,呵呵一笑,道:“点妆的本事见长啊。”      “是平娘教的好。”杜十娘道。      “少和我来这一套。”祝平娘哼了一声,与秋水打了个招呼,旋即抓住杜十娘的手,道:“我和她上楼聊聊,你们先忙,一会开礼的时候来叫我。”      “十娘……”杜七还要什么,却被红吟抓住,嗔道:“傻丫头,你让她们去聊一会。”      祝平娘抓着杜十娘的手上楼去了。      杜七转头道:“红吟姐,你也来了啊。”      “嗯。”红吟点头,视线落在秋水身上,又在杜七和秋水身上徘徊,最后不得已认清了事实,那就是在今这个日子,秋水是比杜七看起来要显眼太多。      都是十娘的妆做的好。      “这就是秋水妹妹?咱们是第一次见,我叫红吟。”红吟道。      “红吟姐。”秋水声道。      柳青萝走到秋水面前,看着自己这个已经定下的徒弟,视线在红宝石耳坠上掠过,心道这妮子打扮之后倒真的是与从前判若两人。      柳青萝忽然感觉到杜七在盯着她看,旋即发现杜七是在看她的手上的钱袋,一愣后解释道:“这是云姑娘给的贺礼。”      “贺礼?是银子?”杜七心想这里头的银子的气息很熟悉,上头有一股子药草的味道……好像是她药房里的银子。      “不止是银子呢。”秋屏看向外面那一队忙碌走过,面上带着兴奋的一众厨子,道:“平娘的这个好友也不知是什么人,她带来了三车的银丝鱼……我去看了一眼,保守估计没有低于三斤的,就咱们淮沁的这些姑娘,一桌子两条银丝都还有剩下……”      红吟附和着点头,她看到时也吓了一跳,只是她一颗心都系在杜十娘身上,所以没有太过在意,现在想来……能弄来这么多的银丝鱼,恐怕在南离的势力绝对不会了。      秋屏道:“这样的姑娘,青萝姐,你就别甩脸子给她看了,平娘也没有面子。”      “她有什么面子?”柳青萝呛了一句,却没有再什么。      人家毕竟是来庆贺的,她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是有些不好,便想着一会去见那姑娘一面,至少要谢谢那三车的银丝鱼,让这场宴的档次提升了许多。      接下来的安排也很简单,秋水和杜七与红吟秋屏在这儿聊着。      柳青萝忙碌着收徒宴的事情,都是自家姑娘,她也乐意做,礼数本身也不甚重要,就是图个热闹。      “流萤,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带那云姑娘去厅?”柳青萝问。      “姐,她要在院里走一走。”      “知道了。”柳青萝也不意外。      ……      ……      院中,倚石仙子走在姑娘们中间。      虽然桐君冷落了她,可她并不在意,桐君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她又不是孩子要处处被人照顾情绪。      银丝鱼和银子两份贺礼也给了。      倚石仙子看着楼阁的方向,面露疑惑。      她总觉得那个叫秋水的、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有些许眼熟……心中有一个很荒唐的猜测。      她走到一桌姑娘身后,道:“少君。”      吕少君回头,眉头一挑:“有事?”      她没等倚石仙子话,与同桌的姑娘们道了一句失礼,让鱼行舟陪姑娘们继续玩,随着倚石仙子走到角落里。      “吧。”吕少君道。      这个地方可不是打架的地方,再了……她可不想与人争斗,冲了姑娘们的兴致。      倚石仙子指着秋水的方向,问道:“那秋水,你见过了?”      “见过好几次了,怎么了?”      “我觉得她有些像一个人。”      “谁?”      “魏云笈。”      ------------      0397 云浅知晓一切      屋内,杜七忽的牵住秋水的手,让她距离自己更近了一些,这才道:“红吟姐,我很喜欢秋水姐。”      红吟轻笑:“看出来了,这么一会也要腻在一起。”      秋水牵着杜七的手,心想七姑娘喜欢她,她也很欢喜。      “红吟姐,心口还疼吗?”杜七关切的问道。      红吟道:“早就好了,只是最近有些乏,七姑娘……我有些想你的艾灸了。”      杜七望着自己的裙角,那里依旧缝着一排银针,她抬头道:“闲下来,我去买一些艾饼。”      杜七果断答应下来。      红吟想要做艾灸就直接与她,这是明她们的关系亲密……杜七其实是一个喜欢旁人向她索取的姑娘。      红吟眉眼弯弯,拉着杜七的手与她这些时日春风城发生的大事。      杜七心想自己身边的姑娘一个个都是那么让人喜欢。      ……      ……      树影摇曳,阴暗的光照在吕少君的面上,映着那一抹匪夷所思。      “魏云笈?”吕少君看着面前的倚石仙子,认真的问道:“你的魏云笈,可是那青州魏贤安、紫虚元君?”      “世上还有第二个魏云笈?”倚石仙子反问。      吕少君微微沉默,她收起了自己那抹不解。      因为这话的是倚石仙子,是云浅。      云浅和她、和祝桐君都不一样,这个肩负绝云宗的女人知道的东西远远比想象中的要多,若是云浅的话,无论有多么荒唐,她都会认真去听。      吕少君道:“那秋水姑娘我和桐君都见过许多次,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紫虚元君的影子。”      “桐君?”倚石仙子想着方才那个一见到杜十娘就完全不在意秋水的女人,摇头道:“她整日待在青楼,能认得什么人?”      吕少君附和着点头,又问道:“那我呢?”      倚石仙子微微一滞,道:“少君,我今儿不想和你打。”      吕少君轻轻一笑,却不否认她不比祝桐君强多少这件事,轻声道:“且仔细与我,若真的是魏观主,那事情可就有意思了。”      倚石仙子道:“那秋水姑娘出现的时间,与观主消失的时间大抵吻合。”      吕少君否定道:“这不能明什么,我这些时日在淮沁,见多了逃难的姑娘,单单这几日就有三十多个丫头入淮沁画舫。”      遭了什么难的都樱      这南荒,远比她们所了解的还要荒唐。      “她和那些人很不一样。”倚石仙子想着那一抹惊鸿,道。      “你不能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她是出过家的姑娘。”吕少君道:“她的样貌与我知晓的观主差的太多。”      那已经不是南辕北辙可以形容的了,魏元笈是最标准的道姑女观,没有一丝一毫的女人味,身上有着常人只要看一眼便觉得沉重的气质,吕少君对魏云笈的印象除了她个人实力强的离谱,大概就是那堪比老饶散漫气质。      这样的观主与那可饶秋水姑娘判若两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别秋水就是魏云笈,吕少君认为退一步来,魏云笈都教不出来这样的徒弟。      倚石仙子却意有所指的道:“少君,我见过她以前的样子,很像。”      倚石仙子在魏云笈还是紫虚元君的时候,就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这个连道宫都不甚在意的女人。      虽然她的修为与魏云笈看似没有差太多,都已经走到了仙路之外的尽头,可倚石仙子常常在想,若是她有魏云笈那般的机遇,剑途大兴定是指日可待、大道可期。      可事实上,世人皆知绝云老祖一抹仙人之意尚存,可他并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传承,便算不得仙缘。      绝云宗的底蕴,早就因为剑道没落而消磨在时间长河中了。      “她以前的样子……什么意思?”吕少君后退一步,依靠在树上,直勾勾盯着倚石仙子。      倚石仙子想起了前些时日她“卖”给卧松云关于白龙从青州带回来那个孩子的消息。      “青州,去过没?”倚石仙子问。      吕少君摇头,道:“观主似乎……是青州出身吧。”      倚石仙子又问:“青州那一场关于龙脉的妖祸,你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那场祸端不是被她翻手间平定了,领头的虎妖带着一身重伤逃来了南荒……到现在也不知躲在哪儿。”吕少君道。      倚石仙子认真道:“我在段干观见过几幅画。”      那时正她带着师承去参加九华试剑盛会,白龙作为师承的学生也随着一起了东玄,他资历不够入九华山,便在青州游历,机缘之下与那位未来段干观的观主有了君子之交。      二人聊了许多,之后是妖祸横行,白龙将段千川带回春风城。      “画?”吕少君更疑惑了:“你可不是喜欢画的人,也不知道桐君喜欢你哪一点……还有,段干观是什么地方?”      倚石仙子闻言,心想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段干观一众道人为了拖延那虎头妖圣的脚步,死伤无数,连未来的观主都陨落当场,到现在……提起那场妖祸,世人只能记得魏云笈一人。      她也不奇怪,更不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不公,因为这就是现实。      青州是魏云笈驻足之地,那片土地之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魏云笈都会知晓。      至于那画着魏云笈持斋修道之前模样的画卷,很不巧的是,现在就收藏在绝云宗藏经阁最顶层。      道宫一向不会插手魏云笈的私事,倚石仙子知道她取走画像的事情魏云笈一定知道,可那个女人并不在意。      她浅尝辄止,没有深入探究魏云笈的过去。      倚石仙子这些事情稍稍简略了一些告知了吕少君。      “……”      吕少君十分怪异的看着倚石仙子,疑惑道:“一个人就是有再多变化,那也是一个人,不至于她年长了几岁我就认不出了吧,就好像冷清如冬梅的桐君和现在的妖艳贱人我都认得。”      “我与你不清楚。”倚石仙子很是无奈。      ------------      0398 安宁也用过搜魂术      倚石仙子也知道自己的东西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可她这个饶直觉向来十分的准确,准的不可思议。      她方才见到那秋水姑娘的第一时间,脑海中闪过的就是那画卷上的姑娘,虽然看起来秋水要更艳丽一些,可那股子云雾一样的气质……实在是太像了。      很明显,在逻辑和感性之间,倚石仙子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阿浅。”吕少君着,直视着倚石仙子的眼睛。      倚石仙子看着她。      少君可是很少这么称呼她。      吕少君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正和杜七腻歪在一起的秋水面上,许久后才转过头来,道:“也就是你了,换个人与我这般荒唐的话……我可懒得理会。”      吕少君正色道:“按你的,那秋水姑娘就是魏云笈,可即使我比不得观主,她想要在我和桐君面前隐藏修为……除非她已经飞升成仙,可她若是成仙哪里还能在此界停留……来,我们换个思路,以魏观主的境界,没有死在劫下,只是修为尽失……可她那一身庞大如海的真元又去了哪儿?”      她们这样的人若是死了,可不会像普通的人悄无声息——除非是直接陨落在劫之下,劫可不和你讲道理,无论是人还是修为,统统湮灭。      意思是如果魏云笈没死在劫之下,哪怕她主动散功,整个南荒都能看到黑白地异象,那不是人力能隐藏的住的。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道宫也好、南荒无数宗门也罢,寻找魏云笈的方针都是冲着她独特的道家真元而去的。      吕少君道:“单是我没有从秋水身上的察觉到一丝一毫的道家真元,她就不可能和道宫有联系,更不会是魏观主。”      倚石仙子道:“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      她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少君的对,不魏云笈就是秋水,她即便是身在淮沁,都藏不住那道家真意,就与在佛门和尚眼中,安宁无意间散发出的万丈佛光相似。      倚石仙子在淮沁和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道家真元。      她面露不解。      吕少君更不解,不解为什么阿浅思考的前提建立在秋水就是魏云笈这一点上。      “你告诉我,是想让我帮你?”吕少君问。      倚石仙子点头:“少君你的功法最适合捕细捉微,与我不同,若是观主真的散了功,也屏蔽了异象……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紫府。”吕少君明白了。      “正是。”倚石仙子道。      吕少君叹息。      她为什么要陪着倚石仙子想这般荒唐的事情?      可实际上,她最是了解云浅的性子,听云浅了那么多,要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那是不可能的。      难道秋水……真的是那魏云笈?      “走吧,去看看。”吕少君道。      ……      ……      房间中,杜七靠在秋水身侧,与她讲着悄悄话。      流萤心不在焉的坐在角落,目光时不时的落在楼梯口,似乎很担心杜十娘,生怕她被祝平娘欺负。      “七姑娘,你这么瞧着我的脸做什么……”秋水忽的发现杜七直勾勾的看着她,语气紧张的道:“可是妆花了?”      “姐姐真好看。”杜七道。      “呸。”秋屏在一旁啐了一声,转头对红吟道:“姑娘就是腻歪人。”      “你也没有多大,别整姑娘姑娘的。”红吟不敢苟同,她觉得女儿家亲密一些可没有什么不好。      就在这时候,有姑娘走进来。      厅内的几人立刻正色不少。      秋屏看着吕少君。      吕少君在淮沁玩了那么久,秋屏作为淮沁的“百晓生”,自然认得,便问道:“姐姐玩的还好?”      “那是自然,这般热闹的场面可是很少见的。”吕少君着,笑着道:“巧牌都打了几圈了,还没有见到今个的角儿呢,过来瞧瞧。”      秋屏也不意外,看向秋水。      秋水方才已经经历过几次这样的事情,起身走过去,行了一个礼,柔声道:“见过吕姐姐。”      吕少君望着那柔美的面容,腹诽自己的荒唐举动,却不忘道:“姐姐的银子可都交出去了,就没有见面礼了。”      “你就别逗她了。”秋屏无奈道:“吕姐姐若是饿了也别吃得太饱,今个有不少的银丝鱼。”      “那我就期待了。”吕少君着,很自然的牵住秋水的手,回头道:“姑娘的皮肤就是好。”      秋屏和红吟两个自认为上了年纪的女人纷纷点头。      杜七看着吕少君明眸中的些许奇异色彩,拿起热茶轻轻呷了一口,面色平静。      这一幕有些眼熟,她和翠儿姐第一次去金刚寺的时候,安宁对她们用过一样的招式。      ……      片刻后,吕少君眼中亮光熄灭,她恋恋不舍的松开秋水白皙光滑的手,道:“你们这儿的姑娘打巧牌可真有一手,我方才被贴了一脸的条子。”      秋屏噗嗤一笑:“一群木头,自是不知道手下留情。”      吕少君与秋屏随意又聊了一些,顺势约了晚上一起喝茶,旋即迈着细碎的步子离开。      秋屏回头与红吟道:“这个吕姐姐倒是很好的人,这些时日没少照顾丫头们的生意,出手也阔。”      “是很面善。”红吟应声。      客人离开,秋水重新回到杜七身边,牵住她的手,道:“七姑娘,刚才那吕姐姐,有些奇怪。”      杜七知道她在什么,声道:“是平娘和云姐姐的朋友,不是可疑的人。”      秋水轻轻点头,于是不再在意。      ……      ……      阴影之下,倚石仙子静静等待着吕少君的消息。      吕少君走出楼阁,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居然信了云浅的胡话,做出这般荒唐事。      “怎么样?”倚石仙子见吕少君回来,急切的问道。      “什么怎么样?”吕少君没好气的道:“若是桐君一会发现我对她的徒孙做了搜魂的事儿……不得埋怨死我?”      倚石仙子愣住了:“搜魂?”      这可不是简单的探知识海,而是更深层次的掌控,被搜魂的人生死都在施术饶掌控郑      “我是八方客栈的掌柜的,使两招邪路子有什么,再你要看紫府,搜魂不是个更好?”吕少君呵呵一笑。      倚石仙子:“……”      魏云笈绝对不会被搜魂术得逞。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那般相似的姑娘?      “紫府呢?”倚石仙子问。      “不死心?自己看吧。”吕少君挥手,一抹镜像浮现。      ------------      0399 后账      人族尊师重道乃久远之传统,自始皇时期已有释奠尊师之礼,始皇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师父,可传说中帮助他的仙神亦不在少数,《人皇纪》、《天师纪》、《叙命纪》便有提及拜师礼的重要性,贵如人族圣皇,对先生依然以敬代节。      而后,逐渐演化成一套成熟的礼节。      春风城的姑娘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她们是最重规矩的姑娘。      ……      台上,秋水在向柳青萝行礼,祝平娘、流萤和秋屏作为三师坐在一侧。      所谓礼节,不过行礼叩首、拜帖、宣读、斟茶,最后宣礼。      多是走个流程,不是那般的热闹。      对于杜七和杜十娘就更是如此了,在她们心里一家人拜个师父,即使没有这般铺张的礼节也不甚在意,当然有了也好,至少会热闹个一阵子。      杜十娘与杜七一同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那庄重的细节。      杜七牵住杜十娘的手,望着杜十娘那充血的耳朵,小声说道:“十娘,平娘……她没怎么你吧。”      杜十娘白了杜七一眼。      这丫头就不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自己还能与她说在和平娘谈心之前先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吗?      杜十娘摸了摸自己依旧疼痛的左耳,叹息,心中却放下了什么。      让平娘打上一顿,出出气……便是最好的结果。      她从柳青萝那儿知晓平娘是仙门中人,还想着二人之间会不会产生隔阂。      事实上,从平娘手上的力道来看……她还是以前那个秋水楼的班主。      “她……摘了你的面纱?”杜七忽的说道。      杜十娘一怔,重新系好自己的面纱,遮住那倾城面容,这才轻轻点头。      祝平娘和其他人不一样,上手就摘了她的面纱看了她的脸,杜十娘并不反感,不这么做那就不是她认得的人了。      杜十娘发觉周围所有姑娘们的注意力都在台上,这才与杜七靠在一起,于她耳边说道;“你这妮子,早就知道我的脸好了对不对。”      杜七和杜十娘整日待在一起,杜十娘与她单独相处也从不会戴面纱,怎么会不知道?      “十娘,你就算不照镜子,也该能感觉到吧。”杜七提醒道。      “废话,我又不傻。”杜十娘蹙眉:“可……为什么?”      她敷的药会有这般玄奇的作用?      杜十娘看了杜七一眼,心想自己不懂的东西多了,可她偏不去问身旁的这个傻丫头……哪怕她可能真的知道什么。      杜七嗅着杜十娘身上的些许香气,肚子发出了不大明显的响声。      “饿了?”杜十娘自口袋中取出方才在楼上拿的蜜饯塞进杜七的嘴里,说道:“一会就吃饭了,不会太久的。”      “嗯。”杜七轻轻点头,又说道:“云姐姐带来了好多银丝鱼,若是明灯也在,一定会很高兴。”      “那妮子是狸花,当然喜欢吃鱼。”杜十娘微笑道:“她和翠儿在一起,吃的说不得比咱们还舒服呢。”      杜七眨眨眼,觉得也许不是这样。      她也吃过四闲姐做的东西,味道上……可不那么好。      ……      ……      拜师礼结束后不久,终于开宴,因为人数众多,所以姑娘们有在楼阁中用餐、也有在凉亭,甚至露天的。      这儿多是望海店的姑娘,所以又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于是单独让了一个小院给不是角儿的姑娘。      方之南带着两个丫头,鱼行舟和倚石仙子、吕少君都在这个院子中。      树下,方之南身边的小姑娘抓着筷子,兴奋的说道:“姐,这就是银丝鱼吗?好大一条呀。”      “嘘,你小声些,别吵着旁人。”方之南歉意的看着不远处的鱼行舟一桌,低下头说道:“这是那边的姐姐带来的……没有小于三斤的,你喜欢就多吃点。”      虽然一桌子上什么菜肴都有,可真要说按照春风城的价格来,整张桌子其他所有的菜肴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条三斤半的银丝鱼。      今个来的姑娘,九成都是没有吃过这般大小的。      不是买不起,而是没有必要,实在太贵。      ……      鱼行舟看着自己桌上正中央那条银丝镶金纹的鱼,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说道:“肉质软糯,虽然有灵气,可烹饪过后灵气逸散,只是普通的鱼儿,怎么就这么值钱?”      她曾经入世多年,自然明了银钱的价值,所以不懂。      修仙界灵石珍贵是因为它可以被提取修炼、炼丹,妙用无穷。      银子虽然看似没用,可也是典籍上稀少,可炼金炼器的东西。      吕少君闻言,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旋即对着正发呆的倚石仙子说道:“你抓的鱼,说说看。”      “银丝鱼?”倚石仙子回了神,说道:“我也不大清楚。”      吕少君指着倚石仙子,在鱼行舟耳边轻声:“行舟,你且记得,这个女人基本上什么东西都了解几分,若是连她都不清楚的……一定是对于咱们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      鱼行舟似懂非懂的点头。      吕少君又补充道:“对了,她对花儿的钻研也没有什么意义。”      “……”      鱼行舟却觉得倚石仙子喜欢花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义。      倚石仙子看了面前的师徒二人,也不恼怒,因为她现在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她看了吕少君模拟出来的紫府识海,便确定了那秋水姑娘真的是最普通的姑娘。      原来是她的直觉错了。      倚石仙子因为莫名的相信自己的猜测,所以没有自己出手,而是让她们中见此道造诣最深的少君去试探,结果却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想来也是,这件事情怎么想都匪夷所思。      倚石仙子松了一口气,望着面前厨子做出来的一桌子饭菜,毫无胃口。      此时,有姑娘迈着莲步走过来。      正是祝平娘,她拎着一个食盒,走到三人的小桌前,面色不大好看,黑着脸盯着吕少君。      吕少君早就做好了准备,指着自己对面正发呆的倚石仙子,抢先说道:“桐君,你先别生气,不是我想要做的。”      “不是你?”祝平娘蹙眉,看着她手指的方向,冷笑道:“难不成是阿浅让你做的?”      倚石仙子:“……”      ------------      0400 云浅喜欢到处抢人      “姐,那边是要吵起来吗?”小姑娘紧张兮兮的说道。      方之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祝平娘,低声说道:“吃你的。”      “哦。”      ……      ……      听着身后的声音,祝平娘也不想吓到淮沁的小孩子,面色缓和了许多,在倚石仙子身边坐下,利落道:“给我个解释。”      拜师礼的时候,她就觉得秋水有哪里不对劲,神色萎靡,仔细一看才发觉这姑娘刚刚被人搜了魂,一时间便怒火涌起……好在,她嗅到了属于吕少君的气息,这才忍住了。      祝平娘一认真起来,吕少君和倚石仙子的气势都跌了一大截。      鱼行舟眨眨眼,心道这就是南荒三个最顶尖女人的相处方式?      她乖巧的没有出声。      “我说了,不是我想做的。”吕少君说道:“是云浅非说那秋水丫头是魏云笈,让我去探探她的紫府。”      “……?”      祝平娘语气一滞,问道:“魏什么?”      “魏云笈。”      “什么云笈?”      “魏云笈。”      “哦。”祝平娘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餐刀,轻声道:“你在这儿和我说书呢?”      吕少君摊手:“我一开始也是这个反应,是云浅振振有词,非要让我去探她的紫府,看看有没有道印。”      “阿浅?”祝平娘看向倚石仙子,后者轻轻点头。      听到真的是云浅的主意,祝平娘的火气消散了一半,她当然知晓阿浅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便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旋即摇头说道:“不可能,那丫头没有到家真元的气息,名字也是姑娘家的秋水,不是道藏的秋水。”      “谁说不是呢?”吕少君笑着:“我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臆病,一副知晓了一切的模样。”      倚石仙子闻言,无法反驳。      的确是因为她见过魏云笈出家之前模样的画卷,所以才自以为看透了一切,事实上,只是出了丑。      “结果呢?”祝平娘问。      吕少君说道:“她是最普通的丫头,没有修炼过。”      “这是自然。”祝平娘的火气彻底消散的干净。      只是一场闹剧。      秋水虽然有些萎靡,可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自家姐妹做出这种荒唐事,她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桐君,抱歉……是我恍惚了。”倚石仙子说道。      这话该与秋水说,可秋水都不知道这件事,自然只能向桐君说。      “阿浅,你这些时日拿全部真元去探究那青石碑,也该歇息几天,别逼的自己太累。”祝平娘温和的说道。      她认为倚石仙子是因为忙碌,所以才有了那般错觉。      不气了,反倒是有几分心疼。      “青石碑?是仙人石像下出土的?我还没见过呢。”吕少君闻言,插嘴道。      她看到桐君态度忽然的转换,便觉得她还是以往那般偏心。      却也习惯了。      云浅这种待遇她以前也是享受过的,只不过后来,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又生了孩子,才与她们格格不入。      祝平娘没有理会吕少君的话,而是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里面是保存完好的花粉、花瓣、糖渍蜜饯。      “这是?”倚石仙子望着那盒中美味,一怔。      “我来之前,让连韵那丫头做的,知道你不吃宴。”祝平娘说着,补充道:“青萝她不善言辞,让我与你说一声谢谢,这么多的银丝鱼,姑娘们很喜欢。”      “连丫头………”      倚石仙子脑海中闪过连韵那张元气满满的面容,低头一笑:“姑娘们喜欢就好。”      吕少君早已习惯她们之间的这些密事,随意说道:“这银丝鱼有什么好的?还没有我在淮沁吃的烤鱼味道好。”      祝平娘说道:“这鱼银体镶金丝,金丝是凡尘天家的象征,自然珍贵,南荒有个不知多少年的说法,说是始皇帝都喜欢吃这种银边金丝鱼,所以才传成这个样子。”      至于说为什么不叫金丝鱼,自然是要避始皇好,凡人哪能和人族亘古基石吃同一种东西?      “我说云浅怎么都不知晓,原来只是权贵的把戏,没意思。”吕少君摇头,她见倚石仙子带了这么多的鱼来,还以为有什么说法。      稍稍的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倚石仙子自怀中取出一道青色玉佩。      “青云玉魄?”吕少君惊讶的看着倚石仙子手中之物。      “桐君,这个……你拿去给那秋水丫头,算是个养魂的物件。”倚石仙子说道。      祝平娘还未开口,吕少君一声嗤笑:“云浅好算计,拿这绝云青云峰的信物送人?八成是又看上这个秋水的天赋了。”      “是又如何?”倚石仙子毫不避讳:“她的识海你也看了,正是修仙的好料子。”      “是啊。”吕少君点头,说道:“我也喜欢。”      “把她送进八方客栈,像那石婴一样过日子?”倚石仙子说道。      鱼行舟的头低了一些。      吕少君哼哼了两声,不再言语。      祝平娘有些无奈。      十娘一家子,好像最后都跑不出阿浅的手心。      明灯自不必说,杜七是青云峰师承的学生,现在连这个新的侍女她也看上了……      祝平娘觉得没什么,接过了青云玉魄。      如倚石仙子所言,对于姑娘家来说的确是一个养魂的好物件。      “那我替秋水丫头谢谢你了。”祝平娘说道。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愿不愿意来……还是看丫头自己的想法。”倚石仙子说着,视线稍稍离开了一些,小声说道:“桐君,日后你想把姑娘们都带去梅花庵?”      “是。”祝平娘直言不讳:“南荒不安定,梅花庵是个好去处。”      若是丫头们不愿意,她便强硬一些。      “这样是很好。”倚石仙子说着,目光落在手上那盒打磨好的醉糖花瓣之上,说道:“那连丫头,到时候我去问她愿不愿意随我一起。”      吕少君嘴角抽动,心道这就是满脑子都是宗门的女人?到哪儿都不忘收徒。      她反正有行舟就够了。      祝平娘闻言,轻声一笑:“知道你喜欢连韵,不与你抢。”      她语气一顿。      杜七明灯都可以入绝云,但是有一个人……她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      想起今日和杜十娘重修于好,祝平娘心中暖暖的,很是期待接下来和杜十娘的茶会日常。      也不知道那丫头琴艺练的如何了。      ------------      0401 皇权金丝      楼阁二层,姑娘们安静的吃着午饭,这儿都是讲究食不言规矩的人。      此时,桌上是丰盛的食物,姑娘们也都饿了,所以只能听见轻微的咀嚼声。      秋水的视线落在桌子对面的一道豆腐上,她还未动手,流萤取了一个新的勺子给她盛了一些,递给她。      “谢谢姐姐。”秋水小声说道。      “客气什么。”流萤拿起筷子吃饭。      桌子不大,都是自己人。      杜七坐在杜十娘左手边,秋水又坐在杜七左手边,之后依次是柳青萝、红吟、流萤。      此外还空出了两个位置,一个是祝平娘的,一个是秋屏的。      祝平娘去找云浅,秋屏则出去走桌,帮衬着做小侍的姑娘们上菜。      杜七口中细细嚼动,不久后咽下口中米饭,她夹了一块肉放进碗里,旋即视线落在整张桌子的正中心。      那儿有一条银丝鱼。      或者该叫金丝鱼,因为它在处理之前足足有五斤半,身上的金丝已经愈发接近天家的金色,肉质也在汤汁的映衬下,泛着粘稠的光。      毫无疑问,这在姑娘们眼中是一道十分珍贵的菜……毕竟即便是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五斤半的银丝鱼……      尊上拿来招待南离太子的也不过四斤半。      超过四斤的银丝鱼,哪怕多一两,那价格都是要翻上三四成的……在春风城,只有各方国使、天家众人才吃的到。      兴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所有人在动筷子之前,都刻意的避开了最重要的那道菜。      至今为止,杜七都已经吃下一碗饭了,这银丝鱼端上来时什么样子,现在依旧是什么模样。      杜七吃了一口米饭,盯着那中心的鱼儿,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她并不好奇那鱼儿的味道,而是觉得有些眼熟,之前虽然翠儿也买给明灯吃过,不过几两的鱼苗和这般大小的金丝,模样天差地别。      听十娘说,这种鱼是靠近淮沁这一片天望海的特产,所以该说是淮沁的特产。      淮沁是充满了浪漫和传奇的地方,这一点她已经听无数姑娘们说过了。      那浪漫和传奇全数来自于一个很古老的人。      杜七不知道她此时想起来的是不是那个人,可她的确是记起了许多细节。      在她的眼里,那是一个一开始有些腼腆的少年……胆子不大,后来学会了钓鱼,跟在她身边呆了一些时日。      杜七想不起那孩子跟在她身边究竟多久,期间的细节忘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少年真的是很喜欢吃鱼的人,不过那时候的她不似这般贪嘴,所以无论他说了多少遍,自己都没有尝过一次这鱼的味道。      杜七轻轻摇头,咽下口中米饭,心道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少年离开了她很短的时日,再见面时不似以往那般腼腆内向,从少年变成了青年。      用一个词形容,大抵是意气风发。      再见面之后,少年变得奇怪了,至少在她看来是那样,因为他用火盆煮鱼和肉,和往常那样让她吃。      她也和以前一样,不想吃。      最奇怪的应该就是他居然和现在的十娘一样,想要用“霸道”和“不讲理”让她尝尝味道。      后来……      杜七看着自己的手,抿嘴一笑。      自己不是会打人的姑娘,可那次真的算是手下留情了。      之后,青年变回了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陪着她游历了那发生莫名改变的山河大川,之后和其他的故人一样,在某一天彻底的消失,再也没有见过了。      睹物思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杜七捧起碗,心想那么多的故人,陪她见过山河的寥寥无几,那孩子算一个。      至于说他叫什么,杜七反正是想不起来了,兴许没有名字,兴许和海棠一样,随自己的姓。      只知道若是放在现在,统统都是要姓杜的。      有趣的是,那少年直到从人间消失,也没有成功让她吃过一口那银丝鱼……而现在,这鱼就摆在餐桌上。      她在这吃米饭。      这世界可真有趣。      杜七眉眼弯弯,看着那条银丝鱼发呆。      ……      “……”      在场的姑娘将杜七的模样收入眼底,纷纷看向杜十娘,杜十娘叹息一声,放下碗筷,擦干净嘴角后说道:“妮子,你想吃吗?”      杜七一怔,回了神后,端着自己的小碗说道:“十娘,我正在吃呢。”      “我说吃鱼。”杜十娘道。      杜七眨眨眼,说道:“你们不吃,我就不吃了。”      柳青萝也放下碗,说道:“不就是一条鱼,怎么都不动?我平日里不吃鱼的也就算了。”      流萤见长辈都开口了,才小声说道:“青萝姐,这鱼就不该做,咱们这些姑娘哪能吃这么大的?”      红吟点头:“殿下此时就在春风城,做事还是要小心一些。”      南离太子都只能吃四斤的,她们这些角儿动五斤的?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是会引出祸端。      她们这些姑娘,做事自然是要小心一些。      尤其是这些和可能和天家有关的玩意。      杜十娘也很是不解,说道:“三斤也就算了,这五斤半的金丝,难道不是该交予店里,怎么还炖完端上来了……那厨子也是敢做。”      最重要的是,这鱼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呢,吃了……味道又不是那么好,简直是暴殄天物。      “呸,瞧你们那点出息。”柳青萝骂了一句。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面上也有几分无奈,说道:“是平娘非要她们做的,说是带都带来了……”      “平娘?”杜十娘觉得平娘是真的不在意。      祝平娘的想法也很简单,这可是她的阿浅特意抓来做贺礼的,不吃难道送给那些“达官贵人”吃?      绝云宗主的情谊,他们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什么天家、什么皇权,在她们这些人看来都是笑话……从历史断代之后,人皇不再唯一,领头的就是各方宗门,而不是什么皇帝。      祝平娘却是忘了,自家姑娘们一个个小心谨慎,可不会做出这般逾越之事。      红吟苦着脸,说道:“吃也吃不了,卖也卖不出去,这可都是银子……”      “做都做了,为什么不能吃?”杜七很奇怪。      皇权?      那是什么。      ------------      0402 天望海下鱼龙舞      《天经·北山》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那是人皇。      人皇都有求不得的东西,现在所谓天家以兵武占据一隅,称孤做寡,想来有些可笑。      皇权兴许也是一种规矩,可在杜七眼里……这不是什么重要的规矩,和买东西要付钱这种规矩比起来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为什么不能吃?”杜七问。      她有些想要尝尝。      这里面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以前有人用皇权想要让她吃,她不吃。      现在她来了兴致,想要尝一口的时候却碍于所谓的皇权,吃不到了。      秋水听到杜七的话,也微微抬头。      她其实也很疑惑这一点。      流萤说道:“兴许会惹麻烦,所以还是不吃的好。”      杜十娘想了想。      她知道的多,又有师承这般的“靠山”,发觉杜七兴许确实想要尝一尝,对着红吟说道:“阿寻,做都做了……也摆在咱们面前,你吃过还是没有吃过,真的还重要吗?”      “……”      杜十娘一言,在场的姑娘都沉默了。      这也是实话。      今个有那么多的人,还有厨子,大家都知道柳青萝的收徒宴上出现了一条春风城建成以来第一条超过五斤的银丝鱼,那金线都已经凝出了形体。      杀也杀了,吃不吃还真的没有太大的分别,毕竟在外人看来,你杀了可不就是要吃?      红吟叹息说道:“都是平娘,我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柳青萝心想她这可不是是想要丫头们尝尝鲜,谁知道这些姑娘一个个都“胆小怕事”。      就在姑娘们有些僵硬的时候,祝平娘走了进来。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的看着她。      祝平娘一愣,说道:“都看什么呢,不吃饭……我脸上有吃的?”      她弯腰一看,发觉那银丝鱼没有人动过,说道:“怎么不吃?”      红吟没好气的说道:“吃?怎么吃,谁吃得下。”      “瞧你们那点出息,太子殿下来了春风城就吓得关了楼,现在一条鱼还吃不下了。”祝平娘在桌上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肚子上那最好的一块,品尝后说道:“有些冷了,不过肉的味道还可以,就是不够辣。”      她放下筷子,见到姑娘都盯着她,说道:“店里有规矩说咱们不能吃?”      “没有。”流萤摇头。      “不偷不抢,又没有坏了规矩,又什么好怕的。”祝平娘说着,笑吟吟的说道:“南离太子名声不是一直很好嘛,礼贤下士,体恤子民,只是一条鱼,想来他该不会放在心上。”      “殿下自然是好的……可……”流萤还要说什么,柳青萝制止了她。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好人。      杜七心想秦淮和她说的那太子不说是坏人,但是一定不是好相处的,兴许姐姐们的担忧都是对的。      祝平娘呵呵一笑。      其实她做了那么多年的班主,还能不知道会惹来麻烦?      若是以往,她自然不会让姑娘们为难。      可这是阿浅的心意,便和以前不能一样。      她想了想,说道:“那做都做了,你们不吃,等坏了还是要倒掉……那还不如现在吃了。”      祝平娘眯着眼睛,指着杜十娘说道:“十娘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她的靠山,一条鱼,还是吃得的。”      “十娘的靠山?”流萤一愣。      红吟看过来,若有所思。      杜七眨眨眼。      杜十娘叹息一声:“我就知道。”      “什么靠山?”柳青萝问。      柳青萝自然知道在场最大的靠山就是祝平娘这个没有正形的女人。      “师先生啊,还用我说?”祝平娘说道:“七姑娘不就是师先生的学生?”      杜七:“……”      她虽然在春风城整天蒙面行医,可知道这件事的人还真的不少,尤其是……明灯、婵儿都不是憋得住的姑娘,加上常平怜有意无意的吩咐,这件事在春风城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若是师先生,那还真的不算什么事儿。”红吟说道。      师先生那可是让尊上都恭恭敬敬的存在。      而尊上……      不说一个太子,就是皇位上的那位来了,也不能造次。      “别矫情了,一会不吃,我可真拿出去倒了?”祝平娘无奈的说道。      也就是自家姑娘了,旁人她可懒得管,不过从这件小事上也能看出来春风城姑娘们对自己的定位有多么低下,这样的丫头们……到时候怎么让她们跟着一起入仙门?      怕是大部分丫头在春风城呆到死也不愿意去仙门。      不过祝平娘早就想好了要用强硬的手段,所以丝毫不在意。      大不了让她们把取悦男人的手段用在梅花庵的丫头们身上,也算有个事情干。      梅花庵安静,与世无争,也多喜欢女人的女人,一定能相处的很好。      “我们吃就是了,平娘你别笑了……看着怪渗人的。”红吟拿起筷子。      流萤哆嗦一下,跟着使劲的点头。      杜十娘笑着给杜七夹了一块鱼肉,说道:“吃吧,一会就凉了。”      她一开始就想让杜七尝尝味道,也没有在意过什么皇家的事情,这便是杜七带给杜十娘的改变……      杜十娘自己也很难想象,以前的她是因为一句“天家”的话毁了自己面容的姑娘。      这也许就是眼界提升所带来的。      可有时候,眼界高到了一定程度,反而看起来会低的可怕,变成了杜十娘口中的没出息。      ……      杜七眨眨眼,看着碗里的鱼肉,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肉质鲜美,有些弹牙,没有想象中的好吃,只能说是一般。      兴许是因为完成了一个故人的心愿,所以她看起来有些高兴。      这一幕被杜十娘看到,露出一抹宠溺的神情。      什么麻烦、什么天家,都比不上杜七喜欢。      回去之后,让七姨也教教自己怎么做鱼。      ……      ……      随着杜七咽下那出自普通厨子的银丝鱼,天望海万年沉寂的海底起了一道白练,似是一道信号传遍了海底,最后传入沁河开源之地,传入那空无一物的祖龙墓。      轻微的剑吟声带着些许释然。      同一时间,天望海所有的银丝鱼全部化作虚影,消失不见,那最后一刻的鱼儿分布,自九天之上往下看,像极了一条金龙。      不会有人知晓,这自蛮荒时代就存在的、生命力最顽强的鱼儿之所以一夜消散,是因为它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休息了。      同时也给某人传递出一个讯息。      姑娘入世了。      ------------      0403 性子阴寒所以不招人喜欢      收徒宴的热闹没有持续太久,宴会结束后,姑娘们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做着和以往一样的活。      这一场宴上出现无数银丝鱼也成了姑娘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整个南荒都没有过这般奢侈的宴会,享受这场宴的还是她们这些没有什么地位的姑娘。      消息蔓延到春风城,有姑娘对于没有去参加青姨的小宴而捶胸顿足,十分懊悔。      传到朱儒释耳中的时候,他正在擦拭着腰间从未见血的白刃。      “殿下,祥瑞天赐。”侍卫正要开口。      “安静。”朱儒释撩起垂落的侧发,露出平静的眼神,他将长剑入鞘,取出一册卷宗,看了许久之后,眉间蹙起。      别说一条五斤的银丝,就是十斤,也不过是会腐烂的东西,他丝毫不在意。      姑娘们吃就吃了,又能如何?      不会真的有人认为堂堂南离储君会在乎一条鱼罢。      他在意的是其他的东西。      风雪撼动窗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朱儒释看完了卷宗,眉宇间的凝重又叠了几层。      南离虽然国力薄弱,仙力也稀少,可毕竟是南荒最靠近东玄的国家,对于东玄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们不知道修仙界的实力分布,也不知晓四方书院究竟是怎么样的仙门,所以在南荒,哪怕是白龙都有“尊上”之名。      当然,白龙背后是云浅,也当得这一个尊上。      最重要的是,他有个好妻子。      而在东玄,仙门不像这般神秘,稍微打听一下就可以知晓,连五岁小儿都知道书院仙门的威名,东玄十国,每一个都以国土上有书院分院为荣。      南离此时连对元山部落的战事都吃紧,更不要说与那庞大的十国相比。      而现在……李孟阳不只成为四方书院的弟子,甚至还被予以厚望。      那李孟阳比他、比他父王想象中的还要优秀太多。      照这样的势头,只怕不出两年,自己不再是能与他同游的人了。      朱儒释放下书卷,明眸闪光。      他承认,他低估了那个男人。      只要他离开了南离,在书院中展示了自己的潜力,那么之前他在南离遇到的所有刁难全数迎刃而解。      这里面,也包括了他与南离公主的婚约。      也包括了那位红倌人的事情。      朱儒释叹息一声,心道就像他低估了李孟阳一样,李孟阳也将他看的太过阴狠了,虽然他储君的位置来的是不大正当,平日里算计、思虑的多了一些。      可再怎么,也不至于下作到对一个红倌人下手,更不要说还是春风城的姑娘。      事实上,虽然知晓李孟阳在春风城有红颜知己,他却从未将其当做一件事情看……只要李孟阳愿意娶自己的小妹就好,之后怎么处理,那就是他们家的事情。      可现在,因为这件事,隔阂已经有了。      朱儒释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动,他想起了不久前,魔门的人找到他说的事。      摇头。      相比于八方客栈,他更愿意将宝压在四方书院、压在那一看就知晓并非池中之物的李孟阳身上。      而并非信任魔门那些藏头露尾,阴暗狡猾之辈。      比起与客栈的冢中枯骨做交易,如何去选择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孟阳兄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朱儒释起身打开窗户,只见风雪拂面,凉爽宜人。      南荒不是个好地方,妖祸遍地,民不聊生,他作为南离储君,知晓春风城的和平,更知晓春风城之外的地方的子民过着怎么样朝不保夕的生活。      南离需要一位像尊上那般的人。      朱儒释……这个名字很好。      不是阳儒阴释,阳奉阴违。      而是儒也好,和尚也好……随便来一个都行。      ……      朱儒释扶正腰间倾斜的长剑,心道既然李孟阳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也要给予相应的面子才是。      他知晓一件事。      自己天家储君的身份在仙门看来不值一提,于草芥无异,可在春风城的姑娘们眼中……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这里面,可以谋划些许算计。      朱儒释笑着关上窗子,对着身后那一直恭敬的侍卫说道:“回京叫小妹过来,这次的年在春风城与我一起过。”      侍卫一怔。      陛下最喜欢长禾公主,在这个时候带她来春风城这样对姑娘家来说不干净的地方,只怕不合适。      朱儒释看着他的表情,换了一个说法,语气平静的说道:“驱一林卫,接长禾来春风城,若是父王问起来,告诉他,是我说的。”      “是。”侍卫精神一震。      “等等,路途遥远,小妹身子经不起颠簸,林卫也不甚妥当。”朱儒释起身说道:“我去找尊上,请一队城卫。”      南荒妖祸四起,能小心还是要小心一些。      ……      朱儒释去找了白龙,表明来意,白龙欣然答应,只是饶有兴趣的说道:“春风城颇惹非议,公主万金之躯……”      “尊上说笑了。”朱儒释无奈一笑:“小妹整日缠着我让我带她来春风城看看……那宫里可不是好待的地方。”      不合适?      淮竹都是这春风城第一苑的清馆人,有什么不合适?      白龙让他走了,看着窗外。      这个南离储君敏锐果决,绝非他父王那种平庸之辈,只可惜,他的舞台太小了,南离终究是不够看,南荒也妖族环伺,施展不开。      他其实一直都挺喜欢这个孩子,因为跟着这样的人不会吃亏。      可这般有城府的人,会在同龄人中格格不入也是事实。      就在这时,朱儒释去而复返,不好意思的说道:“尊上,晚辈来此也有半旬了……还没有见到淮竹一面……”      “……”白龙眼角微微抽动。      他可真是问对人了。      他作为秦淮的亲爹,却只能在花月楼演出的时候见到自家姑娘,说起来……他都一个多月都没有见过秦淮了。      ……      ……      朱儒释从白龙的楼阁走出来,撑着伞走入风雪中,面上是些许无奈。      淮竹不喜欢他所以一直躲着……他多少也知晓为什么,自己这般阴冷的性子是不招人喜欢。      兴许,只能等小妹来了,他身边才能热闹一些。      那京城中能吸引他再回去的只有自家妹妹,若是她也来了春风城,朱儒释认为他可以在春风城一直待下去。      ……      朱儒释在茶楼一侧坐下,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平衣,带着斗笠遮挡风雪,并未引起骚动。      他侧眼看着街边走过去的姑娘。      “师父,咱们不是要去看四闲和明灯,怎么又逛起来了……”鱼行舟无奈的道。      “来都来了,先去买蜜饯。”吕少君呵呵一笑:“我对那云浅喜欢的连丫头更有兴趣。”      两个姑娘结伴走远。      师父?      朱儒释听着这般对话,也不奇怪,只当是唱戏的人。      小妹会喜欢这儿。      以小妹乖巧可人的性子,那杜十娘一定也会喜欢她。      ------------      0404 去游玩      淮沁,大雪倾城,一如既往。      明明还是大早上,可天空一片昏暗,教人提不起兴致。      不系舟内,秋水一袭长衫,戴着那晃荡的耳饰,面上是喜悦的潮红,看的出来心情很好。      她拎起伞,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我走了。”      “嗯,晚上见。”杜七点头,披上衣裳送秋水出了不系舟。      随着秋水踏入风雪中。      杜七目视着她离开,这才关上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家,轻轻叹息。      点上灯火,趴在桌子上瞧着那跳动的火焰,伸手取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      也不知怎么得,无论她身边有再多的姑娘,最后……却总能将她一个人剩下。      这几日,杜十娘刚和祝平娘和好,正处在“蜜月期”,每天除了睡觉不在一起,其他时间都腻在一处。      这不,在一大早家里就不见杜十娘的影子。      杜七心想也不知道她们都聊些什么,反正十娘不带着自己一起参加姑娘们的茶会,说是她还小,听了也是白听。      杜七一点不觉得自己小,可杜十娘不带她一起,她也没有办法。      至于秋水,从拜师柳青萝,也是整天待在一起,一早出去,大晚上才回来和她一起练琴,杜七去看过一次,那场面……她是不行的。      柳青萝是很严格的人,只要一丁点唱错了那戒尺就来了,哪怕秋水还只是在练嗓子的阶段,她依旧严厉的可怕。      好在,秋水虽然嗓子不行,可形体方面很有天赋,无论多么复杂或是让人晕头转向的动作她都可以很标准的完成……所以,柳青萝对秋水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柳青萝本就是青旦、刀马旦出身,对形体动作的要求还要高于那戏腔。      所以,柳青萝很认真的教,秋水也很认真的学,这几日都没有空做其他的事情。      杜七清早听过秋水吊嗓子,相比以前那般,现在已经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媚气。      她很佩服,因为即便是白天这般忙碌,到了晚上,秋水已然有精力与她一同学琴,并且……十娘还夸秋水愈发的有灵气,这么对比,就总是埋怨自己虽然弹得好,可是没有感情。      “……”      杜七咯吱咯吱咬着蜜饯,看向屋里那张从流萤那儿借来的琴。      她是不知道……弹琴怎么才能才能弹出感情来?      这几日,十娘都开始拿安宁和她比了,让杜七再一次意识到,她并非自己认知的那样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又是一声长叹。      人人都有事情干,只有她一个人闲着。      若是在春风城,她可以行医赚钱,可以和明灯聊天,可以去找连韵柳依依,可以去见见寸心,吃一些白景天的点心。      实在是没有了去处,也能找海棠的夫君聊一聊。      可在淮沁,什么都做不了。      前几日,红吟她们还来找自己做艾灸,舒服了之后也就不来了,真的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乖巧的工具人。      杜七想着,起身走到琴房,练了一个时辰的琴,旋即浑身酸痛,坐在窗前歇息。      好无聊。      她不喜欢这种无聊,因为……这会让她想起那些整日只有睡觉的日子。      ……      又一天清晨,风和日丽。      杜七又过了几日无所事事的日子,终于忍不住了,在杜十娘准备去开茶会的时候,抓住她的手小声说道:“十娘,带着我一起罢。”      杜十娘望着杜七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忽的笑出声。      “你这妮子还真是闲不住,倒不用我说了。”杜十娘抓了抓杜七的脸,说道:“我们聊得,你也插不上嘴,过来也是干坐着……”      她看向外面,说道:“这几日天气不错,南丫头和店里的妮子明个约了去淮沁竹林里赏玩,你便跟着一起吧,给,这是银子,去街上买些好吃的带上。”      杜十娘说着,看向外面的好天气,心想这么好的天气,可不会出现那样大的妖风了吧。      “十娘,你不和我一起去吗?”杜七问。      “以后有机会。”杜十娘说着,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这几天我玩昏了头,咱们也快回去了,该办的事儿还没弄呢,十楼太空了,说选几根小竹回去种着,正巧我也不大懂品种,你和南丫头一起,去竹林让她帮你选几株好的苗子,到时候咱们拿回家里种上……”      还有说好带回去做礼物的新鲜竹笋,这在淮沁直接买就好,不用特意去选。      实际上竹苗也可以直接买,这不是让杜七去玩嘛,杜十娘也没有想太多。      至于说她喜欢的梅花,本想着回去的时候去梅林挖两棵,可正巧平娘说她那边有好的门路,杜十娘就让祝平娘去找好的梅株。      杜七闻言,点点头:“选竹子……我知道了。”      正巧,她要去找一找有没有石婴需要的那什么悟道竹。      杜七笑着,心想自己终于有事情可以做了。      ……      ……      次日,杜七背上自己那满是点心蜜饯的小包裹,带上斗笠来到和方之南约好的地方。      只见方之南和几个姑娘已经租了一辆马车,正在那里等着她,方之南见到杜七,笑着挥手:“七姑娘,这儿!”      杜七走过去,方之南顺势将杜七扶上马车。      因为杜七的忽然加入,车上其余几个姑娘都很兴奋。      杜七瞧着方之南孤身一人,有些疑惑的说道:“南姐姐,今个怎么没有带着丫头们?”      在她的印象中,方之南自从搬来了淮沁,走到哪里都像带着女儿一样带着她收养的两个丫头,现在这个赏玩、游玩的好日子,反倒是一个人了。      方之南随意说道:“好不容易歇息一日,听她们吵闹会坏了兴致。”      然后,她继续认真听着一旁姑娘们介绍淮沁里面风景最好的去处。      “……”杜七轻轻叹息一声。      南姐姐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十娘。      喜欢是很喜欢,可若是烦了,看起来也真的是很“无情”。      ……      马车平稳行驶,很快,空气中泛着一股子好闻的味道,那是一股子淡淡的米香气,自窗子看去,竹叶青翠,风一吹沙沙的响。      她又来到了这十里竹林的入口处。      只是这一次没有杜十娘跟着,所以哪怕还有人掀了她一个跟头,她也不生气。      ------------      0405 富裕的姑娘      此前天劫落于淮沁,造成了一场劫难,同时也将淮沁竹林暂时变成了一处“禁法之地”,淮沁入口用来阻止姑娘们的结界已然散开,且短时间内一切结界在淮沁竹林中都不再有效,甚至修士若是走进竹林,修为都会被压制。      这么一来,除了必要的人仍旧守在淮沁,其他人都离开了。      所谓必要的人,莫过于道宫佛门,悟道竹最后的归宿只会在这两尊庞然大物中产生。      尤其是道宫,魏云笈在这出了意外,道宫对于这次出土的悟道竹可以说是势在必得,失踪了一个魏云笈,他们一口气又派出了十多位三清境的修士……尽管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得一个魏云笈,可也可以表明道宫恐怖的底蕴与对这次悟道竹的看重。      ……      淮沁竹林外的街坊,赏竹的姑娘们来来往往,在这儿租马车、采购、或是休息。      茶馆前,卧松云一身道袍,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翻阅着手上的宗卷。      段千川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躲避姑娘们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      很明显,有许多人都认出了他是春风城的侍卫。      “师父,咱们……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儿。”段千川掩面问道。      卧松云随口说道:“若是悟道竹出世引起天地异象,自然是要先将这儿的姑娘们安稳的送出去。”      段千川一怔,心想原来仙门的人也不是那般无情。      卧松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挥动手中拂尘打在段千川的脸上,平静说道:“因为淮沁在绝云宗的地界上。”      “……”段千川叹息。      卧松云见少年不语,摇摇头,旋即视线重新放在卷宗之上,露出一抹意料之内的笑容。      因为魏观主在南荒遇了难,加上佛门和禅子沟通彻底失败,甚至这些时日都联系不上禅子……所以很理所当然的,本来要来的元君,现在又重新回了东玄。      卧松云松了一口气。      他作为东华宫中人,又是四方书院的夫子,儒道双修,天性洒脱,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怕,和禅子都能够“谈笑风生”……唯独害怕和元君一同出行。      李青莲年龄很小,地位却高的离谱,不仅是东华宫之主,现在更是静月居士的传人。      这些重要吗?      不重要。      正如前些时日禅子所言,东华元君是个孀妇。      所以才让人觉得可怕,卧松云不认为世上有什么人在得知她的身份后可以没有任何压力的站在她身边。      就在此时,卧松云忽的感觉到自己徒弟身子一僵,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的驿站,顺着看过去,便见到一个身穿红白花袄,头扎白色缎带的姑娘挎着包裹从马车上下来。      正是杜七。      “小子,你看什么呢?”卧松云说道。      段千川收回视线,故作镇定的说道:“没看什么。”      “嘴硬吧你就。”卧松云呵呵一笑,心想杜七虽然是元君在南离认识的小姐妹,可若是从师承那一辈算起来,不过是绝云宗的三代弟子。      “你是我的徒弟,算起来,是道宫的二代弟子,比她要强一些的,拿出自信来。”卧松云说道。      “师父,你在说什么。”段千川疑惑。      “没什么,你就好好修炼,满脑子想着除妖也没什么不好。”卧松云嗤笑一声,侧耳半晌后,说道:“听她的意思是要来淮沁选几棵清竹回去种着,正巧你有点蛮劲,一会去帮着搬,出点力。”      段千川摇头,这些事情可用不到他。      淮沁选竹子几乎是每个姑娘都会做的事情,有专门的小厮去做,他这么贸然上去献殷勤,岂不是好像对七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      “瞧你那点出息。”卧松云放下茶杯,站起身子,整理衣衫后说道:“你不去,我可去了。”      段千川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到师父大步朝着杜七的方向走过去。      ……      ……      “南姐姐,咱们一会先去买些吃的,还是直接去林中?”杜七问。      “……”方之南看向茶馆的方向。      “南姐姐?”      “啊,七姑娘说什么。”方之南回了神。      杜七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方之南牵住杜七的手,说道:“这些七姑娘不用操心,我都安排好了,我忘记让十娘与姑娘说了,其实姑娘都不用自带零嘴……我在这儿准备了两车点心与午食。”      “两车?”杜七一怔,看向不远处,只见方才离去的两个姐姐带着车夫又领着两辆豪华的马车出来,同时后面还跟着特地加长,一看就知道是拉竹子用的车马。      “膳夫呢?”方之南问两个姐妹。      “厨子就说厨子,讲什么膳夫,我还愣了一下。”那黄衣女人杵了一下方之南,说道:“酒楼说厨子还在准备食材,一会而跟上咱们。”      方之南轻轻点头,接着嗔道:“让你多念几年书,没有一点文气。”      “姐姐,你们说什么厨子?”杜七疑惑的问。      “哦,七姑娘还不知道吧……南丫头出门都是自带厨子的,等会吃午饭的时候让他们现做,说是出来玩,若是吃冷的会很扫兴。”黄衣女人笑着,从后面抱住方之南,说道:“她可是有银子没处花的姑娘。”      “去,腻歪什么。”方之南无奈。      杜七望着那两辆马车,明白了里面就是食材与点心,她望着自己身上的挎包,稍稍沉默了一会,这才想起秋屏姐说过,方之南是十分富裕的姑娘。      富裕到了一个程度。      她现在理解了。      方之南眼看着杜七开始思索,小脸一红,小声说道:“那边有个道士一直在瞧咱们,快些走吧。”      “怕什么,这儿是淮沁。”女人指着不远处,“你说的道士是那个和脸上带着疤的小子一起喝茶的那个吧,我们方才一进来就见到了,小子是春风城城卫,才不是可疑的人。”      方之南是很善良的姑娘,不过有时候容易过分的警惕,这一点杜七已经知晓了。      杜七说道:“他来了。”      “七姑娘。”卧松云走过来,笑着说道:“又见面了。”      方之南依旧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邋遢的游方道士。      “你从春风城跟我到淮沁,还能见不到?”杜七平静说道。      ------------      0406 方之南是细心的姑娘      从春风城跟到淮沁?      听到杜七的话,方之南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道士。      一同的两个女人本来觉得卧松云和疤脸少年一道应该不是坏人,可听到杜七的话,纷纷挡在杜七前面,视线开始寻找周边的侍卫。      一个男人跟着姑娘家,还是杜七这样好看的姑娘……他图的是什么?      “七姑娘,这话让旁人听去,贫道可不好解释。”卧松云手甩拂尘,稽首一礼,说道:“贫道卧松云,见过姑娘。”      “卧?不就是睡……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黄衣女人蹙眉说道。      方之南眼角微微抽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我又没有说错,我知晓是青莲姐让你跟着我的。”杜七说道。      卧松云微微叹息。      一旁的方之南闻言,小声道:“七姑娘认得他?”      “嗯。”杜七点点头,随后解释了一句,让卧松云登徒子的嫌疑稍稍下降了一些,不过因为姑娘们对男人天然的不喜,所以依旧警惕的看着他。      卧松云也不当回事,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说道:“这是天枢阁的三品丹药,可以治石婴的破障之症,姑娘先前怎得不收下?”      天枢阁?      几个姑娘有些疑虑,听不甚明白。      方之南也听不明白,可后来的丹药二字让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因为很富裕,见多了游方道士所谓的“金丹”,其实都是铅汞等毒物混着,绝非是什么好东西。      “三品丹药?”杜七稍稍一怔,这才想起卧松云与自己说过这些丹药可以治好石婴,她意外说道:“你帮我去找了?”      “举手之劳。”卧松云随意道:“七姑娘就当是元君所赠就好。”      杜七说道:“你是你,青莲姐是青莲姐。”      她在思虑要不要收下这颗丹药。      收下可以保证石姐姐一定会好,可……保不齐十娘会因为她收下男人的礼物而不高兴。      不。      非白景天之外的男人,十娘一定会生气。      她反正是要找悟道竹,该是用不到这些丹药的。      可是……万一没有找到呢?      杜七正想着,却见方之南脸色很差,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杜七领会她的意思,摇摇头说道:“麻烦你,可这丹药,我还是不要了。”      卧松云看着眼前几个女人对他警惕的神色,很是无奈的将丹药收起,说道:“那这丹药该是和石婴没有缘分。”      说着,转身离开,干净利落。      他只是随手所为,这般被姑娘们拒绝,他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也没有强求的心思。      至于石婴,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      ……      眼看着卧松云离开,方之南才松了一口气,她对于这些道士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南丫头,你那么不喜欢道士和尚?”黄衣女人问道。      方之南承认说道:“以前就不喜欢,一百个道士,九十九是俗人,仙人哪有这么容易见?”      杜七忽的说道:“这话,是那作画的九姑娘说的?”      方之南一怔,随后点头。      杜七就明白方之南为什么不喜欢道士了,原来受到海棠的影响。      海棠信佛,可不就是不喜欢道士?      之后,三个姑娘上了马车,驶入那幽静竹林,按照方之南的安排,时间还早,先去最嫩的竹林,分头帮助杜七选取合适的竹苗。      把正事做了,然后再放开了游玩。      杜七很赞同,她刚拒绝了卧松云的好意,所以现在哪怕这片竹林里没有悟道竹,她……也一定要找到,不然石姐姐的病可就好不了。      一队车马行走在十里竹林内,窗外是高耸、郁郁葱葱的青绿,泛着那好闻的气息。      杜七看着面前正聊天的姑娘们,问道:“姐姐们可听说过悟道竹?”      方之南看着杜七,疑惑道:“这竹林中,大小琴丝竹、水竹、柯亭、青竹都有,就是没有七姑娘说的什么悟道竹。”      她的院子中就种着许多好品种的竹子,自然十分了解。      “我也没听过。”      “我也是。”      随着姑娘们纷纷表示没见过,杜七嗯了一声。      问题来了,她也不知道那悟道竹是什么样子,是粗还是细,是高还是矮,这应该怎么找?      杜七觉得自己做事不够谨慎,应该在进来之前向卧松云询问清楚的。      或者早些时日问过安宁,现在也不会陷入这般困境。      “我院中种的是小琴丝竹,一会我给七姑娘挑小琴丝竹的苗子。”方之南说道。      “我喜欢水竹,那我往南去。”      “我喜欢柯亭竹,细细长长,晚上也好看。”      三个姑娘挑好了方向,看向杜七。      杜七沉默了一会,心道有姐姐们帮着应该会简单不少。      仔细想来,那什么悟道竹一定不难找,按照她这些时日了解的仙门,只要有大量灵气的……一定就是了。      “我走到哪儿转到哪吧。”杜七说道。      定下了分工,马车在一处新亭前停下,四个女人走下马车,准备按照约定向四个方向而去,最后再回到这里,即是寻竹,也是游玩。      一个人走在竹林中,踏雪寻竹,也是一件很有意境的事情,这儿的都是大路,四处也有侍卫巡逻,自然不怕走丢。      方之南说道:“竹子的移植也不难,只要砍断插入土中就行了,咱们三个都是老手了,带着镰刀,见到合适的就顺势砍了,七姑娘……”      她看了一眼杜七那细胳膊细腿,说道:“七姑娘就记住地方,一会让人去弄。”      “好。”杜七点头。      方之南和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纷纷笑着。      显然,她们都没有准备让杜七弄,不过是选竹子的小事,她们来就好。      方之南还不放心,又取了几个东西出来,说道:“对了,这烟囊你们都带一个,一会说是迷了路,就倒水进烟囊,会有彩烟升起来,侍卫会去找你们。”      “好东西。”黄衣女人接过烟囊,“这就不怕走丢了。”      “流萤以前在这儿迷路过三个时辰,可惨了。”      几人又笑话了几句流萤,然后便转身离开。      杜七带上烟囊,看着镰刀,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纤细的手臂,叹息一声,孤身走入竹林。      她要去海棠和她的住处看看。      一定是个好地方。      ------------      0407 海棠一个人的故居      姑娘独自走竹林中,此时天色尚早,空气中弥漫着竹林的清新香气,竹叶上悬挂着点点晶莹露珠。      杜七稍稍踮起脚尖,摘了一片竹叶,舔舐去那晶莹露珠,感觉微甜入口,心想若是要灵气……这儿到处都是灵气,根本看不出来哪个多哪个少。      或者说都是一样的少,她在这儿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有哪棵竹子灵气饱满能够达到“宝物”的级别。      还不如她喂给明灯吃得莲花,哪里称得上是宝贝?      杜七一个人走在大路上,踩着那松软泥土。      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烟囊,心想若是十娘也在,即便有烟囊随身,她也绝对不许自己一个人在这林子中乱逛。      十娘就是对她保护的太过了。      杜七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可有时候的确不是那么自由也是实话。      她停下脚步,看向淮沁画舫中心的方向,在想一件事情。      是自由重要,还是十娘跟在她的身边比较重要?      这是一个不需要动脑子的问题,杜七的答案像是被强行按在水底的气球,直接就这么弹了出来,她笑着,脚步轻松了许多,专心看起身边那不甚高的竹子来。      不只是为了寻找悟道竹,也是为了她和十娘的家。      这些竹子可是要移栽去十楼的,是她和明灯、翠儿姐、秋水十娘每日都要见到的,怎么能不用心?      她很少用心的做一件事,所以怎么看都不满意。      就这么,杜七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小桥前,她稍稍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石桥。      流水潺潺,泛着一股子幽静的气味。      前面有海棠的遗留的味道,她一定在这儿待了不短的时日。      可让杜七觉得奇怪的是,这绝非是她以前住过的地方。      她的过去虽然大多数都不记得了,可依旧知晓若是自己住的地方,不会是这般充满了“人”的气味,应该会更隐蔽一些,而且……她的住处很多,可除了与她同住的人,哪怕她离开了再多年,那住处都不可能被人发现。      谁都不行。      毕竟,姑娘家的隐私是无比重要的。      所以眼前这处是什么地方?      杜七倚靠在桥头,望着下方东流的河水,歪了歪脑袋,便想清楚了。      这儿是白景天口中海棠和他一起住过的地方,而他说一直派人守护着娘亲住过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她想了想,走过了桥,眼前是一条蜿蜒泥路,杂草丛生,看得出……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走过了。      也是,白景天多年没有回来过,海棠的夫君不知道有没有来过,即使是有,应该也不会在意,他和海棠充满回忆的地方一定是别处,而非是这种安静、一看就知道只有自己会喜欢的地方。      杜七在小路前停了下来,看向前方的空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空地上突兀的出现些许全副武装的身影,领头的男人杜七感觉有几分眼熟,该是在白景天那儿见过几次。      “七姑娘,您来了。”侍卫说道。      “你知道我要来?”杜七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侍卫点头,说道:“公子说,若是姑娘想进去看看,出来给姑娘领路。”      “景天?”杜七嗯了一声:“他倒是有心了。”      眼看着侍卫们重新隐匿,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杜七没有第一时间走进去,而是在想一件事。      景天不知晓自己与她娘亲的关系,而以那孩子对自己娘亲的重视程度,专程让人来守着他娘亲的故居,白景天也不止一次的强调过,他不希望娘亲的故居被打扰。      那么他为什么愿意让自己进去?还特意的吩咐了手下。      就因为自己是她的先生?      杜七不大明白。      就好像她不明白,春风城那一片海棠花海别人都不许进,只有她得到允许可以自由进出一样。      她这样的姑娘不懂少年的心思,那自然是想要让已故的母亲见一见他认可的先生。      仅此而已。      白景天现在自己都弄不明白他的想法,他兴许依旧是为了想要从杜七那儿学好医术。      ……      杜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红绣鞋在土地上微微拧着,她忽的想起了白景天曾经叫过她一句“娘”,面上起了一丝怪异的神情。      难道……景天是真的将自己当成她的娘亲看了?所以花海也好、故居也罢,都可以任由自己出入?      杜七抓了抓自己小袄上的雪兔毛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仔细思考,心想若是白景天真的叫她娘亲,她也不排斥,因为还没有人那么称呼过她,还挺新鲜的……      反正比“先生”、“九姑娘”这般千篇一律的名字让她喜欢。      可白景天毕竟是海棠的女儿,她若是应了这一声娘亲,海棠一定会不高兴。      再说了,她应了这一声,那海棠的夫君怎么办?      杜七知晓她自己是没有人要的姑娘,魅力上自然是比不过海棠的,说出去,那白龙可是吃亏了。      她提着裙子走出了那杂草丛生的小路。      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思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      小路尽头依旧是一片竹林,见不得围墙,更看不到庭院的大门。      杜七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因为她以往的住处就是这样,以竹林为边,腾出来中心的一片空地,只要有张竹椅、有个躺着的地方对她来说就是家。      若是连竹椅都没有,随意躺在一块石头上,枕着一江烟雨,便可以睡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不过从身边有人跟着,便也会搭建上几间小屋,沾沾几份对她来说毫无必要的烟火气。      海棠尤其过分,不仅弄出了屋子,甚至还特意搭建了厨房。      杜七穿过外院竹林,走进庭院中。      海棠故居展示在她的眼底。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对她来说很熟悉的布局,仿若就在昨天。      竹林环绕,身侧,凉亭伫立,阴影下,两张并排竹椅安静的立着,风略过竹林,在杜七耳中仿若风铃。      她走到那两张竹椅旁,仿佛可以见到一个绿衣姑娘躺在上面,外头看着那空荡荡身侧,眼神迷茫。      杜七没有躺下。      因为没有必要。      这儿并没有她想想的那般有趣,相反让她有些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      ------------      0408 花海将在毁灭后回到春季      此处小庭已经多年没有人生活,可并不像外面那样杂草丛生,而是一切井井有条。      有两间竹屋立在不远处。      杜七走进距离自己最近的竹屋,发觉是一个厨房,锅碗瓢盆保持着主人离开之前的模样。      她望着满墙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刀具,心想海棠后来的厨艺增长的真的很快,她应该就是在这个地方教白景天做饭的。      因为是把儿子当做女儿养,所以才会教他厨艺。      杜七看着那墙上依旧锋利的刀具,视线落在那最明显的空处……那儿缺了一把刀。      这里缺少了一把刀,或者说匕首。      很明显,就是白景天时刻带在身边的那把翠绿的匕首。      海棠也是,居然拿那东西去做菜,而白景天很自然的继承了她娘亲的“陋习”。      “这是……”      一抹涟漪忽的出现,那仿若水波的恍惚中,出现了两个身影。      杜七望着那灶台前突然出现的绿色身影和一个小丫头,整个人一怔。      同一时间,正做饭的绿衣姑娘疑惑的回头。      可杜七为了不坏了规矩,稍稍退了一步,于是那失控的时空变回到了原先的模样,再看过去,只有一张干燥龟裂的灶台。      ……      某个时间。      “娘,你怎么了?都切到手了。”小姑娘惊呼道,夺过娘亲手上那翠绿的匕首。      “没什么,走了也好。”海棠轻轻一笑,回身望着那空无一物的竹椅,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练红,要好好和娘学厨艺,做最好的姑娘,这样她才会喜欢你。”      “娘,我不明白。”小姑娘一边给海棠包扎伤口,一边眨了眨自己那红色的眼睛,说道:“娘,我的名字为什么是练红呀?南姐姐说练红是死人时候才会穿的衣裳。”      “是啊,为什么呢。”      海棠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没有回应,只是说道:“若是不喜欢,日后让你爹给你改一个喜欢的好了。”      “哦。”小姑娘似懂非懂。      ……      杜七退出了厨房,有些头疼,她靠在土墙上,胸口微微起伏。      因为不能坏了规矩,所以才要离开。      杜七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可以不用那么在乎所谓的规矩,去与她来上一个拥抱,坐在那儿吃上一次她和孩子一起准备的晚宴——      一定很美好。      可规矩就是规矩,所有人都必须要遵守。      杜七精神开始恍惚,这个小院在她眼中彻底变了模样,整个院子每个位置都充满了那绿衣姑娘的影子,将她包裹在一起。      杜七快步离开,走进了庭院中的另一个房间。      空间终于稳定,杜七松了一口气,看向四周。      这儿是海棠的闺房,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张竹床,十分的简朴。      那油灯油渍干涸结块,多年未曾变过。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想象中和方之南那边相似的房间并没有出现,不仅没有画卷,甚至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看得出来,她在离开之后,就已经彻底的放弃了这个住处。      在旁人眼里或许是这样,可在杜七眼里不是这样。      杜七伸出手,探入一个泛着明显波动的空处,旋即在里面取出一件青衫。      她微微一怔。      这衣裳很精致,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杜七将其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尺寸,发现她现在还穿不了,不是太小,而是太大。      便知晓了,这该是按照自己以前的尺寸做的衣裳。      她摇摇头。      从海棠的这件衣裳来看,自己以前的身材可远比现在要好得多,尤其是胸口和腰股的位置。      杜七将这件衣裳整齐的叠好放入随身的包裹内。      她很高兴。      因为相比于从方之南那讨要来的画卷,这件衣裳才是她值得珍藏在“百宝箱”中的宝物。      以及……      杜七自那枕下取出一封依旧隐藏的信。      打开信,是十分娟秀的字,很难想象会是那个活泼的丫头能写的出来的。      ……      ……      “小姐,你来看我啦,只是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      杜七心想也没有过太久。      ……      “我想定是没有过去太久,南离还在、春风城也在,小姐,我这些时日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让我想想应该怎么说。”      ……      杜七看着海棠写着长篇大论,仿若能感觉到她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和以往那般吵人。      信里也没有说什么东西,只是一些家常。      说她因为那块令牌的缘故认识了很好的朋友,又说遇到了还算喜欢的男人,至于自己的两个孩子则是只字未提。      杜七从这封长信上断断续续的笔墨以及肉眼可见的书法提升上可以看得出来,这绝非是一封连续的信件,更像是日记,想起来什么就写什么。      ……      “第一千零四十二次的小雨,小姐你依旧不知在哪儿睡着,也不知那梦里都有什么?”      ……      “小姐,我去外面走了一圈,惹到了不少人,他们都很有趣,我就喜欢看他们恨我入骨却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      ……      中间的字迹忽的模糊了一些,被墨字擦得干净,再往下看,水渍间,姑娘的书法终于大成,成为了她在淮沁中见到的那般。      剩下的字迹不多,浑然一体,该是一次写出来的。      ……      “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天,虽然有些对不起他们、对不起阿纤,可若是小姐一定能理解我。”      ……      “小姐,我终于要见到你了。练红,可真是个好名字。”      ……      杜七看到这里,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她透过信纸看到了一个虚弱的姑娘提笔在纸上疾书,虽然脸色惨白,可那一双暗淡的眸子中泛着兴奋、仿若星辰的光。      “……”      原来是这样。      这一天之后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因为海棠死了,所以自己会得到消息,会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按照外面的规矩穿上一身练红衣,抱着那化为原形的银兔,走进那烟雨中。      海棠或许可以活的很久很久,可她知晓那对自己来说是十分短暂的……而只要她死了,便马上可以见到自己。      “傻姑娘。”杜七很是无奈。      这妮子就不能再等一些日子?若是她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在睡觉了,若是她再等等,一定能见到自己。      应该……再等一等的。      杜七认真的看下去。      ……      “小姐,我等不下去了,这伤比我想的还要重,果然,一直在外生事又没什么真本事……会这样也是活该,不过能死在小姐的气息下,我很欢喜。”      海棠轻描淡写的掠过了一段杜七觉得很重要的事情,旋即信上就剩下了一句话。      “真好,这里来年一定会再长出一簇海棠,对了……小姐,你准备把我埋在哪儿?我很好奇。”      言至于此。      杜七收起信纸,面色平静,眼角却带着疑惑。      是了。      自己把海棠葬在哪里了?      ------------      0409 邀我赴庸尘      杜七走出竹屋,握着那一封信纸走入庭院,院中烟雨洒落,绿衣姑娘慵懒的躺在竹椅上,看着天上的小雨,凝视着天空,眼神柔和,不知在想什么。      在她的身旁,小姑娘站在她身边,给她撑着伞遮雨。      一旁的竹椅上空着。      杜七摇头,于是眼前的场景做涟漪消散,她看着信件上最后的几句话,疑惑一件事。      海棠现在在哪儿?      可以确定的是,白龙没有得到海棠的身子,因为那银兔最后是被她抱在怀里的。      白龙没有去找海棠、或者说没有疯了一样的找,只怕海棠早就与他说了自己会消失。      所以,海棠家人给海棠准备的墓陵只是一座衣冠冢。      杜七知晓最后决定侍女去向的是自己。      以她以往的性子,一定不会把海棠留在身边,那么她被自己埋在哪里了?      和她那些消失的礼物在一处吗?      虽然人都死了,早已往生……可这对于杜七来说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她最看重的便是故人,人可以不在,可证明她存在的的物件是很重要的。      杜七想了一会,轻轻叹息。      她记不起了。      有些无奈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旋即低下头看那封信。      她很在意海棠在信中说的故事。      这丫头在四处惹祸,本身没有什么本事,可因为自己给她的法宝护身,天下之大皆可去得,于是得罪了许多人。      最后也因此而身死。      海棠没有在信里仔细的说这件事,因为她明确的知道一点,那就是她以前的小姐并不会对这件事感兴趣,甚至不会过问。      事实上,杜七也是这么做的,她在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就将海棠带回了不知道哪里的地方,也没有查过她的死因。      在以前的杜七看来,这不是重要的事情。      兴许是因为那个对海棠动手的人也知道姑娘不会在意,所以才放心对海棠出手。      可无论是谁都想不到,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她有了名字,叫做杜七。      所以,杜七从刚才就一直在想海棠信上的意思。      那个丫头做事经常不动脑子,本质上是顽皮乖戾的性子,会得罪人不奇怪,会因此被教训也正常。      可那是她的侍女。      若是明灯被人欺负了,她应该会很不高兴。      放在海棠身上,自然也是一样的。      她的丫鬟,还轮不到外人去管教……更不要说,海棠说她是死在自己的气息之下。      自然不会是自己动的手,所以海棠一定是因为与自己有关的人或是物件而受重伤,不治而亡。      只有有着她气息的物件才能压过有着自己庇佑的侍女。      会是谁?      杜七想着她这些时日所了解的消息。      东玄?道宫?      还是说那一直压在十娘头上的各种“天家”。      她很在意。      若是能找到海棠的墓,她一定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七停下脚步,看着那天上的大日,视线西移,落在那暗淡不可见的月星之上。      阿纤,海棠的这个朋友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照拂春风城,她所挡在外面的是南荒的妖祸,还是……害死海棠的仇家?      会是后者吗?      杜七一瞬间想了许多的事情。      蓦然,天穹倾覆,黑暗笼罩庭院,清新淡雅的桂兰气息出现在庭院中。      “姑娘。”纤阿朝着杜七行了一礼,起身道:“姑娘叫我?”      杜七摇头:“没有。”      纤阿有些疑惑,旋即便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后退一步,看着眼前的场景,说道:“姑娘可是有要问的?”      “问你?你知道?”杜七看着她。      “知道一些。”纤阿沉默了一会,说道:“她在月宫上。”      “原来是这样。”杜七知道海棠现在在哪了。      有朋友陪着,该是一件很让人幸福的事情。      “我不想坏了规矩。”杜七说道。      纤阿低下头,避开杜七的相貌,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姑娘会入世,会在意海棠的死这般小事真的是最让人震惊的事情。      这本身就是最不符合规矩的事情,可姑娘似乎是忘了。      当然。      姑娘就是规矩,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正确的。      “姑娘的意思是?”纤阿问道。      “给我指条路。”杜七说道。      纤阿明白了。      九姑娘是想要给海棠“报仇”,在不坏了规矩的前提下。      她有些无奈。      因为若是在以前,只是杀个人,姑娘可不会像是这般多此一举。      不过入世嘛,她高兴就好。      而且,若是海棠知晓她的小姐是如此的在意她,为了她而去蹚足那凡尘中的庸事,一定会开心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纤阿说道:“按照规矩,那自然是要修仙。”      “修仙?我?”杜七摇头:“我天赋不行,即便是入了仙门,也打不过什么人的。”      纤阿:“……”      月光洒下来,纤阿眼角微微颤动。      杜七又问:“明灯不行吗?”      “规矩,姑娘,规矩。”纤阿提醒她。      杜七叹息一声。      合着,是要她好好修炼然后给海棠报仇?      杜七有一瞬间觉得这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不然现在就将那人揪出来弄死扔去月亮上?      杜七想了想,挥挥手。      纤阿随风消散。      黑幕被驱除的干净,重新变成了白天,落下一抹烟雨。      杜七叹息。      若是要在不坏了规矩的情况下知晓一切,只怕会耗费一些时间,可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还是要慢慢来。      杜七将替丫头出气当做一件事情放在了心里。      她倒是要看看,是谁用她的物件欺负她家的姑娘。      “敌人”两个字对于杜七来说是一个很奇妙的词汇,可她现在的确是有了一个不明身份的敌人……      算是平静生活中的调味剂吧。      杜七将信件叠整齐,背着挎包离开了海棠故居,没有再去看一眼那躺在竹椅上的绿衣姑娘。      过了桥,辞别了那些侍卫,杜七回到竹林中,靠着一颗清竹思考。      十娘说过要她入仙门,所以修仙是一件早晚的事情。      杜七知道自己是个没用的姑娘,所以……到最后应该还是需要身边人的帮助。      她觉得石婴就不错。      嗯,还是要先找到悟道竹才行。      ------------      0410 宝物出世要有天劫,天劫呢?      杜七一个小跳踩在溪流的小石上,再轻轻一跃过了溪流,旋即走入竹林中。      这不是普通的竹林。      而是她以前睡觉的地方。      四下无人,所有的一切皆是保持着她离开之前的模样,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在她重新走进去,那周遭的时间才再一次流动。      这是个一个简单的小院,和先前她去过的海棠故居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或者说是海棠故居与她住的这个地方一样。      回到熟悉的环境,杜七走到两张竹椅旁,将自己的小挎包放在下,躺了上去。      竹椅的每一个细节都紧紧贴合杜七的身子,映着那青春少女的气质。      她伸了一个懒腰。      回到自己以前的住处,不免便会觉得有些困乏,可现在不能睡觉,不然……一觉过去,十娘都没了。      杜七从竹椅上起来,走入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是海棠亲手搭出来的。      杜七进去看了一眼,有些无奈。      自己以前真的是个女人吗?闺房居然能简陋到这种地步,还不如海棠和白景天的住处呢,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桌椅都不存在,空荡荡的,不知道还以为被什么人给洗劫了,一个物件都没有。      有衣柜,可衣柜里一件衣裳都没有。      也就是说,她唯一的衣裳应该就是十娘捡到她那天,她身上穿的那一件青色长衫……      也难怪十娘让她去披罗居做活,培养女儿家的兴致。      又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只有海棠留下的些许刀具。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杜七重新回到躺椅上坐着,轻轻叹息。      她没有直接来这儿而是先去了海棠故居真的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她以前住的地方……真的让人很失望,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硬要说……      大概就是住的久了,这院里的竹子比外面的灵气浓郁一些,翠绿翠绿、细细长长,泛着彩色。      数量很多。      因为这片尚未被人发现的地界很大,遍布了大大小小的竹子,每一株都带着七彩的灵光,一眼望去,大概有上万根。      杜七歪着头。      事实上,即便是将所谓的仙品悟道竹放在她的面前,她也看不出什么来,还会觉得那竹子都不如她眼前的这些。      更不知道眼前的这些是不是那所谓的悟道竹。      听客栈的男人以及安宁和老和尚的话来说,那什么悟道竹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不该有这么多。      也就是说……不是?      就在这时,忽的起了一阵风,在杜七眼里,每一株竹子的七彩光芒仿若潮水一样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涌来。      那七彩之色逐渐浓郁,仿若实质的琼浆最后钻入了她面前最细的嫩竹中。      因为竹林中的灵气太多,所以只一会儿,她的眼前就灌满了三根小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翠绿,可实际上……几乎已经被浓缩到极致的灵气所填满。      很显然,因为杜七的不满,这片竹林的灵气全数聚集在一处。      “停。”杜七说道。      于是潮水散去,兴许是退急了,些许彩色霞光溢出了这片竹林,溅在溪边的一片小琴丝竹上。      “都聚在一起了。”杜七抚摸着面前的纤细的竹苗,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么多的灵气,应该算是不错的宝物了?      虽然灵性不足,单单从浓缩的灵气来开,每一株都是不弱于明灯吃过的莲花,在她的眼里,终于勉强算得上是“宝物”。      “就是你们了。”杜七四顾,没有发现镰刀,好在这些竹苗足够纤细,她走过去,使劲将其折断。      照理说即使是竹苗也不是那么容易断裂的,可杜七就将其扯了下来。      经受粗暴的动作,那灵气也没有任何的消散,甚至那残留在土地竹根中的霞色都及时钻入了竹苗中。      “三根……”杜七看着地上那断口撕裂的翠竹。      每一根都是两米长,二指粗细。      她捡起一根拖动了一下,觉得有些沉,便只拾起了两根,将另一根丢在了原处没有理会。      希望这些就是悟道竹。      不过就算不是,这些灵力也足以让石姐姐恢复受损的经脉了。      杜七笑着。      她不认为这是坏了规矩的事情,因为无论石婴是否受伤,这些竹子都存在这儿,至于说她住的地方会有大片灵力聚集……这也是规矩,像春风城上空的旋涡,不受她控制的。      ……      ……      “嗤……嗤……”      静幽小路上,身穿红白花袄的少女背着挎包,一手拖着一根竹苗走在泥路上,那竹苗划在泥地上,留下划痕和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她没什么力气,只能将其拖着走。      若不是为了石婴,她羸弱的身子可干不来这种“重活”。      行至溪流旁,杜七看着那一片“潮水”退去时候沾染到灵力的几根小琴丝竹,发觉虽然沾染了霞光,可比不上自己故居中几万根竹子的任何一根,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      时间还早。      当她回到约定的大亭子中,将沾满了泥土的翠竹靠在墙上,才发觉并未到约好的时间。      方之南等人还没有回来。      杜七解开烟囊,有些自豪自己并没有迷路在那错综复杂的小路上,该是要比流萤姐稍微强一些。      也比海棠那个路痴要强不少。      杜七看着远处的豪华车马与在车马前聊天的厨子,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走了那么多路,脚酸,杜七也饿了。      好在,她自己包裹中也带了些许蜜饯,于是将其打开摊在亭中的椅子上,轻巧的尝了几个。      风凉凉的,很舒服。      杜七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在见到了自己以前生活的地方后……她一点也不想要回到以往孤身一人的时候。      吃着点心,杜七视线放在眼前的亭子中。      这个亭子她没来过却知道,因为秋水姐和一些修士曾经在这里小憩,后来……就遭了天劫。      杜七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是那些小家伙自作主张,她只是没有制止他们,所以不算自己的错。      再说了,又没死人。      就是死人了,她也不在意。      “对了。”      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      听说宝物出世是要有天劫的。      悟道竹出世就要有天劫。      她看着自己带回来的两根充满划痕的翠竹,心道若是没有天劫,岂不是说她……拿错了?      于是杜七走出亭子,仰头看着今个的风和日丽。      “……”      天气更好了。      ------------      0411 杜七挑的竹子很丑      红袄姑娘站在宽阔亭榭之外,仰头看着那一汪碧水青天。      白云轻柔,清风如玉,吹在面上令人心旷神怡,大抵整个南荒许久没有见过这般宜人的景色,都看不出是冬日。      杜七抓了抓自己的长发,将那缎带系的整齐,红白搭配,乖巧而不失少女感。      因为十娘不许她总是穿一个颜色的衣裳,所以她此时并未有穿青色,于是这一幕愈发的怪异。      杜七抬头看着天际,微微蹙眉。      天劫呢?      该有天劫的。      她回头望着那静静靠在亭子中的青竹,眼睛眯成一条缝,透着些许亮光。      于是天地间游行的风乱了节奏,杜七侧耳倾听,觉得这凌乱的风有些像是她练琴时候,被十娘抓住软处时候的不安模样。      “该有天劫的。”杜七轻声说道:“十娘不喜欢雷声,可她此时也不在,来吧。”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她。      可天色微微阴暗了些,似是有一抹阴云在杜七头上聚集,她仰头望着那隐隐闪过的雷光,轻轻一笑。      阴云聚集的极慢,这应该是史上最尴尬的一次劫雷,雷光烁烁,你推我让,纷纷不敢在杜七缎带上方聚集……最后杜七上空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天象——黑云浓郁,可中间偏偏空了一个圆形的空白。      中间的天空清澈如水,没有一丝云彩,周边乌云密布,闪过黄色细碎闪电。      这般“丢人”的天劫自带结界,所以哪怕是道宫和禅宗的人也没有发现这般异象。      “快些。”杜七催促道。      于是空白的空隙慢慢的缩小。      杜七想起了什么,回到亭子中拿起那两根纤细翠竹,拖出了亭子扔在地上,自己则回到亭子坐下,翘起一只二郎腿,丢了一个蜜饯入口。      应劫的是竹子又不是她,她又不需要挨雷劈,再说了,弄坏了十娘给她的买的衣裳可怎么办?      随着杜七的动作,似乎连劫雷也回过神来,不需要劈姑娘,于是这一次聚的特别快。      劫雷入龙,在云海上翻腾,即将裹着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七姑娘,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姑娘的声音似是一把锋利的刀,将那云层一刀劈开。      方之南捡起杜七丢在地上的两根翠竹:“这是……小池竹?”      旋即抬头,疑惑说道:“怎么忽的阴天了?方才的天气还那么好。”      杜七轻轻叹息,于是云隐雾散,一抹暖阳洒下。      “奇怪。”方之南眨了眨眼,随后拾起那脏兮兮的翠竹走进亭子,指着竹子问杜七:“这小池竹是七姑娘折回来的?”      “嗯,这叫小池竹吗?”杜七问。      方之南点头:“也是青竹的一种,只是这种竹子天生长不大,又太瘦,在院中栽下也不大好看……”      她说着一怔,心道她怎么能打击杜七的积极性呢。      虽然她们本就没有指望杜七能找到什么好苗子。      而杜七也没有让她们失望,只折回来了两根……      两根,种在院子里那能好看吗?门前左右各一根?你当是做门神呢。      方之南看了一眼杜七折断的方向,参差不齐,插进地里也养不活,轻轻一笑后在杜七面前坐下,牵住她的手。      “姑娘就找了两根?”      杜七感知到了方之南轻笑的含义,小声说道:“还折了一根,不过我拿不下,就丢在园子里了。”      “没事,姑娘折的,咱们就带回去好了。”方之南说着,指向亭子外面正朝这边而来的马车,说道:“看。”      杜七顺着瞧过去,发现之前那两个姐姐正驱车朝这边走过来,那车子的后方放着满满当当几十根竹子,与她拖回来脏兮兮的柱子不同,那是仿若水洗的光泽,十分养眼,切口也整整齐齐,没有伤及关键脉络,保养成功后插在地里就能成活。      “姐姐们……好厉害。”杜七惊讶道。      “找人砍几根柱子……能算什么事儿。”方之南捏了捏杜七的手,说道:“这些可够了?”      “应该够了,十楼也没有那么多空地种柱子。”杜七说道。      “那就这样。”方之南说着,带着杜七弄来的两根破竹子与那几捆青竹摞在一起。      杜七在一旁看着那完全不搭的画风,不免有些脸红……这样,显得她很没用……虽然她本身就没什么用。      “正事做完了。”方之南拍拍手,走过来,看了一眼杜七身边摊开的蜜饯袋,说道:“还没到吃午食的时候……那我吩咐膳夫去准备一些点心,咱们吃了点心就去玩。”      杜七用力的点头。      走了那么久,她也累了。      ……      晚上。      夕阳如红霞,将光洒在姑娘们身上。      杜十娘站在那运竹车身边,没有看竹子,而是盯着杜七那微微隆起的肚子,眉头凝成了一条线,沉声道:“出去一天,就大了肚子?”      “十娘,你说什么呢。”杜七说道:“是……吃得有些多了。”      方之南找来的厨子做饭很好吃,加上今天玩的很开心,所以回来的时候……多吃了几碗饭。      “我没有告诉你今晚要回来吃?”杜十娘说道。      杜七想了想,茫然的摇头。      杜十娘走过来看着杜七,捏着她的脸,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旁的秋水说道:“十姑娘是没有说。”      “……是吗?那就是我忘了。”杜十娘眼角微微抽动,旋即白了杜七一眼,走到那运竹车面前。      她嗤笑一声,将秋水拉过来,说道:“你看看这些,哪些最好?”      秋水指着那两根染着泥土的小池竹,说道:“这两根最好。”      杜七在一旁,心想秋水姐真有眼力,晚上那卧松云就没有发现这两根竹子有什么不同。      “你就惯着这妮子吧。”杜十娘无奈叹息。      在她的眼里,秋水是一眼就看出来丑的是杜七弄回来的,所以给她面子。      只有秋水知晓,她是真的觉得那两根最好看。      杜十娘吩咐人将那一车竹子保养好放下,最后走过来。      “妮子,你既然吃过了,就回楼上练琴罢。”杜十娘牵住秋水的手:“我和她出去吃,吃完了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不许偷懒。”      秋水:“……”      “十娘,我还能吃。”杜七摸了摸小腹,认真说道。      杜十娘闻言,太阳穴微微跳动。      :。:      ------------      0412 劫下安稳      从一开始,只要杜七让杜十娘觉得不高兴,她便没有舒服过,现在也是一样。      不系舟,杜七一侧小脸带着怪异的红,正按照杜十娘说的练琴。      酒楼。      杜十娘与秋水准备吃晚食,等待上菜的时候,坐于一处随意聊着什么。      “妮子,青姨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春风城吗?”杜十娘问。      秋水摇头:“师父没有什么计划,跟着十姑娘走。”      杜十娘轻轻点头:“那就好。”      她有些想七姨和自家的翠儿、四闲了……这次在淮沁也放松许久,该回去了。      秋水又说道:“不过师父说,现在春风城各方公子聚集,等他们忙完了咱们再回去也可以。”      杜十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口说道:“没必要。”      就为了躲殿下?      她是躲了,可石闲她们不也在春风城?小心谨慎可以,不过若是小心过头看起来就傻兮兮的。      秋水眨眨眼,小声说道:“我反正都听姑娘的。”      杜十娘浅浅一笑,牵住秋水的手,与她说着悄悄话。      多是关于杜七的,所以姑娘们面上时不时带着莞尔和会心一笑。      很显然,因为秋水恬静的性子,她和杜十娘相处的很好。      丰盛的晚餐上桌。      杜十娘看着秋水斯文娴淑的吃相,很喜欢眼前这个姑娘。      十楼……总算有个像样的丫头了。      这倒不是说她觉得翠儿不好,只是她和翠儿亲如姐妹,后者一点都不像是侍女。      至于明灯,杜十娘只当她是杜七屁股后面的小拖油瓶,要是真的使唤她干活,还不够翠儿一个人唠叨的。      ……      杜十娘晚上向来吃的很少,可是她却点了不少的菜,秋水的饭量也不大,所以剩下的菜是要打包带回家的。      若是那正练琴的丫头没有偷懒,她便将这些菜热热给她当做夜宵。      与杜七在一起这么久了,杜十娘早就知晓杜七是一个只吃不胖的姑娘。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斜依靠在椅子上,手指夹着酒盅,小酌后,面上起了些许红润。      身心放松。      在淮沁这几日,杜十娘感觉自己将这七年来所有的闷气全部疏散的干净,也过上了她向往的生活。      就像今个这平凡的一天,从与杜七一同的床上起来,与三两好友淮沁小饮,于中心湖上执棹泛舟,玩累了去青姨家的床上听着秋水练嗓子,和着那柔软的戏腔入睡。      晚上回到家,发现杜七正在练琴,向着成为她心目中越来越好的完美姑娘而努力。      一口暖酒下肚,杜十娘感觉到了一股从内到外的温暖。      这样的生活若是能持续下去,就是要她只能活十年……杜十娘也认为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自远而近的轰隆闷雷,打断了杜十娘思绪,她手上一颤,那酒盅中的清酒洒在她的黑裙上。      秋水见状立刻起身,取了手帕蹲下擦拭着杜十娘的裙子,说道:“十姑娘怕雷声?”      杜十娘有些无奈:“也不是怕,只是觉得聒噪……估计是要下雨了,还好咱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伞。”      “我去把窗子关了。”秋水擦干了酒渍,走到酒楼屏风后的窗前,看着远方竹林的方向,有些疑惑。      在她的眼里,远处的天呈现出一片赤红如血的红霞,隐隐有电弧在云层中闪过。      再看下方,泛着七彩的光。      她不懂,却忽然发觉这应该是一种叫天劫的东西。      兴许是被雷劈过,所以秋水身上起了一层寒意,她关了窗子,走到杜十娘身边,靠近她坐着,有些后怕的说道:“姑娘,我可能……也害怕雷声。”      杜十娘无奈一笑。      姑娘家,这也正常,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秋水紧紧贴着杜十娘,继续吃自己的晚饭,同时忆起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整个淮沁加起来的彩色都比不上七姑娘带回来的随便一根小竹,却引来了这么大的雷雨?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知晓那是雷劫,反正就是知道。      兴许……是记忆有些松动了。      ……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蹬蹬蹬的上楼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出现在杜十娘的身边。      “平娘?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早睡了?”杜十娘意外的说道。      “我饿了。”祝平娘丝毫不见外的坐在秋水的右手边,夺过杜十娘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旋即拿起杜十娘的筷子和碗,盛了一碗饭。      “?”杜十娘有些奇怪,却也没有什么好问的,柔声说道:“平娘,你给我买的梅花到了吗?我准备要回春风城了。”      “哦?什么时候。”祝平娘还未进食,先问道。      “就这几日?”      “那我让她们直接送到秋水楼,你到时候自己来拿。”      “好。”      “对了。”祝平娘的视线落在屏风后的窗子、穿过窗棂落在风雨飘摇的竹林中,隐隐可见佛光普照、道元横肆。      她与杜十娘说道:“妮子,今儿我去你那住。”      “唉?”杜十娘眨眨眼。      “你那没地方?”祝平娘问。      杜十娘点头,不系舟不大,只有两张床,她和杜七用一张,秋水用一张。      祝平娘看着秋水,说道:“好办,我与你睡,让秋水和杜七挤一挤。”      杜十娘:“……”      祝平娘补充道:“那我和杜七一起也行。”      “我与你睡。”杜十娘立刻道。      祝平娘噗嗤一笑,不再言语,专心吃饭。      她非要过来和杜十娘一起睡的原因和简单。      现在,不远的淮沁竹林中或许会发生一场罕见的争斗,在雷劫下。      她要保护姑娘们的安全。      ……      入夜。      雨越下越大,绵延数十里,从淮沁一直覆盖到春风城,黑云如盖,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劲风将春风城花街上的花草吹的东倒西歪。      雨水使劲的砸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地面上的雨水顺着寒风迅速的流动,将那积雪全数洗刷干净。      屋内,听着雨水滂沱。      翠儿点着火盆,看着自己床上对坐、正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丫头,无奈说道:“该去洗洗睡了。”      ------------      0413 劫下冬景(二合一)      窗外的雨盖住了一切杂乱的响声。      翠儿很是无奈的看着此时坐在床上的两个丫头……催促她们早些去洗漱。      榻上,白玉盘的视线从眼前少女的身上收回来,心想她又见到这个姐姐了。      在春市,曾远远的瞧过两眼。      半夜也见过一次。      白玉盘压着自己的裙角,很认真的说道:“翠儿姐,明灯……今晚不回来了吗?”      翠儿没好气的啐了一口,说道:“那妮子有些日子没回来住了,天天在四苑玩狸花,估摸着,吃饭都吃得习惯了。”      以石闲做饭的难吃程度,明灯能住的下去也是难得。      “玩……狸花?”白玉盘歪了歪头,一缕青丝自耳侧垂落。      她想了想妹妹自己玩自己的场面,脸上多了一丝怪异。      “嗯,四苑养了一只狸花,两个小家伙玩的火热。”翠儿解释道。      “哦。”白玉盘这才明白,带着一丝尴尬的浅笑。      她是知道小花的存在的,一时间没联系在一起。      抬手将垂落的头发重新撩至耳侧,那长袖下白皙的手腕处泛着些许荧光。      翠儿看着她的小动作,笑着。      明灯这个姐姐从被景天公子收做侍女,身体状况肉眼可见的回复,本来消瘦的面庞现在带着健康的红润,乖巧可人不弱于明灯,而且比明灯更强的是,她很懂事,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听说你也在看医书?”翠儿问。      白玉盘点头:“有在慢慢看,想着……能帮公子和七姑娘一……”      正说着,她便被人打断。      “翠儿姐,不是说要去洗洗嘛,怎么还聊上了。”安宁从床上跳下来,抓住翠儿的手臂,同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白玉盘的右手腕。      “嗯,咱们一起。”翠儿说着想要推开安宁,不过没有推开,于是叹息。      这妮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粘人了,也不知道常管事怎么允许她整日往自己这儿跑。      今晚是安宁忽然找到她说要一起住,然后正巧赶上过来见妹妹的白玉盘,然后很巧的是又遇到了一场瓢泼大雨,所以……她留白玉盘在这儿住上一晚,接着就发生了上面那些事情。      此时,远处忽的传来一声闷雷。      翠儿和安宁都没有什么感觉,可白玉盘忽的僵硬在那儿,很明显的打了一个冷颤。      “居然怕打雷?”安宁笑着道。      “你少说话。”翠儿杵了安宁一下,甩开安宁走到床边坐下,温和的说道:“不喜欢雷声?”      白玉盘小声说道:“从小时候开始……就不太能适应。”      她很害怕雷声。      小时候因为有妹妹需要照顾,所以很少体现出来,不过以明灯的聪慧早就知道她怕打雷,所以每一次的夜雨,她都是搂着自己睡的。      翠儿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牵住白玉盘的手。      小手冰凉,掌心有些许湿润,看来的确是吓到了。      “在我这住,不用与白公子说一声?”翠儿问。      白玉盘摇头,紧接着蹙眉看向翠儿。      她叫公子……白公子?      白玉盘已经知道了白景天的真实身份,可她并不在意旁人是不是知晓半妖的事情,加上翠儿是亲密的人,所以她没有放在心上。      她又不厌恶半妖,她捡回来的妹妹就是半妖,若是心存芥蒂,明灯都死了几十次了。      这可是个为了妹妹放弃了在城南生活,将自己过成了乞丐的丫头。      “那就好,我去准备热水,一会咱们一起洗洗。”翠儿说着,对着安宁使了个眼色。      安宁知晓这是让她和白玉盘好好相处。      翠儿离开。      屋内又变成两个不熟悉的姑娘单独相处。      ……      安宁不是第一次见白玉盘,先前常平怜有一次喝醉了大晚上跑去找白景天,那时候见过一次。      她听着远处些许雷声,视线穿过窗棂落在漫天佛光上,心想打的可真是狠,这招该是大和尚的掌中佛国,也不知道现在魏云笈不在,道宫的人能不能招架的住。      哼。      两方就是打出狗脑子也和她没有关系,只要别波及到她的常姐姐和翠儿姐就好。      今天晌午之后,她收到了往生和尚的讯息,说是有数株仙品悟道竹出世。      她在和常平怜的住处留下法宝守护,自己则来找翠儿。      她是来保护翠儿安全的……嗯,顺势和翠儿一同沐浴,都是姑娘家,也说不上谁占谁的便宜。      安宁看着白玉盘,忽视她身上沾染的些许妖气,稍稍歪头。      她还会保持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的想法。      这个姑娘……好香。      那是一种类似天材地宝的香气,外在表现出来,兴许就是对妖物的亲和?      ……      ……      白玉盘虽然知道安宁在看她,可是她并不在意。      她很害怕窗外的雷声,所以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情。      今天,公子知晓她出门看妹妹,专程说过若是她想要留宿,就直接住下。      公子真的是很温柔的人。      当然……也有不温柔的时候。      前几日,有来自别国的王公贵族看上了正出门采购的她,想要买她回去,并且当街对她拉拉扯扯,她没有什么力气,当时恰巧也没有侍卫在侧,好在有一个姓徐的青年挺身而出,替她解了围。      等她谢过青年公子,回到家的时候白景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是白玉盘第一次见到白景天另一面有些可怕的模样,红色眸子缩成了一点,似是一颗朱砂痣。      再然后她就没有在城里见过那对她动手的男人,之后出行身边也一直跟着一队侍卫。      白玉盘抿嘴一笑,看着自己的手腕。      也是因为那件事,所以只要她出门,花瞳一定会跟着她,生怕她再被人欺负。      “妹妹,我这么叫你可以吧。”安宁忽的说道。      “姐姐说。”白玉盘轻轻点头。      这可是常姐姐身边的姑娘,自然要给予绝对的尊重。      “你很喜欢蛇?怎么到哪都带着。”安宁指着白玉盘的手腕。      蛇,在佛门意喻变化,也代表人生三毒中的嗔毒,因为蛇性子乖戾,最容易伤人。      她不知道白玉盘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身边为什么会跟着蛇妖。      她还记得,最初见到白玉盘身边这条小蛇之时,它还没有现在这般浓烈的妖气,只是一条初步觉醒了血脉的小青蛇……这才多久没见,就已经有了妖灵了。      “姐姐是说花瞳?它是很乖的孩子,我喜欢。”白玉盘说着,捋起袖子,只见在她的手腕处绕着一条青色小蛇,身上颜色娇艳欲滴,一双充满灵性的眼睛仿若浅花开。      安宁看着花瞳青蛇脑袋上两片颜色不大一样的鳞片,先是一怔,随后盯着它看。      在确认了她身上没有已知妖圣的气息后,移开视线。      很明显,这条小蛇很有问题,它有着非同一般的血脉,即便是以安宁的见识,也十分心惊。      好在对方的修为实在太低,所以安宁收起了警惕,意外说道:“它……平日里都在你身上?”      “只有出门的时候。在医馆白天我要干活,不许她跟着。”白玉盘解释着,随后看着安宁的眼神,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任何一个姑娘家知道她随身带着一条青蛇,总会膈应的。      “姐姐不用太在意她,这孩子一点都不凶,平日里整日被欺负。”白玉盘说着,花瞳似乎有些不满被揭老底,收了牙口咬在白玉盘的虎口处。      比起恼怒,更像是撒娇。      花瞳修为不够,所以只能感觉到安宁身上有一股不那么让人喜欢的气息,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又是杜七的朋友,所以保持着最大的耐心。      “被欺负?它?”安宁望着花瞳那几若实质的妖气与扑面而来的乖戾,很难想象这般代表嗔怒的物种会受欺负。      白玉盘说的自然是实话。      在她的身边,花瞳对谁都很温柔,整日被石闲家的狸花猫和她的妹妹用手逗弄也从不反抗……      明灯那是血脉和实力的双重压制,可白玉盘又不知道,只当是花瞳逗自己妹妹玩。      在白玉盘眼里,花瞳只有对公子的态度是一天比一天恶劣,公子稍稍接近一些她就要张嘴咬他,关于这一点,怎么说都没有用。      就在这时。      “聊什么呢?水准备好了。”翠儿换了一身衣裳,长发散落着走进来,      她一进来就看到了两个丫头对视,看了一眼白玉盘的手腕便明白了,笑着走过去说道:“这不是花瞳吗?也来了啊。”      她上手摸了摸花瞳的脑袋,后者很乖的蹭了蹭翠儿的掌心。      翠儿的身上有一股子很好闻的、像杜七的气味,她很喜欢。      “翠儿姐认得它?”安宁有些惊讶,因为她以往整日偷窥翠儿居然没有注意到这点。      “没见过几次,不过听姑娘和明灯念叨许多次了。”翠儿逗弄着花瞳,随意说道。      安宁想问翠儿为什么不怕蛇,可她想了想平日里干活干净利落的翠儿,觉得自己这个问题若是问出口会很蠢。      翠儿抿嘴一笑,牵住两个姑娘的手,将她们一同拽入了浴室。      姑娘家初见,熟络的都不是那么快,可没有什么是一起洗一次澡不能亲近的,如果有,那就洗两次。      翠儿有些好奇白玉盘怎么看待白景天。      是信赖,还是别的什么。      姑娘家,总是喜欢这些话题。      高天夜雨落满城,雨声遮盖住浴室中姑娘家的窃窃私语,隐隐有翠儿调笑与白玉盘无奈的声音传来。      窗外是霹雳雷劫,可姑娘家的生活很安稳。      ……      ……      七姨坐在烛火前,听着雨声,借着灯火看着桌上那封从淮沁寄回来的信件,嘴角是止不住的浅笑。      在她的右手边,放着一个锦盒。      院落中,师承笔直的站在屋脊上,盯着远处的劫雷,眼中有剑光流转。      ……      石闲不喜欢听到雷声,所以正一左一右抱着婵儿和明灯,早早的入睡。      在四苑之外的一处角落,鱼行舟背着一柄灵气四溢的细剑,静静守着此处的安稳,不远处,吕少君手持酒壶,靠在一棵树下歇息。      ……      琴楼,石婴什么都感觉不到,可因为罕见的大雨,姑娘们都很兴奋,所以已经可以下地走动的石婴正陪着姑娘们打着巧牌。      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回十楼了。      因为……安宁。      谁让禅子喜欢翠儿,她可不是没有眼力劲的姑娘。      ……      ……      淮沁竹林正中,劫雷下虽然禁法,却依旧阻拦不住佛道之争,各种秘法、招数层出不穷。      虽然安宁和李青莲并未商谈,可两方人马却依旧有着各自的默契,并未想安宁所想的那般而死斗。      更像是切磋或是赌局,愿赌服输。      他们都不想输,尤其是道宫,输不起。      惶惶天威如龙。      溪流一侧岸边,白日里溅到霞光的数根清竹浑身泛着七色流光,周边盘旋光点,仿若在它们的周边连时间都走的慢了。      那是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其珍贵的真正至宝。      七根。      整整七根仙品悟道竹,就品相来说,还要更甚于道天君尚在时期的那一尊独株。      连南荒这般贫瘠之处都有这等至宝出世,所以才是大争之世。      远处,一袭平衣的倚石仙子远远看着那应劫之物,忽的觉得多年瓶颈松动了一些。      她以为自己该是很冷静的人,一切也都计划好了。      “大争之世……”      她脑海中闪过明灯的脸,便换上了仙裙。      她忽的也想要争一争。      ……      ……      不系舟上,因为下雨,所以空气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杜七眼看着秋水和杜十娘一同被祝平娘拽进了浴室却不带上她,稍稍的有些不大高兴。      不能因为她洗过了就不让她一起啊。      推开窗,一时间风涌入,雨水覆面,将姑娘的缎带剥离下,杜七的头发随风舞动。      她看向远方,轻轻叹息。      云姐姐也是,一些破玩意有什么好争的?只不过是白日里灵力潮水褪去溅到的七根竹子罢了。      姐姐若是真的想要,自己院里还有一根好的因为拿不下而丢在那儿的呢。      杜七看着倚石仙子穿梭在劫雷下,吩咐不许伤到她,便关了窗子。      大步朝着浴室而去。      现在她弄湿了身子,总该可以一起洗了罢。      ------------      0414 无天是什么意思      南荒有至宝出世,伴随着通天紫雷,吸引了无数人仙、妖鬼的视线,所有人都没有出手,只因争斗的双方是道宫与佛门。      可世上总有无法无天的主。      于是南方元山部的神山上,那金色的眸子再一次睁开,心道最近可真是不安稳。      宝物出世,它既然见了,定是要分一杯羹。      不是它看得上那宝物,而是象征性的随意出手,况且它的确是有收集宝物的癖好。      雨水淅沥落在金眸主人的身上,毛发泛着晶莹流光。      它看着天上那因为它苏醒而不断聚集的劫云。      妖孽出世,天必灭之。      蓦得有一根棍子自荒山而出,胡乱搅合一通,将那漫天阴云打碎的干净,一抹金色之影似利剑直直的插入淮沁竹林的心腹之地。      ……      浴室中,杜七因为糟蹋自己的身子非要进来一起洗所以被杜十娘狠狠教训了一通,好在祝平娘和秋水帮衬着,她才算是没有挨打,只是惹了家主不高兴,便只能坐在最角落里,面对着窗子自闭。      杜七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有些疑惑的看着划过天际的那道金色流光。      这气息她很熟。      该是近些年见过的。      可她现在刚别了海棠,还不想找其他的故人,没有放在心上。      她也不想被打扰,尤其是在对方可能会吓到她的十娘的情况下。      杜七的视线掠过窗子,望着远处朝天一棍打翻漫天佛国,将道家大阵击的粉碎的金影,眼看着它冲着倚石仙子而去,随着一道绝云剑气冲天而起,杜七移开视线,叹息。      这般暴力乖戾,可没有姑娘会喜欢。      这次算是给她提了个醒,若是下次它来的是春风城,岂不是糟了。      杜七随意吩咐了一句,继续面壁自闭。      后方,祝平娘面色如常,实际上早已调动一身真元,好在片刻后那淮沁竹林便安静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杜七将一切尽收眼底,心想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它是会吓到自己身边的姑娘。      ……      深夜元山。      徐阿也特意扎上了杜七送给她的白色缎带,与妹妹分享了在南离的生活后,踏上神山,日常用神水灌溉山上的桃树,这本是她作为圣女的二妹需要做的事情,不过自己回来一趟,顺势替她做了。      这儿不是真正的神山,却是能将大半元山部收入眼底的地方。      做完了妹妹需要做的活,徐阿也看着下方元山部的点点星火,提起长枪准备热热身。      想了想,又放下枪杆,擦干手后,将头上的白色缎带扎的又紧了一些,这才重新拿起长枪。      “喝!”      娇叱,亮银舞的生风,少女小麦色的皮肤在夜晚泛着些许荧光,长发伴着枪风飞舞,缎带如风中劲草,似是随时可能随风而去。      因为她的枪法过于凌厉,所以地上的泥土被掀开,混着溪水化为一个泥潭,在她的紧致的大腿上染了些许泥污。      停下动作,徐阿也轻轻叹息,自言自语道:“好看是好看,却不方便。”      最后觉得还是杜妹妹送的礼物要更珍贵一些,不再练枪,原地吹着冷风。      她有些想念杜七了,那真的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正想着,徐阿也忽的怔住,抬头望着一缕金光自远处而来,迅疾如电。      徐阿也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那是神山的方向?      是元山大神?!      她正兴奋着,陡然发现那金光忽然调转方向,直直的冲着她而来,一道洪钟大吕的爆声响彻天际,惊醒了整个南荒极南的生灵,众人与妖群纷纷惊恐的看向神山的方向。      黑夜,金光恍如大日。      徐阿才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就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金色双眼。      眼前人浑身被金光包裹,神圣不可亵渎,可它好像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中,瞳孔缩成一点,手上握着的一根清竹落入脚下而不自知。      徐阿也低头看着那陷入泥水中的一根流光溢彩的竹子,有些疑惑。      这……真的是元山大神吗?      事实上,元山部的人从不知晓大神究竟是什么模样。      时间仿若静止了。      金影不语,徐阿也不敢说话,身子僵硬的站在泥地中。      大神是在看她?      不对啊……若是看,也应该是看身为圣女的妹妹,难道是因为自己替妹妹灌溉、或者是在神山上练武,惹大神不高兴了?      可她以前也是这么做的。      在徐阿也一动不敢动的时候,那金影忽的伸出手朝着她的脑袋而来。      徐阿也闭上眼睛。      只听得滋滋的响声,金影猛地缩回手,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上一片焦痕。      天劫尚且奈何不了它,却被一条缎带给伤了?      并且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若是强行要摘那条缎带……会死。      会死,它却不震怒,反而发出一声喜悦的长啸。      徐阿也偷偷睁开眼,莫名其妙的见到了眼前金影高兴到手舞足蹈,不复先前的威严。      揉了揉眼睛,听到金影开口。      它似乎不常说话,所以声音沙哑,它没有直接询问缎带的事情,只是询问徐阿也刚从何处回来,在不伤到徐阿也的情况下看透了她的心思,得到春风城三个字后,腾云而去。      “大神,这……竹子……”徐阿也懵然的看着泥水中的清竹。      远处传来一道传音。      “给你了。”      “?”      徐阿也捡起清竹,疑惑的看着天际。      刚才那个人究竟是谁?      ……      ……      金影很兴奋,很高兴,这是他此生第二次这般的想要见一个人。      它窥视了徐阿也的记忆,看的不甚清楚,却见到了一身青衣。      那是天的颜色。      ……      一抹流星似火划过天际,比方才的速度要快上千倍万倍。      可就在它即将到达春风城外千里、淮沁的边缘之处时,却忽然“砰”的撞上了一个结界。      它有多大的速度,就遇到了多么大的反震,方才那一震之力,若非巧妙的化力,整个南荒都会有明显震感。      金影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摸着前方那薄薄的一层空气,仿若抓住了监牢,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进不去。      夜还长。      不乖的孩子,便得不到温和的对待。      好像正面壁的姑娘一般。      ------------      0415 身陷南风      两天之后,暴雨逐渐消退,姑娘们回归正常的生活。      杜十娘带着杜七去买了一批新鲜的竹笋,作为回春风城之后给亲友的礼物。      两个姑娘手牵手走在雨后的淮沁竹林。      杜七很满意。      因为即便是发生了那种规模的争斗,这儿的竹子也没有一丁点的伤处,不会影响她和十娘的兴致。      至于那场争斗的结果,杜七也不关心。      “十娘,咱们要回城了吗?”杜七问。      背着琴的杜十娘停下脚步,点头说道:“嗯,就这几日。”      杜七听到杜十娘的话,很是高兴,因为她很想念翠儿和明灯她们,牵住杜十娘的手,说道:“十娘,咱们要去哪?你为什么带着琴。”      杜七早就发现这张过南风琴不是因为杜十娘要教她学琴所以才带着的,因为从学琴开始,她用的就一直是从流萤那儿借来的,用流萤姐的话来说,她现在还不够资格用那么好的琴。      “那么多话。”杜十娘哼了一声,将杜七带到一处幽亭,让杜七坐好后,打开琴囊将过南风取出放在自己腿上。      “十娘,你是要弹琴给我听吗?”杜七很高兴。      “闭嘴。”杜十娘脸侧微红,调准了过南风琴的音准,望着面前那托着小脸,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的杜七,轻声叹息。      她带着这张过南风琴的原因也很简单。      南风知我意,这是寄托着她少女情丝、爱意的琴。      杜十娘是想借着这一次的淮沁游来看清自己的内心,那就是她究竟是怎么看待眼前这个丫头的?      是姐妹,还是真如旁人所言的母女?亦是别的什么。      若是看清楚了,就答案来选择是给姑娘献上一曲,还是将这张琴再一次赠与她。      可杜十娘高估了自己。      她依旧看不明白,便给姑娘来上一曲当做这次淮沁赏玩的谢幕。      随着杜十娘手指缓缓轻柔的动作,一曲婉转在树林亭榭中流转。      杜七闭着眼听着,面带浅笑。      她有些明白十娘说的,弹琴要有感情是什么意思了。      听着那熟悉的曲调,杜七睁开眼。      这曲子她听过。      是流萤姐写给十娘那首。      是叫……契若金兰?      ……      ……      祝平娘一曲终罢,放下木琴,没好气的看着眼前正慵懒躺在床上吃着花瓣的女人,说道:“你倒是真的敢,你若是让它打杀了,我就去找它拼命。”      倚石仙子摇头:“桐君,你说什么胡话?就结果来看,这可是意外之喜。”      祝平娘的视线落在倚石仙子身后的一根七彩流光的竹子上,不解道:“就为了这么一个破东西,差点把命丢了,不值得。”      “这可不是破东西。”倚石仙子呵呵一笑,翻身下床抱住面前的姑娘,说道:“这一次,唯一没有受伤的可就是我。”      她的语气中带着自豪。      祝平娘白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事实就是如此。      七根悟道竹本来不可能有倚石仙子的份,最后的结果多半是以道宫四尊悟道竹,佛门三尊收尾,那一场争斗不过是佛门想要再搏一搏,因为众目睽睽下也不能就这么坐地“分赃”。      可谁想到半路杀出来个无天大圣,将局面彻底打乱,两棍子把道宫和佛门的人全打懵了。      有趣的是,在场众人里,倚石仙子不是修为最高的那一个,却是唯一接住无天大圣一棍而完全没有受伤的人。      之后,大圣拔下一尊仙品悟道竹踏空而去,剩下的局,也无法进行下去。      无天大圣迈入人世,不知会激励妖族多少不敢冒头的妖圣,接下来东玄作为妖圣藏匿无数的地方,有的是麻烦。      而且,正因为大圣的入场,让倚石仙子成了当晚众人的焦点……剑道没落,可她的确有资格站在佛门和道宫中间。      不是绝云宗有资格,而是倚石仙子有资格,更不要说她身后还站着祝桐君。      于是,本不在局里的倚石仙子最后从道宫和禅宗手上各拿了半根悟道竹……算是结个善缘,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祝平娘说道:“结果来说很好,可还是太冒险了,我……接受不了。”      “事情都过去了,还在意它做什么?咱们去喝一杯。”倚石仙子说道。      “你还笑得出来?”祝平娘蹙眉说道:“道天君暴薨,魏云笈不见踪影,若是现在妖族在大圣的带领下朝着东玄龙脉……结果会怎样?”      “人族可没那么简单。”倚石仙子意有所指道。      “你是说……九华山?”祝平娘不屑一笑:“一群藏头露尾的家伙,能有什么本事。”      “桐君你也会说意气的话了。”倚石仙子将祝平娘推到床上,说道:“无天大圣是自南荒踩着雷劫出世的大圣,本质上和妖族的蛮圣不同,它可从未理会过任何妖族中人,当年那虎妖逃来南荒,也没见它出手……再说了,若是有意挑起争端,前些时日放着七根悟道竹不拿,单单取一根?”      佛门道宫的顶尖战力不在,大圣完全可以在南荒横着走,所以……倚石仙子几乎可以确定,无天大圣没有进犯人族的意思。      至少短时间内没有。      祝平娘闻言,沉默后说道:“你……罢了,以后不许以身犯险了。”      “知道了。”倚石仙子眉间是隐匿不住的笑意。      一根仙品悟道竹能带来的好处,她想都不敢想,要知道,道宫最好的仙品丹药三清丹,也不过是用仙品悟道竹的气息所开炉的。      这么一根长物,若是用的好了,定能让绝云宗一扫颓势,在激流中博得一席之地。      “阿浅,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仙品悟道竹,它能让你突破现在的瓶颈吗?”祝平娘问。      “我?”倚石仙子摇头:“再往上便是仙路了,仙路难走,岂是一尊仙品悟道竹能解决的,这仙品于我无用。”      她是准备和佛门的用法一样。      佛门是将其交给禅子,培养禅子。      绝云宗也要压一个宝才行。      明灯还未修炼,不确定其心性,所以暂定。      祝平娘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阿浅,少君若是知道你得了悟道竹,为了鱼行舟,她一定会来找你的。”      “让她一边玩去。”倚石仙子想也不想的说道。      ------------      0416 想象中的姑娘(二合一)      祝平娘说的话很有可能成为现实,以吕少君对鱼行舟的宠爱,她说不得……不,是一定会腆着脸来找她求一些。      这三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三言两语间可以解释清楚的。      祝平娘不置可否,以她对阿浅的了解,她嘴上说着各种看鱼行舟不爽,可若是真的要她帮丫头走修行路,最后她还是会同意的。      “你真的能狠下心来?”祝平娘呵呵一笑。      “又不是我女儿、也不是我绝云宗的人。”倚石仙子说着视线落在身后那根七彩之竹上,微微沉思。      说是这么说,若是少君真的拉下面子来求她,只怕她还真的硬不起来,当然……是要算上交易的,少君得拿出能让她心动的筹码磁性。      仙品悟道竹是天下的第一的天材,这一点毋容置疑,可只有到了她们这个境界才能明白仙路有多么难以窥视,有人传道天君是因为悟道竹才突破至入道境、窥得七分仙路……这在倚石仙子和祝平娘看来就是笑话。      走到她们这一步,基本上已经走到了个人能力的极限,是否能更进一步已经不是单一悟性能够起到作用的,机缘、资源、甚至是所修三千大道的种类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像是倚石仙子,虽然天赋比祝平娘要好许多,可若是论最终成就,二人谁强谁弱还不好说,因为相比于音律之道,剑道没落多年,那仙路不是那般的好走。      悟道竹或许对倚石仙子来说会有用,可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所以,最大的作用还是用在弟子身上。      比如禅子,比如鱼行舟,比如各方的九华剑主……      悟道竹能够最大化的加速这些天之骄子的修炼进度,将其修炼的万里征途缩短百倍,使用悟道竹一年苦修可以抵上平常几十年、百年的进度。      这便是至宝。      在这个大争之世,人才是最重要的资源,绝云宗现在了得了一尊悟道竹,就有了在极短时间内培养出不弱于九华剑主的存在,若是侥幸能够遇到天赋不差于鱼行舟、甚至魏云笈的弟子……那么在一尊仙品悟道竹的催化下,未来的东玄未必没有绝云宗的一席之地。      所以倚石仙子很兴奋,很高兴。      这种如释重负,仅次于她知晓道天君暴薨后她的桐君重归自由身的心情。      “桐君,我对那明灯和杜七还是有几分期待的。”倚石仙子笑着说道,翻身将祝平娘压在榻上。      “行了,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祝平娘假意抗拒,旋即半推半就的搂住面前姑娘的纤细腰肢,提议说道:“直接给丫头们服用难免有些暴殄天物,我认识一个蜀地老僧,他精通琴道和冶锻之法,咱们可以采集悟道竹的气息,请他帮忙将其融入挂饰中,像是青云峰的青云玉魄……若是有悟道竹加持,丫头们只要贴身佩戴就等同于随时身处洞天福地,修炼定能事半功倍。”      不止如此,若是将其融入法宝,也能在争斗中起到迷惑人识海的作用。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倚石仙子笑着:“我正愁没有认得又可信的人,这真的是帮了我的大忙,不愧是隐仙祝桐君,认得的隐仙就是多。”      “少拍我马屁。”祝平娘哼哼了一声,随后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在道宫的时日,见多了三清丹的玄妙,以悟道竹气息入丹才能超越一品丹药的极限达到仙品,可以说若是要最大化的利用悟道竹,炼丹之法是必不可少的,阿浅,师承有本事开炉仙品丹药吗?我记得道宫那个负责三清丹之一的上清丹的丹师也不过是师承这般修为。”      倚石仙子文言,微微坐起身子,道:“他是绝云青云峰的丹长老,自创的一手丹术即使是天枢阁那个刻薄的女人也赞不绝口,甚至想要让他入赘天枢阁。”      “你就说他行不行吧。”祝平娘直指要害。      倚石仙子微微沉默,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行不行……那要试过才知道。”      “……”祝平娘点头:“阿浅,仙品悟道竹道宫记载的用途最多,目前知晓如何用悟道竹炼制仙品丹药的,除了道宫,就只有天枢阁了。”      “你的意思是?”倚石仙子一怔。      祝平娘呵呵一笑,不语。      倚石仙子抓住祝平娘的手,意外的说道:“桐君,这可不像你。”      “整天陪着你,能学到什么好?”祝平娘浅浅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仙品丹药的炼制法对于天枢阁来说并非是什么至宝,之所以一直藏着不过是碍于道宫,现在阿浅你的这尊竹是佛门和道宫共同承认的……那个女人也不会有什么顾虑。”      “师承能卖出这么高的价?”倚石仙子怀疑道。      “那就要看那少阁主有多喜欢他了。”祝平娘补充道:“好了,说笑归说笑,以我和天枢阁与道宫的关系,替你弄来仙品丹方并不是困难的事儿,可若是那女人狮子大开口,你可得帮我兜着底,离了梅花庵,我现在穷的只剩银子了。”      “我的不就是你的?”倚石仙子说着甜言蜜语。      祝平娘白了倚石仙子一眼,她知道云浅这坏女人唯利是图,自己若是信了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这件事估摸着最后又是自己被卖了还帮她数钱。      可谁让她愿意呢。      姑娘家又随意聊了一些,总算从公事聊到了私事,气氛轻松了许多。      “桐君,我听说你联系梅花庵了?”倚石仙子眯着眼睛。      “你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我可没有与你说过。”祝平娘无奈。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倚石仙子咽下口中花瓣,说道:“怎么,是回心转意了?我可是知道,梅花庵那庵主的位子,丫头们一直给你留着呢。”      “没什么,只是让带些许梅株来,给十娘的。”祝平娘随口说道。      倚石仙子深深看了一眼自己这个闺中密友,随意说道:“也不知道来的是那个丫头。”      “三十开外吧,我猜测……该是小三十六。”祝平娘略带回忆的说道。      倚石仙子摇头。      桐君真的是很怪的女人,思绪能够在修仙界的算计与平日里的生活中自由转换……她是真的不知道在勾栏生活有什么好的?      更不知道能够让桐君那般在意的杜十娘比自己强在什么地方。      想着,倚石仙子微微一愣。      她觉得,若是能每日都与连韵那样的丫头在一起,兴许真的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可惜,这是个处处充满争斗和血腥的世界,注定有些人享受不到这般安稳。      她能做的,便是努力让一些她喜欢的人能够享受这份太平。      作为绝云宗主,不追究白龙经营十里春风的原因在此。      这也是个温柔的姑娘。      ……      ……      淮沁竹林,竹叶伴着琴声缓缓落下。      南风知我意这张琴真的不愧是祝平娘用心给杜十娘打造的少女爱意之琴,那琴声柔和婉转,却又连绵不绝,长曲音若缠丝,短音曲若山泉,配合杜十娘的的手法将流萤作给她的这首【契若金兰】演绎到了几近完美的境界。      至于为什么说是几近完美……当然是因为这首曲子是旁人写给她的,弹给自家姑娘听,总觉得心不诚,便差了些许火候。      可即使是这样,杜七依旧听得如痴如醉。      因为杜七很开心,所以天地间的风都变的香甜。      她看着面前闭眼抚琴的姑娘,心想若是有一天自己能有十娘一半的琴艺和美貌就满足了。      这般曲子,弹琴的人沉鱼落雁,曲子也贴合女儿家的心思。      杜七听着杜十娘的琴声,感觉好像听见了仙鹤唳鸣。      嗯?      杜七抬起头看向东方不远处的天上。      哦,原来不是错觉。      ……      ……      高山白雪,天波浩渺,一抹黑白自九天之宵翱翔掠下。      那是一只玄鹤。      玄鹤一阵俯冲落在竹林中,在它的背上,本来正闭眼冥想的红衣少女睁开眼,疑惑的看着眼前忽然坠落的伙伴。      “小白,你怎么了?”红衣少女疑惑说道。      玄鹤用脑袋蹭了蹭少女的脸,少女却依旧不明白,她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流转若清洗的琴声,她惊诧的看向亭榭的方向。      “春风城……居然有琴艺这么好的姑娘?”红衣少女忽的很感兴趣。      梅花庵是祝桐君的地方,庵内的姑娘自然多是爱琴的姑娘。      她虽然迫切的想要见到她朝思暮想的庵主,可在那之前,她带着全体姐妹们的疑惑,需要有更优先的考虑。      那就是眼前的淮沁也好,春风城也罢,都是青楼,是勾栏,是望海店,是传统意义上被姑娘家摒弃的藏污纳垢之地。这么说并不是说她们不知人间疾苦,相反,梅花庵的姑娘是仙门圣地中最贴近人世间的一个。      正因为如此,才更能明白勾栏对于姑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红衣少女朝着琴曲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她觉得在见到庵主之前,先了解一下望海店的姑娘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也能避免自己不注意说错话惹庵主不高兴。      她走到溪水边,见到了不远处亭榭中对坐的两个姑娘,还未仔细看,便已经被惊到。      “那张琴……”      她仔细看了一会,确认了一件事情。      以木琴的完成度以及雕刻手法,绝对是出自庵主没错。      没想到才入淮沁,就见到了姐妹们一直想要见识的杜十娘。      应该是……杜十娘吧。      少女不太确定。      此时杜十娘与杜七两个人单独相处,虽然没有摘下面纱,可选的是一个很透的款式,隐隐可以看到那眼角的一颗泪痣。      之所以红衣少女不敢确定,是因为杜十娘应该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女,而眼前这个正使用祝桐君亲手打造七弦琴的是一个女韵满满、身材诱人的女人。      而且……这样好看的姑娘真的是红倌人?      红衣少女一时间愣住了。      是的,在她眼里,杜十娘比杜七还要好看,那穿着小袄的少女虽然很好看,可是却不像她对面那个黑衣女人那般给她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红衣少女有些懵,单单这亭中的两个姑娘的样貌就足以碾压整个梅花庵……若不是她还年轻,换一个上了年纪的姐姐来,只怕都会自惭形秽的扭头当场离开。      那黑衣姑娘身上可没有半点风尘气息。      ……      杜十娘用心的给自家姑娘演奏,正是最专心、认真的时候,所以在爱琴的姑娘眼里,她的魅力十分惊人。      红衣少女从不认为自己会因为某一件事,某一个场景而对一个人一见钟情,可她现在捂着心口,面上起了一抹红晕。      此竹间亭榭中抚琴的姑娘直直的击中了她内心最薄弱的地方。      恍惚间,她沉浸入了杜十娘演奏的曲子中而不自知。      这也是痴迷音律姑娘的小毛病。      杜十娘可能好看,但是没有那么好看,之所以会起到这般作用,与过南风有关,也与这首曲子的名字有关。      契若金兰这四个字对于梅花庵的姑娘们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      ……      许久之后,山风停歇,杜十娘双手按于琴面,消去那余音,轻轻叹息。      流萤对她的感情稍稍有些沉重,就好像红吟、石闲一样,她一直都不知该怎么解决。      “感觉怎么样?”杜十娘走到杜七身边坐下,问道。      杜七回了神,立刻说道:“很好听。”      “行罢。”杜十娘早就知道自家姑娘不会夸人,所以也不失落,只是说道:“你若是喜欢,回去我教你,不过这曲子很难,对于指法的要求比较高,你可能要练一阵子……”      说着,她语气一顿,补充道;“若是你秋水姐,该是不出三天就能演奏出其形。”      “我知道秋水姐很好。”杜七牵住杜十娘的手,小声道:“十娘偶尔也夸夸我罢。”      “谁教你的?”杜十娘完全不吃杜七这一套。      杜七心道果然是这样,如实说道:“秋屏姐教的。”      “她……哼。”杜十娘没有说什么。      实话说,虽然面色如常,可杜七偶尔可爱一下,她还是很喜欢的……      杜十娘将琴收拾了,准备带着杜七回淮沁。      “十娘,那边有个姐姐,看了咱们有一刻钟了。”杜七提醒道。      “嗯?”杜十娘顺着杜七的视线看过去。      ------------      0417 一折梅花作姓(二合一)      亭榭在高处,所以视野开阔,杜十娘很快就看到了杜七所说一直盯着她们瞧的人。      溪水边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比石闲稍微要矮一些,奇怪的是……少女身边跟着一只鹤,虽然杜十娘不是没有见过鹤,可忽然出现这样的人,还是有些怪异。      杜七不奇怪,因为她见过那只玄鹤——在祝平娘的房间。      眼前的少女该是和祝平娘有关系。      ……      红衣少女依旧沉浸在古琴余韵中,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杜十娘和杜七一起盯着她,心下一颤,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玄鹤,有些后悔没有先让它藏起来……      这样的地方忽然出现自己和一只玄鹤,一定会很奇怪吧。      红衣少女调整好呼吸,镇定的顺着溪流朝着朝亭榭走过去,微微行了一礼后说道:“姑娘,请问……现在可是到了淮沁?”      杜十娘轻轻点头。      她眨眨眼,望着眼前的少女。      一袭长衫将身子包裹的严实,看衣裳料子是富贵人家,长相清秀,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作为一个专业的点妆师,杜十娘看着少女眉心点着一抹红梅装饰,一时间分辨不出那是怎么画上去的,却觉得很好看。      “妹妹是要去淮沁找车马?”杜十娘说道。      妹妹?      红衣少女面色一滞,这种被人叫妹妹是一种很新鲜的感觉,却也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从样貌来看,她最多是十六七的样貌,不比杜十娘一旁的杜七大多少。      她很想知道面前这个让她心动的女人是不是庵里姐妹们好奇的那个杜十娘。      她还没开口,杜十娘先说道:“妹妹带着这……白鹤,是要去哪儿?”      “回姑娘,我是要去春风城。”红衣少女如实说道。      她并不知道祝平娘在哪儿,约好的时间是半个月后,约好的地点也是春风城的秋水楼,她给自己留了半个月的时间认识春风城,之所以在淮沁竹林停下,全是因为玄鹤抽风,以及那一阵波涛般好听的琴声。      “春风城?”杜十娘想了想,嗅了嗅眼前少女身上一股子静幽的味道。      喜好梅花的杜十娘十分确认这是以梅花为伴的姑娘。      只怕不是普通人。      当然,也可能是来游玩、做生意的姑娘,毕竟春风城内除了男人什么都收。      杜十娘不动声色,毕竟无论眼前姑娘是什么身份都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她正要开口,却发现少女正傻呆呆的瞧着她的脸,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      红衣少女也发觉自己的失礼,立刻解释道:“姑娘可真好看……啊,不是,我是说……方才那首曲子很好听……”      望着眼前丫头手足无措的样子,杜十娘没忍住,浅笑出声。      倒是个可爱的孩子。      这样的姑娘,她可以稍稍缓和一些,杜十娘想着,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杜七,心道眼前的红衣少女夸人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是她家的姑娘。      也就是因为是女人、以及貌似清纯和傻兮兮的,不然杜十娘也不会与她在这儿聊上。      “姑娘,我刚听到的那首曲子,可有名字?”      这是少女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琴曲?”杜十娘说道:“契若金兰,是淮沁的流萤所作,妹妹去画舫就能听到。”      “契若金兰……”红衣少女心中默念了几遍,十分喜欢,对能作出这般曲子的流萤也有了几分好奇。      只是。      淮沁画舫。      红衣少女小心翼翼问道:“姑娘说的流萤姑娘,可是望海店人?”      “自然是。”杜十娘应声,有些惊讶。      这红衣少女居然知道望海店,不通人间事的仙门中人该是不会知道望海店的,尤其是……她还是个女人,所以杜十娘稍稍放松了一些警惕,说道:“这竹林一侧就有租赁车马的地儿,也顺路,不然我带妹妹去瞧瞧?”      “啊?”红衣少女一怔,旋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玄鹤,只能点头。      “咱们走吧,还不知道妹妹的名字。”杜十娘问道。      “名字……”红衣少女想了想,决定在“一见钟情”的姑娘面前说实话,小声说道:“梅花三十六。”      杜十娘轻咦。      本来有些困乏的杜七也来了精神,说道:“梅花……三十六?这位姐姐的名字倒是很有趣。”      若是以梅花为姓,那名字和她们很像,都有一个数字。      杜十娘反复琢磨这个比起名字更像是代号的几个字,忽然注意到少女腰间的一道玉佩,一愣之后,眉宇间多了几丝明悟。      倒是自己想岔了。      “妹妹家里是养红梅的?这次来,难不成可是来春风城谈生意的,咱们这儿的姑娘买红梅的着实有不少。”杜十娘笑着说道。      梅花三十六心想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就是和梅花有关。”      杜十娘稍显无奈,说道:“既然知道了妹妹的名字,也不能失了礼数,我叫杜十娘……妹妹唤我一声姐姐就好。”      杜十娘?      果然是她。      梅花三十六知道没有认错人,旋即说道:“原来姐姐就是春风城的十姑娘……难怪这么好看,琴艺也那么高。”      “是平娘教的好。”杜十娘随口说着,率先朝着西边走过去,说道:“妹妹不是要坐车,咱们一起去瞧瞧罢。”      “啊……好。”梅花三十六点头。      话都说了,自然只能跟着杜十娘一起走。      她也想多看两眼,瞧瞧杜十娘究竟是怎么样的姑娘。      经过简单的交谈,她很难想象这个年龄不大却温和包容、交谈间让人如沐春风的姑娘居然是一个……红倌人?      ……      ……      小路上。      杜十娘走在前面,杜七和梅花三十六并排走着,二人也算是认识了。      “七姑娘,从这儿坐车去春风城大概要多久?”梅花三十六问。      “春风城?快一些……大概三日吧。”杜七说道。      “三日?那就好。”梅花三十六是乘鹤而来,对路程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若是需要十五日往上,那可就糟了。      “姐姐,梅花很好吗?十娘很喜欢梅花。”杜七问道。      提起梅花,梅花三十六来了兴致。      梅花庵,顾名思义,除了姑娘之外最有特点的是那满山的红白之色。      她向着杜七解释道:“妹妹身处淮沁,对竹子该是很了解的。”      “嗯。”杜七说道。      梅花三十六说道:“松、竹经冬不凋,梅花耐寒开放,并称梅花三友,《舍纪》云:即其居累土为山,种梅百本,与乔松修篁为岁寒友,自古以来皆被人喜爱。”      “是吗?”杜七想了想,摇头说道:“竹子可以活的长,梅花不行,松……没有那么好看。”      “活的长有什么用。”梅花三十六说摇头:“万花凋落尽,一梅独傲霜,红梅娇艳,白梅清冷。寿命不长,却能绽放出不一样的颜色,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杜七一怔,仔细想了想,发觉眼前这个姐姐说的是对的。      似是十娘,经历那么久的颠簸,只是为了要看那一刻钟的梅花。      路漫长,所以选择景色是很重要的。      兴许她以后可以尝试着用梅花来代替竹林。      ……      杜十娘走在前面,听着后方姑娘们的侃侃而谈,回头看一眼。      只见两个丫头交谈的火热,不远处,那白鹤正一步一步的跟着。      她轻轻叹息,便没有出声打扰。      ……      梅花庵的姑娘有三好。      姑娘、七弦、梅花。      对于梅花三十六来说,这一下子要素齐全了,会琴的姑娘,还不是她们庵里那些看了几十年的老女人,所以她看着杜七这个少女感满满的姑娘,十分的兴奋,在隐约察觉杜七更喜欢竹子后,牵着她的手给她夸赞梅花有多么好。      “七姑娘,梅,独天下而春,向来是传春报喜、吉庆的象征。梅具四德,初生为元,是开始之本;开花为亨,意味着通达顺利;结子为利,象征祥和有益;成熟为贞,代表坚定贞洁……”      梅花三十六说着一愣,旋即发觉自己在望海店的姑娘们面前提起“贞洁”是一件十分蠢笨的事情,她偷偷看了一眼杜十娘,发觉对方并不在意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说话就小心了许多:“一般,形容姑娘家,也多是以梅为主,若雪胎梅骨,冷韵幽香……”      杜七问道:“好吃吗?”      “啊?”梅花三十六惊诧。      杜七看着眼前姑娘眉心的一朵红梅,说道:“医书上说梅花味微甘、辛、凉,有解暑生津,开胃散郁,解毒生肌,有清热解毒和止咳的功效。”      “还说梅果可入药,梅花冲水可代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梅花三十六回过神来,望着杜七那张不似凡尘中的面容,沉默之后说道:“吃是可以吃,姐妹们有做花茶,梅花酒、梅花糕点、梅花元宵……只是我不常吃,味道……应该很好。”      杜七若有所思:“那是很不错,花样比竹子要多一些,竹笋的味道我也喜欢,对了十娘,竹笋送回去了吗?”      “已经运回春风城了。”杜十娘随口说道,看着梅花三十六有些懵的表情,没忍住,多了一抹笑意。      这妹妹居然和杜七谈什么风雅……真是逗人。      杜七可不是有这等雅趣的人,当着一个爱赏花的姑娘说什么吃花,真以为所有人都和连韵一样吗?      杜十娘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她发现,自家姑娘没有雅兴,她不应该能笑出来。      杜十娘沉思。      自己是不是应该培养妮子这方面的兴趣了?      琴棋书画歌舞茶。      弹琴算一个。      ……      “姐姐出门怎么带着一只白鹤?”杜七从口袋中摸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鼓着一片腮,问道。      “……算是小宠吧。”梅花三十六说道。      梅花庵的玄鹤在修仙界也算是招牌了,玄鹤白色是一幅如雪的宣纸,黑色则是浓墨的书法,如水墨交融在宣纸上韵动,尽得姑娘们的喜爱。      可她这一次没有再予杜七夸赞,因为她很怕从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姑娘口中再一次听到“好吃吗”的言语。      她可没吃过。      事实上,她想多了。      杜七可不会问已经问过的问题。      是的,她曾经在祝平娘那里见过玄鹤,后面有问过一次,得到不好吃之后……也就没有再感兴趣。      ……      ……      淮沁竹林一侧的街坊,三个姑娘带着一只白鹤的场面很能引人视线,姑娘们议论纷纷,却也不甚奇怪,因为淮沁四通八达,什么样的商人都见过,戏班子里也有不少养鹤人。      一座酒楼上,卧松云放下酒杯。      悟道竹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大圣横空搅乱了时事为结尾,让人唏嘘。      他并未因此被叫回道宫,相反,得到元君一纸消息,说是因为大圣直接与道宫佛门对上,导致南荒一些隐藏的妖圣蠢蠢欲动,欲要生事。      她留卧松云在南荒帮衬着倚石仙子等人一手。      信里还提到让他更要看好春风城的姑娘们。      卧松云觉得对于元君来说,姑娘的安全要重于南荒的安定,他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听命。      他听着不远处的嘈杂,视线落在梅花三十六和那一只玄鹤上。      就和元君成了静月居士传人一样,祝桐君就在南荒的事情也广泛传了出去,所以在淮沁这个姑娘们聚集的地方出现梅花庵的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道天君时期,祝桐君被软禁。      东华元君时期,因为祝桐君作为李青莲的女子六艺老师,关系很好,所以道宫与梅花庵现在是十分亲密的。      来的是三十名开外的姑娘,相当于是二代弟子,他没什么必要出面。      ……      ……      梅花三十六很少被如此多的女人一同盯着看,尤其是在这边停滞的女人九成都是望海店的人,所以她们看人的视线暴露而不遮掩,那品头论足和嬉笑让梅花三十六身子僵硬,好在她比较能装,从外表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摇。      视线掠过姑娘们大胆的穿着,梅花三十六面色绯红。      果然,杜十娘和杜七是个例,她对于青楼勾栏的认知是没错的。      这些就是庵主喜欢的姑娘?      不、不知羞耻。      她是真的不知道,记忆中那个清如傲梅、凌风踏雪的祝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定是因为那该死的道天君。      ------------      0418 本质上没有区别      杜十娘脚步平稳,面纱随风泛起阵阵涟漪,她眼睛微微眯起,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代号梅花三十六的姑娘很明显不是很能适应淮沁姑娘们的目光,与杜七又靠近一些。      至于杜七,她在因为蜜饯是放在口袋里的,所以不能带糖霜多的,吃起来总觉得少了什么。      驿站一侧,杜十娘让梅花三十六和杜七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去。      杜七和梅花三十六站在屋檐下,杜七看着杜十娘进屋,转头说道:“姐姐的名字真的叫梅花三十六?”      “是啊,我在……家里排三十六,就一直用这个名字。”梅花三十六说道。      杜七疑惑道:“姓梅花?”      “当然。”梅花三十六理所当然的说道。      梅花庵不大,姑娘却不少,因为基本不对外收徒,所以梅花庵不像是一个正统的修仙门派,倒像是姑娘们出家修行的地儿。      以梅花庵地界后山的各种花海分界,她是梅花区排行第三十六的姑娘,所以无论是谁,包括庵主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比她大的叫她小三十六,比她小的叫她三十六姐。      数字也不是因为实力强弱而排,而是入门先后的顺序。      所以,那个被所有人称作大姐的姑娘整天被人欺负。      这么多年过来,梅花三十六早就习以为常,所以不认为这个名字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名字嘛,本身就是个代号。      杜七对这份理所当然有些不能理解。      哪有姑娘家叫这样名字的?      这比白景天给寸心取的名字还要难听许多……明明是这么好看的姐姐,却顶着一个不算名字的名字。      “我的名字很奇怪吗?让姑娘一直这么纠结。”梅花三十六疑惑道。      杜七看着她眉心那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梅印记,点头。      她杜七现在的审美已经逐渐趋近于春风城的姑娘,这儿的姑娘可经不起这么奇葩的名字。      却不想梅花三十六用更奇怪的目光看着杜七,并且说道:“我不太明白,七姑娘的名字不是与我一样?”      杜七一怔,忽的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只听梅花三十六认真说道:“姑娘姓杜,单名一个七,我姓梅花,叫三十六,咱们都是姓氏加上卜算的数,只是我的名字要长一些罢了。”      “……?”      寒风吹过杜七的面庞,让她微微打了个哆嗦。      口中的蜜饯忽的就不甜了。      杜七使劲的摇头。      不该是这样的。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出口,因为这个姐姐的说的没错,她们两个取名字的方式看起来是很相像。      梅花三十六见杜七十分的抗拒,便压低了几份音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的轻柔,同时说道:“该是我的名字比较长的缘故,家里的姐姐,也有短一些的,梅花一、梅花七之类的,当然……我们平日里在家都是不叫姓的。”      梅花庵的姑娘关系及其亲密,见面都是姐妹相称,哪有用到姓名的时候?      “……”杜七继续摇头。      应该是姓的缘故,梅花七也不好听的,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杜七不想再和梅花三十六继续讨论名字,那样会让她怀疑自己起名字是不是真的很有问题。      梅花三十六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了,却也没有强行继续话题,而是将视线放在杜十娘进去的小门处,小声问道:“七姑娘,姐姐这是进去做什么了?”      “十娘?去备车马了啊。”杜七指着不远处那一辆辆马车:“我和十娘回画舫要坐车,姐姐要去春风城,也要坐车。”      “哦。”梅花三十六沉寂下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白鹤。      随身带着明心玄鹤,却去坐什么马车?      她不想暴露身份,因为庵主的再三吩咐过。      她知道自己一定看起来很奇怪,可是只要她不承认,旁人还能就指着她的脑袋说你就是仙门子弟?      梅花三十六忽的想起了什么,眸子一颤后问道:“七姑娘,在你们这儿坐车,是要花钱的对吧。”      “不然呢?买东西要花钱不是最基本的规矩吗?我一直都有好好遵守的。”杜七认真说道。      梅花三十六奇怪的看了一眼杜七。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也不重要。      “七姑娘,这个……在淮沁能用吗?”梅花三十六取出一块莹绿色的灵石放在掌心,摊开给杜七看。      她从小就生活在梅花庵,对俗世的生活了解,但是不精通,身上没有银子,便在想是不是能用灵石。      “不行。”杜七看了一眼就拒绝了。      她也在秦淮哪儿见过宝石什么的值钱物件,可那里面都没有灵气,所以才晶莹剔透。      梅花三十六取出的这块灵石因为蕴含灵气,外表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看,有些像是玉石胚子,还是比较糙的哪一种,自然没有姑娘愿意要。      “这样锕。”梅花三十六收起灵石,面上出现了很明显的不安。      杜七看着红衣姑娘窈窕的身材和略显身材的紧身袄裙,有些疑惑她将那么大一块石头塞到什么地方了?      杜七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一直在寻找旁人赠与她的东西,难道……就是和这块破石头一样,被她收在什么地方,所以在身边才找不到?      不过她马上就锁定了梅花三十六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浅色戒指,这个姐姐因为常年弹琴,所以和祝平娘一样有一双白皙修长、十分好看的手。      原来是把那石头收在戒指里了。      杜七多看了两眼,发觉戒指里面除了一堆灵石还有一些长短不一的剑,以及一张不是那么精致的七弦琴,然后就是几十株梅花,清梅、艳梅都有。      而杜七身上是没有首饰的,所以并不存在她将纪念物收起的说法。      杜七轻轻叹息。      自己可真是个丢三落四的姑娘。      当然,再怎么不好,也比眼前这个姐姐要更像女人。      “姐姐,你出门连换洗的衣裳都不带的吗?”杜七无奈的问。      “啊?”梅花三十六一怔,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红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杜七这个问题。      难道要告诉姑娘,她从梅花庵出来就没有再洗过澡?      ------------      0419 洞察一切      修士,论五行,绝五谷,吸风饮露,而游乎四海之外。      世上绝大多数的修士都绝了五谷,整日闭关修炼,肉身早就成了“过滤”灵气的纯洁之物,哪里还会沾染尘灰?自然是不需要沐浴的。      当然,也有从俗世闯入修仙界的人,这样的人多少会保留一些以前的习惯。      比如倚石仙子喜欢吃花瓣,因为她以前是和连韵相似的姑娘。      至于说沐浴……      除了遇到灵泉的时候,无论男修女修都不会花费时间去做这般无用的事情。      而在修仙界又有一个异端,那就是梅花庵。      有祝桐君这么一个庵主,姑娘们好采花、抚琴、风月。      自然,也有着沐浴的习惯。      梅花三十六在梅花庵的时候,很喜欢和姐妹们一同沐浴。      可现在是出门办正事,没有必要做的事情她也不会去做,可因为是梅花庵的姑娘,所以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应该沐浴的,于是杜七的疑问很直接的“伤害”到了她。      梅花三十六抬起手肘,闻了闻自己的肩头,似是一只兔子,旋即抬头说道:“有味道吗?”      “?”      杜七心想这个姐姐看起来傻兮兮的,她不是仙子吗?      不过杜七还是象征性的靠近她,在她的脸颊、脖颈、耳后嗅了嗅,随后说道:“有味道。”      梅花三十六一愣,正要说什么便听杜七说道:“有一股很好闻的梅花香味。”      “……”      杜七看着她盯着自己的模样,歪了歪头。      这个姐姐果然不大聪明,她自己是修仙者,没受伤的话,身子怎么会脏?      对于杜七来说也是一样,沐浴这件事比起实际意义更多的只是“规矩”的一种,当然……她是很喜欢和杜十娘在浴池中腻在一起。      “姑娘别吓我。”梅花三十六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从东玄出来那么久,真的疏忽了修炼,弄得身上有味道了呢……现在仔细想来,根本就不可能,也是自己迷糊了。      “所以姐姐的衣裳呢?”杜七问。      “嗯……”梅花三十六想了想,提议道:“丢了?”      杜七眨眼。      这个姐姐真的是很不会说谎的人。      而梅花三十六忽然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因为行李丢了,所以她现在才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带……      “七姑娘,我的衣裳连同其他的东西都丢了。”梅花三十六很认真的说道。      “哦。”杜七点头,也没有打算拆穿她,她现在也是会照顾旁人情绪的姑娘了。      当然,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对方是平娘手下的姑娘,在杜七眼里,梅花三十六和秋水楼的姐姐们没有太大的分别,所以她有足够的耐心。      就在此时,杜十娘从屋里走出来,望着眼前贴在一起的两个姑娘,微微蹙眉。      杜七立马离开梅花三十六身边,走过去牵住杜十娘的手,说道:“十娘,你出来啦。”      “嗯,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随我去后院上车就行。”杜十娘说着,看向梅花三十六:“妹妹呢?”      “马车,已经叫好了?”梅花三十六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然呢?”杜十娘说道:“妹妹不是要去春风城?”      “去是要去,我能不能问一下,姐姐代我找的马车……要多少银子?”      “看妹妹的衣着是富贵人家,经不起颠簸,便叫了比较好的车马,三日一共是十五两银子。”杜十娘如实说道。      “十五两!”杜七在一旁有些惊讶,这可真的是不小的一笔银子了,要知道这么多银子足够她和杜十娘回画舫几百次,反正除了从春风城过来那一次,十娘带她坐车都是拣最便宜的来,木头又硬又硌,每次都颠的她屁股痛。      果然,听到杜十娘说的银子,梅花三十六轻轻一颤。      “这么说吧。”      她伸出手,青葱一般的手指捏在一起,拇指与食指努力分开,后又努力合上,最后保持在似分似合的状态后继续说道:“能不能……再便宜一点点?”      “一点点?”杜十娘蹙眉,说道:“可以是可以。”      “十娘,她没有钱。”杜七在一旁揭她的老底。      “没钱?”杜十娘闻言,转头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      少女没想到杜七给她直接抖了出来,面色绯红。      “半吊钱也没有?”杜十娘看着她的眼睛,确认道。      “回姑娘,我一文钱都没有。”梅花三十六一副认命的模样,却意外的发现杜十娘面色十分平静,仿若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梅花三十六回头看了一眼从一旁就一直在看戏的玄鹤,对着杜十娘说道:“我……可以走着去春风城。”      “走着回去?那会累死的。”杜七说道。      “不至于。”梅花三十六发觉白鹤眼中那看笑话的眼神,平静的说道:“或者我可以把这鹤卖了,换一些银子。”      “……”白鹤闻言,扭过头去,闭上眼睛不再看向这边。      杜十娘看着梅花三十六孑然一身的模样,问道:“妹妹的行李和衣裳呢?是在后面由下人带着,还是……丢了?”      梅花三十六无语凝噎。      为什么她就想不出这么好的理由?      只能没底气的说道:“丢、丢了。”      “原来是这样。”杜十娘看起来一点也不怀疑,甚至露出同情的眼神,她颇为关心的说道:“同为女儿家,出门在外也不容易,相互帮衬着是应该的。这样吧……妹妹去春风城的车钱我出了。”      “这怎么能行……”      “好了,也没有多少银子,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就别与我客气了。”杜十娘说着,将梅花三十六一路拽到后院的车马前,与那女车夫说道:“把这位妹妹送去春风城,走平稳的路段。”      女车夫点头,看向梅花三十六。      “……”梅花三十六觉得杜十娘有些太霸道了,可她的确是为了自己好……      这人怎么回事?      居然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好?      难道这就是春风城的姑娘吗?      她一脸懵然的被杜十娘推上了马车。      杜十娘转头看向玄鹤。      玄鹤忽的一个哆嗦,乖巧的跟着梅花三十六入了马车,这一幕也让梅花三十六回了神,看着杜十娘的眼神愈发奇怪了。      她这才发现,从一开始,主动权就掌握在杜十娘手中。      就在这时,杜十娘仰望着车上的梅花三十六,看着她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浅色玉戒,问道:“妹妹可是已经婚配?”      “啊?”      ------------      0420 杜十娘对仙门的态度改观(二合一)      梅花三十六不知道杜十娘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所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没听明白?”杜十娘换了一个说法:“妹妹可是已经许了人家?”      “姐姐为什么忽然这么说。”梅花三十六很是不解。      难道杜十娘是要给她介绍男人不成。      “真没有?”杜十娘再三询问。      “真没有。”梅花三十六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没有嫁过人,指着车厢中那跪在地上休息的白鹤:“跟在我身边最久的就是它,我也没有要找男人的打算。”      开玩笑,她作为梅花庵的姑娘,若是找了个男人,以那帮小姐妹的性子,能把她和“奸夫”一起撕了之后埋在后山,然后每年的清明一同来这儿喝酒。      “若是这样,那妹妹错了一件事。”杜十娘指着梅花三十六左手的戒指,说道:“我没去过东玄,却也知道文统规矩相同,妹妹这首饰的位置,是已经有了夫家的戴法。”      梅花三十六张开手掌,看着那玉戒,看向杜十娘盘起来的发髻,下意识说道:“就和姐姐盘起头发是一个意思?”      杜十娘眼神一动,随后点头:“正是。”      梅花三十六眼角微微抽动,气呼呼的说道:“死女人,竟然骗我……”      她不怀疑杜十娘话,再联想到那女人偶尔窃笑的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被庵里的姐妹占了便宜?      “是姑娘家给的?”杜十娘一言命中要害。      梅花三十六说道:“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她说着,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因为现在是在春风城,所以她偷偷的看了杜十娘一言,发觉对方完全不在意后,松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下次说话之前有必要想清楚再说。      “原来是这样。”杜十娘轻轻一笑,指着那玉戒说道:“我能瞧瞧吗?”      “当然可以,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梅花三十六轻轻将那纳戒摘下来,递给杜十娘。      虽然纳戒还算珍贵,不过对于梅花三十六来说,更重要的是这是不久之前,姐妹赠予她突破至腾云境的礼物,也正是因为突破了,所以她才得到了这次前往南荒的机会,即使是这样,姐姐们还是十分的担忧,往她的纳戒中塞了许多的飞剑、符篆,生怕她遇到什么不测。      甚至在到达淮沁之前,和姐妹们的联系就没有断过,也就是靠近淮沁,到了绝云宗的地盘,那帮女人也放下心来。      “好漂亮的玉。”杜十娘惊诧,旋即说道:“那在妹妹走之前,我来教你应该怎么戴首饰。”      “嗯。”梅花三十六应声。      杜七在杜十娘身侧,也踮起脚尖看着里面,她记得在海棠故居的时候见到海棠左手上是戴着首饰,和现在梅花三十六的位置一样。      杜七心道自己现在虽然现在没有几件首饰,可以后一定会有的。      她看着自己修长的无名指,睫毛颤动。      也不知道能给她戴上玉戒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叹息。      她什么时候也成了整日喜欢妄想的姑娘了。      ……      “右手给我。”杜十娘拿着玉戒。      梅花三十六伸出手,杜十娘轻轻将戒指套在她的右手无名上,随后说道:“这样最好。”      “是吗。”      梅花三十六好奇的问道:“我不甚明白,姐姐能告诉我这里头的规矩?”      “左手无名指最靠近心。”杜十娘言简意赅。      规矩,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简单。      “明白了。”梅花三十六轻轻点头,扬起右手,看着那手指上的玉戒,说道:“那右手呢?”      杜十娘深深看了她一眼,后退一步:“是女修的意思。”      梅花三十六一怔,垂落一缕侧发正要解释:“姐姐,我不是……”      “是只要有修行、克制内心的姑娘都能佩戴的位置。”杜十娘说道。      “原来……是这样。”梅花三十六悻悻将右手背到身后。      杜十娘说道:“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谢谢姐姐的马车。”梅花三十六说道,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不知为何有些没有底气      “有缘的话,咱们在春风城还能见到。”杜十娘呵呵一笑,放下帘子,给车夫使了一个眼色。      “驾!”      马鞭挥动。      车轮滚滚,留下两道浅色印记。      “姐姐,回见。”杜七挥了挥手,旋即抱着杜十娘的手臂,走入巷子中。      马车上,梅花三十六收回看着杜十娘的眼神,张开右手,定睛看着杜十娘给她戴上的纳戒,眼里是疑惑。      杜十娘究竟有没有发现她的身份?      真是让人头大。      她看着一旁蹲在那儿的仙鹤,踹了它一脚,嗔道:“你倒是还坐上车了。”      ……      ……      巷子中,杜七嗅着十娘身上那比梅花还要好闻的气息,说道:“十娘,你是不是吓唬那个姐姐了?”      “我可没有。”杜十娘停下脚步,说道:“是她意志不够坚定。”      “十娘知道她的身份了?”杜七问。      “我又不是傻子。”杜十娘摇头,说道:“可我印象中,平娘可不是会给姑娘家取这么难听的名字……兴许,她在仙门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倒是你。”      杜十娘惊讶的看着杜七:“你知道她和平娘一样,是仙门的姑娘?”      “十娘。”杜七不满的杵了她一下。      这不是说自己傻吗。      “说话。”杜十娘说道。      “哦。”杜七乖巧的道:“我在平娘屋里见过那只白鹤。”      与之前来的是同一只。      也是因为那只鹤,祝平娘才与倚石仙子说猜测这一次来的会是“小三十六”。      “我好像是听你说过这件事。”杜十娘想起了什么,疑惑的看了杜七一眼。      天下的白鹤都长得差不多,这妮子居然能辨出是不是同一只?      不过杜十娘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反而是杜七有要问的。      “十娘,那你是怎么知道那姐姐和平娘认识?”      “她身上的玉佩,我在平娘那里见过一模一样的。”杜十娘说道。      那梅花三十六一看就满身的怪异。      她现在已经知道祝平娘是仙门,而且……平娘前些日子说过要给她送一些梅花过来。      联合那姑娘方才看她那不加掩饰的眼神,若是猜不出这姑娘和祝平娘同属一个仙门,那真的是要笨死了。      “仙门中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杜十娘看着梅花三十六所乘马车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细数她现在可以确认的仙门中人。      首先就是春风城所有姑娘们发自内心尊敬的白尊上,是他接手了本来对姑娘们无比苛刻的春风城,将其变成现在这个被姑娘信赖的温暖场所。      也是因为尊上,城南那曾经对她如同地狱的地方现在成了现在这般温暖的模样。      景天公子和淮竹姑娘是尊上的孩子,前者虽然是半妖,可她亲眼确认过对方的纯净,秦淮……那是能和四闲交心的好人家,若是日后石闲能嫁给秦淮,她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其次是祝平娘。      杜十娘知道这个对她来说真正如同母亲的女人出自仙门,并且地位还不低的时候其实并非是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事实上只有杜七知道,她那一阵子都没有睡好过。      杜十娘对祝平娘没有一点的不满,甚至听到任何人说她的不好都会生气。      再然后是师先生。      对于师先生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很感激先生教杜七学医,当然,因为师承对她的好很明显是出于对于七姨莫名的愧疚,可至少对方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视人命如草芥的、高高在上的模样。      今个遇到的这个仙门子弟,给人的感觉也傻兮兮的,一看就不是很聪明,而且气场之弱,甚至都不如她们店里唱戏的姑娘。      这就是仙门?      还有仙门中的所谓的魔门,八方客栈,这个在南荒可以止小儿啼哭的名字。      恶人、客栈中的娘娘石婴,抓那个男人胞弟时候还怕牵连她,特地回身大闹一番。      杜十娘回首来时路,发觉对她造成伤害最大的不是什么仙门,正是普普通通的人。      对了。      所谓仙门,还有……      “十娘,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杜七发觉杜十娘盯着她看,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怀疑是不是沾了糖霜。      “傻丫头。”杜十娘使劲扭了一下杜七的脸,将吃痛的姑娘甩在身后,加快脚步往前走。      她也清楚,自己见到的仙门只是其中的一面,恰好是光明的一面,一定还有她不知道、更胜于俗世的不好的东西。      可她也得承认,她对仙门改观了,那一直以来抑制下去的欲望也因为得知祝平娘的真实身份而蠢蠢欲动。      世上哪有真的不憧憬做仙子的姑娘?只是自惭形秽罢了。      “十娘,你又掐我。”杜七追上来,捂着自己通红的小脸,很是不满的龇着牙。      杜十娘脚步不停,上了她准备的马车,伸手将杜七拉上来,顺势将她拽到怀里轻轻揉着自己捏过的地方。      杜七心想十娘欺负她难道就是为了现在?      “十娘,我想养一只兔子。”杜七说道。      “好。”      “十娘,你怎么也不犹豫一下,咱们家里已经有一只狸花了,到时候翠儿一定又会埋怨我乱往家里带东西。”杜七道。      “只要你喜欢。”杜十娘随意说道,显然是真的不在意。      她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你没时间养,又是翠儿来,你问我的意见,不如去问问她。”      “也是。”      “妮子,回城之后,你便带着明灯跟着先生修行吧,学琴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杜十娘认真的说道。      “我都听十娘的。”      杜七想也不想的直接答应。      “对了,先生是练剑的。”杜七忽然说道,她想起了自己要给海棠报仇……不对,是出气的事情。      “怎么?你喜欢那戳眼的玩意?”杜十娘很意外的看着杜七。      “不是那么喜欢……”杜七摇摇头:“不过我从青莲姐那里听到一个词。”      “什么词?”      “剑胆琴心。”杜七听着耳边车轮滚滚,小声道:“我想成为这样的姑娘。”      “你?听了个词就乱用,那是文武双全的意思。”杜十娘啐了一口:“不说文武双全,你能文舞双全,我做梦都能笑醒,好了……具体的修行还是看先生想要教你什么,我说的也不算……只是若是能空下来时间,你还是得给我好好练琴。”      “那是自然。”杜七看着一旁的琴囊,心道自己一定会成为让十娘骄傲的姑娘。      所以。      一些她以往看不上虚名,现在也要去争一争了。      杜七还记得那吕少君每一次提起鱼行舟的时候面上的骄傲神色,她也想让十娘体验体验,而不是总是觉得她是没有出息的姑娘。      真是有趣。      ……      ……      又几日。      豪华车马之前,一群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中带着不舍。      “麻烦。”杜十娘一身黑裙,对着方之南行了一礼。      “行了,不过是几辆马车,这就见外了。”方之南连连摆手。      “十娘的意思是,多谢你这些时日带着杜七玩,不然她可没有这么多时间陪我们开茶会。”秋屏搂着红吟,笑呵呵的说道。      “就是。”红吟也笑着。      杜十娘有些无奈,看着红吟说道:“阿寻,你不和我一起回春风城吗?秋水楼那边怎么办?”      红吟摇头:“我好不容易来一次,过些时日随着青姨一起回去,至于秋水楼,平娘不是回去了?楼里也有绿绮盯着,暂时用不到我。”      “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好。”杜十娘视线放在一旁呆呆看着自己的流萤,轻轻叹息后说道:“过年的时候,来我这儿玩,四闲也想你了。”      “嗯!!”流萤使劲的点头,一瞬间便开心了许多。      “好了,接下来咱们两个失败者可要好好的交流一下心得。”红吟牵住流萤的手。      她们两个都是失败者,失败得如丧家之犬,简称败犬。      可有趣的是,曾经她们输给的人是石闲,可现在,石闲似乎也要加入她们了。      杜十娘的视线落到不远处走过来的杜七身上,露出浅笑。      ------------      0421 弑杀神明之地      元山神殿,两姐妹对视而坐,一人身着暴露,用姑娘家的话来说是不知廉耻,另一人一袭白裙将少女身段紧紧包裹,头戴轻纱,连脸也被纯白面具遮盖,只露出一对浅色的眸子。      两人中间是一颗略带泥水的纤细竹子。      “二妹,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徐阿也无奈的说道。      “妹妹还是不明白,大神为什么为忽然会去找姐姐。”白裙少女说道。      “我也不知道啊。”徐阿也换了一个坐姿,接着用略带怀疑的眼神说道:“祂摸了我的头发,然后……我嗅到了一股子烧焦的味道,啊!我回来还没有照过镜子,二妹你看看我的头发不会被烧了吧。”      “……”白裙少女静静不语,目光穿过那略微有些渗人的惨白面具落在徐阿也小麦色的肌肤上,最后在白色缎带上停了半晌,轻轻叹息。      “姐姐去了南离一趟,倒是变了许多。”白裙少女说道。      “有吗?”徐阿也歪了歪头。      “姐姐以往可不会有这般小女儿的姿态,也不会自称为【我】。”白裙少女说道。      “这样啊,可能是和杜妹妹在一起染上了她的习惯。”徐阿也浅浅一笑,说道:“她那么好看,我也想像她那么好看,不自觉的便学了,再说了……在外面,只有小孩子才会自己叫自己的名字。”      白裙少女声音压低了一些:“姐姐从回来,已经无数次念叨那位杜姑娘了。”      “因为她真的很好看,若是你见了,也会喜欢的。”徐阿也露出回忆的神色,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我知道她还有一手神奇的医术,能解了姐姐的诅咒,若是可能……我倒是真的想要见见她。”白裙少女的视线落在自己书桌上一块青木令牌上,道:“元山有元山的规矩。”      听到这句话,徐阿也面上的笑容缓缓融化成一抹疑惑,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问道:“元山……究竟有什么规矩和神秘是我不能知晓的?即使我不能知晓,那三弟作为元山未来的王,也没有资格吗?”      他们姊妹一起长大,之后二妹被选为圣女之后再也没有离开元山半步,整日看着南方,偶尔摘下面具,那面上也化不开的愁意。      “姐,其实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白裙少女微微犹豫后,说道:“元山与九华山有过约定,要守住这儿。”      “九华山?那是什么地方,咱们这儿有这样的山吗?”徐阿也不解。      白裙少女轻轻摇头。      所以她觉得姐姐和弟弟沉浸在与南离交战中,将元山看成一个是小部落也没什么不好,因为不了解沉重才能轻松的生活下去。      像是她,了解这天望海的真相后,哪里还有徐阿也那般和姑娘家卿卿我我的心情。      “你又这样,说话只说一半。”徐阿也很不满的起身,撕掉白裙少女的面具,露出后面那清冷可人的面容。      姐姐是小麦色的元气女人,妹妹却是个病美人,一幅病恹恹的模样。      “明明再没有成为圣女之前,你的身子比我还要好,现在却弄成了这幅鬼样子,这也是那什么秘密导致的?”徐阿也大声说道。      “……”听着姐姐的质问,白裙少女捡起面具,却没有戴,而是将其放在腿上,平静的说道:“姐,元山大神就是大圣。”      “大圣?你在说什么胡话……”徐阿也说着,忽然愣住,接着瞪大了眼睛:“南荒的大圣,你是说……无天大圣?”      “嗯。”白裙少女点头:“九华山的人见过大圣,不知用什么法子,让其留在了元山,帮衬着咱们。”      “大圣?帮我们?等等等等……我有些晕了。”徐阿也使劲摇了摇头。      她们元山只是一个小部落,怎么会和大圣扯上关系?      再说了。      “大圣不是妖族吗?”徐阿问道。      “灵是灵,人是人,妖是妖。”白裙少女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道:“既是神明,人还是妖又有什么分别。”      “……”徐阿也完全懵住了,若非眼前这个与她说话的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她定要以为她得了臆症,又或是和她之前一样染上了诅咒。      可事实上,二妹是元山的圣女,按照规矩,地位兴许还要在三弟这个元山未来首领之上。      她定然不会说这般笑话逗弄自己。      白裙少女看到姐姐一脸懵然的模样,收敛眼神。      她就说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姐,重点是,大神得了至宝,为什么要送给你?”白裙少女百思不得其解。      很明显,无天大圣夺取悟道竹是随手所为,可是在回山的路上,忽的出现在她姐姐面前,并将这天地间第一的至宝丢在泥水里,然后……就这么送给姐姐了?      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姐姐,大神不会是看上你了吧。”白裙少女面色怪异的说道。      “呸呸呸,你说什么胡话呢,信不信阿也撕烂你的嘴。”徐阿也啐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到那悟道竹面前,伸手弹了弹,没觉得有什么特殊。      “这竹子,至宝?”      “嗯,至宝,传出去能让整个修仙界疯狂的东西。”      徐阿也吓了一跳,手指猛地弹开。      “但是在元山能守的住。”白裙少女想了想,说道:“其实对我们这种特殊的血脉来说,再好的宝物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咱们只要到了年纪就会自然觉醒,和外头修炼者的循循渐进不一样,所以这根竹子可以考虑送给九华山,换取一些稀罕的玩意,也能稀释一些这片土地上的诅咒……”      她自言自语着,忽的发觉姐姐正直勾勾的盯着她,便暗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于是说道:“就这样,我今儿说的姐姐不用放在心上。”      “……行吧。”徐阿也脑袋乱乱的,离开了妹妹的房间。      白裙少女眼看着姐姐离开,重新戴上那渗人的面具,看向春风城的方向。      “诅咒、医术,怎么可能。”      那个叫做杜七的姑娘,只怕也和九华山有关,不然那自天望海另一侧而来的诅咒,岂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嗤笑一声。      九华山虽然神秘而强大,可她真的一点都喜欢不起来,究其原因,或许是他们总是一副什么都知晓、什么都能做到的模样。      亦或是因为对方……曾经弑过神明。      少女的视线落在窗外一轮满月之上。      按照道宫的叫法,那神明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太长了,记不清楚了,隐隐记得是什么什么阴元君。      ------------      0422 九华山和姑娘有关      徐阿也一个人走在空旷且金碧辉煌的走廊,听着自己那略显沉重的脚步,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那个让无数人惊恐惧怕的无天大圣,居然就是她们这两年显灵的元山大神?      可圣女的存在自古有之,若不是因为元山大神而设置,那她们一直以来信仰的究竟是什么?      “算了,这些和阿也没有关系。”徐阿也心道她马上就要回到南离了,到时候能偶尔见到杜七,想来就能把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忘记的干净。      至于那什么至宝,妹妹想要拿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可不稀罕。      她现在最稀罕的就是自己头上这根白色的缎带了,那是友人赠送之物。      徐阿也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推开门正要换衣裳,忽的愣在那里。      因为在她的桌子旁,一个金色的身影正坐在那里,手中拿了一个才咬了一口的桃子。      看不清面容,浑身被金光包裹。      金影从发现自己无法靠近淮沁一步之后就明白了一件事。      世界上能用这种手段拦住它的有且只有一个人,所以它原路返回,虽然心有不甘,可这毕竟是“她”的意思,不与自己相见,定然是因为时机还未到。      所以,他可以不急。      毕竟,已经知道了她的位置是这两年最让它兴奋的事情。      “总算回来了?”金影三两口将桃子吃干净,接着将桃核放入果盘中,认真说道:“你是她喜欢的人,若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比什么都快。”      它很少用我自称,只是这些时日一直暗中跟着徐阿也,知晓【我】这般自称兴许是那个人喜欢的,便也开始逐渐改口。      “大神……还是大圣。”徐阿也想要后退,却发觉那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她的视线下意识就移到手边的银枪之上。      “用你们的话是元山大神,外面的话来说是无天。”金影平静说道:“当然,现在找到了,兴许我该将名字改成有天?会不会怪怪的……还有你这女娃哪来那么重的戒心,我又不吃人。”      “……大神,您……是妖族对吧。”徐阿也豁出去了,说道。      金影换了一个坐姿,说道:“准确的说,我是妖孽,不是妖,也不是灵。”      徐阿也摇头,她听不明白。      金影见她没有追问,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道:“别紧张,放松些,我来找你也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她喜欢你,你就算是我罩着的了,以后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默念这篇法诀。”      他没有直接说出那姑娘的名字,因为它不敢介入她的生活。      “什么法……”徐阿也话说了一半,忽然感觉自己脑海中多了一段莫名的咒语。      “当然,得在淮沁外面才行,那里头我进不去了,其他地方……随叫随到。”金影说着,重重的叹息一声,声音沙哑,却掩盖不住那股子失落。      “阿也知道了。”徐阿也咽了口唾沫。      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个族人崇拜的元山大神,让所有人全部害怕的妖族头自就坐在她的面前,吃着她盘子里的果子?还教了她一段可以召唤祂的咒文?      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金影看向天望海那一侧,心想自己这才离开一会,又不安定了,抬头说道:“好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我……”徐阿也犹豫半晌,还是说道:“大神,九华山是什么地方?”      “九华山?”金影说道:“一个我以为曾经与她有关的地方,因为他们能拿出她的衣裳……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九华山和她也许有关系,只怕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      虽然九华山把它骗过来守着天望海,可它也不生气,因为歪打正着,那姑娘此时就在南荒,所以哪怕不用他们说,它也会守护好南荒的安定,不会让任何东西惹到她不高兴。      更不要说,让道天君陨落导致这片天地乱下来的极有可能就是它要找的人。      替她填补漏洞,本来就是自己应该做的。      ……      徐阿也依旧懵着。      她之所以要问九华山,只因为妹妹特意提到。      而大圣也反复提到一个人。      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祂”,自己好像是认识……会是谁?      徐阿也是聪明的姑娘,所以她没有问,只是说道:“阿也多谢大神解惑……大圣可知晓我元山的秘密是什么?”      “知道。”金影点头,它当初为了找到那个人的踪迹,翻阅了九华山所有的藏书,所以对这个天地十分的了解。      元山算是一帮老人遗留下来的“守卫”,南荒也不是生来即荒。      “你想知道吗?”金影问。      徐阿也犹豫片刻,摇头。      金影欣赏的看了她一眼,接着站起身子,最后凝视着她头上的缎带,认真说道:“记住我教你的法诀。”      “是。”徐阿也应声。      旋即,她看着元山大神化作一抹金光,散在了眼前,仿若从未存在过。      “……”      烛火噼里啪啦的燃烧。      徐阿也就这么傻傻的做着,直到许久之后才忽的如梦初醒,猛地看向桌子上,望着那吃的干干净净的桃核,张大了嘴巴。      居然不是梦。      今天这几个时辰,当真是颠覆了她这几十年来养成的世界观。      她披上衣裳,回到妹妹的房间,此时那白裙少女正在写着什么,见到徐阿也匆匆忙忙的拿着一个桃核走进来,蹙眉。      “姐,你怎么来了?”      “大神刚才在我房里。”      “?”      徐阿也看到妹妹那狐疑的眼神,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很怪,便指着那桃核:“大神吃的,与我聊了一会那什么九华山,还传了我一个随时可以召唤它的咒语,说是遇到了危险就叫……二妹,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      “……”白裙少女一时间有点没明白,回过神来之后眼神更怪了。      又是送至宝,又是闯闺房,甚至还送了一段天大的机缘。      大神不会真的喜欢她姐姐吧。      徐阿也见到妹妹不语,急着说道:“我没骗你。”      白裙少女摘下面具,轻声说道:“我相信姐姐……姐,要不这元山圣女的位置,以后由你来做?有了大神庇护,咱们元山也不至于被九华山所胁迫,世世代代离不开这南荒。”      “你说什么?”      “没什么。”白裙少女收回玩笑话,平静说道:“我知道了,姐姐明日不是要回春风城?早些睡吧。”      “……”徐阿也见妹妹认真了,转身离开,同时,将她说元山世代被困的事情记在心里。      白裙少女提笔在九华山旁写下大圣二字。      ……      皓月当空。      淮沁往春风城的马车上,杜七换了个坐姿,心道看来做马车屁股痛不是因为车不好,而是她们坐的太久了。      :。:      ------------      0423 人去楼未空      明月高悬,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小路上,清冷的月光从窗子缝隙照进来,映在杜七的脸上。      车厢内,杜十娘裹着被子已然入睡,而杜七因为白天一直在睡,所以睡不着。      至于说为什么车上只有她们两个,自然是因为秋水暂时留在淮沁随着柳青萝学唱戏,年前再与姑娘们一同回春风城。      柳青萝说是想要在过年之前将自己这个唯一的徒弟教到能够上台开嗓的地步,好好给七姨一个惊喜。      于是,今日离开淮沁的有且只有杜七和杜十娘两个人。      当然。      杜七看向车后面不远处,轻轻叹息。      还有卧松云和那疤脸少年。      这两个人一直跟着她们运竹子的马车,若不是知晓那男人笨笨的不认得自己的宝贝,杜七都要认为卧松云是不是看上她给石姐姐准备的竹子了。      尽管十娘看不上她的宝贝,杜七却觉得自己花费力气的找到的东西,怎么也不会输给那什么仙品悟道竹。      感受到杜七的情绪,马车前方的帘子被撩开,一抹桂兰香气伴着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七姑娘若是不喜,我去解决了他们。”      “不用。”杜七看了一眼正熟睡的杜十娘,这种事情,十娘一定不会喜欢,再说了……跟着的也不是什么坏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正说着,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南方,半晌后低下头。      九华山?      那是什么地方。      她没有听说过,可冥冥之中感觉和自己有些联系……兴许是因为对方的名字带了一个九字。      她又想起一件事。      卧松云说秦淮长得像某处道观供奉的太阴元君。      “海棠是不是用过你的车架?”杜七问。      女车夫微微一怔,许久后轻轻嗯了一声。      元君寻天,纤阿为御,这是规矩。      而海棠不仅是她的挚友,当时还拿着代表姑娘身份和权柄的物件,所以她退下,让挚友驭月胡闹了好一段时间。      那个绿衣少女真的很不懂事,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丝毫不考虑旁人的感受,因此得罪了许多人。      可她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      “原来是这样。”杜七明白了,合着那妮子不仅拿了自己的令牌,还做过几天太阴元君。      “海棠居然还做过神明。”杜七无奈说道:“倒是像她的性子。”      女车夫有些忐忑的说道:“姑娘……可是觉得不符合规矩?”      杜七摇头。      规矩?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规矩。      以及,她的想法果然没错,能让海棠死掉的只有沾有她气息的东西,而那所谓的九华山,该是和自己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又问道:“你守着这春风城,也是因为那什么九华山?”      “回姑娘,正是。”      “我明白了。”      还想说什么的杜七忽然闭上了嘴,因为那被子中的姑娘发出一声呓语,紧接着睁开眼,半撑着身子站起来。      “你这妮子,大晚上不睡觉,在这说什么胡话,什么海棠。”杜十娘揉了揉眼睛,困意满满的嗔道。      “十娘,我不困。”杜七如实说道。      女车夫见家主醒了,放下帘子,安心的驾车,将杜七推到那二人世界中。      车厢平稳,些许火石点缀的车厢温暖让杜十娘由内而外的产生一股子懒散的气息。      杜十娘打了个哈欠,接着没好气的对着杜七说道:“不困也得睡,寝不语又忘了?下次我可不让你白天睡了,臭丫头,大晚上折腾人……说什么海棠,用牡丹花瓣沐浴不是比海棠花舒服多了,好了,明天到了小坊,我带你去好好洗洗。”      她只当是杜七因为梅花三十六的原因所以想洗澡了。      “十娘,我的意思是……”      “闭嘴。”杜十娘瞪了杜七一眼,紧接着又是一个长长的哈欠。      “睡觉。”      “哦。”杜七褪了以上,钻进杜十娘的被子,揽住了她的腰肢。      ……      马车平稳行驶了一整夜,这一次没有再经过梅林,所以杜七睡得很好。      天蒙蒙亮,杜七睁开眼,便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探入她的衣裳,停在小腹处,那一股子贴身的暖意让她不自觉的眯起眼睛。      杜七压低了声音,对着那前头说道:“咱们是到哪儿了?”      女车夫轻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回姑娘,是到小坊了,十姑娘说要在这儿歇息歇息,吃点东西,洗净身子后再上路。”      尽管她们的声音很小,可杜十娘还是睁开眼,抓弄了一下杜七的肚子,说道:“可是到小坊了?”      “嗯。”杜七点头。      她记得这儿有一个很喜欢而且憧憬着十娘的马尾辫少女,名字叫做杜小花,她还是很喜欢的,兴许因为那杜姐姐买回来的早点很好吃,亦或是她也姓杜。      不是本家的杜,而是杜十娘的杜。      “下车吧。”      杜七和杜十娘换好了衣裳,与车夫约好时辰之后,牵着杜七的手走入小坊,和往常一样,作为中转休息的地儿,人烟稀少,略显冷清。      轻车熟路,她们两个一路往那杜小花的所在的小楼而去。      杜七有些期待见到那个姐姐。      可是当她们进入小楼,却发现店小二换成了一个中年妇女,女人手持针线,正在做活。      杜十娘也是一愣,出言问道:“这位姐姐,原先跑堂的妹妹去哪里了?”      “她扎着一个马尾辫。”杜七补充道。      妇女抬起头,说道:“你们说杜小花那个夜猫子?前些日子走了。”      “走了?”杜七不明白。      妇女说道:“她跟着我一个月不过一两银子,前些日子现在有人出一百两一个月要雇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一百两……”杜七掰了掰手指,一时间有些懵。      什么意思?      妇女见杜七十分关心杜小花,轻轻摇头,对着明显要年长的杜十娘说道:“那丫头被富家千金看上,上了锦绣马车,做丫鬟去了。”      “丫鬟?”杜七眨眼。      “小夜猫子没有眼力劲,还不想走,让我撵走了。”妇女很平静的说完,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道。      “姑娘们要吃些什么?”      :。:      ------------      0424 月神候补      要了几个家常菜后,妇女去准备,杜七和杜十娘上了二楼的雅阁歇息。      杜七本来不明白,可在杜十娘的解释下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扎着马尾辫、叫做杜小花的姐姐已经离开小坊了。      几天前,有富家千金来楼里歇息,觉得杜小花很会伺候人,便将她留在身边。      杜十娘想起那杜小花的模样。      那孩子因为长年抛头露面,皮肤不是那么好,面上也有雀斑,算不上清秀,能够因为懂事而被人看上作为侍女,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有些奇怪的是,杜七怎么对那一面之缘的丫头有好感?      “十娘,万一她要是没有遇到好人家可怎么办。”杜七担忧的说道。      “轮得到你操心?”杜十娘想着方才那个妇女的眼神,心道这些女人可都是人精,那所谓富家千金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妇女的认可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过路的千金只怕是给了妇女不少的好处。      马尾辫少女没有姿色,也不会什么女子六艺,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十分普通,而那千金为了让妇女同意出了银子,这本身就可以表明一些问题。      “你为什么喜欢她?”杜十娘好奇的问。      杜七想了想,抬头说道:“因为她喜欢十娘?”      杜十娘白了她一眼,心想小姑娘可真是腻歪人。      ……      ……      一条宽敞大路上,马车安安稳稳的行驶,车厢内的空间十分豪华,并且四处流光溢彩,透着一股子优雅静幽的气息。      车上坐着三个姑娘,有一个伪装成车夫,实际上根本没有在操控马儿,甚至可以说是马车撵着骏马在路上行驶。      车厢后部分堆积着一些行李,角落里,坐着一个马尾辫少女,少女面上是忐忑和不安,若是杜七在,一定能认出这既是她心心念念的杜小花。      车厢前面是一个一看就知道是主事人的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的模样,面容姣好,与所有的姑娘不大一样的是,这个女人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眉间没有姑娘家的柔软可人,反倒是有着遮盖不住的英气。      她就是带走杜小花的女人。      “小姐,咱们现在不去春风城了?”侍女问道。      “急什么?”短发女人呵呵一笑:“我都来南荒了,他还能跑了不成?现在……我对浅姨手里那根悟道竹更有兴趣。”      侍女提醒道:“小姐,阁主特意来信,说咱们不能打绝云宗悟道竹的主意。”      短发女人摆手,笑着说道:“我自然知道,可现在是浅姨想要仙品丹药的方子……师父不是一直躲着我?你说我若是拿着浅姨的手令,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啊…”      一旁的侍女一愣,随后说道:“小姐,仙品丹方对绝云宗很重要,只要一个手令,咱们可是亏大了。”      “瞧你那点出息。”短发女人嗤笑一声,她当然知道在这件事上面她们可以在绝云宗身上扒下来一层油水,可那又怎么样?      她这次出来又不是来谈生意的。      并非是任性,而是综合考虑之下,用这般儿戏的手段将仙品丹方交给云浅是最合适、也是对她们天枢阁最有利的选择。      殊不见连道宫和佛门都在对云浅示好?      还有……那祝桐君。      短发女人想了一会儿,觉得算计来算计去真的有些让人讨厌,她说道:“我是真的有些想念浅姨捣的花粉了,咱们先去绝云看看,顺便让她瞧瞧我捡到的孩子。”      短发女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杜小花。      侍女也露出会心一笑。      在这般荒凉的地方,居然能碰到一个从未见过的体质、没有经过修炼,天生就已经过了开源境、明心境,甚至即将腾云的丫头?      这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灵体,居然在一个破旧酒楼中跑堂。      若非亲眼所见,她们都以为自己是做梦。      当然,也要避免这个姑娘可能是有心人“培养”出来的结果,后面还要多方进行测试,而很不巧的是,天枢阁最擅长的就是这方面的东西,所以短发女人基本可以确定,她们这次是捡到宝了。      “小花,你紧张什么?”短发女人无奈说道。      “小姐……”杜小花僵硬的说道。      “说了以后叫我姐姐就行了,我也没打算让你做丫鬟。”短发女人走到杜小花面前,嗅着她身上那一股子浅浅的、沁人心脾的桂兰香气,惊叹道:“天生自带异品灵香。让我想起了玉清丹开炉时候的元气,不……还要更甚之……你这妮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小姐,我……”杜小花摸了摸自己面上的雀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她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姑娘,被杜十娘介绍来这条街生活的一个跑堂小二,哪里有什么来头。      “你真没有修炼过?”侍女忍不住问道。      杜小花摇头,她都不知道修炼是什么。      “好了,不问你了。”短发少女将杜小花搂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脸,心道娘总是说自己没用,现在自己出来游玩,捡到这么一个宝贝,回去之后一定能让她大跌眼镜。      话说这么玄奇的体质,以浅姨那么精明的女人,居然没有发现,被自己捷足先登。      她发现这么一个好的苗子,心中高兴。      这也是她不在意仙品丹方的原因。      大争之世,客栈有九华剑主,书院有紫衣书生,她们天枢阁有数不尽的资源和让人眼红的极品丹药,可却是没有一个能让她们压宝的人。      现在,这个杜小花从未修炼过就有接近腾云境的真元,若是调教几年,说不定都能在鱼行舟手下走过百招。      ……      小坊,女子汤池中,热气氤氲,伴随着浅浅的香气。      杜十娘和杜七在一侧沐浴,杜十娘也邀请了辛苦驾车的女车夫一起,现在,她就在杜七不远处清洗身子。      女车夫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牡丹花瓣,想起了什么。      元君说喜欢那扎着马尾辫的丫头,所以自己给的东西便没有坏了规矩。      只是不知道,那丫头有没有给元君做车夫的潜力。      ------------      0425 杜七的心动(二合一)      诺大汤池,只有三个姑娘享受,热气敷面,空间中充满了一股混合的、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气。      水面上飘着杜十娘特意买来的牡丹花瓣。      杜十娘呼出一口浊气,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心说有些闷得慌。      “妮子,牡丹花瓣还是不错的罢。”杜十娘道。      “很香……滑溜溜的。”杜七说着,伸手摘下黏在杜十娘雪颈上的一片花瓣,轻轻弹入水中。      “不会享受的丫头,你说的那是皂角粉。”杜十娘嗔了杜七一句,便起身围上浴巾,对着那锁骨之上暴露在水面、一头长发盘起的杜七说道:“妮子,我上去歇一会,小饮一杯。”      “嗯。”杜七因为泡澡,满脸通红,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十娘,别喝醉了。”      杜十娘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微醺、微醺。”      沐浴后吃酒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之一,她可不会错过。      “……”      杜七撩动胸前的热水泼在脸上,旋即看向对面正安静坐着的长发姑娘,心想十娘就是真的醉了也没什么,反正她们还要在马车上走两天,喝醉了睡下就好了。      她起身,走到对面散开头发的女人面前坐下。      “姑娘?”女车夫撩起遮挡视线的长发,疑惑的看着杜七。      “姐姐,我以后叫你纤姐如何?”杜七问道。      女车夫一怔,无奈说道:“当不得元君的阿姊。”      “那不行,若是让十娘听见,又要说我不懂规矩了。”杜七很认真的说道:“姐姐该是不想见到我被十娘教训吧。”      “……”女车夫脸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泡水泡的还是紧张了。      她犹豫片刻,小声说道:“姑娘若是喜欢,唤我一声阿纤也可以。”      “阿纤?”杜七默念两声。      这倒是个好听的名字,她并不抗拒使用和海棠一样的称呼。      “你就别元君元君的叫我了。”杜七说道:“你、海棠、青莲姐都是元君,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女车夫点头,随后看着杜七那日渐恢复的身材,心道这可真是不敬,移开眼神。      杜七与她面对面,自然注意到对方在看什么,便有些好奇的微微坐起一些,擦去面上汗珠,说道:“你是认识以前的我,对吧。”      女车认真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不认得姑娘的?”      “也是,连路边的槐树都认得我。”杜七说着,看向房屋角落正捧杯小饮的杜十娘,叹息道:“只有十娘不认得我。”      “那不一样。”女车夫说道。      “我知道。”杜七伸手搅动着面前那漂浮的牡丹花瓣,饶有兴趣的说道:“我以前的身材,是不是很好?”      “……”女车夫眼角一抽。      那时候的元君,谁会去看她的身材,谁敢去看她的身材?      所以女车夫只能僵硬的点头。      “那就好,十娘总说我发育的太晚,日后会不好看。”杜七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现在还不是个一个诱人的姑娘,于是岔开话题:“你给那小花姐姐的,是什么东西?修炼的法子?还是别的什么。”      女车夫心想哪怕元君变成现在傻兮兮的样子,可她依旧是什么都知道的人。      “我不是什么都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杜七说道。      女车夫说道:“姑娘,我不是个意思……”      “好了,十娘也总说我不太聪明,翠儿姐也说,不止你一个。”杜七丝毫不在意,说道:“那册子上写了什么?”      “回姑娘,写了一段文章。”女车夫如实说道。      别看她在杜七面前事事小心,可事实上她也是一宫之主,有资格找合适的人带在身边,对于杜小花,算是给她下了一道诏,以后若是有机会,说不得那姑娘也能混个“车夫”当当。      其实,对于这个“车夫”的人选,姑娘身边那个叫“石婴”的人更合适,可因为对方受了伤,所以一时间不在考虑范围。      用普通人的话来说,那小花姑娘算是月神候补?      杜七确认了只有杜小花能从中得到好处之后,就不再在意,转头问道:“我在淮沁的书阁见到过几本道藏,秋水姐喜欢我多看了几眼,有提到纤阿……山名,有女子处其巖,月历巖度,跃入月中,因名月御,号太阴元君,这里的月御,指的就是你?”      “回姑娘,正是。”女车夫面上有些许怪异。      她从未想过能从杜七口中听到这般言语。      “海棠的夫君说过元君巡天,纤阿为御,这里的元君……指的是海棠,还是我。”杜七问。      “都是。”女车夫说道。      杜七表示自己知晓了,又问道:“那嫦娥呢?秋屏姐与我说了嫦娥奔月、以及月宫玉兔的传说。”      “姑娘,归藏所言嫦娥,若是追汲源头,算是我。”女车夫说道。      事实上,望舒也好、嫦羲也好,都是她。      “难怪……你这么好看。”杜七伸手摸了摸面前这堪称绝色的面容,笑了笑。      听着杜七的夸赞,女车夫雪一样的肌肤上起了一层不大正常的红晕,好在大半个身子都在水中,也看不甚清楚。      “那么捣药的兔子是海棠?”杜七心道若是这样,那传说也不是无稽之谈,因为至少月宫上真的有女人,也有一只兔子。      “和海棠没有关系,是巧合。”女车夫有些无奈的道。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世人会传说月亮上有一座广寒宫,广寒宫中有仙子和月兔,凡人也就罢了,连道宫也因为这件事,将她归纳为道教仙神,取了个巨长无比的名号,她可一点都不喜欢,因为她与那些飞升的所谓仙神不同,是真正最开始由姑娘指定的“神明”。      “巧合?”杜七眨眨眼。      女车夫也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姑娘若是认为天上该有一只兔子,海棠的孩子会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白景天?我也觉得,只是他有些抗拒。”杜七说道。      “我可以等。”女车夫说着,盯着那漂浮在水上的牡丹花瓣微微下沉,直到它彻底沉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中才说道:“或者……姑娘可以唤海棠回来。”      “……”      一片寂静。      女车夫抬起头,发觉杜七正盯着她看。      女车夫立刻瞳孔晃动,似是有些慌张。      “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杜七很认真的说道。      “纤阿知错了。”女车夫低下头,软声道。      她作为规格外的存在,自然知晓姑娘的禁忌什么。      生命是一切的根基,所以从古至今有无数人试图做出破坏这规矩的事情,可无一例外,从未有人成功过。      她发觉现在的杜七和以前的元君判若两人,所以才鼓起勇气提起这个唯一让海棠再一次出现在她身边的提议,结果被拒绝了。      意外吗?      也不意外,更多的是失落与些许的恐惧。      “我以前是很让人害怕的姑娘吗?”杜七忽的开口问道。      她发现,这个姐姐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谨小慎微,自己只要脸色稍稍一变,她便会不安。      “……”女车夫一时无言,可杜七问了,她又不能不回应,只能很小幅度的点头。      在九姑娘有杜七这个名字之前,她每一次见到九姑娘,姑娘都是不一样的性格,可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变过,那就是她真的很冷漠,让人心生恐惧。      “那这件事情可不能让十娘知道。”杜七不想让杜十娘知道她以前那些丢人的过往。      过了一会,杜七说道:“姐姐,可知道关于海棠的事情,我为什么让你不要说了?”      “因为规矩。”女车夫说道。      “这是一点。”杜七伸手拨弄面前的花瓣,紧接着抬头道:“还有一点,我真的有些心动了……让她回来的事儿。”      说完补充道:“也只是心动。”      女车夫闻言仿若雷击,再看向杜七,却看见她已经闭上眼睛歇息。      她这才发现,九姑娘真的变了好多,多了许多人的味道。      视线远移,盯着那吃酒吃的微醺的女人,有些不大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家”?      以往的九姑娘朝寻芥子,暮宿须弥,可不像这般有一个固定的住处。      “家……”女人抬起头。      曾经有海棠在的月宫一点也不冷清,真的有几分家的味道。      ……      许久之后,杜七洗干净身子,扶着脚步虚浮的杜十娘,替她穿好衣裳,和女车夫一左一右,搀着杜十娘回马车。      路边茶馆。      卧松云带着段千川在那里喝着茶。      “茶博士,这次贫道可是带了银子的。”卧松云哈哈大笑。      中年茶博士无奈,心道这个道长可真有意思。      “师父,咱们为什么一直跟着七姑娘。”段千川忍不住问道。      总不可能是师父对姑娘图谋不轨吧。      “你不喜欢跟着她?”卧松云反问。      段千川一愣,随后认真说道:“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儿……”      “行了,少那么多废话。”卧松云说道:“等回到春风城,师父我要闭关,到时候盯着她的任务可就落在你身上。春风城最近不安定,可不能让她受了权贵的委屈,不然元君又要闹。这是为了南离好,也是为了你口中的白尊上,不想给白龙找麻烦,就看好她。”      卧松云拍拍段千川的肩膀,露出一抹略有韵味的眼神。      段千川:“……”      “好了,她们上车了,咱们也该走了。”卧松云起身,拂袖道:“小子,结账。”      段千川无奈付了茶钱,再一次尾随杜七。      十姑娘小醉,他是要注意一些,可不能让姑娘遇了坏人。      ……      ……      时间流逝。      今个的春风城下了一场小雨,十楼异常的热闹,石闲带着一家子正在楼里忙碌,秦淮和白玉盘也来了,帮衬着石闲一起收拾家院。      柳依依和连韵也来过一趟,送来了新做好的蜜饯,后因为庭院中的人太多,转身离开。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杜十娘要回来了。      “翠儿姐,可是七姑娘要回来了?”安宁问。      “嗯。”翠儿对安宁说道:“差不多晌午到……这样,我走不开,你去帮我去金风楼定一桌菜。”      “包在我身上。”安宁果断答应道。      她这些时日粘着翠儿不是没有成果的,现在的她在翠儿眼里不是一开始那个被常平怜捧在手心的姑娘,而是一个普通的丫头,所以翠儿才直接的使唤她。      翠儿提醒道:“七姑娘喜欢烤鱼。”      安宁表示知晓了,拿着钱袋,高高兴兴的出门,走在街上后,正巧遇到了刚从鱼市出来、一脸郁闷的师承。      二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理会谁。      师承很是无奈,那银丝鱼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净,闺女给的任务是完成不了的,最严重的是,她以这件事为幌子装作生气,已经几日没有理会他。      师承想了想,有了一个好主意。      今个是杜十娘和杜七回城的日子,若是能让杜十娘帮着他说几句好话,相信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杜十娘会喜欢什么?      师承知道杜十娘最在意的是什么,心里有了主意。      ……      ……      春风城外五里处,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女在众人搀扶中下了马车,少女长发散落着,脸上戴着面纱,略显病态的皮肤白皙柔软,看得出是一个不常出门的女人。      侍卫劝阻道:“殿下,若是要歇息,进城之后也不晚,这儿风大。”      “城里有城里的模样。”少女打开油纸伞,笑着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自然什么都要体验一次……这小雨,好舒服。”      她让人在一侧树下铺好毯子,慵懒的坐下,取了带来的蜜饯,取了一个放入口中,露出好看的笑容。      久违的出宫,还是来春风城这个她一直想来瞧瞧的地方。      父王不许,可他得听王兄的话,少女觉得世上最疼她、最懂她心思的果然就是王兄。      她很想见见让王兄朝思暮想的淮竹姑娘是什么模样,说不得,还要想办法教王兄怎么追女孩子。      还有一件事。      春风城有个杜十娘,是李郎喜欢过的人,她也想见上一见。      清晨的天气很好,阳光伴着斜风细雨落在少女身上,让她舒服的眯起眼睛。      这居然是冬天会有的天气?      春风城可真是个好地方。      正想着,她听见一阵车轮声,回头看去,便见到几辆马车自远处驶来,看车架的样式,是姑娘家。      春风城的姑娘吗?      少女好奇的起身。      ------------      0426 某种意义上的姐姐(二合一)      马车上,越发接近春风城,杜七的心情就越好。      她听着绵绵细雨落在万物间散发出让人舒适的声响,抱紧身侧姑娘的手臂。      后面,有拉竹子的车马和专门盛放行李的车厢,杜七的视线透过木板落在她带回来的包裹中,笑得很好看。      那里有一幅画,一件青衫,一纸书信。      这些东西和秋水、秋屏流萤方之南她们是杜七此次淮沁行最大的收获。      杜七想着,转过头看着靠着她肩头,脸色不太好的杜十娘,有些疑惑十娘明明见到了自己带回来的那件衣裳,却不问。      “十娘,还晕吗?”杜七轻声问。      “嗯。”杜十娘应了一声,声线微微发颤,捂着额头,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杜七身上,看得出真的很痛苦。      “我就说让十娘你少喝一点,在小坊也就罢了,后面上了车还喝,那么晃荡,怎么可能好的了。”杜七无奈看着自己的两手空空:“我现在也弄不出醒酒的玩意,咱们就快到家了,若是让翠儿姐见到,十娘,翠儿姐一定会埋怨我,说怎么不看好你……”      翠儿平日里很惯着她,可若是牵扯到十娘,那她就换了个人。      之前杜十娘和常平怜一起喝的大醉,回来头疼了好几天,那几日她没有少被翠儿唠叨,翠儿姐也不想想,十娘要做的事情是她能制止的吗?      她就是有那胆子,十娘也不会听她的。      “没事,歇息一会就好了。”杜十娘喘着气,胸前起伏。      她其实不是好酒的姑娘,还在望海店的时候甚至对酒一度厌恶到了一个地步,可随着离开望海店,越来越觉得酒水是个好东西,在淮沁的时候也十分的舒心。      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喝一盏茶,假使你很快活,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或茶符合季节,主要因为心上没有挂碍。      杜十娘在淮沁的时候是这个状态,所以离开的路上稍稍有些失落,想少吃一些杯中物,搂着杜七睡一会儿,调整调整心情。      不想车上实在晃人,弄得她头晕,也有些恶心。      “外头是下雨了?”杜十娘睁眼问。      “小雨。”杜七浅笑。      “傻笑什么……咱们下去歇息一会,我得缓缓再入城。”杜十娘说着,轻轻叹息。      她也有些害怕一回家就被石闲看到自己这惨白的脸色,她虽然不害怕石闲,却承受不起石闲的眼神,要是她再找七姨告状,自己这个年只怕都过不好了。      “十娘,下雨了。”杜七提醒道。      虽然斜风细雨很舒服,可现在依旧是冬日,路旁是几个月没有化的积雪,还是很冷的。      “我知道,带上两块火石不就行了?”杜十娘起身,取下车厢最远的一块通红的石头,感觉这一股暖意由内而外的散发,说道:“虽然说这东西不好长时间带在身边,可一刻钟还是没关系的吧。”      “应该是,我在沁河医馆见过这东西。”杜七点头。      “那停一下,让我下去坐一会。”杜十娘说着,将赤红暖石装入口袋,心道这都不算是仙家手段,只能说是奇货,就已经这般的方便。      于是女车夫在路边停下马车。      “十娘,你先稍等,我先下去瞧瞧。”杜七说着,提起伞跳下车。      “你慢些,再摔着。”杜十娘无奈的看着杜七下车,叮嘱道:“车后有皮毯,也有小椅,你挑一个取出来,再拿一个大伞。”      “知道啦。”      ……      树下临时遮挡雨水的篷下,绒毯子上,少女口含蜜饯,手捧一本黄皮书,她眼看着马车在她的对面停下,接着从上车跳下来一个身穿红白花袄,扎着一条灵动白色缎带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的模样。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杜七,樱口微张而不自知。      世上……怎么有那么好看的姑娘?      她翻开手中最爱的,打开其中一页。      “夜幕掩没了最后的黄昏,万物寂然无声,群星闪烁,照耀夜空璀璨如昼,星芒坠落,姑娘由此苏醒,星光亲吻她的脸颊,轻声吟唱,悠扬悦耳的歌声似流水,似莺鸣,似仙籁。”      她合上书。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曾经无数次想过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才能符合书中的描绘……可没想到,她今日就见到了一个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姑娘。      硬要说,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好看”两个字。      难道她就是春风城第一苑,那个让王兄爱慕多年的淮竹姑娘?      可年龄似乎有些对不上。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于是侍卫很有自知之明的去路边坡后休息。      少女站起身,盯着杜七看,发觉她一个人走到后车,拽了一个毯子角出来,马上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因为她此时就坐在树下休息,这车上的姑娘一定也是坐车乏了,所以要下来歇息一会儿。      让她有些疑惑的是,这么好看的姑娘,又使着豪华的车架,却连个侍女都没有,这般小事也自己做?      她望着那车上一动不动的车夫,起身对着杜七喊道:“姑娘!”      杜七听到了,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对面的少女,以及她身后不远处的一队春风城黑衣侍卫,眨了眨眼。      少女见杜七看她,对上杜七视线后心下紧张,白皙的面上起了些许红润。      她第一次这般“无礼”的与人说话,还是这种好看到不可思议的人儿。      少女虽然面皮薄,却依旧鼓起勇气说道:“妹妹若是不介意……就来我这儿歇息好了,也省的再去寻干净的地儿铺毯子。”      二人相隔的不远,杜七歪了歪头,望着眼前少女的面纱,说道:“可以吗?”      “嗯。”少女点头。      “那姐姐稍等片刻。”杜七心想她正好不知道车上的毯子要怎么使,便一路小跑返回最前面的马车,还未开口就吃了杜十娘一个白眼。      “懒东西,使唤你做什么事儿,先是要取巧。”杜十娘嗔道。      “十娘,都是姑娘家,不碍事的吧。”杜七说道。      “知道不碍事……行了,姑娘好意推了也不大好,只是我该让你遮住脸下车的,可谁想到路边会有人在歇息,她也不嫌冷。”杜十娘戴上面纱,搭着杜七的手走下马车。      路边的少女眼看着杜七像是侍女一样从马车上小心翼翼请下来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又是一愣。      结合方才的动作。      难道……杜七那么好看的姑娘,只是旁人的丫鬟侍女?      是了,她穿着的确不那么好,红白花袄看料子的光泽,该是披罗居的,可并非最好的那一批布,反观那黑衣女人,厚重的衣裳并不能掩盖她婀娜的身材,而且……黑衣女人给了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她的身子也不太好,病怏怏的,很是虚弱。      少女身子常年患病,所以一看到杜十娘就感同身受。      杜十娘被杜七搀扶着走到少女这边,她看向篷子下站着的白衣少女,心想说不定是一个比她年龄还要大的姑娘,却还是说道:“麻烦妹妹了。”      “啊……”少女匆忙的回过神来。      近距离才能感觉到眼前的“主仆”二人究竟有多么好看。      丫鬟的美她已经领教过了,而这个黑衣女人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可眼角不经意露出的那一刻泪痣,让作为女儿家的她都心上一跳。      这就是春风城吗?      还是说外面的女人都是这么好看,是她足不出户所以没见识。      少女脑袋懵懵的。      杜十娘将一切收入眼底,心道就说让妮子戴好面纱。      “谢过妹妹的好意了,有这个篷子遮雨,确实能省许多事。”杜十娘说道。      “不用,反正也不是我搭的……”少女连连摇头,一副不敢居功的模样,之后她才想起邀请杜十娘一同进来歇息。      既然都答应了,杜十娘收了伞,在毯子上坐下。      下了车之后,呼吸到新鲜空气,她便觉得头痛缓和了一些,转过头,发现那少女正盯着她看,顿时有些奇怪。      要看也是看她家的妮子,自己一个老女人有真么好看的?      她却不是不知道,现在谁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      杜十娘又发现杜七盯着少女身旁的蜜饯,于是不着痕迹的拧了一下杜七的腰。      “嘶……”      杜七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妹妹是怎么了?”少女疑惑,说道:“若是冷了,我这有些取暖的小玩意……”      “不用理她。”杜十娘看了一眼篷子一侧的暖石,心道这不是她们春风城的姑娘,说道:“妹妹的家臣呢?一个人,春风城可不是个好去处。”      眼前的少女眉间紧蹙,身形姿态端正,该是个干净的孩子。      少女一怔,旋即指着那土坡,如实说道:“都在后面歇息。”      “那就好。”杜十娘点头,虽然奇怪大年前忽然有干净的姑娘来春风城,却也不是她该感兴趣的,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也没有太多好说,等她歇息了一会就进城。      她不问,不代表少女不问。      少女犹豫后,小声说道:“姐姐,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杜十娘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那就是这一声姐姐叫的她心底发毛。      兴许是因为自己真实年龄不大,所以才别扭。      “姐姐可是春风城人?”少女又问。      “是。”杜十娘毫不犹豫的道。      少女一愣,望着杜七那张天然修饰的面容,转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春风城中,望海店的姑娘……很多吗?”      杜十娘闻言,心中无奈叹息,心道小姑娘就是小姑娘,问话也不大大方方的说,一看就是纯净的丫头,她便说道:“我以前是望海店的姑娘,不过后来赎了身,有三年了吧。”      “啊!”少女掩面惊呼。      意思是……      眼前的姐姐居然和那杜十娘一样,是个红倌人!      那春风城的淸馆人,岂不是个个都美若天仙了。      “姐姐那么好看……”少女急着道,却被杜十娘打断。      “好看得能当饭吃才叫做好看,行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倒是妹妹你这性子,若是没有急事,听姐姐一句劝,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杜十娘无奈的说道:“春风城虽然不是以前的春风城了,却也不是妹妹该来的地儿。”      “我想来看看。”少女很是认真的说道。      “你们这些小姑娘……罢了。”杜十娘也没有打算说太多,不过这个妹妹给她的第一印象的确很不错。      穿着打扮得体,举手投足间带着大家闺秀的涵养,却没有半点锋锐,而且喜欢看书……爱吃蜜饯。      杜十娘的视线掠过那沾染了些许糖霜的黄皮书。      也没什么,爱读书就够了。      一旁的杜七有些无聊,因为也没有人与她说话,只能轻轻牵着杜十娘的手,捏着她的掌中虎口,帮着她减轻身体不适的症状。      ……      “姐姐,春风城有什么不错的地儿吗?我第一次来,想多转转……”少女小声问道,她从见到杜十娘开始,就完全把方才给她带来惊艳的杜七忘干净了。      因为少女忽然发现,她对这个黑衣姑娘充满了好奇。      “你,来春风城玩?”杜十娘扶额,太阳穴隐隐跳动。      这些富家千金,大好河山不去蹚,偏偏要来阴水中走一遭,也不怕污了眼睛。      想了想,她叹息一声,说道:“若是要赏玩,这个月有一场为期三日的庙会,还算热闹,也干净。”      “庙会?我还没有去过呢。”少女面露期待。      旋即又询问了一些关于春风城的事情,杜十娘忽略了那些和望海店有关的问题,与她提了几个远离望海店的景点。      时间流逝,她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头痛也轻了许多,起身与少女道别。      “姐姐这就要走了?”少女不舍的拉着杜十娘的袖角。      很显然,只不过一刻钟多一些的交流,她就有些喜欢上这个不知道什么模样的姑娘。      杜十娘只当是一场萍水相逢,没有放在心上。      她谢了少女,之后领着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杜七拿起伞走出篷子。      少女眼看着杜十娘走入雨帘,忽然问道:“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      杜十娘停下脚步,更无奈了。      一面之缘,她本意是没有打算深入交流,可现在对方问了,还是一个天真的妹妹,真是不好拒绝。      她回头轻声说道:“杜十娘。”      ------------      0427 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妹(二合一)      少女怔怔的看着杜七扶着杜十娘上了马车,顺着春风城官道而去,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才攥紧了衣角,喃喃道:“她……就是杜十娘?”      ……      马车上,杜七牵着杜十娘的手,说道:“十娘,她叫你姐姐。”      “怎么忽然说这个?”杜十娘有些疑惑,叫她姐姐的人可多了……正想着,杜十娘呸了一声:“我知道我是显老了一点,不用你提醒我。”      “十娘可不老。”杜七认真的说道。      “一边玩去。”杜十娘微微掀开一些帘子,吸着窗外的些许冷气,缓和着宿醉之后的酒气。      “丫头,你发现方才那姑娘的身份了吗?”杜十娘放下帘子,问道。      “身份?什么身份?”杜七歪头。      “年前,正是南离借着春风城与各国论谈的时间,这个点过来的世家姑娘……只怕非富即贵,而且我走的时候才看到她的车马侧方绣着金丝,那可是只有天家才能使的起的。”杜十娘弯曲青葱一般的手指,轻轻在杜七唇上一抹,继续说道:“我猜,应该是南离周边哪个国家的公主殿下,只是不知道是西冬国还是厌火国,还是离咱们最近的朝云国。”      杜七似懂非懂:“天家原来有那么多……十娘,刚刚那姐姐为什么就不能是南离的公主?”      杜十娘一愣,说道:“长禾公主?我没见过殿下,看年龄倒是差不多,可应该不是。”      那篷下的少女给她的印象很好,该是一个很温柔的姑娘。      而南离唯一的公主长禾……在杜十娘心里可不是什么好的形象。      首先,那殿下与李孟阳定了亲,这是整个南离官家全体做了见证得的……还有就是……      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我那嫂嫂听闻你有几分姿色,担心大兄对你还有所留恋。】      她的脸,是因为那纨绔这般简单的一句话而毁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天家的畏惧,那时候她刚有了杜七这个心灵支柱,很害怕再失去,所以才做出那般极端的事情。      关于这件事,杜十娘也不愿意去回忆太多,总之……她对南离的长禾公主不会有好感,她们二人也不会再因为李孟阳而有交集。      她当年就应该听石闲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也不是。      尊上父子还是很好的。      杜十娘摇头,心道自己又胡思乱想了,旋即说道:“南荒的小国不计其数,战乱无常……不过妖族不安分之后,就没有再起什么战事了。”杜十娘随口说道:“你翠儿姐老家在天池泽,那也是个小国,后来整个国家毁于妖祸……还好她人没事。”      “我听翠儿姐说她有个姐姐。”杜七说道。      “有是有,不过因为战乱分开了……”杜十娘轻叹一声,春风城的姑娘,就没有几个安生的,所以她们提起尊上的时候,总是有用不完的赞美言语。      “十娘,咱们进城了。”杜七兴奋道。      “总算是到家了。”杜十娘望着马车外那些莺莺燕燕、穿着打扮艳丽的女人们,松了一口气。      虽然明知道方才也在春风城的地界上,可果然……只有见到这些姑娘,她才能真正的有归属感和安心。      ……      ……      春风城,某处高楼上,一袭锦衣的朱儒释收回看向马车的视线,手指很有韵律的敲打在木制窗台上,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许久后,他回到书桌前坐好,看着上面的消息。      面前的纸张上了写了几个名字。      朝云国、白玉盘、徐青山。      白练红这个小子可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半妖就是半妖,即使有尊上那般父亲,性子还是桀骜乖戾,行事从不考虑。      那朝云国宰相次子不过是看上他的侍女,就被直接杀了埋在了城外的黄土中,若不是他出面要回了尸体,只怕对方就要烂在那乱葬岗上了。      在朱儒释看来,那宰相次子纵然有不妥之处,可直接杀了……总归是最麻烦的处理方式,对方毕竟是来参加这次盟谈的,就这么死了,那么组织这次会谈的南离就要拿出一个说法。      朝云国也不傻,自然不会找白尊上追究他儿子的过失。      他提起笔,在徐青山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元山部。      这个神秘的部落,精锐无数,一直以来也没有过于敌视南离,甚至还与南离建立稳定的贸易通道,可偏偏大小摩擦不断,这次他盟谈他也弄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元山部的人在春风城整日就玩乐,看不出一丁点的苗头。      让他欣慰的是,元山公子徐青山也在【白玉盘事件】中出现,正是他先把朝云国的纨绔打了一顿,从纨绔手中救下了那个叫做白玉盘的侍女。      所以,他可以顺势将事情推到元山上……      朱儒释提笔拟了一封书信。      笔墨在纸上摩擦着,同时那木门被推开,有少女走进屋子,接过墨棒砚墨,直到朱儒释放下笔,他才柔和的说道:“长禾,你来了。”      “嗯。”长禾公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朱儒释写的东西,轻声说道:“王兄,要我说,他们爱打就让他们打好了,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也只有你敢这么与我说。”朱儒释无奈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说道:“知道你为什么要叫长禾吗?”      长禾公主点头:“书生佛门儒释道护国,民需禾苗果腹、亦需长和……王兄要的是民安。”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宏愿,只求南离不要像天池泽一般毁于妖祸就好。”朱儒释想起了曾经在天池泽见过那人间炼狱,轻轻叹息,抬头说道:“一路坐马车过来,可有不适?”      长禾公主摇头:“尊上的侍卫护着,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那是自然。”朱儒释久违见到了妹妹,心情很好,便准备推了所有的事务,这两天好好与妹妹逛逛春风城,带她熟悉熟悉这儿的环境……当然,在那之前。      “瞧你一心事,怎么了?若是被欺负了,王兄给你出气。”朱儒释说道。      “谁会欺负我。”长禾公主沉默了一会,说道:“王兄,我在入城之前……见到了一个姑娘。”      “姑娘?”朱儒释一愣,随后说道:“杜十娘?”      长禾公主无奈道:“王兄你一直是这样,什么都知道。”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算计的东西多了些。”朱儒释疑惑的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长禾公主犹豫片刻后说道:“她……是很好的姑娘,王兄,她这么好看温和的姑娘,怎么会是红倌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李郎真的是很优秀的人,她爱慕那个紫衣书生,所以在知晓他在春风城有情人后,并没有太仔细的关注过,只是李郎胞弟那里问过两句,得到的答案是一个很一般的红倌人,不值得在意。      李太乙将杜十娘描述成不知廉耻,用身体勾引李郎的下流女人。      所以她之后就没有在意过这件事情。      可不该是这样的。      她虽然和杜十娘只是缓缓交谈了几句,却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怎么样温柔的姐姐。      “这是她自己的事儿。”朱儒释没有正面回应。      事实上,他这次叫妹妹来,就有着让她和杜十娘打好关系的算计在里面。      若是南离真的与李孟阳有了摩擦,也算是有一个缓冲的点。      现在看来,小妹和杜十娘的初次相遇还可以。      “她认出你来了?”朱儒释问。      长禾公主摇头:“应该没有。”      “我想也是。”朱儒释从桌面上抽出一张纸拿给她。      长禾公主接过纸,才看了几句话,面色就越来越差,许久后咳了两声,才不敢置信的说道:“姑娘……毁了脸?”      “就是这样。”朱儒释平静说道:“从消息来看,该是李家那个庶子所为,孟阳兄的胞弟秋节期间,以咱们的关系,收敛了不少的好处,难说他逼杜十娘的时候,没有提起南离和孟阳兄。”      虽然李太乙被八方客栈的魔门抓去,可他多少也能猜到什么。      “王兄,我没有……”长禾公主脸色苍白。      她知道了李郎有个爱人之后,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只是满心的好奇,能让那个优秀的男人着迷的姑娘会是什么模样。      “与我说没用。”朱儒释说道:“你若是喜欢她,就试着与那杜十娘处一处……当然,先用其他的身份。”      “我为什么……”长禾公主说着,忽的一怔,盯着面前的男人,凝眉道:“王兄,你利用我?”      朱儒释面色一滞,罕见的移开视线:“也、也算不上利用,小妹你别说的那么难听,咱们都是自家人。”      “也难怪淮竹姑娘不喜欢王兄你,也就我是你的妹妹,知晓你的性子。”长禾公主放下手中纸张,说道:“我再想想……”      “春风城还不错,有不少有趣的地方。”朱儒释有些尴尬的岔开话题,随后说道:“对了,你离白练红远一些。”      “练红公子?为什么。”长禾公主蹙眉。      她对白尊上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很感兴趣的,仅次于杜十娘和第一苑的淮竹姑娘。      “他是半妖。”朱儒释在胞妹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景天的厌恶。      半妖……鲁莽而乖戾,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暴起杀人。      他常居上位,南离这些年起的妖祸……实际上,十例至少有六例是半妖觉醒血脉所致。      他亲自去见过被半妖屠杀之后的镇子,比妖族手段要残忍数倍。      这样,他怎么可能对半妖能有好感。      在朱儒释眼里,只是与白景天触碰都会不适……即使他是淮竹的弟弟,可在此之前,他首先是个半妖。      事实上不是他对半妖过于苛刻,而半妖威胁巨大本就是事实。      白龙的儿子是半妖,他是不是应该对半妖手下留情?      可事实上,杜七不止一次见过春风城处理半妖的运尸车,那些都是已经觉醒戾气的人。      “……”长禾公主没有说话,她觉得半妖中兴许也有好的,可这般天真的言语她不会说出口,便只是应了一声,收起了对白练红的好奇。      男人嘛……她与李孟阳有了婚约,以对方的妻子自居,与旁的男人保持距离也没什么不好。      她让自己先将杜十娘的事情忘记,旋即语调提升了几分。      “王兄,你该不会还没有见到淮竹姑娘的面吧。”      “……”朱儒释抽了抽嘴角。      “在旁人看来,你定是因为尊上的关系才想要追求那姐姐。”长禾公主说道:“当然,一定也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她是很好的姑娘。”朱儒释心道过几日就是她登花月楼的日子了,自己总会能见到的。      长禾公主摇头:“这般卑微的模样,可没有姑娘会喜欢。”      朱儒释眯起眼睛,伸手捏住了妹妹的脸,故作发怒道:“你先回屋待着,我不去找你不许出来。”      “知道了。”长禾公主打了个哈欠,心道坐了那么久的车,是有些乏了,她又想起了与杜十娘说过的话,提议道:“王兄,晚上我想去金风楼尝尝那儿的玉露酒和烤鱼。”      “好,我让人送来。”朱儒释果断道。      “去店里吃,姐姐说亥时之后去店里对着窗子吃会有一种很不错的感觉。”长禾公主说道。      朱儒释想了想,才明白小妹口中的姐姐是谁。      他心想以他这些时日所调查的杜十娘,孟阳兄……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也是他急于和李孟阳修复关系的原因所在。      “晚上我陪你去吃。”      长禾公主点头,去里屋歇息了。      ……      ……      十楼,石闲给杜十娘盖上被子,又将火盆移到风口,确认了榻上姑娘真的会睡得好之后,才关上门,小心翼翼下楼。      才下楼便看到杜七低着头,一脸犯了错的模样坐在翠儿的面前。      “七姑娘,你倒是看着点,怎么能让姑娘在马车上吃酒。”      “翠儿姐,我说的也不算啊。”      石闲轻轻叹息一声,走过去。      ------------      0428 安稳的暖意(二合一)      晌午下的春风城十分安静,姑娘们三三两两的立在树下的阴影中,或是在闲聊,或是慵懒的晒着太阳。      十楼,暖阳透过窗子洒进来,映在在场的几个姑娘身上。      见到石闲过来,翠儿这才放弃追究杜七,起身说道:“石姐姐,姑娘睡下了?”      石闲平静说道:“让她歇息吧。”      翠儿点头,虽然她们为了迎接杜十娘特意在金风楼订了一桌好菜,可那也要杜十娘有心情吃才行……方才一见面,几乎是个人都可以嗅到杜十娘身上的酒气,更别说还有不大正常的脸色。      “翠儿,你去把酒席改到晚上吧,咱们晚上再去吃。”石闲提议道。      翠儿想了想,于是牵住一旁看热闹看的开心的婵儿,说道:“咱们一起去,顺势把姑娘买回来的竹笋找人处理一下,这些有姑娘要送给朋友的,晚上……让玉儿把给白公子的那一部分先送过去。”      “啊?七姑娘刚回来,我还想……”婵儿还要说什么,不过被翠儿强硬的拉开。      安宁下意识的起身想要随着翠儿一起,可被翠儿看了一眼,便坐了回去。      翠儿满意的笑了笑,拽着一脸不情愿的婵儿出门干活。      在翠儿的心里,安宁首先是杜七的闺中蜜友,主次分清楚是很重要的。      于是翠儿和婵儿一走,房间中就剩下杜七、一直乖巧坐着的安宁,牵着杜七手不肯松开的明灯,面色平静的白玉盘,以及石闲。      知晓杜十娘要回来的绝非只有这么几个人,可能亲密到来十楼看望的,也没有太多。      像是白景天那般抓耳挠腮却不能来看的不在少数,也有七姨那般稳坐钓鱼台,静等着姑娘上门的人。      秦淮本来也在,不过后来有事离开了,兴许是吃醋了。      “回来了就好。”石闲看着杜七,问道:“这一趟玩的还高兴?”      明灯闻言,也盯着自家小姐。      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很想知道小姐在淮沁过的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从杜七回来,她们就没有很安静的说上几句话。      好在,她上下打量杜七,没有发现少了什么,还算安心。      白玉盘此时作为众人中与杜七关系最浅薄的人,虽然也憧憬杜七,可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了自己妹妹的身上,心道妹妹是真的很信赖七姑娘。      “去竹林玩了,也常去泛舟……只是大多数时间十娘不带我玩,一个人开茶会。”杜七用略带不满的口气与石闲说道,换来的是会心的笑容。      “若是还有心情开茶会,我可就放心了。”石闲起身说道:“厨房有吃的,你们若是饿了就去吃,我……也上去睡一会儿。”      杜七点头。      于是石闲看了一眼白玉盘和安宁,轻手轻脚回到了楼上,推开了方才就没有关瓷实的门,望着那背对着她熟睡的姑娘,眸子微微颤动。      这些时日她真的很思念十娘。      虽然对方离开的时日不多,而即使杜十娘在春风城她们这么长时间不见一次面也是常事……可这次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得知对方在马车都需要走三日以上的“遥远”之处,她便十分的不安。      石闲低下头,望着自己的修长手指。      为了想要等十娘回来给她一个惊喜,天天在家练习厨艺,把婵儿和明灯折腾的不轻……说实话,她自己都有些吃吐了。      石闲想着,解开腰带,又解开头上的红色缎带,青丝倾泻而下。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她换上了睡衣,正要爬上床,便见到那榻上的姑娘忽的翻了个身,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我就知道,你不能安分。”      石闲一愣,脸色微红,旋即解释道:“我……我也乏了。”      “困了不能去客房睡?跑我这儿做什么。”杜十娘微微坐起一些,说道:“水。”      石闲将她上一次过来倒好的温水递过去。      杜十娘喝了水,重新躺下,只是这一次她掀开被子,将平常属于杜七的那个位置空了出来。      石闲眨眨眼。      “不睡?”杜十娘拍拍床。      石闲一个箭步冲上去,躺在杜十娘身边,盖上被子,嗅着那略带酒气的麝香气息,露出一抹不受控制的浅笑。      “瞧你那点出息,和杜七有什么分别。”杜十娘轻轻叹息,接着说道:“做了三天的马车,真的是累的要命。”      石闲从背后搂住杜十娘,发现对方没有反抗后才说道:“我可听说你开茶会开的频繁,都把杜七冷落了。”      “也不能和小孩子一样整日粘着她。”杜十娘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孩子?”石闲哼了一声:“我可不是喜欢你,抱着你睡……就好像抱着家里的小花一样。”      “好好好……”杜十娘无奈。      石闲将脸贴在杜十娘的后心处蹭了蹭,然后才感兴趣的问道:“十娘,青姨收了个徒弟,算是杜七的丫鬟?还是你的丫鬟?”      杜十娘闭上眼睛道:“算是我的侍女吧,和翠儿差不多。”      “那不又是我的一个小细作?”石闲故作惊诧。      “呸。”杜十娘啐了她一口,接着道:“你压着我头发了。”      石闲连忙抬起胳膊,接着听到杜十娘打了个一个哈欠,于是将接下来所有想问的全部憋了回去:“十娘,睡吧。”      “嗯。”杜十娘拭去眼角的泪珠,不再出声。      很快,呼吸均匀起来。      这一次才算是睡着了。      石闲看着杜十娘发丝略显凌乱的白皙后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自己不该是那么安分的姑娘,现在十娘就在眼前睡着,怎么都改该动手占她的便宜才是……可她现在一点作弄人的欲望都没有,反倒是真的困了,身体中起了一道暖流,十分舒适。      十娘不在的这些天,她也没有睡好过。      石闲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心道她睡了,那我也该睡了。      ……      与楼上的温暖相似,楼下也是一片融洽温馨。      “小姐,十姑娘教你练琴了?”明灯在杜七耳边叽叽喳喳,一直都没有停过。      “嗯,可我不是那么适合练琴,相对来说……秋水姐要强许多。”杜七说道。      “秋水姐?啊……是石闲姑娘说的那个新来的姐姐?”明灯略显紧张。      “是很好的人。”杜七捏着明灯的手让她安心,之后看着面前的三个小姑娘,想着之前翠儿自然的使唤安宁和白玉盘干活的模样,心道她和十娘不在,翠儿姐倒是成了十楼最受欢迎的姑娘。      仔细去想。      她周围的关系中,除了她,似乎只有翠儿是和每一个姑娘都十分亲密的……甚至她都比不上翠儿,安宁先不说,这个姑娘满脑子都是翠儿姐。      像是白玉盘,虽然杜七很想和她好好相处,可是白玉盘太过死板,与自己相处的时候战战兢兢……绝非姐妹那般的亲密,可是白玉盘在和同为侍女的翠儿相处的时候就极其放松,俨然一副将翠儿当做姐姐看的模样。      杜七看着安宁,说道:“安宁,你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人欺负你吗?”      欺负?      明灯和白玉盘皆是有些奇怪。      安宁姐姐可是常管事喜欢的姑娘,谁能欺负的了她?      安宁自己也是一愣,旋即才想起杜七说的是什么,她曾经隐晦的与杜七说过自己作为禅子被人以大义逼迫做不喜欢的事儿……      没想到她自己都快忘了的,七姑娘还记得呢。      安宁心里暖暖的,内心承认自己和杜七算是闺蜜,摸着杜七衣角的银兔毛发,抬头说道:“事儿已经过去了,那些人都回去了。”      佛门在这一次虽然没有道宫伤亡的厉害,却也伤了些许元气。      不过得到了两株仙品悟道竹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没想到南荒这么贫瘠的地方竟然真的出土了这种至宝。      后来她就没有关注了,她既然不打算回净土莲宗做什么住持,自然也没有过问悟道竹的事情。      佛门甚至因为要处理悟道竹,连她这个禅子暂时都管不得了,她这些时日在春风城黏在翠儿身边,没有再被人打扰,过的还算快活。      “那就好。”杜七点点头,接着视线放在从一开始就没有怎么说话的白玉盘身上。      从来了月事之后,白玉盘几乎隔几日就变了一个人,比起一开始瘦瘦的乞儿模样,她现在身子逐渐发育,面容也长开了一些……穿着一袭白色绒裙,长发束了一个低马尾,文静而好看,放在整个春风城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      在杜七眼里,白玉盘不比安宁差多少,是两个风韵不大相同的类型。      比起这两人……      杜七看向依旧没有变化的小萝莉明灯,叹息。      “?”明灯歪着头,脑袋上飘起来一个问号。      “小姐,你看着我叹气做什么。”      “没什么,你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杜七道。      “……”明灯反应迟钝,却不傻,隐约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可在她看来,无论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小姐做什么她都喜欢。      白玉盘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微微扬起袖子,于是有一道青色光芒冲着杜七而去。      那青芒似一道闪电,直冲杜七的面门而去,带着不大正常的烈烈风声。      安宁的第一反应是蹙眉,不过很快就转化成了一丝怪异,因为就在那青色闪电经过明灯的时候,明灯似是随后抓向空中,在极短的时间,空手将“青色闪电”牢牢抓在了掌心。      安宁略显惊讶,因为明灯一个才开源境的小丫头,居然轻而易举就拦住了有妖灵的妖族……      “花瞳,你若是吓到小姐,我就把你丢出去。”明灯人认真对着被她攥在手心,不断扭动的青蛇说道,头上一对蓉黄色耳朵轻轻颤动。      花瞳青蛇十分不满,张开了牙口就要去咬明灯,可每一次都轻而易举的被明灯躲了过去。      白玉盘在一旁眨眨眼,心想这就是狸花猫对蛇本能的压制,就好像……花瞳可以轻而易举压制公子一样。      兔子怕蛇,蛇怕狸花,也是有趣。      “明灯,别闹了,在姑娘面前,成何体统。”白玉盘说道。      听到姐姐的声音,明灯立马安静下来,十分的乖巧,看得出来这些时日没少被她数落作为侍女的不成熟。      花瞳青蛇似是也有些害怕白玉盘,于是收起了牙口。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不要一惊一乍的,被玉儿凶了一点也不冤枉。”杜七捏着花瞳青蛇的那青色的脑袋放到眼前,与她对视。      “一时间不见,你成长了好多。”杜七摸了摸花瞳青蛇脑袋上那日渐明显的凸起,心想寸心就是寸心,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养长虫还是有一手。      “花瞳可是想七姑娘许久了。”白玉盘说道。      “真的?”杜七看向花瞳,便见得对方如同以往那般缠在她的手腕上,似是在说还是她身上舒服一些。      “自然是真的,她整日就念叨什么时候能见到姑娘。”白玉盘如实说道。      “只有花瞳想我了?”杜七眨眨眼,继续问。      明灯和安宁都是一怔,看向杜七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白玉盘移开视线,说道:“公子也想姑娘了。”      杜七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家那位公子可以说是夜不能寐,整日想着画出杜七的面貌,却从未成功过。      “谁问白景天了。”杜七心想海棠那个儿子,他的想法才不重要。      白玉盘终于明白了杜七的意思,一抹绯红自雪颈攀上了脸颊:“我……我也想姑娘了。”      “我也有些想你了。”杜七说着心里话,就见到明灯不解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也会这……这样了?”      “哦,秋屏姐教我的。”杜七说道:“那是在淮沁认识的姐姐,年前咱们该是能见到。”      “……”白玉盘闻言松了一口气。      心道刚才那个目光侵略的七姑娘,让她不那么能适应。      就在这时候,杜七想起了什么,问道:“玉儿,我回来之后,听说你差点被人欺负了……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隐晦的看了一眼那朱儒释所在的方向,心想什么朝云国还是第一次听说。      白玉盘闻言,很是无奈。      自己就这么点丢人的事儿,都传遍了。      ------------      0429 都是不喜打雷的姑娘(二合一)      在杜七离开的期间,非要说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也就只有白玉盘在街上遇到登徒子这一件事了,所以认识的人都有问过她……甚至因为她是白景天从小到大第一个侍女也是唯一一个侍女,城里有不少莫名其妙的人都来关心过她。      其中就包括常管事,甚至还有她的父亲,那个被公子叫做叔叔的老人。      白玉盘也无数次和明灯解释自己没有遇到什么羞辱,那街上的男人只是将她拽到了巷子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那位青衣公子一脚踹在了地上,从巷子飞出去还滚了几米,之后一头载进了内湖里。      白玉盘不知道后来那纨绔怎么样了,却从白景天的愤怒中看到了一些让人害怕的东西。      “七姑娘,我没有被做什么,姑娘就别担心了。”      安宁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对于白玉盘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可因为对方是明灯的姐姐,明灯又是翠儿喜欢的姑娘,所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日后多留意一些,这南荒不安定,万一身边的姑娘真的遭遇了不测,翠儿姑娘一定会很伤心,她不想看到翠儿伤心。      杜七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不想看到身边的姑娘别人欺负,就好像若是有人想要欺负十娘……      这个不算。      大部分情况是,若是有人要欺负十娘,她还没来得及生气,她身边的小家伙们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解决了。      “小姐,姐姐没事的,被一个叫徐青山的公子给救了,之后……景天公子处理了后面的麻烦。”明灯先是一脸后怕,然后浅笑着:“公子对月姐可好了,现在姐姐出门不仅有花瞳跟着,还有一对侍卫呢……公子也专程来过一次,向翠儿姐保证说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景天?他是很乖巧的孩子没错,可为什么要向翠儿姐保证?”杜七眨眨眼。      白玉盘小脸一红,推了明灯一把,嗔道:“你说什么胡话。”      “我可没说胡话,公子都说了,月姐以后也是小姐侍女,是咱们十楼的姑娘,姐你整天看医术,不也是想要在药房给小姐帮衬着吗?”明灯一本正经的说道。      “……”白玉盘没有反驳,余光看着杜七。      杜七自然点头。      寸心也好,白玉盘也好,她都要。      “玉儿是我的丫头,只是……我还没有银子赎你回来,景天做的挺好。”杜七说着,往白玉盘那边挪了挪,接着望着那丫头的脸。      白玉盘脖子上的红晕又增加了几份,她有些不那么敢去看杜七的眼睛。      她承认妹妹说的没错,兴许公子因为她乖巧而待她很好,可公子最开始为什么对她好……为什么关心她这个干瘦的乞儿……一切都是因为七姑娘。      若是要让她在公子和七姑娘中选一个,那答案是毋容置疑的。      她憧憬、尊敬这七姑娘,甚至每次看着她……心里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莫名的,她也想要和妹妹一样腻在姑娘身边,牵着她的手,与她诉说自己的委屈。      她在街上被人拽进巷子的那天,浑浑噩噩的回到医馆,那时候满脑子想的不是公子,而是姑娘。      杜七这担忧的一问便触动了她的心,让她心肝颤动。      “救了你的人是谁?”杜七问。      “回姑娘,是一个叫做徐青山的公子。”白玉盘回忆着,心道那是个很面善的公子,从纨绔手上保护了她,她当初有些怕给徐公子惹上麻烦,还专门去求了自家公子,得到的结果是不用担心,他来处理。      “徐青山?”杜七眨眨眼,旋即“啊”了一声。      明灯意外道:“小姐,你认得那徐公子?”      她可不知道自家小姐认得什么男人。      “徐青山,不就是徐姐姐的那个弟弟吗。”杜七解释道。      “徐姐姐?”明灯一愣,随后也回过神来:“徐阿也姐姐?”      她对于徐阿也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送过来的桃子很好吃,而且……是一个穿着打扮在春风城姐姐们看来都“有伤风化”的人。      “就是她。”杜七点点头,接着说道:“他帮了玉儿,那下次见面,我可要好好谢谢他。”      虽然几遍他不出手,玉儿也不会再春风城被欺辱,可……保护她身边姑娘这件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正确的。      杜七又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玉儿,那欺负的你的臭男人和什么朝云国的天家有很大的关系,之后不会又麻烦把,十娘最讨厌麻烦了。”      她看了一眼明灯,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让明灯去把那什么朝云国的天家掀个底朝天会是一个不错的抉择,和明灯胆小,若是十娘闻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      她也不想再一次脏了手。      于是杜七看向天上,小雨天,若是响了几声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七姑娘就不用忧心了,公子说了……就是那朝云国的大王来了,吃了亏也只能憋着。”白玉盘说道。      她很难想象她一个一直流浪的姑娘现在也可以说着贬低一国之君的话语,可的确是公子让她转给翠儿姐的原话。      “这样?”杜七心想白景天居然还是有一点用的,便笑着说道:“这样啊,正巧十娘和你都不喜欢雷声,能解决最好。”      “雷声……我是不太行。”白玉盘虽然不知道杜七为什么提起打雷,却摇头。      明灯心想打雷就是要下雨,在以前说明要受冻了,所以也不喜欢。      安宁想起了金身被毁的那一场雷雨,心头微微发憷。      “算了,你们都……”杜七叹息一声,转移话题道:“翠儿姐去忙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咱们下午做什么?”      “我差不多该归家了,再有半个时辰常姐姐就回来了。”安宁说道。      其实她是可以不用回家的,若是能陪着翠儿姑娘一同去干活,她就晾着常姐姐了……可现在还是回家的好,主要是她在一帮小姑娘里,也插不上嘴,一直就傻愣愣的坐着。      “那行,一会我送你回去。”杜七说着,看向白玉盘。      小蛇探头,看起来十分不想回去。      “我……”白玉盘看了一眼杜七手腕处的花瞳,却还是如实说道:“我是来帮着打扫院子的,现在扫完了,公子还在等我买新的笔墨回去。”      花瞳很不满的盯着白玉盘,便继续缠在杜七的手腕处,吸着她身上的香气,一刻也不想离开。      杜七吃了一颗蜜饯,喝了一口水之后不解道:“医馆会缺这些?他要用,不会使医馆里常备的?我记得那些东西用都用不完,他不是故意……”      “不是的。”      白玉盘可不想让杜七对公子不满,于是急着解释道:“姑娘莫要误会公子,只是……我整日在房间里待着,公子为了让我多出门走走才吩咐我来采货。”      杜七眉宇间松开,看着白玉盘日渐恢复的娇躯,点点头。      “是要常出门走走,是我误会他了。”杜七说着看向明灯,还未开口就听见明灯说道:“小姐去哪我就去哪,采花我也随着送纸。”      “……”      杜七嘴角微微抽动。      “明灯,这话若是让十姑娘和翠儿姐听见,你今天可要遭殃了,哪有这么和小姐说话的。”白玉盘皱眉道,还什么采花都跟着……这儿还有姑娘的朋友,是说这些的时候?      “姐,就因为是小姐,所以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明灯很认真的说道。      白玉盘一愣,忽的不知该怎么反驳。      两姐妹就这么僵持住了,大眼瞪小眼。      还是安宁打破了僵局,她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也坐了几天的马车,不也上去睡一会吗?也没必要特意送我回去。”      “对啊小姐,你也去睡一会。”明灯附和着说道。      “不了。”杜七虽然也累,却没有休息的打算,她略带无奈的说道:“十娘不许我今儿休息,若是白天睡了,晚上又要作妖。”      “……”明灯听到杜七这么说就没有办法了,在这个家里,杜十娘才是真正的主人。      “我也不是那么困。”杜七吐出蜜饯的果核,说道:“送安宁你回家是顺路,主要是我想去琴楼看看。”      “琴楼?”明灯懂了,说道:“小姐是想要去看看石婴姐姐……石姐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能下地走动了。”      “那就好。”杜七说着,看了一眼屋后。      她折回来的竹子还在车里呢,得想办法让石姐姐恢复才行。      ……      ……      窗外小雨,光芒明亮,有小虫在窗帘下游走,逶迤的假山后,隐约的亭榭中,穿过棠云梨雨,摇曳的竹影,似有断断续续的琴声隐隐飘来。      琴楼,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有美丽少女盘膝而坐专心抚琴,上方是雅间横立。      一个雅间中。      石婴就坐在轮椅上,于姑娘的身旁听琴,面前放着果盘。      “王姐,今个是七姑娘回春风城的日子,你们倒是放我回去啊。”石婴很是无奈的说道。      “急什么。”王姑娘瞧着窗外走过去的人影,将一颗葡萄塞进石婴口中,说道:“你既然交了银子,我就得好好伺候着,这才刚能下地就想出门?外面可是还下着雨呢。”      她说着,望着石婴姣好面容上缠着的些许绷带,心道也不知道怎么被人伤成那个样子。      “可是……”石婴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王姑娘强硬的说道:“若是七姑娘和十娘在意你,会来瞧的,现在……我可不能放你到处跑,老老实实就在这儿听你的琴……你若是再说要走,晚上我就与涵涵说你嫌弃你她弹琴难听,你就看她踢不踢你下床吧。”      “……”石婴嘴角抽动。      涵涵就是琴楼中正演奏的姑娘,她们的关系很好,一同睡。      绝了。      她一个客栈魔女现在却只能整日看着琴楼姑娘的眼色过日子。      其实她不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尊贵如李青莲,在琴楼也得按照姑娘们的规矩行事,石婴一个连卧松云名头都没有听过的小妖女,已经很幸福了。      王姑娘取出一节小臂粗细的纯白递过来:“尝尝新送过来的紫皮甘蔗,很甜。”      石婴问道:“现在还有甘蔗可以吃?”      “这叫什么话,甘蔗十月收了一直到来年四月都能吃,也是过年必备的果子,年年节节高升的寓意总听过吧,一看你就是不通人事的妮子,和那李青莲一个模样。”王姑娘哼了一声。      石婴面色有些尴尬,接着轻轻咬了一口。      只听她一声惊呼。      “怎么了!”王姑娘紧张的站起来,便看到石婴捂着嘴,而那甘蔗上有一个小巧的牙印,牙印上带着鲜红的血迹。      “出血了……”石婴很是不好意思,自从吃了破障丹,毁了经脉之后,她不仅变成了普通的姑娘,而且身体素质比一般的姑娘要差很多,咬甘蔗的力气都没有,使劲之后反倒是弄伤了牙口。      “行吧。”王姑娘叹息一声,接过甘蔗,自己咬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下来,对着石婴说道:“啊。”      石婴张开嘴,面色尴尬中带着些许不自在。      看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她一个修炼者,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谁又能想得到?      石婴有些担忧,这般软弱的她……以后真的还有机会给七姑娘做车夫吗……      ……      ……      隔壁雅间。      鱼行舟面色怪异的咬了一口手上的甘蔗,感觉甜甜汁液,一言不发。      吕少君丢了一块从连韵那儿买来的蜜饯入口,笑着说道:“这石婴在春风城过得还不错。”      “……”鱼行舟叹息:“师父,我方才是不是听到了东华元君的名讳。”      “是,李青莲嘛,她得了青莲仙人的传承,也被九华山承认。”吕少君并不惊讶李青莲在春风城出现过,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她惊讶的是,她真的看不出来石婴哪里好了。      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论修为不入流,论长相,这春风城随便拉出一个姑娘都比她好看。      也没有女人味,吊儿郎当的。      怎么就被那么多人喜欢?因为她,八方客栈先后被道宫和佛门的警告。      禅子也就算了,她已经融入了春风城。      那卧松云是什么情况?      “师父,杜七来了,带着明灯。”鱼行舟突然说道。      ------------      0430 明灯是没有出息的姑娘(二合一)      鱼行舟看到了杜七和明灯,吕少君定然也是见到了,事实上杜七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她们两个可没少偷窥明灯,甚至用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手段弄到了一些明灯的私人物品。      “比起明灯那个丫头,杜七这个当小姐的……天赋就差了许多。”吕少君看着缓缓上楼的两个姑娘,摇摇头。      鱼行舟没有反驳,甚至觉得师父话语间已经给杜七留足了面子。      杜七是很有灵气,可要说天赋……至少她眼拙,看不出什么特别出色的天赋来。      而明灯不一样,她这几日跟着师父全方位试探明灯的天赋,得到一个很匪夷所思的结论。      那就是明灯是她们见过的最适合修仙的姑娘,还未修炼肉身便已经天然开源,并且有着灵境至宝也没有的温和灵力,就像一株活着的万年灵药,是足以勾动任何人心中阴暗面的顶级炉鼎。      不仅如此,明灯经络的可容性几乎是无限的,像极了那无边的天望海,这意味着无边仙路上阻拦无数人的修炼瓶颈对她来说完全不存在。      纵观古史,也没有记载过这般玄奇的的体质。      鱼行舟并不避讳的说,她自认为远远不如明灯,若是明灯也参与了那届的九华山试剑,她一定会成为仅凭天赋就可以成为九华剑主的姑娘。      在这般的根骨下,她本身就是一件至宝,明灯只要踏入修炼,以她的天赋,不出百年,就是另一个魏云笈。      鱼行舟看着那腻在杜七身边的小姑娘,叹息。      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明灯作为半妖,一直过着颠沛躲避的生活,眼界低下,也没有什么出息。      关于这一点,就要看绝云宗怎么培养她了。      “云浅那个女人倒是好运气,捡到这么好的徒弟,现在甚至还有一根悟道竹……”吕少君眯着眼睛。      “师父,你的嫉妒流溢出来了,收一收。”鱼行舟提醒道。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吕少君哼了一声,接着很是疑惑的道:“以那个女人的本事,是怎么在大圣手下全身而退的?”      “云宗主比咱们想的都要更强,师父,绝云宗……我现在还是很看好的。”鱼行舟说道。      “废话,那可是悟道竹。”吕少君吃着蜜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      她转头看着自己这个最亲密的徒儿,上下打量后说道:“行舟,我现在发觉……南荒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富饶,那什么东玄根本算不得是中兴之地。”      “师父?”鱼行舟不大明白。      “你看,始皇兴于淮沁,现在淮沁又出了悟道竹,还有明灯这种天赋的半妖……不止如此,云浅给我的信笺中,又提到天枢阁……”吕少君说着,不再言语。      “师父,天枢阁怎么了?”      “没什么,这件事还不确定,我考证之后再与你说。”吕少君心想还未修炼就已经越过开源、明心,直达腾云境的真元,不那么可信。      可至少表明,南荒还有其他上天眷顾的姑娘。      “是了,你也是出身南荒的。”吕少君看着鱼行舟,说道。      鱼行舟眨眨眼,却也没有追问,而是看着那逐渐减少的蜜饯盘子,心道师父还真是喜欢连韵做的蜜饯,晚上可以再去买一些。      之后,她便很专心在欣赏下方传来的琴曲。      ……      ……      楼梯上,杜七回头看了一眼正紧紧跟着她的明灯。      她们一起送安宁回家,之后明灯也不回去,随着她一路来琴楼。      “你认得路吗?”杜七问。      “认得,石婴姐姐平日里和姐姐们在最北的厢房歇息,就是那一间。”明灯伸手指着不远处。      “嗯。”杜七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明灯,十娘说接下来要让师先生教你修炼。”      “修炼?”明灯说道:“我都听姑娘的。”      说着,她声音微弱,很没有底气的说道:“小姐,你也一起吗?”      “应该一起吧。”杜七浅笑:“我天赋是不怎么样,可努力一些,应该也能跟上普通姑娘们的进度。”      “小姐的天赋一定是最好的。”明灯斩钉截铁的说道。      “别人可不这么认为。”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旋即二人一同来到最北的包厢,敲了敲门。      “来了。”      伴随着一声御姐声线,王姑娘推开门,看到戴着面纱的杜七一愣,随后翘起嘴角,让开身子道:“石丫头,你看谁来了?”      石婴抬头见到了那熟悉的脸庞。      “七姑娘?”      她很惊诧,显然没想到杜七今日才回春风城就来看她了。      石婴心里暖暖的。      她本以为在杜七心里自己只是一个一般的姐姐,不会有那么重要。      这就是被人珍视的感觉?      “石姐姐,我来瞧瞧你。”杜七带着明灯进屋,她走到石婴面前,看着她面前的果盘,心道石姐姐的日子过得竟然让她有些羡慕。      石婴哪里不知道杜七在想什么,说道:“都是自己人,七姑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王姑娘关上门,牵住明灯的手在一旁坐下,回头嗔道:“谁和你是自己人,少往脸上贴近……来,明灯,让姐姐看看,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说着,王姑娘伸手摘下明灯的帽子,很是宠溺的捏了捏那一对绒耳,看着明灯红红的脸,蹙眉道:“怎么瘦了?这两天没有好好吃饭?”      “姐,我……这几日在四闲姐家里吃。”明灯小声道。      “石闲姑娘?我说呢。”王姑娘叹息一声,说道:“可苦了你了……行了,既然来了,我让人弄点好吃的来。”      “姐,不用。”      “听我的就是了,你们先吃些水果……我去让人备一些丫头爱吃的点心和鱼干。”王姑娘说着,就要起身。      她是很会做人的姑娘,去准备点心,顺势还能将空间留给杜七和石婴,两个丫头许久未见,一定有不少想说的。      可杜七很没有眼力劲的问道:“王姐姐和明灯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王姑娘有些无奈的转过身。      “这不是小明灯整日往我这儿跑?”      她看着明灯粘着杜七的模样,摇摇头,对着杜七说道:“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满脑子都是姑娘你……明灯,老是粘着自家小姐,可不是有出息的孩子,你看看你翠儿姐……”      杜七心想翠儿姐那已经不是不粘着十娘了,她甚至成为了石闲的细作。      明灯却不那么想,说道:“我就想跟着小姐。”      若是跟着小姐是没出息的事情,那她以后就要做世界上最没有出息的姑娘。      石婴虽然没说,可她也想给杜七做车夫。      “你们这些小丫头,罢了,也和我没有干系。”王姑娘无奈,带着一抹浅笑出了门。      ……      王姑娘走了之后,明灯抓着杜七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我真的……很没用吗?”      “十娘也总这么说我,咱们半斤八两。”杜七说着,想起了什么,平静道:“有许多人想跟着我还不行呢,明灯,你比他们强多了。”      像是那可能吓到十娘的小家伙,此时就不能靠近淮沁一步。      明灯听不明白,却知晓小姐是在夸她,很是高兴。      一旁的石婴颔首,心道她虽然喜欢杜七,却还没有到明灯这般卑微……石婴经历了许多,觉得按照明灯这般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要是能让自己认为是有价值的事情,就是有出息的。      若是明灯认为跟着杜七好,那对于小丫头来说就是世界上最让人幸福的事情。      杜七看了一会儿石婴,意外说道:“姐姐变了。”      “嗯?”石婴不明白。      杜七双手划了个圆:“就是说……石姐姐润了许多。”      “圆润?”石婴面色一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抬头看向明灯,紧张兮兮的问道:“丫头,我是不是比你上次见我的时候胖了?也是……这几日吃的多了,没有了修为……不好保持身材……”      “姐姐,我说的不是这个。”杜七换了个说法:“以前的石姐姐,喜欢叼着草、踹马屁股,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也没有那么好相处。”      杜七还记得,她曾经被发脾气的石婴在马车上颠的够呛。      明灯闻言,也使劲的点头。      小姐说的对。      她第一次见到石姐姐的时候,在她身上嗅到了很可怕的血腥气……可随着深入接触,便觉得她也许杀了不少人,可真的是很让人信任和喜欢的姑娘。      石婴听着杜七的话,眼睑微颤,指着自己身上的艳俗碎花裙,幽幽道:“我倒是想变回以前……”      可整日被施弄打扮,她哪里还能有一丁点的戾气?      对店里的姑娘们发脾气?她可舍不得。      在八方客栈长大,她本性不是温和的姑娘,温和的姑娘也没有活路,石婴的性子依旧是不羁乖戾的,只是面对喜欢的姑娘会收敛起来。      这也许就是七姑娘说的圆润。      她不讨厌这份圆润。      石婴望着自己的短裙和那白皙的肌肤,又是一声长叹。      不羁也就算了,再和这些女人生活在一起,她真怕自己最后会放荡。      放荡不羁,对于女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词语。      甩头,将杂乱思绪丢出去,石婴招呼着杜七吃水果,又询问了她在淮沁遇到的有趣的事情,恰到好处的询问与欢笑让屋内的气氛逐渐温暖。      “我倒是对姑娘口中的秋水姑娘有几分好奇。”石婴说道:“这些时日在琴楼听了不少戏,我也会唱几句。”      “姐姐和秋水姐该是能合得来。”杜七吃了一颗葡萄,随后拿起一小节甘蔗,没有急着吃,而是咽下葡萄后问道:“石姐姐,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我?已经快好了,别看我还缠着绷带,可实际上已经不痛了。”石婴说道。      “我说的是经络。”杜七强调道。      “经络?”石婴无所谓的道:“姑娘说的是破障丹的药力?只是毁了修炼的经络,也没有什么变化。”      道宫的人和杜七说过破障丹,她对于杜七知晓这件事并不意外。      石婴自己觉得不算什么,经脉毁了,寿命只剩下几年也没什么……倒不如说她这几个月比过去几十年都要让她高兴,能够确认自己是活着的。      “我在淮沁找了点东西,说不定能治好姐姐。”杜七说道。      石婴无奈:“姑娘可不要信那些江湖郎中的话,若是被骗……我可要被明灯埋怨。”      她本以为杜七说是找师先生帮忙,不想是自己找的,便有些哭笑不得。      “兴许是有用的。”杜七眨眨眼,接着看向石婴面前那一根咬了一口的甘蔗,惊诧道:“石姐姐,那上面的血是?”      石婴舔了舔嘴唇,说道:“咬不动,刮破了牙口,也不碍事。”      “哦。”      又沉默了一会,杜七抬头问道:“竹子和甘蔗哪个硬一些?”      “小姐,你说什么呢,当然是竹子硬了。”明灯立刻说道。      她以往和姐姐藏身竹林,使的是竹具,睡得是竹床,那可不是人能咬动的玩意……倒是见过一些动物以竹子为食,可绝非是好吃的东西。      “小姐,竹笋很软。”明灯以为小姐是馋了,提醒道。      “我知道。”杜七眨眼,她又不是饥不择食的人,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带回来了两根竹子不假,可那已经长成了,不是能咬动的东西。      别说咬不动甘蔗的石婴了,她自己去咬,估计都能蹦下几颗银牙,只有明灯这个狸花猫勉强能在上面留个牙印。      自己果然是做计划不动脑子的姑娘。      带回来宝物,却不知道应该怎么使。      “吃的东西,景天知晓的最多……得去问问他。”      “姑娘说什么呢?若是想吃竹笋了,琴楼也有笋干。”石婴奇怪的看着杜七。      “没事。”杜七咬唇,自言自语道:“有一幅好牙口也很重要,对了……竹叶吃了有没有用。”      石婴歪着头:“?”      “小姐,咱们别吃那些奇怪的东西好不好。”明灯很害怕的说道。      ------------      0431 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最后杜七在明灯那有些害怕的眼神中,放弃了摘下竹叶让石婴直接吃的想法。      明灯说的对,至少得弄成人吃的模样。      她原地想了一会医书中对小池竹的描述……于是在杜七脑海中,一根清竹被整整齐齐的分割开来。      竹子中有竹沥,所谓竹沥,是将竹竿劈开,经火炙,收集两端滴出的竹汁,可以止烦闷,消渴,劳复、止咳祛痰。      杜七觉得这个没有用,她那两根竹子很难劈开,太硬了。      然后……将竹茎刮去绿色皮层后,再刮取第二层之物被叫做竹茹,能治妇女胎动。      杜七摇头,她们这些姑娘怀不上孩子,哪来的胎动?      若是弄这竹茹给石婴吃,旁人一定会以为她在养胎,那对于姑娘家的名节可是一个重大打击。      然后还有一种叫做竹叶心的东西,是抽取竹叶心食用其白嫩部分,作用嘛……可治疗轻度腹泻。      杜七心想这个还是有用的。      翠儿姐做的饭太辣了,她很多时候会很不舒服。      ……      ……      石婴望着杜七沉思的模样,与明灯对视,后者也疑惑。      “最后还是回到了竹叶上。”杜七眨眨眼。      竹叶主治疮口、目痛、失眠,稍微收拾一下应该能泡茶喝,正适合石婴。      “石姐姐,你平日里喝茶吗?”      “我?”石婴点点头:“在客栈会少喝一些清茶,来到琴楼后,常喝的茶叶变成了春风城姑娘们最喜欢的昭平红……我还蛮喜欢喝茶的。”      因为她开始享受生活,所以喜欢。      “那竹叶茶呢?”杜七又问。      石婴叹息,驱动轮椅到杜七身边,牵住她的手说道:“七姑娘今个是怎么了?怎么和竹子过不去。”      “也不是和竹子过不去……罢了,我会想办法的。”杜七摩擦着石婴那并不光滑的手,心道她很想再一次坐上石姐姐的马车。      石婴没有再说什么。      在她的心里,杜七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奇怪的姑娘……石婴认为世上除了杜十娘,没有人知道那小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可即使是这么一个让人无奈的姑娘,她却莫名的喜欢。      她知道杜七很难帮到她,却因为她这份担心而越来越喜欢。      ……      不久后,王姑娘带来了丰盛的点心和水果,杜七见到了好吃的,便暂时不在纠结怎么吃竹子的事情,品尝起琴楼那些不用银子的水果蜜饯。      石婴倾听耳边琴曲,望着正斯文吃着桃子的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姑娘,师先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教你和明灯修炼?”      “十娘说年前要步入正轨。”杜七咽下食物后道。      “年前?那也快了。”石婴嗯了一声。      明灯察觉到了什么:“石姐姐觉得修炼不好?”      “也不是不好,只是……现在的生活也不错。”石婴又说道:“安稳只是一时,修炼超脱,也是好事。”      “我还等着修炼有成,让石姐姐驾车带我去东玄看看呢。”杜七轻笑着说道:“东玄地大物博,十娘一定会喜欢。”      “七姑娘真是的,若是修炼有成……都是腾云御物、上天入地,翻星踏海,哪有坐马车的?”石婴说着,心道七姑娘真可爱。      “用姐姐能理解的话来说,仙人出行,也是有车架的,我怎么不能有?”杜七摇头道。      “我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明灯举手道:“秦姐姐的爹爹说过的,元君出行,纤阿为御,小姐,我记得可对了?”      “对对对,你倒是记得清楚。”杜七略带夸赞的将一颗葡萄塞进明灯的小嘴。      “你们说什么呢?”石婴疑惑的看着明灯。      明灯含着蜜饯,模糊不清的说道:“我也不甚清楚,大概意思是一个叫做元君的神仙每次出门,都有另一个叫做纤阿的姐姐给她驾车。”      “没听说过。”石婴抓了抓头发。      她没有上过几年学,懂得少,所以杜七说什么就是什么。      石婴觉得杜七和明灯是不是误会了,她又不是喜欢做车夫、喜欢驾车……      她只是喜欢杜七和明灯,愿意为了方便和安全载她们出门罢了。      给神仙驾车?      也比不上与姑娘们一路的闲谈。      至于那什么东玄……      石婴眸子中闪过一丝的向往,可很快就将其深深收进了心里。      修为还在的时候,以她的天赋最多也在客栈做一个管事,像那些天之骄子一般汇集东玄,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极其遥远的地方。      现在吃了破障丹后,彻底断绝了念头。      石婴不相信这世上有破后而立这种事。      “……”      杜七将一切收入眼底,眉宇间是深深的不解。      又来了。      十娘和四闲姐是这样、翠儿姐和婵儿姐是这样、明灯和白玉盘也是……现在她又在石姐姐眼中见到了同样的情绪。      她们分明是那么让人喜爱的姑娘,有什么好自卑的?      杜七很少会不高兴,现在却没来由的有些许不开心。      “我喜欢的姑娘都是世上最好的。”杜七很认真的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石婴看着杜七的脸。      “小姐是世上最好的。”明灯站稳了杜七头号迷妹的位置。      “所以呢,忽然的说什么怪话。”石婴看着杜七不自然蹙起的眉毛,伸手想要将其抚平,之后说道:“若是竹叶茶,我也不是不能喝,姑娘也别太在意。”      杜七回了神,轻轻嗯了一声。      这种事情急不来。      早晚有一天,她们都会明白她们自己的好。      “石姐姐,晚上我们一起去金风楼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杜七邀请石婴一同赴小宴。      “我就不去了,和琴楼的丫头说好了一起吃。”石婴直言拒绝了杜七。      杜七有些可惜。      石婴敏锐的感觉到杜七不甚开心,便从桌子下方取出来一盒木牌,说道:“姑娘会玩巧牌吗?”      “不会,在淮沁看十娘玩过,她不带我一起。”杜七眨眨眼,十分感兴趣的说道:“请姐姐教我。”      石婴看着杜七那阴霾尽除的模样,莞尔一笑。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没有超过一刻钟的坏心情。      “明灯,咱们一起玩。”      于是房间中,一个妖女抓着一只狸花教姑娘的打牌,这么罕见的场景也没有旁人知晓。      ……      午后的十楼。      翠儿和婵儿与她们找来的女工正坐在院子里削冬笋,一抬头就见到有一个老人出现在门前的大树下。      “先生?”翠儿一怔,擦手起身。      ------------      0432 想要女儿的人看谁都喜欢      十楼门前有一颗四五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师承此时撑着一把暗色雨伞站在树下,望着十楼中的嘈杂。      入目是十多个女工拿着柴刀坐着处理冬笋,手起刀落,拨皮去泥,干净利落。      他知道这些是杜十娘从淮沁带回来的“特产”,其中就有他闺女的份。      师承不甚明白,春风城能买到从淮沁来的竹笋,杜十娘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自己去挑……可偏偏,姑娘家看重的就是这个。      七姨在知晓杜十娘给她带了一些冬笋后,也很高兴。      因为可能是自家姑娘要吃的东西,所以师承将所有的竹笋仔细看了一遍,发觉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想起自己来十楼是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一个身穿绿衣的少女打着伞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不是旁人,正是师承心里不愿意与之扯上关系的翠儿。      这可是安宁爱慕的姑娘,他在安宁的警告下,没有插手杜十娘和安宁的关系……却不代表他不忌惮。      师承看向正拿着柴刀使劲劈笋的婵儿,心道整个十楼,也就只有这个丫头还算正常一些。      “先生。”翠儿走到师承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起身道:“先生找十姑娘有事儿?”      “算是吧。”师承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抓着自己胡子的手也略显僵硬。      “那我去叫姑娘,先生先随我去楼里歇着。”翠儿说道。      “好。”师承点头。      接下来,他随着翠儿一同走进院子,路过院子中的女工时,所有人都用或紧张、或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个传闻中让尊上屈膝以待的夫子。      只有那大冬天穿着桃红薄裙的少女对着师承挥舞着略带柴刀,娇声道:“先生,你来啦。”      翠儿扶额,走过去踢了她一脚:“砍你的笋,没大没小。”      婵儿撇撇嘴。      她因为经常替石闲去七姨那儿送东西,所以对师承很熟悉,也逐渐去了那股子距离感。      “婵丫头,你七姨说晚上有东西给你。”师承笑着说道。      “真的?”婵儿眨眼,便有些期待。      翠儿无奈道:“先生,这丫头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      “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师承心道活泼的丫头,谁会不喜欢呢?      他这几个月将女儿周遭的人都观察了一遍,发觉最普通、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就是婵儿……可实际上婵儿是所有人都宠的姑娘,这丫头完美符合他心中顽皮女儿的形象。      师承随着走进楼阁,在里面等着。      翠儿则上楼去叫杜十娘。      翠儿在阶梯上回头看了一眼师承,却发现先生对着她柔和一笑,转过身,更摸不着头脑了。      虽然十姑娘还在睡觉,可既然先生来了,自然是要将姑娘叫起来,这对于翠儿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让她奇怪的是,先生从不与她对视,与她说话也一副拘谨……      呸。      虽然这个词很合适,可翠儿不认为先生有什么必要对她拘谨。      真是奇怪,明明对其他人都是另一副模样。      最明显的就是先生对她和婵儿完全就是两个态度,天差地别。      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师先生找十姑娘是有什么事情。      翠儿走到杜十娘的房间前,轻轻推开门,看着眼前一幕,轻轻叹息。      “石姐姐,你在做什么呢?”      “嘘,你小声一些。”石闲骑在杜十娘身上,手里拿着杜十娘的面纱,一副做贼的模样。      姑娘家在歇息的时候,衣衫凌乱,于是眼前的场面便很是旖旎,好在翠儿知晓石闲的性子,不然定要误会了。      石闲拿着杜十娘的面纱,盯着身下姑娘熟睡的脸。      她想要看十娘的脸已经有时日了,今天总算让她得逞。      石闲想起之前杜十娘喝水都小心不暴露出面容的模样,心中很是解气。      “哪有人睡觉还戴面纱的。”她小声说着,望着杜十娘那白皙的面容,眼中闪过不可自拔的依恋。      翠儿在一旁扭过头去。      事实上,她在十楼这么多年,一直不甚知晓杜十娘和石闲之间究竟是怎么复杂的关系,她当年虽然也是受鱼姐姐照顾的姑娘之一,也是因为这个关系被杜十娘要到十楼亲自照顾,可她对于二人小时候的事情并不知晓。      也就是从杜七入楼,杜十娘和石闲的关系才明朗。      翠儿不大能理解石闲对杜十娘这份感情,却知晓她在做的事情若是让姑娘知道……被踹下床都是轻的。      “翠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十娘的脸好了?”石闲压低了声音。      翠儿点头。      整日与姑娘朝夕相处,她还能看不出来?只是不说罢了。      “我其实也发现了,可总归是要亲眼看见才能安心。”石闲露出由心的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抱着杜十娘好好庆祝,可她知晓现在不是时候。      “嘘,你什么都没看见。”石闲给了翠儿一个眼神。      “……”      杜十娘睫毛轻轻颤动,看起来是要醒了,石闲见状立马将面纱盖在杜十娘脸上,迅速钻入被子。      动静很大,直接将杜十娘弄醒了。      “……嗯…”      午后阳光刺眼,屋内有轻微煤炭的味道。      杜十娘一睁开眼就感觉自己的面纱被人动过了,回头看了一眼,听见的是石闲均匀的呼吸,眼前是一脸平静的翠儿,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翠儿进来才醒的。      “什么时辰了?”杜十娘起身整理好面纱。      “未时四刻。”翠儿开口说正事:“姑娘,先生来了,在楼下呢,好像是有什么事与姑娘说。”      “师先生?他怎么来了。”杜十娘一愣,立刻翻身下床。      她的动静很大,于是石闲故作朦胧的道:“十娘,你怎么醒了。”      “没事,你继续睡吧。”杜十娘捏了捏石闲的脸,翻身下床褪下睡衣问翠儿:“先生自己来的?”      “嗯,也没带东西,不知有什么事。”翠儿说道。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这就下楼。”杜十娘开始梳头。      翠儿点头,就要离开。      “对了,你动了我的面纱?”杜十娘忽然说道。      床上的石闲身子一僵。      ------------      0433 看见许多东西      屋内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泛着些许让炭火的气息,这味道对于杜十娘来说很熟悉,在烫了脸的那些时日,这让她心理不适。      现在却好了许多。      石闲趴在床上,闭着眼睛装作休息。      这种当鸵鸟并不是她应该做的,按照石闲以前“傲娇”的性子,估计会直接承认,还顺便刺挠杜十娘两句。      可十娘已经不是以前的十娘,她们的关系也不似以往那般僵硬,加上杜十娘漆黑的眼睛总是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威势……说是威势可能不大合适,可在石闲眼里,那是让她害怕的东西。      于是她继续装死。      翠儿和她不一样,十分的淡定,走过来整理好杜十娘的面纱,小指在杜十娘眼角的泪痣轻轻滑过后微微一顿,接着熟络的给杜十娘捋平衣服的褶皱,这才说道:“方才我没有碰姑娘。”      “哦。”杜十娘点头,随着翠儿出了房门。      “……”感觉到脚步渐渐远去,石闲才松了一口气,睁开眼。      石闲作为四苑的姑娘,十分的有魅力,不然也不会让秦淮如此的喜爱。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是午后的阳光。      石闲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十娘的脸好了,并且比以往还要好看。      石闲抑制不住踊跃而出的喜悦,一脚蹬开褥子,抱着杜十娘的枕头在床上来回滚动。      又想起了什么。      十娘的脸烫成那个样子,照理说一辈子都不会好,现在是怎么恢复如初的?      难道是师先生?      ……      ……      走廊上,杜十娘往前走,翠儿跟在她身后。      翠儿忽然开口道:“十姑娘不想让人知道?”      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面纱,放缓脚步,幽幽道:“若是四闲,也没什么。”      她如果真的在意,也不会毫无防备的在石闲身边熟睡,自家姐妹,好事也好、坏事也罢,没有什么是不能分享的。      杜十娘不知道自己的脸为什么会好,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很害怕照镜子,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便不在将其当做一件事情挂念。      反正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亲近的人都会喜欢她,因为美貌而喜欢、厌恶她的人,她也不会在意。      当然,有一个姑娘例外,杜十娘很在乎她的感受,所以……眼角让姑娘喜欢的泪痣重新回归,总归是让人高兴的事儿。      杜十娘轻轻一笑。      “原来姑娘不在乎。”翠儿意外道。      杜十娘回头看了一眼翠儿,眼里有无奈,嗔了一句:“你这妮子倒是听她的话。”      “我是听姑娘们的话。”翠儿强调道。      “行行行。”杜十娘加快脚步:“先生还在等着,我可不能墨迹。”      “那我继续去弄笋,对了姑娘,可知先生过来是要做什么?要我去找七姑娘回来吗。”翠儿关心的问。      杜十娘也很意外:“我也不清楚,不过想来能让先生过来找我,无非是七姨、或者杜七那妮子的事情,至于叫她回来…也不用,有什么我来定就好。”      “我觉得也是,方才我还听婵儿说,七姨这两天又没给先生好脸色了。”翠儿露出一抹浅笑。      “没大没小。”杜十娘推了她一下,旋即和翠儿分开,一个人走到师承等候的房间,微微一顿后敲门。      “先生。”      师承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进来吧。”      杜十娘推门而入。      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师承身上,映着那一抹白胡,倒是真的有几分仙家之人的神秘。      “先生找十娘?”杜十娘很自然的在师承前面坐下。      师承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杜十娘的面容,眼上多了几分惊诧,可因为禅子今日也在……所以师便默认是禅子所为。      师承意外道:“一段时间不见,你这丫头怎么不拘谨了?”      “先生这是哪的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杜十娘稍稍摇头,补充道:“七姨吩咐的,不许与先生客气,请问先生,十娘是该听七姨的,还是听先生的?”      “……”师承眼角微微抽动,片刻后无奈说道:“自然是听她的。”      杜十娘掩面轻笑一声,随后收起玩笑的心思,很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淮沁的姑娘多是从春风城内城出去,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七姨的过去,她有心询问之下,隐隐约约猜到了七姨和师先生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很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于是,杜十娘便不紧张了,甚至站在七姨的角度,觉得她不愿意承认也是人之常情。      杜十娘以七姨女儿自居,现在忽然来了一个仙门中人认亲……她很难说先生是不负责任的人,可从七姨的遭遇,以及他总是丢下自家姑娘来看,先生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      师承没有开口,他发现杜十娘正在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杜十娘在他面前从未表现的这般正常。      杜十娘移开视线,心想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人。      她曾想过这是七姨的家事,自己不该插手,可与青姨聊过一些之后就改变了想法。      那是她的七姨,若是自己真的装作不知道,七姨一定会伤心。      杜十娘起身将师承的茶水重新满上,接着坐下后说道:“先生喝茶。”      师承意外的道:“你没有要和我说的?”      杜十娘想了想,说道:“暂时没有,想不到我该与先生说些什么。”      “你知道我和你七姨的关系?”师承有些疑惑,便直接问了。      杜十娘叹息,心道若是一般人,绝对不可能问出口的,果然……他还是七姨说的那般不通人事。      “知道了一些,比如七姨以前的名字。”杜十娘承认,旋即提醒他:“您还是先别与我敞开了说……若是七姨知晓,说不得会生气,到时候咱俩都得遭殃。”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师承轻轻一颤,心想杜十娘可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先生,午后特地跑一趟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七姨已经生气了,并且几天没有理会我……该怎么办?”      “……”      ------------      0434 杜十娘是不客气的姑娘      房间内寂静的可怕,师承听着窗外风吟,撸胡子的频率加快,手指僵硬。      许久之后,杜十娘才长长叹息。      她猜的果然没错,师承来找她正是为了七姨。      以前发生过一件类似的事情,她给师承出了主意,准备一些七姨喜欢的茶叶和新奇蜜饯才安抚了七姨,现在……又是同样的情况。      她想着方才闺房发生的事情,心道在七姨那边,她和翠儿都一样,都是“外人”的细作。      杜十娘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以七姨的性子,不该故意刁难先生……难道她猜到了先生一定会来找自己?      很有可能。      事实上杜十娘猜的是正确的。      ……      “她喜欢的东西我都与先生说过了,茶叶或是新奇的点心,其他的……也没有了。”杜十娘如实说道。      师承眼睑抽动,说道:“茶叶,上次给她的还没有喝完,点心……这春风城的点心只要有新品婵丫头都会送给她,我也找不到什么能符合她心意的。”      “上次那种点心没有了吗?我听七姨说,烧起来还是很香的。”杜十娘说道。      “……”      师承揪下来一根胡子。      他也是从婵儿口中知道自家闺女曾经有一个馋嘴的侍女,只是那侍女已经远离人世,所以姑娘不喜吃蜜饯却喜欢收集然后用火烧。      只是上次那盒珍贵的点心是他曾经在东玄给天枢阁少阁主当老师时对方的临别赠礼,世上独此一份,青云峰吕师姐问他要过许多次他都拒绝了,后来却拿给自家闺女烧着玩……说不心疼是假的。      当然,若是还能有一份能让女儿高兴,他会毫不犹豫的交出来,关键是没有啊。      “她还有其他喜欢的吗?”师承不死心的问。      “我能问问发生什么了吗?”杜十娘蹙眉。      “银丝鱼。”师承说道。      “银丝鱼?”杜十娘一怔。      之后,师承简短的将事情和杜十娘说了,换来的杜十娘少许的懵然。      因为没买到鱼,所以生气?      这是什么理由。      “先生说的日子,青姨的收徒宴上,姑娘们吃了几百条银丝……难道是那带鱼来的姐姐将所有的银丝都买干净了?”杜十娘惊诧道。      她回城之后第一件询问翠儿的就是银丝鱼的事情,好在太子殿下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风声,她才安心。      “不是,海里都没有,不知是我搜的地儿不对还是出了什么岔子。”师承叹息:“现在重点不是鱼。”      杜十娘点头,她当然知道是要安抚七姨。      可对方都没有真的生气,又哪里来的安抚?      她现在还不知道七姨的算计是什么就真的是傻丫头了,      七姨就是要让先生来找自己,这样,她若是有什么所求的就可以直接与先生说。      “你七姨还喜欢什么?我去找。”师承道。      “她喜欢我。”杜十娘说道。      “?”      “准确的说,她喜欢我、四闲她们,今晚的小宴上,我给先生说说好话。”杜十娘无奈道。      “那最好不过了。”师承松了一口气。      有杜十娘这句话,他至少有五成的希望能再一次吃上七姨做的面。      杜十娘猜到的他都能猜到,可那又怎么样?      “照你这么说,她还喜欢杜七。”师承说道。      “您说要教我家那姑娘行医,差不多……也该拾起来了。”杜十娘提醒道。      “我准备教她炼丹。”师承说道。      “炼丹?”杜十娘努力将江湖方士的片子形象甩掉:“是修仙?”      “是。”师承承认:“不止如此,关于明灯的修炼,也要提上日程了。”      绝云宗得了一根悟道竹,掌门吩咐,可以开始教明灯绝云入门功法了,所以即便杜十娘不说,他也会主动提起。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杜十娘去了心底的矛盾,眨眨眼:“七姨知道了,会很高兴。”      “行吧。”师承端起茶杯,小酌一口抬头:“你们这些姑娘家,有什么事情都不直接说,非要让我去猜……可真是累人。”      “先生要习惯才是。”杜十娘笑着。      “我尽量。”师承放下茶杯,看着杜十娘那略微发白的前额,关心的说道:“怎么脸色不大好。”      “吃了些酒,酒劲有些大。”杜十娘承认道:“您可不要与七姨说这件事,不然她又要唠叨我了。”      “我懂,我不告诉她。”师承说着,忽的张开手,随后一个黝黑的药丸出现在他手中。      “吃了吧,解酒。”      “这就是您说的丹药?”杜十娘盯着那黝黑的丸子,嗅到了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气。      “算不得丹药,只是一炉废丹。”师承说道。      当初他在春风城炼丹,后来因为突如其来的地震,灵气涣散,好好一炉开源丹变成了糖豆,只是三元草的药力还留着一些,解酒、祛除乏力、提神醒脑还是可以的。      “是四闲吃过的那种?”杜十娘想起了什么。      “正是。”      “我尝尝……”杜十娘接过那卖相一点都不好的弹药,就着茶水入口,还未感觉到丹药的触感,便有一股清甜气息伴着一股子凉意直冲脑袋,仿若利箭直接击碎了她的宿醉,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看东西都清楚了。      “感觉怎么样?”师承问。      “……不疼了?”杜十娘惊诧之后,摇摇头。      这就是仙家手段,可真玄奇。      最重要的是。先生说要教杜七那丫头怎么去制这种神奇的丹药,真是一件好事。      有一件事。      虽然杜七要修炼,可她不想让姑娘落下了琴艺的修炼。      “我教了杜七练琴。”她问道:“您可喜欢听琴?我让丫头弹给您听。”      师承不置可否:“能听。”      “您不喜欢女子练琴?”杜十娘有些紧张。      “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不没有这个习惯。”师承解释道:“音律是一道握执人心的通天大道,可以学,再不济,修身养性也是不错的……我曾有幸于蜀地聆听狂僧一区,琴声洋洋乎若天过江河……发人深省。”      “仙人也有弹琴的?”杜十娘很是惊讶,她以为……这是女子六艺才会侍弄的、没有意义的东西。      “自然有。”师承说道:“天底下,最有名的琴道大家莫过于一个人。”      杜十娘忽的来了兴致:“先生,她是什么人?”      “隐仙祝桐君。”      “……”杜十娘一怔。      姓祝?      桐君……她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      0435 殊途同了      杜十娘捏着裙角,用力到指节发白而不自知。      祝桐君。      她听过这个名字,在淮沁。      古今皆平?      杜十娘漆黑眼眸微缩,轻轻颤动着,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怎么了?”师承感受到杜十娘的异样,奇怪的看着她。      “没什么。”杜十娘面上带着僵硬的笑容:“清湖纳明月,远览无留云。人生亦何须,有酒与桐君……祝桐君,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名字是好名字。”师承摇摇头,想着这些时日绝云宗的事情……他对于祝桐君和自家掌门的过往并不在意,也不知晓她隐藏在哪里。      杜十娘沉默,不得不承认她的心乱了。      她想起了平娘给她的那三张琴,以及平娘的一颦一笑,许久后一声叹息……      自己真的是一个很能忍的姑娘。      能一直不询问七姨和先生的关系,能放着杜七那一身神秘而不考究,能不理会衣柜中紫衣书生送的那块庭玉……      这应该是聪明的选择。      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东西埋在心里罢了。      杜十娘恢复了先前云淡风轻的模样,与师承又随意聊了一些,直到师承心满意足的离开,她依旧是那般平静。      十楼前,大树银影下,杜十娘撑着一把小红伞,屈身道:“先生慢走。”      师承挥挥手,往商街去了。      经过杜十娘的建议,他决定去买一些酒水点心送给女儿,不是让她吃,而是大年前后七姨这儿会有许多的姑娘作客,买一些备着是好的。      “……”      杜十娘目光在师承腰间停留许久,直到他消失,才收回视线。      这世界可真小。      在淮沁的时候,平娘送了一块玉佩给秋水,说是那云姐姐给的礼物,目前是只有秋水有,没有送给其他人。      名字是叫青云玉魄,平娘没有说太多,当时只是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那玉佩价值不菲,还代表一个身份。      杜十娘不懂,可她今日在师承身上看到了同样的一块玉佩。      先生和那云姐姐一定有关系,那云姐姐又是平娘的好友……      当真是乱。      “十姑娘,先生走了。”      翠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换回了杜十娘的思绪。      “翠儿,我有些乱了。”杜十娘扶额,头脑隐隐作痛。      “出什么事情了?”翠儿一怔,立刻询问道。      杜十娘幽幽道:“我说不太清楚……翠儿你说若是忽然发现身边的姑娘是很厉害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翠儿眨了眨大眼睛,心道这个问题可真是熟悉……她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这个问题。      “譬如七姑娘?”翠儿道。      “呸,她有什么本事?一个傻丫头。”杜十娘啐了一口。      “只有十姑娘这么想,或者……十姑娘并没有这么想过。”翠儿笑着。      “死丫头,回去剥你的笋。”杜十娘咬着字,甩下翠儿,撑着伞准备会楼上歇息。      翠儿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姑娘先前的问题,我觉得不重要。”      “是不重要。”杜十娘摆摆手:“晚上的小宴,还有其他姑娘要来,你穿的好看一些,就穿四闲给你买的衣裳。”      说完,杜十娘走进院子,弯腰与婵儿说着话,面上带着浅笑。      翠儿摇头,一脚踢开脚下的碎石,旋即歪了歪头。      其他的姑娘?      晚上以七姨和十娘为主的小宴,能来的姑娘一定是要和在场的姑娘都很熟……那么人选就寥寥无几了。      平娘?      还是……      翠儿低头看自己的左手边,微微抽动嘴角。      她竟然习惯了安宁那妮子了,该说那丫头小算盘打的响吗?知道这么粘着自己早晚有一天她会习惯。      当然,这也与她不讨厌那个孩子有关。      “家宴?不知还算不算家宴。”翠儿看着满院的女工,看了一眼南方。      那是天池泽的方向。      ……      ……      大日西移,天色将暗,杜七带着明灯回到十楼,见到是一筐筐处理好的白净冬笋,而翠儿正指挥女工们将竹笋盖上保存收到屋子里。      虽然有要晒成笋干的,不过还是先送出去的好,要在两日内送出,虽然不至于变质,可总归是不大好看。      “翠儿姐,都弄好了吗?”      “嗯。”翠儿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      “姐姐辛苦了。”杜七走到翠儿身后,用力的按着翠儿的肩头。      “嘶……”翠儿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眯起,她轻轻说道:“这些冬笋,一会就按照十姑娘的吩咐给店里的姐姐们送过去,姑娘的那份呢?柳依依和连韵要二十斤……虽然晒干之后也就两斤多……姑娘,再使点力气。”      杜七踮起脚尖,借用体重才让翠儿更加满意。      翠儿经历了一天的忙碌,不仅要出力,还要负责安排楼里的各种事物,很是疲惫,可现在被杜七这么一按,便觉得一天的辛劳都值得了。      真是个贴心的姑娘。      翠儿咬唇,勉强松开之后说道:“七姑娘之前要给景天公子送一些冬笋……还作数?”      “作数,为什么不作数。”杜七点头。      她去了一趟淮沁,就带了一些冬笋,那自然会有景天的份。      翠儿睁开眼,说道:“沁河医馆一般的姑娘也接近不了……我也没空,也没通知玉儿……要不,七姑娘给公子送过去?”      杜七还没说话,明灯就兴奋的说道:“翠儿姐,我去我去!正巧也可以见见月姐,而且我力气也比小姐大,能拿的东西多一些。”      杜七:“……”      “行了,你填什么乱。”翠儿没好气的看着明灯,她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让杜七去一趟医馆,可不能被明灯这个没有眼力劲的丫头给破坏了。      这倒不是她有意撮合白景天和杜七,只是白景天这么照顾她们,杜七作为白景天的先生,去瞧瞧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有时间,正巧我最近也想去一趟。”杜七说着笑着。      “姑娘笑什么?”翠儿很疑惑。      “没什么。”杜七眉眼弯弯。      她知道了景天小时候被海棠当做女孩子养,觉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姐,我也想去。”明灯可怜巴巴的说道。      “谁拦着你去了。”翠儿踢了她一脚,正要说什么,便看见身穿桃红小裙的婵儿走出来,发觉杜七在给翠儿捏肩之后一愣,随后高声喊道。      “翠儿,你让姑娘做什么呢!!!”      ------------      0436 不算是家宴      婵儿蹬蹬蹬跑过来,先是看了一眼杜七搭在翠儿身上的手,又看了看翠儿,心中酸乎乎的,说道:“翠儿,你怎么能让姑娘做这种事?”      翠儿还未解释,杜七就说道:“婵姐姐,什么叫这种事情翠儿姐累了一天,帮她按按也没什么吧。”      翠儿摊手,无奈的看了一眼婵儿,只是那目光中带着一丝的得意。      两人一同长大,谁还不知道谁?      于是婵儿心里更酸了,本来想着说翠儿的话也因为杜七的话而卡住,哼哼唧唧道:“谁还不是累了一天”      说着,她看向在一旁的明灯。      明灯眨眨眼,说道:“婵儿姐,不然我帮你捏捏?”      “不用了,你还够不到我的肩。”婵儿说道。      “”明灯一愣,随后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扁着嘴。      “行了,她也不是嫌弃你。”翠儿瞪了一眼婵儿:“她还小,你怎么欺负她?”      听到翠儿的话,不止是婵儿一愣,连杜七和明灯都是一怔。      明明欺负明灯最多的是你吧。      平日里明灯没有出什么错,她都能挑出错来收拾她明灯从来到十楼,杜十娘摸明灯的次数都没有翠儿打她的多,翠儿现在反倒是做起好人了。      杜七拿开手,说道:“婵姐姐,晚上吃完了饭,回来之后我给你做艾灸好不好。”      婵儿眼睛一亮,急忙点头。      姑娘的艾灸舒服的让她感觉好像飞上了天,傻子才会拒绝。      婵儿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说正事:“哎呀,都让你们给我弄忘了,小姐说让你们回来了不要站在楼下闲聊,抓紧换衣裳,定了金风楼的雅间,现在差不多空出来,咱们要早些去毕竟花了银子的,这个时段都是我们的,不去坐着不是亏了银子?”      一提到银子,杜七马上就来了精神,她觉得婵儿说的对,都包了时段,不去可不是亏了。      “你们去换衣裳吧。”翠儿笑着。      于是杜七牵着明灯的手上楼去了。      婵儿没有离开,而是皱眉看着翠儿的一身打扮,目光在那略带泥渍的绣花鞋上掠过。      “你不去收拾一下?十姑娘说让你打扮的好看一些。”      “我?我去找姑娘一趟。”翠儿看着依旧初入的女工,平静道:“带回来的东西有些多了,一时半会也忙不完,而且姑娘刚回来,店里也有人得去报个备。”      “你说什么胡话呢,以咱们和常姐姐的关系”      “规矩是规矩。”翠儿摇头。      “行吧。”婵儿进屋了。      不久之后,杜十娘穿着一身漆黑,在杂物房找到翠儿,只见翠儿正在收拾她和杜七的日常用具。      “姑娘怎么来了,快出去,再弄脏了新换的衣裳。”翠儿说道。      杜十娘走过去,抹去她面上的些许灰尘,嗔道:“有什么活不能放一放?吃个饭的空都没有?”      翠儿认真说道:“姑娘们明日要用的东西,还是要好好收拾。”      “不是让下人换了新的?”杜十娘说道:“旧的也都洗过了。”      “她们弄得不仔细。”翠儿说道。      其实这些活她晌午就准备做的,可姑娘带回来的冬笋实在是多,一只忙到天黑才处理干净。      “就你弄得干净,旁人都弄不干净。”杜十娘无奈。      翠儿说道:“姑娘是要我去?”      她也是个下人,若是姑娘强硬一些,她便不会拒绝。      “你怎么想?”杜十娘问。      翠儿指着那屋里干剩下的活:“若是放着,这饭我可吃不安。”      “死丫头,随你吧。”杜十娘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之后回头道:“我给你带一些吃的。”      翠儿点头。      杜十娘无奈离开。      翠儿有时候就是太过认真。      屋内,几个姑娘全部打扮精致,除了明灯,剩下所有人都作了些许淡妆,婵儿穿上了平日里很少穿的小袄,披上了云肩。      因为本质上是家宴,所以她今天不是下人。      杜七戴上最后的面纱,不解道:“翠儿姐不去?”      “不去。”婵儿没好气的道:“说是去店里报备了,常姐姐一会也来,不知道她报的哪门子备。”      “规矩是规矩,行了,不管她了。”石闲一身红衣,带着娇艳的耳坠,指着金风楼的方向,很是期待。      今天是家宴,她一定要把十娘灌醉,到时候她就可以尽情玩弄十娘的脸了。      石闲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令刚推开门进来的杜十娘身子一凉,奇怪的看了一眼石闲,才说道:“走吧,车马备好了。”      “十娘,翠儿姐去店里了?”      “嗯,过去了,正巧给秋水楼送一些笋。”杜十娘摇头。      “哦。”杜七应了一声,旋即随着一众姑娘们从十楼出发,向着金风楼而去。      翠儿从秋水楼出来,没有第一时间继续奔走,似是有些累了,找了一处偏僻的凉亭,将油纸伞放在一侧,随后抬头看着南方的天空。      夕阳连着晚霞,映在她的眸子中,披在她的身上,仿若给她穿上了一件华美的衣裳。      她撒谎了。      其实没有这么多的活要做。      她只是不想去参加喜庆的宴会,因为今天对她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没有直说只是怕坏了姑娘们的兴致。      记忆中的那一天,便是晚霞掀起一场横行妖祸,一旬内,整个天池泽彻底沦陷,也是自那天起,她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之后与姐姐相依为命,年后的盛夏,姐姐也消失不见。      翠儿靠着木椅,自言自语道:“娘,今年女儿的运势也很好,有了喜欢的姑娘,兴许也有喜欢女儿的姑娘对了,女儿今年依旧没有买黄纸,其实烧不烧都一样,女儿也不信佛了。”      她的声音顺着风不知道传到哪里。      兴许传到了天的耳朵里。      “阿姊,你会嘲笑我吗嘲笑我给其他人做了下人,你会训斥我吗是了,以你的性子,定是死也不会做下人的活。可翠儿很喜欢,其实也算不得下人,算了这么说你又要骂我了。”      翠儿说着,闭上眼睛。      她以前不叫翠儿。      是店里给起的名字,所以她本来的名字也不重要了,就好像红吟原先的名字叫做“寻”,可若是杜十娘不再这么叫她,她也会忘记的。      “长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好有姑娘们,不然活着可真累。”翠儿笑着,起身往店里走去,晚上还有一些活要做,需要尽快调整状态。      金风楼雅间,杜七颔首。      所以她喜欢翠儿姐。      ------------      0437 无妄之灾谁都经历过(二合一)      金风楼不愧为春风城最好的酒楼,这儿的雅间哪怕是中等档次都装饰布局的豪华而不庸俗,让姑娘们身心舒适。      婵儿此时褪下了云肩和小袄,趴在软榻上晃荡着两条白皙的长腿,读着方才在路边买到的。      七姨在另一侧坐着,眯着眼睛瞧着桌前正打着巧牌的一桌姑娘,显然很享受这般温馨的气氛。      方桌上,一副白玉做成的棋牌摊开,桌前,坐着杜十娘、石闲、杜七、祝平娘四个姑娘。      她们在一起玩,选择的打法是二打二,于是很自然的杜十娘和祝平娘成了一头,石闲和杜七一伙,相互对抗。      “赢了。”杜十娘面露笑容丢下最后一张玉牌,完全看不出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祝平娘。      祝平娘笑着将手中三张牌放在杜十娘的牌上面。      她们两个只要有一个先出完就算赢。      “还有一局呢,现在不过是平了,十娘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石闲哼了一声,旋即看着自己身边那仍旧抱着一把玉牌的杜七,叹息道:“丫头,你真的会玩吗?”      “四闲姐,我今天才学会的……”杜七红着脸放下自己没有怎么出过的玉牌,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咱们又输了……”      她也侥幸赢过,可完全没有什么参与感,几乎都是石闲一个人带她走向的胜利,将她换成一个完全不会玩的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明灯趴在杜七身后,伸着脑袋说道:“小姐是今天下午才学会的,以后会越来越厉害的。”      “大概吧。”石闲摸了摸明灯的绒耳。      “我就知道这妮子玩不好,才一直不带着她玩,这般需要动脑子的玩意,她不行。”杜十娘一本正经的说道。      祝平娘轻轻敲了敲杜十娘的额头:“·别老是这么说姑娘,万一真的说傻了,你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杜七心想世上哪有人会靠说就能让别人越来越傻的。      “傻了也没什么不好,我瞧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活的才高兴。”杜十娘瞪了杜七一眼,说道:“换婵儿来打,再和你玩一会我估计四闲就要骂人了。”      杜七:“……”      她看向石闲,发现石闲别过头去,便知道自己打的真的很不好,只能起身去找婵儿。      能直接嫌弃自家姑娘,也是关系好的证明,不用顾虑那么多。      明灯想要跟着杜七一同离桌,却见祝平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着明灯说道:“丫头来我这儿坐,给我添添运气。”      明灯只能乖巧走过去。      杜十娘似是随意问道:“平娘,笋,翠儿可是送到秋水楼了,你给我准备的梅株呢?”      “在楼里呢,小三十六给送过来的,明个我让她去帮你栽上。”祝平娘随口说道。      “小三十六?”杜十娘略微抬头。      “怎么,你没见到?”祝平娘面带浅笑。      “……”杜十娘不置可否,终结了这个话题。      石闲没听明白,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巡视,似是一只嗅到腥味的猫咪。      ……      “婵姐姐,十娘叫你过去打牌。”杜七走到婵儿身边,小声道。      “啊?”婵儿脸色一变,抓着自己的:“我正看到好看的地方,姑娘不是打的好好的?怎么忽然要换人。”      “四闲姐嫌我打的不好。”杜七颔首。      婵儿眨眨眼,一个翻身下床,搂着杜七的肩,安慰她:“小姐也是的,怎么能对姑娘说这么过分的话?”      即使是真话,也得照顾着姑娘家的面子?更不要说杜七本来就是脸皮薄的孩子。      “我去陪姑娘们玩一会。”婵儿说着,指着床上的:“姑娘若是闲着就看看书,故事还挺好的。”      “嗯。”      婵儿离开。      杜七坐在床上,拾起那一本,看了一个开头,发觉并不是她喜欢的情爱,而是不安定的打打杀杀,就不感兴趣了。      婵儿姐的性子也不像是喜欢情爱的姑娘,稍稍的可惜,若是讲述的是男欢女爱,她一定会耐下心来看。      杜七忽然感觉到七姨的视线,坐起身子看向不远处慵懒躺在睡椅之上的老人。      “七姨,怎么了?”      “没什么。”七姨眼角皱纹又深了一份,却掩不住那眸中笑意:“姑娘比我从淮沁回来又长高了一点,也大了些,到底是长身体的小姑娘。”      杜七应了一声,随后听着外面传来的打牌声,问道:“七姨怎么一个人在这躺着……是先生惹你生气了?”      七姨先是一怔,随后哭笑不得:“这事儿连姑娘都知道了?”      “十娘与我说的。”杜七说道。      “行了,和他没有什么干系,我本来也没有刁难他的意思……只是,兴许是这几个月因为膝下的丫头我心情好了些,他有些得寸进尺了。”七姨平静说道。      杜七心道先生也不容易,可说到底是他的错,点头。      “翠儿不来了?”七姨问道。      “不来了。”杜七摇头。      七姨了然,随后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杜七:“本来想亲手给她的……过了今日也没有意义了,就请姑娘晚上帮我转交给她。”      杜七掂量手中锦盒,发觉略微沉重,好奇的问道:“七姨,这里头是什么?”      “说不上是礼物,一个旧物件,想着挑个日子给那丫头,今个正好。”七姨轻轻一笑。      除了翠儿的东西,她还给姑娘们准备了几件小礼物,也没有什么好特意拿出来说的。      “……”      她看着杜七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的叹息一声,说道:“姑娘想看,就打开瞧瞧吧,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      杜七使劲点头,随后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便在里面见到了一块红白相间、十分娇艳的玉坠,上面穿着一根红绳,看着像挂在脖子上的首饰。      她眨眨眼。      七姨解释道:“这是火烧玉,是只在天池泽产出的软玉,不久前我得了它,就找了匠工雕了个小坠……准备送给翠儿。”      她说着,牵住杜七的手:“那火烧玉太小,下次有大的,我一定给姑娘也弄一块。”      杜七嗯了一声,随后有些发怔。      天池泽?      那是翠儿姐的老家……      她看着七姨那略带浑浊的眼睛,心道七姨不愧是看着十娘她们入店的,连十娘都不知道的秘辛,七姨却记得那么清楚。      “我记得翠儿姐是天池泽的姑娘,天池泽有一座寺庙,翠儿姐以前很喜欢去拜佛。”杜七说道。      七姨低缓道:“姑娘知道的倒不少……天池泽是个好地方,算是南荒为数不多山灵水秀之处,出了不少有名的琴师、乐伶,也离十娘的家乡很近,可惜后来糟了妖祸,连带着十娘的老家也……”      她本意没有与杜七说这些的意思,可气氛到了,作为翠儿最喜欢的姑娘,让杜七多了解一些翠儿没什么不好,这样……杜七也能多疼疼翠儿那个丫头。      杜七捧着锦盒,认真问道:“七姨,你和十娘总是说妖祸,翠儿姐的家是毁于什么妖祸?是姐姐们总体起的大圣吗?”      “是大圣。”七姨应声。      杜七不意外,看向南方。      ……      ……      淮沁之外百里,一道金色身影远远望着徐阿也和一众元山护卫纵马入淮沁官道,凝视许久,忽的心头发凉,根根鎏金毛似钢针般束起。      金影猛然抬头,却见天空如黑幕合上,一道无声白练直直冲着它的脑袋而来。      金影眸子缩成一点,想要动作,却发觉自己四周的空间仿若被固化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它本不惧天地,因为它就生在漫天劫雷中,所谓劫雷对它来说早就失去了恐怖的意义。      可金影望着此时的白练,时隔许久,终于再一次品尝到了恐惧的味道。      白练划破了空间,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闪耀天地的尾巴。      “轰!”      白色闪电忽然纵身,狠狠的在它脸上抽了一记,那不可一世的金色身影用可怕的速度被击飞,噗通落入天望海中。      火辣辣的痛楚直击灵魂,许久之后……金影龇牙咧嘴,再一次跃出水面时,身上的金光略微暗淡。      “是谁!”      他眸子中带着无尽的凶暴和怒意,怒吼着,似是要找到偷袭它的小人。      可紧接着,那份杀意就变成了惊愕。      因为乌云散去,天上下了一道烟雨,和风细雨落于面上,映着那焦黑的毛发和它错愕的眼神。      知道是谁了。      金影老老实实坐下,抬手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它又一次飞了出去,沉入海中。      只是这一次不是被动,而是主动。      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它一定是错了。      ……      ……      金风楼,杜七收回视线,心道这不是她的本意,可她的确心疼翠儿姐。      “是大圣,不过应该不是你说的大圣。”七姨解释道:“妖族有许多大圣,统称妖圣,姑娘说的世人皆知的无天大圣,而毁了天池泽的听说是一头虎妖。”      她说完,望着杜七那惊诧的眼神,奇怪道:“姑娘怎么了。”      “啊……我……”杜七不知所措。      七姨知道杜七对神话传说、妖魔鬼怪感兴趣,正巧也没事,便随意说道:“无天大圣可怕,也是从咱们南荒出去的,可事实上……从大圣出世,这两年反倒是安稳了不少。”      “七姨,毁了翠儿姐家乡的不是无天大圣,而是一只虎妖?”杜七小心翼翼的问。      “应该是吧……”七姨回忆道:“十娘来春风城前后,有不少逃难的说见到百丈高的大虫。”      “虎妖……”      杜七脑海中闪过疤脸少年和秋水姐的脸。      有一个叫做青州的地方曾经遭遇妖魔夺取龙脉,段千川的父亲死在那场劫难中,后来一个道姑一招击败妖魔,之后妖魔逃难到南荒。      算着时间该是没有猜错。      “现在的妖灵……怎么都变成的这么凶暴?”杜七不解的问。      在她的心中,妖应该是似以前那些陪着她的孩子一样活的久,又讨人喜欢才是。      “七姑娘这话有些奇怪,心中有恶既是妖,这世上的妖什么时候善过?”七姨严肃的说道。      她活的久,更清楚种族之争带来怎么样的血腥和战乱,半妖就算了,对于为恶的妖魔……可不能有半点的怜悯之心。      “没有善过?”杜七手指忽然僵硬。      是了。      她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跟着她的又能什么好脾气。      海棠就不说了,刁蛮都算是夸奖她的,简直是胡来。      在梦里,那使剑的小花和另一个用剑的白衣人整日打来打去,一点也不文静。      寸心死于劫雷。      近一些的,连花瞳在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也不是好相与的,咬的白景天几天没有缓过劲来。      杜七叹息一声,她这才明白,不是妖魔变坏了,而是她入世之后,变了立场,所有才有善恶的观念。      “我就知道会这样。”杜七脸色微微发白,望着手中那盛着火烧玉的挂坠。      “七姑娘你没事吧。”七姨看到杜七暗淡的脸色,哪里还躺的住,起身盯着杜七。      屋外,一阵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后,杜十娘冲了进来,面露焦急:“妮子怎么了?”      “脸色不太好,你也别太紧张。”七姨无奈。      此时,石闲、祝平娘、明灯、婵儿也走进来,忧心的看着杜七。      “哪儿不舒服?”杜十娘紧张的问。      杜七抬头,视线掠过屋内的众多姑娘,最后停在杜十娘的泪痣上……      十娘可真好看。      她不是会后悔的姑娘,说好触摸身边的风景,就不会退缩,再说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规矩,坏了也就坏了。      她脸色发白的原因只有一个。      “十娘,我肚子疼。”杜七咬唇,睫毛颤颤,双手捂小腹。      “啊。”明灯一拍手:“小姐上午在琴楼吃了许多凉东西,定是吃坏肚子了。”      “……我教你少吃些冷的你忘了?你当你是婵儿有个铁胃?”杜十娘眼角微微抽动,石闲见状,牵住杜十娘要抬起来的手。      “行了,虚惊一场。”祝平娘目光一扫就知道杜七没有大事,单纯的是受凉了,喝点热茶,睡一觉也就好了。      祝平娘为了不让杜七挨训,牵着杜七的手出门带她下楼缓解,也让杜十娘冷静一下。      ……      屋里。      对于在场的姑娘们来说,不过是一场闹剧,只是这么一闹,也就没有了打牌的兴致。      婵儿发现桌上的锦盒,将其打开拎起来。      那玉坠里面刻了一个字。      杜十娘偏头过来看了一眼,随后说道:“我都快把翠儿的名儿给忘了,七姨你还记得呢。”      ------------      0438 礼物有许多种      “翠儿的名字?”婵儿闻言一愣,接着看着那玉坠一面,露出回忆之色:“小姐若是不说,我也想不起了。”      杜十娘丝毫不在意玉坠,而是看着七姨,问道:“七姨怎么想起送给翠儿这天池泽的火烧玉?”      “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她会喜欢。”七姨眨眨眼,眼角略带褶皱。      石闲将玉坠放回锦盒中,拥婵儿入怀:“过去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只知道,这两个丫头一个叫杜翠儿,一个叫石婵儿。”      “小姐,能不能不带姓叫我……”婵儿撇嘴。      “死丫头,还嫌弃我的姓难听?那你去姓杜吧。”石闲从后方撕扯着婵儿的脸。      婵儿看了杜十娘一眼,模糊不清的说道:“若是……小姐你……姓杜了,我就可以顺理成章……”      石闲更气了:“我怎么可能改……”      石闲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是有机会改姓的,如果十娘愿意娶她的话。      这么一想,给予她灵感的婵儿怎么看怎么可爱,她手指逐渐轻柔,抚摸着婵儿的脸。      到底是自己照顾大的丫鬟,就是聪明可爱,自己怎么忍心欺负她。      松开蹂躏婵儿的手,石闲盯着杜十娘那略微浮动的面纱,认真说道:“十娘,你觉得夫人杜氏叫起来还顺口?”      气氛带着一抹艳丽的颜色。      明灯小脸微红,趴在床上偷偷看着这边。      “……”面对石闲近乎“骚扰”的发言,杜十娘面色冷淡,仿若没有看见眼前的二人,自然也没有回应。      她是传统的姑娘,羞耻心尚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七姨躺在躺椅上,将眼前的一幕闹剧收入眼底,掩面而笑的同时,眉宇间竟然是几份若有所思,似乎是在很认真的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她不反对姑娘们搭伙过日子,不如说杜十娘和石闲走到那一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当年柳依依和连韵的母亲如果一方有石闲这样的心思,也不会早死他乡,当然不会有连韵和柳依依了。      春风城也不乏搭伙过日子的姑娘,最明显的就是连韵和柳依依了,这两个丫头平日里亲密、做些虚龙假凤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意外。      七姨瞥了一眼杜十娘那极其冷淡的眼神,便叹息一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杜十娘这么容易改变,当年也不会喜欢上男人了。      说到底,传统的姑娘对于拿走她第一次的男人总归是有不一样的执念,而那李孟阳也是个良人,现在闹成这样,只能说两人是有缘无分?      兴许也没有什么缘。      七姨合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她记忆中的杜十娘,发觉那本来清澈、充满自信骄傲的眼神之所以消失,正是从知晓李孟阳和这个国家的公主缔结婚约时候开始的。      睁开眼,她瞧着杜十娘眼里的清冷,露出由衷的笑容。      从杜七出现后,她过得比那时候还要好。      “七姨,我脸上有东西?”杜十娘奇怪的摸着自己的脸。      “有。”七姨点头。      杜十娘摸索着侧脸,就听七姨说道:“有些好看,也难怪四闲喜欢你。”      “……”      在场的姑娘们都是一愣,惊愕的看着那躺椅的老人。      石闲心道七姨真的变了许多,和婵儿说的一样,比起以前的死气沉沉,充满了活力。      “七姨,你就别掺和了,我已经很头痛了。”杜十娘无奈说道。      “好了,玩笑而已。”老人微微坐起一些。      婵儿腻歪了上去,抓着七姨的手,撒娇道:“姨,翠儿都有礼物,我的呢?先生可是说了……七姨给我准备了礼物。”      “对啊。”杜十娘伸出手掌:“可不能厚此薄彼,十娘我也不是贪心的姑娘……我只要一点点银票就行。”      “十娘,掉钱眼里了?”石闲看不惯喜欢姑娘满眼金光的财迷模样。      “你知道什么,养几个丫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杜十娘说道。      “有你们的份,我前些时日要了一些披罗居的布、线,闲来无事,织了几件小玩意,一会自己挑。”七姨说道。      婵儿很高兴。      石闲笑着,这种礼物是每年都有的。      杜十娘很失望,因为不是银子。      “大年的时候,还有礼物,你应该会喜欢。”七姨抓住了杜十娘的手指,说道。      “什么?”杜十娘不明白。      “会知道的。”七姨一幅保密的模样,歪头看着自己包中的一封信件,想着柳青萝那般美丽的容颜,目光掠过自己枯树一般的手。      她年过五十,以老人的模样生活了近十娘,若是忽然变成青萝那个样子,不知是否还能习惯?      可以确定的是,身边的姑娘一定会很喜欢,因为这一个个都是只看皮囊的肤浅之辈。      对于年轻时候的样貌,她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      “时间也不早了。”石闲望着窗外逐渐黑下来的天空,说道:“常姐姐怎么还没来,这可是等了有一会了。”      要不是为了等常平怜和安宁,她们早就开始吃了,还能一直闲来无事的打牌?      “常姐姐那么忙,都和你似的,那么清闲?”杜十娘道。      “要不然我叫石闲呢。”      ……      ……      金风楼偏院,杜七有些腿软的从精致房间中走出来,一旁等候的祝平娘上前搀扶住她。      “可好些了?”      “嗯。”杜七点头,脸色发白。      她比自己想的是要弱好多,不过在琴楼吃了一些水果居然就闹肚子了,也是丢脸。      好在,因为都是亲密的姑娘,也不觉得有什么羞人,只是……杜七缩了缩脖子。      “怕十娘生气?”祝平娘敏锐的道。      “嗯。”杜七应声。      “安心,我帮你说说她。”祝平娘说着,牵着杜七的手回到金风楼,正准备上楼的时候就见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少君?”祝平娘意外的看着并排走进来的三人。      吕少君、鱼行舟,以及鱼行舟牵着一个的……半妖?      年龄和明灯相仿,和明灯的样貌也相似,甚至也有一对黄色的绒耳,只是明灯是带尖尖的耳朵,这个半妖小姑娘的耳朵要更圆润一些。      虎妖的血脉。      祝平娘了然。      ------------      0439 春风城上有龙脉      杜七也注意到了面前的三个人,视线在那个半妖小姑娘身上掠过。      都是见过的人。      这个小丫头自称为“小虎”,在淮沁大宴的时候来给十娘敬过酒,名字好像是……王随鱼?      居然是虎妖的血脉。      杜七眨眼,想起了什么。      “七姑娘一个人上去吧,我马上就回去。”祝平娘说道。      “嗯。”杜七点头,对着三人轻轻行了一礼,转身上楼。      ……      “真是个可人的丫头。”吕少君望着杜七的背影,说道。      “你们怎么来了?”祝平娘问。      “来吃饭啊。”吕少君理所当然的指着小姑娘:“行舟带小虎出来转转,想着来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祝师。”鱼行舟恭敬行了一礼,丝毫不避讳现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不在意,祝平娘可在意店里姑娘们的眼光,嗔道:“叫姐就行。”      小虎乖巧的说道:“祝姐姐。”      “嗯。”祝平娘揉了揉小虎的脑袋,四人走到角落里,祝平娘这才问道:“这丫头就是你说的,她捡回来的孩子?”      “算是吧。”吕少君瞥了一眼小虎,后者身子轻轻一颤,显然在小姑娘心里,掌柜的稍稍的有些可怕。      “行舟闯入妖山,在死人堆里救出来了这个丫头,后来觉得喜欢,便养着了。”吕少君随意说道。      “南荒妖山?”祝平娘看着鱼行舟,蹙眉:“以你的修为,还是勉强了。”      “谁说不是呢,受了重伤,我可是心疼的要命。”吕少君瞪了一眼鱼行舟,后者闭上眼。      事实上,小虎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其实这些时日观察的那个明灯,也十分符合她的口味……恨不得将其抱在怀里。      当然,表面上看起来的鱼行舟依旧是那般冷静。      “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祝平娘叮嘱鱼行舟,接着看着小虎,对吕少君说道:“我现在知道你说的小虎有什么问题了。”      “是吧。”吕少君摇头:“说是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我一开始也不信,恶习虎不食子,现在看来……半妖在哪儿都是一样的不受待见。”      “它在是虎之前先是妖。”祝平娘说着,面色起了几份凝意:“小三十六来的路上,发觉一路的妖孽不甚平静。”      “毕竟大圣露面,会乱一阵子。”吕少君说道。      “比如虎妖?”      “谁知道呢,你不觉得春风城莫名聚集的灵力旋涡像是龙脉转移?”吕少君随意说道:“不过这儿是春风城,天塌下来有佛门顶着。”      “也是。”祝平娘点头。      那青州虎妖和其他的妖族不一样,对人族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当初毁灭青州龙脉计划失败,来到南荒也对手无寸铁的人报复,关键是实力够强,跑的块……都没死在盛怒的魏云笈手中,所以算是一个大麻烦。      可现在佛门盯着的地方,也不甚可怕。      鱼行舟很奇怪:“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甚明白。”      小虎却察觉到了什么,小脸煞白,死死抓着鱼行舟的衣角。      祝平娘见状,弯下腰吻了小虎的前额:“不怕……和你没有什么干系,好好修炼。”      被安慰之后,小姑娘逐渐冷静,面上起了一抹绯红。      吕少君摇头。      桐君还是那么温柔。      鱼行舟眨眨眼,更奇怪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孩子似乎有什么特殊的身世?      ……      杜七上了楼,心想那王随鱼也是个可爱的名字,不过真要说的话,还是明灯更可爱一些。      她没有急着进门,而是靠着漆木角落,隔着窗眺望南方。      她错怪了那个小家伙,所以要道歉,可离得太远,说话它也听不见,若是放它进来,又会引起十娘的恐慌,便有些为难。      怎么能向它道歉呢?      杜七记得它好像很喜欢的自己的味道,对她送给徐阿也的缎带都能看上许久,难道要解开缎带送给它?      杜七摸着自己的发带,心想实在是可笑和拿不出手,收起了这个想法。      罢了,这个世界上的人很看重修为,所以也好处理。      杜七准备回雅间,在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脚步一顿,因为那房门打开,有一个姑娘走出来。      “姐姐,又见面了。”杜七屈身一礼。      长禾公主一怔,红着脸:“姑娘好……”      说完,她手忙脚乱的与杜七道别,重新关上门。      杜七疑惑,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      房间内,朱儒释蹙眉:“不是要出去透透气?怎么又回来了。”      长禾公主小脸通红,坐下后趴下。      杜十娘和杜七就在外面,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们,直接逃了。      ……      ……      杜七只当是插曲,洗了手,走进房间,杜十娘正在门前等着她,关心的问道:“好些了?”      杜七点头,意外十娘居然没有生气,更奇怪的是,石闲、婵儿和明灯正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尤其是明灯,基本上将心疼和不忍写在了脸上。      杜七正疑惑,却听杜十娘语气低缓的说道:“你闹肚子,那今晚的大鱼大肉就吃不了了,我刚要了一些养胃的面水、粳米,你该是会喜欢。”      ?      杜七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看着杜十娘那美艳的笑容。      十娘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残忍事情罢。      ……      ……      淮沁之外,金影站在天望海上,奇怪的看着天地灵气朝着它体内涌来……莫名其妙。      这算是什么?      奖赏?      它究竟是错了还是对了。      它抓着自己脑袋,懵了。      不过片刻,它感觉自己整体的实力提升了一成。      然后呢?      应该高兴吗?      金影现在满心都在琢磨姑娘的心思,内心忐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所以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很快,它的身子被潮水般的灵元淹没。      灵力似海,若百鸟朝凤,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可敢来查看的少之又少,因为那儿有一抹金光。      当然,也有妖敢来,它冲着金影跪拜。      金影满心都是姑娘,随手抓了一团灵元丢给它,算是受了这五体投地之礼。      那妖得了一团灵元,恭敬的退下,消失在山林中。      只留下金影一个人抓耳挠腮,揣摩着姑娘的意图。      ------------      0440 狠毒的姑娘(二合一)      明月高悬于天空,泛着一股子清新淡雅的桂兰香气,皎洁月光之下的金风楼,姑娘们围桌而坐。      常平怜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来与杜十娘她们一起聚餐。      七姨浅尝辄止,放下筷子温柔的看着周围的姑娘们。      石闲和杜十娘要了一壶玉露酒,相互对饮,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杜十娘好像忘了一样,摘下了面纱,将面容暴露在众人面前。      很自然的,却没有人问。      婵儿喝着果酒。      明灯和安宁坐在一处,杯子里是果汁。      常平怜很有眼力劲的没有喝玉露酒,而是吃着温软米酒,面带绯红。      “安宁,怎么不甚高兴?”常平怜问。      安宁咽下口中食物,轻轻叹息道:“翠儿姐怎么没来?”      她喜欢翠儿的事情并未瞒着常平怜,也不是能瞒得住的,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安宁对翠儿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并且将这份好感幸运的倾泻在了翠儿的身上。      对于姑娘们来说,这份好感自然是莫名其妙的,事实上连杜七都不知道安宁怎么忽然就喜欢上了翠儿姐……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她是个身上充满恶意的人。      若不是翠儿说下次来还想看到她,那场雷雨就不会只是单纯的洗掉了安宁的金身。      “小姑娘,天天见面也不腻得慌。”常平怜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面色发酸。      安宁对她就没有对翠儿那么粘人,一会不见翠儿就口中念叨、心底想念……便稍稍的有些吃醋。      安宁起身,提起酒壶熟络的给常平怜满上,端起后送到她唇边。      常平怜眨眼。      这是在……安抚自己?      稍显无奈,却接过酒盅,小口喝着酒。      安宁见状,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      这一切都被祝平娘收入眼底,她在春风城隐居了那么多年,平日里封锁修为,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以往也听说常平怜找了一个好看的姑娘养着,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谁能想到……她养的居然是佛门禅子?      并且花费了些许心思将禅子变成了现在这个贴心可人的姑娘……      亲眼所见,祝平娘心底终是有了一份不切实际的荒诞感,似是听了一首荒唐戏。      其实仔细想来,祝桐君做妓院班主也一样荒唐,只是站的角度不一样。      感受到祝平娘的视线,安宁微微抬头,疑惑的看着祝平娘,问道:“祝姐姐,你也要喝酒吗?”      “我就不了,明个还有活。”祝平娘举起自己的果汁,转头看了一眼七姨,心道自己在淮沁整日缠着柳青萝喝酒,来到春风城,还是缓缓吧。      安宁坐下后,望着正抱着烤鱼吃的满嘴是油的明灯,取出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慢点吃。”      明灯点点头,头上的绒耳耷拉了一些,似乎是害羞了。      安宁拿起筷子,心道安宁虽然是半妖,可真的是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她在没有接触明灯的时候,整日看着她和翠儿在一起“打情骂俏”,心中吃味。      现在接近了,反倒是两个都喜欢上了。      若是明灯知道安宁的想法,一定会叫屈,翠儿对她那哪里是打情骂俏,分明是打骂……她初入十楼的时候,没少因为手脚笨而被抽打。      虽然洗澡的时候,翠儿也会看着她身上的藤条痕迹而心疼,可下次下手的时候还一样“狠毒”。      对于翠儿来说,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疼才能长教训。      经过她的调教,明灯犯过一次的错就不会再犯第二次,效率极高。      “……”      月光穿过窗棂,融化在满屋的暖光中,酒气弥漫,混着些许果香让姑娘们食欲大开,看着满桌的鱼肉好菜,连七姨这个已经放下筷子的都忍不住又吃了一些。      如此美好的气氛,却有一个姑娘并未上桌,而是坐在雅间角落里,对着墙吃着面前的“养胃套餐”。      事实上,杜十娘比杜七想象中的还要残忍的多。      杜七捧着面疙瘩汤吃着,嗅着那不远处传来大鱼大肉的香气,眉头凝成了一条线。      十娘可真懂。      粳米,补中益气,健脾和胃,味道清淡而略带香气,是作为主食的好材料。      细面,养心益肾、健脾厚肠,柔软香甜,做成面汤配以青色小菜,也是很好的主食。      于是她的晚饭就只有这两样。      米粥配面汤。      因为要养胃,所以杜十娘特意很“大方”的让金风楼的大厨做了这两个清寡的食物,让杜七选一个吃,当然……若是她都能吃得下,那就都吃了。      杜七现在很煎熬,因为屋子中的姑娘们吃的很香,她却只能喝这些清汤寡水……尤其是明灯那丫头,吃饭就吃饭,细嚼慢咽都没有学会?非要发出那诱人的声响。      杜七心想回去一定要好好说说明灯。      她吃干净面前的食物,优雅的拭去嘴上汤汁,说道:“十娘,我出去走走。”      这地方可待不下去了,她还有一些银子,可以出去买一些点心。      金风楼里的东西太贵,买不起。      “去吧,吃完饭消消食对胃好。”杜十娘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出去之后,不许吃零嘴,那些不好消化。”      “……哦。”杜七沉默了一会,走出雅间。      随着杜七的离开,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一个风向,明灯吃东西的速度变慢,石闲也无奈的看着杜十娘,只有婵儿小心翼翼的说道:“十姑娘,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觉得我在欺负她?”杜十娘反问。      “不是吗?”婵儿眨眼。      一旁的石闲拧了一下婵儿腰,嗔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怕冷,也不会闹肚子……”      婵儿不说话了,懂了这是在为姑娘好。      “对了,你给翠儿带回去的饭可提前弄出来了?丫头忙了一天,别回家之后还要自己做吃的……我会心疼的。”石闲问杜十娘。      “那是我的丫头。”杜十娘白了石闲一眼,说道:“那是自然……咱们吃之前,我就取了一部分出来。”      安宁对于杜十娘的做法很满意。      至于杜七……      那是小姐妹的家事,和她没有什么干系。      再说了,按照常姐姐说的,闹肚子本就不能吃得太过油腻。      就在这时候,明灯吃完了,放下筷子不舍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一碟碟尚未动过的鱼肉,说道:“姑娘,我吃饱了……我去陪小姐。”      “去吧,与着她走一走。”杜十娘回首。      “嗯。”      明灯起身,擦干手后追了出去。      杜十娘轻轻摇头,望着杜七方才吃的干干净净的两大碗,心道金风楼的素食也独有自己的味道,反正比她做的好吃,丫头应该也不会太郁闷才是。      忐忑。      显然,她并不像看起来的那般冷静。      ……      ……      杜七出了雅间,摸了摸自己略微凸起的小肚子,长长叹息。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发现厅中屏风后有人在看她,视线移过去,居然见到白景天。      杜七惊诧的走过去。      白景天不似以往那般不羁,长发整齐的束起,红色眸子不再充满戾气,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感觉,在他的对面是一身绒白长裙的白玉盘。      桌上是豪华的、分开的一根根蟹腿。      “七姑娘。”白玉盘打招呼道。      “先生……好久不见。”不知为何,白景天略微的有些尴尬。      “你们也在啊。”杜七很自然的在白景天身边坐下。      白景天嗅到身边那一股子熟悉又让人安心的香气,红色眸子紧缩。      白玉盘则很平静的说道:“我们来吃饭。”      “那是自然,来这儿不吃饭还能是为了什么?”杜七说道。      白景天:“……”      “对了景天,你平日里不都是自己做饭,怎么也想着来金风楼了。”杜七说道。      她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白景天更紧张了。      白玉盘吃着蟹肉,轻轻叹息。      那自然是因为公子听她说姑娘要来聚餐,所以才请求尊上放他出门……      公子也是,平日里那份自信和气度怎么一见了七姑娘就消散的那么干净,女孩子可不会喜欢这般畏首畏尾、没有担当的男人。      明明平日里的公子还算可以,虽然生活邋遢了些,可总归有几分魅力,现在……白玉盘觉得公子没出息。      毕竟,越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就越应该表现的完美无瑕。      当然,她认为公子对七姑娘不似男女之情的喜欢,还掺杂着别的什么。      “姑娘,公子许久没见你,该是想念了。”白玉盘说道。      “!”白景天面色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白玉盘。      然而令他更加心乱的还在后面,只听杜七说道:“在淮沁那么久,我也想念他了。”      当然,更多的是想念海棠。      白玉盘一愣,随后看了一眼公子,发觉他短暂的震惊后,眼里就多了几分无奈之色。      便很满意。      因为公子和那些自作多情的男人不一样,不会自欺欺人,能够清楚的认知到七姑娘所谓的想念是什么意思。      这一点还是很讨喜的。      “先生,要坐下来吃一些吗?味道还是可以的。”白景天说道。      “我……不了。”杜七心说自己要养胃,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从淮沁带了一些竹笋,接下来几日抽空给你送过去。”      白景天自然知道杜七运了不少竹笋入城,说道:“也不用先生特意跑一趟。”      白玉盘说道:“我明个去拿。”      “不用。”杜七摆手,翘起嘴角:“正巧,我也许久没有看医书了,你们两个该是积攒了不少的疑问。”      白玉盘使劲的点头。      她自学医道,遇到了不少困难,而公子并不能给她解惑。      白景天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还真的被几个问题困扰的夜不能寐,而每一次因为医理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在深夜想起先生……      摇头。      可真是大不敬。      最初的紧张心情消除不见,他发现无论多久不见、无论先生的身子是不是成长了……她始终都是自己一开始见到的那个沁河般的姑娘,从那之后,先生就仿若一盏明月,在他这个兔子心中悬挂,千秋不落。      让人沉溺,无奈,又说不出的喜欢。      他开始能理解娘亲自言自语说过的一些话语了。      “小姐!”明灯追出来,接着惊喜的冲过来道:“月姐!”      “行了,白天不是才见过,腻歪什么。”白玉盘将明灯从身上撕下来,瞪了她一眼。      明灯屈身道:“见过公子。”      白景天点头,还要说什么,就见杜七牵着明灯的手道:“她们还要吃饭,咱们就别打扰他们了。”      明灯应声。      “走了。”杜七说着,自白景天身边站起,牵着明灯的手转身离开。      白景天望着杜七的背影,心中想说他又不是望海店的姑娘,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可以坐下聊天的,却说不出口。      白玉盘看着妹妹牵着杜七的手,咬断手中蟹棒,瞧的白景天一激灵。      “对了。”杜七走着走着,忽然回头说道:“景天,我在淮沁新认识了一个姐姐,是很好的人。”      白景天有些莫名其妙。      杜七眯起眼睛,表情弯弯像一朵月牙儿,今晚没有吃上大餐的苦闷削减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在淮沁,和秋屏姐学坏了。      “那个姐姐叫做方之南,你该是认识的。”杜七说道。      “……”白景天好像被雷劈了一般,直接定住。      杜七转身离开。      白玉盘歪着头,望着石化的白景天。      许久之后,白景天捂住脸,看不见表情。      怎么会这样?      那方姐姐可不知道他是春风城的练红公子……先生就算认识了她,是怎么知道那孩子就是自己的?      “公子,你怎么了?”白玉盘不解。      “没什么。”白景天移开视线,没有正面回应。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穿着打扮不羁、没有礼法,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童年时候被当做女孩子养的阴影……急于强调自己是个男性,所以才散发。      ……也不喜欢女人。      当然,他也不喜欢男人。      白景天一想到这件事被先生知道了,便觉得自己以后作为一个男人,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      0441 明灯是胆小的姑娘      出了金风楼,外面尽是出来遛弯的姑娘们,明灯自然而然的贴上了杜七的身子,生怕被挤丢在人群中。      “小姐,白公子方才是怎么了?”明灯抱着杜七的手臂问。      杜七不在春风城的时候,她因为自己的姐姐,没有少和白景天见面,明灯觉得他是很好看、很温柔的人。      虽然有些可怕,可和以往见到的男人都不一样。      兴许是因为两人都是半妖,所以明灯对白景天还是有着些许温暖的情感。      “他?害羞了吧。”杜七脚步加快了几分,风拂动她的面纱。      “害羞?”明灯努力走着才跟上杜七的脚步,更奇怪了。      “是因为小姐吗?”      明灯心想若是因为小姐,那是很正常的事儿。      “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杜七停下脚步,面上是略带怀念的微笑:“那个捂脸的模样,与他娘亲简直一模一样。”      海棠也是,平日里都好好的,可只要自己一提起她从银兔变成人之前的事情,便会脸红。      这些日常在以前的她看来没有什么,可现在想起,觉得海棠真的是很可爱的姑娘。      所以她才会突兀的想要逗弄白景天。      明灯眨眨眼,听不太明白,可她知道自己也不需要听的明白,因为姑娘在她身边就行,她只要能听到小姐的声音就已经很幸福了。      此时正走到路口,明灯问道:“小姐,咱们去哪里啊。”      杜七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稍稍犹豫之后选择了一个方向:“去看看连姐姐的店关了没。”      “小姐,十姑娘说了不能吃点心了。”      “我知道。”      ……      ……      会去连韵那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她今日还没有见过柳依依和连韵呢,作为自己最早认识的小姐妹,回来了自然是要过去瞧瞧。      当杜七来到连韵的店里,发觉还未关店,便加快脚步行至蜜饯店门前。      柜台里的灯火昏暗,看得出来已经无法再坚持太久,灯火下是香甜的糖霜气息,杜七吞了口口水,移开视线。      “连姐姐她们呢?”杜七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若是店里没人,那该将门掩上,现在门开着不见人影,稍稍的有些奇怪。      明灯轻轻说道:“还未打烊,店门也开着,连姐姐该是没有走远……在院子里吧。”      连韵的蜜饯店后面有个院子和几间用来存货的仓库,不在店里的话,在仓库的可能性最大。      “小姐,咱们要进去看看?”明灯指着空无一人的柜台,说道:“这样一直空着,也不太好,万一有人来买蜜饯怎么办。”      至于招贼的可能,明灯倒是没想过。      “也是。”杜七进屋之后在连韵以往会坐的地方坐下,说道:“我先看着店,你去后院瞧瞧连姐姐在不在。”      “小姐,我……”      “嗯?”      “没什么,我这就去。”明灯掀开帘子去找连韵了。      ……      昏暗灯火下,杜七坐在柜台前,随意翻阅着柜台上的账本,发觉连韵的字很文静,正如她解开麻花辫之后的模样。      她看了一会,叹息一声将其合上。      都是姑娘家,为什么连韵姐敛财的速度可以这么快?若是她有连韵姐的本事,不出一年就能把白玉盘从白景天手中赎回来,这挣钱的速度,比十娘点妆来银子还要快许多。      不过想来也是,不是每个姑娘都需要帮忙点妆,也不是每个姑娘都会生病,甚至生病了也不一定会找她去瞧病。      可连韵不一样,她的蜜饯店在春风城、淮沁都极有名气,甚至都算的上是一种特产了,纵观春风城九苑十八坊三十二楼都不存在没有吃过她做的蜜饯的姑娘。      以春风城姑娘们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连姐姐这些年一定存了很多的银子。      柳依依的包子铺虽然也很受欢迎,可生意却完全无法和对方相比,不然她也不会大半时日都在蜜饯店帮忙,今天也是,虽然知道是杜七回来的日子特意来十楼送了蜜饯,可等不了多久就又要回去忙碌。      杜七转过头,环顾四周。      她这才发觉连韵是个很会享受的姑娘,左手边有密封的瓜子,右手有些许调制好的花瓣,柜台上也放着一杯凉透的茶,杜七端起茶杯,闻到的是一股子清新的梅花香气。      就在这时,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杜七坐直身子,看着那身穿貂皮大衣、手捧趁着月光边走边读书,还傻笑的青年,心想他是要买点心?      自然是要买点心。      青年闻到了香味,知道自己到了地方,便合上书,将中那让人心动的女主暂且忘记,抬起头说道:“连姑娘,我要一些……”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盯着火光下映着杜七那戴着面纱的半张脸,十分呆滞。      虽然依旧见不到杜七的全部模样,可那双眼睛很好看,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      青年僵硬的说道:“杜先生怎么在这儿……连姑娘呢?”      因为知道她是药房郎中,所以唤一声先生总是没错。      “我来看连姐姐……她该是在后院,你要买蜜饯吗?”杜七说道:“若是要买得稍微的等一会,我让明灯去叫她了。”      “嗯。”青年面色平静,实际上心跳逐渐加速,双腿僵硬。      怎么会在这儿遇到这位姑娘。      自上一次在家中见到她已经过了许久,青年认为自己又成长了许多,不想此时依旧是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      “公子的名字可是叫徐青山?”      青年一怔,下意识点头。      ……      ……      后院,满地铺着一层落叶,月光自空中洒落而下,被树影分割成无数块。      明灯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找连韵,却依旧不是很能接受的了这分阴森。      方才就不应该逞能让小姐看店的。      明灯咬牙,往前方的仓库而去,脚步愈发急促,似是后头有人在追她。      仓库中,满是糖霜气,周围是屯起的货物,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盒挑选好的、十分精致的点心。      而挑选它的人,此时被逼到了墙角。      阴影折射的角落中,连韵背靠着墙,头发略显凌乱,慌张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姑娘。      “依依,你要干什么……”      ------------      0442 柳依依不喜欢徐青山      连韵此时很慌张,她现在该在店里,而不是被柳依依一路逼到墙角瑟瑟发抖。      她只是按照两人商量好的来仓库取最好的点心送人,却没想到一进来柳依依就用她平日里最害怕的脸色,一副要和她算账的样子。      连韵回头看了一眼,发觉已经无路可退,半张脸贴在墙上,斜视已经与她近在咫尺,再进一步就能融在一起的白衣少女,闭上眼睛:“我又哪儿错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柳依依看着面前这个睫毛颤动的姑娘,认真说道:“看着我。”      连韵睁开眼,嗅着柳依依的气息,很快的……一层绯红从她的脖颈一直满眼至耳根。      “依依,你……”连韵吞了口口水:“咱们不是还要去十楼?”      柳依依伸手在连韵大腿上狠狠一拧。      连韵吃痛,银牙紧咬,使劲将柳依依推开,心里有几分莫名的火气,也不害羞害怕了。      “你就不能直说吗?总是让我猜。”连韵瞪着她:“若是因为我想去看阿七而生气,那你可太小心眼了。”      说完,连韵对着柳依依做了一个鬼脸,当然,她还不忘整理好自己方才被推搡时候乱掉的衣裳。      柳依依也不气,依旧平静,轻声说道:“你和那徐公子是怎么回事?”      “啊?”连韵一愣:“徐公子,什么徐公子。”      “徐青山,你不认得他?”柳依依面色严肃。      “哦,你说这个徐公子啊……我认得,怎么了?”连韵眨眼,她被柳依依这么一问,直接懵了。      “他最近每天都来你这儿买蜜饯吧。”柳依依说道。      “是每天都来买……”连韵点头,接着意外道:“他都是晚上才来的,依依你不在我店里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柳依依自然不会承认她经常监视连韵的事实,继续追问:“他一个男人,总不会是因为喜欢吃蜜饯,所以才来买的吧。”      “不是喜欢蜜饯还是喜欢什么?”连韵一脸茫然:“依依,我就是个卖蜜饯的,他来买,我还能不卖不成?”      “问题不在这儿。”柳依依眼角微微抽动,有些分不清楚自家这个姑娘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了。      “他每次来,你都笑得那么开心是为什么?其他人可没有这个待遇,不仅给他的都是最好的,而用心的推荐……甚至……”柳依依越说音量越大,而连韵则从一开始的懵然,逐渐明悟。      “依依,我对他好是因为他是徐公子啊。”连韵强调道。      “?”柳依依一愣。      连韵叹息,提醒道:“徐公子在街上救了小玉儿的事情,你忘了?”      白玉盘是明灯的姐姐,自然是见过许多次了。      “没、没忘。”柳依依的声音逐渐软了下来。      是了,她和连韵不一样……      她其实不是温柔、也不是知恩图报的姑娘,所以一开始并未想过连韵是因为感谢徐青山救下白玉盘才那般殷勤。      当然,她也没有真的怀疑连韵和那徐公子,自己的枕边人还能不清楚?      柳依依此番只是为了日常敲打连韵,却不想误会了,被抓住了让人害羞的痛脚。      “依依,你很奇怪。”连韵看着柳依依,蹙眉。      “总之,你离他远一些……天天是来买蜜饯,定是没安好心。”柳依依扭过脸去:“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句话我赞成。”连韵点头:“可说徐公子没安好心有些过分了,就不能是他喜欢我们做的蜜饯吗?”      “一个大男人天天吃新鲜的蜜饯,难道就不奇怪了?”柳依依反问。      “你要是这么说,好像是有一些。”连韵眨眼。      她在想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心中的火气消散的干净,甚至还甜丝丝的,哪有人不喜欢身边的人因为自己而吃醋的,何况……柳依依那么好看。      “虽然那徐公子是个好人,只是我可不喜欢他,依依你没有必要别因为这个而生气。”      “是吗?你怎么证明?”柳依依向前一步,低头看着比她矮了些许的姑娘。      “现在不是时候,倒是挑个好看的地方,仓库……我可不想。”连韵无奈的从柳依依怀里窜出来,拎起桌上的点心盒,提醒道:“这是要给阿七的,别磨蹭了,等咱们磨蹭关店,阿七也该吃完从金风楼回家了。”      “阿七阿七……行罢。”柳依依歪头:“阿七带了竹笋回来,之后我也可以弄些好吃的,不过在此之前,你不能走。”      “你又要做什么?”连韵看着她。      柳依依指着自己。      连韵无奈。      ……      许久之后,两人拎着蜜饯出来,打开仓库的小门都是一惊,只见明灯站在那里,脸红的滴血,那明亮的眼睛泛着水润。      连韵扶额。      柳依依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平静下来,问道:“明灯?你怎么来了?”      明灯不敢看她,只是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姐来了,让、让我来找姐姐……”      “嗯,咱们走吧。”柳依依牵住明灯手,同时问道:“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脸红什么?”      明灯眨眨眼,有些不甚明白。      连韵杵了一下柳依依,心道依依可别给小丫头灌输什么不好的想法,蹲下来捏了捏明灯的脸:“什么都别说。”      “嗯。”明灯使劲点头,之后补充道:“小姐不问我就不说。”      “……”      连韵叹息。      柳依依却一点异样都没有,牵着明灯的手回到店里,才掀开帘子还没来及说话,便见到杜七正坐在柜台处,仰头与一个青年交谈,似是聊的融洽。      心下一凝。      又是他。      那徐公子果然又来了,真是让人心烦。      柳依依呡了呡嘴,走上去说道:“阿七。”      杜七回头,摆手:“柳姐姐,连姐姐,你们总算是出来了,这个徐公子要买东西。”      “来了来了。”连韵捋起袖,拿着夹子,问徐青山:“和以往一样?”      徐青山看了一眼杜七,说道:“不了,今儿要梨条、柿饼,还有……”      很意外的,他和杜七聊了一些,以白玉盘为切入点让他很意外,自己随手救下的一个孩子居然认得这位杜先生,该说好人有好报?      至于他们聊了什么,在蜜饯店自然是聊吃的。      ------------      0443 火烧玉      连韵听着徐青山的话,面上是些许意外,因为她发觉今个这位徐公子点的全都是杜七爱吃的点心,便明白他和杜七方才在聊什么。      一旁的柳依依见状松了一口气。      也是,能让阿七提起兴趣、聊得那么高兴的话题自然只有美食了。      柳依依敏感的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徐公子可以很自然的看着她和连韵,却一副不敢看杜七的样子,很努力才做到不和杜七视线接触。      这才是面对憧憬姑娘的态度。      柳依依悬着的心就这么回归原位,毕竟阿七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姑娘,男人若是见了不喜欢,那定然是心智不正常。      而有这么一个姑娘在侧,哪有男人会喜欢她家傻兮兮的连姑娘?      她不再多想,抬眼看着那徐青山,有些疑惑难道这真的是一个喜欢吃蜜饯的男人?      ……      “装好了。”连韵将蜜饯包好递给徐青山,接着踮起脚尖,半倾着身子浅笑着道:“徐公子倒是喜欢吃甜食,可真是少见。”      徐青山文言,面色一僵,看了一眼杜七之后无奈的说道:“在老家,没有什么机会能吃到糖。”      “我说呢。”连韵得意的回头对着柳依依一笑,换来的是一个白眼。      “公子看的是什么?”连韵凑过去,瞧了一眼。      徐青山主动后退一步,避开和连韵过于靠近,然后解释道:“这是在春风城摊位上找来的……”      连韵说道:“我看过这个,里头的女主很讨人喜欢。”      徐青山附和着点头,似是很难招架连韵的热情,与柳依依和杜七道别,拎着蜜饯快步离开。      “徐公子慢走。”连韵送至门前,对着他的背影挥手。      等到徐青山消失在巷子,她才转过身子,惊喜的看着杜七,扑过来抱住杜七的妖,一把扯下她的面罩,亲密的蹭着她的脸:“阿七,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正想要去十楼找你呢,白天去早了,没有等到你们回来就离开了,给,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点心。”      连韵态度的转换让杜七懵了,下意识的揽住连韵的腰,望着连韵唇上的胭脂色,说道:“连姐姐怎么也会上唇脂了?以往可没有过。”      “我?我没有啊,只有依依会化那些勾引男人的妆。”连韵疑惑。      杜七眨眨眼,明白了什么。      明灯站在杜七身后,头埋的很低,耳根隐隐发红。      杜七一点也不意外,也不害羞,而是笑着说道:“连姐姐,柳姐姐,好久不见。”      “嗯。”柳依依坐下,问道:“淮沁可还好玩?”      “很有意思,姑娘们都很好。”杜七说着:“我遇到了一个叫做方之南的姐姐,说是认得你们。”      “那自然是认得的。”连韵使劲点头,她很喜欢方姐姐,和她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      世界很小,兜兜转转便是一个圈子。      柳依依做包子的手艺算是经过方之南的提点才符合春风城姑娘的口味。      姑娘们许久不见,有很多要说的。      连韵本来要去十楼,不过既然杜七来了,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柳依依不知何时又添了灯油,屋内再一次明亮。      杜七很放松的与小姐妹唠着家常,一旁的明灯也逐渐沉醉进去,忘记了之前听到那些令人害羞的声响,时不时的也能插上两句话。      “对了。”杜七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连姐姐是喜欢那徐公子?我是说……男女之情那种。”      “啊?”连韵完全没想到杜七会问这个,直接愣住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阿七你说什么呢,我可不喜欢……还男女之情,快别说了。”      她一想到杜七的猜测,身子一颤,似是浑身发麻。      “不喜欢吗?”杜七眨眨眼:“我看姐姐你对那徐公子这么好,还以为……”      “依依会生气的。”连韵认真道。      柳依依在一旁轻轻叹息。      她就说自家这个傻姑娘太过殷勤了,那份热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奇怪,不过虽然连韵的做法有失礼节,可徐公子有意的保持距离让柳依依对他还是很满意的,结合他的为人,柳依依勉强在心里给他打上一个“好人”的标签。      “他不是救了小玉儿吗。”连韵说着,看向明灯。      明灯点头,说道:“月姐也说徐公子是个好人。”      “这样?”杜七歪歪头,说道:“那他的确是个好人。”      ……      ……      月光下,徐青山拎着蜜饯回到房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放下点心和,坐下后整个人精神一阵恍惚。      忽的一只手拍在他肩头,青年身子一颤,转过头。      “三公子。”老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三公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徐青山无奈:“天师可别取笑我,反倒是天师你,怎么乐呵呵的,才是遇了好事吧。”      老人哈哈大笑,拍了拍徐青山的肩:“公子尽管在这春风城赏玩,若是喜欢什么姑娘就放开手去追,有元山在后面撑着,不说那连姑娘、杜先生,你就是喜欢那南离的长禾公主……”      “天师。”徐青山严肃的看着他。      老人捂嘴,行至院子中,面上依旧挂着止不住的笑容,这也没办法,谁能想到大圣居然主动和元山搭上关系,不仅送出了一根至宝,还主动传授给徐阿也秘法随时可以召唤祂。      这对于元山来说简直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      无天大圣虽然非妖非灵,可它居住元山这短短几年已经向整个元山证明了它那近乎苍穹一般的实力,从大圣驻守开始,天望海那一边再没有一只漏网之鱼可以侵入南荒。      这般实力,还要更甚于道天君尚在时期的封锁能力。      大圣,绝对是目前天底下唯一一个无视九华山的存在,现在祂对元山的大公主如此的上心,那面对九华山的时候,元山可以稍稍的要回些许主权。      月光洒下。      老人收起了笑容。      其实元山所作所为并非是受制于九华山,即使没有九华山,他们依旧会镇守在南荒,守着那结界。      九华山虽然态度高高在上,可事实上,它们尽可能的在帮助元山,毕竟这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整个人族、甚至整片世界的稳定。      可元山之人对九华山依旧厌恶。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是一群无法无天、曾经亲手弑神的人。      也是因为那群人杀掉了太阴元君,导致这些年佛门、道宫多少都对九华山有了芥蒂。      那并非是飞升之人,而是山河之灵。      九华山在做出这种逆天之事、彰显自己那无可匹敌力量的同时,也被烙上了忤逆者的标签。      没人会喜欢疯子。      元山这种自诩为神裔的部落更是对其深恶痛绝。      ……      ……      屋内,徐青山叹息一声。      也不只是遇了什么好事,让天师高兴成这样。      他表情微微一顿。      追求吗?      他这般的男人去追求心爱的姑娘不应该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反而书中类似的故事都会传成佳话。      他原以为杜先生那样的姑娘会是很难以接近的,今日的一番交流,让他发觉对方并非是那么冷淡,相反的……提起连姑娘的蜜饯时,明眸闪光,十分的可爱。      徐青山忽然就心动了。      也许……可以尝试一下?      他拆开蜜饯带,取出一个柿饼咬了一口,发觉那先生的口味和自己十分的相符,说不得,他们二人很有缘。      “大姐明日回来……”      可以与大姐稍稍商议一下这件事情。      ……      杜七辞别了柳依依和连韵,重新回到金风楼,发觉姑娘们正喝在兴头上,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便将明灯留在了金风楼,若是石闲和杜十娘喝醉了……婵儿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有个人照应。      至于她自己,拿起了七姨的礼物与食盒,一个人提前回家。      杜七推开十楼的门。      此时她还不知晓,她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并非是默默的喜欢,而是打算开诚布公,放到台面上来说的追求者。      若是知道了,兴许会很高兴,毕竟她一只觉得自己是没有男人要的姑娘。      杜七一进门就看到翠儿坐在亭子中,深处黑暗,也没有点灯……若不是她闻到了翠儿的味道,只怕都不会看到她。      “翠儿姐,怎么不点灯。”杜七走过去。      翠儿面色疲惫,眼中略带水润,她揉了揉眼,起身说道:“有些困了。”      “困了怎么不进屋?”      “我这也刚回来。”翠儿笑着,说道:“我的饭呢?我忙了一天……若是还要自己做饭……”      “在这呢,十娘特意挑了翠儿姐喜欢吃的。”杜七指着自己拎着手上食盒晃了晃:“翠儿姐,你去热热再吃。”      “嗯。”翠儿接过食盒,回身道:“时候不早了,姑娘也去洗洗吧,热水我已经准备好了。”      “翠儿姐不是说刚回来?”杜七眨眼。      翠儿一愣,接着轻轻杵了一下杜七:“姑娘也是,这时候就别那么聪颖了。”      “翠儿姐,你心情不好?”杜七说道:“若是不高兴了就与我说。”      “算不上心情不好,只是乏了。”翠儿摇头,将杜七推进屋,让她去洗漱,自己则去准备热菜。      她眼见杜七上楼,这才开始换厨房穿的衣裳,谁知道没过多久就看到杜七披着浴巾、光着脚蹬蹬蹬的跑下楼,手中还拿着一个锦盒。      “我说姑娘,你怎么这样就下来了?”翠儿将自己的衣服披在杜七身上,很是无奈。      “翠儿姐,这是七姨让我带给你的。”杜七将锦盒递过来。      “知道了,抓紧回去,若是冻着了,十姑娘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翠儿随手接过锦盒放在桌上,然后抓着杜七回到浴室,这次她没有离开,而是眼看着杜七进入汤池,这才转身离开。      下楼之后,先去厨房热了食盒中的晚食。      翠儿将一碟碟的菜取出来放在桌上,嗅着那香气扑鼻。      “姑娘也是,知道我吃不完还拿回来这么多。”      翠儿嘟囔着,却在笑。      因为这些菜都是她喜欢吃的,甚至有不少都特意加了辣……      她备好碗筷,才想起杜七拿过来的锦盒,拿过来后打开。      火烧玉。      是天池泽的物件。      翠儿拿起玉坠,望着上面雕刻精巧的“绫”字,呆滞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没想到七姨还记得这种小事。      她系上红绳之后将暖玉放入衣裳中。      不该有过多的情绪,以往的名字既然已经丢掉了,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毕竟,她对于杜翠儿这个名字十分的满意。      这一桌子菜也表明,她没有所托非人。      只是一个久违的字勾起了些许儿时的回忆。      天池泽盛产琴师乐伶人,她小时候说过想要成为伶人,之后被阿姊骂了一顿说那是轻贱的活,可她是真的很喜欢,自学过一段时间唱戏,现在早就将其忘掉了。      她不是抚琴吹箫的料,嗓子也不行,在成为十楼侍女之前是店里的舞女,现在许久没有登台,估计协调性也不好了。      可她依旧喜欢听戏。      比如石闲的戏。      她从第一次听到石闲唱戏就对她有着深深的憧憬,对杜十娘也是一样。      翠儿细嚼慢咽,旋即看向南方。      那秋水姑娘据说是一个喜欢听戏的姑娘,又被青姨收做弟子……该是有几分本事,不知自己能不能和她相处的来?      ……      ……      次日,翠儿一早就出门送竹笋,回头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饭菜我都买好了,记得吃,还有晌午的时候,平娘的人会来栽梅花,地方就按照咱们之前说的好的来。”      “我记住了,翠儿姐你去忙吧。”杜七说道。      翠儿虽然再三叮嘱,却依旧有些不放心,却只能撑着伞离开。      原因无他。      整个十楼现在只有杜七是清醒的。      ……      杜七嗅着空气中蔓延的酒气,上楼推开房间门,看了一眼就关上。      石闲和杜十娘缠在一起,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而且四闲姐因为平日里就心怀不轨,所以喝醉了手脚也不甚干净。      她取了火盆放进屋,给两人盖好被子,捂着鼻子走出来。      十娘醒过来一定会后悔的。      她又换了一个房间。      榻上,婵儿和明灯也抱在一起,明灯还咬着婵儿的领子,上面挂着一串口水的痕迹。      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喝醉了,还是师先生驱车给送回来的……      她反正是不明白,婵儿和明灯是被谁灌醉的?      ------------      0444 恶劣的姑娘      杜七回归十楼正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天,却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吃着翠儿刚买回来的早餐,吃完之后收拾了桌面,而后在院子中的竹椅上躺下,眯起眼睛,手边放着连韵给的点心,时不时的吃上一颗,还算是悠闲。      虽然还是早上,可吃完了早饭,便有些乏了。      也没有看书的心情。      杜七侧过脸看着十娘房间的方向,面上是深深的不解。      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了?      虽然十娘一直被四闲姐灌酒,可也不该两个人醉的不醒人世的被先生送回来,毕竟杜七觉得四闲姐还是有分寸的……      嗯,就算她没有分寸,七姨不是还在看着?她怎么允许两人醉成这样。      还有就是婵儿姐和明灯居然也躺着被送回来。      她们俩喝的不是果汁吗?      果汁还能醉人?      尤其是明灯,谁能狠下心拉着明灯让她喝那杯中物。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猜,毕竟仔细想来,昨晚喝酒的只有三个姑娘。      杜十娘和石闲喝的玉露酒,婵儿、明灯、祝平娘、安宁喝的都是果汁……唯一一个吃米酒的就是常平怜。      “是常姐姐?”杜七歪着头。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那个常姐姐这么敞开了去喝,甚至把氛围波及到了其余姑娘的身上。      这么想着,杜七忽然后悔自己提早回家了,因为她一直想要尝尝酒的味道,可十娘不许她喝酒。      然而昨晚,连明灯这个小丫头都吃醉了,显然那时候十娘已经意识模糊,若是自己在,一定也能跟着尝尝。      抬手,抛起一颗蜜饯,那干果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      杜七樱口微张,接住那蜜饯,感受着糖霜在口中融化,眸子中是些许艳羡。      喝醉了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她不知道,却知道宿醉一定是很痛苦的事情。      叹息。      十娘也是,连着几天这么喝酒,也不知身子能不能受得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竹椅上弹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药材柜中翻着什么。      “材料不够。”杜七蹙眉,她本想着给家里的姑娘们弄一些解酒的药茶,发觉没有什么存量,走进书房,打开书房的抽屉。      角落里,那杜十娘一直珍视的小白花静静的保存在盒中,杜七取出小盒旁边药房的钥匙,换上出门穿的衣裳,拎起伞走到小雨中,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      “时间还早……”      确认一趟来回不会耽搁到翠儿姐吩咐的正事,她才出门,瞥了一眼在自家门前徘徊的几个姑娘,不甚在意。      天上小雨落在伞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杜七想着家里面那昏睡不醒的几个姑娘,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需要自己去照顾一大家子人的时候。      杜七戴着面纱,撑伞拎着药箱,吸引了许多姑娘们的视线,虽然不少人都知道春风城的女先生就是杜七,可是依旧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毕竟,杜七针灸的手法已经在春风城的姑娘们中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先生用一双巧手能够祛除她们积蓄已久的疲乏。      雨在下。      杜七入了街没多久,见到巷子中的树下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正偷偷的看着她,似乎提早就知道了她会出门。      她这才知道自己家门前的眼线是谁安排的。      “常姐姐。”杜七走过去,屈身行了一礼。      “……七姑娘。”常平怜双手握着伞,有些不大敢看杜七的眼睛,她现在不像是雷厉风行的总管,倒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      这不是因为杜七和秦淮是朋友,也不是因为杜七是尊上钦定的贵客,更不是因为她是白景天的先生,只是因为杜七是安宁的小姐妹。      常平怜自认为她一个当长辈的做出那种失礼的事情很羞耻,也多亏都是亲近的姑娘,不然……她的脸都要丢干净了。      “姐姐有什么事儿?”杜七问。      “七姑娘,昨晚,我喝大了。”常平怜低声说道。      杜七眨眼,紧接着恍然:“十娘她们,明灯与婵儿姐是陪着常姐姐喝才醉的?”      常平怜摇头:“十娘是四闲灌醉的。”      事实上,昨晚石闲疯了一样的灌杜十娘喝酒,杜十娘也来者不拒,倒最后,杜十娘还没醉,石闲先倒下了。不过杜十娘也神志不清,与她聊了一些怎么带孩子的事情之后,自己继续独饮,连七姨的话也不听,最后随着石闲一起完全醉倒。      七姨算是被气走的,临走的时候对着石闲和杜十娘的屁股踢了好几脚。      ……      听着常平怜的话,杜七微微点头。      这一点她还是信得,因为昨天四闲姐那个企图,是个人都能感觉到,只是杜七认为十娘比四闲姐能喝。      常平怜不好意思的取出一个荷包,说道:“昨儿氛围实在太好,我也喝多了,七姑娘应该也知道我酒品不甚好,昨儿醉了之后拉着婵儿明灯平娘一起胡闹,最后……”      她语气一顿,将荷包递给杜七:“这些算是赔礼,姑娘拿去吧。”      因为她的原因耽误了杜十娘回来的第一天,总归是心里过意不去。      杜七说道:“常姐姐也太见外了,这东西我不要,十娘也不会收下的。”      “七姑娘,里头是银子。”常平怜轻声道:“先前……我因为白玉盘的缘故,从公子那儿弄了不少银子,现在才知道是姑娘要的孩子,本来也是误会。”      “银子?”杜七挑眉,握着手中荷包,抬头,便见到常平怜已经离她几丈远了。      “就这样,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常平怜没有给杜七说话的机会,转身直接离开。      “常姐姐,我……”      “姑娘交给十娘就好。”常平怜摆手。      别看那荷包轻飘飘的,里头可都是银票,这银子足够杜七将白玉盘从白景天那里赎回来了。      常平怜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本来就是她从白景天那里讹来的银子,怎么也不能让杜七为了她的任性买单,正巧借着这一次机会将银子给杜七,解决了这桩麻烦事。      “……”      她行至角落,靠墙叹息。      谎话。      ------------      0445 什么叫没出息啊      常平怜方才对杜七的话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谎话。      她不是因为氛围好而喝大的,而是因为出门时候见到了白景天和白玉盘在吃东西,瞬间就明悟了白景天之所以出来吃是因为什么,然后心情不是很好……强行拉扯着婵儿和明灯陪她吃酒。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大抵是做姐姐的看着弟弟逐步沦陷的不适?      之所以这么急着给白景天送钱,说不定也有早些让白景天和白玉盘分开的想法。      常平怜掐着自己的脸,暗骂她在面对杜七这么干净的姑娘时候还一肚子小心思。      她这么恶劣的女人,没救了。      不过想来也是,能够做一家青楼的管事,怎么也不会是干净的。      ……      杜七一个人迷糊的握着荷包,整个人晕乎乎的。      这是怎么了?      大早上就有人塞银子?      杜七打开荷包,紧接着擦了擦眼睛,清澈的眸子映着那纸张,散发着星尘一样诱人的光芒。      “嘶……”      姑娘身子一颤。      里面有一沓银票。      白玉盘真的是很值钱的姑娘。      心中慌乱,杜七发觉这儿没有什么人,赶忙将荷包自衣襟塞入,与胸口贴在一处。      她的里衣内部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绝不可能被旁人抢去,也不会不小心弄丢了。      “……”杜七沉默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数量这么大的银子。      杜七不知道该说常平怜狠辣,还是说白景天是冤大头,白景天又不知道白玉盘是寸心,居然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将其从春市买回来。      杜七捂着胸口,仿若做贼一样走在街上,刻意避开一路的陌生人,似是害怕有人惦记她身上的银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于四两银子都能张口问白龙要的她,属实是没有见过世面。      杜七感受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      这个视漫天灵元若无物,折悟道竹还嫌弃重的姑娘却因为些许银钱而感受到了紧张。      难道是去金刚寺求来的那块文原菩萨的木牌终于发挥了求财的作用?      杜七心里忽然升腾起了一朵小火焰,她以往说存钱赎白玉盘,那是因为量太大,没有什么概念,真要有了这么多的银子,立刻想法就不同了。      常姐姐说是用来赎寸心的……可是……      这么多的银子,该能买多少蜜饯?!      荷包中的银票虽然抵不上十娘丢掉的百宝箱的价值,可是有了这么多的银两,十娘也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给人点妆。      “要不……白玉盘……就不赎了?”杜七眨眼。      白玉盘挺喜欢白景天的,白景天也喜欢她,这不挺好的嘛。      即使自己昧下了这些银票,那也是符合规矩的。      想着,杜七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不好,会再一次辜负白玉盘对她的期待与憧憬,就好像天劫之下她曾经辜负寸心的期待一样。      而且这兴许比眼睁睁看着寸心陨落在劫雷之下要更过分,因为这一次是她主动选择的结果。      杜七心想原来自己是这般恶劣的姑娘?      “……还是交给十娘决定罢。”      若是十娘做的决定,那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她都能接受,若是让她自己选,只怕思索到年后也没有个头绪。      杜七暂时将身怀巨款这件事忘到脑后,现在应该做的事情让十娘早些醒酒,可不能让十娘还宿醉着就把决定给做了。      毕竟……十娘可是能将百宝箱沉入海底的姑娘。      心中有了想法,杜七埋头走在街上,脚步急促。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      “杜先生?”      杜七一惊,捂着胸口往侧面一跳,却不料踩到一个水坑,那污水没至脚踝,将整双绣花鞋尽数弄湿,长袜中灌进来冰凉的雨水让杜七身子一颤。      徐青山看着杜七那么大的反应,也是吓了一跳:“先生没事吧!”      “没事。”杜七挎着药箱,双手环胸,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徐青山。      “……”徐青山不明白杜七为什么这么紧张。      正面对着他的姿势就好像时刻防备着他会上去非礼她一样。      没办法,捂着胸口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防备一个登徒子。      这是怎么了?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杜先生就对他这么警惕……难道是柳姑娘和她说了什么?徐青山可是知道柳依依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      “先生,你的鞋……”徐青山还要说什么,就被杜七打断。      “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家换。”杜七盯着他,加快语速:“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啊……好……”徐青山懵然的点头,又说道:“先生,阿姊今日回来。”      “徐姐姐?我知道了。”杜七说完,继续盯着他看。      徐青山抽了抽嘴角,有些忧心的看着杜七的鞋子,却只能无奈行了一礼,带着满心的郁闷转身离开。      看来,他想的太天真了,杜先生并不是那么好接近的,追求她的计划得做一些改变。      徐青山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      “呼……”      杜七总算是了一口气,望着徐青山离开的背影,心道他方才虽然盯着自己的胸前看,可应该不是贪图她的银子,所以勉强算是一个好人。      她撑着伞走在路上,因为长袜被雨水完全浸湿,所以每一步走下去都会有积水感。      就在杜七才放松警惕不久,忽然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她的身前,那帘子掀开,一个侍女跳下车,在杜七还懵着的时候将她抱上了马车。      “?”      马车没有继续走动,而是停在了路边,透着一股子优雅静幽的气息,跟着杜七的侍卫看着马车上标记,知道是经过尊上认可的,便再一次隐匿在暗中。      马车上,温暖如春,泛着好闻的香甜气息。      杜七被抱上车,侍女接过她的药箱,将她从怀里放下来之后,杜七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这是……被人抓了?      马车上有两个姑娘,除了那抱她上车的侍女,还有一个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的女人,不到三十的模样,眉间没有姑娘家的柔软可人,反倒是有着遮盖不住的英气。      短发女人看着杜七那医家先生的打扮,笑着对着杜七说道:“先生怎么那么不小心,我这儿有新的鞋袜,先生拿去用吧。”      ------------      0446 海棠做过许多坏事(二合一)      春风城的白尊上在旁人看来是很忙的人,只有白龙自己知道,他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修炼,望海店不过是他半路接手用来完成女儿的愿望的……春风城所有的改变都是跟随着他的亲近之人谋划,与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      春风城对姑娘们越来越好自然是因为秦淮成了望海店的姑娘,又因为南荒妖祸频发,白龙作为绝云宗的一员,驱除妖物是分内之事。      他与师承有师徒之实,可在绝云宗算是一个边缘人物,关系算不上是多么亲密,不然也不至于求师承收白景天入绝云都煞费苦心。      房间内,白龙轻轻叹息,平息运转的真气,起身看了一眼妻子的画像,走入浴室。      以他的修为早就不用食五谷,也不需要沐浴,可白龙一直记得妻子的爱好是下厨和一些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刚结为夫妻的那段时间,他若是一日不洗澡便会被妻子从床上踢下来,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每日沐浴的习惯。      就好像妻子说的,不感受和凡间生活的话,偶尔就会忘记活着是什么感觉。      白龙不懂妻子的想法,却不妨碍他照做。      许久后,男人洗净了身子,穿着宽松的衣裳走出来,隐隐可以见到那衣裳下均匀精壮的身材。作为海棠的男人,他在样貌上无可挑剔,连杜七这种见过许多优秀之人的姑娘都不止一次夸赞过他的样貌。      坐在桌上,白龙放任长发湿润,只是将其束起,等待自然晾干。      他望着纸张上带来的情报。      全是白景天和秦淮的。      他每日除了修炼,就只有这些事情了。      纸上说秦淮因为朱儒释来了的缘故推迟去花月楼演出。      不出所料接下来几日女儿闲下来,又要去找那个杜姑娘玩闹了。      “师先生还是那般懒散。”白龙无奈一笑,这都收徒多久了,还没有教杜七修炼,就和当年教他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      然后,白龙拿起另一张纸,看了一眼就嘴角抽动。      他说那倔强的儿子怎么忽然求自己放他出去,原来是跑去见那七姑娘了。      意外吗?      不意外。      若是白景天真能让杜七心动,那白龙估计做梦都能笑醒,毕竟连他都对杜七另眼相看。只是现实很残酷,以他的眼力,不觉得白景天能征服杜七这个浑身上下带着神秘的姑娘。      这份神秘与海棠莫名的有几分相像,也是白龙一直默默观察杜七生活的原因所在。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许多时候的视线都很失礼,比如杜七不喜欢自己吃东西的时候被人看,可白龙偏偏喜欢那个时候投过来视线。      也就是周围每个姑娘包括杜十娘都念叨着白尊上好,不然哪怕他是海棠的夫君,杜七也会去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似是身上还湿着,所以白龙脊背发寒。      他不否认杜七的优秀,却难以理解面对她时候自己莫名矮了一截是为什么,所以哪怕只是想起那七姑娘,就平添了许多莫名的压力。      “罢了。”白龙摇头,将杜七的形象从脑海中甩出去。      为人父,儿子可以完全不管,但是女儿不行,对女儿无底线的宠爱几乎是每个当父亲的人都会做的事。      一想起秦淮,白龙面上的无奈之色又加重了几分。      以前在女儿没有长大的时候还能与她亲近……而后自从秦淮与她的母亲越来越像……父女之间的关系便日渐疏远,对于这一点,白龙一直用女儿到了叛逆期来安慰自己。      至于白景天,那就是实打实的关系不好。      白龙知道姐妹二人都因为海棠的死而对他不满……那又能怎么办呢?      海棠离世,最痛苦的人莫过于他这个枕边人。      白龙起身打开窗,看着冬日窗外那一反常态的和风细雨。      半年来,烟雨天气意外的常见,若是妻子还在,这种时候又要搬出竹椅出去淋雨了。      “……”      任由那雨水落在面上,白龙的心情逐渐沉重。      每逢这般天气,他总是不可遏制的想起海棠。      那一日的烟雨别离,他远远的看着妻子虚弱的躺在竹椅上,一如既往的等待着不会到来的东西。      他何尝不想歇斯底里询问她身上的秘密,可最终还是沉默的没有开口。      因为妻子眼中对死亡到来衍生而出的不是恐惧、不是不舍,更不是解脱……那是仿若星辰的希望。      那一天之后,妻子身上所有的秘密都随着一场烟雨彻底消散,那姑娘在他的眼中变作光点,散到了青天里。      所以,他只做了一座衣冠冢。      这对于白景天和秦淮来说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娘亲在父亲面前死了,最后连尸体都没有……      任哪个人都不可能接受。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和儿女之间的关系愈发的被割裂。      “东玄。”白龙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很快便重归镇定。      妻子的遗物是他所整理的。      所谓寿元到了尽头,不过是一个谎言,他隐约感受到妻子愈发虚弱,上手检查却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伤势。      白龙依旧坚信她是被人伤了,想要调查妻子的死为她报仇是人之常情,只是一直没有什么重大的收获。      算着时间,她兴许是在东玄受的伤,白龙的修为不高,在绝云宗都不是正式弟子,更不要说在那地大物博的东玄,一直以来别说仇人,连妻子的来历都完全不知晓。      现在有了转机。      他平静的摸出一块令牌,手指掠过上面不知意义的古字,轻轻摩擦着。      这是妻子的遗物,在此之前,他只当妻子是一个普通的妖族,做着她家族遇到敌人所以回去帮忙之类的猜测,从未想过她有什么特殊的来历。      生前,这令牌被她随身携带,当做宝贝不许旁人碰。      上头的文字居然与师先生展示出来石碑拓印上的字一模一样。      白龙自然不明白,因为连杜七一开始都没有想得起来,也就是后来记忆复苏回忆起了这是海棠向她索要的青令,从那时候开始,海棠拥有了莫大的权利,偶尔替她处理事情,当然……更多的是胡闹。      白龙仔细考量,向绝云宗隐瞒了这件事,当然只是暂时隐瞒,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机。      叹息。      自己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倒是变成了她不喜欢的样子,若是有机会再一次见面,只怕她会很厌恶现在普通的自己。      因为她真的是“与众不同”姑娘。      ……      白龙收起令牌后关上窗,将烟雨和对妻子的怀念一同收到心里最深处的地方,倒了一杯酒,小酌两口。      “朱儒释……长禾公主……李孟阳?”白龙手指轻扣桌面。      他完全不关心这些破事,李孟阳能不能破格成为书院的夫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特地想起这三个人,无非是一个是他女儿的追求者,另外两个都和杜十娘有关。      和杜十娘有关,那就与先生有关了。      白龙面上闪过一丝怪异。      最近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他作为绝云的“编外”人员,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是师先生与他传达——      说是这么说,其实在先生找到七姨之前,春风城和绝云宗没有任何的联系。      可昨日,绝云宗的一个女人忽然跳过了师承直接找到了他……      白龙认出了那个女人,所以内心才震动。      绝云宗的云宗主居然亲自来找自己,关键是也没有说什么正事,只是要了一些银两,然后让他给几个姑娘安排住处。      当真是奇怪。      而后,那能够让宗主亲自出面安排的姑娘来见了他一次。      姑娘罕见的齐肩短发,带着一个侍女,说是知道他是师先生的学生所以特意来见一面。      态度很好,似乎对他手下春风城的经营感到很满意,然后说是对晚辈的见面礼,送了他一颗所谓的二品丹药。      女人年龄不大,面对他的时候以长辈自居,似乎和师先生的关系很好。      白龙这些年一直没有停止对东玄的探索,他又是去过东玄的,还将段千川救了回来,所以很容易的就从衣裳徽记上认出了那来春风城游玩的姑娘属于“天枢阁”。      师承是炼丹大家,认得天枢阁的人不奇怪。      白龙奇怪的是为什么是云宗主,以及云宗主要春风城的银两做什么?虽然宗主拿了灵石来换……可他不能要啊。      更不要说,他现在怀疑妻子和绝云宗有关系。      那来自天枢阁的女人,最好不要扰乱了春风城的安定,不然他又要被秦淮埋怨了。      白龙抚额。      现在的姑娘究竟是怎么了?      一个比一个喜欢逛窑子。      海棠也是,若不是嫁给了自己,他真的要怀疑她其实喜欢的是女人,那么喜欢泡在淮沁的女人堆里。      至于短发女人给的二品丹药,被他交给常管家,那老人近些年身子骨不太好,该是有一些用。      白龙想起了妻子遗物中那一盒盒的丹药,眼角不自觉的一抽。      一大蛇皮袋的丹药,妻子说是她带回来的特产,他只当是妻子被游方道士给骗了买了泥丸子,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修为远超当年,前些时日突破之后再一次整理遗物,才隐隐察觉到一颗颗泥丸子的价值。      买的?      抢的?      白龙觉得以她恶劣的性子和那时的笑容,不用猜测就能得到结果。      乱了,都乱了。      越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就越是看不明白那个枕边人。      白龙忽然起身。      他忽然想去见女儿,借口……就从那长禾公主身上找好了。      “……”      白龙离开之后,有一个清冷如月的女人出现在他的书房中,伴随着一股子桂兰香气。      纤阿抬头看着那海棠的画像,轻轻叹息。      总是因为样貌而去见秦淮,这就是秦淮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他怎么就是不明白?      她是不懂,海棠是怎么爱上这个一点不优秀的男人的,兴许就和中写的那样,仙子总会爱上一无是处的废物。      可即便是废物,那也是海棠的爱人。      今日,白龙提醒了她一件事,那就是青令。      青令是九姑娘的象征,有了这块令牌就能够获得莫大的权利,因为这青令,她才认可了跑到月亮上来胡闹的海棠并且逐步和她成为了朋友。      海棠说是她要了,小姐就给了。      九姑娘不在意,可她在意。      九华山见过这块青令,他们一直想方设法的想要得到这块青令,只不过……春风城有她罩着,所以一直以来,这青令都静静的待在白龙这里。      青令失去作用了吗?      并没有。      它依旧是姑娘的腰牌,姑娘赋予海棠的权利依旧生效。      纤阿看向春风城某处的豪华马车上,姑娘红着脸正在换鞋袜,便又是一声叹息。      九姑娘变了。      她兴许该提醒她,那青令还是早日收回来的好。      ……      ……      “谢谢姐姐。”杜七换上了干净的鞋袜,小脸通红。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方才那侍女脱了她的鞋子给她洗脚,擦干净之后换上鞋袜……总归是奇怪的。      “小先生客气了,还有……走路还是要小心些,不能因为急着给姑娘们瞧病自己却受凉染了风寒。”短发女人对着杜七浅浅一笑,对着侍女说道:“送小先生下车吧。”      “啊……”杜七还要说什么,眼前一花,就再一次被从马车上送了下来。      “小先生,回见。”侍女对着杜七摆手,紧接着驾车离开,只留下杜七一个人在巷子里发呆。      ……      车上。      “小姐,那小先生可真好看。”侍女感叹道,事实上,她们只是看见杜七湿了鞋子,出于关怀才请她上车,至于说手段强硬了一些,那也没有办法,毕竟不适应一般姑娘的相处方式。      短发女人也点头:“这春风城是有点意思,居然有女子行医……而且,连红倌人都能在这儿安定的生活下去。”      “小姐,白城主可是师先生的学生。”侍女笑着。      “就因为是师父的学生才奇怪,他可不是这么温柔的人。”短发女人略感兴趣的道:“我有些好奇浅姨说的师父收的另一个学生了,那什么七姑娘……不知是怎么样的人。”      ------------      0447 于是师承想要逃离(二合一)      天枢阁成员上和梅花庵有些类似,作为一个以炼丹为主的宗门,虽然不像梅花庵那般明确的只收女人,只是因为阁主个人的原因,逐渐也变成了阴盛阳衰的模样。      自道天君时代开始,天枢阁就开始依附道宫,为道宫提供丹药。相对的也从道宫手上获得了不少的好处,在这一点上,天枢阁比梅花庵这个逐渐边缘化的宗门,地位高许多。      不过梅花庵的庵主祝桐君过于传奇,一时间让人忽略了两大圣地之间的差距,修仙界不乏使用着天枢阁出品的丹药却向往梅花庵琴师的人。这并不代表两个圣地之间的关系不好,相反的……因为祝桐君被软禁在道宫,经常与天枢阁的阁主见面,私交很好。      而天枢阁和梅花庵这种利益交织单一且无比凝聚的圣地,宗主的私交很大程度便决定了对外的方针。      作为天枢阁的姑娘,见到女性的医家先生,不可避免的就会从性别和身份上产生亲切感,所以才送了杜七一双从家里带来的鞋子。      侍女还沉浸在方才杜七的容貌中,说道:“小姐,春风城的姑娘都那么好看,我想去听戏了。”      “有你玩的时候。”短发女人杵了侍女一下,接着说道:“过几天,你去绝云把小花接回来,之后想去找什么姑娘玩我也不拦着。”      她们带着杜小花去了绝云,简单的交出了仙品丹药的丹方,也做了一点称不上算计的算计。      一是绝云宗没有炼制仙品丹药的经验,所以丹术最好加入天枢阁的炼丹方式,这就需要师承向她请教。      倚石仙子自然答应了,为了仙品丹药,只要别要师承的命,其他的条件她都能答应。      她卖队友一直有一手的。      第二……就是天生异象、异香的杜小花。      绝云宗内部有遗留下来的上古洞天福地,可洗精伐髓,她们要求让杜小花使用一段时间,倚石仙子同意后,天枢阁很大方的将这个天赋惊人的小姑娘留在了绝云,一点也不担心。      那是云浅,她放心的很。      事实上,云浅震惊于杜小花的天赋,却一点不嫉妒。      明灯和杜小花都是没有修炼过却有修为的姑娘,明灯只有开源境,杜小花却足足领先了明灯几十年的修炼越过明心境,达到了腾云境。      可明灯万年灵药般的体质、过滤药性祖龙鼎的特质、以及完全没有修炼瓶颈……这几重叠加下来,单单从天赋上,明灯几乎全方位碾压了杜小花。      倚石仙子惊诧的是,南荒什么时候也这么富有灵气了,接二连三出现天眷之人。      ……      此时绝云宗之上,倚石仙子望着面前这个内向、略微恐惧的孩子,面色柔和。      倚石仙子比自己想的要更喜欢这个杜小花,虽然这个小姑娘没有其他人那么美丽,却有一股子让人喜欢的气质。      并且,杜小花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似桂花又似兰花……这种奇异的香气对于她这种嗜花如命的姑娘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丫头,你是春风城的人?”倚石仙子温柔的说道。      “回姑娘,是。”杜小花声音颤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几天前她才只是一个跑堂小二,几天后就体验了一次仙门中人的待遇,她被抱着飞上绝云山巅的……人生观都在重新塑造。      “春风城,那是个好地方。”倚石仙子轻轻一笑,说道:“白龙,用你们的话来说是白尊上,知道吗?”      杜小花一愣,接着点头,软声道:“尊上很好。”      倚石仙子指着自己说道:“他就是绝云宗的人。”      “……啊。”杜小花没忍住的惊声,捂着嘴。      是了。      春风城都说尊上和仙门有关……难道,眼前的姐姐真的和尊上是同一仙门吗?      这么一想,她忽然就轻松了许多。      倚石仙子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对春风城姑娘对白龙无条件的信任又有了几分了解。      她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也姓杜,可认得杜十娘和杜七?”      “……”杜小花身子颤动,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面前的仙人。      她兴许没有想过居然从这样的人口中听到杜十娘的名字。      倚石仙子叹息,看向从昨晚回来就在屋外抚琴的祝平娘,心道这世界真小。      ……      ……      春风城的马车上,侍女想到接杜小花回来之后她就可以自由去玩乐,很高兴。      她最喜欢好看的姑娘了,来到春风城,一路上见到不少让她心动的女人。      这个烟花之地对于喜爱女子的天枢阁和梅花庵简直就是仙界。      侍女的目光肆无忌惮的看着街道上撑伞走过的姑娘们……杜七是好看,可作为女性的身材要差许多,所以在侍女眼里还没有好看到让她难忘的地步。      “小姐,咱们先去买一些蜜饯吧,我想去见见那连姑娘。”侍女掂量着从倚石仙子那里得到的、带着春风城印记的银两。      短发女人轻轻叹息,心道姑娘家喜欢姑娘家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若非她遇到了师父,该是也会和她一样。      也亏她遇到了师父。      短发女人自腰间抽出一把银色匕首,小心翼翼擦拭着。      她这一次来,是想要丢下师父这个称呼的,这也是她面对和自己相同辈分白龙时候以长辈自居的缘故。      还有一件事。      关于师父遗留人世的女儿……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那是一个经历了苦难的丫头。      在这一点上,她纵然是再喜欢师承,却也对师承的不负责有发自内心的不满。      “小姐,那是梅花庵的人。”侍女忽然说道。      短发女人顺着看过去,从车窗外见到一个拎着蜜饯的红衣少女。      几乎同一时间,梅花三十六就注意到这辆马车。      之后,二者心照不宣的没有说什么,错身离开。      就如同倚石仙子所言,禅子就在春风城,尽量不要在这里进行与修仙界有关的事务。      “……”      连韵看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自己面前,直起腰背,对着下车的短发女人说道:“这位姐姐,要一些什么?”      短发女人轻笑着:“我也不大懂,请妹妹给我推荐一些。”      “现在小冬,糖梅的味道正好。”连韵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自己店里的蜜饯,短发女人认真倾听。      一旁的侍女也在看连韵。      以她的眼力,觉得连韵若是散开头发会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女,可应该没有达到能让那个云宗主一直挂在嘴边的程度,很不解。      短发女人却觉得很有趣。      这连姑娘,在喜欢花上倒是有些像是浅姨。      ……      ……      杜七一个人走在街上,虽然经历了一场奇怪的好意,却并未对她造成太大的心里压力,倒不如说一开始以为对方是看上了她怀里的银子,后来发现不是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姑娘家的好意她遇到的多了,也就没有太在意。      硬要说的话,就是那姐姐赠与的鞋袜软软的,合脚而舒适。      杜七踩着那精致的绣花鞋来到药房中,却惊诧的发现药房的门开着……      药房是她行医的地方,她不在就一直是关门的状态。      杜七走进去,便见到一个老人坐在柜台处。      “先生?”杜七惊诧。      “来了?”师承放下手中的医书,昨天夜里他应七姨的要求送杜十娘等人回十楼就已经见过杜七了。      “先生怎么在这儿。”杜七问。      “你做你的,不用在意我。”师承说道。      “哦。”杜七在药房中拿了一些药材打包之后,从荷包中取出碎银子放在师承面前:“先生,给。”      师承将银子放入抽屉,抬头问道:“你这妮子,藏什么呢?”      杜七捂着胸口,立刻说道:“没什么。”      “我还能抢你的东西不成?”师承无奈的摸着自己的白胡子,无奈的取出一个袋子递给杜七:“你是要解酒罢。”      杜七点头。      “用这个,比解酒汤药管用的多。”师承说道:“里头是丹药。”      他知道杜七对丹药不感兴趣,而现在就是一个让杜七改变对丹药看法的一个好机会。      所以很大方的取出了培元丹,而不是以往的废丹,要的就是一个效果。      果然,杜七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师承递过来的袋子,说道:“先生,我有这些药材就行了……”      “别急着拒绝。”师承指着那丹药,说道:“这里面是培元丹,不仅能去除宿醉,还能固本培元。”      杜七打开袋子,望着那一颗颗略带金纹的丹药,嗅了嗅,却闻不到一丝的香味。      药力封锁,自然是没有味道。      “你当是吃糖豆呢,还闻。”师承没好气的说道:“拿着吧,若是药材没用就用培元丹,这也是你七姨的意思。”      七姨对于杜十娘喝醉有些恼怒,又心疼她家的姑娘被宿醉困扰,便让他想办法。      师承就猜到杜七会来药房,于是一直在此等候,果不其然这个满心都是杜十娘的姑娘来了,那就正巧取出丹药给她,也让杜七初步明白丹药的玄奇是医术所不能比拟的,这样之后再教杜七炼丹就顺理成章。      再不济,也不能让杜七对丹药保持抗拒的想法。      “若是七姨说的……”杜七将布袋挂在腰间,行了一礼之后准备转身离开。      师承嗯了一声,面带笑容,似是一朵菊花。      因为杜十娘的出谋划策,他总算是取得了女儿的原谅,又一次住进了她的院子,吃上了她做的饭菜。      过年,等女儿吃下了自己给的丹药回到正青春状态,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会越来越好,到时候……      到时候……      师承看着杜七离去的背影,视线落在她那嗅着奇怪图标的绣花鞋上,握着毛笔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木头折断,墨汁甩了一桌面。      笑容僵住,那眸子在眼眶中剧烈晃动。      杜七听到了异样的声响,转过身见到了先生一副动摇的模样,奇怪说道:“先生,你怎么了?”      “……”师承沉默之后,问道:“这鞋是哪来的?”      “一个姐姐给的。”杜七将自己蹚水的事情与他说了。      “没事,你走吧。”      “哦。”      杜七应声,撑着伞、挎着自己的药箱离开。      “……”      不知过了多久,师承长长叹息一声。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他不是不能接受,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他其实明白,应该是现在。      绝云宗得了悟道竹,正需要天枢阁的帮助。      事实上,他对于天枢阁的少阁主只有师生之情,没有任何龌龊的想法。他只爱过一个人就是曾经那医馆中为他念医书的少女,尽管这些年少女不再入他的梦,他却依然将其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这些话说给女儿听,她会信吗?      师承眼睑轻微痉挛。      他与女儿关系才刚缓和了一点点,而那少阁主是能当众求爱的女人,这要是传到了女儿的耳朵里,估计自己所有的努力全部都会化作泡影。      师承眼里多了几分恐惧。      若是因为这件事,女儿一气之下将丹药丢了且再也不见他……以她的身体状况……      “不行。”师承猛地站起起身。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想了想,又坐下。      自然是来不及的……不说天枢阁、悟道竹、绝云宗交织在一起,没有那么简单。      单说正值过年,他又答应了七姨教杜七修炼,现在离开一样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他没有猜错,少阁主只怕已经提前去见了掌门。      他作为一个男人,也必须要正视问题。      师承拽下来几根胡子。      为了避免被动,得采取一些措施才行。      他很快就捕捉到了天枢阁的独特气息,隐藏的很深,若不是有心搜寻只怕还真的发现不了。      于是有神识似一把利剑横穿春风城,插入了那正坐在马车中吃着蜜饯的短发少女身前。      马车中,短发女人一愣之后,爽朗大笑。      “小姐,果然和你说的一样,他忍不住了。”侍女摇头,惊诧于自己二人有宝物隐匿气息,却依旧被找到了踪影。      不过若是有心,也没指望着能隐瞒多久。      “我也想他了……这样,我自己走过去。”女人捋起短发,扎了一个极短的翘辫,目的是让自己看起来多几分女人味。      侍女点头,整理了女人的衣物,目送她下车朝着药房的方向走去。      “哼。”      也不知道小姐怎么就那么喜欢师承,不就是长得俊吗。      小姐男装的时候,比他还要好看呢。      ------------      0448 被姑娘喜欢的男人是恶(二合一)      春风城内,来来往往的姑娘们纷纷停下脚步,对着一个方向窃窃私语。      街边的一座茶馆中,翠儿注意到了些许嘈杂,顺着姑娘们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和风细雨、圆伞拥挤的街道中,一个脑后扎着小揪的女人从街中心走过去,走路生风,踏飒流星。      翠儿看着女人那精致如玉的面容,惊诧道:“好俊的姐姐。”      若非是对方那并不输九苑姑娘的身材,她真要以为对方是个俊公子了。      即使是知道她是个女人,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子干净利落的气质……春风城没有短发的姑娘,所有的女人都是及腰长发,忽然出现一个不拘礼法却不让人讨厌的女人,一时间在春风城引起了一阵风波。      翠儿觉得这小辫子扎起来反而更英俊了……连她一时间都没有能移开眼睛,直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中。      翠儿对面的安宁轻声道:“天枢阁……”      “你说什么?”翠儿转过头瞧着安宁。      “没什么。”安宁问道:“翠儿姐喜欢那样的姑娘?”      “我?不算是喜欢吧。”翠儿摇头,这种带着利落男性气质的人在春风城是很吃香,相信若是那姐姐在春风城游玩,愿意不收银子、或者倒贴钱的姑娘绝对不在少数。      翠儿眼睛略微闪光,说道:“我更喜欢十姑娘、石姐姐那种。”      安宁一怔:“石姐姐?石婴?”      “石婴姐也喜欢……这儿说的是石闲姑娘。”翠儿浅浅一笑。      她是舞女出身,喜欢唱戏,最憧憬的就是杜十娘和石闲那种精通女子六艺,举手投足间带着魅力的姑娘。      “好好练琴。”翠儿摸了摸安宁的脑袋。      安宁脸一红,心想既然翠儿姑娘喜欢,她可要努力向着那石闲姑娘学习,听说石闲也是常姐姐一手带出来的,自己该是有希望才是。      “我会好好练琴的。”安宁使劲的点头。      翠儿牵住安宁的手。      她是出来干活的,结果半路发觉安宁一直跟着她,拗不过,便带着了……      她也从安宁口中听到家里的丫头怎么醉成那个样子,很是无奈,却也说不出指责常姐姐的话。      不知道七姑娘怎么样了。      翠儿稍稍的有些担心。      ……      ……      杜七终于回到十楼,她一进院子就用那把比她脸蛋只小了一点点的锁将大门锁住,之后走进楼阁,回到昨晚临时居住的客房,往床上一躺,轻轻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就这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她面上那急切的潮红才缓缓褪去,杜七从内衣中取出那略微湿润的荷包,紧张的捏着银票,确认没有被汗水染湿,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平安把银子拿回家了。      她嗅了嗅荷包,发觉染上了浓厚的味道,顿时感觉身上痒痒的,将银票藏在枕头下的褥子中,走入浴室中准备洗洗。      “……”      又一刻钟后,杜七裹着浴巾走进来,确认银钱还在才离开。      稍稍的有些紧张过了头。      至于师承给的丹药,则被她随意丢在了桌子上。      许久之后,杜七终于沐浴完毕,重新将银票别在腰间,接下来就等十娘醒了。      现在时间还早,她去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依旧熟睡,婵儿甚至还很没有形象的打呼噜,说不得还要睡几个时辰。      杜七有些闲得慌,走入琴房一边练琴一边消磨时间。      虽然一直保持警惕和紧张,可翠儿姐交代的事情她并没有忘记。      ……      ……      短发女人顺着那道剑气的指引踏进药房,嗅着那略微刺鼻的药香味,进屋后看到师承一脸苍老的模样后微微一滞,随后依旧面带微笑的说道:“师父,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女儿家的柔和,与外表的俊朗不大相符。      “少阁主,是有些时日了。”师承说着,起身关上了药房的门。      此时,外头叽叽喳喳的,跟来了许多女人。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短发女人眨眼。      师承没有理会她,而是斟了一杯茶,在她对面坐下。      短发女人很自然的走到师承方才坐着的位置,看着他桌面上的账本,之后抬头说道:“别叫我少阁主,和以前那样,唤我天心就好。”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天心二字语调上扬,有些像是“甜心”。      师承:“……”      空气中是凝固的气氛。      师承显然没有和短发女人一般的自然与适应,压着一心事情的他只觉得麻烦。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不得不承认相比当年的稚嫩,她真的成长了许多。      严天心。      天枢阁少阁主,丹道上千年来最出色的天才,集百家之长,曾经一个人改进了道宫三清丹的丹方,没少得到十里道天君的赞扬……最有名的就是道天君曾亲笔为其提字。      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      这十个字依旧挂在天枢阁中。      在东玄,严天心虽然不是九华剑主,却地位上却丝毫不输给鱼行舟……甚至在女性间的人气更甚之。      “师父?你别那么严肃嘛。”严天心微微咬唇,便知道自己营造气氛的能力实在是有些差,换了一个话题说道:“怎么扮成老相?虽然师父什么样我都很喜欢……不过若是师父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好看。”      “少阁主慎言,当不起未来天枢阁第一人的师父。”师承认真说道。      当然,他无视了后面那些藐视礼法、姑娘家听了都会面红耳赤的发言。      “师父就是师父。”严天心眉眼弯弯,她知晓师承那古板死气沉沉的性子,所以才一直逗弄他。      虽然师承不说,可她也能猜到他扮老的原因……该是因为那个女儿已经苍老,若是他还是那副青年的模样,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师承身子僵硬,许久之后,终于是叹息一声,无奈的瞧着面前的女人。      “对,就是这个眼神,依旧许久没有见到了。”严天心拍手,站起身就要去抱师承,自然是扑了个空。      在严天心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师承盯着她胸口明显的凸起:“拿出来吧。”      “啧,还想着等师父要逃再用呢。”严天心从怀中取出那道玉佩:“浅姨的玉佩,说是让师父在春风城一直宠着我,我说什么都要听,之后……随我回天枢阁。”      师承抽了抽嘴角。      果然,掌门为了仙品丹方很简单的就把他给卖了。      当然,回天枢阁的事情想也知道是假的。      从严天心这个一直不安分的表情上,师承知晓自己在装下去也只是自己尴尬。      剑元飞舞,他褪去了苍老的面容,于是一个温文尔雅,似是药师书生的青年人站在那儿,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灼人的锋锐,与严天心极其相似。      女人望着师承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努力保持冷静,方才的尖锐一瞬间消失许多:“还是这样看起来舒服。”      “行了,说正事,阁主怎么舍得放你出来了?”师承蹙眉。      他自然的发问,不自在的人反倒是成了严天心,她仿若回到了师承教她炼丹的时候,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许多,颔首道:“偶尔也能出来走走……”      “然后呢?”师承问。      “没有然后了。”严天心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她说我若是能带你会天枢阁,就记我一功。”      师承:“……”      “师父若是不想入赘,那我嫁给你也行,第一个女孩子要姓严,之后……就都可以听师父的。”严天心说道。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认真,也没有一丝一毫害羞的意思。      “又来了。”师承叹息。      他反正是不知道那个被修仙界所有人公认为第一刻薄的阁主怎么就那么看重他。      “这事儿我已经与阁主说过许多次,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      话赶话,师承很艰难的说出了这种话语,对于死板老土的他来说已经是很努力了。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严天心撩起一侧刘海,说道:“春风城是个好地方,正巧……我也向她们学学怎么伺候男人。”      “……”师承心肝一颤,发觉现在话题越来越糟糕……只觉得棘手。      “师父认为我是个大麻烦?”严天心问。      师承沉默。      严天心也不意外。      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几年的相处。      那时候浅姨和她娘亲很亲密,便得了娘亲的允许,让师父去天枢阁修习丹道,师父当年自己摸索出了一种独特的炼丹方式,独立于天枢阁却丝毫不差,这份天赋备受娘亲青睐,于是多留了他一年,让他教导自己炼丹。      他真的是很好的男人,虽然有很多缺点,却很懂得怎么体贴人。      对于严天心这个从小生活在女人堆里的姑娘来说是很不一样的存在。      之后入了修仙界也见了许多男人,怎么比都比不上她的师父。      “你也别太紧张,我这一次来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严天心想着倚石仙子叮嘱的话,抬头。      师承看着那一抹笑容,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严天心说道:“我知道师父正在修复和女儿的关系,这时候我若是贸然行动一定会给师父带来麻烦,所以……我就以师父的徒弟露面,怎么样?”      师承剑眉一挑,很想说那你直接离开春风城不是更好?      却说不出口。      他虽然觉得自己这个学生棘手,避之不及,却绝非厌恶。      更不要说她事事都在为自己考虑,若是非要在春风城生活,能以学生的身份……那最好。      这本来也是事实。      “这样最好。”师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不存在的胡子,旋即收手。      “叫自己徒弟总不能叫少阁主了罢。”严天心起身,身子朝着师承的方向倾斜,十分具有进攻性。      “天心,别来无恙,你也成长了不少。”师承平静而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师承忽然正常的态度让严天心一愣,反倒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小声道:“师父觉得我……成长了什么?”      师承看着学生那闪闪发亮的眼神,说道:“气聚而内敛,神合而全形,你对丹药的掌控只怕又登了几个台阶,已经远超我了。”      “……”严天心嘴角微微一抽,一脚踢在柜台上,冷眼道:“浅姨让我教师父天枢阁的炼丹方式,以应对悟道竹的气息。”      “猜到了。”师承点头。      “师父,那吕师姐没有经常来春风城看你?”严天心问。      “师姐?你怎么提起她了。”师承眨眼。      这两个人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有没有?”      “没有。”      严天心便满意了,接着打算与师承随意聊到天黑,与他说说自己也找到了一个有潜力的孩子。      反正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      ……      绝云宗上,倚石仙子面前是正吃着她磨得花粉、逐渐放弃警惕的杜小花。      她瞥了一眼春风城的方向。      算着时间,两人该是见上面了。      “哼。”她倚石仙子昂起头。      师承看起来好像惨兮兮的,事实上,还不是别人喜欢他?      严天心是,吕丫头也是……      桃花劫可算不上是劫。      倚石仙子希望师承最好能够先处理好自己女儿的事情再去考虑道侣……不然,她会让他好看。      “桐君,你什么时候回去?”倚石仙子回身道。      “我?不急,梅花让小三十六去弄了。”祝平娘伸了个懒腰,想着昨晚见到的那个老人,说道:“师承炼的丹药能够祛除小柒的暗疾?”      “师承人品不怎么样,炼丹还有一手,不然也不能勾引到天枢阁的少阁主。”      “也是。”祝平娘笑着。      她在笑师承那个不通人味的古板性子也能勾引人了,这一辈的小姑娘的审美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师承知根知底,倒也是个良人。      ……      ……      临近午时,杜七走出琴房,走到院子里等待着梅花三十六和其余约好来栽竹子的人。      不久之后,一阵马车的声响传来,梅花三十六跳下车,看着那紧锁的大门,眨眨眼。      锁的这么严实,家里不会没人吧。      ------------      0449 打扮庭院(二合一)      从梅花三十六在春风城这些天的生活来看,她觉得这里的治安很好,不会有多少偷儿……至少她没有见过。      说起贼,她认为春风城有不少偷心贼。      她在梅花庵的时候就对杜十娘充满了好奇,于淮沁初次见面就迷上了杜十娘的琴艺和……容貌。      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很难想象这样让她都有些自惭形秽的姑娘居然是一个红倌人。      是不是红馆人也不重要。      梅花三十六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那杜十娘亲手给她戴上的纳戒,勾起嘴角。      红倌人怎么了。      她依旧喜欢。      她对杜十娘本来印象就极好,这些时日生活在秋水楼又了解了一些杜十娘曾经的事例,发觉整个秋水楼的姑娘,只要是和杜十娘同期的姑娘提起她眼睛都在放光,偶尔有几个因为李甲的事情而义愤填膺,不过后来提起杜十娘现在的模样也都泛着憧憬。      秋水楼是祝师的家,这儿的姑娘对她来说和梅花庵的姐妹没有什么区别,于是杜十娘的身形又被拉高了一些。      很亲切。      被祝师当做女儿养,并且亲手打造了三张琴,这在梅花庵是从未有人享受过的待遇。      梅花三十六盯着纳戒,俏脸微红。      她想起了杜十娘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身子不自然的产生了些许燥热。      杜十娘说不得也是一个偷心贼。      此时,身后马车上的玄鹤很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鸣叫,路过的姑娘纷纷停下脚步,看着梅花三十六与她带来的马车。      梅花三十六很好看,一身玫红长衫将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看衣料是富贵人家,长相美艳,眉心点着的那一朵红梅装饰更是平添了几分高贵。      这样的姑娘在门前傻站着,也不叫门,着实奇怪。      梅花三十六瞪了一眼玄鹤,心想它坐马车倒是坐习惯了?      此时从梅花庵带来的梅花已经取出了纳戒,所以是用马车运来的,虽然梅花三十六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聪慧的杜十娘发现了,可只要没放在台面上来说,那就算没有暴露。      自欺欺人是每个姑娘都会的技能。      收回了视线,梅花三十六握住门环,使劲的砸了两下。      这是害怕院子太大,声音传不过去。      ……      院落的亭子中,忽然传来的金铁交鸣将姑娘吓了一个激灵,手上的蜜饯没拿住都掉在了地上。      杜七心疼的捡起梅果放在蜜饯袋一旁的纸张上,这才起身去开门。      卸了那大铁锁,用力推开门,第一眼就见到了那眉心一朵红梅。      杜七拍手,笑着说道:“十娘说的没错,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梅花三十六红了耳垂,不知该怎么接话。      许久后,梅花三十六抬头说道:“我这次是沐浴之后来的。”      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却见杜七身子前倾,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笑着道:“是牡丹花瓣,其实我也才洗过,早上出门出了一身汗。”      “啊……是。”梅花三十六身子僵硬,心想自己果然还是不能适应普通姑娘之间的相处方式,太亲密了。      好在,杜七没有让她尴尬太久,便请梅花三十六和那马车一同进院子。      此时正值晌午,天上有阴云细雨,十楼的宽敞院子被翠儿清理的干净,庭院角落的梅花盛放,平滑小枝处盛开着艳丽的粉红,在暖阳下添了几分魅惑。      “好精致的院子。”梅花三十六站在小路上,欣赏着庭院的布局。      “是翠儿姐打理的好。”杜七无时无刻不感激翠儿的付出。      梅花三十六看着角落里的独株红梅,说道:“就是有些空落落的,难怪要点梅……”      “十娘喜欢红梅,不过翠儿姐说白梅也挺好的,最后祝姐姐说红白都要,把那个角落填满,至少要十几株。”      红倌人用红梅,因为艳丽。      清馆人用白梅,因为高洁。      杜十娘觉得满院红梅更合适,毕竟是三十二楼,翠儿却说家里还有干净的姑娘……于是就折中,红白相间也挺好看。      “交给我吧。”梅花三十六拉开马车的幕帘,露出那十多株梅花幼树,说道:“以姑娘庭院的布局,种出来一定很好看,我带来的虽然是幼株,不过品种特殊,差不多一年就能彻底长开。”      这都是从梅花庵后山挑选出来的灵根,沐浴着梅花庵的琴声长大,不仅外貌比一般的梅花要精致,更具有神奇能力,能够自动转化灵气,清新空气不说,还能让住在这里的姑娘延年益寿,对修炼也有加速的好处。      杜七看着那些梅株,心想十娘一定会喜欢。      “那就麻烦姐姐了……对了,姐姐一个人种吗?”杜七问。      她发觉马车中除了梅花就只有玄鹤,没有带小工来。      她平日里不干活,根本不认得工具。      梅花三十六自然点头。      不过十多株梅花树,一挥手就……      “……”      梅花三十六一愣。      她这才明白秋水楼的姑娘知道她一个人来,为什么都要来帮忙了。      她不能暴露身份啊。      光顾着想着杜十娘,迫切的想要见到她,便把这件事忘了。      “我……我一个人也可以。”梅花三十六说道:“七姑娘这儿有铲子吗?”      梅花也不大,无非是挖个坑,埋点土……也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      “禅子?”杜七想起了安宁,眨眨眼:“要叫安宁来吗?”      “?”梅花三十六一时间没明白杜七在说什么。      杜七也奇怪的看着她。      “挖地的。”梅花三十六做了一个锄地的姿势,在梅花庵,不少姑娘们喜欢手动护理梅树,算是基本技能。      杜七这才明白,摇头说道:“我不太清楚要什么样的,姐姐跟我去杂物房瞧瞧,平日里翠儿姐收拾院子的东西都在里头。”      “嗯。”梅花庵三十六跟着杜七去杂物房。      期间,她发现有一辆马车停在院子中,随口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竹子。”杜七说道:“从淮沁带回来的,也是今日,翠儿姐说有人来种。”      “有梅花还不够?”梅花三十六说道:“七姑娘若是觉得这些梅株不够,我再回去拿一些过来。”      作为梅花的狂热爱好者,她劝说杜七放弃这一车竹子。      “可以种在墙边,和梅花相应,也挺好看。”杜七解释道。      “是吗?”梅花三十六探头看向车内,一眼就看见了两根又瘦又柴的竹子,蹙眉道:“好丑的小竹……其他的切面还好,这根都折断了,还能活吗?”      杜七脸色一红,支吾道:“这两根……是我折的……”      “啊?”梅花三十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的道:“小池竹嘛……本来就长不大……”      杜七嗯了一声。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折的和方之南她们带回来的没法比,可若是再大一些,她会握不住的。      “姐姐看不出这两根竹子的与众不同吗?”杜七小声说道:“其实……它们难看是难看了一些,真要说……也算得上是宝贝了。”      梅花三十六眨眼。      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      却也不会再一次打杜七的脸,于是说道:“能感觉到,姑娘说那是宝贝就是宝贝。”      “……”杜七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梅花三十六在一堆工具中找到一根铁铲,松了一口气,出来后似是随意问道:“十姑娘呢?”      “十娘昨晚喝醉了,还在睡觉。”杜七说道。      梅花三十六身子一颤。      喝多了?      那个谈吐缜密,给她带来巨大压迫感的姑娘,居然也会喝到宿醉?      梅花三十六很难想象那个身着黑衣的泪痣女人烂醉的模样,嗯了一声之后,对于这次可能见不到杜十娘这件事有失望,却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那我开始干活了。”梅花三十六捋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      “麻烦姐姐了。”杜七点头,接着牵着梅花三十六的手到亭子中,说道:“姐姐辛苦,栽树之前吃些蜜饯吧。”      梅花三十六不好拒绝杜七的好意,拿起纸上的蜜饯放入口中。      “那是……”杜七急着道。      “挺甜的。”梅花三十六说道:“七姑娘要说什么?”      “……没什么。”杜七移开视线。      这时候怎么好说是掉在地上的。      “对了姑娘,你刚才就一直捂着胸口……是受伤了?”梅花三十六看着杜七环胸的动作,面露怪异。      其实她一进门就想说了,像她那样环胸,看起来稍稍的失礼……      “没什么。”杜七认真说道。      其实她将银票从腰间又一次转移到了胸前。      “……”梅花三十六没有追问,扛着铲子去挖地,栽梅花了。      这一幕很奇怪,因为以她的穿着怎么看都是高贵的打扮,却干着体力活。      杜七不奇怪,毕竟是事先约好的,于是就坐在亭子里看梅花三十六在院子中顶着细雨干活……她不是没有想过去帮忙,可翠儿总是说她什么都不会,越帮越忙……所以杜七为了不给这个姐姐添麻烦,老老实实的坐着。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      饿了。      晌午了,还没吃东西呢……方才去拿药材其实准备买一些午餐回来,结果因为身怀巨款,把这件事给忘了。      吃饭可是大事。      其他姑娘都睡着,家里有客人,自然不好离开,杜七只能吃一些蜜饯充饥。      忽然,她看着那马车中歇息的玄鹤,眨眨眼。      “!”      车内,闭眼歇息的玄鹤忽然站起来,警惕的看着四周。      杜七移开视线,心道她也就是想想,也不可能好吃的。      ……      二楼。      一声声挖地的声音传来,熟睡的明灯眼皮略微滚动,似是梦见了有人挖土在埋她……尝试挥动手臂,却一动也不能动,于是她便感觉自己没埋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小姐,救、我……”明灯发出几声呓语。      楼下,杜七眨眨眼,起身上楼。      推开门,只见婵儿死死把明灯箍在怀里,嘴角挂着笑容,正做着美梦。      明灯就有些苦了,眼角挂着泪珠。      杜七自口袋中取出一颗蜜饯在明灯唇上一抹,尝到了甜味和杜七的气息,小姑娘总算是安稳下来。      她们睡了一天,怎么就不饿呢。      杜七摸了摸明灯的绒耳,平坦的肚子发出些许声响。      ……      半个时辰后。      梅花三十六认为挖地并不困难,虽然不能外在的动用修为,可隐秘的借用修为轻松的挖土想来也不会被杜七发现,所以她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实际上轻松的很,不一会儿就栽好了一排梅树。      “姐姐辛苦了。”杜七捧着水和手巾走过来,擦了擦梅花三十六额前不存在的汗,又让她喝了水。      得到了杜七的“加持”,梅花三十六没有见到杜十娘的失落一扫而空,干活更卖力了,不一会儿,十楼空荡荡的角落便种满了美艳的梅株,花瓣上挂着晶莹水珠,风一吹,便带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气。      “弄好了。”梅花三十六放下铲子,走到杜七面前。      此时杜七已经饿懵了,她看着那一片梅林,总算是来了一些精神,起身说道:“谢谢姐姐。”      “小事……”梅花三十六担忧的看着杜七那不甚好的脸色:“七姑娘,你没事吧……好像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我没事。”杜七坚持道。      梅花三十六眸子中闪过一朵梅花印记,她运功将杜七看了一个透彻,发觉她真的没有受伤,这才点头。      同时,她脸上起了一层绯红。      七姑娘虽然身材不是特别好,可胜在一个匀称和白皙……      杜七完全不在意自己被看光这件事。      梅花三十六看了一眼楼阁二楼,与杜七道别后坐着马车离开。      杜七没有任何欣赏梅林的意思,穿好衣裳,拿上钥匙锁了大门径直离开。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饿死了。      脚步匆匆,在最近的路摊吃了两碗面之后,杜七感受到饱腹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慢悠悠的回到十楼,见到的是正靠在门前的翠儿、以及抱着翠儿手臂的安宁……      感受到翠儿无奈的视线,杜七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      0450 醉酒是一道风景(二合一)      树下,翠儿仰起头:“姑娘回来了?”      “七姑娘。”安宁抓着翠儿的手臂,对着杜七颔首。      杜七嗯了一声,目光在翠儿玉颈间的红绳上掠过,道:“翠儿姐,你怎么回来了?”      “得亏我担心回来看看,不然……姑娘们可都要在这门前等着了。”翠儿叹息。      杜七眨眼:“种竹子的人来了吗?”      “不然呢?我回来的时候……都在门前傻站着呢……”翠儿说道。      杜七探头,发觉一队女工正在围墙处忙碌,脸色一红:“我……我忘了。”      “梅花不是都种上了,怎么单单忘了竹子。”翠儿有些奇怪,她走近杜七,嗅到了一股子清新的味道,那是皂角混合着些许海棠花的香气,翠儿问道:“七姑娘沐浴之后……又出门做什么了?”      “吃饭。”杜七小声道。      “什么?”翠儿没有听清楚。      安宁平静说道:“七姑娘说她去吃饭了。”      杜七眉头一挑,看着安宁,不甚满意…她觉得安宁就好像杂物房里的铲子,傻愣愣的一根筋,不懂女儿家的害羞心思。      杜七只能如实道:“我……忘记吃午食了。”      “罢了,没饿着姑娘就好。”翠儿轻笑:“也怪我,店里的事儿太多,没有空回来做饭。”      “翠儿姐,你笑我。”杜七不满的杵了一下翠儿。      这种略带嗔怒的羞意似是一只利箭射中的翠儿的心,她一把抱住杜七,在她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安宁抬头注视这一幕,啧了一声。      她和杜七是闺蜜不假,心里却还是会酸酸的,于是为了阻止脆弱亲近杜七,便说道:“不怪翠儿姐,是常姐姐喝大了,不然也不至于腾不出人来。”      翠儿闻言,松开抱着杜七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安宁的脸,提醒道:“常姐姐是春风城的管事,世上没有她做错的事儿,这点可要记清楚。”      “哦。”安宁应声,表示自己记住了。      “行了,那这儿就交给七姑娘了,我去店里还有点事。”翠儿说完,与杜七道别后离开。      她只是担心回来看了一眼,实际上在店里还有不少的事没有处理完。      ……      杜七回到院子中坐好,“监督”着女工们干活,经过了这一天的慌慌张张,她深刻的发现若是离了十娘和翠儿姐,她兴许什么事儿都做不好。      与梅花三十六不同的是,这些女工手脚麻利,分工合理,很快就在庭院中种下了一小片竹林。      “七姑娘,都弄好了。”领头的女工走过来。      “麻烦姐姐了。”杜七感谢,望着那庭院后方的一小片竹林,心道等再长的稳一些,可以将竹椅搬进去,和十娘在竹林中小憩一定是很幸福的事儿。      就在这时,杜七眨眨眼。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小池竹不在那片翠绿的竹林中。      杜七走到马车前,只见本来满满当当的马车被搬空,而她带回来的两根细竹就这么被丢弃在车中,相互依靠,诉说着自己的孤独。      “……”      来自天枢阁的红绣鞋在青石路面上用力一拧。      怎么人人都嫌弃她带回来的竹子,就那么难看吗?      杜七抓住领头女工的手,在女工惊诧的目光中牵着她来到马车前,很认真的说道:“姐姐,我要种这个。”      “欸?”女工一怔:“这也是要栽的?”      杜七点头。      女工摇头:“切面隔开,又是小池竹,种下去也活不了的,七姑娘还是别心疼,听我的,丢了吧。”      “丢了?”杜七眨眨眼,说道:“姐姐,这勉强算是宝贝,不能扔的。”      “那得多勉强啊。”女工解开白色头巾,牵着杜七的手指着那一片翠绿的新竹林,说道:“这干瘦的小池竹,就是栽下去,也活不了几天,到时候枯黄了,也不美观。”      “能活的。”杜七很认真的道。      女工望着杜七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略带宠溺的道:“好好好,就听姑娘的。”      于是,女工又一次提起铲子,在竹林的最边缘单独圈出了一小块地方,把那两根瘦弱的小池竹插在土地中,干完活还不忘叮嘱杜七,若是浇水发现竹叶边缘变了颜色要立马拔掉,不然会引来小虫。      女工结队离开,杜七送她们过了桥,才回到亭子中坐下。      此时的庭院一侧有幼梅株围绕,暗香疏影,凌风踏雪。      另一侧是娇艳欲滴的翠绿竹林,根节分明,在小雨下更是添了几分高雅,风一吹便是一阵好闻的味道。      杜七望着翠绿竹林外两根孤零零的小竹,长长叹息。      这一幕有些眼熟。      明明是好东西,却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因为认不出它的价值,甚至说了旁人也不信。      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觉得十娘和翠儿甚至是她自己,都与这两根小池竹相似。      按照从书中学到的,该是叫明珠蒙尘。      不过种下了总会好起来的。      杜七回屋取出药箱,去熬止痛的药汤。      ……      ……      傍晚,醉酒的几个姑娘终于陆续睁开眼。      第一个清醒的不出意外是明灯,她的挣扎直接带着婵儿也晕晕乎乎的醒了过来。      杜七早在她们清醒的前一刻就准备好了汤药,在婵儿依旧茫然的时候,让她和明灯一同喝下了缓解宿醉疼痛的汤药。      “嗝……”婵儿很没有形象的打了一个嗝,顿时一股子酒气扑在杜七面上,让她嘴角不自然的抽动。      “婵儿姐,回神了。”杜七说道。      “七……姑娘。”婵儿眨眨眼,眸子中的焦距逐渐回归,接着感受到身上黏糊糊、脑仁一阵剧痛,她后知后觉的说道:“我这是喝多了?七姑娘,过去了几个时辰了?”      “几个时辰?这都一天了。”杜七扶着翠儿从床上起来,说道:“可疼的厉害?”      婵儿说道:“能忍得住,七姑娘刚给我喝了什么?”      “止痛的药,行了……去洗洗,热水我已经准备好了。”杜七说道。      婵儿嗯了一声,她也觉得自己身上难闻的很。      而此时,明灯也回了神,带着一嘴苦兮兮的草药味扑在了杜七的怀里,眼泪汪汪的说道:“小姐,我好像……被人埋了。”      “梦,是梦。”杜七敷衍着,推着明灯入浴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酒后沐浴有好有坏。      出汗代谢能排除一些酒气,却也容易让姑娘疲乏,严重会导致陷入浅度昏迷,不过对于姑娘家来说,让她们带着宿醉之后的酒气醒着……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杜七抹去额前汗水,又端着药汤匆匆的赶到另一个房间。      屋子一片狼藉,两个姑娘的衣裳飞的到处都是,酒气混合着一股子奇异的香味让杜七都有一阵不适。      此时,杜十娘一脸疲惫的坐起来,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石闲还未清醒,抱着杜十娘的腰,枕着她的大腿睡得正香。      看着杜七进来后。杜十娘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妮子,这是过去了一天?”      “嗯,酉时了,一会天都要黑了。”杜七将汤药递过去。      杜十娘问都没问,接过来一饮而尽。      杜七取出手绢小心翼翼擦拭着杜十娘的嘴角,之后说道:“十娘,头很痛吗?”      “嗯。”杜十娘叹息,她其实并不是酗酒的姑娘,怎么从淮沁回来就一直……估摸着前面一年喝的酒水都没有这半年来喝的多。      “我们怎么回来的?”杜十娘问。      “是师先生。”杜七言简意赅。      杜十娘一愣,苦笑道:“七姨定是生气了。”      “先生说七姨是不太高兴。”杜七说着让杜十娘娇躯一震的情报。      “得,明个我又要去做保证了。”杜十娘露出些许认命的神情,捂着脑袋,缓解着那耳鸣和嗡嗡的声响,然后低下头看着导致她酗酒的罪魁祸首。      “死丫头。”杜十娘盯着那衣衫不整的石闲,骂了一句,抬头凝视着杜七,眼睛也不眨一下。      杜七歪头,疑惑道:“十娘,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杜十娘说道。      “什么梦?”杜七做倾听状。      她这幅耐心和刚才敷衍明灯时候判若两人。      “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你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杜十娘说完,看着面前的少女。      “真的?”杜七闻言,想到了那被嫌弃的小池竹,很是高兴。      “夸你胖还喘上了。”杜十娘一脸嫌弃的指着杜七:“哪有你这样笨的仙子。”      “十娘和翠儿姐不在,我是笨了些,许多事情想的不周到。”杜七承认。      杜十娘摇摇头,却因为动作牵扯到疼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十娘……没事吧。”杜七很紧张。      “没事,去给我放些热水,我去洗洗。”杜十娘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整个脸上都写着抗拒二字。      杜七忧心道:“喝完酒刚醒不太好洗澡,十娘……不然,咱们不洗了。”      她刚才推着婵儿和明灯入浴室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这味道,不行,我要死了。”杜十娘蹬了石闲一脚,将她从身上撕下来,说道:“四闲,别睡了……醒醒……醒醒……”      “嗯……”石闲口水滴在杜十娘露出来的腰间软      肉上。      那湿润感和酒气抹在身上,杜十娘抽了抽嘴角。      抬手,一巴掌拍在了石闲的脸上。      “啪!”      杜七别过脸去,心道这声音可真脆。      即使是这样,石闲也只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显然,她此时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杜十娘将汤药给石闲灌下去,这才对着杜七说道:“我有些晕……妮子,帮我和这丫头洗洗吧。”      对于使唤杜七,杜十娘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养闺女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吗?      杜七搀扶着杜十娘站起来:“十娘,咱们走吧,水我已经备好了。”      杜十娘稍稍一怔,眯着眼睛:“放好了水不让我洗,怎么,想着瞧我笑话?”      “十娘,你说什么呢。”杜七不满的咬唇。      杜十娘展露笑颜:“开玩笑。”      泪痣染墨,击中了杜七那砰砰跳的心肝。      杜七忽然理解翠儿姐方才忽然抱住自己时候在想什么了。      现在微醺的十娘,真的让人好喜欢。      ……      浴室玄关处放着明灯和婵儿换下来的衣裳,杜十娘看一眼就知道那两个被常平怜灌酒的丫头也才清醒没多久。      她在杜七的服侍下换上浴巾。      杜七又帮着迷迷糊糊的石闲换好,这才拿起自己的。      事实上,挨个伺候着喝药,杜七自己身上早就沾染上了那难闻的酒气,即便杜十娘不说,她依旧需要好好洗洗。      世上能让她伺候的人……估计也都聚集在春风城了。      随着杜七换下衣裳,杜十娘却蹙眉,一把从杜七衣裳中抢过一沓银票,展开后抽了一口凉气,连宿醉都被扯去了一部分。      “你这丫头,哪来这么多银子?”杜十娘完全不给杜七解释的机会,质问连发:“练红公子给你的?平娘让你给我的?还是说来论国事的各方公子……等等,难道是太子殿下?不对……这是刻印春风城标记的银票。对了,你这妮子和尊上不清不楚的,不会是他……”      “十娘,你越说越荒唐了。”杜七无奈说道:“那是海棠的夫婿,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海棠?”杜十娘右边脑袋隐隐作痛导致她眯起一只眼睛,忍着疼痛道:“什么海棠?我在和你说银子呢,不是说洗澡用花瓣的时候。”      杜七解释道:“十娘,这银子是常姐姐给的,我一会儿与你细说,咱们先进去吧,再晚一会,四闲姐就要睡着了。”      她可是还指望着十娘给自己做决定呢,怎么想要十娘清醒一些再讲。      “常姐姐?”杜十娘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再问,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将银票放在玄关带锁的柜子中,锁好后将钥匙套在手腕,这才走进了浴室。      此时,婵儿和明灯正在水里泡着。      一个水到锁骨,另一个水没头顶,只露出一对绒耳。      水没头顶的那个附近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杜七惊呼,冲过去把明灯捞了出来。      ------------      0451 丹药(二合一)      外部的热水刺激下,体内残留的酒气作祟,以至于本来清醒了一点的婵儿和明灯又懵了。      这才导致明灯分明是一直精通水性的狸花猫,现在却一动不动的在那喝水。      婵儿也半梦半醒,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七把明灯从水里抄起来,急着问道:“明灯,你没事吧。”      “小姐……”明灯呛了几口水,脸色惨白,那蓉黄色的耳朵滴着水珠。      “咳咳……”      明灯剧烈的咳嗽,眼泪不自觉的流淌而下。      “坚持一下。”杜七转过身,直接掠过从一进门就有些呆滞的杜十娘和石闲,回到玄关,找到了自己才脱下来的衣裳。      裙角缝有一个针卷。      是的,从淮沁开始,她就在杜十娘的强硬要求下,必须随身带着行医用具。      杜七迅速的抽出两根银针,回到浴室对着明灯的身子下了两针,只见明灯眼睛骤然瞪大,接着噗得吐出了一口清水。      “吐出来,吐出来就舒服了。”杜七松了一口气。      不久之后,杜七给明灯诊了脉,没有发觉有什么问题,抬头道:“还有那儿不舒服。”      “有点……撑。”明灯捂着小肚子。      “……”      杜七眉头一挑,将把小丫头拎起来,让她不要泡了,坐着醒醒酒。      吓了她一跳,还以为小丫头要不行了呢。      不过想来也是,那可是明灯,能出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喝婵儿姐的洗澡水喝到饱腹。      杜七发觉自己确实是有些紧张过度,便收起了银针,扶着杜十娘和石闲沐浴,不过有了明灯的前车之鉴,她没有让两个姑娘下水,而是以擦拭为主。      ……      雾气弥漫,酒香混合着些许体香,让明灯的小脸愈发红晕。      明灯乖巧的坐在岸上醒酒,在她心口上方的白皙皮肤、接近锁骨处,一朵白莲闪闪发亮。      灼灼荷花瑞,况复两心见。      白莲花瓣似丹霞,仿若荧光材料涂上去的一样,十分好看。      事实上,以她的能力,本不该会醉酒,更不会溺水,要知道在杜七来之前,她已经喝水喝了有一会了。      可最终,她还是醉了,不省人事,并且还呛了水。      就好像面对针灸,本不该有舒爽体验的祝平娘和倚石仙子却有了沉浸感,说出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包括杜十娘和石闲也是一样,某个道士自作多情的牵引天地霞光入了她们的身子,也只是让她们暖和一些。      这样的体质,却被酒精困扰……谁知道是见了什么鬼。      要说她们中症状最轻的,那就是婵儿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身体很好,大冬天穿着裙子也不会染风寒的姑娘。      ……      浴室一侧的小岸。      明灯苦着脸,捂着小腹,耳朵轻轻颤动。      她现在整个脑袋懵懵的,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不去想,方才也只是杜七问一句她回一句。      小姑娘歪着头,那仿若覆盖这一层迷雾的眸子中忽然出现了一抹色彩。      她喃喃说道:“小姐……真好看。”      即使是情绪朦胧,明灯的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正小心翼翼擦拭杜十娘身体的杜七身上,之后……眼神就再也离不开了。      有些人,只要看着就会很安心。      ……      小雨停歇,今夜的春风城天气很好,月明星稀,一抹清澈月光洒在十楼的院子里,映着那一圈梅花,仿若人间仙境。      当翠儿带着姑娘们的晚饭走进庭院,便被眼前的场景美景所吸引。      天气当真是极好,庭院中的常青草静静伫立,院落中连一丝杂风都没有。      竹子和梅花都恰好处立在院子中合适的位置,相互纠缠出了微妙的匹配感。      她驻足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拎着食盒朝着楼阁走去。      今日在春风城忙了一天,可算到家了。      翠儿觉得按照以往的管理来说,喝醉的姑娘们应该已经醒了,于是她推开门。      随着火光映入翠儿眼帘的还有那摊软在椅子上,满脸写着疲惫的杜七。      杜七看到翠儿回来也说不出话,只是嗯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      在杜七的身后,打扮整齐的杜十娘和披头散发的石闲趴并排在桌子上,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在她们的旁边放着两个白净的玉碗,里面残留着棕色的汤底,闻起来有一股子刺鼻的草药味。      再远一些,明灯脸色惨白,抱着双腿蜷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只有婵儿像个正常人一样,看到她回来,笑着走过来接过晚饭,说道:“你可回来了,我肚子都要饿瘪了。”      对于婵儿彻底从宿醉中脱离出来,翠儿一点也不意外。      翠儿心想没脑子的人身体就是更好。      她看着满屋子的姑娘,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哦,小姐和十姑娘洗了澡,头疼的不行……喝了药,趴着歇息一会。至于说七姑娘,给我们擦身子累着了。”婵儿眯着眼睛,转头对着明灯,疑惑道:“小丫头吃酒吃的少,也彻底醒酒,不过说有些恶心,肚子疼。”      听着婵儿的话,在翠儿眼里,事情逐步明朗。      她瞪了婵儿一眼:“酒醒的那么早,不帮着姑娘干活?”      “我那时候还没醒嘛……”婵儿撇撇嘴。      “知道了,你去把饭准备一下。”翠儿叹息一声。      婵儿点头,抱着食盒去里屋摆弄晚饭了。      ……      ……      屋内,烛火灼灼。      翠儿走到杜七面前,轻轻捏着她的肩,缓缓道:“姑娘辛苦了。”      翠儿十分清楚杜七的身子有多么柔软、柔弱,让她帮着几个迷糊的姑娘洗澡、换衣裳,这一套下来,杜七没有当场昏迷已经是这些时日锻炼的成果斐然。      “嘶……”感受到肩头的酸软,杜七睁开眼,似是一只享受的猫儿。      她眯着眼睛道:“翠儿姐……才是辛苦了。”      她这点麻烦与翠儿一整天的忙碌相比,什么都不是。      杜七很清楚这一点。      “那不一样。”翠儿手指穿过发丝,探入杜七耳后,微微用力的同时道:“店里那是我应该做的活、伺候石姐姐也是我该做的,七姑娘这是替我干活呢。”      杜七想要反驳,可是翠儿的手实在是温暖,她很快就陷了进去,哼哼两声后闭上了眼睛。      趴着的杜十娘起身,露出那苍白的面容,她说道:“翠儿,你回来了啊。”      “嗯,店里的事情都做完了。”翠儿望着杜十娘的虚弱,无奈道:“姑娘,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杜十娘还没说话,便见到衣衫凌乱的石闲转过头,露出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说着,石闲一声干呕,头部又是一阵剧痛。      “石姐姐,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翠儿提醒道。      石闲无力反驳。      杜十娘打起精神,忍着头痛对着杜七说道:“妮子,你的药还有吗?”      杜七闻言坐起来,翠儿顺势松开按摩的手。      “十娘,还有一些,我去取。”杜七说道。      石闲打断了杜七的动作,虚弱道:“十娘,别喝了,我们这都喝了两碗了,没有什么作用,反倒是我要喝吐了。”      “……”杜十娘心道她说的很有道理,让杜七重新坐下,自己则坐直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期望能减缓一些因为宿醉所引起的眼部酸痛。      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歇息,满满的就能缓过劲来。      翠儿看着杜十娘那穿着整齐的杜十娘,又看了一眼长发散乱,内衣都扣的歪斜的石闲,眨眨眼。      她觉得是杜七穿到石闲的时候累了,而不是区别对待。      事实上,两者都有。      翠儿走到石闲身后,熟练的给她扎起头发,整理凌乱的衣裙,同时最后才看向一脸痛苦的明灯,随意问道:“你这丫头又是怎么了?”      “翠儿姐,我……”明灯身子一颤,小声道:“我……肚子不舒服,喉痛……也很痛。”      “哦。”翠儿蹙眉,先是问杜七:“七姑娘,明灯没事吧。”      杜七点头:“没事,就是胀了一点。”      “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喝洗澡水了?”翠儿一语中的。      明灯红着脸,耳朵尖上的毛发软了下去。      “哼。”      翠儿冷哼,她早就习惯了明灯的没用,不过小丫头实在不舒服,她也没有强行让明灯起身……当然,她其实是有让明灯去给婵儿帮忙的想法,不过当着两个小姐的面,没有说出口。      反正说了,也会有人给她请求。      这倒不是翠儿虐待明灯……因为这就是规矩。      明灯在十楼是侍女,是杜七的丫鬟。      其实也不是。      想到这,翠儿叹息。      十楼的规矩,也就那么回事吧……或者说七姑娘长挂在嘴边的话才是对的。      杜十娘才是规矩,      “我去准备晚饭。”翠儿了解了情况,忧心减弱,她也就进屋布置晚饭,最后给杜十娘和石闲留一些时间。      ……      看着翠儿进屋,明灯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与翠儿的眼神相比,她这点不不适……完全能接受。      “十娘,我不想吃。”石闲说道。      “……”杜十娘沉默了。      其实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胃口,金风楼的玉露酒好喝是好喝,可后劲实在是大,她现在感觉整个右脑连带着眼眶都在伴随着她的心跳而一颤一颤的产生痛楚。      甚至让她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无论怎么不舒服,饭还是要吃的。      “得吃。”杜十娘强调道。      听着杜十娘的话,石闲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      杜七因为被翠儿治愈,恢复了一些体力,将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      因为不舒服,十娘连银票的事情都没有问,已经在这儿坐了快半个时辰了。      她准备的汤药并非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可效果不明显。      医术在许多事情上都是有极限的,所以才需要形而上的东西。      杜七不想让十娘继续不舒服下去,发觉按照规矩来做就是这个结果,她便按照师承所算计的,很自然的就想到了丹药这种东西。      在杜十娘疑惑的视线中,杜七站起身,回到房间,将那随后丢在桌上的所谓“培元丹”收起,回来之后放在桌上。      一共四粒。      “十娘,四闲姐,明灯……这是先生给的培元丹,说是能解酒,固本培元,应该是有用的,先前……我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丹药?”杜十娘一愣。      石闲也睁开眼,瞧着杜七取出来略带金色纹路的丹药,意外道:“十娘,和咱们之前的好像不太一样……我记得,先生说之前那是废丹,那这个就是好的?”      “应该是。”杜十娘蹙眉,说道:“妮子,这是先生给你的?”      “嗯,晌午我去药房取药,先生说这些给十娘解酒。”杜七如实道。      她没有第一时间取出来给杜十娘用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她没有想那么多,另外个人对丹药不那么喜欢。      “要吃吗?”杜七问。      她本以为这两人都难受成那个样子,一定不会拒绝,却见杜十娘和石闲对视一眼,一同摇头。      “先生给的……你先装好。”杜十娘说道。      石闲附和道:“拿来解酒,这可太浪费了……不过,固本培元?好笼统。”      这才是正常姑娘的做法。      宿醉,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用丹药……那就是暴殄天物了,她们不懂丹药的作用,却不妨碍知晓它的珍贵。      “十娘,真的不吃吗?”杜七又一次询问。      “收起来,明个给七姨送过去。”杜十娘认真说道:“这里面一定是有七姨的意思……四闲,咱们当着七姨酗酒,可没有面子再吃这什么培元丹。”      “谁说不是呢。”石闲深以为然,一丁点的宿醉,本就是自己酗酒之后应有的惩罚。      杜七不是很懂为什么要这样,却很听话。      杜十娘蹙眉:“不过先生给了,咱们也不好原封不动的送回去,折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也是。”石闲便将丹药袋拿起来,取出一颗丹药,走到蜷缩的明灯面前,在明灯放大的瞳孔中,塞进了她的嘴里,又灌了一杯水。      “这样不就行了?”      ------------      0452 姑娘爱财(二合一)      随着石闲的动作,空气一时间有些凝固。      明灯差点被水呛到,轻轻咳着。      隐隐可以听见里屋翠儿正在训斥婵儿。      杜十娘望着石闲那极其熟练的喂食手法。      石闲没觉得奇怪,这都是她练出来的,毕竟……杜十娘在淮沁游玩的时候,明灯大部分吃的都是她做的东西,偶尔有一些小点心明灯不想吃,她便会使用一些强制性措施。      捏嘴灌水一气呵成,最后还会轻轻敲一下明灯的脑袋。      毕竟,家里的猫儿也是她喂。      明灯也算是狸花。      ……      石闲将丹药袋子递过来,说道:“给明灯一颗,算是接下了先生的好意了吧。”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柔,眯着一只眼睛,显然依旧被宿醉所折磨。      “行吧。”杜十娘接过袋子,随手挂在腰间,之后转头看着杜七,试探着问道:“妮子,先生是不是说过……明灯吃丹药没用?”      石闲闻言一愣。      杜七点点头,肯定了杜十娘的话:“先生说明灯体质特殊,吃什么丹药都产生不出来药力。”      师承曾经给明灯吃过真元丹、洞宫丹,那足以让腾云境闭关消化一年的狂暴药力在明灯身上没有任何体现。      “我果然没有记错。”杜十娘叹息:“看来……咱们是浪费一粒培元丹了。”      石闲脑袋有些懵。      有这种事?      她可是体验过那废丹的,一粒入口能保持好几天的好状态,这正式的丹药一定会很珍贵、效果更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石闲盯着明灯,问道:“丫头,这丹药什么味道。”      “……”明灯害怕的看了一眼石闲,小声说道:“咽的太快了,没尝出来味道。”      “有什么感觉?”石闲追问。      “回姐姐……没有什么感觉。”明灯绒耳耷拉下来。      该不舒服还是不舒服。      石闲终于确认自己把一粒珍贵的丹药丢到了水里,她嘴角轻轻抽动,埋怨道:“十娘你怎么不早说。”      早知道不能让明灯消除不适,她就将那一粒丹药存下来,下次用了。      “行了,丢了就丢了吧。”杜十娘表示毫不在意,她更在乎明日里见到七姨之后会被怎么教训。      “你得与我一同去。”杜十娘对着石闲道。      灌酒的罪魁祸首是石闲,有她在身边,七姨对她的打骂会少许多。      石闲:“……”      她觉得自己亏了。      喝醉了之后,从那凌乱的房间来看,她达成了和杜十娘亲密的目的……问题是十娘酒量太好,她反倒是先醉成了一滩烂泥,什么都不记得了。      石闲哀声连连。      杜七在一旁将状况尽收眼底,她认为关于先生给的丹药……十娘和四闲姐想多了。      嘛,不这样,也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心思冗杂的十娘了。      “十娘,虽然明灯吃了没用,不过这丹药的确很神奇,不愧是仙门里的玩意。”石闲臆测道:“你说,先能炼出来驻颜的丹药吗。”      驻颜。      对于女人来说一个永远绕不过去的话题。      杜十娘眉头一挑,装作不在意的说道:“谁知道呢,你别忘了……先生从外貌看来也七十多了,若是有驻颜丹,他自己怎么不吃?”      “你说的是。”石闲先承认了杜十娘的猜测,又反问道:“青姨呢?”      那是只比七姨小几岁的姑娘,面上却没有一丁点岁月的痕迹。      “青姨……”杜十娘微微别过头去。      那就是平娘的本事了。      石闲见杜十娘无话可说,露出憧憬的眼神:“能得了驻颜丹该有多好。”      “四闲姐,先生也不老。”杜七说道:“看起来也就二十多?”      “你说什么胡话呢。”石闲点了点杜七的脑袋:“是我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      “一点银票就把她弄糊涂了。”杜十娘丝毫不给杜七留面子。      “十娘,你不是也……”杜七咬唇。      “顶嘴。”杜十娘瞪了杜七一眼。      石闲切了一声。      她也见到了那一沓银票,很是不屑。      太少了。      明明只要十娘开口,自己所有的积蓄……包括她这个人都可以交给她。      可杜十娘宁愿顶着风雪去给别的女人点妆,也不依赖她。      一想到这,石闲就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杜十娘,弄得杜十娘心下疑惑。      “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和杜七也没什么两样。”石闲哼了一声,抬头:“所以呢,常姐姐为什么要给你银票?总不能是要买翠儿吧,这没门,安宁再喜欢翠儿,她也是我的丫鬟。”      “是我的丫鬟。”杜十娘没好气的道。      “你的不就是我的?”石闲说完,看向杜七。      杜七觉得十娘也醒酒了,还有四闲姐在一旁,准备将常平怜的话与她们说,只是在此之前……      杜七对着明灯挥手。      蜷缩在椅子上,环膝而坐的明灯没明白小姐的意思。      “明灯,去找翠儿。”石闲说道。      “嗯。”明灯知道原来是自己碍事了,自椅子上下来,捂着小腹进屋。      “这丫头……真没事吧。”杜十娘问。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石闲摆手,旋即两人一同看着杜七,等待她的回应。      “……”      周围没有其他人,杜七便将常平怜的话和其中的来龙去脉都说个清楚。      于是事情就很明朗了。      石闲惊诧的望着那一直以来清纯的姑娘,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怪不得要支开明灯,你这丫头……是想留下这笔银子?”      被戳中了心中恶劣的部分,杜七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石闲说道:“管事和公子之间有什么都是她们自己的事儿,白玉盘卖到这个数本来就是坏了规矩……你把银子给公子,接白玉盘来十楼是理所当然的。”      正巧,十楼也缺个真正能干活的丫头。      什么都压在翠儿身上,她这个做姐姐的看着心疼。      “说是这么说……”杜七不知道该怎么讲,就听杜十娘说道:“急什么,我看小玉儿和景天公子相处的就很好。”      石闲看向杜十娘,见到她正攥着手腕上的钥匙,眼角微微抽动。      “十娘,你不会也……”      “我没有。”杜十娘否定道:“我不是贪这点银子,只是,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你想啊,公子使唤小玉儿越来越顺手,咱们忽然赎她回来……总归不太好。”      “十娘,这理由很牵强。”石闲认真道。      杜十娘眨眨眼:“真的?”      “真的。”石闲点头。      杜十娘嗯了一声:“那我再想想。”      “……”石闲捂脸,嗔道:“十娘你怎么这么贪财了,瞧瞧你都把姑娘带什么样子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杜十娘反问。      石闲无话可说。      “再说了,爱银子也不是什么坏事,柴米油盐、小宴药房,哪个不要用银子?又不是天上的仙子,还能离了银钱?”杜十娘啧了一声。      也就是九苑的清馆人认为银子不重要了。      “真要找理由,那你也选个好一点的啊。”石闲无奈。      “玩笑话到此为止。”杜十娘终于认真起来,握着那柜锁的钥匙轻轻敲击桌面。      “我觉得给景天公子做侍女对小玉儿来说是一件好事,你别忘了公子的身份。”杜十娘沉声道。      “我知道……他还是淮竹的胞弟。”石闲想起了秦淮,轻轻叹息。      “放着公子的近侍不做来十楼干杂活?小丫头傻,你也傻?”杜十娘提醒道:“我看他挺喜欢小玉儿的,就是白玉盘这个名儿不大好听。”      “我看他还喜欢杜七呢。”石闲哼哼。      “……”杜十娘面色一滞,眯着眼睛盯着石闲。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石闲说道。      说到底,白玉盘是杜七要买的姑娘,十娘是在偷换概念,分明就是惦记上了那些银票。      “这事儿还是要问问小玉儿和景天公子的想法。”杜十娘摇头:“之后再说。”      她其实挺喜欢白玉盘的,能收了最好。      翠儿、明灯姐妹加上一个秋水,四个丫鬟正好。      大户人家小姐的丫鬟一般就是四个。      梅兰竹菊、琴棋书画类的名字她也没有少听。      “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石闲嘀咕着,拍了拍杜七的肩:“听十娘的,去问问公子。”      杜七点头。      意思是若是白玉盘和白景天都没有意见就好处理……行罢,她也没有什么意见。      之后,几个姑娘用了晚食,趁着好天气坐在凉亭中观赏那梅花和竹子,杜七被杜十娘要求给众人演示了一下淮沁所学的琴艺。      不算特别好听,却也让翠儿和明灯两眼放光。      因为第二天约好了一同出门,所以石闲又留宿了一晚。      ……      ……      第二天巳时。      石闲和杜十娘去找七姨认错,杜七拎了些许新鲜竹笋去了沁河医馆,明灯也想跟着去,却被翠儿强行拽下来,说是几人喝醉弄得屋子太乱,留她下来打扫。      明灯不舍的目送杜七出门,回到庭院。      她也想去沁河医馆。      小姐和公子聊天,她和月姐玩……多好。      带着那些许小扫兴,明灯走到院子中的竹林附近,抬起头。      竹子……      一看到这个就让她想起和月姐在城南竹林生活的日子,那时候淋雨受冻稚嫩吃竹笋……所以明灯实际上并不喜欢竹子……不过小姐喜欢,所以她也喜欢。      “这是小姐带回来的竹子……明明挺好看的。”明灯摸着那在她眼中流光溢彩的小池竹,想着昨晚上石闲对杜七的嘲笑,扁了扁嘴。      她抬头看着那天上的彩色旋涡,此时……从竹子上隐隐有五颜六色的气体源源不断融入那涡流。      这种现象已经持续了一夜了,那灵力涡流也愈发巨大,遮天蔽日。      “小姐说不碍事。”明灯心底默念,不再在意这件小事。      “明灯,来干活了。”婵儿推开窗,喊道。      “来了来了。”明灯耳朵一颤,端起热水,蹬蹬蹬的跑上楼。      ……      ……      金风楼雅间,师承看着面前的短发女人,无奈道:“这一大早的,又要做什么?”      严天心眨眨眼:“叫你一起吃个早饭,师父你紧张什么。”      “……”师承不语。      他放着女儿做的饭不吃跑出来,图的什么?      “好了,不开玩笑了。”严天心推开窗,指着天上那缓缓旋转,如同天地磨盘的灵力涡流,蹙眉道:“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她其实一进城就想问了,不过当时满心都是师承,现在冷静了一夜      “”,才想起来这茬。      听到是正事,师承认真了一些。      “猜测是龙脉转移,不过那东西谁也没见过……说不准。”师承说着,蹙眉:“虽然一直在成长,不过一夜过去,好像大了一圈……”      严天心说道:“这么大的灵力涡流,春风城倒是成了修炼的圣地,难怪连禅子也在这儿赖着不走。”      师承觉得这和灵力涡流没有关系,不过没有说出口,只是道:“等待它自然消散就行。”      “自然消散……我说师父,我怎么看不出来呢。”严天心说道。      师承也有些疑惑。      其实春风城的灵力涡流已经有要消散的趋势了,谁成想一夜过去,居然又大了一圈。      这涡流若是混乱的爆炸,那产生的威力难以想象,估摸着能炸掉半个南荒……连师承也很难说自己能从这场爆炸中脱离出来。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      无论是道宫佛门,还是倚石仙子在观察了涡流的构造后都表示可以控制,利远大于弊。      严天心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随后说道:“师父,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我的小师妹?”      “她不是你师妹。”师承说道。      ……      ……      杜七此时拎着竹笋路过金风楼门前,脚步一顿。      “涡…流?”      她抬起头,眼眸中最上层闪过一层明光,然后便见到了所谓的旋涡。      杜七小脸一红。      原来说的是这个……这是她一开始赤脚行走时候……流淌而出的鲜血聚集来了旋涡。      更大了,好像是因为两根小池竹。      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东西,不过因为安宁和先生甚至白景天都说过修炼速度加快了,所以一直留到现在。      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就在杜七发呆的时候,街道的另一旁,徐青山眼睛一亮。      “杜先生。”      他笑着走过来。      ------------      0453 长禾公主(二合一)      灵力涡流漫天,可那不是普通人看得到的,在一般人眼里,今日的天气很好,冬日暖阳洒落而下,笼罩了大半个春风城。      浅风拂面,撩动姑娘的长发,那白色缎带轻轻颤着,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因为是在金风楼前,所以这儿的视线以男人居多。      公子们从窗子、街边向杜七看过来,纷纷被这个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的姑娘所吸引。      有的姑娘虽然看不清面容、身段也没有那般勾人,可只靠这些许雪白肌肤和柔顺长发就能让人笃定她的魅力。      杜七本身很有名气,可此时的公子都是因为各方会谈而从别国来的……前些时日杜七正巧在淮沁赏玩。      于是,许多人纷纷询问身边女伴知不知道那楼下的人是谁。      他们的女伴多是春风城的姑娘,以这些姑娘的眼力,一眼就认出了杜七这个杜十娘家的丫头。      她们先是简单介绍了杜七的身份,接着告知公子门杜七并非是望海店的姑娘,甚至有的姑娘装作吃醋的模样,最大化的减少给杜七带来麻烦的可能。      有朝云国宰相之子在春风城神秘“失踪”,多数的公子都能很好的压制身体内的欲望,这里不是他们的领地,而是春风城……在这里,身边的清官人也好、红馆人也罢,上头都站着仙门。      于是没有出现搭讪的事情。      杜七早就适应了男人的视线,所以没有当做一回事,她环顾四周,在想着去沁河医馆的路上要不要买一些零嘴。      可是有一个人忽然打破了众人之间的默契,径直朝着杜七走过去。      许多男人面上皆是一颤,可当看清楚那捧着的男人的面容,便抽了抽嘴角。      徐青山。      神秘部落元山部的三公子。      这可是个大麻烦。      于是他们纷纷移开视线,当做没有看见的样子。      “杜先生。”徐青山走到杜七面前,合上,露出了自己练习许久的笑容。      杜七看着他的脸。      徐青山很好看,笑起来有古道热肠的少年感。      杜七也有一刹那的失神,眼睛微微眯起,些许湿润出现在她的眼角。      徐青山一愣,因为他见到的是一个眼泪汪汪的姑娘,顿时慌了神。      杜先生就这么不待见他吗?自己只是打了个招呼,她就掉了眼泪?      “先生,我这就走,我这就走。”徐青山慌慌张张的离去,一边走还一边一边想着以后不能贸然接近杜先生了……      还是要等待机会。      让大姐请先生来家里做客?      徐青山停下脚步,他觉得即使自己不要求,以大姐回来之后念叨杜先生的次数,估计离杜先生来做客的时日也不远了。      去准备一些女儿家喜欢的点心吧。      ……      “?”杜七歪着头,望着徐青山慌张的背影,轻轻打了个哈欠。      好大的太阳。      方才一抹刺眼阳光撩进了她的眼睛,正巧昨晚房间中都是酒气,也没有睡好……      她抹去那因为困意而溢出的些许泪水,心想这徐公子虽然是个好人,可着实有些奇怪。      好困。      竹笋好重。      杜七扁了扁嘴。      她就应该从翠儿姐那里把明灯要来的,明灯可比她有力气的多。      叹息。      她走到金风楼对面的街道,依靠着墙歇息片刻,从口袋中取出一颗蜜饯吃下,这才缓和了心情。      姑娘心情不太好,于是大好的天气起了一层阴云,与涡流重合,一道风起,带来丝丝凉意。      金风楼上。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还有朱儒释,此时,在朱儒释的对面,长禾公主手里拿着一张黄纸,面色有些呆滞。      朱儒释想着那徐青山的模样,心中了然。      这徐公子似乎是看上了杜十娘的这个女儿,掩饰都不掩饰一下的。      仔细思考,联系李孟阳,朱儒释发觉其中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于是不再在意,反而看着靠墙歇息的杜七,眼里闪过一丝欣赏。      毋容置疑,这真的是很漂亮的姑娘。      也难怪淮竹那么喜欢她。      朱儒释轻轻叹息,他想起了前些时日在花月楼见过的石闲,他兴许没有想过,也有淮竹喜欢却得不到的人。      收回视线。      杜七再好看,在他心里比淮竹还要差一些,这无关杜七的样貌,也无关春风城的白尊上。      “王兄,你给我弄得是什么啊,这名字……若是被人认出了该怎么办。”长禾公主不满的说道。      “当着尊上,我也不能给你捏造个身份罢。”朱儒释无奈的望着自己的妹妹:“你入宫之前的名字很合适,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谁认得你?”      “说是这么说……”长禾公主看着那黄纸上的名字,小声道:“父王若是知道我用娘亲给起的名字,会不会生气。”      “该改口叫母后了。”朱儒释提醒道。      “我不习惯嘛。”长禾公主撒娇。      朱儒释无奈,也不强求。      事实上她这个妹妹年幼时一直与娘亲生活在别国,算是落魄的公主,后来……被接进宫里的时候,她的娘亲已经病逝,打小吃苦的长禾公主落下了病根,一直以来身子虚弱,病痛缠身。      因为丫头乖巧可人,逐渐得到了父王的宠爱,朱儒释也是一点一点的宠上了这个妹妹。      “好了,父王也不会不满……”朱儒释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真的?”      “真的。”朱儒释随口说道:“你若是不安,那不让父王知道不就好了?安心……这事儿传不到他的耳中。”      许多时候,他在妹妹面前不会掩饰,于是长禾公主凝视自己这个王兄,微微沉默。      父王的权利早就被王兄架空了。      “……”      害怕吗?      也不会。      她怎么会害怕最疼爱她的王兄。      她一直以来最怕的就是被当做联姻的工具,而王兄给她挑选的李郎是人中之龙……能嫁给那样温和的公子是很幸福的事情。      “那我就用回这个名字了。”长禾公主握着黄纸,眼里多了几分回忆。      有又伤痛。      天池泽毁于妖祸,那些她曾经认识过的人,也都化作尘埃了。      正想着,一缕清凉拂面,接着,天气间起了一层幕帘……毫无征兆,雨帘倾泻而下,打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下雨了?”朱儒释一怔。      长禾公主也有些失神,她第一时间看向楼下的姑娘。      只见杜七站在屋檐下,拎着竹笋呆呆的望着天空,似乎是在懊恼没有带伞。      “王兄,我去帮七姑娘。”长禾公主拿起屋内的油纸伞。      “外头冷。”朱儒释蹙眉,他是想要妹妹接近杜十娘,可也不是这种牺牲自己的做法。      “姑娘可是要淋雨了。”长禾公主抓起一块火石放在口袋中:“这样总是可以了吧。”      “……行吧,小心别摔倒了。”朱儒释叮嘱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长禾公主叹息,拿着雨伞下楼。      才出门就见到了一个老人。      长禾公主一怔,弯腰说道:“见过师先生。”      师承点头,应下了这一礼。      “师父,你倒是等等我。”严天心从屋里走出来。      长禾公主见到这一幕,面上起了一丝怪异。      好俊的姐姐。      不过外面的雨声愈发急促,她转身离开。      严天心与师承一同出了门,便发现长禾公主已经走到了杜七身边,撑着伞与她交谈。      她笑着:“原来这就是我的小师妹?怎么每一次见到她……都是这般的不巧。”      一次是蹚了水,这一次是被雨帘所困。      她收起眼里的惊艳。      该想到的,这么清澈的姑娘怎么也不会是平凡人,没想到居然就是她好奇的那个师父的学生。      师承蹙眉。      他不是杜七的师父,三拜九叩的礼节缺失、也没有拜师礼。      只是学生。      “你也不是我的徒弟。”师承对严天心说道。      “谁想做你的徒弟?”严天心呵呵一笑,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去抓师承的手,不过显然不能得逞,而她的动作引起了金风楼姑娘们的注意,纷纷错愕的看着这边。      师先生?      不是和七姨有什么关系吗。      姑娘们暗中将注意力放在这边。      师承抽了抽嘴角。      他就知道……      “我要回去了。”师承说道。      “行罢。”严天心也不拦着,本来是说要来帮杜七,不过现在已经有人给她撑伞了,也就不需要她了。      师承消失在街角。      严天心也撑着伞上街,准备享受享受春风城的姑娘们。      ……      ……      街上,杜七屈身:“姐姐。”      虽然她觉得自己不需要伞,只要让雨停了就行,不过既然有姐姐愿意帮助她自然是最好不过。      “七姑娘客气了。”长禾公主撑着伞走入屋檐,心想她们算是认识,这么出来也不是那般的奇怪。      一想到杜七和杜十娘的身份,她心里就怪怪的……不过,兴许也是因为那一层关系,以及知晓杜十娘毁了脸,她心里充满了不安和内疚。      所以才想要帮杜十娘和杜七。      她甚至都想直接给杜十娘和杜七银子了……不过仔细想来,用银子对杜七这样干净的姑娘,分明是一种侮辱,于是去了那种肤浅的念头。      “七姑娘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吧。”长禾公主提议道。      若是远一点的地方,那就找马车。      “可以吗?我要去的地方也不远。”杜七说道。      长禾公主点头,接着与杜七撑着一把伞,一同走进雨中。      听着雨水落在伞面上的清脆声响,长禾公主面色绯红,她可以从杜七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牡丹香气,便联想到了杜十娘一定也是用牡丹沐浴。      那么漂亮的姐姐……真的很让人着迷。      “姐姐,这两天在春风城逛的怎么样了?”杜七问。      “啊……”长禾公主回了神,这才想起她说是来玩的,组织语言后说道:“去吃了杜姐姐说的金风楼的菜,味道很好,尤其是烤鱼,靠在床边吃起来真的很有感觉。”      杜七轻轻一笑:“对吧,我也很喜欢……”      语气一顿,杜七转头看着这个姑娘,说道:“姐姐不觉得过了时节的鱼儿不好吃吗?”      “时节?那是什么?”长禾公主眨眨眼:“我其实吃不出来太大的分别,硬要说哪里不太好……就是饭菜不够辣,口味太轻了。”      对于吃过苦的姑娘来说,还没有挑嘴的习惯。      “姐姐倒是和翠儿姐一样喜欢吃辣,我就不行。”      杜七笑的更轻缓了。      那面纱上方弯弯的眼睛看的长禾公主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不再去看杜七的眼睛,而是盯着脚下湿润的地面。      沁河医馆的路不难走。      一路上,没有机会聊太多就钻进了巷子。      长禾公主随意询问了杜七细致的好玩地点,就走到了医馆门前。      杜七带路,自然没有人会阻拦。      “沁河医馆……”长禾公主抬头望着那红色小门,眨眨眼。      这不是王兄说的……练红公子的家吗。      她还要说什么,却见杜七站在医馆的屋檐下,弯腰说道:“姐姐,我到了,谢谢。”      “小事。”长禾公主虽然知道杜七和公子有关系,亲眼见到却还是难掩心中波澜。      王兄说公子的脾气并不好。      “那个……七姑娘,你小心些。”长禾公主小声道。      “?”杜七疑惑。      “那什么,我走了。”长禾公主忽的莫名打了一个冷战,忌惮的看了一眼沁河医馆。      方才那应该是一种警告。      她正要离开,却听杜七问道:“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      长禾公主撑着油纸伞,转头对上了杜七的眼睛。      “回姑娘,我的名字是沈素素。”长禾公主说着这对她来说略显陌生的名字。      “沈素素……”杜七默念了一遍。      长禾公主解释道:“沉没沈,白衣素,很好记吧。”      “我记住了。”杜七应声,说道:“沈姐姐别忘了去尝尝连韵姐的蜜饯。”      长禾公主笑着道:“我记住了,还有那柳姑娘的包子,七姨的面。”      二人挥手,长禾公主消失在巷子中。      杜七心想这个姐姐是很漂亮的人,也很善良……她不说喜欢,却也不讨厌。      她推开了门,站在屋檐下看着坐在房顶淋雨的少年,蹙眉道:“景天,你吓到沈姐姐了。”      ------------      0454 探沁河(二合一)      杜七才推开医馆的门就见到了很显眼的一幕。      白景天正站在阁楼的屋檐衣角,盯着她这边看。      杜七歪了歪头,心道他和白龙不愧是父子?连站的地方都一样。      “先、先生……”白景天对上了杜七的视线,惊喜中带着一丝尴尬。      “还不下来?在那儿淋雨呢?”杜七嗔道。      “啊……哦。”白景天轻轻一跃,自屋檐上落地,因为见到了杜七,所以他没有再用真元遮挡雨水,于是他在瞬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衣裳湿透,露出些许肉色。      “你没伞吗?”杜七站在屋檐下,望着那溪流对面的少年。      “先生稍等,我这就去取……”白景天说着,却见不远处有一袭白衣撑着伞从书阁中跑出来。      白玉盘平日里在书阁中靠窗看医书,也会注意院子中的风吹草动,忽然见到白景天撤了真元,便过来了。      她走到白景天身边,给他撑着伞,同时说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白景天此时有些紧张。      因为他似乎让杜七不高兴了。      他方才隐隐听见了杜七的声音,立刻攀上了屋顶看……之所以用肉眼看,是因为他的灵识对杜七就从没有生效过。      而这一看不仅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还顺势见到了另一个情报上的姑娘。      长禾公主。      他知晓长禾公主和杜十娘之间的关系,白景天自诩是先生坚实的后盾,自然对那公主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想,却因为这件事被杜七训斥,不知该怎么办了。      杜七站在屋檐下,冲着白玉盘挥手:“玉儿!给我也拿一把伞。”      白玉盘一愣,看向杜七的方向,这才在密集的雨帘中见到了杜七的影子。      她面上闪过一丝惊喜。      “七姑娘稍等,我这就来。”白玉盘转头对着身边的少年说道:“公子,咱们先进屋,我去接七姑娘。”      “你直接去……”白景天正要说着,语气一顿。      白玉盘正盯着他。      “回屋。”白景天迈开脚步。      白玉盘高举着伞,将白景天送回屋里,路上还不忘说道:“公子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让七姑娘见到了这幅狼狈的模样……”      她可是知道白景天有多在意杜七的眼光。      “也没什么,我在先生那儿早就没有脸面可言了。”白景天接过白玉盘递过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      “不去沐浴,换身衣裳吗?”白玉盘说道。      “一会儿再说,去接先生。”白景天无奈。      “嗯。”白玉盘点头,上下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拨正耳边垂下来的一缕侧发,这才重新出门。      白景天坐在椅子上,看着走入雨中的小姑娘,轻轻叹息。      他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和侍女这般平和的相处,不仅不讨厌,甚至……已经习惯了。      兴许因为这是他后来遇到的人里,除先生之外,第二个对他是半妖不抱有任何多余想法的姑娘。      “啧。”白景天解开束发,摇头。      事实上,不仅仅是杜七,他在自己这个侍女面前,也早就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      ……      屋檐下。      杜七见到白玉盘走进来,笑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唔……”      嗅着杜七身上淡淡的牡丹香气,一抹绯红攀上了白玉盘的耳畔。      “七、七姑娘……外头冷,咱们进屋吧。”白玉盘故作淡定的接过杜七手中的竹笋,说道。      “嗯。”杜七主动拿过伞,二人一同走进雨中。      杜七看着那贯穿庭院的小溪,心道这才是海棠喜欢的布局,先前的故居都没有这儿的好看。      她转过头:“玉儿,花瞳呢?”      平日里花瞳知道她来了都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杜七总是说她不要太莽撞,可真的见不到了,反倒是有些想了。      “七姑娘,花瞳还在睡呢。”白玉盘也很奇怪,从昨天下午开始,花瞳就说困,一直睡不醒。      现在到了巳时,也不出来吃饭,还在睡。      “一会带我去瞧瞧她。”杜七说着,与白玉盘一同走入房间。      此时白景天简单处理了自己的衣物,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那么邋遢。      “先生。”白景天看了一眼杜七带过来的竹笋,拱手:“景天谢先生挂念。”      杜七摆摆手:“我是想要你做给我吃。”      白景天:“……”      还是那个有话直说的先生。      “差不多也该吃午饭了,玉儿,取点竹笋简单处理一下,我先前教过你的……一会我去准备午饭。”白景天说道。      “嗯。”白玉盘点点头,拎着竹笋离开。      于是房间中只剩下白景天和杜七。      杜七看着白景天那湿润的头发,说道:“景天,你不去洗洗吗?”      “不急,做饭之前去……这些东西弄不明白,我浑身不舒服。”白景天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本医书,摊在杜七面前。      “……”杜七眨眨眼。      行吧。      她也预料到这一幕了。      “哪里不懂,我教你。”杜七轻柔的说道。      白景天一怔,接着打开医书。      ……      窗外雨水淅沥,天色昏暗,屋内点了灯火。      灯火下,是努力理解的少年和滔滔不绝的姑娘。      不久之后,白景天长长舒了一口气,感慨道:“先生就是先生……我一个人怎么都看不明白。”      “懂了就好,不然憋在心里是会不舒服。”杜七说着,面色稍稍严肃了一些,她敲动桌面。      “先生?”      “你方才吓沈姐姐了吧。”      白景天:“……”      什么沈姐姐。      那是长禾公主,是抢走十姑娘夫君的人啊……      白景天很想这么说,可理智告诉他这时候还是闭嘴的好。      不过他也没有窝囊的道歉,而是用那淡红色眸子对上了杜七略带嗔意的视线:“先生,是她先挑的事,说我这里不安全,让先生小心。”      “是吗?沈姐姐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杜七疑惑。      她其实并没有听明白沈素素是什么意思。      “不是在说医馆危险就是在说我危险,因为我是半妖嘛。”白景天叹息。      “也是,算啦,不说你了。”杜七做安慰状的摸了摸白景天的脑袋。      再怎么说,她和白景天的关系都要比那沈姐姐亲密,她也没有怪罪白景天的意思,只是提起一个话题。      白景天被摸了头,没有脸红,反倒是面上多了许多无奈。      是了。      他在先生眼里还是个孩子。      仔细想了想,白景天决定先发制人:“先生去我的故居看过了吧。”      他派人看守自己和娘亲的住处,自然知晓杜七去过。      杜七想着自己当做宝贝带回来的海棠缝制的青衫与那信笺,视线在白景天身后的海棠花上一掠而过,说道:“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竹子就是竹子。”白景天深以为然。      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      “好了,淮沁的事儿到此为止,咱们说说……”白景天清了清嗓子,想要岔开话题,却听杜七说道:“怎么就到此为止了?我还有其他要问你的呢。”      杜七盯着白景天那张愈发柔和的面容,回忆着那故居厨房中,围绕着海棠转圈的“小姑娘”,嘴角起了一丝笑容。      她仔细打量着白景天的脸。      白景天和秦淮是亲姐弟,本身底子就很好,现在因为纤阿的缘故,面容的线条愈发柔和,若是做女装打扮,说不定也能有海棠的几分神韵。      “……”被杜七的目光看着,白景天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身子颤了一下。      “你娘亲也是,好好的男孩子,怎么当丫头养。”杜七摇头。      白景天闻言,嘴角沉了几分。      他不喜欢旁人说她娘亲的不好,可掺和这女装的事儿从杜七口中说出来,他一丁点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憋屈的道:“先生,咱们能绕过这个话题吗?”      “绕过?为什么要绕过,我很好奇。”杜七笑着,心想白景天脸红的模样和她娘亲真的一模一样。      白景天抽了抽嘴角。      罢了。      反正早就没有脸面了,先生高兴就好。      “所以说……先生是怎么从方姐姐那里知晓那孩子是我的?”白景天问。      他小时候是和娘亲借住在那方之南家里过,不过他可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方之南也不知道她口中的“九姑娘”就是春风城尊上的妻子。      “我是怎么知道的……”杜七面露茫然:“反正就知道,我见到你娘亲的画,很喜欢,方姐姐也送了一幅给我。”      “……先生。”白景天叹息,却也早就习惯了杜七的跳脱。      娘亲的画?      他其实也收集了许多,之所以没有回收方之南在淮沁的画,因为那是娘亲说过留在淮沁、送给方之南的。      也是因为娘亲自称九姑娘,画卷上题字也是九心海棠,所以他后来才猜测娘亲可能姓九。      当然,也没有证据。      “好了,不逗你了。”杜七说着,伸了个懒腰。      白景天下意识移开视线,不去看姑娘的身段。      “景天,这匕首?”杜七看着白景天腰间的翠绿。      “算是厨刀。”白景天说着,才想起不好让先生接触到武器这种粗鲁的东西,顺手将其丢入了一旁的抽屉中。      杜七嗯了一声。      匕首也好、白龙那儿的令牌也好……都是她给海棠的,也是随口一问。      杜七看了一眼那窗外的雨帘中,隐隐在溪流边的石凳上见到了一个穿着淡色衣裳的姑娘,眨眨眼。      “景天,你也是兔子,喜欢月亮吗?”      “?”白景天红眸眯起了一些:“先生,你说什么呢。”      “你只管回答我。”      “月亮……喜欢。”白景天如实说道。      他跟着娘亲最久,自然知晓娘亲有多么喜欢月亮,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也喜欢。      看着杜七若有所思的模样,白景天无奈:“先生是看了那月宫传说了吧……上面有一只兔子捣药……”      话音落下,白景天忽然怔住。      淡红色眸子缩成了一点。      捣药的兔子?      好像有人与他说过这件事。      是梦吗?      “回神。”杜七伸手在白景天面前一挥。      “失礼了。”白景天吐出一口浊气。      他居然会因为一个梦而乱想,还是在先生面前……着实是不应该。      “咳,先生,时候差不多了,我去准备午饭。”白景天起身说道。      他很庆幸,杜七并没有提起很多次他小时候的糗事……也是,那可是先生,自然不会一直戳他的痛处。      “别急。”杜七抓住白景天的手腕,让他重新坐下。      兔子的时候以后再说。      还有正事呢。      “那个,你喜欢玉儿吗?”杜七问。      “挺喜欢的。”白景天不着痕迹的甩开杜七的手。      在他的心里,杜七问的喜欢一定是一般概念上的,所以回应起来没有任何的压力。      “那我若是将她带回十楼,你会不会不适应?”杜七问。      “还好吧。”白景天说着,忽然便明白了,笑着道:“玉儿是去是留全凭先生做主,还有……先生若是想要那些银子就留下,也不算什么。”      “呀。”杜七惊呼一声,意外的看着白景天:“你都知道了?”      “常平怜与我说银子给了先生。”白景天说道。      其实常平怜直接将银子交给他就什么事儿没有了,不过因为那女人不想与他有联系,所以银子才落到了杜七手里。      以白景天对杜七的了解,当时就觉得杜七不一定舍得拿出来,事实上他是对的。      “先生……”白景天还要说什么,就被红着脸的杜七打断。      “你就说你舍不舍得吧。”      “玉儿?”白景天想着方才那个给他撑伞的小姑娘,翘起嘴角。      白玉盘很合他的胃口,说实话,这么长时间过去,他都将白玉盘当成自己妹妹看了……要不然也不能在白玉盘被人欺负时候发那么大的火。      若果白玉盘忽然就这么从沁河医馆消失了,那还真的有些舍不得。      “我挺喜欢她,不过她本来就是先生的丫鬟。”白景天稍稍后仰,视线落在天花板上。      先生……可爱。      “我知道了。”杜七扭过头道:“你去做饭吧,我一会问问玉儿的想法。”      “先生好好休息。”      ------------      0455 小女儿家心思(二合一)      白景天离开之后,杜七头上的白色缎带轻轻颤动。      这孩子居然什么都知道了。      他凭什么说自己想昧下那些银子?      自己瞧起来就是那么爱财的姑娘吗。      “……”      杜七叹气,拿起一旁的油纸伞,独自走入雨中……雨水簌簌,她看着那水花落入小溪,走到石桌旁,对着那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替她遮挡天上雨水。      女人要起身行礼,却被杜七按住:“你都听见了?”      “回姑娘,听见了。”纤阿轻声道:“我与他说过,什么时候改变念头都不晚……宫里,我会给他留一个位置。”      捣药的兔子总要有的。      “那就是你们之间的事儿了。”杜七笑了笑。      有人看似落魄、贪恋怠惰……可也不好说被一纸紫诏锢上月宫就是正确的事情。      就好像李青莲带不走琴楼的女人一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追求。      杜七有些好奇,白景天的追求是什么?      思来想去,觉得以那孩子的性格,放不下的一定是医书医理。      “那么姐姐,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杜七问。      “姑娘可知我守着春风城……是为了什么。”纤阿说道。      “不是为了海棠的家人?”      “一部分。”纤阿微微抬头,嗅着杜七身上的清淡的牡丹芳香,叹息:“海棠身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直到现在还有人在打着它的主意。”      若不是她强行坏了规矩,只怕整个春风城以及海棠的家人早就人间蒸发了。      “那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杜七疑惑。      “对于姑娘来说自然不算什么。”纤阿认真说道:“可是……对于别人……甚至是我来说都是至宝。”      “悟道竹?”杜七举起一只手。      纤阿摇头,心想姑娘入世之后,眼界真是低了好多。      “是一道木令。”纤阿说道。      “令牌?”杜七想起了:“你说白龙挂在腰上那个青令?不就是普通的木头?”      “姑娘,上面刻着一个字。”      “我知道,一个“九”字。”杜七点头,她记得那是小雨天,海棠顶着一片芭蕉叶,向她要了令牌。      她也就送给海棠,让她拿去玩了。      纤阿无奈:“七姑娘,这青令还有用。”      “我知道啊,可它的材料只是普通的木头,又不值钱,有什么好在意的。”杜七歪头。      “见字如面,也是规矩。”纤阿说道。      某种意义上,拿到了那块青令就得到了些许姑娘的权柄,其中的意义……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      海棠当初凭借一道令牌就可以直接取代她太阴元君的位置。      意思是只要掌握了青令的使用方法,号令山河也在翻掌之间。      偏偏现在的杜七很不正常,所以……这令牌是危险的。      “你真奇怪。”杜七指着自己的脸:“我就在这儿,你能摸到我,能闻到我的味道,还说什么见字如面?”      “元君……”      纤阿被杜七的话弄晕了,一时间连七姑娘也不叫了。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杜七说道:“你想要拿走那块青令?”      “不是我拿走,是元君收回……或者说,毁了它。”纤阿觉得自己为了这个世界真的是操碎了心。      正想着,她忽然瞪大了眼睛。      杜七将手指从纤阿的樱口中抽出来,沾着点点湿润。      “别咬我的手指啊……算了,蜜饯的味道怎么样?”杜七问。      “……很甜。”纤阿呆呆的道。      “好了,安心。”杜七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那是给海棠的东西,现在是海棠夫君的东西,将来,是白景天的。”      海棠既然留给了她的夫君,便是在求她。      杜七会给海棠这个面子。      “看在她给我缝了一件衣裳的份上。”杜七眯起眼睛,取了一颗蜜饯入口,接着盯着自己手指上的湿润,惊诧道:“姐姐,你的味道……好香。”      闻着是桂兰香气,尝起来也是桂兰味道。      纤阿身子一颤。      她是月神、是纤阿、是常曦、是望舒……当然是“好吃”的。      纤阿本能的感觉到不妙,于是说道:“七姑娘不在意就好。”      她只想赶紧离开。      很明显,临近午时,元君已经饿了。      “回见。”杜七松开手,却忽然听纤阿又说道:“七姑娘……”      “嗯?”      纤阿指着头上那七彩涡流:“有不长眼的东西动了灵海的结构,要我去处理吗。”      若是这东西炸了,姑娘一定会很不高兴。      杜七叹息一声,盯着她看,许久之后才提醒道:“规矩也不是摆设。”      这姐姐怎么动不动就想着处理人。      纤阿:“……”      行吧。      她对着杜七行了一礼,消散在空气中。      ……      “姑娘在这儿做什么呢?”白玉盘撑着伞走过来。      “没什么。”杜七回头:“景天呢?”      “公子去沐浴了,之后准备午饭。”白玉盘说道:“七姑娘要去看花瞳吗?”      “去瞧瞧。”杜七说道。      于是白玉盘带杜七来到她的闺房。      她作为白景天唯一的侍女,住处距离白景天有一段距离,那是书阁后方的一栋独立二层楼阁。      一进白玉盘的屋子就可以嗅到些许淡淡的墨水香气。      房间不大,很简单,进门的右手边就是书桌,桌上放着厚厚一摞医书,灯盏处积攒了一层厚厚的凝固灯油,毛笔整齐的放在竹筒中。      桌上摊开的纸张上有着白玉盘的字迹。      她不识字,只是懂一些韵律、能够借助生字古韵查阅医书,之后白景天教她写字,水平浅薄,却算的上工整,和白景天有几分相似。      “写的不错。”杜七夸赞道。      白玉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红着脸盖上那纸张。      “抄的是《素问》?”杜七问。      “嗯。”白玉盘应声,她一直在学习医书,这份努力的源头兴许是第一次姑娘从杜七告诉她采回家的草药不能吃开始的。      “你可比白景天聪明多了。”杜七浅浅一笑:“有什么不懂的,一会儿问我。”      白玉盘使劲点头。      “花瞳呢?”杜七问。      “在床上。”白玉盘掀开被子,只见褥子下方,一条青色小蛇盘在枕头一旁。      “你也不嫌她脏。”杜七说道。      花瞳整日里在泥土中穿行,若是放在十楼,翠儿姐绝对不许她上床。      “每天都有好好洗干净。”白玉盘解释道。      毕竟花瞳不是一般的蛇虫,是能直接与她对话的“姑娘”,白玉盘无法将花瞳当成一般的蛇看待,更多的算是朋友、甚至闺蜜。      关系很好。      “她睡着了?”杜七看着花瞳那睁开的大眼睛,上面有一层透明的、薄膜。      双眼无神,那平日里灵动仿若花朵的瞳孔黯淡无光。      因为蛇没有眼睑,所以即使是睡觉的时候也睁着眼睛。      “嗯,昨天下午就睡下了。”白玉盘触碰青蛇的愈发光滑的鳞片,小声说道:“花瞳,醒醒……七姑娘来了,你不是最想她了……醒醒。”      花瞳睡得很死,无论白玉盘怎么叫都不醒,若非是了解她,白玉盘真要以为花瞳是不是和普通的小蛇一样冬眠了。      “她这是怎么了……”白玉盘面上有些许不安。      这看起来绝非一般的困觉……      要找医家先生?可哪有给蛇看病的先生。      杜七看着花瞳三角脑袋上越发明显的突起,看了一眼天上的灵力涡流,明白了。      这丫头是“吃”醉之后,上头了。      她带回来的小池竹灵力过于充足,花瞳又和她有亲密的关系,可以肆无忌惮的吸收灵力,于是在浓郁如实质的灵力中,“醉了”。      就好像喝醉的杜十娘、石闲一样。      “让她睡一会吧。”杜七抚摸花瞳的鳞片,说道:“等她醒过来……该是能提升不少。”      听到杜七这么说,白玉盘松了一口气。      果然不是坏事。      其实白玉盘隐隐也能感觉到花瞳身上的变化,那种变化给了她一众很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总之,杜七的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杜七眨眨眼。      就是不知道这些灵力能不能支持花瞳化形?      杜七想了想,摇头。      还不行,单纯靠灵力不够,需要功法传承,花瞳没有背景,也没有传承。      她只是一条长着不一样瞳孔、被同类排斥差的小蛇,若不是白景天捡回她后恳请师先生出手,她早就死在同类手中了。      当然,那是以前没有背景。      现在,她不仅是寸心培养的丫头,更是和自己有着因果的孩子。      杜七望着自己光滑白皙的手腕,笑了笑,推着白玉盘坐在书桌前,取出桌面上的医术翻开,说道:“好了,看看书吧。”      接下来是履行沁河医馆主位先生职责的时候。      她讲的随意,白玉盘却听得仔细。      晌午,雨水势缓,杜七仿佛可以嗅到白景天做饭的香气,放下医书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口中发出细碎的好听声响。      “麻烦七姑娘了。”白玉盘站起身,轻轻揉捏杜七的肩,很感激她的教导。      医理晦涩难懂,可杜七三言两语就可以将其串联,先前不懂的忽然明白了。      “慢慢来,也没有什么难的。”杜七感受着白玉盘柔软的小手,露出一抹享受的神情。      白玉盘看似自然而然的就碰了杜七的身子,可实际上……她此时紧张的不得了,鼓起勇气将手指移到杜七耳朵下放的雪颈上,与姑娘肌肤相触。      随着白玉盘手指下压,杜七抽了一口气。      “嘶……就是那儿……”      白玉盘加重了几分力气,杜七就更舒服了。      “七姑娘还要注意才行,不能久坐,歇息的时候……也别用太高的枕头。”白玉盘叮嘱道。      “这不是这两天有些乏了嘛。”杜七扭了扭脖子,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意外道:“玉儿,你的手法可以啊。”      “医书上学的。”白玉盘知道自己这点水平在杜七面前根本什么都是,所以十分的平静。      “练了多久?”杜七问。      “半个月?”白玉盘说道:“在公子身上练的……一开始的时候掌握不好位置和力度。”      “半个月……景天没说什么?”      “公子说很舒服。”      “他倒是惯着你。”杜七说道:“我一开始给十娘按,可没少被她骂。”      “公子是很好。”白玉盘笑着。      “你喜欢他吗?”杜七问。      白玉盘一愣,疑惑道:“七姑娘问过我这个问题吧?”      她自然是喜欢公子的,他既温柔又俊朗,又是喜爱看书的人,和外头那些纨绔不一样。      杜七第一次问的时候,她便不假思索的久回了喜欢两个字。      杜七提醒道:“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就在这时,白景天推开门走进来,说道:“先生,玉儿,午饭做好了……”      杜七的话被打断,于是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起身走到门前,对着白景天说道:“你就这么直接推门进了女儿家的闺房?”      “啊……”白景天有些懵。      “出去。”杜七对着他的胸口一推,同时说道:“你这般莽撞,若是玉儿正在换衣裳呢?”      “先生,我不是……”      “好了,出去待着。”杜七不听白景天的解释,将他关在门外。      ……      “……”屋外,白景天嘴角轻轻抽动。      这还是第一次先生知道了有饭吃却一点都不积极。      叹息,下楼在院外静静等待。      ……      “七姑娘,公子平日里不会来找我的。”白玉盘无奈:“再说了,哪有公子进自家侍女房间还要敲门的道理,也不符合规矩。”      “我也知道……”杜七摆摆手:“你喜欢他吗?我是说……那种喜欢。”      提起男女之情,杜七的眼中闪闪发亮。      她可是太喜欢这种话题了。      比好吃的还要喜欢。      杜七的反常让白玉盘整个人都懵了。      那种喜欢?      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白玉盘指着自己的脸,无奈道:“七姑娘,我……还小。”      “你指的是什么?”      “年龄啊。”      “这重要吗?”杜七很奇怪,难道年龄小就不能有喜欢的人了?      “算了。”白玉盘摸不透杜七的想法,便只能努力的跟上她的思路,于是认真的看着她。      “七姑娘,我不喜欢公子。”      ------------      0456 午休(二合一)      小雨中,白景天静静站在屋檐下,好奇杜七和白玉盘那个丫头在聊什么、能聊些什么。      楼上。      杜七看着白玉盘那平静的面容,便明白了这个丫头喜欢白景天,却并非是对男性的爱慕。      “也是,他傻兮兮的,谁会喜欢他。”杜七也不意外,微微抬起头,说道:“不过我送过他一个南望菩萨的挂牌,应该会有用?”      “……”      “你这么瞧我做什么?”杜七意外的看着那呆滞的白玉盘。      白玉盘回过神来,面露怪异:“原来那求姻缘的牌是七姑娘给的。”      “是我给的。”杜七点点头。      “七姑娘……真是……罢了,公子应该也想的明白。”      “?”杜七歪了歪头。      “原来七姑娘也有迟钝时候。”白玉盘轻轻叹息。      从她开始给白景天打扫房间,白景天无论做什么事儿都不避着她了……包括偶尔会盯着那菩萨发呆的事儿她也看的清楚。      “你说什么呢?”杜七不明白。      一向对于男女之情敏感的她此时却略显迟钝,却也是没有办法事情……在杜七的眼里,白景天就是个孩子、不说男人了,连男孩这个定义可能都有些模糊。      这可是海棠的儿子。      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白龙身上,杜七肯定立刻就能想通白玉盘在说什么。      “没什么。”白玉盘看向窗子,说道:“七姑娘,咱们该下去,也别让公子等太久。”      “还有一件事。”杜七坐在窗边,随意的翘起一只脚,手指在针卷上一掠而过,顺势打开窗。      白玉盘回头,她察觉到了杜七的紧张,语速比之前要快一些,很好奇是什么事情能让姑娘在意。      “要来我家吗?”杜七认真问。      白玉盘一愣:“七姑娘说什么?”      “我是说十楼。”杜七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得到了些许银子。      “……”白玉盘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沉默了。      细雨垂在她的面上,带来一股湿润凉爽,还有熟悉的……沁河医馆的味道。      “不想做我的侍女?”杜七问。      “当然不是!”白玉盘脱口而出,接着犹豫道:“只是……姑娘,再给我一些时间。”      “舍不得你家公子?”杜七眼睛闪闪发亮。      “公子也很好……”白玉盘垂下眼帘,心想这也算是一个理由。      若是她不在了,以公子的性子,生活一定又会回归无序和杂乱,也不会整理房间。      她很喜欢公子,却也从没有忘记过自己是七姑娘的侍女,不过现在……现在还不是去杜七身边最好的时机。      她还什么都不会。      至少……至少再让她在沁河医馆多看一些医书。      纵然离开了,有杜七这个医馆的主位先生在她也还是可以看书,不过作为公子的侍女,平日里尽心伺候他这书才能看的进去。      白玉盘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满心慌张的小姑娘了,她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因为了解杜七,所以她才和杜七说真心话。      “七姑娘,至少等公子禁足期过去,我在医馆还能帮着公子去城里采购。”      说完,她低下头,不敢去看杜七的眼睛。      毕竟,她是姑娘的人,现在却一副不想回到姑娘身边的样子。      “我知道了。”杜七一点也不意外,她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就想到了答案,笑着说道:“正好,花瞳还需要你照顾,那就和十娘说的一样,再等一段时间看看……这样的话,那些银子就先让十娘收着了。”      “姑娘?”      “我饿了。”杜七看着她。      白玉盘使劲点头,牵住杜七的手带她下了楼。      “总算出来了。”白景天撑着伞,视线在那牵在一起的手上停顿了一瞬,平静说道:“先生和小玉儿说什么?聊了那么久。”      “聊你的姻缘?”杜七眨眨眼。      白景天一滞,隐去腰间木牌,镇定道:“玩笑到此为止,先生,饭都要凉了。”      “呀。”杜七惊呼一声,与白玉盘跑着进屋。      白景天望着两个姑娘的背影,跟了上去。      ……      白景天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做了一桌以新鲜竹笋为主的料理,让杜七吃了个舒服。      饭后,杜七说乏了,回到白玉盘的房间小憩。      “先生呢?”白景天问。      “睡下了。”白玉盘说道,心道她方才服侍七姑娘脱衣裳上床的时候才发现,姑娘相比于她第一次在荷花池里见到的时候……成长了许多。      难道饭后午睡有利于发育吗?      医书上也没有写过。      白玉盘面上有一抹绯红,整个人看起来慌张不安。      “吃了就睡,不愧是先生。”白景天扶额,就这样的先生方才还说最近发福了……      这般的懒散,能不胖吗。      当然,他是没觉得哪里胖了,不过参考秦淮,女人这种生物对自己的形象从来就没有满意过。      “咳咳。”白景天清了清嗓子,说道:“玉儿,你喜欢先生吧。”      “公子这是什么话,难道公子不喜欢先生?”白玉盘反问。      白景天语气一滞:“你这丫头,真是不可爱。”      白玉盘不解。      “玉儿,你跟着我不觉得我麻烦?”白景天问。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怪人,也将白玉盘每日的工作量都看在眼里……这份忙碌虽然比不过先生那个叫做翠儿的姑娘,却远远超过明灯和婵儿。      “公子说什么?那是玉儿应该做的。”白玉盘眨眨眼,认为公子很奇怪。      “你想去药房给先生帮忙,所以才看医书?”白景天问。      “嗯。”白玉盘没有否认这一点。      “那就好好看书。”白景天抬手摸了摸白玉盘的脑袋,笑了笑。      这个丫头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他……白景天不厌恶这份功利,不如说还蛮喜欢的。      “公子……”白玉盘感受那双手上的温度,面上的红晕加深了几分。      她现在虽然是白景天的侍女,可二人之间很少有亲密的动作。      白玉盘小声说道:“公子是为了什么而学医?”      “我?”白景天想了想:“一开始来到春风城,上面有一个优秀的姐姐,稍稍的喘不过气来……便想着要学些什么。”      白玉盘脑海中闪过了秦淮的样子,心道她也无法理解尊贵的姑娘为什么要去做清馆人。      “后来,有师先生的原因在里面吧。”白景天抓了抓头发:“我以前不是叫白练红?景天……是草药的名字。”      白玉盘明白了。      尊上是想要公子成为师先生的弟子,所以才对他学医而施加影响。      不过后来……      成为师先生学生的是七姑娘。      白玉盘想通了这一点,看着白景天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悯。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白景天捏了捏白玉盘的脸。      “玉儿错了。”白玉盘站在白景天身后,仔细打理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      “你也没错。”白景天叹气:“我若是师先生,也知道应该怎么选……玉儿,她接下来不会拘泥于简单的医理,你若是想追上她,会很难。”      “公子,我不明白。”白玉盘摇头。      “简单的说,先生会入仙门,到时候……医术就用不到了。”白景天说道。      这是他需要提醒白玉盘的,看医书固然重要……可若是为了医术而本末倒置那就得不偿失了。      “像你那个妹妹一样,跟在她身边,才是正确的选择。”白景天温和的道:“明白吗?”      白玉盘不解,明灯几乎没有能帮到杜七的地方,都算不上是侍女,她问道:“哪怕什么都不做?”      “哪怕什么都不做。”白景天点头:“所以要我说……能多在先生身边一天都是好事,她要你回去,就早些回去,到时候去了十楼若是还想看医书,我也不拦着你。”      他是真的将白玉盘当做自己人看,才与她说这些。      “公子真奇怪。”白玉盘看着白景天那温润的面容,侧过脸去:“就算公子说的是对的,玉儿……在乎的也不只是七姑娘一人。”      “还有你那个妹妹?”白景天问。      “……”白玉盘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整理好白景天的衣冠,后退一步:“公子,我去照顾七姑娘了。”      “去吧。”白景天挥手。      白玉盘转身离开。      房间的门关上。      “……”风雨打在窗棂上,混合着摇曳的灯火让房间中的气氛变得温暖而慵懒。      白景天走到画板前坐下,看着那一副永远画不满意的肖像,面露无奈的翻页,一个身穿红衣、清扫书阁的丫头跃然纸上。      他真的是很喜欢这个丫头了。      合上画板,白景天盘腿而坐,开始修炼。      这几日,春风城的灵力有很明显的加强,正是最好的修炼时机。      白景天知道杜七要开始往仙门进发,所以也紧张了……事实上,他这些时日看医书的时间并不多,远远比不上修炼上所耗费的心血。      没办法。      他不像是明灯、玉儿那般能有侍女这一条捷径可以走……所以若是还想见到先生的背影,就需要努力。      白景天忽然回头看向房间中那一盆盛开的海棠花。      这些时日,白龙来找过他几次。      娘亲……是很不一般的人,她的遗物中有许多珍贵的丹药,好像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功法。      这算是娘亲送上的助攻?      ……      ……      白玉盘回到自己的房间,褪下外衣,钻进了被子。      此时,杜七正对着她陷入熟睡,长长睫毛颤动,呼吸吹在白玉盘的面上,带来一股子温暖的气息。      七姑娘真好看。      白玉盘心脏砰砰的加速。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到姑娘……      对于明灯来说这肯定就是家常便饭了。      公子说的也许是对的。      但是她偏不走,公子也是……明明什么都懂,却非要臊她,难道还非要让她将心里话说出来吗?      女儿家也是要脸面的。      “唔……”      杜七就在身边,那近乎实质的安全感落在身上,所以白玉盘的眼皮愈发沉重,不一会儿,就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窗外,闪过一丝电光。      于是白玉盘便钻进了杜七的怀里。      温暖入怀,杜七早就习惯了与人一起睡,反手搂住白玉盘,继续休息。      ……      不知道多久之后,天色昏暗,雨也停了,庭院的草木上挂着些许晶莹。      此时,一个出乎白景天意料的姑娘出现在沁河医馆门前。      “麻烦公子了。”翠儿屈身行了一礼。      “客气了。”白景天带着翠儿回到厅内歇息,然后去叫杜七。      “……”翠儿看着白景天的背影。      比起她们第一次相见,这个半妖公子身上的戾气削减了好多,穿着打扮也无比符合规矩。      是小玉儿的功劳吗?      翠儿看着自己面前白景天给她斟的茶水,捧起来呡了一口。      “好茶。”      这样的佳人居然是春风城的练红公子,若非是亲眼所见,她一定不会相信。      ……      ……      白景天急匆匆去找白玉盘。      翠儿说找杜七有事儿,却也没有说什么事情。      白景天也是一个男人,所以他现在有点慌张,面对翠儿的时候也有轻微的心跳加速。      这个绿衣姑娘,以前就这么漂亮吗?      翠儿那近乎完美的面容让白景天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她比自家先生还要好看。      “先生……先生……”      白景天这次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敲了门。      “……”      没有人理会。      白景天侧耳倾听,动用修为可以听见屋里有两道平稳交织的呼吸声。      居然睡得那么香……      若非是翠儿有事找上门来,他是真的不想打扰两个姑娘休息。      不好打扰杜七,那就欺负自家侍女。      于是白景天语音化作一条线,渗进白玉盘的耳中,在她耳边轻语:“玉儿,醒醒。”      “……”      只听白玉盘的呼吸紊乱了一刹,接着屋内响起了一阵轻微抽泣声。      哭了?      小玉儿……哭了?      站在门外的白景天直接懵了。      至于吗?      原来这丫头有起床气的?      而忽然的变化也让本来熟睡的杜七睁开眼,她看着那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因为做噩梦而抽泣的孩子,露出些许无奈之色。      这丫头是梦到什么了?      ------------      0457 皆遥见彼(二合一)      杜七很少见到小姑娘掉眼泪,次数最多的应该是明灯……小玉儿给她身边姑娘的印象是懂事、早熟且坚强的。      “噩梦?”杜七低头看着那蜷在她怀里低声抽泣的丫头,好奇她梦见了什么。      窗外有些许冬雷。      是被雷声吓到了,还是因为她们今个提起了菩萨?亦或是……是否要赎她回家这件事牵扯到了一些往事。      杜七觉得三者都有。      她看了一眼门外白景天的影子,轻轻推了推白玉盘,在她耳边说道:“玉儿,醒醒,天已经黑了。”      杜七说话比什么都管用,所以哪怕白玉盘深陷梦境,却依然茫然的睁开那带着晶莹的双眼,对着杜七喃喃道:“九姑娘……”      “是七姑娘。”杜七叹息,伸手在白玉盘脑袋上一点。      她就说因为她自己的私心,导致白玉盘灵体不纯粹,以至于……这丫头某种意义上正在朝着寸心进行转变,杜七说不上自己喜不喜欢这一点,总归是不符合规矩的。      被杜七略带嗔意的语气击中,白玉盘眼里总算是起了一丝清明,她先是感受到自己正缩在杜七的怀里,可以嗅到那股梦寐以求的味道,伸手也能抱住她……小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通透。      “七、七七姑娘,我不是……我这就起来。”她结结巴巴、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坐在床边,几息之间就脱离杜七的怀抱,下地穿上了绣鞋。      “急什么,我又没要怪你。”杜七说着,也坐起了一些。      小丫头软软香香的,抱起来很舒服。      “所以,你梦见了什么,怎么还哭了。”杜七问。      白玉盘一愣。      杜七一说,她才感觉到鼻子酸酸的,眼睛也发涩,立刻取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摇头说道:“七姑娘,我也不知道……啊……”      才否认便是一声惊呼。      梦?      是了,她真的有在做梦。      杜七看着白玉盘的模样,掀起褥子抬手扎起散乱长发,饶有兴趣的道:“梦见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杜七要求,白玉盘自然不会拒绝,她回忆着,犹豫后说道:“姑娘,我好像梦见下雨了,然后有很响的雷声,花瞳在天上飞,然后是南望菩萨的木牌……之后雨变大了,打雷的声音很骇人……我很害怕。”      其实不是害怕。      硬要说是委屈。      此时,白玉盘望着杜七的面容,心里的那份无来源的委屈又增强了几分,若不是忍着,只怕又一次掉眼泪了。      “让姑娘笑话了……”白玉盘攥着裙角,说道:“玉儿的梦乱七八糟的……”      “梦本就是毫无头绪的。”杜七说道。      不是这样。      不是毫无头绪的。      杜七还记得一些事情,比如梦境中的少女骑龙在云层中翻滚,比如龙女成佛,比如……骑龙的姑娘不想死,她却袖手旁观,辜负了她的期待。      事情也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好说道的,只不过……      在白玉盘惊诧的目光中,杜七捏了捏她的脸,嗔道:“你这丫头无论叫什么名字,对自己的妹妹都那么好……哪怕是捡来的妹妹,该说不愧是一个人?”      “姑娘,玉儿……听不明白。”白玉盘身子一颤。      她感觉到什么,却不甚明朗,隐隐觉得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见过安宁了吗?”杜七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白玉盘点点头:“我在十楼住过一次……与安宁姐姐一起住了一晚,她是很好的人。”      一起吃一起睡,还一起洗了澡,关系很亲密。      “没打起来?”杜七眨眨眼。      “七姑娘说什么呢。”白玉盘不能理解,心想难道七姑娘也做梦了?      杜七便明白了,这丫头多数东西都记不得了。      这也正常。      寸心和海棠不一样,寸心对于佛门的仇恨无法磨灭,能和安宁好好相处,就表明她是白玉盘也只会是白玉盘,这样一来,规矩就还有一层脸面,没有被完全破坏。      杜七轻轻叹息。      所以说故人太多也不是好事,因果断断续续又穿梭空间连在一起,两边都是认识的人,对于以前的自己来说袖手旁观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所谓帮亲不帮理她还是明白的。      “行了,咱们该出门了,别让景天等太久。”杜七说着,站起身。      白玉盘也早就看见了门外白景天的影子,服侍着杜七穿上衣裳、扎好头发,这才推开门。      此时她已经抹去了眼泪,恢复了先前那般冷静的模样。      “公子。”白玉盘对着白景天行了一礼。      白景天看着白玉盘平静的面容,很难想象这样的孩子居然会发出那种委屈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可惜,杜七清醒后出于礼节,他没有去听屋内姑娘们的交谈,只是安静的等着杜七安慰白玉盘。      虽然翠儿在等待,不过自己给她泡了一壶茶,该是能撑一会。      自然是自家的侍女更重要。      “玉儿,你没事吧。”白景天问。      白玉盘脸色一红:“公子也听见了?”      “一点点。”白景天说道。      杜七穿着打扮整齐的从屋里走出来:“梦见了打雷,这丫头和十娘一样,不喜欢雷声。”      “原来是这样。”白景天不疑有他,将小姑娘害怕打雷的事情记下了……心道若是以后还有雷雨天,他就多在意一下玉儿。      “已经这么晚了啊。”杜七望着那渐暗的晚霞,毫不避讳的伸了一个懒腰,骨骼发出咯咯声响。      一个懒腰就驱除了疲乏,杜七恢复了全部的精神,之后转头对着白景天说道:“所以呢,你这个时间叫我是要做什么?”      “我也不是要打扰先生休息,先生,是翠儿姑娘来了。”白景天说道。      “翠儿姐?!”      “翠儿姐?”      杜七和白玉盘皆是一愣。      “应该是有什么事吧。”白景天说道。      “咱们走快些。”杜七催促白景天。      若是十娘找她有事,耽搁了这么久,回家只怕要挨打了。      十娘可不是讲理的人。      ……      ……      门外,晚霞在涡流的影响下,散发着些许虹光,雨水早已停歇,隐隐可以听见鸟鸣声。      “好慢。”翠儿眯着眼睛,看向茶壶中,只见那一壶好茶已经见了底。      练红公子喝的茶自然是春风城最好的,所以翠儿也少见的做了一回品茶客,只是再好喝的茶说到底也是水……她在这儿等了那么久,这一小壶茶都喝完了,甚至有些想去采花。      翠儿双腿轻轻摩擦,面上起了一丝浅薄的红晕,她取出雪颈上的红色吊坠看了一眼,这才平复了心情。      正巧这时候,白景天一只脚踏过门槛。      “翠儿姑娘,先生来……来……”      白景天话说一半就卡在喉咙中,因为他见到了一个含羞、眼眸水润的翠儿姑娘……一时间被击中心灵,便将怎么说话给忘了。      “咳。”翠儿感觉到小脸微微发热,却依旧站起身,说道:“公子。”      “啊……”白景天一愣,回过神来,不敢去看翠儿,说道:“先生马上就来。”      “劳烦公子了。”翠儿嗯了一声,走出门去迎接杜七。      门前。      杜七见到翠儿,上来给了她一个满怀的拥抱,随后笑着道:“翠儿姐,你怎么来了。”      “十姑娘让我叫你去七姨那儿吃晚饭。”翠儿如实说道。      “我说呢。”杜七双手拦住翠儿的腰肢,看着她的脸,有些意外的道:“翠儿姐今儿真好看。”      白玉盘在后面使劲点头。      果然,十楼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      没看到一向说对女人没有兴趣的公子都侧过脸刻意不看翠儿姐。      翠儿脸一红,轻轻拍打杜七的后腰,嗔道:“大白天的腻歪什么,公子还在呢……快松开我。”      “又不是外人。”杜七说着,不过还是松开翠儿,牵住她的手,回头说道:“景天,小玉儿,我走了。”      “先生慢走。”      “七姑娘慢走。”      眼看着翠儿和杜七穿过小红门离开,白景天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白玉盘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准备晚饭,你去洗洗。”      白玉盘摇头。      白景天意外:“不想吃饭?”      “不想洗澡。”白玉盘平静的说道,她可是被杜七搂了一下午,现在抬起手还能嗅到姑娘怀里的些许香气。      “……”白景天嘴角微微抽动,转身。      “公子,翠儿姐是不是很好看?”白玉盘忽然开口。      白景天脚步一顿。      这话若是被先生听去了,以先生的性子,一定又会缠着他问东问西。      翠儿姑娘是很好看,可他又不是见到好看的姑娘就会喜欢。      白景天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白玉盘,快步离去。      白玉盘心想公子真是不坦率,之后低头看着自己因为长年挖笋而粗糙的手,微微咬唇。      她也想变成那样好看的姑娘。      ……      ……      巷子中,翠儿牵着杜七的手,脚步急促。      “这地儿还是那么难走。”翠儿在狭窄的巷子中,说道。      “走习惯也就好了……”杜七甩袖,又说道:“翠儿姐,你也一起去七姨那儿吗?”      “我?我就不去了。”翠儿说道:“我今晚去琴楼看看石婴姐。”      杜七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了。”翠儿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上下打量杜七。      “翠儿姐?”杜七疑惑。      “晌午忽然下雨,姑娘没淋着吧,我该提醒姑娘带伞的,这春风城的天气就是杂乱,冬天还有雷雨。”翠儿说道。      “没淋着,我遇到了沈姐姐,她送我去的医馆。”杜七说道。      “沈姐姐?”翠儿说道:“哪个沈姐姐?七苑的那个?”      “不是,是先前十娘说的、城门前面遇到的那个来春风城游玩的姐姐。”杜七解释道。      “她?”翠儿想起了。      杜十娘是说过遇到不知什么地域的千金小姐来春风城这种青楼勾栏赏玩,记得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翠儿继续往前走,穿过巷子,走到人流拥挤的街上,才松了一口气:“巷子里还真是闷人,说起来七姑娘到哪都讨人喜欢,连新认识的姐姐都能撑伞送你一程……”      这样的杜七,那容易脸红的景天公子不会不喜欢吧。      翠儿在心里将白景天的威胁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可不能让姑娘被男人骗了去。      “沈姐姐帮了我,翠儿姐,下次我遇了她,带她回家吃饭?”杜七说道。      这也是十楼的规矩了。      “看人家愿不愿意来了,那是千金小姐……”翠儿摇头,又说道:“我对外面的事儿还知道一些,七姑娘,那沈姐姐叫什么名字?附近姓沈的大家……我还真的没什么印象。”      “她说她叫沈素素,名字还挺好听的。”杜七说完,看着翠儿忽然停下脚步。      “翠儿姐?”      “没什么。”翠儿轻轻咬唇:“七姑娘自己去七姨那儿,我得走快些了……”      “你急什么。”杜七有些担忧的看着翠儿。      翠儿一只手搭在小腹上,不敢用力,小声在杜七耳边说道:“喝茶水……喝多了。”      杜七的脸一红,说道:“翠儿姐,你快去吧。”      早知道,她就不抓着翠儿与她聊天了。      “晚上见。”翠儿说着急匆匆离开,转过巷子,朝着西苑而去。      她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      “沈……素素?”      许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因为不可能与她认识的沈姐姐是同一人,也就没当回事。      ……      ……      此时,七姨的院子里,师承一脸忐忑,坐在院子门槛处择菜,时不时的回头看着楼阁,院子外,严天心掩面一笑,转身离开。      楼上,七姨端坐,手中握着厚厚的木尺,面前放着一个丹药袋。      杜十娘和石闲跪坐在七姨的面前,乖乖认错。      尤其是石闲,不光跪着,手心还泛着一抹鲜红,眼角红红的,估计被打的不轻。      杜十娘心道带石闲来果然是最最正确的选择,她都没有挨打,罪都让石闲一个人吃了。      杜十娘咳了一声,说道:“七姨,差不多就行了,一会儿妮子来了……我还要脸呢。”      ------------      0458 修炼前夜(二合一)      听着杜十娘的话,七姨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还要脸呢?”      喝的烂醉时怎么没想过要脸。      杜十娘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纱,说道:“脸好了为什么不要?”      石闲闻言一愣。      七姨却不意外,微微晃动手上的戒尺,说道:“是师承?”      “我不知道,忽然就好了。”杜十娘说道。      七姨回到椅子上坐好,对着两个姑娘说道:“起来吧。”      于是杜十娘扶着双脚已经发麻的石闲回到位子上,一边轻轻揉捏着石闲的腿,一边说道:“七姨怎么看那严姑娘?”      不久之前,师承带着严天心来见了她们一面。      说是他以前的学生,因为探讨炼丹之道而来,那严姑娘在她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是恪守礼节,举止斯文。      可那一头短发很显眼。      七姨想着方才那从头到尾跟在师承身后的严天心,平静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杜十娘想了想,说道:“丫头们说在城里看到与先生在一起的姑娘,应该就是她。”      石闲听到这样的消息很意外,连手心的疼痛都忘了。      她本来没有在意那严姑娘,只当对方真的是先生的学生……只不过长得好看了些,没想到还有其他的关系?      可先生年纪都那么大了……      七姨捧起依旧温热的茶杯,小酌一口后抬头看着杜十娘:“然后呢?”      杜十娘想了想,说道:“她的鞋子,杜七那妮子也有一双,那天下雨,她蹚湿了脚。”      “是吗?”七姨浑浊的眸子总算有了一丝波动,放下茶杯,轻声说道:“那倒是个不错的人。”      “也不一定,说不得是因为知道妮子和先生的关系。”杜十娘说道。      “你想的太多了。”七姨无奈的看着杜十娘。      杜十娘歪了歪脑袋。      石闲则点点头。      那名字叫严天心的姑娘是师承带来的人,还能是什么坏人不成?无非……又是一个仙门的姑娘罢了。      七姨眯起眼睛。      其实她并不在意那个叫做严天心的姑娘,就好像她一直以来都没有追问师承仙门的事情一样……现在的她是杜十娘等人的七姨,不是也没有做好准备成为师承的女儿,便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更在意的是师承先前说的话。      他说要教杜七炼丹。      方士欲炼以求奇药,是故古之初为道者,莫不兼修医术,以救近祸焉,有以医传教、援医入道、援仙入医,而有医道同源、医道相通的说法。      这些是她翻阅典籍所查阅到的。      若是以前,七姨一定会对方士之术嗤之以鼻,可现在亲身体验过丹药的玄奇,所以不再抱有偏见。      若是杜七能好好修炼这方面的东西,一定比单纯做一个医家先生要好的多。      七姨询问杜十娘:“要炼丹,他和你沟通好时间了吗?”      杜十娘点头说道:“还是青云医馆,时间……就和之前学医的时间一样。”      七姨觉得可以接受。      “姑娘有灵性,心思细腻,学炼丹应该也不是很难。”七姨提醒杜十娘:“若是和学琴、行医有时间上的冲突,以炼丹为主。”      “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七姨就别操心了。”杜十娘无奈说道。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七姨不再言语,闭目养神,反倒是一旁石闲来了精神,牵住杜十娘手说道:“十娘,若是杜七那丫头会炼丹的,不就是说……我以后都能吃到了?”      以她和杜七的关系,那还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说不定,真的有驻颜丹这种东西呢。      那她真的得对杜七好一些才行。      “十娘,要银子吗?”石闲认真说道。      “想什么呢,一边玩去。”杜十娘捏了捏石闲的脸,这还没有开始学呢就惦记上自家孩子的手艺了?      “都是一家人,我想想还不行了?”石闲哼了一声。      “……”杜十娘看着七姨面前的丹药袋,心道她们和师先生还是一家人呢,不还是那么见外。      不过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她可不想和石闲一样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被七姨教训。      七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说道:“光顾着说杜七了,明灯呢?不是也要一起?怎么个安排?”      杜十娘还未开口,石闲就摆摆手:“明灯是杜七的丫鬟,跟着一起,还要什么安排。”      杜十娘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七姨:“……”      ……      门前,杜七看着那坐在门槛上择菜的老人。      这一幕有些眼熟,因为不久之前她在青云医馆负责的也是择三元草……      那时候她是师承的工具人,现在……师承是七姨的工具人。      “先生?”杜七走到门前,屈身行了一礼。      “来了?你七姨在楼上等着呢。”师承说着,手上动作依旧麻利。      “那我上去了。”杜七嗯了一声。      “丫头,接下来我要教你修炼,可做好准备了?”师承忽然回头道。      “若不是先生你忽然消失不见,去淮沁之前我就准备好了。”杜七认真说道。      “……”师承干咳一声,对着杜七挥手。      杜七上楼,推开门之后看着屋里的三个人,笑得很好看。      她亲昵的蹭了蹭七姨的脸,被七姨安排坐在她的手边。      老人对着杜七嘘寒问暖,看的石闲一阵妒忌,心想七姨也是喜新厌旧的人,和十娘一样。      石闲撇撇嘴,却忽然被杜十娘牵住了手,抬起头便见到杜十娘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俏脸一红,挣脱杜十娘温润的手,捏着自己的衣角。      “闹什么别扭,你又不是小丫头了。”杜十娘无奈说道。      石闲没有回应杜十娘,扭过脸去。      看着石闲不高兴的样子,杜十娘翘起嘴角。      她轻声说道:“四闲,你接下来花月楼也没有活了,年前的庙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若是不去……我就……”      “去,为什么不去。”石闲说道,也顾不得闹别扭了。      “那我就把那几日的活给推了,咱们好好转转,备一些年货。”杜十娘笑着。      这一幕被杜七和七姨一同收入眼底,两人相视一笑。      ……      家宴虽然简单却吃得很舒心,不过既然是姑娘的家宴,为了让姑娘不会有不自在,所以师承并未上桌,而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静静修炼。      月下。      七姨下楼送三个姑娘离开之后,来到师承的房间门前,说道:“给你留菜在锅里了,去吃吧。”      那门忽然打开,师承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老人,心中忐忑的说道:“严天心是我在东玄的学生,这次来是探讨丹法的。”      “你和我解释什么?我又听不明白。”七姨蹙眉:“再不吃,晚饭要冷了。”      “吃吃吃,我这就去。”师承披上衣裳。      七姨与师承一同回到厅内,在上楼之前,七姨回头说道:“那严姑娘是谁都与我没有什么干系,只要你教好杜七就行,明白我的意思?”      师承一愣,接着嗯了一声。      “明早想吃什么?”七姨问。      “只要是你做的,都行。”      七姨点头,上楼休息去了,只留下师承一个人呆滞的站着,好一会才松了一口气。      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简单,只要他能教好杜七,那么无论有什么事情她都能一笑而过。      反之,若是教不好……      师承咽下口中食物,觉得以杜七的耐性、分三元草时候连续几个时辰的细致,炼丹最困难的东西对她来说不存在,入门一定十分容易,不会让人失望。      杜七的修炼天赋不出众,也没有什么剑道天赋,若能在丹道上有建树,那怎么想都比修炼日渐落魄的剑道要好许多。      ……      ……      十楼。      杜七和翠儿站在院子的梅花旁,说着睡前夜话。      “翠儿姐,我后天就要去青云医馆和先生学炼丹了。”杜七说道。      “我听十姑娘说了。”翠儿说道:“七姑娘也别太过于在意,方士之法对于七姑娘来说应该手到擒来,不能难到哪里去。”      “嗯。”杜七点头。      翠儿继续道:“反倒是明灯,她傻兮兮的,忽然要跟着先生修炼,教我怎么能放心。”      “明灯?她的天赋很好。”杜七说道。      其实明灯才是不需要担心的那个。      “说这话有些奇怪,不过若是一起修炼,姑娘还是要多照顾着点明灯才是。”翠儿说道。      杜七点头,之后看向翠儿的房间,只见灯火已熄,便问道:“翠儿姐,明灯呢。”      “睡下了,小丫头一天天的总是睡不够。”翠儿嗔道。      “翠儿姐今日去了琴楼,石婴姐姐恢复的怎么样了?”杜七问道。      “还不错。”      提起石婴,翠儿来了兴致,拉着杜七的手说道:“石姐姐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竟然好的差不多了,我上次去的时候还需要旁人搀扶着才能下地,这才几天过去就能一个人上下楼,这么看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琴楼那帮女人也是,把石婴姐接过去就不还回来了。明明,她现在也算是咱们十楼的姑娘……”      杜七听着翠儿的声音,说道:“翠儿姐还真是喜欢石姐姐。”      翠儿一愣,开口道:“是喜欢……啊,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既然要去沁河医馆,我给姑娘新招了一个车夫,明个带姑娘去瞧瞧。”      “嗯。”杜七抬头瞥了一眼高悬于春风城之上的明月。      她又远远看了一眼那竹林旁的两颗小池竹。      这东西怎么才能让石姐姐吃下去呢?      之后两个姑娘互道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      杜十娘正抚摸自己眼角泪痣,见到杜七进来就放下手,招呼着她上床,搂住她后说道:“妮子,紧张吗?”      “十娘是说跟着师先生修炼的事儿?”杜七问。      杜十娘拥杜七入怀。      “没什么感觉。”杜七如实说道。      杜十娘轻轻叹息,心道自己怎么忘了这丫头的性子……她若是觉得紧张反而不对劲了。      杜十娘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叮嘱杜七好好跟着先生学习,而是搂着她就这么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      翠儿回到房间也没有第一时间睡觉,而是点了灯后在明灯身边坐下,她微微犹豫后掀开明灯的被子,看着那穿着单薄连衣裙的丫头,伸手将那衣裳往下拽了拽,露出明灯心口上方的那一朵莲花。      这丫头本来就不会只是普通的丫鬟。      翠儿摸了摸那朵莲花,入手一片滑腻。      睡梦中的明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发现脱她衣裳的是翠儿,便安心的睡了过去。      ……      ……      第二天,杜十娘和翠儿一早就出门忙碌,杜七也带着明灯出门,走到桥前,看着那马车上的纤阿,无奈说道:“我就知道是你。”      纤阿抿嘴一笑:“姑娘挑的石姑娘腿脚不方便,可不就是我送姑娘出门,这也是规矩。”      说完,她上下打量着明灯。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杜七牵着明灯的手上车,掀开帘子说了一个地址。      随着马车开动,明灯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咱们现在是要去哪?”      她不在意女车夫的事情,现在的明灯满心都是即将修炼的不安。      不会是要去找先生吧。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去找徐姐姐,她从元山回来我还没有去瞧过呢,今儿是最后一天……明日咱们就要和先生一起学习,再往后估计也抽不出时间来了。”杜七说道。      “徐阿也姐姐?”明灯松了一口气。      不是见先生就好。      对于小姑娘来说,这种事情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明灯很不安。      她这么笨的丫头,大字不认识几个,真的能入仙门吗?      明灯想着,轻轻靠在杜七身上,嗅着那近在咫尺的味道,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只要有小姐在身边,那她就不觉得害怕了,反正她也没有要入仙门的意思,有没有天赋也不重要。      她只是要做小姐的丫鬟。      这么一想,明灯就轻松了许多,抱着杜七的手臂,说道:“小姐,我还没有见过那徐姐姐呢……”      “是很好看的姐姐。”杜七说着,眨眨眼:“徐姐姐的胞弟就是那救了小玉儿的徐公子。”      “我知道。”明灯点点头。      她很感激徐公子。      若是能亲口道谢,那真的是最好不过了。      ------------      0459 当姐弟都喜欢一个人(二合一)      庭院中,徐青山手捧书册,坐在石凳上读书,面前是一盘从连韵那儿买来的蜜饯。      故事很好看,所以青年脸上是一抹浅笑。      很快这一抹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任何人看到银枪贴着脸颊划过都不可能保持冷静。      徐青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枪尖划成两半的书册,手指在面上划过,他脸上那道血痕逐渐隐去。      徐青山叹息一声,转头看着在院子中练武的姑娘。      只见徐阿也脚踏迷踪,一杆银枪舞的虎虎生风,猎猎风声吹动她头上那一条浅色的缎带。      徐青山眨眨眼。      同样的装饰系在自家姐姐身上就是没有杜先生好看……还有就是回元山一趟之后,大姐的修为有着肉眼可见的提升。      “姐,休息一会。”徐青山招招手。      徐阿也闻言,立定收势,走到徐青山对面坐下,翘起一只腿,那滚圆玉质的长腿合在一起。      只见她此时香汗淋漓,身上的衣物沾染了汗水。      “给我一颗。”徐阿也说道。      她的手不干净。      徐青山很自然的取出一颗蜜饯送入徐阿也的口中,看着大姐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些,才说道:“既然那么想见杜先生就去找她,整日在家里练枪,先生也不会来找你。”      徐阿也面色一滞,没好气的瞪了徐青山一眼:“你知道什么,妹妹她平日里很忙,我没什么事情,去打扰她做什么?”      “也是,她是望海店的先生。”徐青山点头,旋即道:“不过……最近那药房一直关着,先生似乎没有在行医,姐,你没有注意到?”      “我又没出门。”徐阿也别过脸去,手肘撑在脸上。      她喜欢杜七,那个从相貌到性格都和元山姑娘不一样的妹妹是她这么多年最喜欢的人……她这次从元山回来给杜七带来了不少好东西,不过一直没有好意思去找杜七。      她不是脸皮薄的人,此时却莫名打了退堂鼓。      徐阿也想着,蹙眉看着徐青山:“倒是你,整日往蜜饯店跑,昨儿还一口气买了那么多点心,你不会是看上那卖蜜饯的姑娘了吧……”      三弟也是男人,在青楼勾栏里难免会有寻欢作乐的心思,她并不意外。      “连姑娘?”徐青山想起柳依依那张冷漠的脸,摇头:“饶了我吧。”      “你不喜欢她”徐阿也问。      “不是那种喜欢。”徐青山没有否认他对连韵有好感,事实上……哪个男人会讨厌连韵那种性格的姑娘?      “拖拖拉拉的,不像个男人,看你的书吧,呆子。”徐阿也对着徐青山的脑袋敲了一下。      她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想把这个书呆子介绍给杜七。      这样的男人,纵然是面相还不错、有几分俊朗,却也不会有女人喜欢。      其实她在春风城待了一段时间,发现这里虽然是花街柳巷,可是来寻欢作乐的不止有男人,还有女人。      在春风城,女人和女人成为一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且数量还不少。      这样的事情几乎颠覆了徐阿也的世界观,她从没想过还有这种搭配……      设身处地的想想……这儿真的有很多好看的姑娘。      徐阿也面上起了一层纱红色,一滴汗珠自脸侧滑落至下巴落在地上,沾染了些许泥土。      她出汗之后身上很香,这算是一种体质。      徐青山瞪大的眼睛,看着徐阿也那绯红的脸颊,仿佛看到了绝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他这个大姐居然脸红了?      一副小女儿姿态的大姐……比元山的野猪学会了爬树还要让徐青山惊诧。      他起身试了一下徐阿也的体温,说道:“不会又中了诅咒吧……我去取神水。”      “我没事。”徐阿也回过神来,推开贴上来的徐青山,眨眨眼。      “诅咒……”      这好像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只要她病了,就能光明正大的去让人请妹妹过来给自己瞧病了。      徐青山:“……”      他一眼就明白自家大姐在想什么,她几乎把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钻牛角尖的时候都很矫情?      他身子后仰,看着那青色的天空,眯起眼睛。      也亏他没有和大姐商量怎么追求杜先生的事情……以大姐的态度,一定会阻止他。      “你要看书去屋里看,我继续了。”徐阿也咽下蜜饯,重新拔起长枪,走到院落正中心。      就在此时,一只纸鹤从屋外飞了进来,徐青山摘下纸鹤,打开后看了一眼。      眨眨眼。      有这种事?      徐青山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物,接着回身道:“大姐,杜先生到门前了。”      “什么杜先生……”徐阿也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了,急忙走过来,看了一眼纸鹤……然后拎着长枪,转身就走。      “姐,先生该是来看你的,你要去哪儿?”徐青山意外的看着头都不回的徐阿也。      徐阿也脚步一顿,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香气,说道:“我去洗洗,你帮我先招待着。”      “知道了。”徐青山无奈的笑着。      他这个大姐,在战场上浴血征战时候都从不在意这些,一般直到腿上的血凝成痂才想起来清洗……现在倒好。      这也是先生的魅力。      徐青山起身,去门前迎接杜七。      ……      ……      豪华庭院的门前,明灯看着窗外,眼里冒着好奇的光芒:“小姐,有一只纸鹤在天上飞。”      “我看到了。”杜七应声,她觉得挺有意思的,又说道:“让没有生命的物件动起来……我应该也可以。”      明灯想起了冬日十楼里那个有些丑的雪人,使劲的点头。      驾车的纤阿握着马鞭的手轻轻一颤。      元君说的让物件动起来和那纸鹤可是两个概念。      果然,入世之后必要的修炼是有必要的……某种意义上,元君真的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自然衍化无数年的世界了。      此时,那马蹄在青石板上轻轻砸了一下,车厢缓缓的停下。      “姑娘,到了。”纤阿说道。      “明灯,下车。”杜七吩咐道。      明灯拎起车上的竹笋,轻巧的跳下去,掀开帘子扶着杜七下车。      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座宽门宅院,作为元山的公子小姐,白龙给安排的住处自然是大气静雅的。      “姑娘,我去前街等着了。”纤阿说道。      “嗯。”杜七看着明灯轻松拎着那比她整个人小不了多少的包裹,心道果然还是这个丫头有力气。      这边,明灯踮起脚尖将杜七的面纱抚平,这才与她一同走到门前。      “杜先生。”徐青山从门后走出来,行了一礼。      “嗯,我来看徐姐姐,她在吗?”杜七开门见山的说道。      “在。”徐青山看着杜七身边的小姑娘,说道:“这是先生的丫鬟?”      “明灯。”杜七说道。      “公子。”明灯恭敬的行了一礼,礼节标准。      徐青山便明白了这个开源境的小姑娘是白玉盘的妹妹。      半妖吗?      他并不厌恶半妖。      “先生请随我来。”徐青山带着杜七和明灯进屋,此时屋里的桌面上放着许多精致的点心、蜜饯,这都是徐青山这些时日从春风城买来的,为了保持点心的新鲜,甚至在周围布下了阵法。      屋内,杜七看着桌上的点心,扭头道:“徐姐姐呢?”      “听到先生来去换衣裳了,先生稍候片刻,吃些点心等等吧……这些都是春风城的点心。”徐青山笑着说道。      “啊……好。”杜七看着那精致的点心,忽然觉得,这个徐青山真的是很好的人。      徐青山看着杜七那强忍着欣喜的表情,呼吸一滞,接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还记得自己过于热情而吓“哭”的杜七的事情,退后三步,出门站在院中。      “小姐,徐公子果然是个好人。”明灯说道,不仅给她们点心,而且还知礼的离开。      要知道,小姐最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看到她吃东西了。      “嗯。”杜七在桌前坐下,取下面纱后拿了一个小蛋糕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这是金风楼的点心。      事实上,对付杜七这样的姑娘,徐青山的手段真的很有效,这种浅尝辄止手段不多不少,正正好好停在了好感增长线的当中。      若他是个姑娘,杜七一定会更喜欢他。      明灯看到一见到吃的就眼睛发亮的小姐,提醒道:“小姐,这竹笋我还拎着呢。”      “给他吧,他是徐姐姐的胞弟,都一样。”杜七咽下点心,说道。      “嗯。”明灯拎着竹笋,推开门。      听到推门声,坐在院落正中的徐青山立刻起身,回过头看到是明灯,温和的问道:“先生是有什么吩咐?”      “公子……这是小姐从淮沁带回来的竹笋,味道很好。”明灯说道。      “给大姐的?”徐青山点点头,接过竹笋之后心道若是大姐知道了一定会高兴。      他看向明灯那有些局促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明灯……感谢公子帮了月姐。”明灯弯腰。      “我当是什么事儿……”徐青山面露无奈。      他随手做的一件事,到现在已经接受过许多姑娘的谢意了,包括并不限于杜七、白玉盘、连韵柳依依、翠儿、明灯……      事实上,他真的只是路过,看到白玉盘被欺负就一脚踹过去了。      这和白玉盘是不是杜七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更无关那登徒子的身份。      可以说徐青山是个热血的愣头青……他是元山三公子,所以做事能毫无顾忌。      明灯微微抬头看着徐青山。      公子说的轻巧,事实上……有很多人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就好像月姐以前经常被人欺辱,可帮过她的只有小姐。      单单这一点,即使是柳依依因为连韵很不待见徐青山,却也不会真的厌恶他。      徐青山因为一件小事就博得了杜七周遭所有姑娘的好感,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大的优势。      只是他自己并不知晓。      “行了,回去吧。”徐青山笑着拎起竹笋,说道:“我去把这笋收一下。”      明灯看着徐青山离开,这才回到了杜七身边。      “谢完了?”杜七问。      明灯点头,接着说道:“小姐……院子里好香。”      “我也闻到了,是徐姐姐的味道。”      ……      庖厨,徐青山看着那些竹笋,在笑。      这可是杜先生特意送来的竹笋,哪怕不是送给他的,他也很高兴。      又想起了那个带着容貌的小姑娘。      “明灯?”      开源境的半妖不罕见,罕见的是明灯是个乖巧的孩子,没有一丝一毫半妖应该有的戾气。      他刚刚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不是大姐那未消散的香气,而是一股莲花的清香……      和她的姐姐很像。      那白玉盘身上也有一股子好闻的味道,不过和明灯又不一样,是一种让人身心平静的气息。      “咳咳。”徐青山忽然发现自己在想的事情十分的龌龊,便拍了拍脸颊。      ……      许久之后,徐阿也终于洗干净的身子,她罕见的穿上了长裙,遮盖住那常年暴露在空气中的腿,并且长发散落着,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就是小麦色的皮肤和浅色长裙有少许的不搭。      徐青山看着大姐的模样,咬唇才让自己没有笑出来。      “大姐,你这是什么打扮?还有……怎么不系先生送你的缎带了?”徐青山问。      “少废话。”徐阿也蹙眉。      当着杜七的面用那缎带,她有些羞的慌,所以没有那么做,而是换了一个春风城内姑娘的打扮。      “妹妹人呢?不要告诉我已经走了。”      “在屋里等着呢。”徐青山捧着:“她说给你送了一些竹笋,算是礼物。”      “真的?”徐阿也惊喜道。      徐青山看着徐阿也瞬间明亮的眸子,轻轻摇头。      他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比他还要喜欢杜先生?      这就是姑娘家的感情?      真是不明白。      ……      同一时间,元山的天师老人从元山赶回来,才入城就碰见了一个女人。      女人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天师。”      “你是?”天师看着拦住她女人,蹙眉。      “吕少君。”      “吕少君?”天师眯起眼睛,眼神冷冽的几分:“九华山的人?”      ------------      0460 石碑上书(二合一)      “九华山?”吕少君浅浅一笑:“咱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天师……九华剑主是九华剑主,九华山是九华山。”      “也是。”天师点点头,收起那流溢而出的敌意。      吕少君。      八方客栈的掌柜的,与四方书院不对付……道宫不掺和书院的事情,所以她和九华山理论上不可能有亲密关系。      老人对于吕少君知晓元山其实有少许的意外,因为元山的存在虽然不是秘密,可知晓的人很少,大部分人对元山的了解应该是曾经被妖族占据的天望山,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只是普通的修士,怎么可能引来八方客栈的掌柜的?      老人高看了一眼吕少君。      吕少君也在看面前的老人。      她对元山不了解,但是桐君了解啊。      被软禁在道宫那么久,祝平娘也清楚一些九华山和道宫之间的勾当,知道在她们南荒的地界上有元山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      对于元山天师来说……吕少君的忽然出现并不会让他忌惮,对方怎么说也是南荒的仙门,更是一门之主,没有必要与其交恶。      他其实对九华剑的秘密很感兴趣。      “找个地方聊聊?”吕少君笑着,她在知晓元山部的古老之后,便起了些许小心思。      “好。”老人应声。      两人一个闪身,出现在豪华庭院中。      ……      马车上,纤阿抬头。      姑娘不喜欢旁人插手她的事情。      ……      “天师。”      徐青山感知到波动,转过身行了一礼,才抬起头就见到了吕少君那略带几份媚色的容颜,一怔。      “是徐公子啊。”吕少君望着面前有着清澈眼神的青年。      倒是个好苗子。      “宗主认得三公子?”老人眼睛眯起。      “怎么说呢……”吕少君眨眨眼。      她一直在观察明灯,对于白玉盘自然也捎带手看了两眼,那天白玉盘被人拽进小巷子的时候,她也在不远处。      “徐公子倒是个热心肠的人。”吕少君笑着。      “……”徐青山没有去看这个让他觉得浑身不适的女人,只是行了一礼。      “进屋聊?”吕少君说道。      “宗主随老朽来罢。”老人对吕少君的“轻浮”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满。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吕少君事实上是十分保守的人。      而她……竟然很欣赏三公子。      这件事需要弄清楚才行。      “……”      徐青山在庭院中,眼睁睁的看着那德高望重的天师带着一个不太正经的女人进了房间,面露怪异。      当然,也只是想想。      “宗主……”徐青山有些疑惑天师对吕少君的称谓。      ……      房间内,当老人听了吕少君的话后,无奈的叹息。      “公子年少,做事是不够稳重。”      吕少君摆手:“再稳重一些,小丫头可就要被欺辱了。”      “宗主说笑了。”老人说道。      白玉盘有魔门宗主暗中照拂,能出什么岔子?      现在看来,白景天处理了朝云国右相之子还是为朝云国做了一件好事……若是让八方客栈的人出手,那后果……      老人摇头。      他对于魔门的邪性作风没有什么看法,说到底只是人与人的争斗,纵是一方死绝也和元山没有任何的干系。      “宗主对于九华山、九华剑了解多少?”老人开门见山的问道。      “天师应该比我知晓的细致。”吕少君说道。      “我没见过任何一柄九华剑。”老人说道。      “明白了。”吕少君松了一口气,对方有所求正好,她们各取所需。      “九华剑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少君知无不言。”吕少君说着,回首,只见一道拓印凭空浮现。      “这是?”老人看着那古怪文字,瞳孔缩成了一点。      “这些古字,天师可认得?”吕少君问。      此时浮现在空中的其实是绝云祖师神像下方的碑文。      吕少君这次来算是帮着云浅来问的……      二人不对付讲不对付,她的女儿还是青云峰弟子呢,若是真能翻译出什么秘法,她也有好处拿。      并且,她为鱼行舟向云浅讨要些许悟道竹,那这些时日自然免不了的要为云浅跑腿。      “……”老人望着那碑文,深陷其中良久。      吕少君静静等待。      许久之后,老人忽然惊醒,背后起了一层湿润,只觉寒气入体,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好古怪的碑文。      不过一道真气拓印,竟然能研磨他的精气神。      方才老人好像看到了一道百变千幻的剑光,差点将他整个人刺穿,这一抹剑光对修为越高的人越有效,若是普通人见了反而不会有什么感觉。      仙人之物。      这一定与仙人有关。      文字间的剑意如云意缥缈无形却又似山巅险峻绝顶……是绝云仙人?      “天师可有头绪?”吕少君说着,一掌拍在老人身上,渡过去一缕精纯真元。      老人稳定心神,说道:“看字形像是摄提纪时期的古字,可又不甚相似。”      “真的?”吕少君一怔,很是惊讶。      眼前这个老人是这么多人中第一个觉得这字眼熟的……之前,所有人都说从未见过。      “只是猜测。”老人白眉挑起了一些,说道:“南荒之史元山记录了许多,沁河关联的古史有五龙纪、摄提纪、合雒纪、连通纪、叙命纪……宗主拓印的这些文字,从字形演化上来说该是属于摄提纪到合雒纪之间,可具体是什么意义……现在谁也不知晓。”      吕少君将他的话记下来。      老人心中有一杆秤。      仙人之物,他也十分感兴趣,研究一辈子古籍,竟然没见过这种文字,说不心痒痒那是不可能的。      摄提纪的译文保存还算完整……过度期的字,或许在元山古籍中能查阅到。      不过,这些话他没有和吕少君说,只是将方才那拓印记载了脑海中。      “少君谢过天师。”吕少君拱手。      得到这些消息已经是意外收获了。      吕少君是聪明人,所以没有继续询问,而是取出一块玉佩,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接着说道:“关于行舟所得那一把九华剑的特征和九华山的些许信息,都在这里面。”      老人很意外吕少君的利落,接过玉佩看了一眼,便点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      另一个房间中,杜七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块糕点,徐阿也去拿从元山带回来的桃子,所以只有明灯在她的身侧。      在明灯的视角,杜七俏脸微红,啐了一口。      “小姐,你怎么了?”明灯疑惑。      “没什么。”杜七身子一颤,心道那人写的都是什么不知羞的东西。      竟然开这种玩笑。      她自己知道自己以前不是好看的姑娘,所以见了那拓印一角便有奇怪的感受。      算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      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之后徐阿也带着一盘切好的桃子走过来,于杜七的左手边坐下,与她亲密的聊着。      “妹妹,我不常穿长裙……你觉得怎么样?”徐阿也小声问道。      杜七闻言,上下打量着徐阿也。      徐阿也的身材很好,常年练武让她的身材极具美感,在杜七见过的女性中都能排的上号,这样的姑娘无论穿什么样的衣裳都会很好看。      “很合适。”杜七看着徐阿也那小麦色的皮肤:“按照披罗居姐姐们的说法,浅色和亮色本就合适姐姐你。”      “那就好。”徐阿也攥着自己的白色裙角,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下。      她看向明灯。      杜七这个丫头居然有开源境的修为,倒是有些意思。      明灯被徐阿也盯着,害羞的低头。      杜七拿起切好的桃子咬了一口,嗅着徐阿也身上的味道,在她身上感应到了那个小家伙的气息。      它成了元山神明这件事让杜七有些意外。      “对了,徐姐姐知道吃竹子的办法吗?”杜七咬着蟠桃,问道。      “竹子?”徐阿也一怔。      明灯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      又来了。      自从家里种了一片竹林,小姐这些时日逢人就问有没有吃竹子的法子……有那么多好吃的,为什么非要吃咬不动的东西。      徐阿也自然不知道竹子的吃法,竹笋她还知道一些,不过看着杜七期待的眼神,她努力想了一会而,忽然眼前一亮。      “妹妹方才不是说先生要教你丹术?”      “嗯。”杜七点头。      “正巧,我最近也得了一根竹子,二妹说的东西我没有听的太明白,不过好像是说……可以炼丹。”徐阿也说道。      “竹子?炼丹?”杜七歪了歪头。      “她是这么说的,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徐阿也说道。      杜七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炼丹的步骤是什么,所以对于徐阿也的话没有什么概念,可这不妨碍她记下了这个想法。      然后又是姑娘家的私房话。      吃了午饭后,杜七在徐阿也的盛情邀约下与她同床一起睡了一觉,直到申时三刻才清醒。      “妹妹慢走,我会去医馆看你的。”徐阿也不舍的对着杜七挥手。      接着,杜七和明灯离开了小院。      直到杜七的背影消失,徐阿也双手环胸,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杜七睡着的时候很好看。      所以这导致她和杜七同床几个时辰,一直醒着,根本就没有睡着。      徐阿也瞧着略带失望的徐青山,蹙眉道:“你今个不好好看书,一直在我门前呆着,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徐青山已经发现了不对的苗头,所以他绝对不会在胞姊面前说自己对杜先生有想法。      徐阿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一脚踢起旁边的银枪,抢刃顺着徐青山耳边划过。      徐青山看着徐阿也身穿文静长裙却做出这等不雅的动作,叹息。      论样貌,他阿姊也不差,可气质上真的差了太多。      徐阿也忽然说道:“你买的点心不错,她很喜欢。”      “那就好。”徐青山笑了。      能让那个姑娘喜欢,他今天就会有好心情。      “对了,天师呢?不是说今儿回来。”徐阿也疑惑说道。      “怎么说呢……晌午你和先生腻在一起的时候,天师带着一个女人进屋,之后……他便急急忙忙回元山了。”徐青山说道。      “?”徐阿也眨眨眼。      什么事那么急?      算了,她也不关心。      “把妹妹送给我的竹笋取来,我要好好存着。”徐阿也说道。      “姐,那是让你吃的。”      “我就要收着,拿来。”      “……”      ……      路边,      “小姐,徐姐姐真的很喜欢你呀,给了咱们这么多东西。”明灯说着,提着两大袋子。      一袋子里多是元山的水,另一袋子全是蟠桃。      “我也挺喜欢徐姐姐。”杜七与明灯来到街角,只见纤阿依旧在那儿等着。      上车,回到十楼。      晚上,浴室。      杜十娘趴在杜七颈间深吸一口气,蹙眉道:“你这丫头身上怎么那么香?”      “是徐姐姐,她被子上沾染的味道。”杜七如实道。      “你呀。”杜十娘心想自家姑娘还真是收人欢迎。      不过这种四处“勾引”人的行径总算是要结束了,明日一早她就要和师先生学习丹道,自然没有时间再勾搭小姑娘。      “有信心吗?”杜十娘问。      “我没有修炼的天赋。”杜七如实说道。      杜十娘摸了摸杜七的脸,安慰道:“尽力而为。”      “嗯。”杜七点头。      炼丹……      她记忆中和丹药扯上关系的就只有某人用像火盆一样的东西烧出来的丸子,味道……隐约记得好像还可以。      究竟能不能学会,这还是要看具体的修行。      她不想让十娘失望,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      同样的场景还出现在翠儿的床上。      “没信心?”翠儿问。      明灯此时半个身子钻进被子,只露出下半身撅着在外面轻轻扭动。      “嗯,翠儿姐……我有些害怕。”明灯沉闷的声音传来。      “瞧你那点出息。”翠儿一巴掌打在明灯的屁股上,在小丫头惊呼的同时掀开被子,嗔道:“你就当是为七姑娘学的,还有……先生可是说了你的天赋是最好的,若是学不到什么本事,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灯身子一颤。      比起远在天边的仙门,还是翠儿姐更可怕。      ------------      0461 所有丹师都想得到明灯      满园冬雪,青云医馆中的池塘已然冻成一片雪白,杜七坐在屋檐下,面前放着几个竹筐。      午时。      杜七看着自己手上的三元草,长长的叹息。      从清早她与明灯一同来到医馆……她就一直在分三元草,和以前一样,先生又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存量。      说好的丹术呢?      从师先生两眼放光的把明灯拽进屋,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杜七将最后一根三元草处理完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取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环顾四周。      这青云医馆和以前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她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有些想念那个总是在庭院中舞剑的姑娘。      也不知道青莲姐在东玄过的怎么样。      想到这,杜七眨眨眼,回过头,便见到师承一脸兴奋的从屋里走出来。      随着师承走近她,杜七望着那老脸之上那稍显扭曲的笑容,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师承并未意识到任何的不妥之处,看着杜七面前分好的竹筐,眼睛一亮,提起竹筐就走进屋。      “丫头,过来。”进屋之前,师承还不忘叫杜七进屋。      “哦。”杜七整理了衣裳,跟了上去。      房间内。      明灯站在桌前,看着师承将三元草放在桌上。      “和之前一样。”师承说完,紧张的看着明灯。      此时的明灯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绒裙,一对蓉黄的耳朵微微颤着,她听到师承的命令之后轻轻点头,旋即双手悬在那草药上。      深吸一口气,口中默念先生教她的心法。      一股隐隐的吸力卷动清风吹过杜七的耳畔,让她有些惊诧的看着明灯。      只见明灯衣角飘动,三元草上一部分的灵力被她吸进了身子,清凉入体,明灯面上起了一层绯红。      一吸一呼间,明灯的修为增长了一小节,而失去一部分灵力三元草并未因此而削弱,相反的,它似乎产生了质变,在空气中泛着荧光。      “先生……这是?”杜七看着明灯,有些疑惑先生都教了明灯什么。      “一会再与你说,我去把这三元草存起来。”师承提起那已经质变的三元草,脚步匆匆的离开,他走之前炙热的眼神看着明灯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眼看着师承离开,明灯才松了一口气,扑在了杜七怀里。      “小姐,你可算来了。”      “你没事吧。”杜七问。      明灯摇头:“没事……先生说我已经是什么开源境的修为……教了我什么吐纳法用以修炼。”      在三元草之前,师承已经取了许多药材供她修炼。      一个上午过去,明灯觉得自己的身子产生了一些很积极的变化,她看的更远,抱着自家小姐,也可以更清晰的嗅到她身上的香味。      杜七却没感觉明灯有什么进步。      这丫头厉害的很,她缺少的只是使用灵力的方法,而并非是灵力存量,不过旁人看不明白这一点。      十娘说过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所以明灯的修炼还是很有必要的。      此时被杜七抱在怀里,揽着杜七腰肢的明灯微微犹豫,抬头说道:“小姐……先生一直跟着我,还没有教小姐炼丹呢……”      她有些心慌,觉得自己占用了小姐的时间是很不好的事情。      “你先好好学,我不着急。”杜七感受到了小丫头的不安,摸了摸她的耳朵,小声说道:“先生认真起来是不是很让人害怕?”      明灯使劲的点头。      也不是说先生严厉,而是他那恨不得将她一口吃下去的样子……让姑娘家很不自在。      ……      ……      师承收好了三元草,在房间中来回踱步,脸上是忍不住的兴奋。      虽然早就知道明灯那丫头的特殊,可终究没有亲身体验过……现在上手教导,才发现这孩子的天赋究竟有多么离谱。      他教给给明灯的并非什么珍贵的功法,只是绝云宗最普通的入门吐纳法,可以吸取天地间游离的灵气,转化成为真元存在于丹田。      人的丹田分为上中下三种。      下丹田位于脐下三寸的关元穴,一般是最初修炼时候用来存储真气的地方,效率不高,但是胜在简单,一般是开源境时候开拓的丹田,也是修炼的第一步。      而到了第二境明心境,对于真气的掌握细致,下丹田便不够容纳精纯的真气,这时候就会开辟中丹田,也就是胸口膻中穴附近,从这时候才算是正是迈入了修炼,肉身从后天转为先天。      经过数年的修炼,越过明心境进入腾云境,腾蹑眕霞,彩云捧足,已经可以算得上的常人眼中的修炼有成。      而腾云境,使用的依旧是中丹田修炼,只有经过练心小劫,踏入修炼的第四个境界太虚境,昼夜常明,游诸洞宫,才有资格真正开启肉身的识海、也就是上丹田。      上丹田广阔似海,修炼的速度比起之前可以说是一步登天,甚至可以说步入太虚境才算是真正意义上走进了修仙者的世界。      师承他自己就是在太虚境开辟了上丹田之后才领悟了属于自己的剑意,被云浅喻为绝云宗千年难遇的天才。      开辟识海之前,他纵然是再天才,也没有领悟剑意的资本,这就是紫府识海的重要性。      而在太虚境之前尝试开辟紫府识海的人也不是没有,可纵观古史从未有人成功过……无一例外都是身死道消。      接下来就是明灯的天赋了。      这丫头天生修炼没有瓶颈,上、中、下三个丹田三点一线,浑然一体,所以她在开源境就已经能够使用太虚境才能开辟的紫府识海。      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明灯在太虚境之前的修炼快普通人数十倍、甚至数百倍。      一本基础的吐纳法在明灯身上展现出来的修炼效率估计都比得上腾云境弟子在通天福地中修炼的速度。      之后是明灯的经脉韧性。      正常人可以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灵气,也可以从天材地宝中吸收,可事实上,多数天材地宝中的灵力过于狂暴,根本就不是人能吸收转化的,只有少数的能够被直接吸收,这些少数的药材在修仙界无不是被众修士抢破头的珍宝。      无法被吸收的典型……最常见的就是破障丹。      破障丹就是由没有很好处理过的天材地宝炼制而成,因为其中药力狂暴无法被很好吸收,所以服下之后第四境之下的修士能够短暂的提升一个境界,可时间一到经脉就会被狂暴的药力摧毁,成为一个废人。      石婴就是因为承受不住那样的灵力才毁了经脉。      当然,若是第四境之上的修士,吃了破障丹也无碍,虽然无法吸收,吐出去也就好了。      可明灯不一样。      那狂暴的药力一到了她的经脉中就乖巧的好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一动不动,等着她来吃。      经过了师承一上午的试验,从三元草到他身上能拿出来最好的宝贝,明灯全部都可以使用。      这就意味着……许许多多不炼成丹药就没法食用的灵草,这丫头都能直接吃……而部分药力特别狂暴的灵草在炼制成丹药之前的价值十分廉价。      明灯只需要靠吃草,配上她没有瓶颈的体质就可以一日千里,在资源的灌输之下,她的修炼之路会顺利的可怕。      只是这样就够了?      其实只是这样还不够。      魏云笈是谁?      三十七岁出家,历经七十年的修炼,放在一般的修仙门派,天赋好一些也不过是个第五境的弟子,可魏云笈那时候已经是能够硬闯九华山当着一种顶尖人物的面抢走《上清境》、《黄庭经》的狠人。      明灯这种小丫头,给她硬吃七十年的草药,也难以和魏云笈相比。      当然,她纵然达不到魏云笈那般几十年登顶的高度,若是资源足够,至少在境界上能够走到极限,再剩下的路就和修为无关了,强弱全靠悟性和机选。      这些能够证明明灯的未来是一条通天大道,只要中途不陨落,她几乎可以百分百成为绝云宗的中流砥柱,若是再磨练磨练性子,师承觉得倚石仙子就是宣布下一任绝云的掌门是明灯,宗里那些对半妖无比厌恶的老古董们不仅不会反对,还会举双手赞成。      这时候,别说半妖了,就是她真的是妖族,若是能调教好都能接受。      “……”师承深呼吸,脚步加快了几分。      事实上,上面所有的东西不过是明灯修炼的效率,可真正能让他作为一个丹师兴奋的到现在也无法冷静,甚至将杜七丢在脑后都想不起来的……必然和炼丹有关。      她能去除草药中的狂暴灵力。      不对,不是去除。      而是吸收,没有浪费的。      炼丹,最困难也最根本的一步就是对药材本身的处理,无法分离其中不能吸收的灵力就意味着浪费了药材,也意味着练出来的丹药没有作用还能摧毁人的经脉,而等级越高的药材,要驱除其中的狂暴灵力就越困难。      区分一个丹师是否有能力,很大一部分就是看他对原材料本身的处理。      师承为什么能被天枢阁那般看重?      就是因为他在领悟自身剑意之后,可以借用青云剑意剥离一部分药草中的狂暴药力,同时,独特的丹火和对丹药的掌控力都让他在一众丹师中脱颖而出。      从这就能看出来,所有的丹师都头疼对原材料的处理。      而所有的丹师又都知道一个传说,那就是始皇帝有一个祖龙鼎,可以祛除任何斑杂的灵力,无论是多么难以炼制的药材,只要在祖龙鼎内就可以直接被炼成能够吸收的丹药。      祖龙鼎没有其说能不能提高丹药的品质,只是凭着这一个特性就能够在丹师中口口相传至今……足以看出它对丹师致命的吸引力。      而明灯现在就是一个活着的祖龙鼎。      她方才已经给师承展示过如何净化、吸收那些灵力了……有她在身边,越级炼丹、练出真正意义上完美无瑕的极品丹药也不再是空想。      不意外的说,她就是所有丹师的梦想。      当然,明灯和祖龙鼎相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因为祖龙鼎是将狂暴药力转化成可以吸收的,明灯只是将其吸收,吸收之后自然就不存在于药材中。      比起祖龙鼎中提炼过的总是要差不少,而且也不确定明灯的经脉承受能力是否真的是对所有药材都有效。      不过就他今天的试验来看,已经足够了。      明灯就是他的祖龙鼎。      师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分明都是之前都知道的天赋,不该如此的失态。      对于明灯的教导很重要。      她不是作为祖龙鼎存在的工具,修为才是重要的……不过按照掌门的吩咐,尽可能的不要给明灯服用太多的药材,先让她完成心态上的转变最重要。      比如……现在的软弱就不适合残酷的修仙界。      她至少得先明白她已经不是普通人才行。      不过……      不能给她吃,但是让她帮着自己转化药材,顺便吸收一些灵力供以明灯修炼……也是双赢。      师承抓了抓头发。      然后是明灯的小姐。      杜七。      杜七……      他要教杜七什么来着?      被明灯的存在冲昏了头脑,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考虑杜七的事情……不过女儿的威胁时不时的在脑海中响起。      教杜七炼丹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丹师要炼丹需要提取药材精元、掌控火候、融合材料,这些都需要极致的掌控力和修为。      杜七的细心他已经体验过了,不过杜七还没有修为。      那便需要先教杜七修炼的功法,至少得先开源境才能开始接触丹火,在那之前,就继续给他打下手,分三元草就好了。      还有一件事。      ……      ……      “明灯,看到这个女人了吗?”师承展开画像,上面画着一个短发的女人,不是严天心还能是谁?      杜七认出了画上的姑娘,正是帮了她的姐姐。      “看到了。”明灯抓着杜七的衣角,怯生生的点头。      “见到她要小心。”师承认真说道。      虽然严天心还不知道明灯的玄奇,可若是知道了……只怕她会想方设法的将明灯拐去天枢阁,师承丝毫不怀疑天枢阁会冒着和绝云宗拼命的风险来抢这丫头。      “小心?”明灯眨眨眼,望着师承那灼热的视线,她又往后缩了几步。      她觉得……先生才是那个需要小心的人。      ------------      0462 杜七是笨拙的姑娘(二合一)      青云医馆内,明灯被安排在房间中修炼,慢慢熟悉绝云宗的基础功法。      师承看着小姑娘盘腿坐着,身边浮动着浓郁的灵力波动,很满意。      这丫头看起来笨笨的,可实际上很有灵性,因为明灯给杜七在药房打了一段时间下手,对基础的经脉也算是有了解,所以修炼功法时候意外的顺利,很快就能够操控灵气在经脉中游走……加上她不用修炼就有了开源境的修为,便上手极快。      师承离开房间,顺势关上门。      以明灯的天赋和修炼的效率,估计不出半个月她就能从开源境升到明心境。      ……      师承带着笑容离开明灯的房间,他穿过走廊,听着脚下木制地面的声音,脑海中闪过的是杜七当初学医时候那可怕的记忆力。      几个月的时间就吃透了沁河医馆所有的医书,在完全自学的情况下精通了晦涩的医理,甚至能够通过些许残书倒着推出失传的医理……单纯的过目不忘可做不到这一点,还需要缜密的思维和理解能力。      修炼入门,第一道槛就是要熟知经脉的位置。      师承觉得这门槛对于杜七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而杜七是又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修炼速度应该也会给他一个惊喜。      这么想着,师承推开房门,看向那坐在桌前,口含蜜饯的少女。      “先生。”杜七吐出口中蜜饯,起身。      师承让杜七端正坐好之后挥手,只见一道银色剑光在空气中穿针引线,若一只毛笔,凭空画出了一人高的经络图。      “先生,这是?”杜七很疑惑。      不是说要学炼丹?      怎么没有药鼎,再不济……有个火盆也行啊。      “我要教你的是正统丹术,并非寻常的铅汞小道,所以入门之前需要一定的境界支持。”师承说道:“先教你如何寻找气感。”      杜七和明灯不一样,她并非灵体,所以要一步一步来。      “气感?”杜七眨眨眼,继续倾听。      师承在经络图上标注出下丹田的位置,说道:“修炼一途,开源明心,凌渡太虚为前四境,也是筑基之根本,其中……丹田是重中之重……”      师承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      杜七听的很认真。      她以前一直不知道修炼还有境界之分,现在算是了解了一些,修炼从弱到强有开源境、明心境、腾云境、太虚境……再往后暂时还不清楚。      “先生,我是什么境界?”杜七好奇的问。      “你是凡人境。”师承轻轻敲了一下杜七的脑袋,说道:“丫头,还没修炼就在想境界的事情了?”      杜七点点头。      这话也没有错,她本来就没有境界,上楼走急了都需要喘好一会。      “人开源之后,掌握了下丹田的奥秘,宿疾并销,身轻心畅,停心在内,神静气安。”师承解释道:“一般入了开源境就不会再得寻常的疾病,身体逐渐由后天浊体转为先天灵体。”      杜七心想意思是明灯不会像她那样感染风寒。      “我接下来教你如何开源。”师承说道。      杜七闻言,坐在椅子上,双手整齐的放在腿旁。      “你这丫头闭眼做什么?”师承无奈说道。      “不是要找气感吗?”杜七眨眨眼。      “谁告诉你找气感需要闭眼的?平日里少看那些杂学。”师承没好气的瞪了杜七一眼,伸手在经络图上点了几下,说道:“以劳宫、百会、印堂、命门、关元为主,感知这些穴道的位置,作为辅助,我会帮你熟悉灵力。”      一个普通人想要感知气感,就算没日没夜的打坐冥想,天赋好一些的也需要数年。      可如果有引路人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按照绝云宗弟子修炼的经验,慢一些的三日,快一些的……一个小周天之后,当时就知道怎么引导灵气入体。      “注意了。”师承说着,卷起些许彩色灵气,将其按照穴位的先后布置在杜七的身侧,让她记住了真气运行的路线,引导灵气在杜七体内走了一个小周天,最后汇集于杜七的下丹田处。      杜七全程都是惊讶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修炼?      一股子暖暖的气流在她的身体中流淌,所过之处带来一股酥麻的轻松感,而最后所有的灵气汇聚于丹田,让她从小腹开始,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暖意。      杜七面上起了一阵绯红,她说道:“好暖和……先生,十娘一定会喜欢这种感觉。”      “静心凝神,现在穴位已通,按照我方才教你的口诀,看看能不能自己找到气感。”师承提醒道。      “嗯,我试试。”杜七应声。      盘腿而坐,杜七眼睛微微眯起,回忆着之前那奇特的感觉。      想着……想着……      杜七眨眨眼。      丹田是存放灵气的位置,这个点也很重要。      ……      眼看着杜七开始尝试修炼,师承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酌一口。      他对自己很满意。      他自认为今天讲解的十分详细,比教明灯的时候要细致许多,不说杜七这样聪颖的姑娘,就是当年教白龙那个傻小子修炼……他都能听得明白。      师承咽下茶水,看向杜七。      体会到气感之后,只要积累足够的灵气在下丹田,灵力就会从丹田开始逐渐影响到整个身体,等到全身上下的经脉都适应了天地灵气,那便算是正式进入开源境了。      这个丫头需要多久才能开源?      白龙当年花了三日开源,师承自己当年花了一个时辰就进入了开源境……杜七的话,说不定会更快。      毕竟,以春风城现在的灵力浓度,对于修炼上的增幅可不是一星半点。      正想着,师承手上茶杯一顿。      房间门窗紧闭,却忽然起了一阵风,那风撩动师承的衣服,朝着面前的姑娘奔涌而去。      师承很欣慰,杜七果然还是那个聪颖的姑娘,这就找到了气感,并且开始吸收灵力了……而这吸取灵力的速度虽然不快,可也算是中等偏上,这对于一个丹师来说已经足够了。      许久之后。      杜七睁开眼,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样?找到气感了?”师承问。      这是废话,都开始吸收灵气了,还能找不到气感。      “先生,气感我是找到了……可是……修炼,是要聚灵气于丹田的?”杜七疑惑的问。      “自然。”师承点点头,笑着说道:“你吸取了半个时辰的灵气,有没有感觉腹下关元穴胀胀的?安心,等这些灵气从丹田扩散到四肢百骸后就好了,这需要一个时间,大概五到六个时辰。”      “……”杜七沉默了一会,摸了摸自己的毫无感觉的小肚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先生,我……若是说没有感觉呢?”      “没有感觉?”师承一愣。      难道半个时辰的灵气还不够开拓杜七的下丹田?      这可是春风城的灵力,密度远远高于其他地方,按照杜七修炼速度,绝对是足够的。      “手给我。”师承走到杜七身边。      杜七捋起袖子。      师承二指并在杜七手腕上,感知那清楚的脉搏后,脸上一僵。      杜七此时的身体状况很好,分明是灵气入体之后驱散了她的疲惫,可……她的丹田内却空空如也,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没有。      “……”师承松开手,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光吸收灵气不行,得按照我和你说的,将其锁住。”      杜七这样就是让灵气在体内转了一圈就出去,自然是没有作用的。      这也算是初步修炼者会犯的低级错误了。      在师承看来,杜七不应该犯错,可是真的错了,也不值得惊讶,便让杜七继续尝试修炼。      “你继续,我马上回来。”师承说道。      “嗯。”杜七轻轻点头。      时间还早,他出门去看明灯的状况。      明灯就很争气了,灵气只进不出,体表的灵力浓度肉眼可见的提升,甚至因为明灯的修炼,青云医馆上方都聚起了一个小型涡流。      师承对明灯愈发满意,返回杜七的房间,看着认真修炼的杜七,眉头皱在一起。      不对劲。      这丫头怎么像个漏斗一样,吃多少吐多少?      仔细去看,他才发现杜七一边吸一边漏……就好像用一个没有底的木桶打水,怎么也积不起存量。      师承一只手放在杜七的肩头,渗透进自己的剑元。      “先生?”杜七抬头。      “继续。”师承沉声道。      杜七深呼吸一口,引导灵气入体。      房间中起了一阵风,师承认真感知灵气进入杜七身体后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目前都没有什么问题,灵气入体,顺着经脉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而以杜七对经脉的了解和那精湛的控制力,灵气运行的路线标准的不能再标准。      “引灵气入下丹田,对……锁住关元穴。”师承忽然说道。      杜七按照师承说的做了。      然后……      一股子精纯的、带着杜七气息的灵气就这么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消失在空气中·。      杜七:“……”      师承眉头整个凝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杜七一切的步骤都是那么精准,不存在任何疏漏,为什么存不住灵气?      之后,他仔细检查了杜七的经络,没有发现任何一处伤损。      师承低下头看着杜七那一张无辜的脸,遇到了今儿最意外的事情。      杜七,这个他看好的姑娘……丹田存不住灵气,极有可能不能修炼。      ……      傍晚,太阳尚未落山,余晖映着满城白色的屋檐,流光溢彩。      夕云流卷,影照花径,一阵阵彩色的灵气仿若蝴蝶一般围绕在杜七的身旁,沁人心脾。      杜七继续按照先生的说的引导灵力入体,最后存在丹田中。      不出意料的,她一连尝试了几次,又失败了。      那本应该化作她的真元的灵气在她身体内转了一圈就消散而去。      灵气引导进来是能进来,可根本就不能和先生说的那样在丹田内存住,不到两息时间就消散的干净。      她摸着小腹。      别说肿胀感,她甚至都有些饿。      杜七叹息。      她要让先生失望了。      正如杜七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她真的是没有什么修炼天赋的姑娘。      “今个就先到这。”师承走进来说道。      杜七点点头,起身。      之后,师承刻印下了杜七的经络图,钻进了房间里研究,而杜七和明灯到了时辰,离开了医馆。      明灯很兴奋。      经过了一天的修炼,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力气增长了不少,吸收灵力之后,眉心识海中出现了精纯的灵气。      这就是修炼?      明灯心口的莲花印记轻轻闪着光,昭示着小姑娘的好心情。      ……      马车平稳行驶,明灯抱着杜七的手臂,欣喜的说道:“小姐,先生说我不出半个月就能到下个境界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下个境界有什么用,不过,翠儿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也能更好的帮助小姐。      而翠儿和小姐高兴了,她就高兴。      这就是明灯修炼的动力。      “嗯。”杜七揉了揉明灯的脑袋,看了一眼青云医馆的方向,只见先生正对着她的经络拓印图发呆。      “小姐的修炼怎么样?先生教你炼丹了吗?”明灯抬头,问道。      “我……我可能不能修炼。”杜七平静的说道。      明灯闻言一愣。      “小姐,你……说什么?”      “明个再看吧,可能是我修炼的方式有什么地方不对。”杜七捏了捏明灯的脸,说道:“回家吃饭……我饿了。”      什么小腹肿胀……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说,她坐了一整天,都饿傻了。      ……      明灯看着杜七那平静的面容,所有的好心情在一瞬间消散的干净,她顿时也不提自己修炼的事情了,抱着杜七的手臂一言不发。      显然,明灯就没有想过杜七居然不能修炼。      这可是小姐,在她心里……最厉害的小姐。      ……      当杜七和明灯回到家,翠儿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还未开口就见到明灯那沮丧的神情,脚步一顿后便没有询问今日的修炼成果。      屋里,杜十娘发觉明灯的情绪不太对,敏锐的看了一眼杜七。      “先吃饭吧。”杜十娘说道。      关于仙门的修炼,她本来也没觉得会是一帆风顺的事儿。      ------------      0463 总会有办法的(二合一)      明月高悬如镜中之湖,美的不真实,清风徐来,吹动杜十娘的侧发,她撩起耳边发丝,起身。      “姑娘,晚安。”翠儿笑着说道。      杜十娘嗯了一声。      “翠儿姐,晚安。”杜七也对着翠儿一笑,牵着杜十娘的手上楼去了。      翠儿眼看着杜七和杜十娘离开,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今晚的天气很好,不过她的心情就不是那么好了。      翠儿板着脸,与明灯开始着手收拾屋内的碗筷。      饭菜香气缭绕,翠儿拿起杜七的饭碗摞在自己的碗筷之上,这才说道:“明灯,先生教你修炼了?”      她没有问具体如何修炼,也不会问这种敏感的事情。      方才吃饭的时候,翠儿发觉杜七的情绪还好,平日里爱吃的菜一点也没少吃。      可很明显,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而且多半还是和杜七有关。      翠儿很了解明灯,她的情绪会像现在这样,不是因为杜七就是因为白玉盘。      明灯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小声的说道:“翠儿姐,我学的还好……可小姐就……”      明灯话像是一根银针送入了翠儿的耳朵,扎的她耳朵疼。      ……      “谁?七姑娘不能修炼?”翠儿震惊的没有拿稳盘子,身子倾斜的情况下,几根筷子滚落在脚边。      明灯弯腰捡起筷子,说道:“先生是这么说的……小姐的丹田留不住灵气,可我修炼的时候都好好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她都能做到的事情,小姐却不行。      翠儿:“……”      这算是最坏的情况吗?      “先生想办法了没?”翠儿立刻问。      “我不知道……先生让我们先回来,明个再看。”明灯垂下眼帘,抓着属于杜七的筷子,抬头说道:“翠儿姐,若是小姐不能修炼,那我也……”      “讨打呢。”翠儿伸手在明灯脑袋上使劲敲了一下:“若是再让我听见你说不想学的话可别怪我打你屁股。”      明灯是干净的姑娘,和她这种舞女出身不一样,能跟着先生修炼是她不敢想的事儿,所以翠儿不允许明灯说这种话。      “谁告诉你姑娘不行的?”翠儿揉了揉她敲打明灯的地方,抬头说道:“我还没见过七姑娘说不行……应该是不适应修炼,慢慢来,一定会好的。”      那可是杜七。      翠儿对杜七充满了信心。      没看见七姑娘的心情没有一丁点的失落?      “你这么笨都能修炼,姑娘没有理由做不到。”翠儿站直了身子说道。      “嗯。”明灯使劲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      以及……      若是小姐没有办法修炼,她也就不和先生学了。      今日的修炼让明灯对师承有很多的不满。      她和小姐在一起,先生却更在意她而冷落了小姐。      明灯厌恶这种感觉,在她心里,小姐才是最好的人。      ……      ……      浴室的天窗开着,有热气逃散,灌进来些许冷风。      天上的星星很好看,缓缓旋转着。      水光潋滟,满屋氤氲,杜十娘坐在池边,杜七动作轻柔的在她头顶抓弄着,手法熟练、力度适中。      “下边一些。”杜十娘轻声道。      她感受着杜七的手指掠过她的头皮……舒服的眯起眼睛。      比起一开始的不知轻重,杜七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也愈发能够掌握能让她舒适的点。      之后,杜七倒扣木盆坐下,捧起杜十娘柔软的长发,认真的搓洗。      随着热水哗啦的冲下,两个姑娘的身后起了热气腾腾的波纹。      杜十娘脸上是闷热的红晕,她站起身,说道:“该我给你洗了。”      杜七享受着杜十娘的服务,一边感受着杜十娘的体温,一边小口喘着气。      “妮子,今个是怎么了?”杜十娘像是提起了家常,语气平静。      “十娘,我可能没有修炼的天赋。”杜七闭上眼睛说道:“而明灯有,先生教她什么,一上手就会呢。”      杜十娘无奈:“我就知道……”      “十娘不生气吗?”杜七疑惑。      杜十娘揉搓着杜七的脑袋,手指在她眼眶上刮过,说道:“生气什么?修炼本来就不会是容易的,不然……这世上还不是遍地都是仙人?”      她才对仙门有了一些改观,不排斥自家姑娘修炼,却不想第一天就受了挫。      杜十娘说道:“若是实在修炼不来,那就放弃好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在春风城做一个医家先生也足够你吃饱了。”      杜十娘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发现的松了一口气。      杜七心想十娘真奇怪。      “十娘,我没有什么压力。”杜七如实说道。      “……你这丫头……”杜十娘叹息。      她当然知道杜七没有任何压力,这没心没肺的姑娘今日修炼失败,晚上还吃了两大碗米饭,而一帆风顺的明灯反倒是没有吃下几口。      杜七也不是第一天了解杜十娘的矛盾心理了,指着自己的小腹说道:“我修炼的时候前面都很顺利,可是要存灵气的时候就差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这具身体的缘故。      “你说这些我也听不明白。”杜十娘搓热手掌贴在杜七小腹上,轻声说道:“我去找平娘问问?”      除了先生,她能想到的修炼者除了尊上就只有平娘了。      对了,还有石婴,不过石婴是魔门的姑娘,有些不大方便。      “十娘是想让我修炼的吧。”杜七问。      “一点点。”杜十娘说着,轻轻挑眉,抹去眼角泪痣上的水润:“你这丫头一点也不失落?”      “虽然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不过存不住灵气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杜七如实说道:“若是十娘想让我修炼,总会有办法的。”      “你倒是想得开……闭上眼,冲水了。”杜十娘说着,杜七昂首。      清水混合着发膏的泡沫落下,杜十娘捧着杜七的脸,说道:“再努力努力,仙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她果然还是想要让自家的孩子向上看。      “嗯。”杜七应声。      世上只有姑娘想不想坏了规矩……没有姑娘做不到的事情。      所谓丹田无法存储是灵气是她按照师承所说一点点修炼的,没有带有任何的主观情绪。      杜七只知道,若是她想,那灵气就能存住,只不过……不是先生说的那般罢了。      她没有修炼的天赋让先生失望无所谓。      让十娘失望不行。      明灯也很担心她。      再等两天看看……说不定先生能找到问题出在哪里。      杜七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十娘,我困了。”      “那今个就不让你练琴了,早些休息。”杜十娘捏了捏杜七的脸。      她对杜七还算有信心。      毕竟……这丫头还没有让她失望过。      ……      烛火晃动,将杜十娘的影子映在满墙的诗词上。      书房内,杜十娘将今日点妆的账目记录清楚,打了个哈欠。      翠儿端着果盘走进来:“姑娘辛苦了。”      杜十娘拿起果盘上切好的水果咬了一口,说道:“这鲜桃……又是那徐姑娘给的?”      “嗯,七姑娘和平等拎了一大包回来。”翠儿说着,语气一顿:“七姑娘呢?”      “睡下了。”杜十娘吃着睡前的点心。      “姑娘不担心?”翠儿问。      “说不担心是假的,不过……也不会有太大的困难。”杜十娘吃着水果,想起了浴室玄关中那一颗仍旧新鲜的桃子。      杜七不能修炼?      怎么可能。      “我也这么觉得。”翠儿点点头。      杜十娘咽下果肉,接着想起了什么,提醒道:“让明灯好好修炼,别多想。”      “我已经说过她了。”      ……      ……      次日,马车平稳的行驶在清晨的春风城中,杜七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明灯则抱着她的手臂,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医馆到了。”纤阿说道。      “嗯。”杜七揉了揉眼睛,与明灯下车,打开青云医馆的大门走进去。      身后,纤阿看着青云医馆上方那逐渐增强的灵力涡流,眨眨眼。      她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姑娘修炼的方式不对?      杜七现在就等于是将灵气从左手换到右手……分明就是多次一举……虽然凡人的修炼方式不适合姑娘,不过入世修炼就要有入世修炼的规矩。      ……      房间内,师承盯着眼前的经络图。      难以理解。      他整整推演了一夜都没有找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明明杜七经脉的各处都正常,可偏偏存不住灵气。      难道是基础功法的问题?      他走出房间,安排明灯一个人修炼,随后找到杜七,让她换一种修炼方式。      两个时辰后。      师承看着一口一口吃着午饭的杜七,嘴角微微抽动。      一连换了几种功法,没有一种管用的,所以问题不是出在功法上……师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先生……小姐修炼的怎么样了?”明灯问。      师承抬头看了一眼明灯。      这个丫头很明显因为杜七的问题而没有用心修炼,不过即便是这样,她的灵力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明灯的天赋真的很好,她从学会了绝云的基础吐纳法之后,一呼一吸间都在吸收灵力,而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安心,我在想办法。”师承说着,温和的说道:“怎么就吃那么点?虽然你已经开源,可现在还断不了五谷。”      “先生,我吃不下。”明灯摇头,她一想到自己走在了小姐的前面就浑身不安。      一旁的杜七眨眨眼。      吃不下?      她就没有吃不下的时候。      金风楼的饭菜还是很香的。      想到这,杜七眨眨眼。      她都和明灯说了不碍事的小丫头却还是紧绷着,这让杜七有些无奈。      ……      午休之后。      “把这个吃了。”师承取出一颗开源丹递给杜七。      他本来不想以丹药辅佐杜七修炼,不过现在看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这是开源丹吗?”杜七捏着那丹药嗅了嗅,隐隐闻到了些许三元草的味道。      “是。”师承认真说道:“吃了丹药,引导药力试试。”      这药力远比灵气要霸道太多,对于前期的灵力积累能起到很大的帮助。      “我尝尝。”杜七吃下开源丹。      说是吃,其实丹药才入口就化的干净,都没有尝到什么味道……而开源丹本身就没有什么味道。      师承紧盯着杜七。      眼看着那药力入体,在姑娘体内转悠了一圈,杜七的俏脸都因为药力而微微泛红,可最后……杜七的下丹田还是那般模样,就好像他给女儿洗碗的那般干净。      “真是怪事。”师承必须承认,他现在对于杜七的体质是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办法了,明明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却偏偏到处都是问题。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掌门对杜七还算看重,所以他决定今晚找掌门说清楚。      杜七看着先生纠结的模样,说道:“先生也别太忧心,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什么?”师承很是无奈。      他为了让杜七修炼操碎了心,今日连明灯都没有怎么在意,这姑娘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算了。      放宽心态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也很难想象杜七忧愁的模样。      按照辈分来说,这可是他家最小的孩子。      师承平复心情,尽力用不会让杜七有压力的语气说道:“我也没见过你的体质……这样,你回去之后自己多修炼,这个东西你拿去,是个养魂的物件。”      说着,师承将自己那块代表绝云青云峰身份的青云玉魄递给杜七。      “这玉佩……秋水姐也有一个。”杜七接过那玉佩,心道这东西能让她修炼速度提升?      感觉也没有太大的用。      师承心道掌门因为悟道竹的事情忙碌,差不多需要三天才能回复他的消息……在那之前,暂时就只能这么拖着了。      ……      第二天清晨,杜七身穿罗裙,腰间佩戴着青云玉魄,一如往常那般走入青云医馆,接着她微微停下脚步。      先生在接待客人。      “小姐?”明灯跟在杜七身后,此时经过修炼,她的皮肤越来越好,好像能捏出水一样。      几天过去了,她的小姐依旧一丁点的灵气都没有积攒出来,明灯都要急死了。      先生到底行不行啊。      明灯没有想过是自家小姐的问题,将锅自然而然的甩在师承身上。      ……      房间内,面对着师承的严天心一脸凝重的指着窗外那逐渐凝实、仿若厚重云层压在天上、缓缓旋转的的灵力涡流,说道:“师父,我还是觉得这东西不对劲。”      ------------      0464 严天心的猜测(二合一)      严天心毕竟是外来的姑娘,她何曾见过这般灵力聚集的模样,这种风云际会的涡流,若非是亲眼所见,她都要以为是不是有即将成仙的修士在下方修炼了。      当年破开仙品悟道竹,开炉三清丹时都没有见过这等规模的灵力涡流。      “哪里不对劲了?不是和以前一样?”师承满心都是杜七修炼的事情,没有什么心情理会严天心。      严天心摇头。      她是传统丹师,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和各种灵气打交道,分离那些不能用来炼丹的灵气,作为天枢阁的少阁主,连悟道竹的采炼她都参与过,所以她本能的觉得天上那涡流很不妙。      几乎全都是无法吸收的灵气,虽然也可以引流来温和的灵气,可就是这样才危险。      只要一个引子就能搅动风云。      “师父你没有发现它又扩散好多?尤其是这几天,规模几乎翻了一倍,这种规模的灵海,师父也是丹师,该是明白它有多危险……”严天心认真的说道。      “这几日忽然扩散?”师承看了一眼窗外,瞳术之下,他便明白了严天心在担忧什么。      这么一说……这几日忽然加剧扩散是很奇怪,不过春风城的怪事也不是这一两件,他早就习惯了。      “前些时日涡流忽然增长,掌门已经在找人联系解决了。”师承说道。      “浅姨?”严天心一怔,接着松了一口气。      这么庞大的灵气,最好的解决方案其实将其引入地下,人造出一条龙脉就可以将其彻底稳定下来,不过师父说的也是,她都能注意到的事情,那个心思细腻的倚石仙子怎么可能真的放着这股灵力涡流不管。      而且,说是一个引子就能引动灵海,可实际上,这等规模的灵海,那“引子”的强度高的可怕,初步估计得是倚石仙子那个级别的人冒着陨落的危险全力出手才能做的到……而世上真的有她那般修为的人寥寥无几。      严天心安心了许多。      她撩起耳边短发,浅浅一笑:“其实我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来看看师父。”      师承无视了这一句话,转头问道:“还有事吗?”      “没事了。”严天心说道:“师父,这几日都没见到人,你忙什么呢。”      师承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严天心看。      东玄的人见多识广,说不定会有办法。      严天心被师承这么看着也不害羞,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噗嗤一笑:“师父你这幅苍老的模样,真是奇怪。”      师承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正巧,你帮我看看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丫头……是说杜七吧,她想要炼丹?”严天心也知晓杜七要修炼的事情。      “卡在开源境上了。”师承说道。      严天心头上飘起一个问号:“谁?你说的是我见过的那个姑娘吗?”      杜七是很有灵性的姑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无法修炼。      “你见到就知道了。”师承感知到杜七来了,让严天心坐在这里等着,出门去前院。      ……      此时,杜七见到师承出来,将腰间的青云玉魄取下来递过去:“先生,这玉佩没有什么作用,虽然我感觉灵气入体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可还是无法存下来。”      “嗯。”师承收下玉佩,看向明灯,凝重的说道:“明灯,去屋里呆着,今日就不要修炼了……好好睡一觉。”      “先生?你说什么呢……”明灯一怔。      师承心说以明灯修炼的动静,平日有结界挡着还好,现在严天心就在结界里……说不定就能感知到明灯的特殊。      “先生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睡吧,一会吃午饭我叫你。”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      “知道了。”明灯乖巧的点头,进屋休息去了。      师承:“……”      明灯质疑他这个先生的话,却对杜七这个小姐百依百顺,多少让他觉得有些无奈。      “先生,咱们接下来做什么?”杜七瞥了一眼天上的涡流,她感觉自己都白修炼了……不过最近十娘说空气很好,连身子都轻了几分……所以灵气的增加对整个春风城的姑娘都有好处,杜七便没有让它就这么散去。      “随我来。”师承说道。      ……      房间内。      “七姑娘,或者我该说一声……小师妹?”严天心笑着说道。      “是这位姐姐?”杜七眨眨眼。      她对这个帮她换鞋子的姑娘印象深刻,要知道上一个对做出相似事情的还是杜十娘。      “小师妹……是什么意思?”杜七问道。      “没什么意思。”师承对女人说道:“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的师父。”      绝云宗可容不下严天心这尊大佛。      杜七明白了。      是类似青莲姐和先生之间的关系。      “好了……七姑娘,手给我。”严天心说道。      杜七握住严天心的手,她近距离看着严天心的脸,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包括四闲姐在内,谈起这个和先生有亲近关系姑娘为什么都是那副表情。      她真的好好看。      柳眉明目,面容白皙,认真起来有一股温润的气质,有着不输给九苑姑娘好身材的同时却也同时有着男性的飒爽大方。      杜七觉得这个姐姐若是蓄起长发,一定别有一番滋味。      严天心没有在意杜七的视线,她的真气在杜七体内游了一圈,睁开眼:“师父,你是不是感应错了。”      杜七的经络和一般人无二,虽然体质弱导致韧性比一般人差一些,前期修炼速度不会太快,可也不至于说无法修炼。      师承也不回应,只是给了杜七一个眼神。      杜七了然,口中默念,开始吸收灵气。      只见些许灵气在她体内打了个旋儿,然后逸散在空气中,接着,天上的涡流隐隐又膨胀了几分。      “没存住?”严天心惊讶了。      就算是已经开源的人都不一定能像杜七这般完美的、一丁点不留的吐出去。      她来了兴趣。      “她的丹田师父你看了吗?”严天心问。      “看了,没有异样。”师承简单解释了一下遇到的情况。      “真奇怪……我也是第一次见。”严天心想了想,说道:“若是跳过下丹田,直接从中丹田开始呢?开源境和明心境的界限其实并不大。”      比起从中丹田到上丹田是识海紫府的开辟,前面两个并非是完全不可越的,也有不少一开始直接从中丹田开始修炼的人。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兴许是春风城的灵气质量太高所以杜七的下丹田留不住。      “从中丹田开始?”师承一愣。      他怎么没有想过这一点。      严天心见到师承的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师承完全没有想过,摇摇头:“我就说师父不是教人的材料……”      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要自己提醒才能想到。      他在剑道、丹道上都有天赋,可教起来人来十分笨拙,这一点她是深刻体会过的。      师承老脸一抽,心道这的确是他的问题……毕竟他在绝云宗总的长老里年纪偏小,青云峰也没有徒弟,所以他实际上没有什么教徒弟的经验,掌门也正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才只让他教明灯基础的修炼功法。      “正巧我来了,师父你不方便,我试着帮姑娘用中丹田试试。”严天心说道,她对于杜七无法修炼这件事很感兴趣。      “我不方便?”师承有些疑惑,然后见到严天心解开腰带,露出外衣里面的白色衬衣。      他脸色一黑,迅速转身离开,还不忘记带上了门。      这丫头还是和以前那样,不通礼法。      ……      杜七意外的看着眼前的姐姐,惊诧道;“姐姐……你脱衣裳做什么?”      “没什么,这样可以更好的给你展示真气的运行路线。”严天心穿着白色的衬衣,没有杂色干扰就够了,也不用真的就像沐浴似的。      严天心眨眨眼:“都是姑娘家,七姑娘不会害羞吧。”      “那倒不会。”杜七摇头,这个姐姐虽然好看,不过比起十娘还是差了好多的。      严天心笑了笑,说道:“七姑娘学过医,经络的位置我就不说了,中丹田是三丹田之一,又称绛宫,《东医宝鉴》上书中丹田,藏气之府,重气感……”      她给杜七演示了一遍如何运行气感路线,接着用真气模拟灵气在杜七体内晃了一圈。      “对了七姑娘,你怎么看师父?”严天心忽的问道。      “师父……是说先生吧。”杜七微微抬头。      “嗯。”严天心眉头轻佻,她有些好奇杜七这样的姑娘是怎么看待师承的……她当过师承的学生,所以对杜七有着天然的亲切,而且和白龙不一样的是,杜七也是个姑娘家,所以两人之间应该算是有话可以说。      “七姨说先生不通人性,十娘说先生挺好的。我觉得先生有些奇怪,有时候他的眼神对姑娘家很失礼……不过总的来说,先生是很好的人。”杜七缓缓说道。      严天心哈哈一笑,搂住杜七,说道:“七姑娘倒是敢讲,不通人性……说的好。”      师承的女儿有资格这么说他。      “是姐姐你问的。”杜七感受着严天心的体温,心道这倒是一个自来熟的姐姐……她们明明才第二次见面。      “师父是有很多不好。”严天心微微一顿,心说一个人纵然有千般不好,可喜欢就是喜欢,也编不出什么理由来,便说道:“其实师父是一个很细腻的人,只是平日里做事情不够缜密,也不会安慰人。”      笨拙是笨拙了一些,不过她不讨厌。      杜七一边寻找气感,一边好奇的问道:“姐姐和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喜欢他。”严天心毫不犹豫的说道:“若是他能入赘我家那真是最好不过。”      严天心说出口之后,做好了杜七惊诧的准备,却不想眼前的姑娘点点头,眼里闪过感兴趣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姑娘不惊讶?”严天心问。      她和师承的外貌怎么想也不匹配的。      “不惊讶啊,我也喜欢十娘。”杜七想了想师承的真实模样,自然觉得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姑娘真有意思。”严天心抓住杜七的手。      杜七看着那一丝灵气从她的胸口散了出去,叹息道:“姐姐,中丹田也不行。”      “我看到了。”严天心蹙眉:“我回去让人翻翻典籍,实在不行,我下次带一粒玉清丹来。”      有她在,就是杜七没有丹田,她也能想办法给她造一个出来。      不开玩笑。      她很少遇到对她胃口的姑娘,杜七样貌性格各方面她都喜欢。      就好像师承说的,杜七天生就容易得到旁人的好感。      “谢谢姐姐。”杜七说道。      接着两人又就着姑娘家的话题聊了一些,杜七便穿好衣裳之后去找明灯了。      ……      师承看着杜七高兴的离开,急着进屋,才跨过门槛就退了出去。      “穿好衣裳。”师承无奈道。      严天心披上外衣,眨眼,柔声道:“是你进来的急了……好了,我穿上了。”      师承睁开眼,望着穿着整齐的严天心,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样了?”      严天心认真说道:“我很喜欢她……是个乖巧的姑娘。”      “……我没问你这个。”师承抽了抽嘴角。      “哦,我想办法让她暂时找到了中丹田的气感,不过还是存不住灵气。”严天心思考片刻,分析道:“存不住灵气要么是天生经脉残缺……七姑娘显然不在此列,要么是她修炼的方式有问题没有很好的引导灵气入丹田……这一点我看她不是笨拙的人,也不甚可能……”      “谁说不是呢。”师承叹息。      “不过我有一个猜测。”严天心说道:“七姑娘身子羸弱,天赋也不是那么好,显然对于灵气的掌控相对困难,师父,天上的混乱涡流对于能够吸收的灵气是有些许牵引力的……”      师承一愣,匪夷所思中带着些许明悟:“你的意思是……这丫头的灵气还未落实就被涡流吸去了?”      严天心点头。      那日渐增益的灵力涡流难道不是像极了一个人在修炼?      虽然吸附力不强,稍稍有些修为就能将其固定在丹田,不过杜七气感薄弱,经脉韧性较差,留不住灵气就理所当然了。      而这种事也不是外人能够帮助的,开源是修炼的起点,必须也只能由杜七一个人来完成。      师承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轻轻叹息。      他真的很没用。      严天心一个时辰就得出来几个结论,他想了几天也没有个头绪。      “那接下来怎么解决?”师承问,对于自己依赖学生这件事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      “解决灵力涡流。”严天心眨眨眼:“或者……带七姑娘离开灵海覆盖的范围,开源成功了再回来。”      有了修为打底就不怕被吸走了。      ------------      0465 杜七定下的规矩(二合一)      师承听着严天心的分析,觉得十分有道理,这春风城的灵海涡流对气感是有着一定的牵引力,明灯能够修炼那是因为她天赋好,杜七天赋差了一些,就极有可能存不住灵力。      “带杜七离开春风城,开源以后再回来?”师承思考这件事情实施起来的难度。      看起来很简单,可实际上有许多隐藏的阻碍。      春风城之后有一个庙会,杜七一定会去玩。      又是大年前夕。      以杜七在大家庭中的重要性,在这个时候带杜七离开春风城地界……怎么想都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他若是和女儿说了,一定又要被她嫌弃没用。      七姨那么疼杜十娘,若是杜十娘一段时间见不到杜七……到时候遭殃的还是他。      师承一想起当初没有弄来银丝鱼那次姑娘那淡然、仿若早就料到一般的眼神,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做人好难。      师承想了想后说道:“若是因为涡流的影响,那只要想个法子造一个封闭空间不就可以了?”      只要断绝了外在涡流对杜七尚未落实的灵气的影响就行,应该也不用特意离开春风城。      “理论上可以。”严天心提醒师承:“不过这种类似的龙脉转移的灵海,规模太大,已经与整片空间融在一起,可不是那么好剔除的。”      “也是……”师承蹙眉。      严天心解开领口第一颗扣子,手掌轻轻扇动,她说道:“若是有可以隔断神识的法器,以法器为阵眼做一个拒灵阵,倒是有办法可以挖个干净的地方出来供七姑娘修炼。”      “隔绝神识的法器不难找,可要能够影响这种规模灵海的品级……”师承摇头。      “其实也不难。”严天心轻轻一笑:“东华元君身上有一件道器级别的法印,可以隔绝一切外物的影响。”      “……”师承闻言,瞪着眼睛看着她。      东华元君?      道宫现如今东宫之主,她的护身法印是什么品级?      开玩笑呢。      师承没有见过东华元君的真面目,所以完全不知道所谓的东宫之主也曾经在这个院子里一边吃丹药一边挥洒剑意,甚至还和杜七炫耀过她小肚子上那个印记。      “元君的法印是不好得。”严天心掰着手指说道:“禅子呢……禅子就在春风城,她身上的佛印效果比道器还要霸道三分,若是禅子出手相助,也很简单。”      佛印是什么?      那是佛门之主的象征。      只有得到了佛印才能掌握整个佛门,只有佛印才能启动佛门的各种传承,这已经不是象征了,佛印本身就代表着佛门所有佛果、菩萨、罗汉。      安宁佛印在身,是佛祖的代行者,即便是遇见了天上的真佛也不用行礼。      所以,安宁在金刚寺时候的早课只拜自己,她哪怕这么任性,佛门的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就算将佛门其他所有的典籍、法器全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佛印,所以这个提议听起来比打东华元君道器的主意还要离谱。      可偏偏的……      师承:“……”      禅子?      是说那个整日黏在翠儿身边的安宁姑娘?      他不止一次在街上见到安宁抱着翠儿的手臂,甜甜叫着翠儿姐的模样……      天知道佛祖的代行者怎么变成了这样。      安宁是杜七的闺蜜,又对翠儿百依百顺……师承觉得若是他去找安宁说明情况,对方百分之百会答应。      “若是佛印,那还真的有机会。”师承很艰难的承认了这件事。      “????”严天心震惊的看着师承。      她就是随口一说……可没想过师承居然真的有门路。      那可是禅子。      严天心对于春风城并不了解,自然不知道安宁是什么样子……这次出门之前,她的娘亲再三叮嘱不要和佛门扯上关系,那是天大的麻烦……所以严天心一直对安宁的事儿敬而远之。      师承见状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个姑娘是拿他开玩笑呢。      又是道器又是佛印的。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师承语气一顿,没好气的看着严天心:“行了,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虽然禅子一定会帮忙,不过现如今的佛门就是一个烂摊子,若是要和禅子联系,还是要请示掌门才行……而以绝云宗那些老家伙的保守态度,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沾染佛门的因果。      严天心摊手:“师父,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好好的再给你分析呢。”      她眼看着师承脸上的周围又多了几道皱纹,连连摆手:“好了,我说就是了……师父,你看这儿。”      她指着自己解开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      师承完全没有理会她,视线一直望着窗外。      严天心啧了一声,之后取下贴在白皙皮肤上的黄纸,那黄纸瞬间膨胀,化成一条金色的阴阳鱼。      她在师承面前张开手。      师承看着在严天心掌心方寸游动的阴阳鱼,惊诧道:“这是?”      他在里面感受到了很精纯的灵气。      “噬灵印,我修为不够,炼丹需要靠这灵印来吞噬些许狂暴的灵气……以它做阵眼可以暂时隔绝灵海的引力,足够七姑娘修炼了。”严天心说道。      “你早就想好了吧。”师承的视线落在那阴阳鱼上。      “嗯。”严天心点头:“七姑娘还在的时候就想清楚了。”      “那还和我说什么佛印。”师承眼角一抽。      要知道,他方才可是差点就动心了。      “拿元君和禅子出来说话,稍稍也能拉高一些我的格调嘛。”严天心手掌轻轻一握,那阴阳鱼就重新化作一张薄薄的黄纸,她将黄纸贴回身上后说道:“当然……噬灵印和道器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师承听着她的话,稍稍的有些无奈。      这丫头……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      “谢了。”师承认真说道。      若是没有严天心的提议,他现在还一头雾水。      严天心掩面一笑:“和我还客气什么……对了,我可没说过是无偿给师父你用噬灵印。”      “我还不知道你?”师承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呡了一口后说道:“你要什么?”      “今晚……我想去见见师父的女儿。”严天心认真说道:“前些时日见了一次,也没来得及好好说话。”      师承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先前给我的点心……还有吗?”      严天心闻言一愣,惊喜道:“那点心师父你还记得呢,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味道怎么怎么样?那可是我自己做的……”      “她很喜欢。”师承说道。      那姑娘没吃,而是烧了……不过她确实很喜欢,所以算不得撒谎。      “姑娘喜欢?”严天心疑惑的看了一眼师承,说道:“行,我这就回去做点心……今晚就不去了,等我准备好点心,你一定要带我去和她吃一次饭。”      “可以。”师承答应了。      严天心便满意了。      师承间接解决了杜七的灵气问题,也很满意。      ……      ……      房间内。      杜七躺在床上搂着明灯,她低头看着怀里酣睡的小姑娘。      先生不许明灯修炼,那就只有休息了。      她看着天上那愈发厚重的涡流,心想事情并不是先生和那严姐姐想的那样……她存不住灵气和这涡流没有直接关系。      灵海之所以越来越大是因为她修炼的灵气都被吸进去了……能不大吗。      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懂。      严姐姐拿着的阴阳鱼还挺可爱的,说什么道器,记得青莲姐也有一个,贴在青莲姐的小腹处,周围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感觉一戳就破。      杜七小心翼翼的将明灯宽大的睡衣拽下来一些,望着那心口处的一朵白莲,眨眨眼。      那道器还不如明灯的莲花印呢。      明灯的修为很高,只是被她禁锢了,杜七也没想过给明灯解封……这孩子毛手毛脚的,若是不小心跌倒将春风城砸出了山震,又会引起姑娘们的恐慌。      慢慢修炼也挺好,什么境界用什么境界应该有的能力,这也是规矩。      杜七想着,微微一怔。      规矩?      问题是不是出在这里?      杜七樱唇微启,接着空气微微波动,伴随着些许桂兰香气,纤阿出现在房间中,恭敬道:“姑娘叫我?”      “嘘,小声些。”杜七看着怀里熟睡的丫头,低声问道:“我为什么不能修炼?”      “姑娘总算是想起问我了。”纤阿略显无奈,她没法擅自插手杜七的事情,所以只能等杜七来问。      纤阿说道:“姑娘说的是丹田存不住灵气的事儿?”      “嗯。”杜七点头。      “七姑娘,从自己丹田里抽灵气再往丹田里存……就是姑娘正在做的事情。”纤阿提醒杜七。      “我可没有那么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杜七摇头。      都是自己的丹田,那还捣鼓什么劲?      纤阿闻言,身子一颤。      元君这不是将话给堵死了吗。      她能怎么说?说姑娘你就是这么傻?      她敢肯定,这话说出口,立马就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她是月御,上头还有一个日御呢。      纤阿看着窗外广袤的天空、视线穿过明亮的阳光到达万千星辰,注视了一会,低下头看着湿润的土地、最后落在是路边随风摆动的野草上。      若是从修炼对“丹田”的定义上来说……储存灵气的地方是丹田,那么这世间万物众生都是元君的丹田。      杜七此时在做的是就是吸收自己的灵气,然后储存在“丹田”内,外在表现看起来就是……散了?      可她若是这样说了,姑娘一定又会说听不明白。      她决定换一个说法。      一个可能不是很准确,却能很有效的说法。      事实上,元君以前确实有和一般人一样的识海紫府,也有修为,忽略职能将她看做一个普通的修士也是可以的。      纤阿想了想,说道:“姑娘在许久之前给自己造的身子是可以修炼、并且有修为的,至于现在为什么没有了,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若是海棠还在应该会知晓。”      杜七现在的身子简直羸弱。      不说不能修炼,走两步路都能喘好久,吃凉东西还会闹肚子……      “我也记得我曾经是有修为的。”杜七点点头,她印象中自己的修为不高,勉强够用……可现在却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这里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记不起的事情。      “能让姑娘失去修为的只有姑娘自己。”纤阿认真的说道:“若是不能修炼,那就表明……是姑娘定下了自己不能修炼的规矩。”      “我不让我修炼?”杜七有些茫然的眨眼。      “听起来有些可笑,可这应该就是事实。”纤阿点头。      她没有在胡说。      既然有过修为现在却没了,一定是她自己放弃了。      兴许是杜七失去修为的时候就定下了自己不能修炼的规矩,所以当杜七重新打算开始修炼才会遇到这种情况。      “姑娘若是想要再修炼,撤了这条规矩应该就可以了。”纤阿说道:“或者,重新立一条可以修炼的规矩。”      “我哪知道怎么立规矩……”杜七眨眨眼,很是无奈。      “比如……说一下关元穴可以锁灵气?”纤阿提议。      “……”杜七叹息。      她明白了。      最后事情解决的办法是她一开始想的那样……还是要坏了规矩,虽然坏的是她自己定下的规矩。      就在此时。      “唔……”明灯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      纤阿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小姐,什么味道……好香……”明灯往杜七怀里缩了几分,小脸贴在她的胸口,蹭了蹭,像极了猫儿。      “小姐,你吃了桂花糕了吗?”明灯眯着眼睛道。      “没吃……你想吃,咱们让先生去买……好了,再陪我睡一会儿,我也乏了。”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脑袋,随后也闭上眼。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修炼了。      自己以前真是奇怪的姑娘,居然给自己定下不能修炼的规矩。      难道是活太久,活腻了?      还有……先生说的丹田有下丹田关元、中丹田膻中、上丹田识海紫府。      那纤阿所说的以天地做丹田属于哪一种?      ------------      0466 喜欢杜七的人有很多(二合一)      清晨,杜七在明灯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容,打了个哈欠道:“明灯,十娘呢?”      “今个是考校安宁姐姐琴艺的时候,十姑娘天还没亮去找常管事了。”明灯一边小心翼翼的给杜七扎头发,一边说道。      “怎么那么早?”杜七眨眨眼。      “翠儿姐说常管事的时间比较紧……抽不出什么空来。”明灯给杜七扎了一个低马尾,然后蹲下身子,整理杜七略微褶皱的衣角。      “安宁?我也有时日没见到那丫头了……她练琴练的怎么样了?”杜七饶有兴趣的问。      “小姐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明灯抬头,视线在杜七细腰上掠过,红着脸。      “安宁和翠儿姐关系那么好,我以为翠儿姐会和你说呢。”杜七很惊讶。      “翠儿姐没怎么和我说过安宁姐姐。”明灯如实道。      可能说了,不过她没往心里去。      她满心都是自家小姐,哪里有空去听其他姑娘的事情,哪怕安宁姑娘是杜七的闺蜜那也是一样的。      说起来……她这几日一直伺候着小姐起居,离了近了才发现小姐身体长得很快,头发也是,才一个月没有打理就已经长到臀下了。      她嗅着杜七身上的香气,傻兮兮的笑着。      “明灯,安宁整日黏在翠儿姐身边,你不会不高兴吗?”杜七问。      “不高兴?为什么?”明灯不解。      “安宁跟在翠儿姐身边,她就没有什么时间陪你了……你看着翠儿姐和安宁亲密,不会不舒服?”杜七问。      “不会。”明灯摇摇头。      别说翠儿了,她看着白玉盘服侍白景天内心都毫无波动。      “我只要跟在小姐身边就好了。”明灯说完,偷偷看了一眼杜七,立马低下头说道:“就是安宁姐姐不和翠儿姐一起,翠儿姐也会去店里忙……我也习惯了。”      “你这丫头倒是好养。”杜七抿嘴一笑。      她有些好奇,若是明灯也有了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明灯哪里知道她的小姐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什么玩意,她现在只关心小姐修炼的事情。      明灯起身说道:“小姐,先生说今日一定有办法能让小姐开源,咱们早些去去医馆吧。”      “急什么。”杜七站起来,她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法修炼了,即使先生不想办法,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杜七问明灯:“你这几日修炼的很顺利,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明灯如实道:“小姐,我没有什么感觉……和以前一样。”      说舒服吧,也就那样,虽然能感觉体内的灵气在不断提升,可是要这灵气有什么用?      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当银子花。      她的身子自从被小姐医治好了以后就没觉得不舒服过,若是可能……明灯都想把自己这一身修为都送给小姐,缓解小姐那羸弱的体质。      “小姐的医术那么高,为什么还……没有什么力气。”明灯不知道怎么形容,不过杜七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你这丫头不是普通人了,我还是呢,不能拿我和你比的。”      这丫头很厉害,若是没有自己管着,早就不知道酿出多少祸端了。      明灯闻言却一愣,面上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      杜七的话听起来稍稍的刺耳,就好像是在说她能修炼,小姐却不能修炼一样。      明灯低下头,声音失落。      “小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修炼那么顺……”      杜七意识到了什么,笑着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给你吃了那朵莲花……你现在是很厉害的。”      在明灯面前,先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杜七想起了那个依旧被困在淮沁之外、一身金毛的小家伙,说道:“兴许……它能与你过过手。”      “小姐?”明灯不明白杜七在说什么。      “好了,你也不用明白。”杜七捏了捏明灯的脸。      她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了,有些事情若是真的解释清楚……反而会破坏现在平和的日常。      明灯似懂非懂的点头。      小姐似乎是在夸赞自己厉害?      意思是小姐为了她的修为而感到高兴。      这么一想,明灯又有了好好修炼的动力。      “就算小姐不能修炼,我也会保护好小姐的。”明灯认真说道。      杜七闻言,眉眼弯弯,笑得很好看。      若是旁人,杜七会回一句“为什么需要你保护”。      可说话是明灯,是她的丫鬟,她便抱住明灯的脸亲了一口,柔声道:“下去吃饭罢,我饿了。”      杜七率先下楼。      明灯呆若木鸡,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抹绯红攀上了她的耳廓,迷迷糊糊的吃了早饭,连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饭后,明灯亲手给杜七泡了一杯清茶。      “小姐喝茶。”      “又来了……”杜七无奈的接过茶水,小口喝着。      这是徐阿也给的元山之水,从明灯开始修炼,发觉这水能够促进修炼之后,每日都会泡给她喝……一来二去,明灯泡茶的手艺倒是提升了不少。      饮完了早茶,杜七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轻声道:“这水我喝了没用的……”      “小姐就当喝茶了,我放了糖的。”明灯固执道。      “嗯。”杜七点头,其实味道还行,就是每次饭后喝茶让她有些不适应。      明灯忽的想起了什么,说道:“小姐,徐姐姐给了咱们这么珍贵的东西,十姑娘说要好好谢谢她。”      “我听十娘说了。”杜七放下茶杯,说道:“过些时日闲下来,请徐姐姐来咱们家玩。”      明灯应了一声,然后抬头说道:“小姐,这几日……徐公子总是出现在咱们身边呢。”      “有吗?”杜七随意道:“我没注意。”      接着,等明灯收拾好了碗筷,二人一同出门,庭院中,明灯望着那日渐生长的竹林,说道:“小姐插的那两根小池竹也活了,翠儿姐说都没想到能活,我就说这么漂亮的竹子怎么可能会死。”      “也就你和秋水姐觉得好看了,十娘昨晚还说要把它拔了呢。”杜七望着那两根小池竹,叹息。      吃竹子是不可能的,这玩意就是让明灯去咬估计都能牙疼好几天,兴许只有炼丹一条路可以走。      依赖先生很难,先生能力不行……那就只能自己来了,不过她还不会炼丹,用先生的话来说,需要一定的修为支持。      便从今天开始修炼好了。      杜七牵着明灯手离开十楼,穿过小路走到桥前,还未过桥,迎面见到徐青山拎着蜜饯袋从前方走过来,笑着道:“杜先生,早。”      “早,又去连姐姐那儿买蜜饯?”杜七说道,微微一顿,她想起了明灯的话,意外道:“这几日……好像经常见到公子。”      徐青山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接着说道:“青山也这么觉得,看来,我和姑娘还算有缘……”      他才说完就感受到一股略带敌意的视线。      是明灯。      此时小丫头正挡在杜七身旁,死死的盯着他,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儿。      “见到我的人都和我有缘,也不止公子一人。”杜七说着,和徐青山道别,带着明灯上了马车,顺着街道消失不见。      徐青山站在桥边想着明灯那警惕的眼神,无奈一笑。      杜先生这个侍女先前还向他道谢,可是这几日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估计是察觉到什么了,居然是个早熟的丫头。      他也不意外。      主要是,徐青山发现那天杜七的眼泪是个误会,姑娘并不抗拒和他接触,所以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      ……      马车平稳行驶,杜七依靠窗口而坐,明灯此时抱着她的手臂,情绪缓和了一些。      “明灯,你怎么忽然不喜欢徐公子了?他不是帮了玉儿吗。”杜七问道。      “小姐……那不一样的。”明灯摇头,她总觉得那个徐公子说话非常的轻佻,而且见面的时候总是盯着她的小姐看,虽然视线比起路边其他的男人不知道要干净多少……可明灯还是不喜欢他。      徐公子是个好人,又是徐姐姐的弟弟……就事论事,明灯得护着自家小姐才行。      “公子一定对小姐有不好的企图。”明灯认真说道。      “他没有恶意,我能感觉的道。”杜七歪了歪头,手放在明灯腿上,说道:“他说的也没错,我与他是很有缘。”      纤阿:“……”      马车微微一晃,杜七脑袋轻轻磕在窗棂上,往前面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小姐!不能掉以轻心的。”明灯急着说道。      “知道了,我离徐公子远一些就是了……怎么还急了。”杜七宠溺的说道。      十娘本就让她少与男人接触,没有明灯的话,她也会这么做的。      明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      ……      青云医馆前面。      纤阿望着杜七和明灯走进院子,这才默默的回到车前坐好,她手握方鞭,看着前方那温顺的马儿,手指微微颤动。      她不敢窥视姑娘的生活,所以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多少明白明灯的意思。      居然有男人打元君的主意,甚至开始付诸行动了。      她打了一个冷颤。      喜欢姑娘的都是什么人?      她知道一些,所以才觉得荒唐。      那什么徐公子居然走在了那些人前面……      不过纤阿一想起元君和以前截然相反的性子,心道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无论是什么时代,喜欢优秀的人都不是错。      “嗯……”她湛色眸子轻颤。      也不是。      杜十娘才是走在所有人前面那个姑娘。      ……      ……      青云医馆中,师承带着杜七来到一个安静的房间中,他自袖中取出一张黄纸,紧接着,那黄纸化成了一条金色的阴阳鱼,缓缓落在地上,将整个房间包裹起来。      “以后就在这个房间中修炼。”师承说道。      “知道了。”杜七应声。      师承看着杜七开始找气感,内心有些许的紧张。      这已经是能想出来杜七不能修炼的唯一理由了。      若是还不行……那就说明和天眷一样,杜七是被天放弃的存在,天生就不能修炼。      若是这样……      以女儿对杜七的看重程度,接下来一定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      高楼上,清风伴着琴音。      安宁在一旁抚琴,手法熟练,琴声若流水般顺畅,杜十娘和常平怜坐在一旁聊着什么。      安宁的琴艺愈发熟练,忽然就不是之前那个连五音都记不住的丫头了……关于这件常平怜很奇怪,杜十娘也奇怪,最后只能将安宁归于那种入门困难,但是上手之后会愈发顺利的类型。      “十娘,辛苦你了。”常平怜看着姿态优雅的安宁,笑着道:“我晚上回来,听她给我来一曲……真的是很解闷。”      “那是姐姐你喜欢她。”杜十娘想了想,发觉自己和常平怜没有什么两样。      她听杜七练琴的时候虽然能找出一百个缺点,却依旧听的舒心,浑身舒畅。      常平怜拿起两颗蜜饯,分了一颗给杜十娘,说道:“我听说……先生在教七姑娘修炼?”      “姐姐也知道了?”杜十娘不意外,摇头道:“那丫头愚笨,几天了也没有入门。”      “也不用太担心。”常平怜安抚杜十娘,她是知道师承真实身份的,那可是尊上的师父……以杜七的聪颖,修炼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常平怜指着安宁:“兴许就和安宁这个丫头一样,入门难罢了……我当初开源的时候光是气感都找了好几天。”      “希望如此。”杜十娘轻轻一笑。      常管事是是修炼者,姑娘们大多都知晓,毕竟她的身份在那儿摆着。      “对了十娘。”常平怜视线落在窗外,轻声说道:“我听秋屏说……你和她在淮沁聊了许多,秋屏说你不甚抗拒弹琴了。”      杜十娘无奈道:“那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算是吧,和姐妹说了之后,稍稍想通了一些。”      常平怜点点头,说道:“我在花月楼给你留了一个位置,有没有想法。”      杜十娘一愣,看着常平怜认真的眼神,这才发觉今个原来是有正事要说。      “快过年了,你缺银子吧。”常平怜笑着说道。      杜十娘手上一颤,叹息。      ------------      0467 求不得(二合一)      一曲终罢,安宁拂去琴弦余音,跪坐在七弦琴前看着那边的两个姑娘。      花月楼是春风城姑娘演奏、登台的地方……是春风城的压台戏码,值得提起的就是花月楼九苑姑娘们每个月的轮次演出,最有名的就是那淮竹姑娘,琴棋书画歌舞茶样样精通,也天生了一幅好嗓子。      她向往生和尚要过杜十娘等人的资料,里面提到过杜十娘虽然是三十二楼的红馆人,不过也在花月楼做过几年,并且因为琴艺了得,加上又是红馆人……所以艳名远扬,在一些公子的圈子里,甚至比淮竹姑娘还要受欢迎。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资料上,没有记录过杜十娘的入幕之宾……似乎外面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安宁想着那李孟阳近期的飞速进展,轻轻摇头。      杜十娘是翠儿最尊敬的人,又是七姑娘的娘亲……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受人欺负。      所以她觉得姑娘可以放心的答应常姐姐。      安宁学了琴才知道杜十娘的琴艺高到了什么地步,在凡人中绝对是首屈一指,带着些许梅花庵的韵律,那些凡人能够花一些银两听到这样的音律简直是天底下最赚的事情。      而杜十娘本来也就很缺银子,有了钱,七姑娘和翠儿姐的荷包也会鼓一些。      ……      桌前,杜十娘抓着衣角,抬头看着面前那个面容几乎没有变化的女人,说道:“常姐姐既然问我……该是想好了我会答应?”      “我想不到十娘拒绝的理由。”常平怜牵住杜十娘的手:“当然,我也没有打算给十娘单独开个台,你就和四闲一道登台,她弹琴你给合个音,唱戏你就搭个伴……怎么样?”      对于常平怜来说,眼前这个姑娘已经脱离了望海店,与她的身份逐渐平等,所以她可以收起以前那般的架子,将心里话与她说。      “……”杜十娘有些意动。      她发现,常平怜真的很了解她。      若是和四闲一起……她会答应。      “你的琴艺可是能给我赚不少的银子。”常平怜见杜十娘动摇,轻轻一笑:“前些时日将从公子那里敲来的银子吐出去,我可是心疼的紧……”      “姐姐……你不要说的那么直。”杜十娘叹气。      “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常平怜眯着眼睛。      她一直都很喜欢杜十娘,知道这个姑娘在女子六艺上和自家小姐一样精通,不过她也没有强迫杜十娘的意思,语气放缓了一些:“实话说吧……这事儿是淮竹姑娘与我提的。”      “淮竹姑娘?”杜十娘微微一怔,接着若有所思。      常平怜眉宇间多了几分怜惜。      小姐与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虽然没有仔细问,可稍稍一想就知道一定是石闲提起想与杜十娘同台,小姐才来找自己。      明明小姐自己也是那么喜欢石闲。      常平怜其实有找过石闲,想要安排她和小姐一起,可是每一次都被石闲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她和淮竹各方面的差距都很大,强行凑在一起会降低演出的质量。      常平怜其实挺心疼自家小姐的。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有趣,流萤红吟喜欢杜十娘,可杜十娘喜欢李孟阳,纵然李孟阳不在了,后面还有石闲这个她们绝对赢不了的姑娘。      可现在……石闲也不行了。      而自家小姐却喜欢石闲。      安宁喜欢翠儿,翠儿也喜欢杜十娘,同时又和石闲穿一条裤子。      这些姑娘们绕来绕去,凑出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最后谁也无法脱身。      可偏偏的,一切核心的姑娘在经历苦难过后却心想事成。      杜十娘和杜七的关系她其实看不大清楚,却知晓现在杜十娘的心一条缝都抽不出来给其他人插足了。      也许,等杜七有了喜欢的人……这个圈子会被打破。      可常平怜很难想象,杜七那样的姑娘会喜欢上男人……那得是怎么样的优秀的人。      她想起了白景天,垂下眼帘,呼出一口浊气。      “是四闲?”杜十娘问。      常平怜不置可否。      杜十娘便明白了,她点头:“十娘都听姐姐的安排。”      虽然她不是望海店的姑娘了,可当初常平怜对她的照顾也一直记在心上。      “那就这么说定了,之后……你和四闲私底下联系。”常平怜说着,想起了什么,道:“十里春风杜十娘要重新登台,也是个不错的卖点,该是能吸引不少人来,当然……十娘你若是不喜欢,那就算了。”      毕竟,李孟阳的事情之后,杜十娘在一些人眼里几乎就成了笑柄。      可姑娘们不这么觉得。      都是男人、或者说天家的错。      “做了,也不怕别人说。”杜十娘摇摇头:“十娘还是那句话,凭姐姐安排。”      “好。”常平怜说道:“还有一件事。”      “姐姐请说。”      常平怜看了一眼安宁,发觉小丫头正期待的瞧着这边,叹气。      “安宁很喜欢翠儿,我接下来也要出去一趟,估计赶着年前才能回来,让安宁去你的小院住一些时日吧。”常平怜捋起耳边一律侧发,无奈说道:“那丫头昨天缠了我一晚上。”      杜十娘会心一笑:“安宁真的很喜欢翠儿。”      “谁说不是呢。”常平怜回头瞪了安宁一眼,转头道:“翠儿那丫头……最近越来越好看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最近店里有不少的公子来问翠儿的身份,其中还不乏王公贵族。”      “是吗。”杜十娘翘起嘴角,一点也不担心。      “都让我打发了。”常平怜耸肩。      安宁闻言,却微微颔首,眼中闪过几份寒芒。      有男人打翠儿姐的主意这件事她先前就知道了。      她不是明灯那般软弱又没做过恶的姑娘,安宁在某种意义上,比石婴沾染的血腥还要多,所以她听到这件事时,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将那些男人全杀了。      因为翠儿姐不会喜欢这样做,所以她才一直忍着。      安宁眨眼,便见到杜十娘正用稍显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微微一怔后回了一个甜美纯真、人畜无害的微笑。      杜十娘才收回视线,说道:“十楼有不少客房都空着,安宁若是来住就住,我让翠儿带着她,正巧……平日里也能教她和杜七一同练琴。”      “那最好。”常平怜语气上扬几分:“当然……银子我是会给的。”      “这也很重要。”杜十娘笑着。      过年的时候,可以给家里的姑娘没人都添几套华丽的衣裳,杜七跟着她那么久,穿的衣服最贵的也不过是一指之数。      “少不了你的。”常平怜心想十娘和以前相比变了许多,可要说哪里没变,那就是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爱财。      望海店的姑娘若是爱财的,大多都是为了嫁人之后做考虑,若是赎身后有银两傍身,在男方那里就能挺直一些腰杆,不至于低声下气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还要被嫌弃身子不干净。      出于这一点,红馆人多数找的都是不甚富裕的男人……最后以书生居多。      连韵和柳依依的娘亲就是典型的例子,只是她们没有遇到良人。      不过杜十娘现在是为了养女儿。      养女儿所以需要钱,知道这一点的常平怜也乐意自掏腰包多给十娘一些。      常平怜看着安宁,嗔道:“满意了?还不快继续弹琴,谁让你停了。”      安宁欣喜的点头,心满意足的继续练琴。      杜十娘看着这一幕,总觉有些许眼熟。      也许天底下养女儿的姑娘都是这个态度?      不过她最近对杜七的态度很好,因为杜七不能修炼的缘故,她有些害怕会打击到杜七的自信心,所以几乎一直在告诉她无所谓的,就算没有办法修炼自己能养的起她。      她这么做的结果是,杜七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明灯反倒是紧张的不得了。      杜十娘吃下口中的蜜饯。      姑娘昨儿告诉她,先生说今日一定有办法让她修炼……希望先生这次不要让她失望。      当然。      也许能不能修炼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就好像她身边的姑娘,柳青萝也好、祝平娘、常平怜都有修为,可事实她们依旧是春风城的姑娘,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样最好。      ……      漫天晚霞于空,涡流缓缓转动,虽然依旧在不断增大,却没有前些时日的迅猛……保持一个稳定的增加。      有一阵风刮过天地间,一股消息悄悄的在天地间传递,万物对于姑娘改动了规矩表示习以为常。      傍晚的青云医馆气氛很好,师承远远的看着明灯抱着杜七的手上了马车,松了一口气。      成功了。      在那噬灵印的加持的房间,杜七成功存储了一丝灵气。      师承全程在旁边看着,深刻的感受到杜七的天赋有多么差,在所有步骤没有一丝一毫错误的情况下,杜七整整花了三个时辰才将第一缕灵气存入到下丹田中。      不夸张的说,将明灯一呼一吸间吸收的灵气均匀的分为一百份,杜七花了三个时辰所吸收那一点可怜的灵气量差不多能与其中的一份相比。      她气感实在是太差了,照这样来看,杜七最快最快估计都要花十天到半个月才能用灵力填满丹田进入开源境。      他当年用了半个时辰,白龙用了三日,杜七……      师承轻轻叹息。      不过……      总算是能够修炼了,他算是初步完成了女儿给的任务,有脸面去见她了。      此时,一只纤细的手搭在师承的肩头,她笑着说道:“师父,看起来一切还顺利?”      “算是吧。”师承点点头,注视着面前的严天心,说道:“多亏了你的噬灵印。”      “师父答应我的事儿不要忘了就好。”严天心说着,面露挫败感:“许久没有下厨,做点心的手艺退步了不少,现在弄得东西可不能让姑娘吃,再让我练几天。”      “……”师承略微犹豫,他应不应该告诉严天心,那姑娘要这些点心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烧的?      ……      马车上,明灯一脸幸福的倚靠在杜七身上。      小姐终于能够修炼了……虽然速度慢了一些,不过总归是迈出了最重要的第一步。      “小姐,先生让咱们好好修炼呢。”明灯兴奋的说道,她在“咱们”二字之上加重了几份力气。      “嗯,不过我转换灵力的速度有些慢。”杜七摸了摸明灯的耳朵,说道:“主要是……从一个丹田往另一个丹田里移,这个过程怪怪的。”      “只要小姐能修炼就行。”明灯说道。      其他的也不重要。      “我也觉得。”杜七眨眨眼,只要十娘高兴就行。      十娘会高兴吗?      答案是肯定的。      庭院中。      “真能修炼了?”翠儿惊喜的问道。      “慢是慢了些,可总算是入了门。”杜七说道。      翠儿冲上来给了杜七一个狠狠的拥抱。      杜七抱着翠儿,视线却放在不远处的二楼,窗子处,杜十娘正在看这边。      二人对视一眼,杜七甜甜一笑,杜十娘面露欣慰,心底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今晚给姑娘吃些好的吧。      ……      晚食很丰盛,杜十娘自己做了一部分,又让石闲从金风楼带了一些回来,显然,石闲和婵儿也来一起庆祝杜七可以修炼这件事。      晚饭之后,杜七躺在床边,眯着眼睛枕着明灯的腿,享受着小手的按摩,很是舒适。      翠儿和婵儿坐在一处窃窃私语。      杜七是这个家的核心,她的事情解决了,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十楼的气氛终于恢复了原先的融洽,也可以光明正大聊修炼的事宜了。      “杜七,你好好修炼,到时候炼出什么灵丹妙药,先给我试试。”石闲说道。      “灵丹妙药?”杜七微微睁开眼:“四闲姐……什么样的丹药算的上是灵丹妙药?”      “嗯……包治百病?”石闲举起手。      杜十娘白了她一眼。      翠儿掩面笑着道:“包治百病?听着像是算命先生弄出来的符水呢……姑娘可不是江湖骗子,不过我觉得以七姑娘的医术,说包治百病也不过分吧。”      “那……”石闲好看的眉毛一挑。      “那就驻颜益寿,永葆青春。”石闲露出几分期待的神情。      这一句话说出口,在场的所有姑娘包括明灯都是微微一怔。      这应该算是女人的终极梦想了吧。      ------------      0468 她兴许可以带杜七一起上路      延年益寿,容颜不老是所有人都想要的,而对于女人,尤其是以美貌为生的女人来说,兴许宁愿牺牲十年的寿命,也想要延缓衰老。      女为悦己者容,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哪怕杜十娘说着毁了脸不在意,却也没有在恢复之前照过一次镜子。      春风城所有姑娘都想要有柳青萝那般不老的容颜。      不说杜十娘和杜七这种姑娘,连明灯这个小丫头都十分在意。      “驻颜……倒真的是个诱人的想法。”翠儿说道:“不过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婵儿捏了捏翠儿的腿,说道:“青姨不就驻颜有方?也不一定有多难吧。”      翠儿问她:“你怎么知道青姨不是修炼者?”      婵儿不说话了,二人包括石闲一同看向杜十娘,要说谁最有可能知道青姨驻颜术的秘密,那一定非杜十娘莫属。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知道,也不方便说啊。”杜十娘无奈说道:“若是真想知道,今年青姨回来过年,你们自己去问。”      “切,就知道指望不上你。”石闲啐了一口,接着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依旧躺在明灯腿上的姑娘,说道:“还是靠你们两个丫头了……千万记得好好跟着先生修炼。”      明灯点头,杜七想了想,没有说话。      驻颜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与她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无论是十娘还是四闲姐,甚至是石闲养的那只“咪咪”都已经脱胎换骨。      所谓驻颜,兴许是要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就好像明灯,虽然修为很高,可还是在长身体。      毕竟,若是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保持住身材不再增长,以春风城姑娘们攀比身材的“陋习”,一定是一件很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至于说延年益寿,这是已经确定的事情,而能延长到什么程度,杜七希望时间越长越好,可事实上,无论多么长的时间若是从她的视角去看,都是尘埃一般短暂。      “十娘,先生说修炼可以多活几年,景天也说修炼是为了长生,可长生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杜七轻声道。      “为什么不好?”杜十娘还没有回应,石闲就抢先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觉得长生一定是很好的事情,当然……我是说,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不然若是一直活着,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一定是很痛苦的事情。”      石闲说着,想起了儿时那些死去的姐妹,面色稍稍认真了一些。      杜十娘则想起了七姨,当年那些七姨的姐妹现在只剩下了柳青萝一人,七姨看到柳依依和连韵相依为命时很欣慰,很难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婵儿插嘴说道:“小姐,你又没长生过,怎么知道就不好了,我反正觉得活得长只有好没有不好,哪怕就我一个人活下去。”      “死丫头,你咒我死呢。”石闲走过去,撕扯着婵儿的脸,骂道:“到时候我死的时候,提前一天先把你杀了,带你一起走。”      翠儿在一旁抽了抽嘴角,心想婵儿当真是活该。      杜七:“……”      她看向杜十娘,却发现杜十娘也在看她,杜七眨眨眼,说道:“十娘,你不会也想带我走吧。”      一时间,整个世界的风停了一瞬,一股凝重的紧张出现在天地之间,似乎连天上的空气涡流也忘记了吸收灵力,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杜十娘回应。      “呸呸呸,讨打不是,快过年了说什么胡话,四闲没脑子,你也没脑子?”杜十娘瞪了一眼杜七。      就算要她死,她也想要杜七继续活下去,哪有带自家姑娘陪葬的道理。      “十娘,其实也不是不行。”杜七认真说道。      杜十娘柳眉一竖,说道:“我懒得打你,明灯,给你小姐两下,让她长点记性。”      “啊?”明灯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杜七,瞧着那嫩滑的脸,抬头说道:“十姑娘,小姐就是说说……”      翠儿见状蹙眉:“你这丫头欠收拾了?十姑娘说话都不好使了?”      “翠儿姐,我……”明灯身子一颤,很是害怕。      不过就在此时,翠儿口风一转,对着杜十娘说道:“七姑娘也就是话赶话,算了算了。”      “你们就护着她吧。”杜十娘无奈,可明显没有真的生气,她站起来,走到杜七身边,对着杜七肉最厚的地方扇了两巴掌,哼了一声,上楼去书房了。      翠儿便在杜七身边坐下,轻轻揉了揉杜七的痛处,嗔道:“七姑娘说什么胡话呢,这话我听着都不舒服。”      “我以后不说了。”杜七眨眨眼,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      ……      ……      此时,杜十娘上楼来到书房,推开门看着那个正坐在自己位子上,翘着一条大长腿,满身媚态的女人,无奈说道:“平娘……你怎么来了?”      被自己知道是修炼者后,她还真是不藏着掖着,就这么忽然出现在自己的书房中。      她忽然上楼,原因就是因为耳边忽然响起了祝平娘的声音,说在书房等她。      “怎么了,没事我还不能看看你。”祝平娘双手环胸,轻咬红唇:“还是说,我没走正门?不高兴了?”      “哪的话。”杜十娘摇头,说道:“这么晚了,不会没事吧。”      祝平娘哈哈一笑,说道:“这不是听说杜七没办法修炼,我就从绝云宗下来瞧瞧,不过她既然可以修炼了,我也就安心了。”      杜十娘微微抬头:“平娘这些时日不在秋水楼……是去那什么绝云宗了?”      “嗯。”祝平娘点头。      她在绝云宗帮着云浅处理一些宗里的事物,弹弹琴给她解闷,同时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      跟着云浅一起停听了师承关于明灯和杜七的汇报,知道一些,便担心的下来瞧瞧。      “丫头的天赋不好,修炼速度很慢。”杜十娘说道。      “我听说了,不过……问题也不大,你家的丫头是明灯的小姐,又是咱们自家的姑娘,悟道竹……该是能给她尝尝味。”祝平娘笑着说道。      再怎么样差的天赋,若是有悟道竹的帮助,都能成为天才……杜七的天赋不好,照理说就是轮也轮不到她,可是谁让祝平娘喜欢杜七呢?      祝平娘认真要了,云浅什么都会给她。      现在,绝云宗上下哪怕有再多的声音,也只能听云浅的。      毕竟,当云浅成为在和无天大圣交手之后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人,她的身份就被无限拔高,曾经的绝云宗被称作是冢中枯骨,现在却已经作为一颗耀星,与东华元君的青莲仙人传承一同进入各方势力的眼中,成为只能交好、不能树敌的对象。      “悟道竹,那是什么宝贝?”杜十娘问:“我家里也新种了一片竹林。”      “那可不是普通的竹子……罢了,我与你说你也听不明白。”祝平娘站起身,给了杜十娘一个拥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几天不见,十娘你身上又香了。”      “平娘……你也该有些正形了……”杜十娘眨眼:“仙门都是这样的?”      若非是亲眼所见,她怎么能相信这个腻歪人的女人居然就是隐藏在身边的仙门。      “你身边的仙门可不止这么一点。”祝平娘红唇轻轻一颤:“有一个……我看着就头皮发麻。”      她说的自然是安宁。      “十娘,你想知道吗?”祝平娘问。      “我不想知道,谁是仙门也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杜十娘镇定的说道。      “那真可惜,若是你问了,我真的会与你说。”祝平娘露出可惜的神情,接着想起了什么,说道:“十娘,你认得杜小花?”      她也是随口一问,这些时日在绝云宗,云浅经常陪在杜小花身边,甚至比在她身边的时间还长。      因为杜小花的体香似兰似桂,对云浅这种爱花入命的姑娘来说简直是抵挡不了的诱惑。      可偏偏的……      杜小花每次提起杜十娘的态度都很奇怪,以祝平娘的敏感程度,一瞬间就确定了这是个憧憬杜十娘的姑娘,所以她说世界真的很小,是个圈。      “杜小花?”杜十娘蹙眉,她本来不应该记住这个名字,不过因为杜七先前的念叨,所以便记住了那个跑堂的小儿。      “记得,淮沁路上的丫头,被人带去做丫鬟了,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杜十娘疑惑道。      “嘛,那丫头现在也是修炼者了,天赋意外的很好,当然……比明灯那个小怪物要差很多。”祝平娘随口说道:“十娘,你和她不熟?”      “见过几面,不熟。”杜十娘如实说道。      “啧……”祝平娘心道自家姑娘还真是优秀,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      杜十娘其实还是有些意外的,原来那杜小花也有天赋?意思是……她是被仙门的人带走了?      那可真是幸运。      有一件事她很在意,那就是平娘称呼明灯为“小怪物”。      “明灯的天赋真的很好吗?”杜十娘问。      祝平娘闻言,瞳孔微缩,她叹息一声,说道:“那已经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了……这么说吧,除了魏云笈那种不当人的姑娘,她的天赋是我们闻所未闻的。”      “魏云集?那又是谁,听起来可不像是个人名。”杜十娘想起了之后的庙会。      “我懒得解释。”祝平娘伸了个懒腰,摊手:“这么说吧……若是在杜七喜欢看的里头,明灯就是一本书的主角,她的天赋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杜小花没修炼就已经有腾云境的真元存量,而这种天赋在明灯面前只能给她提鞋。      对了。      祝平娘的天赋其实一般,所以才觉得匪夷所思,哀怨道:“我怎么就没赶上大争之世呢……不然,我也不用被那老男人抓……”      祝平娘闭上了嘴。      “老男人怎么了。”杜十娘看着她。      “嘛,算是被控制了一段时间,都过去了。”祝平娘打了个哈哈,说道:“明灯的天赋很好,所以……她兴许做不了太久杜七的侍女了。”      “不问问明灯的态度?”杜十娘想着那个满心都是杜七的丫头。      “可以问,不过她的天赋不能浪费,修炼让眼界拓宽之后,还愿不愿意认杜七这个小姐,就不一定了。”祝平娘说道。      这很现实。      杜十娘闻言,聊起耳边长发,眼神认真了一些。      她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害怕杜七成为修炼着,眼界拓宽之后会嫌弃她这个不干净的女人,可现在杜十娘却想通了。      杜十娘平静的说道:“我觉得……明灯宁愿不修炼,也不会放弃那妮子。”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祝平娘深以为然,所以最好就是杜七和明灯一起修炼……共同进步之后,当二人的差距体现出来,想来关系也会慢慢的疏远。      可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祝平娘没有告诉杜十娘杜小花喜欢她的事情,因为没有必要。      “十娘,我是来告诉你,杜七修炼的速度慢也不用放在心上,之后会有办法的。”祝平娘认真说道。      “知道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杜十娘笑着,又放下了一桩心事。      “就这样吧,那我走了。”祝平娘起身。      “平娘慢走。”杜十娘摆摆手,然后想起了什么,说道:“方才平娘说什么云集,之后的庙会,一起去玩吗?”      集会,很热闹。      “庙会?应该吧。”祝平娘心道吕少君还在呢,若是云浅没时间,大家一起也可以玩的很开心。      “那到时候见了。”杜十娘摆摆手。      祝平娘轻轻点头,接着化为一阵清风,就这么消失在杜十娘面前,只剩下些许香艳的胭脂香气。      此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十娘,你在书房做什么呢。”石闲走进来。      “没什么,咱们下去吧。”杜十娘走出房间,下楼去了。      石闲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书房,鼻子动了动……      她好像闻到了一股子胭脂的味道,那是十娘不常用的艳妆。      难道,十娘是在为了与她一同登台花月楼而做准备?      一想到这件事,石闲就很兴奋。      她期待着与杜十娘再次同台演出,希望那日子能够快些到来。      ------------      0469 杜七教过和尚      大年将至,很明显能够感受到春风城的气氛发生了些许的改变,虽然各国公子尚未离去,可热闹已经逐渐展开,街头巷尾都挂起了大红灯笼,开店、摆摊的姑娘们也多了起来,整个春风城洋溢着一股喜庆的气息。      杜七已经能够修炼了,不过积攒的灵气还不够开源,而在她没有开源的这段时间,除了日常修炼也做不了什么其他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再去青云医馆修炼,直接在家修炼就可以了。      可是因为师承需要用到明灯的天赋,所以她们每日还是要去医馆。      清早。      翠儿的房门前,安宁一身绒裙,睡眼惺忪的抱着翠儿的手臂,初发育的身子贴在翠儿身上,对着杜七摆手:“七姑娘……慢走。”      翠儿对于安宁的亲密很是无奈。      “回见。”杜七点头,转身离开。      从昨天开始,安宁就住进了十楼,杜七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安宁那么喜欢翠儿,早晚有这么一天。      明灯抱着杜七的手臂,想起方才安宁的姿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平坦,羡慕的说道:“小姐,安宁姐姐越来越好看了。”      “你想说什么?”杜七对着明灯眨眼。      “我没想说什么……”明灯别过头去,她觉得安宁虽然好看,可自己也不差,十姑娘和翠儿姐都说过她也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以后一定不输给翠儿。      想着,明灯微微抬起头看着自家小姐的面容,心想自己一定要变得好看……这样才能理所当然的呆在小姐身边。      ……      青云医馆。      “先生,早,我去修炼了。”杜七说着,就要钻进那平日里闭关的小屋。      按照以往的习惯来说,先生这时候一整天都不会理她,而是围绕在明灯身边,让小丫头给他精炼药材。      吃了那么多杂乱的灵气,明灯都没有闹肚子也是不容易。      “别急。”师承拦住杜七,说道:“我有件事情与你说。”      “什么事?”杜七想了想,说道:“先生是要带明灯走?虽然十娘说这是早晚的事儿,不过还是要先与十娘说一声才行。”      明灯闻言一愣,抓着杜七的手不肯松开。      她才不想离开小姐去那什么仙门。      “不是,还没到那个时候。”师承摇头,指着南方说道:“我在春风城外,天望海边造了一个院子,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住在海边了。”      “?”杜七惊诧道:“先生喜欢看海?”      “看什么海。”师承眼睑轻轻抽动。      这不是宗里急着要处理悟道竹?      按照严天心所说,处理悟道竹需要动用地脉灵气,经过考察,天望海下方的灵压最重,用来清洗悟道竹上的杂乱灵气最为合适,所以按照掌门要求,他之后就需要和严天心一起住在海边。      两个人。      偏偏他还没有什么办法,因为师承对于悟道竹远远没有严天心了解,绝云宗要处理悟道竹离不开严天心的帮助。      “先生要去海边就去,和我说做什么?”杜七想了想说道:“若是每日都要出城……那要和十娘说。”      “也不急。”师承说道:“你还没有开源,一个人能修炼……等你开源之后,再来海边找我,我教你炼丹……不过,丹道入门困难,兴许需要你在海边住上一些时日。”      这事他已经和女儿说过了,女儿表示既然有正事,能理解,而杜七的事情……女儿意思是让杜十娘去决定,她不插手。      “知道了。”杜七说完看着师承脸上明显还有话要说,歪了歪头。      “咳……”师承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道:“丫头,你努力些早日开源。”      杜七若是不来,他就要和严天心单独相处了……师承一想到那个女人的性子,便是头皮发麻。      若是杜七在,严天心也能收敛一些。      “我会努力的。”杜七嗯了一声,接着看着躲在自己身侧的明灯,眨眨眼:“先生去海边住,不带着明灯吗?”      杜七觉得师承对于明灯的身子已经可以说是痴迷了……整日惊叹于她的天赋。      “小姐,你说什么呢。”明灯吓了一跳,轻轻杵了一下杜七,居然埋怨自家小姐,看的出来她是真的急了。      师承露出肉痛的神色,他还有不少积攒的药材想要明灯帮忙,不过……他接下来要和严天心一同生活,再让明灯去显然不合适。      他一直在防着严天心呢。      ……      晚上,杜七将这件事在书房杜十娘说了,杜十娘放下毛笔,说道:“意思是……接下来又不需要去医馆了?”      “嗯,先生已经在海边住下了。”杜七说道。      “我明白……”杜十娘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抬头道:“先生说等你修为够了教你炼丹,可春风城外天望海边每日来回耽搁的时间太长,所以先生的意思日后是让你在海边住下修炼?”      “是这样。”杜七在杜十娘身边坐下。      杜十娘脸色稍稍难看了一些。      虽然说着还是之后的事情,不过她并不想让杜七搬到海边住……怎么想都很奇怪。      要住……她也要跟着一起才能安心。      “十娘,你也别急,我天赋差,开源还要一些时日呢。”杜七说道。      杜十娘瞪了她一眼:“你还有脸说……天赋不行不以为耻还得意上了?”      杜七浅浅一笑,抱住了杜十娘的手臂,说道:“天赋在那摆着,我也没有办法。”      “……”杜十娘无奈的叹息,低下头看着那包裹着自己手臂的温润。      说起来,自家姑娘好像又成长了一些。      “小丫头,长身体就是快。”杜十娘轻轻一笑,满意的说道:“那你们就在家里修炼……对了,庙会在准备了,这几日你努力修炼,好好练琴……到时候庙会开了,我带你去玩一天。”      杜七又问道:“十娘,你和四闲姐不是要去花月楼演出?时间定了吗……我想去看。”      “定了。”杜十娘随口说道:“到时候……你和翠儿一起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杜七笑得很开心,她十分期待。      十娘那么好看,一定会很受欢迎。      “……”杜十娘微微沉默。      她本来没有将登台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是看着自家姑娘那么期待,那自己可以稍稍认真一些准备。      若是杜七能够看得开心,她便高兴。      ……      晚上,安宁洗干净了身子,穿着睡衣挤上了翠儿的床,贴着她的身子睡下,钻进褥子中深吸一口气,露出满足的笑容。      翠儿望着安宁的行为,很是无奈。      “你这丫头能不能矜持一些?和那些五陵子似得。”翠儿嗔道。      “我喜欢翠儿姐。”安宁一点也不害臊,平静的说道。      “……”翠儿轻轻摇头。      她一开始看在常管事的面子上才接触安宁,现在反倒是习惯了这个孩子……      翠儿觉得安宁很乖,虽然有些粘人,可总体上是善良、乖巧的孩子。      其实杜十娘给安宁安排了客房,可是安宁不愿意去睡,宁愿和明灯一起挤也要住在她的房间……      要知道,翠儿一直是和明灯同床的,现在又来一个姑娘,就真的有些拥挤了。      床上,安宁和明灯一左一右的躺在翠儿的身边。      “翠儿姐,春风城的庙会好玩吗?”安宁问道。      “还可以吧,我其实也没去过几次,前些年一直在店里干活,没有什么空。”翠儿吹灭了灯火,躺下后说道:“不过庙会上有很多好吃的,七姑娘该是会喜欢。”      安宁深以为然的点头,杜七最喜欢好吃的了。      “明灯,你修炼的怎么样了。”翠儿看向枕边。      明灯打了个哈欠,软软的缩成一团,说道:“还是那样……翠儿姐,修炼一点意思都没有……整日对着药草,还有先生……”      安宁心道那是没有什么意思。      不过明灯的天赋真的很奇怪,若不是每日都能见到,她都要猜测明灯是不是什么妖圣化形出来的了。      也难怪师承看着明灯的视线总是炙热,安宁多少也能明白明灯对于丹师有多大的吸引力。      翠儿啧了一声:“你这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怎么你的天赋就那么好,该说傻人有傻福?七姑娘就……算了,安宁,常姐姐平日里也会修炼吗。”      “嗯,晚上沐浴之后会打坐半个时辰。”安宁点头。      常平怜说过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那你呢?常姐姐没想过教你修炼?”翠儿问。      “我现在主要是要练琴。”安宁咬唇说道:“十姑娘教的琴曲越来越难了……”      “琴曲要多练。”翠儿叮嘱了一句,接着闭上眼。      睡前夜话到此为止。      她希望七姑娘明日能够忽然开窍,早日入仙门。      安宁感受着身旁的温暖,眨眨眼。      她住进十楼才发现所有人都担心杜七的修炼速度……为了让翠儿姐高兴,她觉得自己可以想想办法。      不就是提高修炼速度?      她之前被一场雨洗去了修为,现在却全部修炼回来了,并且修为还更加精纯。      修炼对她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      ……      次日,杜十娘和翠儿带着明灯上街去买东西,杜七和安宁在琴房一同练琴。      两个姑娘都是初学琴,相互交流了心得,气氛还算融洽。      休息时间,杜七吃着安宁掏钱买的蜜饯。      “安宁,你好厉害。”杜七想着方才安宁那平稳精准的琴声,赞叹道:“新学的曲子就这么熟练……难怪十娘开始夸你了。”      “也没有多难。”安宁心道杜七弹琴很好听,不过似乎是在刻意模仿杜十娘。      若是闭上眼听杜七弹琴,会发现有些许杜十娘的味道,可比起杜十娘又要差很多……安宁现在也是懂音律的姑娘,觉得这样兴许不太好。      杜七对杜十娘有多么喜欢春风城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安宁见过杜七的笔迹,和杜十娘有八分相似。      安宁咳了一声,说道:“七姑娘,还记得金刚寺?”      杜七吃下蜜饯,伸手摸了摸安宁那柔润的长发,说道:“当然记得……你留头发可比光头的时候好看多了。”      安宁身子一颤,说道:“我在金刚寺里也学了一些修炼的秘法,能够促进修炼,七姑娘要不要听听?”      “你?”杜七奇怪的看了一眼安宁:“你怎么在意起我修炼的事情了……翠儿姐与你说的?”      “翠儿姐可不知道我做过和尚。”安宁平静说道。      “也是。”杜七说着,摇头:“我还是算了,慢慢修炼就是了……”      安宁摇头,直接说道:“若是姑娘修炼顺畅了,翠儿姐一定会高兴,那我也高兴……七姑娘,也不是什么难的,不行,我帮着姑娘修炼就是。”      她的佛印中不知道藏着多少佛门的顶级功法,随便取出一个来都比绝云宗的法子强。      “你那是小和尚练的。”杜七说道:“我又不是和尚……嗯,我倒是见过不少和尚。”      小和尚?      她想起了曾经在金刚寺见到的那个袈裟和尚。      兴许不只是见过?      她其实也做过许多人的先生的。      将杂乱的思绪甩出去,杜七摇摇头,提醒安宁:“十娘不喜欢出家人的。”      出家人的功法也是一样。      安宁一愣。      杜十娘不喜欢出家人?      那以杜七的性子,估计不可能与她学了。      “那就算了吧。”安宁说着。      杜七嗯了一声,继续练琴。      安宁望着杜七抚琴的样子,垂下眼帘。      她可没有那么容易那么放弃……既然七姑娘不愿意修炼佛门的功法,那她就暗中提高七姑娘身边的灵气分布,将其转化成为更加容易吸收的灵气,想来……应该能帮到姑娘。      不过有一件事情很重要。      杜先生不喜欢出家人,那她就更不能理会东玄的和尚们了……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翠儿姐会不高兴。      她是安宁,才不是和尚。      安宁想着,眸子中闪过一抹金光,些许肉眼不可见的佛光散开,将杜七笼罩进去,然后杜七身边的灵气活跃了许多。      “……”杜七看着安宁在发光,眉头轻轻一挑。      这丫头怎么忽然亮了?      算了,她愿意亮就亮,不是脑袋发光就行。      ------------      0470 一个人无法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二合一)      清晨,东方的天空才起了一抹晨光,安宁就走进来,叫着杜七出了门。      此时翠儿还在家里呢,安宁罕见的没有跟着翠儿,而是黏在杜七身边,这几日……除开必要的时候,她一直跟着杜七。      若不是安宁还是那般喜欢翠儿,杜十娘和明灯都要以为安宁是不是要移情别恋了。      之所以要出门,是因为安宁晚上和杜七约好了早上要一起出去晨跑。      杜十娘自然举双手赞同,她家的姑娘就是缺少锻炼。      而明灯作为杜七的丫鬟,自然也跟着一起。      杜十娘揽住翠儿的腰肢,笑着:“你别说,有安宁在也挺好,杜七那妮子平日可是懒得很。”      翠儿点头。      安宁这几天跟着杜七,她不再被缠着,总算是清闲了一些,也抽出空来去看了几次石婴姐。      这些也不重要。      翠儿感受着杜十娘身上的温度和揽在腰间的手,面露些许担忧,犹豫之后还是说道:“姑娘要登台的讯儿穿了出去……这几日,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话,姑娘……咱们是不是……”      春风城有人喜欢杜十娘,自然就有人不喜欢,她毕竟是坏了规矩的人。      嫉妒她的人也不是少数。      现在又是各国会谈,什么人都有,男人嘛,对于桃色的过往最感兴趣,于是这几日关于杜十娘的风言风语就多了起来。      翠儿听着很是生气。      “我当是什么事。”杜十娘露出一抹浅笑,她抓了抓翠儿的软肉,说道:“做了就不怕被人说,再说了……我本就是为了银子、四闲和丫头才登台,她们愿意说什么就说。”      她现在生活美满,眼界开阔,早就不是那个软弱到一无所有之后去跳海的姑娘了。      “那些说姑娘坏话的人,生活一定不如意。”翠儿气鼓鼓的道。      杜十娘摇摇头,说道:“我听说你和十四楼的丫鬟们吵了一架,还动了手?”      翠儿一怔:“姑娘怎么知道?”      “你是我的丫头,和人动手,我还能不知道?”杜十娘说道。      翠儿说道:“谁让那两个丫头嘴巴不干净。”      提起这件事,翠儿眼里有起了几分火气。      若非是有人拉架,她定要那两个丫头脱一层皮,而不是现在只是一个月下不了床。      “你也是本事大了。”杜十娘摇头,若是以前那个胆小的翠儿,可不敢冒着春风城的规矩和旁人动手,也就是知晓身后有人罩着,所以才有恃无恐。      不过翠儿倒是没变,还是那般有力气,听说有一个丫鬟比翠儿高十公分却被她拖着头发拽出去二十多丈,当着春风城侍卫的面,直接给丢到了河里……      翠儿动手的时候,婵儿也在一旁,据看到的姑娘说,当初翠儿发怒的时候,一向活泼的婵儿吓得小脸煞白,一动都没敢动,更别说劝架了。      “姑娘生气了?”翠儿小心翼翼的道。      “为了那十四楼的丫鬟怪你,我有病?”杜十娘反问,她埋怨翠儿只有这个丫头胳膊肘往石闲那边拐的时候。      翠儿抿嘴一笑。      她就知道,姑娘不会怪自己。      “那丫头说什么,你发这么大的火。”杜十娘问。      “姑娘就别问了。”翠儿咬牙。      她们居然说十娘是因为缺银子所以准备继续出来卖……      这种话,几乎是立刻就把她点着了。      “那我就不问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话,其实小十四和我关系还可以,却管不好丫鬟的嘴,我明个去说说她。”杜十娘牵着翠儿的手坐下。      “十四楼的姐姐……”翠儿不置可否。      其实,从丫鬟那儿能够看出一些主子的态度,绝非十姑娘说的那般。      不过她知道十姑娘比自己要聪明,她都懂的事情,姑娘定然更清楚,便不再说什么。      杜十娘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这么动手,路边那些侍卫没拦着你?”      “好像有人要拦我,可是被姜大哥叫住了。”翠儿眨眨眼。      “姜大哥?是喜欢阿寻的那个?”杜十娘惊讶。      “嗯。”翠儿点头。      那侍卫统领喜欢红吟姐,她也知道一些。      “一定不是看在红吟姐的面子上。”翠儿说道。      “练红公子……”杜十娘叹息一声,看着翠儿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捏了捏她的脸:“有靠山,是不是很舒爽?”      “回姑娘,是。”翠儿点头。      “你呀。”杜十娘宠溺的看了一眼翠儿,牵着她的手进屋聊天去了。      ……      春风城内,三个姑娘过了桥,面前是一条干净的青石路,一座石桥将一条路分成了两部分,石桥以北一片热闹,隐隐可以见到繁盛高楼,那边是男人寻欢作乐的花街柳巷,充斥着人间的欲情与喧嚣。      以南则是姑娘们的住处居多,风卷云舒,碧空如洗,空荡荡、冷清清。      时间太早,春风城的姑娘还没有起床呢,杜七等人路过了几个院子,见到了不少女人从庭院中走出来,她们多是面容朴素,看得出来有几个人衣裳都没有穿的整齐……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这片城区真的很平和,有三两青楼姑娘结伴而行,见到她们之后浅浅一笑。      在一些庭院的路上,还有狸花猫躺在柔草之上,翻着肚皮晒太阳,姑娘们路过的时候会弯下腰来逗弄一会儿。      晨跑需要毅力,于是安宁身穿白色连衣裙在前面跑步,引领最舒适的节奏,杜七和明灯跟着她的步伐跑着。      不过一刻钟,杜七的额前就起了一层汗水。      明灯自然不累,轻松的陪在杜七身边。      可是,明灯的脸色却很怪,她看着前方身材轻盈安宁,嗅着安宁身上传来的香气,眸子中映着一抹金光。      安宁姐在发光。      很亮。      却不刺眼,很温和,但是在明灯眼里,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那金光以安宁为中心,将她和小姐全部收在里面。      她为什么会发光????      明灯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她和翠儿姐去过鱼市,见过几条脑袋上会发过的鱼,难道人也有会发光的?      “小姐……”明灯咽了口唾沫。      “嘘,不要说。”杜七开口说道。      姑娘家的脸皮都很薄,这种事说出来安宁的脸面会挂不住,反正也是为了她们好,就当做没看见了。      “……知道了。”明灯点头。      “安宁,停下,我、我歇一会。”杜七气喘吁吁的停下,胸前剧烈起伏。      她本来还能撑一会儿,可一开口说话就破了功,心口一阵疼痛,估计是跑岔了气。      安宁停下脚步,看着杜七那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的样子,叹气。      七姑娘的体质还真差,明明都开始修炼了……      “七姑娘,不要停下来,得走着休息,不然明个会浑身酸痛。”安宁提醒道。      杜七点头,迈开那灌铅似的腿,缓慢向前走,同时回复体力。      安宁没有用佛光帮着杜七恢复,这佛光的作用是帮着杜七适应灵气,可是杜七的天赋和她的体力一样差,自己的秘法愣是没有作用。      三人并排走着,安宁问道:“七姑娘,跑了一会,有什么感觉?”      “感觉?”杜七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日渐丰满的身子,说道:“胸口疼,嗯……胸有也有点疼。”      安宁:“……”      明灯:“……”      一阵沉默之后,两人一同看向杜七,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接着便是一起叹了一口气。      安宁还好,明灯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尚未发育,差得远呢。      “你们怎么了?”杜七歪了歪头,问道。      “没什么……我没有七姑娘那样的身材,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安宁扶额,接着说道:“我忘记以姑娘的身子,是要穿束胸的。”      “束胸?我见十娘穿过。”杜七点头,若是能让自己不至于晃的坠疼,那穿就穿了。      “今天就到这吧,明个再继续。”安宁说道。      杜七使劲点头,总算是能休息了。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杜七提议道:“去吃早饭吧,柳姐姐的店面开着呢。”      本来说好锻炼完了再吃,现在嘛……就算是锻炼过了。      “去去去,都听姑娘的。”安宁望着杜七,很是无奈。      不过在走之前,安宁走到杜七面前,从怀里取出一条手帕轻轻擦去杜七额前、耳后、颈间的汗渍,收起后说道:“走吧。”      杜七没觉得不自在,明灯很是自责,她作为小姐的丫鬟,居然没有注意到,被安宁抢了先。      不愧是会发光的人。      三人一同离开。      ……      ……      远处的茶馆,卧松云咽下口中的茶水,嘴角微微抽动。      方才那个垫脚给杜七擦汗的姑娘,是禅子,是佛门未来的主人,是净土莲宗的住持。      很魔幻。      “小子,这七姑娘真的是好命,元君也好、禅子也罢……竟然都喜欢她。”卧松云对着段千川说道。      “七姑娘是很善良,医术也很好。”段千川如实说道。      一段时间没见,段千川的身子匀称了许多,整个人气势内敛,看的出来修炼道家功法有成。      “你喜欢吗?”卧松云笑着。      段千川没有回应。      “好了,不逗你了。”卧松云看着面前的疤脸少年,在春风城上方涡流的影响下,段千川的修炼速度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不愧是青州段干观的遗孤,天生就适合修道,他的天赋很高,初步估计不比四方书院那位紫衣书生差。      卧松云对于自己收的这个徒弟可以说是相当满意了。      “对了,你看得出那姑娘的修为吗?”卧松云问。      “七姑娘?她也修炼了?”段千川一愣。      “修炼了,但是天赋不是一般的差。”卧松云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怪异。      他其实一直看好杜七,包括元君也是一样,他们都认为杜七这般心性的姑娘,一定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可是谁成想……居然那么差。      他看着可怜,都想掏一粒三清丹给杜七了。      不过,以杜七的性子,一定又会说不要。      段千川听到杜七的糗事,却一点也失望,平静的说道:“武,本为止戈之意。修炼也是一样,七姑娘有一手医术,比我有用的多。”      他纵然是修为傍身,能够开山裂石,却依旧觉得自己是没用的人。      若是能保护姑娘这种有用的人,那就不枉他的用心修炼。      “目光短浅。”卧松云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道。      这孩子倒是有些像他那个为了青州而牺牲的父亲。      “倒是师父你,不是说闭关,怎得出关了。”段千川问。      卧松云闻言,抬起头看着那愈发巨大的灵力涡流,说道:“出来盯着点天上的灵海,以防有心人利用这灵海将整个地脉炸上天。”      “……”段千川吓了一跳,这灵海是那么危险的东西?      “好了,问题也不大。”卧松云摊手,以这灵海的规模,他全力出手都不可能撼动它的稳定性,除非是两个他这样境界的人,命都不要了冲入灵海中自爆……不然也不会出事。      前些时日,元君来信让看着点,那他就听命了。      “师父可不要吓我。”段千川松了一口气。      “小子,你还是春风城的侍卫吧,去给我弄张花月楼的券。”卧松云忽然说道。      他出关闲着,正巧听说有曾经能掀起十里春风城的姑娘要登台,一听还是杜十娘,是元君在意过的姑娘,便来了一些兴致。      段千川是侍卫,侍卫的规矩是不能去青楼,不过他现在的身份特殊,在尊上面前能说上一些话,毕竟修为提升了。      “花月楼……”段千川脸上的疤痕一抽。      咱们不是道士吗?      哦,师父有时候也是书生,书生去花月楼就理所当然了。      “师父不是认得尊上,自己去要不就好了。”段千川说道。      “我不要脸的?”卧松云反问。      “……”段千川沉默。      与自己徒弟要青楼的入场券难道就有面子了吗?      无语之后,段千川面露担忧之色。      十姑娘重新登台的消息这几日在春风城是传的沸沸扬扬……同时,他也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话……      希望七姑娘听到之后不要放在心上。      ------------      0471 坐中若有杜十娘      冬日的天气反复无常,清晨还天气晴朗,现在就忽然起了乌黑,丝丝缕缕的雨点从乌云中滴落。      天气很好看,犹如水墨画般此深彼浅,引人无数遐想,像是杜十娘一身的黑裙子。      有一阵绣鞋踏清水的声音自远而近,回荡在巷子,和雨落青石的声响叠在一起。      “啪!”      杜七绣鞋踩在水坑中,水花溅落至绒裙之上,风雨交加,裙角湿润。      “小姐,咱们快些……”明灯牵着杜七的手,拉着她往前跑。      杜七点头。      她这下也不觉得胸疼了,沿着屋檐一路向前。      雨滴砸在脸上,明灯回头看着那个仍旧在发光的姑娘,说道:“安宁姐,你走快些。”      “知道了。”安宁跟在后面,很是无奈。      这忽然又下雨了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春风城的天气真的就没有正常过。      ……      终于,一刻钟之后,杜七和明灯手牵手一起冲进了柳依依的包子铺,进了屋子之后,齐齐松了一口气。      “哈……”      杜七胸前起伏,樱口微张,经过一刻钟的雨中奔跑,她裙子基本已经湿透,不断朝下滴水,很快就弄脏了柳依依店面,在地上蓄起了些许水洼。      她深呼吸,湿润青丝挂在面上,那面纱也湿透,不能再起到遮挡的作用。      明灯和安宁也差不多,都成了落汤鸡。      柳依依看到这三个姑娘冲进来可是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阿七,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擦一擦。”      她递过来几条干燥的毛巾,明灯接过之后,弯下腰给杜七擦裙子,算是弥补了方才的内疚。      安宁擦着脸上的水珠,看着柳依依,视线在后面晃了一圈。      “准备来吃早饭,谁知道路上下雨了。”杜七解释道。      柳依依摘下杜七脸上那湿透了面纱,无奈说道:“阿七你也是,不能先找个地方躲雨,这一路上哪个屋不能进,非要来我这。”      这话一出口,杜七和明灯都是一愣。      她们刚才只想着早些来柳依依店里躲雨,却忘了完全可以去其他的店面……      “我忘了。”杜七小声说道。      “我倒是想说,可七姑娘只顾着跑,不听我说话。”安宁很是无奈。      “行吧,进屋,屋里暖和,我给你们拿早饭。”柳依依说道。      “嗯。”杜七笑着。      她之所以非要来找柳依依,有一个点就是因为她很想吃柳依依做的肉包子……能早点吃到,淋点雨也不算什么。      三个姑娘掀开帘子进屋。      一时间,屋里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投了过来。      杜七很好看,淋了雨之后就更惹人心怜了,所以一时间,气氛竟然凝住了,许多公子都怔怔的看着杜七那张略带水润的面庞。      出水芙蓉也不过如此。      这就是……那杜十娘的女儿?      感受到众人直勾勾的视线,明灯不自在的跟在杜七身后,想着她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个全是男人的地方。      杜七完全不在意这些男人略带欲望的视线,有些意外今个居然有这么多公子在这儿吃早饭……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柳依依的店面不大,而屋里却全是男人,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只有一张桌子旁边只坐着一个男人,她们若是去坐下,正好能凑一桌。      “这儿能坐吗?”杜七询问那公子。      “……姑娘请便。”朱儒释抬头看了一眼,平静说道。      “明灯,安宁,咱们就坐这儿吧。”杜七招呼着三人坐下,然后杜七取出手帕轻轻擦着头发上的水润。      明灯帮杜七擦水,安宁则转头看着这个正巧坐在她身边的男人。      只见朱儒释面前放着一笼即将吃完的肉包,一碗已经见底的蛋花汤。      和这满屋子沉迷杜七面容的男人不一样,朱儒释只是瞥了一眼杜七,就拿起一个肉包,继续吃着。      杜七很好看,不过也只是好看。      说起来,这包子的味道真的很可以……做包子的姑娘,是叫柳依依?      手艺很好。      因为身旁坐着其他人,所以朱儒释加快了用餐的速度,咽下最后的包子,起身掀开幕帘离开。      他这一走,满屋的公子齐刷刷的起身,不舍的看了一眼杜七,接着跟着他一同离去。      短短几息的时间,屋里就只剩下她们三个姑娘。      “小姐,这……好奇怪。”明灯小声说道。      “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杜七问。      “是没有关系。”安宁摘下明灯的帽子,揉了揉那略微湿润的耳朵。      此时,柳依依端着一笼包子走进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阿七一来,公子们就走了……怪事。”      她本来还担心杜七的样貌会引起什么波澜,谁成想人都走完了。      难道,现在的公子都不喜欢好看的姑娘了?      “他们走他们的……柳姐姐,给我一碗热粥。”杜七夹起一个包子。      “来了来了。”柳依依回去取了粥,给每个姑娘发了一碗之后坐下。      “姐姐怎么还坐下了,不管生意了?”杜七惊讶。      “不急,也卖的差不多了。”柳依依看了安宁一眼,知道不是外人,问道:“阿七,十姑娘要重新登台这件事你知道吗?”      杜七咽下口中肉包,点头:“知道,和四闲姐一起。”      “为什么?姑娘不是已经离了店了?怎的还要上台?”柳依依很不解。      杜十娘好不容易摆脱了红倌人的身份,也过上了让她都觉得羡慕的生活,还有杜七这么一个听话的女儿,生活美满,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这样的十姑娘不应该再去迎合那些男人。      “为什么?十娘说是因为银子。”杜七如实说道。      柳依依:“……”      柳依依心想自己兴许不该问。      “若是姑娘缺银子了,可以与我说,不说多……我和连韵的积蓄也足够姑娘使了。”柳依依认真说道。      “啊?”杜七有些没明白。      安宁闻言,轻轻叹气,放下筷子。      这种话让七姑娘去说,一辈子也说不清楚,她便开口说道:“杜先生是想要与石姐姐一同登台合奏,也算是给七姑娘看的……而且,常姐姐不是要杜先生回望海店,和以前不一样的,姐姐也不用担心。”      “这样?”      听着安宁的话,柳依依松了一口气。      安宁是常管事身边的孩子,她的话柳依依还是信的。      石闲喜欢杜十娘,若是要陪着石闲一起……那就很正常了。      杜十娘不是遇了什么难事要再入望海店就好。      这么一想,柳依依在轻松的同时,竟然也有些好奇现在的杜十娘登台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最近店里忙,走不开,不然我也想去看看。”柳依依叹息。      当然,花月楼的券也很难入手。      “十娘最近在为了登台准备,晚上会练琴,很好听。”杜七说道。      明灯附和着。      柳依依嗯了一声。      其实她在认识杜七之前和杜十娘并不熟,她们是姑娘家,不会去逛望海店……生活上自然不会有任何交集,对于杜十娘的认知都来自于身边的姑娘。      知道杜十娘当年很受欢迎,可是她具体好在哪里……柳依依其实也不知道,她并没有听过杜十娘唱戏或者演奏。      柳依依想着这些时日听到的消息,微微犹豫后说道:“阿七,若是有人说十姑娘不好,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杜七端起白粥喝了一口,说道:“十娘都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人没法让所有人的都喜欢,杜七明白这一点。      哪怕那些人话说的再难听,只要杜十娘不生气,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阿七你倒是看得开。”柳依依确认了杜七真的不在意,眨眨眼:“我可是听说,那十四楼的丫鬟被打的不轻,几个月下不了床呢。”      “翠儿姐吗?我也听说了。”杜七说道:“翠儿姐很喜欢十娘,下手重了点。”      明灯想到婵儿与她描述的画面,身子一颤。      能够将两个女人打一顿抓着头发扔进河里,若非婵儿亲眼所见,明灯真的不敢相信是翠儿姐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样看来……平日里翠儿姐收拾她的时候,还算留手了。      柳依依却觉得翠儿做的很好,若是有人敢用那种说连韵,她一定做的更重。      不过从这也能看出来,杜十娘重新登台花月楼对于已经名声见底的她来说并非是好事,利远大于弊,不过若是杜十娘不在意舆论,那就只有利。      有银子拿,能满足石闲的愿望,还能给杜七展示自己……      柳依依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身旁这个吃相斯文,一口口吃着肉包的安宁,问道:“安宁喜欢翠儿吧。”      “很喜欢。”安宁想也不想。      “翠儿为了十姑娘发火的时候,一定很吸引人。”柳依依问。      “翠儿姐什么时候都吸引人。”安宁说着对她来说最正常,柳依依听着却觉得脸红的话。      “咳。”柳依依干咳一声,说道:“她一个打人家两个,没受伤吧。”      “没。”安宁想了想,平静说道:“那两个丫鬟没来得及还手,真的很幸运。”      柳依依点头。      是很幸运,不然若是回过神来,翠儿可能就要吃亏了。      “……”      杜七喝着粥,看了一眼安宁那好看的面容,感觉有哪里不对。      安宁吃下最后的包子,优雅的擦拭着嘴角。      那什么十四楼很幸运,不说翠儿姐受伤,若是那两个野丫头敢还手,她都会让对方知晓不得安宁是什么意思。      “对了柳姐姐,我来春风城比较晚……十娘以前是什么样?”杜七好奇的问。      “我只知道一点点。”柳依依说道      “说来听听,我问了翠儿姐,她都不和我说的。”杜七道。      明灯和安宁都抬头,显然也有兴趣。      都是自家姑娘,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柳依依说道:“十姑娘其实是吃了红倌人的亏才没有入得九苑,不过也因为是红倌人,名声传的很远,连我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姑娘存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柳依依想了想,说道:“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从这能看出来,姑娘真的很受欢迎……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姑娘听听就是了。”      杜七点头。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十娘的时候,十娘也说过这句话。      兴许,在这件事上,十娘是有些骄傲的,而并非是柳姐姐想的那般是不堪的往事。      这也很正常。      经历过青楼的姑娘和干净的姑娘,在思维上总归会有着很大的不同。      ……      ……      朱儒释回到住处,将从柳依依那里买来的包子放在长禾公主面前,说道:“长禾,你要的柳家包子。”      长禾公主没有接过包子,而是继续盯着手中的情报,许久后抬头道:“王兄,杜姐姐要登台。”      “嗯。”朱儒释应声,这件事都闹得人尽皆知了,看笑话的也好,好奇以往杜十娘名头的也好,总之各国的公子们都想知道这个红倌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是因为李郎?”长禾公主脸色泛白。      朱儒释微微沉默后说道:“有孟阳的关系在里面。”      被李孟阳抛弃过的红倌人——      孟阳君曾经的相好——      类似的标签贴在了杜十娘的身上,所以事情才发酵至此。      如果只是一个艳名远扬的红倌人,怎么也不能吸引到那么多的视线。      “王兄,我们也去看,给姐姐捧场。”长禾公主认真说道:“不能让她被人看了笑话。”      “就听你的。”朱儒释说道。      事实上,即便长禾不说,他也会去做的。      现在,保全了杜十娘、保住了杜十娘的好感,那就是保住了李孟阳这条线……如何取舍他还是分的清楚的。      “花月楼那地儿我熟。”朱儒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唯一能见到淮竹的地方,能不熟吗。      “和淮竹姑娘还没有进展?”长禾公主问。      “换个话题,我在包子铺遇到杜七了,她真的很好看,不比淮竹差。”朱儒释说道。      长禾公主盯着朱儒释:“王兄,你可别打七姑娘的主意。”      “说什么胡话。”朱儒释捏了捏长禾公主的脸,说道:“我对那柳姑娘倒是有几分兴趣……长禾,你说若是聘她来皇宫做包子,她会愿意吗?”      “春风城的丫头,我看悬。”      “也是。”      都是有尊上罩着的姑娘。      ------------      0472 登台前(二合一)      浴室中,雾气逐渐扩散,周遭水波荡漾,温暖舒适……不断有水涌起,将两个姑娘包裹其中。      杜七围着浴巾,靠着杜十娘身侧,眼睛眯起,一副没有醒困的样子。      也是,现在时间还早。      杜十娘低下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那是她的面容……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在眼角的泪痣微微停了一瞬。      “十娘可真好看。”杜七睁开眼说道。      “你这丫头,现在倒是醒了。”杜十娘啐了一口,杜于水下抓住杜七的手。      “今儿是十娘登台的日子,我得养好精神才行。”杜七说道。      “行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杜十娘搂住杜七,感受到身边滑腻的身子,平静说道:“因为是许久之后的返台,所以只是简单的安排了一首曲子,一刻钟都用不了的。”      “那四闲姐呢?”杜七问。      “今个也不是她的戏,热个场子就结束了。”杜十娘说道。      事实上,今日她和石闲是第一场,开幕琴曲,然后就是其他九苑姑娘们的场子了……一共也用不了一刻钟,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石闲却十分的紧张,听婵儿说这几日在家里加紧练琴,弄得杜十娘本来觉得没什么,现在也有些小紧张了。      “再短,我也想看。”杜七笑着说道。      “行吧。”杜十娘转头对上了杜七那安静欣赏的视线。      姑娘喜欢,比什么都要好。      当杜七和杜十娘出了浴室,翠儿和婵儿就迎了上来,一个帮杜七穿衣服,一个帮杜十娘穿衣服,婵儿说道:“十姑娘快些,小姐在屋里等你,你们点了妆就要去花月楼准备了。”      ……      今日的十楼很热闹,不光石闲和婵儿来了,连红吟也出现在了房间中,推着杜十娘进房间帮着她点妆。      红吟本来是打算过年再回来,可是一听到杜十娘要返台演出,这一下哪里还坐得住,在听到消息的当夜就坐上了回春风城的马车。      房间内只有石闲、红吟和杜十娘,其他的姑娘都在门外等着。      “十娘,准备的怎么样了?”石闲站在杜十娘身后,帮着她扎着头发。      “不过一首曲子,有什么好准备的。”杜十娘说道。      “你是没有要准备的。”石闲哼了一声,似是不满,可红吟能够感受到现在的石闲究竟有多么高兴。      想来也是……若是她也能和十娘一同登台演出……      红吟看向石闲,露出艳羡的神情。      “青姨最近怎么样了?”杜十娘问道。      “青姨?她还是那样,该喝酒喝酒,该纵马纵马。”提起柳青萝,红吟露出一抹无奈:“本以为收了徒弟,青姨能收敛一些,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几天见不到人。”      “秋水呢?”杜十娘说道:“青姨这个样子怎么教她唱戏。”      “那丫头……”红吟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说道:“她很有天赋,青姨对她还算用心,这一点十娘你可以安心,还有就是……她是个学戏的料。”      “那确实是个聪颖的丫头。”杜十娘点头。      石闲听着她们的话,眨眨眼。      秋水?是说那个青姨的徒弟,杜十娘捡回来的侍女……她很好奇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不过会唱戏……那她就挺喜欢的,因为她也是个喜欢唱戏的姑娘。      ……      红吟拿起眉笔,小心翼翼的对上了杜十娘的面容,隐去眼里的那份深深的痴迷。      十娘的脸好了。      而且……越来越好看。      这样的面容真的是人会有的模样?红吟认为杜十娘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子。      她甚至不知道是杜十娘真的就这么好看,而是因为她喜欢杜十娘,才觉得杜十娘好看。      若是别人问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是谁,想来她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杜十娘的名字。      杜十娘闭着眼睛看不见红吟的表情,石闲却看得清楚,她一方面觉得十娘被人喜欢是有魅力,一方面又不免的吃醋,很是矛盾。      罢了。      她们都是喜欢十娘的姑娘,少了谁十娘都会伤心,石闲也不想当着十娘的面和红吟过不去,毕竟……在她进入九苑之后,是红吟陪着十娘度过了在秋水楼的日子。      不过……      石闲露出一抹笑容,说道:“红吟,你和那姜统领怎么样了?”      红吟眼角一颤,不过手上眉笔依旧稳的可怕,她放下眉笔,对着杜十娘那近在咫尺的面容,说道:“什么怎么样了?”      提起那姜统领,杜十娘也来了些许兴趣,说道:“前些时日,翠儿闯祸的时候,他拦住了那些侍卫呢。”      “那我倒是要谢谢他了。”红吟想着自己昨儿才入春风城就见到的那个男人,有些无奈。      姜统领是很好的人,知道她从淮沁回来第一时间就在城门前接车,还说自己只是正好轮班……      红吟心下很无奈,先是看了幸灾乐祸的石闲一眼,然后对上了杜十娘的眼神,认真说道:“十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什么意思。”      这一句话说出口,成功的将石闲的目光引到了杜十娘身上。      那是带着几分哀怨的视线。      杜十娘一愣,心虚的移开视线,说道:“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红吟嗯了一声:“就是这样了。”      十娘虽然拒绝了她、拒绝了流萤、甚至拒绝了石闲……可十娘并不是无情的人。      有时候,真的是不合适。      红吟知道自己对杜十娘的情感并非是简单的姐妹之情,所以她只能一次一次拒绝那男人的好意。      气氛稍稍的有些凝固,红吟完全无视了这股尴尬,说道:“十娘,我可是听到不少公子说你的坏话,你不在意吗?”      都是姐妹,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妮子不在意,我就不在意,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杜十娘伸了个懒腰:“我可没有再入楼的意思,给多少银子都不行。”      “七姑娘确实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红吟点头,说道:“那若是我给你银子呢?”      “阿寻,你要干什么?”杜十娘眨眨眼。      “我秋水楼的假还没有休够,现在提前回来了,十娘,你若是没有活儿,就来陪我住几天。”红吟说道。      石闲:“……”      “最近是没有太忙。”杜十娘想了想,觉得去陪红吟两天也没有什么,说道:“行,庙会之后咱们再说。”      红吟轻轻一笑,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很值得怀念的事情,以前杜十娘还在秋水楼的时候,也经常与她同床共枕的休息。      这事就这么在三言两语间定下来了,石闲都没有反应过来。      “十娘,我也有银子。”石闲急着说道。      “你有银子你收好,跟着凑什么热闹。”杜十娘平静说道。      石闲在十楼住的日子还少?      石闲很不满,瞪了一眼红吟,起身说道:“该动身了。”      “嗯。”杜十娘站起来,接着想起了什么,说道:“琴就用我最顺手的归桑琴,现在花月楼没有戴面纱的规矩吧。”      “是没有。”石闲点头。      九苑的姑娘每一个都很有名,而公子们来就是为了看她们,所以哪怕是淮竹,也不会将脸遮挡。      毕竟,若是盖住了脸,那化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我也不戴了……不过路上还是戴上的好。”杜十娘将面纱覆盖在脸上,笑了一声,转头说道:“阿寻,你问我在不在意那些公子的想法……你可知道,我和四弦今儿备的是什么曲子。”      “什么曲子?”红吟问。      石闲哼了一声,说道:“流萤那丫头的写的契若金兰,那丫头长的一般般……倒是有几分写曲子的天赋。”      契若金兰?      红吟一愣,发现杜十娘已经牵住了她的手,杜十娘的手很软,一时间红吟的心上就起了一道涟漪。      杜十娘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外人怎么想都和她无关,她只在意那些她在意的、在意她的姑娘。      契若金石,其嗅如兰。      金兰。      也是一个很好的词。      红吟便知足了。      ……      ……      时间还早,杜十娘和石闲是要第一个登台的,所以率先离开,红吟作为店里的姑娘去帮衬着,所以现在十楼里就剩下杜七、明灯、安宁、婵儿和翠儿。      她们这些姑娘要等到花月楼开放之后,走正门进去……不过现在还没有花月楼的券,店里说是开楼之前会送过来,所以她们现在就是在这等。      翠儿看着满屋子腻在一起的几个姑娘。      很香。      现在这满屋子的姑娘就没有不好看的……没有人会看腻这种场面。      杜七和安宁靠在一处交头接耳,明灯和婵儿趴在那里逗猫。      景色很好,可是……一个个都靠不住。      翠儿长长的叹气,嗔道:“十姑娘难得登台,我也想陪着一起去……现在却只能在这坐着干等,婵儿,你若是有点用,会是现在这样?”      家里要留一个管事的人,不然估计婵儿拿着券都找不到地方。      婵儿闻言,摸着狸花猫的手微微一颤,她现在对翠儿可是害怕的,显然上次翠儿打人的阴影还没有全数褪去,她很小声的说道:“那我是没什么用。”      “你倒是反驳一下啊。”翠儿扶额,对于婵儿的自甘堕落真的是无话可说。      方才红吟回来也带来了秋水的消息,感觉上是一个很靠谱的人。      翠儿现在是真的希望那秋水姑娘早日过来了。      ……      此时的淮沁,柳青萝的院子里,秋水脱下戏服,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      一大清早就练了一场戏,她现在逐渐开了嗓子,在稳步提升。      此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秋水取出手帕擦拭去额前细密的汗渍,换了一身常服,起身出门去吃早饭。      “妹妹来了?”方之南见到秋水之后一点也不意外,招呼着秋水进去坐好。      因为从淮沁上游搬到了中心,所以方之南就将店面搬了过来,每天生意很好,没有什么空和秋水好好说话。      秋水也不在意,她回应了每个与她说话的姑娘。      从她成为了柳青萝的徒弟,淮沁的姑娘就都很热情,她差不多也习惯了。      就在这时候,秋屏带着流萤走进来,看到秋水之后眼睛一亮,走过来凑了一桌:“早。”      “早。”秋水微微一笑。      虽然杜十娘不在淮沁,不过她并未放下琴艺的练习,这些时日流萤教了她很多,所以她们的关系很好。      秋屏问道:“青姨呢?”      “我起床之后她就不见了。”秋水无奈说道:“不知道去哪玩了。”      “我也习惯了。”秋屏点头,看着自己对面的那个姑娘。      秋水相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多了很多人味,也愈发有女儿家的韵味了,关键是……她真的是很漂亮的姑娘,自己这些日子接触,甚至都有些心动。      “今儿是十娘登台的日子。”流萤趴在桌子上,小脸摊成一团:“我也想去看……”      “少想这些没用的。”秋屏丝毫不留情面。      秋水也习惯了这两个姑娘的相处方式,她稍稍歪头,那耳边的晶莹挂坠轻轻摇晃。      十姑娘……要登台?      那个让她看了都自惭形秽的杜十娘,居然要登台了。      七姑娘一定很高兴吧。      一想起杜七,秋水嘴角就掀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那真的是一个很让人心动的姑娘。      此时,方之南端着热腾腾的包子走过来,秋水接过包子,看着那热腾腾的蒸汽,忽然说道:“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方之南和流萤都是一愣,然后点头。      她们也喜欢。      “你这丫头,忽然的说什么腻人的话。”秋屏一个激灵,身子一颤。      她年纪大了,腻歪不来了。      然后姑娘家不再说话,专心用早饭。      秋水咬了一口包子,感受那肉汁在口中爆开,视线落在窗外那一层一层的灵力涡流之上。      其实,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不是全部,只有一点点。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日深夜,她有听到过几声虎啸,似乎很远……又似乎就在耳边。      啸声舒畅响亮,似乎是修为大涨。      秋水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不过也想不起太多。      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      0473 可怕的是疯子(二合一)      天色阴暗,春风城连接着天望山,天望山又连接着天望海,青蓝相接,可今日的大山有云雾缭绕,妖气遍地,这是因为有妖族突破了血脉桎梏引起的天地异象。      这也是规矩的一种。      此时,妖族内部震动,可并非是妖圣出世的喜悦,而是带着几分慌张,在南荒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南荒起了厚重的妖气,可是并没有影响到春风城和淮沁一分一毫。      春风城今个很热闹,街上,一个和明灯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带着兜帽,遮挡住那圆圆的耳朵。      王随鱼牵着身旁一身鹅黄小裙的姑娘,抬头问道:“小鱼姐,咱们要去哪儿啊。”      “去花月楼。”鱼行舟微微弯腰,看向东方。      她以前没有见到过那姑娘上台的样子,在淮沁时候便已经很后悔了,现在……知晓自家姑娘要登台,当大姐的自然要去捧个场子。      “又去花月楼?”王随鱼眨眨眼,说道:“小鱼姐,这已经是咱们这个月第五次去花月楼了。”      明明都是男人喜欢的地方,自家姐姐却三天两头的往那跑。      “前几次是去看四闲的。”鱼行舟说着,低头说道:“小虎你若是不想去,就回去和师父一起修炼。”      王随鱼使劲的摇头,比起和吕少君在一起,她更愿意和鱼行舟一块。      鱼行舟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这几日……小虎的修为忽然有了巨大的提升,很是奇怪,她有询问过师父,得到的是一个颇有深意的苦笑。      鱼行舟很奇怪,不过她觉得修为往上涨了,总归不会是坏事。      想着,鱼行舟打开腰间钱袋,那里面是一些银票。      花月楼的规矩是在演出之后,可以给喜欢的姑娘打赏……有一部分会直接成为姑娘的收入。      这些时日她给石闲送了不少银子,现在轮到杜十娘了。      ……      此时,一辆豪华的马车路过鱼行舟身边。      车上,白玉盘收回看着王随鱼的视线,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奇怪……和明灯很像,身上有一股子和花瞳相似的气息。      “看什么呢?”白景天整理了衣角,抬头问道。      “没什么。”白玉盘放下幕帘,坐在位子上,瞧着面前这个穿着华丽、长发扎起,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的白景天,眼角微微抽动。      “玉儿,你这是什么表情。”白景天咳了一声,淡红色的眸子中出现一抹不自在。      “玉儿只是第一次见到公子穿的这么好看。”白玉盘如实说道。      “那是你觉得,公子我在外头还是很在意形象的。”白玉盘理所当然的说道。      “若是公子在家里也能在意形象就更好了。”白玉盘提醒道。      “……”白景天无话可说。      在白玉盘和先生面前,他哪有形象可言。      马车平稳行驶,白玉盘抚平了自己衣角的褶皱,说道:“公子,咱们是要去听十姑娘的曲子?”      “嗯,十姑娘上台……最近风言风语有些多了。”白景天想起了情报上的话,眉头皱起了一些。      因为要去花月楼,所以暂时解除了禁足令。      这还是秦淮去帮他和父亲说的情,不然……他现在还只能在沁河医馆里头呆着,哪里也去不了。      “为了给十姑娘捧场,所以才这般大张旗鼓,说实话,玉儿很喜欢公子这么做。”白玉盘轻轻一笑。      “你那是喜欢我吗?”白景天啧了一声。      白玉盘也不羞,反问道:“玉儿喜欢七姑娘,难道公子就不喜欢七姑娘?”      白景天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主仆二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关系愈发亲密……现在的白景天和白玉盘比起主仆,更像是兄妹。      白玉盘拿起白景天身旁的那一张白狐脸面具,将其在白景天面上微微比划了一下,发觉带上这个面具之后……白景天真的很有气质,神秘而优雅,甚至还自带几分戾气。      这就是世人眼中春风城的第一神秘——练红公子的形象?      白玉盘好奇的问道:“公子出门要戴面具……外人不知道公子长什么样子吗?”      “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白景天随意说道:“天家相关,或是一些王公贵族应该有我的画像。”      比如朱儒释就叫他贤弟,比如金风楼的管事就是南离国天家的人……这些人都知道他的样子。      “十姑娘应该也知道。”白玉盘说道。      “应该吧……毕竟,先生知道我的身份。”白景天点头。      白玉盘眨眨眼,很是好奇,她在入春风城之前以为杜七一定是身份尊贵的小姐,可是知晓身份之后才发现杜七在身份上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姑娘。      “公子,七姑娘知道公子就是练红公子之后,是什么样子?”白玉盘问道。      “先生是生辰宴时猜到我的身份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白景天摊手。      “玉儿觉得也是这样,那可是七姑娘。”白玉盘看着自家公子那有些憋屈的神情,抿嘴一笑。      “谁说不是呢。”白景天想起了和杜七参加生辰宴的那天,也是一起坐这样的马车……那时候,他第一次在先生身上感觉到不一样的情感,究竟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现在依旧没有个头绪。      这时候,白玉盘手指在白景天那张白狐脸面具两腮上的红色条纹上轻轻摩擦着,嗅到了一股朱砂的味道。      “公子,为什么不是兔子面具?”白玉盘忽然问道。      公子是兔半妖,怎么用狐狸的面具。      “兔子的戴着不好看,还有问题吗?”白景天平面镜说道。      白玉盘咬唇,憋回去了那一抹笑意:“没问题了。”      “你这丫头……我真是惯着你了。”白景天摇头。      …………      虽然杜十娘今儿要登台,可是也不是所有与她相关的姑娘都会去看,比如七姨就没有去,依旧在巷子里摆自己的面摊。      师承和严天心在天望海边洗练分离悟道竹必备的灵气。      石婴想去看,不过弄不来花月楼的券,只能在琴楼中等消息。      当然,也有一些姑娘家和杜十娘关系本来就好,正巧在陪着那些公子在花月楼玩……可以“免费”进出花月楼。      这样的姑娘还不在少数。      所有人都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等待着花月楼开台的第一场好戏。      祝平娘也是。      她明明就很期待杜十娘上台的样子,现在却只能和吕少君窝在这里布置什么结界。      祝平娘看着那认真画符的吕少君,无奈说道:“说好的天塌下来有佛门顶着呢?”      “那也要做两手准备才行。”吕少君将手中符篆贴在春风城一处城墙上,接着抬头看着天上那愈发湍急的灵力涡流,说道:“谁知道佛门的人在哪?好了……桐君,你就别抱怨了,你比我更在乎这春风城罢。”      “说是这么说……”祝平娘取出符篆按在墙上,咬唇道:“可我也想去看十娘……”      “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吕少君推了一把祝平娘,问道:“云浅呢?”      “在路上了。”祝平娘说道。      “这次可不是小事。”吕少君蹙眉:“那青州虎妖是什么秉性,不用我再与你陈述一遍?”      祝平娘闻言,终于收起了几分儿戏,露出凝重之色。      那青州虎妖对人族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当初在青州被魏云笈一招打成濒死后逃至南荒,又拿天池泽的人出气,毁了翠儿的家乡……      可是,现在那个本来以为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的虎妖不仅恢复了全盛时期的修为,甚至还修为大涨。      这样一来,南荒春风城作为涡流的中心,一定会引起那虎妖的注意。      祝平娘很不能理解:“它不是被魏云笈毁了根基?是怎么翻身的?难道……它也得了一根悟道竹?”      “这谁知道。”吕少君说道:“小虎是它的子嗣,这些时日修为足足翻了十倍……天知道它是走了什么运气。”      能够以自身血脉影响后代,这虎妖的修为已经成长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境界,就王随鱼的血脉来看,那虎妖已经从根本上升华了它的存在……这样的它就算在妖族中都能争夺前十的位置了。      虎妖不一定会比的上云浅,可是一定比她和祝桐君要强。      “难道是大圣?”祝平娘想起了什么。      “现在想这个都没用。”吕少君抬起头。目光落在一层一层叠在天上,仿若天宫的彩色涡流,说道:“那虎妖是个疯子,它当初能动青州的龙脉,现在有一个将南荒炸上天的机会……你猜它会怎么做?”      “别说了。”祝平娘身子一颤。      的确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在解决那虎妖之前,她都要保持最大的警惕了。      “鱼行舟捡回来的那个丫头是虎妖的女儿,她能感应到对方的位置吗?”祝平娘想起了什么,问道。      “半妖,母亲是人……不行。”吕少君摇头。      ……      此时,绝云宗和八方客栈都得到了各自掌门的命令,里三层外三层布置好了阵法。      倚石仙子带着那块天劫之下出土的青石碑,立在春风城正上方,以神识概括了整个涡流,在寻找那虎妖的踪迹。      那虎妖突破时引起了天地异象,虎啸山林之声几乎是响在了她的脑海中。      这是很难处理的敌人。      她已经通知了师承和严天心,让师承不用理会这次的风波,继续锻水,至于说严天心……她是想要让严天心早日回东玄,可对方不愿意走……她也没有办法。      其实若只是虎妖突破了,那她也不怕,倚石仙子现在忌惮的是对方不和她打,若是那虎妖一开始就冲着灵力涡流来,在这涡流中自爆,那就惨了。      到时候南荒毁了,生活在南荒的人族和妖族都会没有栖息之地。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那虎妖就是妖族和人族共同的敌人。      事实上,当初虎妖肆虐天池泽的时候就已经和人、妖两族划分界限了,因为天池泽是人族和妖族立过契的平和之地。      第一时间的,妖族那边就来了讯息,共同分工,人族护住东方,南荒的妖圣则向着无数天望山进发。      所以说,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疯子。      事态紧急,已经通知了东玄,可是短时间对方也赶不到,所以还是要南荒人自己做好准备。      倚石仙子看向下方一众端坐的光头,稍稍安心了一些。      好在,春风城还有个禅子。      ……      淮沁之外,无天大圣站在天望海上,周遭罡风猎猎,它的毛发比起前些时日要更加柔顺,每一根都泛着金色流光。      它只是站在那里,就仿若十万大山。      不过,现在的大圣很郁闷。      前些时日,它先被姑娘教训,然后又得了那大海一般的灵元,经过了这些时日的修炼,消化,它的实力足足提升了三成。      现在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天地至理。      它现在觉得,天上那一层规矩在它面前就好像是一层薄薄的纸,伸手随时都可以打碎。      这就是飞升吗?      它不想飞升。      可是它有一种感觉,若是自己的修为再提升……这方天地就容纳不下它了,到时候除了飞升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走。      那便不修炼了,因为修为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即使到了这个世界的极限,它还是跨不进淮沁一步,见不到那个姑娘的脸。      金影想着,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只见在它前方不远的海岛上,有一只虎妖四平八稳的跪在地上,对着它行五体投地之礼。      金影不意外,当日灵海如百鸟朝凤朝着它聚集而来,这虎妖就在一旁,得了它随手丢过去的灵元……现在看来,也算是修炼有成了。      天赋还不错,一块灵元就突破了种族桎梏。      金影想着,转身消失在海面上。      眼看着大圣消失不见,虎妖原地磕了三个响头,接着站起身,脊梁笔直,眼神凶暴而坚定的看着不远处那覆盖天际的灵海。      是时候让人族付出代价了。      虎妖看着胸前那一片灼烧的痕迹,眼里起了几分恐惧。      魏云笈……      那已经不是凡间的力量,虽然它突破了桎梏,可是若是面对那个女人,只怕下场不会比之前强多少,所以……要在东玄反应过来之前准备好一切。      趁活着,把事做了。      ------------      0474 往来皆故人(二合一)      花月楼名字上充满了风尘气息,可事实上,它代表着春风城最核心的位置,是九苑姑娘们轮番演出的地儿,无论是地势风水还是建筑规格都到了一个顶峰。      淡淡的疏离的薄烟笼罩在的上空,河岸白墙黑瓦的精致楼房,多是三层小楼,婷婷窈窕立在河畔。      淡墨色的天空与一座座的参差的石拱小桥晕染在一起。      木棹入水,小船平静的飘在水面上,顺着平静水波,承载着姑娘家的小船顺着巷子朝里面而去。      杜七没想过入花月楼之前居然要坐船,而且周围的风景那么好。      小船沿着狭长的河道缓缓前行。      有树临水而栽,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鹅黄色的花瓣腼腆地开满枝条,随着微风拂过水面。      “小姐,好好看……”明灯倚靠在杜七身上,眼神迷离的望着周围的景色,像是喝醉了一样。      美景醉人,姑娘更醉人。      安宁看着周遭的景色,点点头,承认这花月楼的入场的确别具一格,景色的安排也十分美丽,甚至就连船夫少女都……      安宁抬眼,望着身后那个绿杉少女,少女手执双桨,缓缓划水,口中唱着小曲。      因为翠儿的原因,她现在看穿着绿色衣裳的姑娘都会不自觉的喜欢。      咳。      安宁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镶在翠儿身上……接着,她想起了什么      虎妖很危险,不过对于她来说也不那么危险,因为就算这涡流炸了,整个南荒都被掀上天……她佛印加身,依旧可以护得姑娘不受伤害。      翠儿和婵儿早就适应了花月楼的景色,婵儿捏了捏明灯的脸,嗔道:“你这是在说七姑娘好看,还是景好看?”      “都好看。”明灯想也不想的说道。      “姑娘们坐稳了,要过暗道了。”船夫少女说道。      杜七抓住身旁的扶手,感觉小船打了一个旋儿,光线忽然变暗进入了隧道,紧接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在前面引路,整个甬道黑漆漆的,除了脚下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好似有水浪拍打的声响外,什么都看不清晰。      黑暗中,可以嗅到身边姑娘的香气。      杜七很喜欢这种感觉。      穿过暗道,阳光重新涌进来,再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另一副景象,周边船只一下多了起来,游船华丽,堤岸两边繁华热闹,有公子小姐顺着湖边的柳道行走,若非是亲眼所见,杜七都要以为现在是三月份的好天气。      不远处,有建筑群静雅的伫立,清新不落俗套,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月洞红漆大门。      最中间,有门上黑色匾额上书“花月”两个烫金大字,周边,有一片竹林将其围在中间,仿若众星捧月。      “那边就是花月楼?居然有竹林……好好看。”杜七站起来,指着最中间那个宏伟建筑.      船夫少女噗嗤一笑,说道:“回七姑娘,那边就是花月楼了。”      “姐姐笑什么。”杜七疑惑的看着她。      “因为姑娘可爱。”船夫少女眯着眼睛说道。      “姐姐也很漂亮。”杜七也不害羞,夸赞回去。      翠儿轻轻叹息,轻轻拽了杜七一下,让她重新坐好。      花月楼是好看,不过自家姑娘的表现有些过了……稍稍的显得有些没出息,虽然船夫少女没有恶意,不过翠儿还是觉得不甚舒服。      自家姑娘什么时候才能成长成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呢。      翠儿现在竟然有些能够体会到杜十娘的心情了。      “翠儿姐,这竹林应该是秦淮喜欢才种的。”杜七看着那一片竹林,用欣赏的眼神说道。      “淮竹姑娘?谁知道呢。”翠儿随口敷衍着,忽然身后传来异样声响,她转过头去,水声响动,一叶扁舟从身后中跟了出来。      只见船尾一个白衣女子持桨荡舟,面带半透明的轻纱,长发扎了一个低马尾,她对着杜七挥手:“是七姑娘吗?”      “姑娘,叫你呢。”翠儿说道。      杜七回过头,然后一笑,说道:“沈姐姐!”      沈姐姐?      翠儿想了一下,就知道说的是那个叫做沈素素的姑娘,千金小姐来春风城体验生活。      在花月楼碰见她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既然是认识,两艘船逐渐平行。      ……      长禾公主孤身一人来的花月楼,她可不愿意跟着自己那个没有人喜欢的王兄一同出门,到时候若是被人认出来了……那一定会很麻烦。      所以,她拿了一张花月楼靠后位置的票,选择和朱儒释分开坐。      在路上见到了杜七,长禾公主自然是很高兴的。      她想要和杜十娘身边的姑娘打好关系,便对着船上的几个姑娘弯下腰行了一礼,说道:“沉没沈,白衣素,素素见过各位姐妹。”      安宁看着她,眨眼。      翠儿和婵儿则起身还了一礼,说道:“姐姐客气了。”      长禾公主看着翠儿的脸,一愣。      好漂亮的姑娘。      在长禾公主的眼里,翠儿的样貌不比杜七差,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      最关键的是,翠儿的服饰打扮也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红绳,就给人一种人间仙子的感觉。      长禾公主有些好奇翠儿这般姿色的姑娘戴的是什么样的挂坠……可惜她没有透视眼,看不透翠儿衣裳里的是什么模样。      长禾公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输了。      翠儿看着长禾公主一直盯着自己看,眉头一蹙。      就是这一皱眉,让长禾公主身子一颤,视线又凝实了几分。      翠儿的这个小表情,莫名的给了她一种……儿时玩伴的错觉。      长禾公主释然一笑。      怎么想不可能。      那个姑娘早就在天池泽妖祸中死去了,她派人回去看过,整个村子都被烧成了废墟……再说了,就算那姑娘还活着,也不可能有这么漂亮的。      她的玩伴只是清秀,可眼前的翠儿姑娘那就是人间绝色了,抬上台不输给任何一个九苑姑娘。      女大十八变也没有这么变的。      “失礼了。”长禾公主摇摇头,说道:“妹妹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      翠儿嗯了一声,从她变好看开始,有不少人看着她的脸呆滞之后,都会这么说。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好看,想来应该是相由心生,最近喜欢的姑娘都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翠儿望着长禾公主面上那道半透明的面纱。      其实沈素素这个名字反倒是让她觉得耳熟,不过那个姐姐家世不好,一早就消失了……也就是前些时日七姨送了她一个天池泽特产的火烧玉,才让她想起了这些尘封的回忆。      “七姑娘也来听曲?”长禾公主将视线重新放到杜七身上。      “今个十娘登台。”杜七露出期待的笑容。      长禾公主想起了杜十娘那让人迷恋的性格和样貌,露出了和杜七一样期待的微笑,接着……与杜七挥挥手,划船离开了,她在去花月楼之前,还要去找王兄一趟。      她也是才知道花月楼是可以打赏姑娘的。      得向王兄要一些银子才行。      其实她自己出宫时也带了银子,不过……前些日子在春市遇到了有人卖火烧玉,她便掏钱将其全部买了下来。      那是天池泽的特产,她买下了这些火烧玉之后就让王兄找了工匠好好雕琢,到时候做成首饰戴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      ……      湖面上,安宁和明灯各自沉没在姑娘的美色中,婵儿说道:“方才那位沈姐姐,好像很喜欢十姑娘呢,她不是不是喜欢姑娘家?我看她一直盯着翠儿的脸看。”      “你说什么胡话。”翠儿捏了捏婵儿的脸。      “在城门前见过一次。”杜七想了想,说道:“她唤十娘姐姐。”      “我知道姑娘想要说什么。”婵儿抢先说道:“十姑娘不过十九,算年龄其实比这位沈姐姐还要小一些,却叫姑娘姐姐。”      杜七摇摇头:“我不是要说这个……”      就在这时,小船靠岸,船夫少女说道:“姑娘们,花月楼小道到了,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就是花月楼的正门……还有,前些日子小雨,竹林小道有雨水残留,姑娘们记得打好伞。”      “知道了。”翠儿拿上了船上的三把伞,跳下去后接几个姑娘下了船。      船夫少女荡舟远去,摆在五个姑娘面前的是一条竹间小路,风一吹,一阵泥土混合着竹子的芳香传来,前方小路上依旧有行人陆续进场,看得出来,她们已经算是来的晚的了。      “走吧。”翠儿将伞发了出去。      三把伞,五个姑娘,于是就出现了很合理的分配。      杜七和明灯相合,翠儿和安宁相合,婵儿一个人一把伞。      婵儿:“……”      此时,明灯抱着杜七的手臂,安宁抱着翠儿的手,成双成对,像极了小路上那些公子小姐的搭配。      婵儿跺跺脚,很是不满:“你们过分了!”      明灯回过头,不舍的说道:“要不……婵儿姐你和小姐一起,我自己撑一把伞……”      婵儿看着明灯那可怜兮兮的表情,扭过头去:“……大可不必,我自己就我自己,一个人伞还大些。”      “别闹别扭了。”翠儿瞪了她一眼,嗔道:“咱们得快些了,一会儿若是错过了姑娘的曲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婵儿哼了一声,加快脚步。      ……      姑娘们走入漆门,跨过那门槛,走进了花月楼的礼厅,眼前是一个十分宽敞的空间,中心是牡丹花群簇的舞台,在舞台的正面有成百上千的位子整齐排列,亭台上方有一排一排单独的雅间,可以在最好的角度观赏舞台上的演出。      厅台左右对称,贴金彩、画,装饰细腻,边缘,有些许大红色的灵气环绕,应该是某种扩音的手段。      楼里光线充足,并有华贵的摆设,和外面不一样的是,花月楼的位子上并没有果盘食物,除了位子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设计是为了让所有人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台上。      在杜七的视角中,整个大厅最靠近舞台的那两排座位完全空着,从第三排才开始坐人。      此时,距离演出开始的时间还有两刻钟,不过厅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成百上千的人落座,却井然有序。      “这就是花月楼吗?”杜七眨眨眼。      “嘘。”翠儿牵住杜七的手,在杜七耳边小声说道:“姑娘,入场之后要小声些,等开台了就不要说话了。”      “我知道了。”杜七点点头。      此时,有侍女上前来,翠儿就将他们的券递了上去,侍女看了一眼券上的字,整个人一愣,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对着杜七等人的态度拘谨了许多,她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姑娘们请随我来。”      “麻烦姐姐了。”翠儿礼貌一笑,接着五个姑娘跟着侍女下场,朝着场中座位而去。      杜七走在通道上,看着身边那一个个公子姑娘,感觉到许许多多的视线投在她的身上,然后,不知不觉得她们就走到了舞台前段,三排端坐的人里杜七忽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徐阿也。      只见徐阿也和徐青山坐在第三排,徐阿也正对着她挥手,徐青山则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姐姐,让她更通礼数一些。      徐姐姐也来了?      杜七对着徐阿也抿嘴一笑。      然后那三排的一对姐弟同时陷入了呆滞。      现在的杜七并没有戴面纱,于是看到她面容的人有很多,一时间,安静的厅内便起了一阵不一样的躁动。      可是……当侍女将杜七等人带到了舞台前那花团锦簇、至今还空荡荡的第一排正中央之时,所有的躁动全部消失不见。      “这就是姑娘们的位子了,姑娘们可要水?”侍女说道。      “不了。”翠儿此时也发觉有些不对劲。      侍女点头退下。      此时,整个花月楼的第一排和第二排全部空着,一些身镶金丝的公子只能坐在第三排,甚至第四排……      她们的位置却在第一排的正中央,正对着前方的舞台,光线折射间,隔着花海可以最清楚的看到那些正在打理舞台的侍女。      ------------      0475 活的久了什么事儿都能遇到(二合一)      顶上是明亮灯光,映照着婵儿的头饰,散发着闪闪的光亮,十分的晃眼。      事实上,坐在这么靠前的位置还佩戴银饰是很忌讳的事情,现在隔着老远看着舞台,就能看到婵儿头发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婵儿之外的姑娘就很简单,没有佩戴首饰,只是简单的扎起了头发。      婵儿没敢回头看,她也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靠在翠儿身上,压低了声音说道:“翠儿,咱们怎么坐在正中间了……”      方才路过的时候就在后头见到了那些身穿金丝的公子小姐,怎么想都不大对劲。      “我怎么知道……”翠儿罕见的也有些紧张,她杵了一下一旁的安宁,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常姐姐给的券……是什么意思?”      “翠儿姐,我也不甚清楚。”安宁抱着翠儿的手臂,说道:“不过按照楼里的规矩,第一排平日里可是只有城主才能坐的,常姐姐说每次淮竹姑娘演出的时候,尊上都会在中间最近的位置看她。”      翠儿:“……”      要说观舞,那一定是高处的雅间位置最好,可事实上,因为白龙根本就不看舞,他只是来看女儿的,所以第一排反倒是成了最好的位置。      平日里白龙在的时候就坐第一排,而第二排……常年空着,他不在的时候也都空着。      在花月楼,前两排只有尊上和天家重要的客人能坐,这已经是花月楼的规矩了。      所以侍女见到那券上的号时,是那么惊讶。      翠儿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身后不远处那些公子们纷纷移开视线,她再转过来,便觉得如芒在背。      “也没有什么紧张的,若是翠儿姐都没有资格坐在这儿……那就没有人有资格了。”安宁认真说着,又补充道:“还有七姑娘。”      “姑娘不觉得紧张?”婵儿问杜七。      “有什么好紧张的。”杜七身子微微前倾,瞧着花海前面的舞台,眨眨眼,问道:“这儿是不是可以看清楚十娘的脸。”      “应该可以。”安宁说道。      “那我喜欢这儿。”杜七笑着。      “我就不该问姑娘你。”婵儿说着,捏了捏明灯的脸,嗔道:“你这丫头就知道粘着七姑娘,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氛围?我都出汗了。”      明灯抓着杜七的手,说道:“小姐就应该坐最好的。”      接着,她又从兜里取出一块手帕递给婵儿,让她擦擦汗。      “……行吧。”婵儿不说话了,说到底,她们坐在这儿是符合规矩的……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么一想,婵儿甚至觉得有些兴奋。      她可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翠儿想的则要更多一些。      不管是那淮竹姑娘还是景天公子从中出力,她们坐在这个位子,在现在风言风语正盛的日子里都是一件好事。      至少,那些身绣金丝的公子方才都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么一想,翠儿也就安稳的坐下。      杜七的眉眼弯弯,好像在笑,看的出来,她很期待着十娘的琴曲。      这份期待如一道洪流在亘古中相传,于时间长河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山河都能感受到姑娘的心愿,所以,今日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这短短一刻钟的琴曲。      本应该是这样的。      ……      春风城中,有一道红霞自遥远的东方而来,映红了整个东方,如火焰降世,非人力可及的伟力裹挟着天威而至,笼罩了整个南荒。      淮沁上,无天大圣睁开眼,疑惑的看着东方。      难道……他也是为了姑娘来的?      想到着,它金色的眸子中出现了几份郁闷。      什么人都能进入春风城的地界,只有它只能在淮沁外呆着,甚至连通过徐阿也的视角观察姑娘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要知道,以它的瞳术,可以从南荒看见九华山上的碑文。      只要它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姑娘除外。      它露出几分无趣的神情,虽然这次从东玄来的人很强,可是相比于上一次那个唤起漫天霞光的道人……那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就掀不起它的战意。      而且这个人有着姑娘的物件,真打起来自己畏手畏脚,也不畅快。      它重新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春风城,石桥旁马车上那清冷如月的姑娘忽然睁开眼。      纤阿看着东方,此时大日光辉洒落,遮盖了月亮的光辉,红霞漫天,如仙人亲至,勾动了天地灵气,连灵力涡流旋转速度都放缓了几分。      九华山的人挟着天威而至,拿着些许和姑娘有缘的物件。      “九华山……”      纤阿望着天上那可怕的旋涡,猜到了这人的来意,正因为猜到了,所以她有些想笑。      因为姑娘现在就在这儿。      活的久了,当真是什么事儿都能碰见。      ……      ……      花月楼中,位置不是那么好的地方上,鱼行舟和小虎坐在一旁,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视线落在最前面那无比显眼的五个姑娘身上,露出几分意外。      她先前来看石闲演出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石闲和一般九苑姑娘们不同,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也是,杜七怎么说都是师承的弟子,十娘也和祝桐君搭上了线,这些姑娘早就不是她想的那些需要她照拂的人了。      当然,是在凡间。      鱼行舟心道自己作为九华剑主,若是她们也入了修行界,那……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大姐还是能起到几分作用的。      正想着,鱼行舟注意到了身旁丫头局促的表情,疑惑道:“小虎你这是怎么了,屁股底下有钉子?”      王随鱼此时眸子缩成了一点,不断晃动着,心脏也砰砰砰的加速,仔细去看,小姑娘脖子上的汗毛竖起,手臂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现在十分的不安。      “小鱼姐,小虎……害怕。”王随鱼低下头,颤声道。      “怕?怕什么?”鱼行舟很是疑惑,不甚明白。      因为事关小虎,而鱼行舟的修为在虎妖面前也不够看,所以吕少君便没有将那事情与鱼行舟说,省的她瞎操心。      “小虎也不知道。”王随鱼说着,又是轻轻打了一个颤。      她现在很慌。      感觉就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样。      鱼行舟不解的试了一下小姑娘的脉搏,发现她体内的灵气不正常的活跃,急速的游离着,就好像处在战斗中一样。      “兴许是这几日修为提升的太快了。”鱼行舟猜测着,将丫头从位子上抱起来,让她在自己腿上坐着,小脸贴在了她的肩头,接着问道:“这样呢,可好些了?”      王随鱼嗅着鱼行舟脖颈上的香气,小脸刷的一下红了,她小声说道:“好、好些了。”      “那就行。”鱼行舟笑了笑。      身旁的姑娘们见到鱼行舟和小丫头的亲密表现,也不意外,露出会心一笑。      ……      ……      等待开台前的时间过得很慢,人们各怀心思。      徐阿也身子前倾,目光放在前面不远处的杜七的背影上,一眨也不眨,舍不得移开。      她现在觉得杜妹妹连背影都是那么好看。      徐青山心说七姑娘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在白尊上的心里,她就比那天家要重要。      也挺好。      想着,徐青山转过头,对着那个从一开始就盯着徐阿也双腿的男人微微一笑。      身上镶嵌着金丝的男人一愣,脸上起了一丝慌张,他拱手,小声道歉。      徐青山受了这一礼,旋即脱下外衣盖在身旁姑娘那滚圆紧致的长腿上。      徐阿也眨眨眼,有些不能理解。      “姐,你倒是注意一些。”徐青山无奈道。      “啧,男人。”徐阿也哼了一声,没有拿开那衣裳,算是遮住了自己的腿。      徐青山觉得自己莫名被中伤,不过他也无话可说,谁让他是个弟弟呢。      “快看,那个人……”      此时,些许低声进入了徐青山的耳朵,他顺势看过去,然后便一怔。      只见一个戴着白狐脸儿面具的翩翩公子入场,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侍女。      白玉盘。      练红公子的侍女。      朝云国宰相之子的事情人尽皆知,白玉盘的画像几乎每个公子人手一份,所有人知道这个姑娘是练红公子的禁脔,碰见了要离得远一些。      既然知道了白玉盘的身份,那么前方那个带着白狐脸面具的公子是什么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春风城的第一神秘,练红公子。      而传闻中……练红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更是极少的出现在花月楼。      可他今日却来了。      春风城的情报很发达,有不少人见过明灯和白玉盘携手游玩……明灯又是杜七的侍女,联想到杜七现在的位置,许多人心里都有了猜测。      这练红公子很明显是因为杜十娘来的。      ……      练红公子径直的走到了花海前,停在了杜七面前,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行了一礼。      “……”      花月楼寂静无声。      “这谁啊?”徐阿也蹙眉问,她最讨厌纨绔公子了,别以为有一点身份就能逼迫她喜欢的姑娘。      “白尊上的儿子。”      “哦,我知道了。”徐阿也点点头,白景天嘛,她听杜七说过,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不是什么纨绔。      然后她就不在意了。      可是其他人在意。      那可是练红公子。      本来还有人猜测以杜七的样貌,她有没有可能和公子是一对,可是这恭敬的一礼,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先生。”白景天站直了身体,说道:“翠儿姑娘,婵儿姑娘……安宁……”      “行了,也不用都叫一遍。”杜七摆摆手,瞧着白景天那张面具,有些惊讶的说道:“景天,你这个扮相还挺好看的。”      白景天脸一热,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觉得值了。      “七姑娘,公子准备了挺久的,就是要给姑娘撑场面。”白玉盘说着,看着外面那一双双呆滞的眼睛,轻轻一笑。      看来很成功。      七姑娘的地位越高,她就越高兴。      “给我撑场面?我就是来听曲子的,要什么场面。”杜七不甚能理解。      白景天咳了一声,这些事情也没有必要和先生解释的太清楚,他说道:“玉儿,你就在先生这儿坐着,陪着你妹妹吧。”      明灯闻言,高兴的使劲点头。      “那公子呢?”白玉盘问。      “我在后面。”白景天没打算和六个姑娘坐在一起,也不是说避嫌,总归是有些不自在,于是他就走到第二排,在杜七正后方的位置坐下,接着就不再说话了。      “姐,你也来了。”明灯现在一只手牵着杜七的手,一只手抓着白玉盘的手指,高兴的不得了。      “十姑娘登台,我还能不来?”白玉盘笑着,然后和身边的姑娘打了个招呼。      婵儿此时才从呆滞中回过神,说道:“什么什么什么?小玉儿,方才那个是景天公子?”      “婵儿姐,今天是练红公子。”白玉盘强调道。      “我知道……”婵儿身子一颤,说道:“他今天好好看,真俊。”      “平日里呢?”白玉盘问。      “平日里……”婵儿想着她寥寥无几的几次见到白景天的时候,那少年都缩着脑袋和杜七说话,便摇摇头。      白玉盘轻笑。      “……”白景天抽了抽嘴角,心道他现在可就坐在后面呢,听得见的。      气氛轻松了许多。      翠儿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叹息道:“我倒是没想过,公子今个也会来。”      虽然早就知道了白景天的身份,可是却没有明说过,而且……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礼节,翠儿可以想到,今日过去,她们这些第一排坐着的姑娘就可以在春风城横着走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姑娘们平日里安静的生活。      兴许也不是好事。      当然,能让那些宵小闭嘴,翠儿就觉得值了。      就在这时,又有人大步流星,穿过众人的视线,他穿着深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锦丝花纹,优雅而高贵。      在场的人不认得练红公子的人有很多,不认得南离太子的却没有。      朱儒释没有和杜七搭话的理由,走到第二排就停下,说道:“练红,今日也舍得出门了?”      ------------      0476 九霄云外有上仙      白景天微微抬头,看着那对着他笑的男人。      朱儒释。      南离的太子。      白景天其实是有心计的人,他只在先生面前才一幅傻兮兮的模样……在白景天的眼里,这位南离太子是个阴阳人。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儒阴释,对得起他这个名字。      这样的男人,甚至还妄想追求他的姐姐。      白景天之前对朱儒释就完全说不上好感,后来因为那李孟阳和杜十娘的事情,他对整个南离天家都有着恶感……这也是为什么杜七和长禾公主一起被他见到,他却对那公主一点都不客气。      他觉得先生是被那长禾公主蒙骗了,兄长都是这副模样,妹妹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一想到父亲叮嘱的话,他便忍下了心中的不满。      今日是十姑娘登台的日子,先生就在前面,没有必要在先生面前与旁人发生不快,若是坏了先生的兴致,他今晚回去一定会睡不好。      白景天一笑,起身对着朱儒释说道:“今日可不是一苑登台的日子,殿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那十姑娘。”朱儒释眯着眼睛,回了一个笑容。      “原来是这样。”白景天意外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无论他是什么目的,若是因为这件事来给杜十娘捧场,那他可以稍稍收起一些恶意。      “殿下请坐。”白景天指着自己左手边的位置。      “好。”朱儒释就在第二排落座,位置处在翠儿的正身后。      翠儿:“……”      后方的声响几个姑娘都听得清楚,自然知道南离国的太子殿下现在就在后面坐着。      对于翠儿和婵儿这种普通的姑娘来说,这可能比练红公子给她们的冲击还要大一些,她们连回头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反倒是明灯和白玉盘不是那么在意。      一个满心都是自己小姐,一个跟着白景天,心态在悄悄改变。      至于说杜七和安宁,在随意聊着天,消磨时间。      在见到白玉盘之后,安宁就想起了跟着白玉盘的那条小蛇,于是就开口询问了。      身边的姑娘太多,若不是安宁提起,杜七都快将花瞳给忘了,她歪了歪头,对着另一边的白玉盘问道:“玉儿,花瞳怎么样了,还没有醒吗?”      “倒是醒了几次,不过还是说困。”白玉盘说道。      “看来还要一些时日才能彻底清醒。”杜七表示知晓了。      安宁心道那条小蛇看来也发生了血脉上的进化,和那虎妖有些相似,不过兴许比不上虎妖那么可怕。      接二连三的出现这种事情,说不得这漫天的灵海对妖族的修炼真的有加持。      杜七这边继续和安宁说着当初刚认识花瞳时候的事情。      ……      前方的姑娘们交头接耳也是一个好风景,白景天侧目,发现朱儒释正在闭目养神,面色缓和了一些。      他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候……他的表现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也难怪白龙对朱儒释的态度一直很不错。      “……”花月楼中灯光闪烁。      此时,看到太子和练红公子坐在了姑娘的身后,花月楼中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就算接下来尊上也来了,那也在意料之中。      然后尊上就来了。      在一众呆滞的目光中,白龙跟着自家女儿走到第二排前。      朱儒释怔怔的望着那带着面纱的秦淮,震惊的起身,行了一礼后说道:“尊上……”      “咳。”白龙清了清嗓子,和朱儒释打了个招呼,接着视线放在秦淮的面纱上。      “你坐后面,坐前头姑娘不自在。”秦淮踮起脚尖在白龙耳边轻声道。      “好。”白龙一脸的无奈,就这么被安排在白景天旁边坐下,不过他一点也不为难,因为女儿说了,只要他今个来听曲,那晚上就陪他一起吃饭。      若是能和女儿一同进晚餐,那别说听曲子了,她要什么自己都可以答应。      白龙的视线在杜七的背影上停了一瞬。      杜七,先生的学生,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的师妹。      白龙见到杜七之后,心里总是会有一股子莫名的慌张,好在杜七今日并没有和以往那样抓着他问东问西……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白景天见到父亲那一幅女儿奴的样子,嘴角微微抽动,心道人比人得死……儿子和女儿就是不一样。      秦淮的视线在朱儒释身上略过,只当做没有看到。      朱儒释也早就习惯了,他现在十分的高兴。      没想到……只是来给杜十娘捧场却能见到淮竹姑娘,那可真是值了。      第一排,秦淮和几个姑娘打了个招呼。      对于尊上出现这件事,翠儿现在已经震惊的只剩下无奈了……当然,淮竹姑娘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也没有太过于意外。      婵儿身子僵硬的和秦淮打招呼,其实她和秦淮可以说是整日见面,关系很好,可是现在问题不在这儿,而是出在尊上身上。      “秦姐姐。”明灯和秦淮就很熟了,自然的挥手。      秦淮捏了捏的明灯的脸,之后想了想,在安宁的身边坐下,说道:“七姑娘,好久不见了。”      “也没有太久。”杜七嗯了一声,问道:“秦淮,你是来看四闲姐演出的?”      秦淮点头,认真说道:“四闲的场子,我可是一场都不会落下。”      “你可真喜欢四闲姐。”杜七说道。      “最喜欢了。”秦淮认真的说道。      朱儒释:“……”      婵儿:“……”      这种话她也是听过许多次了。      秦淮感受到婵儿的僵硬,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平日里不是无法无天的吗?今个是怎么了?”      婵儿目光带了几分哀怨。      杜七杵了一下秦淮,嗔道:“秦淮,别欺负婵儿姐。”      “我可没欺负她。”秦淮抓住了杜七的手,看了一眼身后的父亲,小声在杜七耳边说着悄悄话,两个姑娘就这么在无数的视线里,当众咬耳朵。      秦淮在面对杜七的时候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女儿家姿态,就好像……杜七是她的姐姐、或是长辈那般,言语动作间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安宁和白玉盘认为这种相处模式有些奇怪,因为怎么看秦淮才应该是扮演姐姐的那一个。      朱儒释意外的望着秦淮那掩面轻笑的模样,觉得被什么击中了心脏,同时……杜七在他心里的重要性连着拔高了几个档次。      白景天和白龙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各自面上起了几分怪异。      是了。      就是这样。      无论是白景天还是白龙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杜七面前莫名其妙的矮了一辈……偏偏的,对上杜七的视线后就升不起一丝反抗的意念,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      牡丹花混合着海棠花的香气在花月楼中弥漫,楼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最前面那几个姑娘的身上。      长禾公主坐在最后面,很是意外,原来杜七的身份并不低下,她很为杜十娘高兴。      那姐姐也算是熬出头了。      长禾公主的身边,鱼行舟抱着小虎的手一颤。      “小鱼姐,你怎么了?”王随鱼问。      “没事。”鱼行舟吐出一口浊气,在她的衣裳里面,心口处有一柄浅色细剑的印记,那印记正灼灼泛着红光。      九华剑,在颤动。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灵力涡流吗?      同一时间,白龙并没有注意到,他腰间的那一道青令泛着肉眼不可见的荧光。      安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抬头看着花月楼的上方,入目是天花板豪华装饰,可是在她眼里却映着一片火红。      佛印发出一道道灼热的痕迹,昭示着即将到来的祸端。      这股仿若天劫的威势,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拥有这般特性的修士。      安宁脸色难看至极。      九华山的人怎么来了?!      表面上,九华山看起来只是一个道宫内的圣地,和其他道观名山组成了道宫这个庞然大物,可事实上,九华山完全是独立于道宫,平日里不收徒,除了安排九华剑主时,也不管修仙界的事情。      但是安宁并不会忘记九华山拥有怎么样可怕的力量,那是足以弑杀山河之灵,弑杀神明的伟力。      因为弑神之事,安宁对于九华山现在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可是以九华山的恐怖实力,即使是佛门也不好与之交恶。      百年不动、连悟道竹出世都完全不在意的九华山为什么会忽然派出这么可怕的人驾临南荒,从那足以撼动佛印的天威来看……这次来的人还是九华山的核心,太华山的“九霄上仙”之一。      九霄上仙,能被冠以仙人之名,实力有多么强不需要任何言语赘述。      那可是冠绝这个时代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当初,魏云笈硬闯九华山时,这些上仙都冷眼旁观……      安宁身子轻轻颤。      从佛门的典籍来看,世上能压制九华山“上仙”的人,只有那些曾经飞升的仙人,比如静月居士。      居士飞升之前,无论是什么上仙,都只能活在居士规定的圈子里,绝不能踏出去一步。      可即便是这样,那也是仙人之下最强战力,不比道天君弱多少的存在。      南荒这么一个贫瘠的地方,有什么能够吸引这般可怕的人?      安宁想不明白,匪夷所思的喃喃道:“上仙……”      杜七奇怪的看着安宁那慌张的模样,说道:“安宁,你怎么了?什么上仙。”      “没事。”安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就算是九霄上仙,和她这个禅子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她也没有兴趣管修仙界的事情……      希望不要打扰到自己。      “……”杜七望着安宁眼里的不安,微微抬起头看向天上,眉头蹙起了一些。      她不喜欢有人吓到自己的小姐妹。      稍稍的有些不高兴。      就在此时,秦淮看了一眼时辰,认真了许多,说道:“开台了。”      花月楼也没有报幕的说法,一切流程都很丝滑顺畅,只见花月楼的灯火忽然暗淡,巨大舞台前被红布覆盖,灯光聚集在台上。      第一场的琴曲就是杜十娘和石闲的合奏。      听到秦淮的话,几个姑娘都集中了精神,鱼行舟将杂乱思绪甩出去,杜七也收起了小情绪,期待的看着前方。      幕帘架在花海的前方,风一吹便是一阵好看的涟漪,随着幕帘打开,光影交错,两个姑娘的身影出现在舞台正中央。      两个姑娘,两张琴,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搭配,可是却让在场的人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      台上的黑衣姑娘尊严若神,冷艳非凡,不似凡间中人。      杜七眼看着杜十娘的一身黑衣,望着那绝美面容上让人留恋的泪痣,眼睛也不眨一下。      什么上仙。      若是九霄云外有上仙,那有且只能是她的十娘,其他人都不配。      “好好看……”小虎呆呆的发出呓语,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鱼行舟望着台上的两个姑娘,心中五味杂陈。      长禾公主弯下腰,捂着自己的心脏,感受着那剧烈的心跳声,白皙颈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是这样。      只有这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那个人……甚至……长禾公主看着杜十娘,眼里闪过几分迷恋,她觉得若是杜十娘这样的姑娘,那么李郎不该与自己缔结婚约,这是世界上最蠢笨的事情。      此刻,无论是谁,哪怕是白龙都出现了长达几息的失神。      ……      华彩间,石闲一身艳丽红裳,裙摆极长,而杜十娘就跪坐在她的裙摆上,面前放着一张古琴。      这一幕很好看,像是朗月和星辰所散发的光辉,是最和谐的一对,是最美的风景。      灯光洒在杜十娘的一身黑衣上,被吸收了光华,却反倒更映着几分清冷。      杜十娘修长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勾。      “铮——”      金铁铮鸣在灵气的作用下响彻整个花月楼,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她们二人的面容上引到琴声里。      杜十娘和石闲相视一笑。      旋即一抹慵懒,悠然的琴声沿着优雅的弧线在花月楼中缓缓流淌,静中带动如飞絮,飘忽空灵。      几个女儿家听到那琴声,皆是若有所思。      这琴声像极了姑娘家平和而温馨的日常。      杜七深吸一口气,露出了痴迷的表情。      对,就是这个。      她喜欢这份安宁。      ------------      0477 古今皆平,为虎作伥。      杜十娘和石闲为流萤的那首《契若金兰》进行了些许的改动,遮盖了姑娘家翠若荧石的情感,强调了几份柔和和日常。      琴声委婉连绵,时而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时而若山石不禁雕琢、质朴自然。      琴曲是心声,诠释着奏者内心的波澜起伏和心路历程。      杜十娘的故事浅薄,没有什么深意,所以很好懂。      杜七不是很懂,她身子瘫软的靠在秦淮身上,眼神迷离,舍不得从台上的姑娘身上离去。      听着那琴曲行云流水般的从杜十娘指尖倾泻而出,杜七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那些是和十娘在一起的日常。      时间是最珍贵的宝物,对她来说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自从遇到了十娘,那时间长河的流速就慢了下来……缓缓向前走,就好像沁河医馆中那些在她脚趾间流淌而去的溪水。      此时,杜十娘的曲子逐渐散去,进入了石闲独奏的时间。      日常结束,才是契若金兰的核心所在。      核心是契,也是金兰。      花月楼中的人听过许多次石闲的曲子,秦淮也是一样,可今日的石闲和以往全然不同,那艳红色装扮无法掩盖姑娘面上流溢而出的情感。      石闲独奏的时候,杜十娘双手按在琴弦上,托着脸,宠溺的看着前方的红衣姑娘。      石闲本来还有些紧张,可是一对上了杜十娘的眼神,便彻底的安心下来。      她和十娘认识好久了。      久远到她现在往数年前去想,从一开始对杜十娘崇敬的心情去仰望,到后来的倾心爱慕,再到现在如家人一般的温暖。      石闲按揉着琴弦,从低音高音,不久后,又从高音徐徐降落,像散落了一地珍珠,细碎却泛着光泽。      她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姑娘,身形稳固。      众人都沉醉在如水的音律里。      秦淮垂下眼帘,想着方才石闲眼中的情绪,轻轻叹息一声,也靠在杜七的身上。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遇到四闲。      若是早一些,她便能介入这份感情中了。      也是想想。      对于石闲来说,杜十娘选择成为红馆人而保护了她,这份情谊现在已经彻底融入了石闲的心,到死都不可能忘掉。      其实秦淮觉得,若是没有杜七的出现,四闲才更加符合杜十娘女儿的形象,而不是什么姐妹。      石闲的曲子逐渐微弱,那音律中的遗憾感染了所有人。      也不知是在遗憾什么。      杜十娘无奈的对着石闲一笑,接着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精致锦盒,拿出一朵小花。      那是一朵叶线狭长,花瓣为纯白色,花蕊浅黄的莲花状花朵。      玉帘花,或者叫葱莲。      石闲见到这朵花,轻轻哼了一声,瞪了不远处的杜七一眼。      翠儿翘起嘴角,身子前倾,她知道这是十姑娘最宝贝的东西,还要在那三张琴之上。      杜十娘将那小白花戴在鬓角,没有看杜七,而是低下头继续演奏,泛音流转,那曲子相比之前的勾人心魄忽然下降了许多,就好像杜十娘的水准忽然下降了一样。      花月楼中的一些人面上露出了疑惑,不禁怀疑是不是杜十娘手中的那张破旧古琴走了音。      也有一些人听了曲子,眼神一滞,闭上了眼睛,专心去体会曲子中的泛音变调。      比如白龙,比如鱼行舟,还有安宁。      这般平和的曲子仿若天地至理,甚至盖住了那天上大日东来的可怕威势,让安宁因为九华山而躁动的心和佛印都平静下来。      此间琴曲笼罩之处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哪怕天塌了下来也无法破坏这一份平静。      安宁捂着心口,怔怔的看着那台上面色温和的杜十娘。      怎么会这样。      杜十娘并没有修为。      是错觉?      安宁觉得兴许是因为她也成了懂音律的姑娘,所以才深陷其中,忘记了天上的威胁。      鱼行舟的脑海中闪过了祝桐君的样子。      古今皆平也是一个很有趣的词,看来十娘被隐仙祝桐君当做传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杜七听着琴曲,面色平静。      临泉看雾,云散知光,世上没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说法,所以杜十娘才戴上了那朵玉帘花。      这对于杜七来说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世上有姑娘与众不同。      睁开眼日月斑斓,闭上眼春去秋来。      梦中且一日,世上已千年。      这般玄幻的日子,姑娘已经过够了。      她不想再做梦了。      万年如一日,也比不上和十娘在一起的一刻。      十娘没有修为,她也没有开源,可是因为现在演奏的是十娘遇到她之后的平和日常,这一份日常是最坚不可破的东西,比万千星河还要坚固稳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撼动。      杜七经常会不高兴,很少会生气,愤怒……那应该是没有过的。      可是若是有人要破坏这一份平静,要她再一次去那竹林间做梦,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很愤怒。      杜七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想来应该不是那么可怕,毕竟,她在十娘眼中是个乖巧的姑娘。      杜七轻轻抬手,捋起耳边垂下的一律青丝,她的视线第一次从杜十娘身上离开,扫视了身边的姑娘。      她要的是有聚无散。      ……      花月楼中一片平和,可城外却已经是风起云涌,局势一触即发,南荒生死存亡只在此刻。      祝平娘和吕少君以及一众修士维持着重重结界,阻止那虎妖前进的脚步,可虎妖一拳就崩坏了结界,头上的阵阵轰鸣昭示着这结界并维持不了太久。      在那虎妖的来时路上,有尸骨遍横。      那些都是前来阻止虎妖的妖族。      这虎妖是要正面突破结界,走到春风城涡流的最中心,当着众人的面摧毁这涡流。      虎妖走在天望海上,如履平地。      “轰!”      一声巨响,虎妖一拳砸在了结界上,整个天望山都出现了明显的震感,结界破碎,巨大的反震力作用在虎妖身上,它吐出一口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继续往前走。      它不要命,每一击都在透支自己的生命,那妖异的虎瞳中泛着可怕的血丝,这样的敌人……远非祝平娘和吕少君能对付的。      又一层结界碎裂,祝平娘被反震的五脏震动,说道:“阿浅呢?再不来,可就完了。”      “阿浅……”吕少君抬起头,望着那漫天的红霞,只见天上有一尊大佛,一柄剑,而在剑和大佛的对面是一片灼灼燃烧的天空。      “桐君,九华山的人不是来帮咱们的。”吕少君叹息一声。      “九华山?”祝平娘提起了几分精神,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脸色聚变。      只见春风城上空,有身披红霞的男人横于空,与众人对峙。      本来以为是来帮忙守护的南荒的九霄上仙,此时正和倚石仙子以及一众佛门对峙。      “为什么?”祝平娘心跳停了一瞬,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南荒毁了,对于九华山的人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可是九霄上仙……若是他执意要帮助那虎妖,事情可就麻烦了。      “他不怕沾染了因果?”祝平娘不可思议的说道:“这可是整个南荒,做了这样的事儿,仙路可就断了。”      “那是九华山。”吕少君咬牙。      九华山的人对于因果向来没有那么看重,那说到底都是一群疯子,连弑神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再说了,多数的因果……在它的身上。”吕少君看着那浴血的虎妖。      它已经毁了大半个青州,整个天池泽,还有数不清的人命。      “少君,我在道宫滞留时间太长,这虎妖是什么毛病?”祝平娘不明白,为什么这虎妖哪怕承受着因果加身,哪怕每一步都是牺牲寿命,还是做这般人妖公愤的事儿。      “……”吕少君沉默了一瞬,没有说什么。      修士灭妖就和妖杀人一样,没有谁对谁错。      虎妖动荡青州,导致天池泽整个覆灭,这样就能让它死去的妻儿复活吗?      并不能。      不过吕少君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虎妖是一个狠毒的人,常言虎毒不食子,可小虎不过是有几分人族的血脉,就被它扔进了尸山等死。      当然,用人族的三观来要求它是错误的,虎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小虎当成子嗣。      “现在……重点已经不是虎妖了。”吕少君面色惨白,她常年在八方客栈,修为其实并不高,此时已经有些透支。      “我明白。”祝桐君看着天上。      时态紧急,东玄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所以现在,一切都抗在倚石仙子和佛门身上了。      九霄上仙既然准备出手,那自然是有能力躲避大半因果,又或者是……只要做了这件事,即便是断了仙路,那也是值得的。      吕少君想不明白。      倚石仙子也想不明白。      往生和尚也想不明白。      这南荒有仙品悟道竹出世时,无天大圣都来插了一手,九华山却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却要来为虎作伥,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倚石仙子握着长剑,身后是一座古朴的青石碑,石碑此时泛着古朴的时光气息,保护倚石仙子不受火光侵蚀。      可一旁的和尚们就不是那么好受了,结大阵汇集出的古佛虚影并不能完全抵御九霄上仙的天火。      “你们要做什么!”倚石仙子厉声道。      男人本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意思,可是发话的是人是云浅,九华山现在对云浅很感兴趣,便说道:“也没有做什么,只要你们不出手,让那小家伙走进灵海,噗的一声炸开,这样就好。”      “这样南荒可就……”      “与我何干。”男人扫视着下方的春风城,伸出手,翻手见,那些前来支援的万千修士就被灵海尽数镇压。      在这种级别下,哪怕是吕少君和倚石仙子都无法插手,更不要说绝云宗的长老和那些小掌门了。      “疯子!”倚石仙子怒斥道。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九霄上仙其实并不比她强多少,可现在她和佛门的人却被全面压制,只有抵御的份,没有还手的可能。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规则加身,无论如何努力都突破不了那层薄。      “疯子?”九霄上仙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一汪青天,旋即低下头看着自己袖口上绣着的一颗纽扣。      他能轻松压制真佛虚影以及倚石仙子的原因就在这一枚小小的纽扣上。      世人根本不明白这春风城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那道青令意味着什么只有九华山的人明白,若是那道青令流传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只有九华山的人明白。      当然……最重要的是……      属于那个人的东西只能存在于九华山。      男人平静的注视着倚石仙子身后的青石碑,说道:“云浅,你和愚昧的世人不同,有资格进入太华山。”      倚石仙子一愣,接着不屑的啐了一口。      男人也不气。      云浅没有进入太华山,自然不知道九华山信仰的是怎么样的存在……那是比星月还要广阔的人,是万物万道的尽头。      他转头望着海面上的虎妖,面上出现了几分忌惮。      毁灭了南荒的因果不是一般人能接的下的,所以需要借助虎妖的手,他要做的只是不让其他人阻止虎妖动手,就这么简单。      男人的视线落在春风城中,望着那些姑娘们平和的日常,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不过很快就被疯狂所代替。      有山河之灵庇护是吧。      有太阴元君庇护是吧。      现在整个南荒即将湮灭,到时候龙脉尽毁,人道不存,看还有什么山河之灵能庇护这春风城。      想着,他逐渐冷静下来。      九华山早就知道青令在春风城中,却碍于山河之神而不得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九霄上仙虽然强,可是若是想要毁灭南荒,那也完全没有可能。      可谁想到居然有天地元气聚集成这般恐怖的灵海。      以天地之力毁灭南荒那就很简单了,事实上,就算没有虎妖,九华山即便搭上全体仙路尽断的风险,也会亲自出手引爆灵海。      任何代价和那青令相比,都是浮云。      ……      春风城中,卧松云将手中花月楼的券团成团,丢进了护城河里。      发生了这种事,他自然没有去听曲子。      “九华山,这也是老毛病了。”卧松云转身,将一本秘籍交给了段千川,接着换上了一身道袍。      “师父?”疤脸少年不解的看着他,师父不是说要去听曲子?现在都开台了。      因为结界的影响,他并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      “好好修炼……这是为师所修,儒道两家的心得。”卧松云说完,拍了拍段千川的肩膀。      在段千川茫然的视线中,卧松云戴上束冠,出了春风城。      虎妖?      那便新仇旧恨一并清算罢。      ------------      0478 新仇旧恨(二合一)      火焰烧红了半边天,整个天空都被做成了一个炼丹炉,一尊大佛、一柄剑在其中苦苦支撑。      元山圣女担忧的看着北方,却没有什么办法。      她们的职责是防卫海那边的东西,对于南荒的事情,只能交给身后的人去处理。      她低下头,为南荒的生灵祈祷。      ……      淮沁周边,无天大圣躺在树上,看着远处的红霞,面上露出几分疑惑。      事实上,它并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不过有姑娘在,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它便闭上眼,继续休息。      ……      天望海边,师承和严天心抬头望着那红霞,无计可施。      “准备救人吧。”严天心望着那令整片天地颤动的虎妖逐步逼近春风城,取出一颗金色的丹药吞下。      “救人……”师承一愣,马上想起了那个正在摆摊的老人。      “南荒在灵海中湮灭,范冲击不会太强烈……这春风城的姑娘,能救几个是几个。”严天心深呼吸,问道:“七姑娘呢?”      “有禅子在,白龙也在。”师承说道。      ……      卧松云身披道袍,身上缠绕着黑白二色的光粒子,阴阳之气似是一道长河聚集在他的身边,隔绝了那火海。      天上,一众和尚坐下金莲朵朵,佛印化作的如来忽然感知到了什么,看向下方。      “道士?”倚石仙子一愣,接着看到了卧松云。      “松云子。”九霄上仙看着那走出来的道人,眉间蹙起了一些,道宫毕竟是道宫,即使是九霄上仙中也有不少人出自道宫,更不要说还有那生死未卜的魏云笈……九华山的人很清楚魏云笈还没死,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九华山就不能和道宫撕破脸。      道祖的威慑实在太大,就好像禅子一样,就算要毁了南荒,他也必须保证安宁的安全。      “道宫也要插手九华山的事?”九霄上仙问。      “非也。”卧松云昂首,身边的阴阳之气忽然转变成了全黑的墨色,手中拂尘也变成了一本书册。      自天上看去,卧松云的模样在道士和书生之间来回的切换。      “南荒之事,与九华山何干?”卧松云轻轻挥手,那笔墨将火海隔绝。      “也是。”九霄上仙说道:“那南荒死活,又干我九华山何事。”      “机锋之言,上仙和禅师们聊就好。”卧松云束发被风吹动,他转身走向虎妖,说道:“某来报仇,无关大义。”      “这还算是句人话。”九霄上仙点头,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倒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不过……它都要死了,你还报什么仇。”九霄上仙说道。      “意义不同。”卧松云回头:“上仙要拦我?”      “自然。”九霄上仙应声,他就是要尽快的让灵海覆灭。      卧松云忽然笑了,语气平和的说道。      “以上仙之能,阻拦仙子和禅师已经是极限了,拿什么拦白某。”卧松云说道。      “你以为什么是九华山?”九霄上仙袖口的纽扣上散出一片青光。      倚石仙子瞳孔一缩。      就是这个。      就是这股子莫名其妙的东西让她此刻动弹不得。      青光将卧松云包裹,他不慌不忙的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从里面取出了一粒泛着荧光的丹药。      在丹药现世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子竹子的清香。      卧松云将丹药吃下,旋即禁锢散开,他面色平静的对九霄上仙说道:“你以为什么是道宫。”      九霄上仙感受着卧松云身上的香气,深呼吸道:“悟道竹。”      悟道竹也是那个人的东西,只要提炼得当,是对着九华山的手段有着一定的抵御能力。      “这一枚太清丹,还真起了作用,元君远见。”卧松云对着东方行了一礼,紧接着站起身。      道天君是第一个发觉悟道竹气息可以反制九华山的人,当即就联合天枢阁提炼仙品悟道竹,只可惜……现在天君薨毙,只有寥寥几颗太清丹存留。      “我就说……悟道竹也不该放出去。”九霄上仙咬牙。      可世界之大,也不是一个九华山能够只手遮天的。      他现在拿卧松云没有办法了,如他所言,压制如来之像和倚石仙子的剑意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白某告退。”卧松云拱手。      “松云子,你不是它的对手。”九霄上仙声音提高了几分,现在的虎妖血脉攀升,凶性大发,早已将生死抛至身后,想要制服它,至少需要两个卧松云。      一个他……除非也是以命搏命,才有可能将其拦住。      “不试过怎么知道。”卧松云说道。      九霄上仙看着卧松云的背影,终于叹息一声,说道:“松云子,放弃吧……这是忠告,即便你拦住了虎妖,只要这灵海不散,九华山依旧会不择手段的引动这灵海。”      这一句话说出口,无论是倚石仙子还是一众禅师全部都震惊的看着天上。      不择手段,这个词从九华山的人口中说出来,真的很让人惊骇。      卧松云的脚步也顿了许久,他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九霄上仙,无奈说道:“你们果然是疯子。”      “退下吧,不要白死,浪费了这一身修为。”九霄上仙说道。      修行不易。      “修为?”卧松云眨眨眼:“上仙,我最近收了一个徒弟,他说修为是没有用的东西,我觉得这话很有意思。”      “你在说什么。”九霄上仙蹙眉。      “也没说什么,只是想起了那小子的父亲,有道人的散漫,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节。”卧松云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朝着虎妖而去。      九霄上仙看着卧松云的背影,收回视线,眯上眼睛,轻声道:“疯子。”      倚石仙子听到这句话,冷哼一声。      接着,她担忧的看着卧松云的方向。      这几乎是死局了。      就算拦住了虎妖,之后还要面对九华山的人,像眼前的九霄上仙,在太华山还不知道有多少。      ……      虎妖挥出一拳,在即将砸在结界之上时,一只拂尘缠住了它的拳头,轻轻一扯,那万钧之力就被引入了脚下的海面,被无尽的天望海所吞噬。      拂尘?      见到拂尘的那一刻,虎妖坚不可摧的意志瞬间崩溃,惊慌间向后一跃数千丈,那是来自于魏云笈给他的、深入骨髓,刻在灵魂上恐惧。      阴云弥漫,当虎妖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拳头,才感觉到这股子力道中正平和,远非魏云笈那般恐怖。      它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行走于海面的卧松云,眼里起了无数暴戾。      道士。      又是道士。      它修为大涨,居然被一个道人给吓到不敢还手。      “你……该死。”虎妖身上的毛发竖起如同钢针,让人感受到他的愤怒。      “你是来报仇的?”卧松云轻甩拂尘,问道。      听到这句话,虎妖的戾气收起了些许,说道:“人族杀我妻女,此仇不共戴天。”      它的语气平静,可是却充满了压抑,卧松云知道这话是虎妖说给它自己听的,为了坚定信念。      “巧了,我也是来报仇的。”卧松云说道。      “你是什么人?”虎妖问。      “表里山河,三晋人士就是在下。”卧松云说道。      青州是三晋之地,也是他的家乡。      虎妖毁了青州大半龙脉。      不止如此,段千川的父亲,道宫段干观的少观主也是死在了虎妖的手中,于公于私,他和虎妖都有着仇怨。      “原来是这样。”虎妖点头。      “不止如此,某也要替那天池泽的生灵,向妖圣讨个说法。”卧松云说着,指尖在空中写了一行字,化作利剑朝着虎妖而去,同时,卧松云一只脚在海面上画出一道清逸出尘的弧线,轻柔推掌,那碧波在平静海面上荡漾而出,一道巨大的冲虚之阵,将方圆全数笼罩。      一时间,吕少君和众多修士的压力减少了许多。      “多管闲事。”虎妖嗤笑一声,一拳打碎了那文字利剑,发出一声震天虎啸,朝着卧松云冲了上去。      两道身影在海面上交手,虎妖的拳头砸在那冲虚之阵上,大部分都被引进了天望海里,巨大的力气晃动海面,在无数的地方都掀起了海啸,淹没了无数天望山。      即使是这样,面对虎妖的滔天妖气,卧松云仍然被剩下的力道震得浑身发麻,他的剑气落在虎妖身上,就好像斩在了山河上,留不下一丝伤痕,还被反震的不轻,好在有太清丹加持,一时间还撑得住。      不过道家功法以薄打轻,天然就有着破防的效果,虎妖本就一直在搏命,受了不少的内伤,那剑气打在身上也不好受,短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照理说,他们这个级别的修士,有时候打上几个月都不为过,不过现在二人以命搏命的战法,底牌尽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出胜负。      春风城城下。      “桐君,有办法帮白夫子吗。”吕少君问,虽然她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四方书院的人,可现在的情况下,也为卧松云出了一把汗。      祝平娘脸色惨白,额前除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得出来,真元完全透支。      她本就不是和人正面战斗的类型,先前一直承受着虎妖的攻击,受了内伤。      祝平娘说道:“若是他一开始就出手……我还有余力演曲……现在……”      她看着自己那颤抖的手,轻轻叹气。      卧松云来的晚了一些,她的真元透支,没有办法以琴曲给他助阵了。      “也是。”吕少君也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她便和祝平娘一同服用丹药,原地休息,恢复着修为,若是卧松云战败,那她们还有机会保护春风城和淮沁的姑娘。      至于说其他地方……那真的就是自求多福了。      ……      春风城的山河震动,漫天异象那是修仙界的人才看得见的东西,姑娘们依旧是该玩玩,该开茶会开茶会。      “秋水,到你了,发什么呆。”秋屏伸手在秋水面前微微晃动。      流萤此时正握着一把的巧牌,现在就她的牌最差,能不能赢就看秋水下一张牌怎么打了。      “秋屏姐,我听到一声虎啸,震得人不舒服。”秋水说道。      “你这丫头说什么……咱们淮沁的戏台子可没有大虫给你看。”秋屏摇头,催促道:“快出牌。”      秋水点头,打出一张木牌。      流萤立马伸头去看,肉眼可见的失落后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我不玩了,你们都欺负我。”      “你这丫头……”秋屏无奈的将手中木牌放下,嗔道:“要玩的也是你,耍赖的也是你,讨打不是。”      “人家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不能让让我?”流萤说着,从身后抱住了秋水,说道:“我要听你唱戏,咱们去梨园吧。”      秋水看着春风城的方向,视线透过山河放在那虎妖身上。      此时,虎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被卧松云抓住时机,操纵漫天真元化作巨剑在虎妖身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伤口,一剑下去,神魂俱伤。      虎妖怒吼,卧松云迅速后撤。      ……      秋水收回视线。      这虎妖这么弱,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至于说那天上的红霞,她自始至终没有将目光放在九霄上仙上。      九霄上仙……提起这个名字,她能、且只能想到的人就是杜七和杜十娘。      杜七,那可是让她莫名其妙害怕的人。      秋水牵着流萤的手,去梨园唱戏给她听。      ……      春风城中,姑娘们发觉天气好像莫名其妙热了几分,脱下外衣,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师承去找七姨,严天心想要去通知花月楼的白龙,让他做好救人的准备,却不想她此时站在花月楼的边缘,一步也走不进花月楼的地界,就好像面前有一层无形的墙,看不见摸不着,她走到跟前愣是抬不起脚。      严天心思来想去,觉得是九华山搞得鬼。      没办法,严天心只能守在花月楼地界之前,静静等待着。      ……      花月楼中杜十娘和石闲的场子并未落下,所以无论是谁、无论是抱有怎么样的目的都不能打扰姑娘的兴致。      天上是大日东来,九霄上仙操纵着天火。      此刻,春风城中也有一位大日。      纤阿望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橙衣姑娘,面露惊诧。      “你怎么来了。”      ------------      0479 世上总有荒唐事(二合一)      《大荒南经》有言:“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流揽无穷,归神日母。”      这并非凡人之言,与《素问》相似,与仙人有关,至于这儿的仙人是谁……时间太久,无从考据,不过对于一些姑娘来说,她们更喜欢另一种说法。      御。      元君出行,羲和为御。      橙衣姑娘抬头看着东方的那遮盖了阳光的满天红霞,心道她更喜欢日御这两个字。      “你怎么来了?”纤阿不自在的看着面前的橙衣姑娘,从眼前这个姑娘出现之后,她就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连身上的的桂兰香气都被削弱了许多。      显然,春风城姑娘此时感受到的热意并非漫天红霞所致。      纤阿后退一步,让出了马车上的位置。      橙衣姑娘自然而然的坐上了车驾,纤细之手握住方鞭,看向花月楼的方向,说道:“此地真是人杰地灵,巍然锦绣。”      “那是自然。”纤阿点头。      橙衣姑娘手指轻轻在把手上扣动,问道:“元君这是怎么了?”      “三言两语我也和你说不清楚。”纤阿歪头,接着望着前方那橙衣姑娘被鎏金彩华的腰带凸显的纤细腰肢。      橙衣姑娘眉头微微凝起,回头说道:“你变了。”      “遇到了一个叫海棠的姑娘。”纤阿说道。      橙衣姑娘握拳,白皙拳头的指节分明,说道:“你坏了规矩?”      纤阿身子一颤,心中起了些许的危机感,立刻解释道:“你说什么呢……在元君的眼皮底下,能坏什么规矩?”      橙衣姑娘嗯了一声,重新看向天上。      她自然知道破坏规矩最多的人就是元君,这并不能说明纤阿守了规矩,不过……既然元君都当做看不见,她自然不会越俎代庖。      “等等……你不是来给元君解决麻烦的?”纤阿忽然发现了什么。      橙衣姑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元君能有什么麻烦?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纤阿稍稍一愣,这才想起,奇怪的人不是眼前的橙衣姑娘,而是她。      是自己跟着元君入世,被海棠和姑娘冲昏了头脑。      “我也没有什么意思。”纤阿听着远处卧松云和虎妖发出的阵阵音爆,视线落在那苦苦支撑着结界不被拳风击碎的一众人族修士上。      橙衣姑娘顺着纤阿的视线看过去,表情上第一次出现了嫌恶的表情。      若不是不想坏了规矩,她真想一把火将这些人全部烧成灰。      纤阿见状,掩面一笑:“你还是那么厌恶修士。”      “哼。”橙衣姑娘移开视线。      纤阿眨眨眼。      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她这个姐姐曾经对修士的态度就和路边的尘埃一样,从未认真去注视过,不过自从上一位飞升者之后……她对人族修士的态度就急转直下。      那位飞升者就是静月居士,元君的学生之一,因为是这样的人,所以面对对方的一些荒唐举动,她们没有办法过于激进的去反抗。      人族文统中记载,静月居士举日飞升时,有青莲遮天,天地齐贺。      关键词,举日飞升。      那个男人在飞升之前,竟然生生将太阳生生托离了星轨,若不是最后她这个姐姐实在没办法,在那男人脸上狠狠踹了一脚,他说不得会成为裹挟星辰飞升的第一人。而若是真的让他成了事,那以后,代替大日进行日月轮转,普照万物的就是一朵常年洒下烟雨的白莲。      单单的仙人自然做不到改天换日的伟业,不过若是他和元君有关系,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那男人要举日飞升的原因极其荒唐。      因为姑娘更喜欢烟雨天。      反正静月居士那不清楚无知还是任性的面容深深的刻在了橙衣姑娘的脑海中,让她现在只要看到和元君有关的修炼者就有心理阴影。      在橙衣姑娘姑娘眼里,这样的人基本就和“疯子”、“傻子”画上了等号。      所以她才很在意天上操纵火海的男人。      “……”橙衣姑娘微微沉默,接着说道:“那个拿着元君之物的是什么人?”      纤阿知道姐姐在想什么,说道:“好像说是什么九霄上仙,谁知道是什么人……应该和元君有关系吧。”      “我当然他们和元君有关系……罢了。”橙衣姑娘没有继续追问,她们这种山河之灵是真正意义上的度万年如一日,平日里即使孤寂,也不会窥探下界之事……这些事情也与她无关。      她又是日御,是被元君所不喜的,所以元君下凡后成为车夫这种事情……也与她无关,都是纤阿去做。      “我下来是为了一件事。”橙衣姑娘看向沁河医馆的方向,轻声道:“乘驭,驾以六龙,羲和御之,这是元君定下的规矩。”      她的语气一顿,瞥了一眼火海中的如来虚影,心道今儿出现的全都是她不喜欢的东西。      橙衣姑娘继续道:“我宫里的鳞龙常游于星海,正在突破,需要新的灵龙。”      上一位龙女被佛门半路截了去,她自然不想错过另一个。      纤阿微微惊诧,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花瞳而来。”      “花瞳?是那条真龙的名字?”橙衣姑娘问。      “算是吧。”      橙衣姑娘便明白了,语气沉稳的道:“你知道的她的名字……是说真龙和元君有关,我就说风雨主宰怎么可能短短千年就出了两位。”      纤阿无奈一笑。      有姑娘在,现在可不是一道紫诏能解决了的。      “我宫里想要一只兔子,也是沁河医馆的人,不过只能等。”纤阿说道。      橙衣姑娘松开鞭子,叠好后整齐的放在身旁,她下了马车,说道:“我也只能等?”      “那可是姑娘的小宠,你带上天了,姑娘平日里玩什么?”纤阿说道。      橙衣姑娘微微一顿,有些奇怪纤阿说漏嘴将元君称作“姑娘”这件事,不过她也没有问,毕竟纤阿说的有道理。      “原来是这样。”橙衣姑娘嗯了一声,转身看了一眼车厢内那清冷的女人,说道:“那我回去了。”      “不留下来歇息几天?”纤阿问。      “我和你不一样。”橙衣姑娘侧耳倾听花月楼里的琴声。      元君不喜欢她,以前也说过她太耀眼了。      所以,从那之后她便没有再穿过霞衣,到哪儿都穿着一身简陋的布衣。      “真要说不一样,其实是姑娘和以往不一样了,她一定会喜欢你。”纤阿说着,从身后环住那橙衣姑娘的腰肢,脑袋磕在她的肩头,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传到她的体内,面上起了一层绯红。      “别闹。”橙衣姑娘转过头,嗅着身旁那淡淡的桂兰香气,叹息,问道:“你摘我头发是要做什么?”      此时,纤阿看似亲密的动作,手上却握着一根从她耳后切下的一抹金丝。      那一根金发仿若蕴含着天地至理,放在太阳底下折射出一些好看的颜色。      纤阿被发现了,也不尴尬,自然说道:“为元君解决即将到来的麻烦,也是我们的本分。”      “元君怎么……”橙衣姑娘还要说什么,就被纤阿捂住了嘴。      “别再说姑娘不需要帮助了……我知道姑娘变成了什么样,听我的。”纤阿说道。      橙衣姑娘瞪大了眼睛,那眼里有光彩流转。      此时,一根手指从她的口中抽出来。      纤阿抹去手上那滚烫的晶莹,在手帕上擦拭,接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你给我吃了什么?”橙衣姑娘皱眉。      “连姑娘的蜜饯,元君现在喜欢的零嘴。”纤阿说道:“很甜吧。”      “一般。”橙衣姑娘想着方才那一落入她口中就融化干净的蜜饯,说道:“元君居然喜欢吃这种东西了……她还真的变了很多。”      “所以我说听我的。”纤阿擦干净手指,看着那手帕在空气中被瞬间气化,捏着橙衣姑娘一根头发,然后再一次抱住她,在她的侧脸上轻轻一吻,轻声道:“回见。”      橙衣姑娘无奈望着眼前的妹妹,随后化作一抹阳光消散在空气中。      纤阿从车厢中出来,回头看马车。      果不其然,她一离开,这一辆马车便直接燃烧一空,一息之间,整辆马车连带着那可怜的马儿都消失在了世界上。      所以,日御巡天才需要真龙。      她握着那根金丝,朝着沁河医馆走过去。      天上。      九霄上仙忽然看向春风城中,视线在女车夫的背影上略过,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他很快就被虎妖和卧松云的争斗吸引力了视线。      他不能理解卧松云的动作。      有必要和这虎妖生死相搏吗。      虽然卧松云比他想象的要强一些,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那虎妖更强。      这妖孽不知道走什么大运,浑身灵气凝结成一块,举手投足间甚至能与天地合为一体……若是放开了手脚,九霄上仙都现在都怀疑他亲自动手,想要拿下这虎妖都要费不少功夫。      无天大圣。      看着虎妖身上那几乎溢出的灵元,九霄上仙就明白了。      这虎妖的机缘和大圣有关,那纯正无比的灵元,比任何的天材地宝都要可怕,将这虎妖在瞬间变成了天眷之体,岂是卧松云能对付的。      落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虎是威猛之兽,风是震动之气,妖是天眷之妖,在灵元的加持下,虎妖远远超过服用了太清丹的卧松云,壮硕的尖牙咬碎了卧松云挥出了剑气,将其吞下肚。      经过了生死间的波动,它获得的那块灵元也正在真正的融入它的身子,现在的虎妖和之前相比已经有了质变,血脉融合,那浴血的毛发泛着一层层金光,可怕漆黑的妖气也正在朝着狂躁的灵气而转换。      这虎妖竟然在战斗中突破了妖兽的极限,朝着神兽祥瑞而进化。      看来,要结束了。      此时,九霄上仙玉简微微闪烁,他打开了信息,微微一怔。      九华山为了保证这一次的成功,总算是想清楚了一些。      若是这次虎妖失败了,那就让他出手干脆引爆灵海……到时候南荒湮灭的因果,整个九华山一起背。      会有这个决定一点也不奇怪,毕竟,青令实在是太重要了,只要得到了青令,那改天换日也只在翻手间。      不过……      九霄上仙看着虎妖,觉得自己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      无尽海面上。      虎啸震动山林,引起海啸,天望海中的鱼儿纷纷被吼声震上天,紧接着被罡风撕裂成血肉,纷纷落下,染红了海面。      “死!”      虎妖伸出拳头向前挥,只见方圆千里的风瞬间压缩在它的手上,伴随着天崩之势打在了卧松云的背上      时间静止。      一部分巨力被冲虚之阵转移至海中,些许玻璃碎裂的声音后,冲虚之阵缓缓碎裂,那气旋瞬间就撕碎了卧松云的护体真气,混合着万钧力道将卧松云打飞,重重的落在了一座天望山上,镶进了石头中,掀起漫天烟尘。      气旋并未停下,又就击碎了春风城前所有的结界。      祝平娘身子一颤,吕少君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胸前了衣裳。      “少君!”倚石仙子惊呼,心下震动间,不仅没有冲出火海,反而因为精神聚变而受了伤,神色萎靡。      “没有人能阻止我,没有人。”虎妖看也不看受伤的吕少君一眼,它低下头望着自己那逐渐进化的身躯。      为了保证能够引爆灵海,它必须要珍惜每一分力量,若是浪费了……最后白白的自爆,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虎妖凝视上空,寻找这灵海最薄弱之处。      它还需要一点时间。      ……      此时被引入天望海的巨力震动海沟,有岩浆喷发,染红了海底,水流沸腾,万物窒息湮灭。      沁河地心。      海底崩裂,一尊空荡荡的棺椁中,有古朴长剑褪去了灰尘,泛着金光,它在棺椁中随着海震晃动,剑刃划过空气,发出类似龙吟之声。      淮沁是一个浪漫的地方,对于某人来说,更是和姑娘充满了回忆之处。      世上没有人可以抹去他和姑娘的回忆。      不过那龙吟声还是逐渐消退,再一次沉寂在海底,不去理会那岸上的小事。      原因也很简单。      姑娘入世,古今皆平。      ------------      0480 化龙(二合一)      花月楼中,石闲的琴声如黄莺出谷,一和三叹。      她和杜十娘的第一次登台即将结束。      石闲很珍惜这一刻的时间……      内心杂思无数并没有影响石闲手中的琴曲,因为这琴曲描绘的本来就是杜十娘,是她喜欢的姑娘,算不得是杂思。      因为十娘在歇息,所以杜七的注意力就分开了一些,她抓住安宁的手依靠在她身上。      “小姐……十姑娘和四闲姐都好厉害……”明灯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看的出来,小丫头对杜十娘愈发崇拜。      “姑娘们一直都是这么耀眼。”翠儿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耀眼……”杜七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不过马上就收回视线。      此时,包括安宁在内的人都不知道春风城外发生了什么,因为杜七的原因,现在整个花月楼在概念上脱离了春风城,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整体。      杜七不喜欢吵闹,无论外面闹成什么样子,她这儿也听不见,甚至春风城中的姑娘们也听不见。      安宁的佛印已经在琴曲中彻底的平静下来,在她的感知中,一切都是那么平和,什么九华山……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往生和尚给她的消息,也全数没有收到。      鱼行舟体内的九华剑安稳如初,小虎本来紧张不安的思绪也逐渐消失。      白龙闭上眼,全神贯注的听着台上的琴曲,那青令挂在他的腰间,就像是一块最普通的木牌。      白景天注视着杜七的背影,听着那琴曲,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知晓外头现在是什么模样。      杜七看着石闲那拨动琴弦的手,歪了歪头,长发过肩横在胸前,被明灯一只手抓着玩弄。      外面那吵人的东西,是小虎的父亲?      小姑娘挺可爱的,不过亲人不是那么讨人喜欢。      杜七又觉得也算不得是父亲。      “好乱。”杜七说道。      “小姐,你说什么呢……”明灯压低了声音,就算小姐只喜欢十姑娘……在四闲姐独奏的时候说这种话也有些过分,没看到一旁的秦姐姐脸色一垮吗。      “有秋水姐的气息,还有……我给它的东西怎么到了别人手里……”杜七说着,对上了明灯那茫然的眼神,轻轻摇头。      好了,也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拦着那小家伙入淮沁果然是正确的,它自己没有进来,进来一只大虫就给姑娘们造成了恐慌,若是放它进来了一定会吓到十娘。      杜七想着,又有点不高兴。      因为一些她在意的姑娘受伤了,比如云浅、比如祝平娘,又比如吕少君。      可因为不是十娘受伤,在杜七心里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至于被虎妖一拳砸进天望山的卧松云,那就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      不过因为是青莲姐的人,所以杜七觉得那男人只要别死就行了,其他的也和自己没有干系。      杜七看向舞台上。      杜十娘正用温柔的眼神注视她们这些坐在第一排的姑娘,在看到杜七的时候,无奈的一笑。      那笑很好看。      杜七失神了一瞬,接着低下头。      平娘若是真的受伤了,十娘一定会伤心。      这么想着,杜七攥住裙角。      她是没什么用的姑娘,不过身边有有用的姑娘,比如明灯。      希望在离开花月楼之前……外面能平静下来,不然,相比于什么规矩,还是保持十娘的好心情最为重要。      ……      星河之外,橙衣姑娘回到了某个地方,她并没有和以往那般去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而是望着漫天星河,欣赏那在常人眼中惊怖的美。      这些星光从亿万年前就照耀着空荡荡的世界,见证了一切在混沌中的形成,见证了无数化作尘埃的眼睛。      她见过的眼睛不多,因为看她的人太少,而看她妹妹的人很多。      可即使是那寥寥无几中,也有几双让她至今也难忘的眼睛。      她只是见证,也只能是见证。      今日前往春风城,没有见到元君,可是想到了妹妹眼里的光,便是长长的叹息。      她无法说元君是错的,可自己的妹妹应该是错了。      橙衣姑娘朝着一个方向跪坐,披发金丝泛着流光。      其实,她也想和妹妹一起犯错。      ……      沁河医馆里,纤阿不知第多少次踏入了这个地方,她走到厅内,望着那海棠花,看了好一会儿。      她知道自己错了。      她应该算是欺骗了自己的姐姐。      元君也不需要她的帮助……可这儿是海棠的家,她想要保护海棠的家人,所以才用保护青令作为借口。      现在应该也是一样。      九华山……      纤阿白皙的手握在一起,旋即松开。      她们这样的姑娘,有着星河般的力量,可是却不能打破规矩……她只能眼看着海棠带着太阴的名号去死。      保护海棠的家人很重要,给海棠报仇也很重要。      这些在以往来说无论哪一条都是严重触犯了规矩,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可现在不同了,海棠是元君喜欢的姑娘,所以,她做的事情是姑娘也会做的,便算不得坏了规矩。      纤阿手指在那海棠花上轻轻抚过,露出动人的浅笑。      见证了元君的变化,自己可真是幸运的人。      想着,纤阿走进了白玉盘的房间,掀开被子,对着依旧闭着眼的花瞳青蛇,此时……花瞳身上的青色愈发接近杜七原本裙子的颜色。      这也是一个幸运的小家伙,花瞳那仿若花瓣的眼睛并非是血脉出众,相反……是驳杂的象征,她在被白景天捡回来之前只是一条最底层的蛇妖,还是灵智未开的那种。      可现在的花瞳,早就脱离了妖身。      纤阿还是很为花瞳高兴的,因为是白景天捡回来的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于是在如何解决这一次麻烦的事情里,她选择将机缘交给花瞳,正巧……姑娘也才说过想要这个丫头早点醒过来。      纤阿做起这件事来,可谓是心安理得。      纤阿的手指点在花瞳的头上,眼睛眯起了一些。      作为被姑娘亲手点化的小蛇,早就脱离了“妖灵”,达到了另一个层次,至于为什么还这么弱……纤阿只能说姑娘在的地方,所有的规矩早就乱成了一团。      最简单的就是如何看待杜十娘的定位……那姑娘究竟还算不算是人?      谁也说不清楚。      纤阿感受着花瞳内体的真元灵气的变化。      果然,花瞳也和杜十娘类似,进化的线路乱成一团,按照规矩来,花瞳的血脉即使提纯到极点,经过天劫之后最多也就是一条蛟龙,她的极限不过是深渊中的妖圣,此生都没有化真龙的可能,更不要说与那条成佛的龙女相比。      可偏偏的,花瞳是蛇身,脑袋上却长出了龙角。      说她是妖灵吧……她早就褪去了妖性,可要说是祥瑞……她分明还有着妖气,也没有经过雷劫的考验,力量并未激发,仍旧弱小的不像话,连化形都做不到。      花瞳……这应该是天底下最弱的祥瑞了。      “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纤阿笑着,取出方才从姐姐身上切下来的一根发丝,那金丝在空气中散发着灼热的痕迹。      没有力量?没事。      只要融合了这根头发里的真火就有了。      不过可惜的是,花瞳并非火亲和的身子,吸收不了太多,也并不是日御最好的载体。      按照她的预估,花瞳在吸收这根发丝之后会获得和神兽相匹配的天赋,要说一步登天直接成为神圣祥瑞……那还是差了不少。      些许太阳真火,挥霍一空,也就没了,之后还需要花瞳自己潜心修炼。      这世上只有元君才能让人一步登天。      纤阿用自己的温和力量附和在金发上,接着将头发放在了花瞳青蛇的身旁,眼看着那发丝化作一团火焰被青蛇所吸收。      只一瞬间,花瞳那绿色的蛇身就完全转化成为金色,脑袋上也长出了真正的龙角。      屋内金光闪闪,将纤阿长裙映成了一片浅黄。      金龙?      纤阿眨眼。      比起金色,姑娘更喜欢青色,金龙不是最好的选择。      冥冥之中自由天意,所以花瞳在太阳真火影响下的金色只保留了一瞬就退去,变成了原本的青绿色,只是相比于之前,她的鳞片上隐隐透着金光。      “青龙?”纤阿眨眨眼。      有意思的是,纤阿和青龙也有着关系。      山河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      太阴。      纤阿摇摇头,虽然她觉得这是很好的选择,不过青龙世上只有一条,那也是山河之灵,并非是只靠进化就能够抵达的境界。      这重要吗?      根本就不重要,只要姑娘认为好看,是什么龙种都没关系。      此时,天上起了一抹雷光,风起云涌,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这是雷劫,而且是世上最可怕的九重劫雷,因为太阳真火、因为花瞳无视规矩的进化,所以即将到来的劫难比飞升劫还要可怕。      天地按照规矩,将花瞳定义成了“妖孽。”      可问题是,再可怕的劫雷也不敢落在这个地方。      纤阿也不意外,她走到窗前,歉意的看了一眼天上,屈身行了一礼,接着回到床前。      花瞳变成了一阵虚影,纤阿弯下腰,对着那尚未清醒的花瞳耳边小声说道:“去……帮帮七姑娘……”      一阵私语后。      花瞳眼睛恢复了少许的清明。      ……      虎妖冲入了灵海,它要忍受着涡流,近距离找到最薄弱的位置      绝望感填满了倚石仙子的心……她现在才明白大争之世所带来的,除了机遇还有破坏。      九华山……      她死死的盯着那九霄上仙。      南荒是她的家,是桐君也是少君的家……南荒湮灭,也代表着绝云传承随之消散。      振兴绝云是倚石仙子最大的夙愿,可绝云宗还没有振兴,就要在她这一代灰飞烟灭。      倚石仙子视线放在下方那脸色同样惨白的祝平娘和吕少君身上。      剑道仙路难走,那就不走了。      她云浅,此生与九华山……不死不休。      九霄上仙本来正盯着灵海,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立刻看向云浅,他本以为会见到云浅或愤怒、或绝望的神情,却不想对上了一对及其安静的眸子。      不是平静,是安静,安静的像是冬日的夜晚。      他身子微微一颤,忽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错觉,却不知晓为什么……思来想去,觉得兴许是因为整个南荒即将被炸上天,因果加身的缘故。      “桐君,准备好了吗?”吕少君脸色凝重的问道。      “嗯。”祝平娘此时手中握着一团灵力,她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现在事情已经走到了最坏的时候,她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春风城和淮沁的姑娘,在爆炸中救下她们,至于之后……那就先去梅花庵生活好了。      “注意把握时机。”吕少君虽然受了伤,不过依旧保持着冷静。      以她们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保护淮沁和春风城的姑娘,不过如果灵力涡流被引爆,在那之前,会有无数的灵气逃散而出,整个春风城会成为一座灵力喷泉,在这样的加持下,她们反而可以做到将方圆的土地尽数转移……      也是有些讽刺。      “我知道……”祝平娘点头,她也已经通知了柳青萝,告诉她现在静静的待着。      不过……      她担忧的看着天上的倚石仙子,她是最了解云浅的人。      “阿浅……她没事吧。”      “现在不是担心她的时候。”吕少君认真说道。      其实她从刚才开始就联系不上鱼行舟了。      “也是。”祝平娘叹息。      好在,灵海湮灭针对的是山河,泛爆震动里,修士足以自保,不然的话,她们这些姑娘就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九华山……当真是该死。      祝平娘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初软禁她的那个老不死的如此的忌惮九华山了。      若是道天君没死……这些人应该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她现在都在怀疑,那老不死忽然暴毙,是不是九华山的人动了手脚。      “……”      虎妖注视着灵海,它已经找到了涡流最薄弱的位置,没有任何犹豫的冲了过去。      于是,雷霆震撼乎四极,充斥乎九垓,沨沨乎海水起立,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      ------------      0481 且听龙吟(二合一)      春风城天气无常,可从未有这般可怕过,有雷光在灵海之上闪烁,深蓝色的阴郁似是将天空开了一个口子,在黑暗的电光中有无数条巨蟒穿梭,不断积蓄着威势。      风起云涌间,整个天地都发生了变化,就好像一切都是那冲进灵海的虎妖所造成的,可事实上……没有人听到轰鸣声,这是表明虎妖尚未动作。      “雷劫?”九霄上仙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那电闪雷鸣。      是因为覆灭南荒的因果?      不对。      不是。      九霄上仙的眉毛凝在了一起。      天雷在恐惧。      怎么会这样?      他的思绪飞速旋转,最后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绿衣少女的影子。      太阴元君……海棠……青令……      是因为青令的缘故,劫雷才不敢落下?      想到着,他抿嘴一笑,本来还觉得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会天雷加身,没想到居然因为青令的缘故而跳过一劫,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圣者守护着九华山。      九霄上仙抬起头,视线无法穿过厚重灵海,见不到虎妖此时在做什么,对方拖延至今,让他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很快,这份预感就被他抛之脑后。      眼前天望海沸腾,天翻地覆,四方雷动,一副灭世的景象……定然是山河之脉动乱。      “……”倚石仙子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地覆天翻,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直保护着她的青色古碑。      若是涡流被引爆,会有一波灵力渊洪喷涌而出,借着那天地碎裂一瞬间涌现出的纯正灵气,她可以做很多事情。      “阿浅。”      就在这时候,一道关切的声音进入倚石仙子的耳中,她低下头,便见到了祝平娘那担忧的眼神。      “小心些,还有……帮我。”祝平娘指着自己面上那已经被汗水浸透的妆容。      倚石仙子闭上眼,再睁开时,那一抹恣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浅笑,她说道:“好。”      是了,九华山的人是疯子,她不是。      云浅不能死,只要她不死,绝云宗总归是有重新崛起的希望,而且……世上也还有喜欢她的姑娘。      吐出一口浊气,倚石仙子彻底冷静下来,她很感谢桐君,让她想清楚在这里和九华山的人同归于尽是一件很蠢笨的事情。      有时候,身边有一个值得托付一切的姑娘,事情就真的会不一样。      想到这,倚石仙子仔细观察眼前的一切。      广阔天望海,海水起立,波涛汹涌,仿若有巨兽在下方挥舞双臂。      天上,灵力涡流伴随着倾泻而下的电浆,似是万丈海底的旋涡。      倒真的是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只有春风城的姑娘们依旧没有什么感觉,只当是天色阴暗要下雨了,纷纷出门收衣裳。      倚石仙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那思绪太快,没有抓住,不过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有哪里不对!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天上那逐渐变化厚重的云层,感受着空气中的湿度,注视着下方山河之脉的律动。      灵力喷涌间,似是雄壮的心跳声。      九霄上仙也察觉了什么,握紧了袖口的纽扣,死死盯着灵海。      为什么……为什么虎妖还没有动作。      正想着,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灵海翻腾,虎妖的身形在其中显现,它仰天大吼,虎啸之声传遍山野。      虎啸山丘,操纵着足以掀起整个春风城飓风在灵力涡流中搅动,像是在与什么人争斗,而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声虎啸不复之前的狂野和威武。      它在恐惧。      灵海中有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七彩的涡流中,可是除了虎妖偶尔隐现的身影和它不断操纵飓风躲闪的模样,什么都看不见。      以虎妖的心智和决心,绝不会发生神志崩溃之事。      此时,阳光突兀的洒下,天地一片盛夏,那大日散发的光驱散了九霄上仙的红霞,还天地一片朗清,转眼间又吹拂一阵东风,凭空出现了星星点点。      那些是碎云,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碎云便连成了线,转眼间又从线扩展成面,铺满了整片天空,那云层遮盖住了霞光,遮盖住了雷光,阴影洒下,有细雨落在众人身上。      “少君……这雨……”祝平娘感受着温暖雨水落在面上,惊诧的抬头。      吕少君也满眼的震惊,雨水落在面上,仿若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滋润着她受伤的身子,不过三息,她的伤势就恢复了七七八八。      “是谁?”九霄上仙看着手上那炙热的雨水,眼底充满了疑惑。      他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人。      这世上难道还有可以当着他的面改变天象而不被发现的修士?这绝不可能。      耳边是虎妖愈发凄厉的声响,如来法相在炙热雨水中恢复了原本的威严,阵法中的老和尚睁开眼,看着天上。      几位禅师对视一眼,皆难以掩盖对方的惊骇。      “禅师可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九霄上仙凝眉问道。      老和尚深深看了一眼这九霄上仙,喧了一声佛号,缓缓道:“切声闻辟支佛中,菩萨为第一,此经亦复如是,于一切诸经法中,最为第一。如佛为诸法王,此经亦复如是,诸经中王。”      九霄上仙:“……”      他可听不明白和尚们的佛经,也没有兴趣。      对各方修炼都有了解的倚石仙子闻言,一愣后终于抓住了方才那一丝闪光,她震声道:“法华经!”      老和尚眉头一挑,惊讶的看了一眼倚石仙子,轻轻一笑:“仙子果然与众不同,正是法华经……只是,这世上真的还有那种存在吗?”      “云浅不知。”倚石仙子说着,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山河之灵呢?龙脉呢?”      “仙子所言有理。”老和尚点头,内心对云浅充满了好感。      她说的对。      没有真龙,还有龙脉,这春风城的灵海本就是龙脉之象……现在去看,这一条条涡流不是像极了涌动的巨龙?      “上仙此举天怒人怨,该得此果。”老和尚起身,对着九霄上仙行了一礼。      九霄上仙眼角微微抽动,不知道眼前这几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他忽然感知到了什么,看向远处。      天望山上,碎石掉落,露出浑身是血的卧松云。      “呸……”      吐出口中泥土,卧松云咧嘴一笑:“贫道倒是命大……”      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活了下来。      方才他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了虎妖痛苦的吼声,不知是哪位大能阻止了灾难的发生。      “这是?!”      卧松云看向天上,一愣,许久后喃喃说道:“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他的语气逐渐响亮,眼中起了光:“片云风驾雨飞来,顷刻凭看遍九垓……龙相……哈哈哈哈哈……这是真龙出世之相……”      卧松云几乎瞬间就想通了一切。      卧松云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天上那身披红霞的男人,问道:“虎妖化祥瑞?毁过我青州龙脉是吧,真龙降世,上仙,可有应对之法?”      “真龙?”九霄上仙身子一颤,厉声道:“胡言乱语,这世上哪来的真龙?”      “无知,上仙该来我四方书院听听课才是。”卧松云活动筋骨,从天望山上脱身,一跃上了悬崖,靠着一棵树歇息。      “少君,他们在说什么呢。”祝平娘一脸疑惑:“什么真龙?”      这个世上,只要有龙的血脉,那就是顶级的妖圣,如果是真龙……早就飞升了。      “我也不甚清楚……”吕少君摇头,她看着那盘旋的灵海,犹豫后猜测道:“可能……指的是灵海吧。”      南荒龙脉汇聚成海,以气养元,本是龙脉转移之相,现在九华山要湮灭整个南荒,触怒了天地法则,龙脉还未入地,就先出了真龙之相。      在卧松云眼里,那天上的灵海先前就是一条雏龙,现在只不过是在不断壮大罢了。      也就是说,现在虎妖面对的是一条真龙,而非是涡流。      龙吟方泽,虎啸山丘。      这儿是修仙界,那么龙与虎的差距有多大?      卧松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灵力涡流真的有灵智,化作真龙,那么……就算整个九华山都来了,今日也得覆灭在这儿。      ……      白景天的海棠花海中,纤阿躺在竹椅上,身子轻轻摇晃,她的目光落在灵海中。      花瞳真的是很顽皮的孩子,她玩的时间有些长了。      这也不能全怪花瞳,刚刚融合了太阳真火,总是要发泄一番……而且她也需要熟悉这份力量而自然化形。      最重要的是,花瞳现在的状态比起清醒,其实更像是在做梦,所以做起事情来拖泥带水,不够利索。      她微微做起了一些,想要知道花瞳化形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      九霄上仙此时终于听明白了眼前几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他松了一口气,为自己的惊慌而感到羞耻。      还以为是有真龙下界,原来指的是灵海。      他忽的有些可怜这些修士,即使打开了仙门,走到了人间界的极致,却依旧不明白世界的本质。      九霄上仙平静说道:“龙脉化龙……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卧松云俯身在地上,倾听地脉,只听见山河轻颤,些许鸣笛奏萧的声响。      九霄上仙挥袖,嘲弄一笑。      规矩是很重要的。      山河就是山河,灵气就是灵气,再浓郁十倍,那也是灵气,产不出灵智来。      正想着,虎妖的身形凭空涨了数千倍,它操纵罡风,发出了此生最响亮的一声咆哮。      这声音震天撼地,震耳欲聋,搅动灵海,让在场的修士神魂动荡,像卧松云这种依旧重伤的,登时就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这声音太过庞大,突破了结界,连春风城中的姑娘们都被吓了一跳,只见窗棂微微震动。      “打雷了?”      “好大的冬雷。”      姑娘们纷纷关上窗,闭门不出。      九霄上仙也被那虎啸声吼的心神动荡,虎妖已经进化成了祥瑞,即便是他也不能小觑了。      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虎妖如此的狂躁,不过,一定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这虎妖究竟是犯了什么病……”      猜测还未结束,九霄上仙赤红色的瞳孔就缩成了一点,因为眼前出现了对他来说足以颠覆信仰的场面。      有云海覆盖在灵海中,大风吹过,雾气飘散,种种奇妙景象又展现眼前,此时的灵海像波涛滚滚的大海,有“青山”只露出一个个山尖,仿佛是大海里的小岛,时隐时现在云雾之中。      那“青山”上有着泛着金光的鳞片,灼热感扑面而来。      九霄上仙身子剧烈颤动,他咬牙,嘴角出了血都没有注意到。      “青龙……怎么会……为什么……”      这不符合规矩。      山河龙脉绝对不可能化龙,更不要说是传说中的太阴祥瑞,青龙。      “这不可能!”九霄上仙此时不复之前的淡然,内心惊慌如海啸山崩。      规矩,关乎整个九华山的信仰,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      “一定是在做梦……”      他嘴唇控制不住的颤动。      一旁的众多修士看着那云海中若隐若现,给他们带来如天空般压力的龙身,虽然也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可是在场的也都是经历过无数劫难的人,所以不能理解九霄上仙那一幅天塌的模样。      “……”      花海中,纤阿坐起身子,看着那动摇到散发着火海的九霄上仙,明白他的思绪。      其实不是山河成灵,是花瞳化龙,虽然后者也依旧是破坏了规矩。      若是可能,她很想告诉那天上的人……规矩早就变了,时代也变了。      纤阿想着杜七那张平静的面容和那句“十娘就是规矩”,叹息。      一时间,竟然觉得那天上的九霄上仙有些可怜。      当然,也只是一瞬,她巴不得他去死。      ……      青龙之身隐藏在云海中翻腾。      梧桐树上,有黄鸟鸣叫,若玉碎。      云海中传来一声龙吟,青光大盛,没有海的惊天动地的呼啸,但它有海的浩瀚,有海的气势,那悠长之声传遍四野,不如虎啸响亮,却如九天之上的传来的威严之声,令万物臣服。      花瞳吐出一口真火,在梦里,她也玩够了。      于是青色龙爪探出云海,手中抓着那虎妖,轻轻一捏,旋即像是丢垃圾一样将其仍在了春风城外。      已经转变成祥瑞的虎妖身上起了一层灼热的之火,似暖阳萤辉。      ------------      0482 世上只有一个规矩      云海是人间的仙境,它时而如风平浪静的湖水,时而像波涛诡异的大海,时而轻轻如丝绢,时而又怒气冲霄。      有云从龙。      在场之人看不见青龙的全貌,只能通过些许露出云海的“山峦”来窥视真龙庞大的身躯,青色利爪只是探出云海一瞬就收了回去。      远远看去,云海中的青龙身上泛着金色流光,就好像云雾中的不是真龙,而是烈阳。      “这是……”      祝平娘看着远处燃烧着光华的虎妖,只觉得一阵晃眼,火光好像是很温暖的东西,洒在身上很舒服,她好奇的说道:“这是什么火?玄火?业火?”      要知道,像是虎妖那种级别,除非是陨落在天劫下,不然它的死一定会引起天地异象,虎妖还有着一身极其庞大的真元,真要完全展开,也是一场祥瑞级别的灵海……可是它的确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却没有任何的异象产生,就好像死了路边的一只蝼蚁。      这表明燃烧了虎妖的火焰至少也是和天劫一个级别的东西。      劫雷凌驾于一切是常事。      这世上还没听说过有火焰可以和劫雷相比。      吕少君眼看虎妖的身子逐渐燃烧的虚无,而它身下的被压弯的青草却完好无损,咽了口口水,退后一步说道:“天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山河之灵的手段……桐君,咱们离远一些。”      虽然火焰已经燃烧殆尽,裹挟着虎妖从世上消失,不过还是离远些的好,若是沾染了一颗火星,只怕神仙都救不了她们。      虎妖如蜉蝣一般悄无声息的陨落落入了众人眼中,倚石仙子看着云雾中的真龙,终于松了一口气。      劫难……停了。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其中的躁动,觉得这一日的情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倚石仙子看向天上的九霄上仙,方才的真龙好像给了这个男人很强烈的打击,以至于他对自己的压制尽数消散。      山河化灵虽然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若是整个南荒这么大的因果,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毕竟就好像九华山弑杀神明一样,除了飞升的仙人,这世上是有山河之神的……      至于这么难以接受吗?      她不是很能理解。      “大师。”倚石仙子走到几个结阵的老和尚面前,行了一礼后说道:“这龙脉之后会如何?”      老和尚摇头。      他们也不知,按照世间之理来说……既然是山河之灵,本质上还是灵气,要么散尽,要么……便是深入底下,化为庇佑一方的龙脉。      说到底,灵海化灵这件事各种意义上都充斥着诡异,可存在即合理,对于和尚们来说已经发生的事情去追溯其源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倚石仙子也这么认为。      那么……唯一的麻烦就是……      倚石仙子望着失神悬浮于空的九霄上仙。      他很幸运,因为他没有直接插手,所以真龙没有理会他……不然在堪比天劫的火焰之下,纵然是九霄上仙也只有一个死字。      老和尚抬头,注视九霄上仙失魂落魄的样子,宣了一声佛号。      他们想的更远一些。      九华山做出这种事情,无异于站在了所有人族的对立面……这件事若是暴露出去,牵扯的东西太多。九华山存在的时间之长,已经算是人族的标志,其中牵扯的势力过于斑驳庞大,单单九华山培养的那些历代九华剑主……就已经是一股恐怖的势力。      兴许将此事压下去,和九华山和谈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老和尚还记得九霄上仙说过不择手段几个字。      虽然不知道九华山想要的是什么,可只要灵海在一天,他们就不会断了覆灭南荒的念想。      重点不是南荒,而是灵海。      “麻烦了啊。”老和尚看着青龙之身隐匿进云雾,说道:“不知……这灵海能否散去,若是散了……一切还好说。”      九华山对于人族新生代的培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且没有人比佛门和道宫更清楚九华山有着怎么样的实力和底蕴……这件事,解决起来会很麻烦。      说到底,现在的禅子过于任性,佛门的力量并未全数整合。      道宫在道天君暴薨、紫虚元君失踪之后完全成了一盘散沙,全然是靠着天君遗威撑着。      至于东华元君,说是天君遗孀,看似身份尊贵,可事实上也不过那样……也就是她获得了青莲仙人的传承,才真正意义上的坐稳了东宫。      这样的佛门和道宫,想要威胁九华山的疯子……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因为他们不是疯子,正常人是没有办法和疯子谈判的……除非,再出一个飞升的仙人,像是静月居士,轻而易举的逼迫九华山封山。      纵观历史长河,天赋上佳之人如星辰,可真的能够飞升的仙人寥寥无几,哪里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最有可能的……兴许就是妖族的无天大圣了。      可是大圣似乎和九华山也有约定之事。      老和尚在一瞬间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化作长长叹息……禅子此时拒绝和他们联系,这么一来,这如来之阵的威力要大打折扣,不过……要拦住一位九霄上仙应该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仙子。”老和尚眼神在九霄上仙身上划过,给了倚石仙子一个暗示。      倚石仙子一怔,随后便明白了。      是了,山河之灵只是解决了虎妖,最根本的问题还在。      她闭上眼睛,修复修为。      老和尚注视倚石仙子身后古朴的青石碑。      石碑不大,写的文章也不多,这般古朴一点文字……是绝云仙人留下的?      那也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存在,可惜现在剑道没落。      ……      九霄上仙怔怔的看着灵海中的青龙,感受着惊怖的力量。      正处在信仰崩塌的边缘,道心不稳,随时可能陷入心魔,一身修为付诸东流。      ……      海棠花海中,纤阿侧身摘了一朵花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姑娘要下台了。      得快些解决才行。      花瞳有这个能力。      虎妖晋升祥瑞之后或许很强,战斗经验、手段等都要远远强于花瞳,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规矩都是虚假的,只要走过去就会就会破掉。      这一切也没有超出纤阿的预料,虽说有龙争虎斗之词,可是二者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花瞳不该有这么强,可是现在……强的不是她,而是太阳真火。      内暗外明,绽放出强烈金光,是至阳至刚之火,是众火之祖,万火本源,是万世万物的缔造者,也是毁灭者。      花瞳践踏了规则,从妖孽理所当然的晋升成为有着太阳真火的祥瑞,此刻的她在这个人间就是近乎无敌的。      至于说为什么是近乎……      能制的了这个丫头的几个人,现在都在春风城里呢。      纤阿叹息。      花瞳也只能风光这一会儿了……太阳真火毕竟不是这丫头能驾驭的了的,若非是她用太阴本源抵消了灼热,花瞳在吸收火焰的那一刻就会化为灰烬,此时在花瞳的体内就是阴阳两种火焰再互相抵消,等到两种火焰消失殆尽,花瞳就会变成世上修为最低的祥瑞。      在那之前,还是先化形的好。      纤阿樱口微动,些许声音传入了云海中。      她希望花瞳先把九华山的虫子碾死,之后再化形。      “……”      天地间吹来了一阵风,吹散了漫天雷劫,吹散了漫天的火海,只有层层云雾遍布,似是巨大的天幕,让春风城的姑娘们纷纷惊喜的看着少见的云层。      纤阿面对青龙藏身云雾的样子,一愣……嘴角轻轻抽搐。      这丫头还是小蛇的时候整日光着身子到处跑也没看她害羞,现在竟然在云海中缩了起来,无视了她的暗示,直接开始化形了。      花瞳正在做梦,她还真的拿这个丫头没有办法。      灵力涡流中,因为青龙的化形又一次让平静的天空出现了波动,化形劫很小,不怕威胁春风城,所以正常的出现,细碎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像一条条浑身带火的小蛇从天空飞下来,电光钻进灵海,把云层照的透亮,一串紧跟着一串的响雷,焦脆刺耳,风暴渐渐成型,电弧、剑气、裂缝混合在一起。      景色骇人,可是落在花瞳身上就好像挠痒痒一样,不过花瞳还是迎合了雷劫,让自己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小,青光伴随着雷光,她庞大的龙躯团在一起,化作一个巨大之茧,通体青绿,仿佛如虚空,看不到内部的虚空,又好像不存在。      青龙变成龙蛋了?!      纤阿嘴角微微抽搐。      这丫头……谁告诉她龙会生蛋的?这个世上的真龙天生地养,化形的步骤也没有这一点。      只能说花瞳到底是一条卵生的小蛇。      这一幕只有纤阿看的见,在其他人眼里,青龙就好像在劫雷中自然散去了。      “果然,世上是没有真龙的。”祝平娘松了一口气。      老和尚朝着灵海行了一礼。      上一位真龙正是成佛的龙女,这山河之灵虽然并非真龙,却也是神明,保护了南荒一众生灵,当得起这一礼。      青龙在击杀了闯入灵海的虎妖之后消散了……可九华山的人还在。      劫难还在继续。      九霄上仙终于睁开眼,他看起来极度平静,和先前那个动摇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就散了?”九霄上仙悬浮于空,罡风吹的他衣角猎猎作响,他正盯着愈发壮大的灵力涡流,面色平静的可怕。      “上仙,回头是岸。”老和尚劝说道。      “回头是岸?大师,我就站在岸上。”九霄上仙此时披头散发,看似狼狈,可身上的威势愈发强烈,那些吹拂他的不是罡风,而是他庞大的真元。      “上仙仍要执迷不悟?宁愿担下天大的因果?”老和尚苦口婆心。      倚石仙子抽出细剑,吕少君和祝平娘以及一众赶来的各方长门、长老没有了虎妖的威胁,也可以给他们提供帮助。      “它坏了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九霄上仙静静的看着一团灵海,动作优雅的扎起长发,将袖口那一颗纽扣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入衣裳里,让它靠着自己的心脏,之后淡然说道:“所以这灵海今日非毁不可,或者……山河之灵放弃守护春风城,南荒之人自可不灭。当然,神明听不到你们的祈愿。”      说到底,九华山不是要当毁灭南荒的罪人,他们只是因为山河之灵的守护进不去春风城,只能出此下策。      青令之意大于山。      现如今灵气化龙就在眼前,天定下的规矩被扭曲了……九华山就更需要青令来执掌权柄,修正已经扭曲的规矩。      这是九华山的职责,是即使豁出性命也必须要纠正的错误。      灵力化龙,反倒让现在的九霄上仙坚定了信念,即便是要死在这儿,他也一定要得到青令。      “春风城?”一众姑娘们皆是一愣。      言语间,九霄上仙执意要毁灭南荒竟然和春风城有关。      倚石仙子脑海中闪过了连韵的样子,厉声说道:“你们要对春风城做什么?”      九霄上仙没有理会倚石仙子,而是看向那些老和尚,说道:“佛门以佛祖为基,敢问禅师,佛门的信仰是什么?”      老和尚想也不想的说道:“佛、法、僧,乃佛门的教法和证法的中心。”      “具体一些。”九霄上仙说道。      老和尚露出无奈的神色,指着春风城:“禅子。”      禅子即是信仰。      而佛祖,本身就在佛法僧之中。      九霄上仙点头,他看向云浅,说道:“我懂仙子,剑道甚微,道路难走,绝云之兴迫在眉睫。”      “……”倚石仙子嗤笑一声,却不否认,绝云是她的信仰。      九霄上仙摇头,面对一众赶来的修士,朗声道:“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一切仙人殊胜行,皆天命有归,万千星海,莫贵于九,命归于九。”      他伸出手,在自己面前笔直了划了一条线,将他和众人分开,并说道。      “世上只有一个规矩,就是道。所以我说……你们才站在海里。”      九霄上仙弯腰行了一礼,起身面对着众人:“诸位,回头是岸。”      ------------      0483 朝闻道,长生道。      淮沁中,柳青萝一脸疲惫的撑伞走过来,看到秋水后,有气无力的说道:“丫头……”      秋水走过去扶住柳青萝,轻柔的按着她的太阳穴,无奈说道:“师父,又喝酒了?”      “一点点。”柳青萝顶着一身浓郁的酒气,说着就侧着身子上了榻,带着浓郁的困意就这么睡了过去,一只手还抓着秋水的罗裙。      秋水给柳青萝宽衣后出了房间,穿过一条红漆回廊后回到自己的闺房,斟了一杯茶水,坐在那儿品茶。      “……”      窗外雨在下,有好看的云海,师父在房里睡觉。      她很喜欢这份安静。      可是外面有些吵闹。      喝了茶,秋水铺开画卷,手指随着墨棒轻轻在砚台上摩擦,有墨汁逐渐成型,秋水取了一只浅毫在手指间灵活的转动。      沾墨,落笔,一气呵成。      落在画卷上时,白皙纸张上多了一道笔直的线。      秋水歪头,看着眼前的“道”,水润的眼睛再一次看向天上,看着一道火海将众人全数隔开的九霄上仙,摇头。      他们不懂的天意,皆解作大道无情。      天道幽远,变化非一,这些人明白知而不可说的道理,却无视了说而不可为的重要性。      道字的含义本就许多,但无论如何去理解这个字,都是如履薄冰的。将“道可道”三个字拆开来看,读来有一种苦涩的劝诫之意,分明写着“道,不可道。法,无定法。”      想到这儿,秋水拿起砚台,将墨汁尽数泼在纸上,注视着墨汁轮转,和她画的“线”完全融合在一起成了彻底的漆黑,难再添一笔。      纸张全黑之后,秋水再一次提起笔,再在纸上划线,便是什么看不见。      她看向春风城的方向,注视着火海,轻声说道:“这就是师父教我的道。”      这儿说的师父,却也不是那个醉鬼了。      “提笔莫名,坐忘玄经……不如唱戏。”      喝茶润喉,秋水去往梨园吊嗓子。      ……      ……      万千星海,莫过于九,命归于九。      世人皆知,九为极道之数,却也有七七之数,符合周天轮转,谓之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姑娘自天地洪荒开篇时落笔,到比才算是歇息了片刻。      世俗人没来由,争长竞短,你死我活。所以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可彼岸究竟在哪里却也不是一家之言可以决定的,你看他站在海里,他看你也站在海里,不如各自退后一步。      各人自扫门前雪。      名叫杜七的姑娘,此时更喜欢那懒道士的想法,九华山明明更亲近道宫,却没有学到这一点。      ……      姑娘们也是要歇息的,于是舞台上,杜十娘和石闲皆在闭目养神……兴许是先前的琴曲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所以休憩时间台下并没有传出嘈杂的响动,多数人都在回味着古色古香的韵味。      当然,杜七觉得兴许没有各人自扫门前雪的说法的,因为道士是个懒人,除了喝茶、弹一些教人心生苦闷的琴曲,也没有一件正事可以做。      杜七牵着安宁的手,头靠在她的肩上,无视了一旁明灯艳羡的目光,眼神迷离。      她记起的东西很多,虽然相比于所有的记忆只有一点火星。      世上有人叫她大姐,有人叫她大姑娘,有人叫她九姑娘,不过她现在更喜欢被人称作七姑娘。      九为极数,追求天道的极致。      七是周数,追求万物的平衡,比起单纯的极数,七这个字还有太多的含义。      “七姑娘,痒……”安宁感受着杜七扣着自己的手心,小声在杜七耳边说道。      杜七点头,松开了安宁的手,同时身子前倾,注视着舞台上重新抚上琴弦的姑娘。      星海无边,回头是岸。      世上若是真的有彼岸的存在,杜七觉得十娘就是她的岸。      她试过在各种床上歇息,也尝试过各各姑娘的怀抱,没有一个人像是十娘一样,给她柔软而温暖的安心感。      清泉之声再次响起,杜十娘和石闲再一次抚琴,为了这一场曲子认真的划上句号。      收尾时的曲谱不似一般琴曲有明显的渐层感,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荡起的一阵涟漪,连绵不绝。      契若金兰也好,姑娘们的日常也好,不会像琴曲一样有明显的收尾而终结,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应该是戛然而止的,到时候也没有了值得回味的东西。      就好像杜十娘正在做的事情。      伴随着平静的旋律,杜十娘哼出了声,小调时断时续,安静轻柔。      曲子似是一首摇篮曲,很让人安心。      小调结束,琴声也落下,杜十娘双手按在琴弦上,消去余音,摘下鬓角的小白花,用忽然上涨的戏腔终结了这一场开台戏。      “青云贻我长生曲。”      戛然而止,没有了后续。      “十娘,你说什么呢。”石闲一愣,压低了声音询问杜十娘,这可不在她们排练过的计划上。      “没什么。”杜十娘看着台下无数人依旧愣神的样子,一笑。      石闲叹气,也跟着看了一眼。      这还是她登台一来,结束琴曲之后第一次没有收到掌声……不过这份平静就是最好的回馈了。      果然,只有和十娘在一起,她才能演奏出远超自己水平的曲子。      “真好听。”白玉盘喃喃说道。      明灯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嘴角露着一抹傻笑,竟然是在杜十娘的轻声哼唱中睡着了。      翠儿和婵儿依旧沉浸在曲调中,并未动作,秦淮则是在琴曲终结的第一刻就起身去后台迎接两个姑娘。      安宁却有些好奇,她不明白杜十娘最后的那句诗是什么意思,便轻轻拉扯杜七的衣角,小声道:“七姑娘,十姑娘最后说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杜七抿嘴一笑。      这首诗还有下半句,但是对于十娘来说已经没有了,这才是契若金兰,是姑娘们之间的纽带。      “……”安宁瞧着杜七一脸“我都懂可是我就不说”的表情,微微咬唇,哼了一声,也就不问了。      她今日听到了人生中最美的曲子,已经很满意了。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依旧安坐,没有从琴曲的余韵中脱离出来的听众,说道:“这算是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      “嘘……七姑娘,再等一会。”翠儿在杜七耳边说道:“还有打赏呢……”      她觉得以十姑娘今日的发挥,单单是这一首开台曲……她们十楼这过年的所有花销就算到手了。      “有银子拿?”杜七眼睛一亮,也不叫着走了,她说道:“既然明灯睡着了,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好了。”      “……七姑娘,你……”几个姑娘相视一笑。      “我怎么了。”      “没什么,夸你可爱呢。”婵儿笑着。      杜七眨眨眼。      现在外头的事情还没解决,能不能快一些……杜七眨眨眼,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俯身在明灯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      ……      九霄上仙有多强?      倚石仙子没有真正意义的见识过,可是她此时看着天上公子漫步,挥袖间道纹漫天,深刻的理解了九华山究竟是怎么样的地方,以她的实力,有着青石碑的镇守,竟然只能堪堪自保。      滔天火海间,那些赶来的修士做鸟兽散,根本就不是对手,好在九霄上仙并未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所以……虽然他强横若仙神,却并未有一人死去。      九霄上仙挥手,晶莹星图凭空出现,落在如来法相上,接着好似一张星辰巨网将如来法身收了进去,些许碎裂声后,一众老和尚皆是吐血破阵。那仿若星辰般的撞击,根本就不是人能够承受的,即使是如来法相,也得乖乖退让。      倚石仙子一剑刺在虚空,洋洋银色剑浆从天倾泻而下。      九霄上仙沐浴在剑浆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受伤,他甚至都没有还手,只是叹息说道:“仙子若是也能上九重观星,定能明白某所行之意,可惜……可惜……”      虽闻天机,不敢高声语。      九霄上仙双目露出希冀之光,道:“得九霄之名,不敢称仙,今天命有归,不枉轮回。”      放声高歌,洒脱之意如江海,恣意之态若真神,视一众修仙者如无物,就好像他说的是对的,他才是站在岸上的那一个,其他所有人都在火海中苦苦挣扎。      祝平娘受伤了。      嘴角鲜血滴落在锁骨,她盯着天上人。      太强了,这还是人?      现在的九霄上仙和之前堪堪压制他们时,判若两人。      这种如山海的压力,她只在道天君身上感受过。      此刻的九霄上仙已经踏上了登仙路,和她们不在一个级别之上。      “怎么会……”倚石仙子深入丛林,将结阵的老和尚们救出,她注视天上仙神一般的存在,觉得好像看到了一轮大日,耀眼,光彩夺目。      若是他有这等的实力,先前又为何不表现出来?      倚石仙子眼看着九霄上仙身后那一连串盛开的火莲,感受着那规则之力灼灼的燃烧,失声道:“他……要成仙了?”      老和尚脸色苍白,看了一眼天上的九霄上仙,宣了一声佛号,颤声道:“阿弥陀佛……上仙,这又是何必。”      九霄上仙停下脚步,朝着老和尚的方向弯腰,歉意道:“仙路一开,下手便失了轻重,还请禅师见谅。”      老和尚摇头,问道:“值得吗?”      就好像九霄上仙对卧松云说的一样,修行不易,九华山的人也不是生来就是在九华山,想当年,天上的九华上仙也是光耀过九州的少年。      “禅师说笑了。”九霄上仙漆黑之发已经全数化作火红,眸子幽暗,仿若其中有万千星辰。      他笑着:“朝闻道,不足道。”      倚石仙子闻言,整个人一愣。      朝闻道,夕死可矣。      她展开瞳术,这才捕捉到九霄上仙心口的火焰……感知到火焰的作用,倚石仙子第一次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天上的男人,此时,她才终于明白面前的男人究竟在做什么。      值得吗?      她不明白。      九霄上仙以秘法燃烧了修为,燃烧了境界,那落于身后的一朵朵莲花不是升仙路的象征,而是他灼烧的三魂七魄。这秘法在发动的一刻就没有了任何终止的可能,他会像被火焰燃烧殆尽的虎妖一样,逐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以此换取来的,是绝对的权威,是绝对的力量,是一盏很快就会燃烧殆尽的油灯。      对于九霄上仙来说,他要做的事情和佛门禅子、她的绝云一样,是值得付出生命的东西。      “你真是奇怪的人。”倚石仙子叹息,接着憎恨的道:“我不喜欢你。”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是湮灭南荒,这件事本质上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仙子,某也成了家。”九霄上仙想起了自己那尚在太华山的道侣,温和一笑。      便是到此为止了。      灵海还在,他会炸了这南荒,到时候,这具躯体会于南荒一同消散,天地轮回,一切都会重生。      死……是最正常的东西,和阳光一样遍布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世上总是有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自己的命都不算命了,其他人的就更不会在意。      ……      九霄上仙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入了灵海,只瞬间,灵力涡流就沸腾如一条条火龙,和虎妖不同的是,九霄上仙一进去就点燃了涡流。      以他现在的能力,不需要自爆也能做到。      灵海之外,老和尚们吃下丹药,强行恢复修为。而万千修士全数散尽,遍布南荒,准备在劫难降临之时尽可能的救出更多的人。      一转眼,整个春风城城门处的修士只剩下了了了几个人。      ……      ……      九霄上仙点燃了涡流,看着一节节的灵海发生剧变,湮灭已成定局,不过他没有选择离开,用最后的时间回到九华山再去看一眼想看的人。      他必须要亲眼见着这涡流覆灭。      “?”      然后他便见到了一颗青绿色的“茧”,约莫一人高,悬浮在云层中,表面有着一层金色火焰的纹路,不断有波纹从中扩散,像极了心跳的波动。      九霄上仙:“……”      蛇蛋。      他确认了,这是一颗蛇蛋。      ------------      0484 花瞳是会害羞的姑娘      蛇蛋是比较具有辨识性的,九霄上仙不会认错,可是……灵海涡流的云层中怎么会有一颗蛇蛋?      青金色的外壳,不断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气息。      这种青色很好认,九霄上仙在一瞬间就联想到了青龙的存在,二者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可是眼前青金茧的大小与他的个头相仿,与青龙庞大的身躯完全不再一个量级上。      他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本来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再拨动他的心弦,没想到竟然在灵海中见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场面。      九霄上仙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几种可能。      是灵海孕育出的真龙茧?是先前的青龙化身?以上的猜测都不符合规矩。      他望着眼前的青金色的茧,眼里出现了浓郁的怪异。      难道……先前的青龙并非是灵海所化,而是世有真龙?      人生尽头见到这般玄奇的场面,九霄上仙最大化展开瞳术,看向面前的青金茧,灵力波动之下,他发觉眼前的青金之茧并没有实体,没有表面,就像一个蛇蛋没有蛋壳,外部的青金色纹路全是灵气和莫名的火焰所化。      他想要探究这茧内部有什么,想要知道这茧是什么样的存在,是否真的和青龙有关。      燃烧的极致之火自九霄上仙指尖升起,抽丝剥茧一般的化为一朵盛开的火莲花。      细致无比,美轮美奂,甚至每一片花瓣的纹理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热气升腾,扭曲了空间。      这是踏入仙路之人展开的火焰。      九霄上仙伸出手尝试着触碰青金之茧,在火莲触碰到青金色纹路的一瞬间,九霄上仙立刻就察觉了不对,瞬间将手抽回来。      火莲就像碰到了什么温度极高的东西,瞬间被燃烧一空。      九霄上仙眸子中映着金色的火焰。      金色的纹理并非灵气,而是一种可以燃烧火焰的火。      这金色之焰他在不久前才见过——在虎妖的身上。      他稍稍后退一步,眼看着金色之焰将空间灼烧成一片虚无,随后自然的消散。      九霄上仙深呼吸。      真龙。      果然和真龙有关。      他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没有再做出过多无用的思考。      暗色眸子中闪过一连串的流光。      他这是将眼前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将其传到了自己在九华山的命石中……他今日所见所为的一切全部都记录在案。      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这青金之茧的神秘就需要自己那些同僚来解开……相信只要得到了青令,青龙也好,眼前的神秘也好,全数都会被纠正。      此间的规矩已经乱成一团,青龙都见过了,即便再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让他觉得太过惊讶。      蓦得,天地变色。      云层迅速褪去,天空之上如同旋涡的灵海的被青金之茧迅速吸收,九霄上仙瞧着身边这些已经被点燃的灵力涡流正在以无法理解的状态的和速度朝着青金之茧被吸引过去。      九霄上仙又接连退后了几步,与青金之茧距离的更远了。      他的衣服被灵力离去带来的空间之风刮得呼呼作响,因为避免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因素,所以他一动也不动,静静观看着事态的变化。      此时,青金之茧在吸收灵海中的灵气作为养料。      照理说,灵海被他点燃,温度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根本就不是能够被吸收的东西……可是眼前的茧上有着更可怕的真火,这些灵气反倒是成了更好的养料。      它孵化出来会是什么模样,会诞生怎么样的生命。      会是青龙吗?      还是别的什么。      九霄上仙忽的有些好奇,他现在觉得兴许不是破坏了规矩,因为对方有一个明显的诞生过程……难道是新的山河之灵?      他并不担心青金之茧将整片灵海全部吸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是叫灵海,灵气存量之庞大显而易见,虽然茧的吸收速度已经很快,可是照它的速度,想要将这片灵海吃干净……至少需要两个月。      而这灵海还有一刻钟就会湮灭。      九霄上仙闭上眼睛,将所有注意力放到青金之茧所产生的类似心跳声的波动上。      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充实,像是一道道钟声一向敲打在九霄上仙的心口。      他有点可惜。      因为眼前这一幕只有自己一个人见到,若是以佛门老和尚的见识,说不得知道这青金之茧现在是什么状态。      他有一瞬间认为是在化形,可化形是妖族自主选择的结果,哪有在还是蛋的时候没有接触修炼就直接化形的。      随着心跳声越来越强烈,青金之茧身上的金色纹路逐渐褪去,它的承受能力比九霄上仙想象的要低许多,这就停止了汲取养分……随着太阳真火的褪去,整个茧变成了纯粹的青绿色,娇艳欲滴,就好像是竹叶青的颜色。      灼热感消失,九霄上仙却没有再一次触碰的念头,他靠近了一些茧,感受着自己的存在随着时间在逐渐燃烧,听着上方已经开始崩坏,产生细碎爆炸声的灵力涡流,面色平静。      此时,已经有灵力涡流开始逐步崩裂,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可已经湮灭了一部分天空,像是在天上开了一个口子,属于太阳的光浆倾泻而下,照耀的山林起了大火,太阳之火呈金色,像极了燃烧了虎妖的火焰。      好在是在灵海的边缘,处在淮沁最外层的地方。      一瞬间,金色火焰便漫山遍野,将土地也灼烧一空……就在它即将要蔓延至淮沁之时,有一根棍子扫过山野,所过之处,一切火焰消散一空。      无天大圣抬头望着天上的光浆,注视着远处一片火红的灵海,眨眨眼。      天塌了?      挠挠头,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九华山的人……难道不知道姑娘就在春风城?      它还以为九华山都是一群聪明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      九霄上仙看着太阳的光洒下,心道这是第一步,再过一会,湮灭就会出现连锁反应,在巨大的爆炸中坍缩成一个点,随后将灵海中所有的灵气全数释放出去……产生世上最美的灵力喷泉,那是末日之后第一道的风景。      湮灭只是第一步,天地之力反噬天地,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到时候整个南荒除了会变成一片虚无,四处都是万丈深渊,还会接受来自苍穹的天罚。      炙热、毫无遮挡的阳光会化作火浆,持续照射着南荒,将这儿变成持续百年、甚至千年的火海。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为了青令,这一切牺牲是必要的……天地万物轮回,只要规矩不被破坏,万年后,南荒还是那个南荒。      而且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九霄上仙看向南方,那是元山的方向。      若是南荒湮灭了,充斥着火焰的南荒就是天然屏障,只要南荒的火焰一天没有消失,他们就不需要防备海那边的“妖孽”……元山部也能从职责中久违的解放出来。      而灵力喷泉的产生似是萤火绚丽的银河,虽然灿烂短暂,却足以让一众修士短暂的突破极限,从而将更多的人从南荒带到东玄。      东玄是个好地方,是中州之地,各方面的资源都要远高于南荒的贫瘠。      “……”九霄上仙闭上眼。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即使是这样,也不是毁灭南荒的理由。      青色之茧的心跳声愈发剧烈,逐渐和九霄上仙的心跳重合在一起,他摸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和一颗青色的纽扣同步燃烧,轻轻叹息。      自己既然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去想为什么这么做,以及这么做的后果。      他果然还是和妻子说的一样不够成熟。      若是她来做这件事,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畏畏缩缩,该是会直接选择自焚来加速灵海湮灭的进程……倒不如说如果是那个女人,在青龙出现之后就会冲进灵海和它拼命。      九霄上仙想了想,在传送回九华山的信息中加了一句私话。      他觉得,若是妻子能够改一改刚直火爆的脾气,一定会更可爱,他会更喜欢他。      还有一件事。      倚石仙子也是好看的姑娘,那股子执拗的劲很像年轻时候的她。      九霄上仙笑着,他的眼眶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纯黑色,十分恐怖,身体上也出现了一丝丝断裂之纹,如同即将毁灭的玻璃珠,随时可能彻底崩坏、碎裂。      他的修为已经燃烧殆尽,从即将登仙的存在跌落成为明心境,并且又在一瞬间降到了开源境。      一道碎片从九霄上仙身上落下,碎裂从脖颈开始,他将要化作烟尘,一身通天彻底的修为虽然在燃烧,可是最终将化为清气,反补这养育了他的天地。      “咔、…嚓……”      有碎裂的声响传来。      可他的湮灭是不会发出声响的。      九霄上仙睁着空洞的眼睛,正对着眼前的青色之茧,他的思绪已经开始凌乱,无法冷静的思考,不过他还记得,需要将这一切画面传回九华山。      天上就像裂开了一个大洞,中心点是一个吸引力巨大的存在,以青色之茧为中心,产生了冲击波……波动间,一瞬便驱散了方圆千里的云层,天空一碧如洗。      青色之茧上出现了细碎的裂痕,灵力薄膜化作实体,伴随着一阵细小的玻璃碎屑声……青芒闪烁,茧的上层裂开了一块,巴掌大的壳落入灵海,被燃烧的干净,露出了茧内的“东西”。      在周遭的火红中,出现了一颗青绿色的眸子。      在九霄上仙的眼里,那眸子的有着一对竖瞳,像是一颗菱形的宝石,通体青绿,水润的眸子这种流转着一层奇怪的光晕,内里也好像有水花凝动,有着一层虚幻的不真实感。      就好像一朵盛放的莲花。      花儿玲珑剔透,在火光下却莫名的色彩瑰丽。      九霄上仙怔怔的看着眼前崩裂的青色之茧,旋即,他见到了一头浅色的长发和白皙的肌肤。      这茧里……是一个姑娘。      不是青龙。      真龙之眸会更加具有威势,眼前的眸子虽然高贵神秘,竖瞳却明显是有着蛇妖的血脉,都算不得蛟龙。      此时,这姑娘虽然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完全清醒,眸子中充斥着空洞。      因为蛇没有眼睑,所以花瞳并未适应闭着眼睛睡觉,在花瞳的感官中,她现在被拉扯感带向不知名的地方,有很多东西正飞向她的体内,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填满她的身体。      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微微的刺痛与精神恍惚。      就好像真的在做梦一样。      在她的梦里,她变成了真龙,不过让人害羞的是……她没有衣裳,所以才一直躲在云海中不想出去,虽然她是一条蛇,本来也不用穿衣裳,可自从遇到了白玉盘,她的观念在逐渐发生改变,更像是一个姑娘家……而且……      自己都化龙了,也一定是要化形的。      “……”      茧逐渐碎裂,露出了姑娘的半张脸,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竟是要比白玉还要美腻半分,随着茧的脱落,露出了姑娘雪颈之下的几分锁骨,让人惊讶的是,在她的颈一侧还有着青色的鳞片。      似蛇鳞、似龙鳞,平添几分妖异。      九霄上仙的身子在湮灭。      灵海在燃烧。      茧皮在脱落,再往下就要露出姑娘家的胸口。      在九霄上仙眼里,这个神秘的少女自然是没有衣裳可言,她的身体表面有着一层浅色的液体覆盖,可并不能起到遮盖的作用。      也许他应该闭上眼睛。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眼睛,而这灵海中的神秘化形者的形象已经同步到了九华山。      虽然精神恍惚,不过九霄上仙依旧明白这茧的重要性。      她是青色,有着一对莲花瞳。      这就足够了。      根据所有的证据表明,九华山所信仰的存在有着明显的偏好。      比如喜欢天空的青色和竹子的青绿,比如喜欢莲花。      前者因为各种圣物的颜色,后者……被眷顾的静月居士本体就是一朵白莲,又有迎合喜好的青莲化身,足以表明一些问题。      因为青令的存在,面前的茧中人不得不让他联想到是不是和那位存在有关。      他会记录下这一切。      ------------      0485 青蛇永远打不过狸花。      春风城外,倚石仙子从天望山上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卧松云抱起来和老和尚们安置在一起,毕竟若是卧松云一会莫名死在劫难中,她会过意不去的。      她因为吕少君和夫子的原因不喜欢四方书院,又因为祝桐君被道天君软禁多年而厌恶道宫,所以倚石仙子对卧松云这个即是道士又是夫子的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不过经过方才的事情,她算是对这个男人有了几分改观。      当然,也只是一点点。      倚石仙子看向天际,目光放远。      淮沁的山野,风一吹,便是粉尘漫天,灵海湮灭粉碎了淮沁上方的空间,光浆穿过苍穹落下,将方圆几里的植被灼烧一空。      ……      秋水独自在梨园空唱了一出荒唐戏,觉得自己可以再练一练。      她已经不再关注春风城上空的事情,甚至连淮沁周遭曾经落下了光浆也没有注意……就在此时,秋水忽然听到了什么,红宝石耳坠微微晃动,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秋水每一步跨出都是十丈甚至数十丈的距离,身影连闪就像一道鬼影,白色长裙在空中留下一道浅色痕迹,她踩在树枝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走在庭院中,留下一行脚印。      五息后,她回到了柳青萝的房间,推开门,看着床上坐起的姑娘。      “水……”柳青萝捂着脑袋,轻声说道。      房间内的温度逐渐上升,阳光将柳青萝成熟的面容映照的红彤彤的,十分诱人。      秋水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后坐在床边:“师父,可好些了?”      “下次不喝了,那丫头新酿出的酒……后劲也太大了。”柳青萝喝了水,脸色好了点,她稍稍扭了扭身子,感觉粘粘的,意外的看着窗外:“怎么这么热。”      她都有些出汗了。      “热吗?”秋水想着方才的光浆,觉得是会对气温造成一些影响,不过也就一小会儿,现在都消失了。      “你这丫头没感觉?”柳青萝眨眨眼,心道难道是因为自己喝醉了才出了汗。      “我去取蒲扇。”秋水说着就要起身,可还没站起来就被柳青萝一把拦住,她抱住秋水,妩媚的面容在秋水脸上蹭了许久。      “你这丫头……身上怎么凉吟吟的,好舒服。”柳青萝眯着眼睛,说着,将手探入了秋水的衣裳,轻轻在她的腰上摩擦。      秋水叹气,心道喝醉的师父比天火还要让人无奈,她抓住柳青萝的手,说道:“师父若是热,去洗个澡吧……”      “我还有些困……不过洗洗也好。”柳青萝点头,紧接着,她和秋水一同沐浴。      水已经烧好了,都倒在了桶里,桶里的温度正好,还有几片花瓣。      是莲花的花瓣。      柳青萝坐在水里,身上附着些许红色的花瓣,莲花的香气驱除着她身上的酒臭味,她舒适的眯着眼睛,问道:“怎么是莲花……你不是喜欢牡丹吗。”      “莲花比较合适今儿。”秋水解释道。      “今个是什么日子?”柳青萝问。      秋水散开束发,任由着青丝落入水中,看着荡开的水温打在花瓣上,摇头说道:“也不是什么日子,只是我喜欢。”      “这还差不多。”柳青萝瘫软在浴桶中。      浴桶不大也不小,堪堪够两个姑娘挤在一起,以柳青萝的资产自然可以有很大的浴室,可是她喜欢和姑娘们接近,这样更好促进感情。      “秋水,你的头发该剪了。”柳青萝轻轻揉着秋水的脑袋,看着泡泡不断的生成,顺着秋水的光滑的脊背落入腰腹,伸手抹去那一道白色泡沫。      “师父觉得长了,我明个去剪掉。”秋水说道。      “其实也挺好看的。”柳青萝说着,掩面一笑,她因为喝醉的缘故,笑起来有些傻兮兮的,秋水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抬起头,说道::“秋屏姐送来了一封信,说是从春风城来的,七姨的信。”      “小七?”柳青萝的醉意在一瞬间消散大半,她打开信件,喃喃道:“庙会?”      她看着秋水,有些犹豫。      “要回去吗……”      “师父若是想念姑娘了,也不一定非要等到过年。”秋水说道。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柳青萝咬唇。      自己这个徒弟还可以再优秀一些……忽然要回去,她也没有做好准备。      “再等等吧。”柳青萝说着,揽住秋水的腰,说道:“陪我睡一会儿。”      柳青萝发觉这丫头身子凉凉的,抱起来睡一定可以睡个好觉。      “……”秋水有些无奈的点头。      沐浴之后,二人回到房间,秋水褪下外衣后,翻身上床。      这般的亲密却也不是第一次了。      柳青萝拉上窗帘,搓了搓手后上去搂住了姑娘的脖子,借用秋水的身子降低自己灼热的体温,随后舒服的呻吟一声,缓缓闭上眼。      期间……秋水嗅着柳青萝身上淡淡的莲花香气,屏息后最后瞧了一眼春风城,觉得这事儿也该结束了,天气总是这么闷也让人很不舒服,她现在还是更喜欢小雨天。      杜七也喜欢。      于是,天上就落下了一阵烟雨,抚平了粉尘一样的土地,北风刮过,凉风吹散了春风城中的燥热,温度、湿度都变成了最让人舒适的层次。      “……”      杜七比秋水想的更远,花瞳作为一个女孩子,身子不能随意被别人看到,哪怕那个男人已经有了家室,哪怕现在的状态和男女性别、甚至种族都无关。      十娘说过,名节是很重要的。      相反的,名节之外的东西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生命的诞生与逝去对杜七来说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因为无论是穹顶之上还是青天之下都充斥着死亡,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与照不到的地方无时无刻都有生命凋零。      死亡的概念比黑暗更加稳定。      故人来往如星辰,熄灭了就无人再问。      所以杜七可以不在意死亡……嗯……她虽然不在意死亡,可要不牵扯到自己身边的姑娘才行。      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姑。      若是身边的姑娘能够一直常亮,永不熄灭,也是一件让她高兴的事情。      ……      灵海涡流中,整片涡流充斥着暗红色的诡异气息,在一起互相撕扯,争勇斗狠,所到之处空间崩裂,细线一样的黑色空间裂隙遍布整个区域,如同一双双诡异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这片空间随时可能崩坏。      九霄上仙的身子也在随着空间崩坏,他本身就处在十分不妙的境地,堪比凌迟之苦冲击他的意志。      灵魂被灼烧,此时的男人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三魂七魄纳仿若被老鼠撕咬,眉毛拧作一团,空洞的眼窝深陷,很是可怖。      九霄上仙骨头也发出骇人的声响,他无视了堪比灵魂抽离的苦痛,面色依旧平静。      青色之茧的表面正在逐渐碎裂,那有着一对莲花瞳孔的姑娘身躯逐渐暴露在空气中,属于少女的气息似乎感染了她身边的灵气,让其也变成了好看的青色。      青绿色,莲花。      九霄上仙觉得她很有可能和那位存在有关,也与先前的青龙有关,若是这样……一切都还可以解释。      事关重大,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可能的多撑一会,让九华山可以更多的掌握眼前姑娘的信息……她只露出了小张脸,所以九霄上仙只是大概推测出她的模样……      他眼神空洞的对着花瞳,身子轻轻颤动动。      抽丝剥茧间,淡绿色逐渐碎裂,露出姑娘覆盖些许青色鳞片的身子,花瞳的化形并不完全,以至于隐隐可以透过青色屏障见到额前的鹿角。      茧的碎块落下,温度高了很多,兴许是因为太阳真火彻底的消散,茧里的姑娘眼睛中出现了挣扎的神色,她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几分红晕,呈一种诱人的绯红色,眉头皱着,锁骨处蓄了不少水润……不知是汗水还是茧内的黏液。      失去了太阳真火的庇护,现在的茧变得不再稳定,花瞳开始无法适应灵海中过高的温度,茧也在高温中逐渐透明,自上而下、真正意义上的碎裂。      随着茧体的剥落,九霄上仙终于见到了那姑娘的全貌,他此刻看起来失去了五官、已经失去了大半的神志,却依旧可以看得见,能够用着神念去感知这究竟是怎么样让人惊艳的姑娘。      姑娘一头泛着暗青色流光的披肩长发搂起,叠在肩后,露出精致的侧脸和耳朵,暗色长发湿漉漉的贴在面上,充满了狼狈的少女感。      少女没有清醒,不过她挣扎的想要醒过来的样子也十分吸引人。      这并不是一个青春感满满的姑娘,整张脸的看起来比九霄上仙想象中的要成熟许多,年龄正处在少女和女人微妙的分界线上,硬要说……因为鳞片和莲花瞳带来的妖异,她看起来更有几分妩媚感,比起少女,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九霄上仙的目光在少女身上扫视,从额头到鼻梁,到嘴唇锁骨,一个地方都没有放过。      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没有欣赏美的能力,可目光直视总归是有些不礼貌。      青茧碎裂至少女的胸前,白皙皮肤在空气中勾起一抹浅色……      几乎同时,一抹清风斩断了九霄上仙和九华山的联系,命石和九霄上仙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暗淡无光,九华山内接收到的画面到此为止。      九霄上仙转过头,望着忽然异变的灵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命石的联系突兀的被切断,那么在九华山的人看来,他便是死了。      可他分明还活着。      灵海涡流中不应有风,可此时却有清风流动,在灵海中吹起波澜,火红涡流照着一抹玄妙的轨迹缓缓落下。      整片灵海的灵气都停止了一瞬,本来即将湮灭的灵气像是害羞的花骨朵重新闭合花瓣。自上而下去看整个灵海,会发现燃烧的灵海逐渐旋转,抽丝剥茧一般的化为一朵盛开的火莲花。      细致无比,美轮美奂,莲花缓缓旋转,一瓣一瓣轻轻绽放。      每一片花瓣的纹理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些许白色的莲花突兀的出现在花瞳胸前,遮住乍泄的春光。接下来,整个青色的茧全部碎裂,茧内少女的身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被一朵朵深水白莲包裹,就好像穿上了一条连衣裙。      此刻出茧的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了什么让她很不喜欢的东西,支支吾吾两声就要反抗,可明显是将她包裹的莲花要更强,少女被花朵逐渐吞噬,之后……就这么忽然的消失了。      花瞳化了形,还没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就被抓了回去。      蛇打不过狸花也是规矩的一种。      ……      沁河医馆中,花瞳被一群莲花拖着回到房间,安稳的放在床上。      纤阿瞧着一朵朵莲花聚合在一起化成一个身形虚幻的小姑娘,目光在她锁骨下方的一朵莲花印记上掠过,最后叹息。      莲花,狸花……大抵都是花。      七姑娘也是。      要出手就早点……要不然就不出手,这忽然的插手,当真是让她措手不及,明明她都安排好了一切……不想却被姑娘直接背刺。      “罢了。”纤阿最后看了一眼九霄上仙,他即使不死也失去了全部的修为,算是一个小惩吧。      纤阿消散在空气中。      窗外如同白昼,万籁俱寂,所有的声音消失,明灯迷迷糊糊的回到灵海中,整个人精神恍惚,她感觉自己睡了一觉,忽然被惊醒……像梦一样,又感觉不是梦。      梦里,她已经修炼有成,然后小姐吩咐她做了一些事情……好像是花瞳,她还挺喜欢那条小蛇的,是很好的玩具。      “小姐……”明灯心口的莲花印记缓缓闪烁。      迷迷糊糊的,明灯有些忘了小姐还要她做什么。      是要……修炼?      于是九霄上仙在最后一瞬的清明,看到了一个身躯半透明的小姑娘在灵海中盘腿而坐,以娇小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风暴旋涡,鲸吞一样收取着四周不稳定的灵海。      灵力旋涡如同星云在她周身缓缓旋转。      ------------      0486 闹剧      花月楼中,明灯依偎着白玉盘的肩头,呼吸均匀。      白玉盘看着妹妹就这么睡着了,有些无奈,刚要解开自己的衣裳,却见身后有人碰了她一下,白玉盘回过头后发现是白景天,此时的白景天一身内衬,那华贵的外衣整齐的叠在手里。      “公子……”白玉盘稍稍一愣。      “拿去。”白景天说着,轻轻一丟。      “嗯。”白玉盘接过白景天的衣裳,没有说谢谢,嘴角却翘起了一些。      转过身,白玉盘将白景天的衣裳散开盖在明灯身上,似乎是嗅到衣服上男人的味道,明灯的身子微微一动,眼皮轻颤,好在白玉盘就在身边,只是牵住了她的手,她便安静下来。      翠儿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觉得练红公子真的是很好相处的人,也很宠小玉儿。      秦淮正在后台,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一定会认为白景天没用,若是他对杜七也能像白玉盘这般自然,也不会在杜七心里一直是一个弟弟了。      朱儒释微微一笑,身子后仰,回过头看向角落,那是长禾公主的位置,白景天对白玉盘略带宠溺的态度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他没有见到妹妹,不过想来那个感性的丫头应该和这满厅的人一样,仍然沉浸在琴曲中。朱儒释打开掌心,里面有一颗浅色晶石缓缓放着光彩,其中似是有影像流转。      “……”      白龙睁开眼睛,他想着先前听到的琴曲,直到此刻也没有走出来,他不是没有听过石闲的曲子,可从未像今日一般让人沉醉……      杜十娘。      果然,能让杜七喜欢的人当真是与众不同。      白龙视线在白玉盘的背影上掠过,没有说什么,他坐正身子,有侍女走到白龙身边,他小声吩咐着,侍女闻言,去执行命令了。      白景天听到了白龙的话,意外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东西能打动自己这个“没人性”的父亲的,他注视前方杜七的背影,心道先生知晓了这件事,一定会很高兴。      毕竟,他的先生是一个爱财的姑娘。      白龙低下头,面上露出怀念的神色,石闲和杜十娘安静绵长的琴曲撩拨心弦,让他想起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姑娘,忆起了平和温暖的日常。      他摘下腰间的青令在指尖轻轻摩擦着。      单单是能让他想起已经忘记的美好……就不是用银子能够衡量的。      ……      “翠儿,明灯昨晚没有睡好?”婵儿看着傻兮兮的明灯,转头问。      “谁知道呢。”翠儿摊手。      她的床就那么大点却要和明灯以及安宁一起睡,这么挤来挤去不说明灯了,其实翠儿自己都没有睡得太好。      翠儿对着身子柔软的杜七,问道:“这曲子……姑娘可喜欢?”      婵儿认为翠儿说的是废话。      白玉盘觉得没有必要问。      安宁觉得虽然是废话,但是如果是翠儿姐问的,一定有其深意。      “喜欢。”杜七想也不想的说道,她所期待的,她想要听到的,她想要了解的……正是之前发着光的十娘。      “我也喜欢。”翠儿点头,忽然说道:“其实十姑娘相比之前……真的变了太多。”      “以前的十娘……”杜七眨眨眼:“是什么样?”      翠儿和婵儿两人同时一颤,没有回应杜七。      她们从未在台上见到过如此耀眼的十姑娘……实际上,翠儿听着杜十娘的琴曲这么多年,见证了杜十娘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过程,也许杜十娘的琴艺相较以往并没有什么质的提升……可这不是重点。      以前的姑娘是为了那些五陵子而演奏,现在则是为了姑娘们。      这一来一去,产生让人动容的情感她一点都不意外。      “以前的十姑娘和现在一样的动人……”翠儿眸子中闪烁着憧憬的光。      “是吗。”杜七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她转过头看着披着白景天衣裳熟睡的明灯。      虽然比不上喜欢十娘,不过她对于自己身边姑娘都是很喜欢的。      “……”      春风城外,一众修士震惊的望着被燃烧成一片火红的灵海,灵海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可是在众人眼里,现在的灵海内部却出现了另一个旋涡。      不该存在的风充斥了整片灵海,然后以一朵莲花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风,莲花就是阵眼,同时庞大的灵力被明灯粗暴的塞进身体内。      无论是倚石仙子还是一众禅师都愣住了。      在她们的眼里,漫天的灵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就好像天上有着一个海眼,所有的灵气都朝着海眼涌去。      随着一系列碎冰的声音,不断有“冰雹”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冰雹”落下,耀眼光芒溢出,化作一道流光自天落下,落点处灵气弥漫,万物生长。      倚石仙子伸手接下一块“冰雹”,喃喃说道:“灵气结晶……是纯粹的灵气结晶。”      灵气结晶,那是灵气被极致压缩才会出现的产物,一般只会出现龙脉中,并且其中的灵气多是不可吸收的。      能够将天地灵气压缩成实质的风压……灵海中的压力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若是太虚境之下的修士误入灵海,会被一瞬间压成肉饼。      “海眼”究竟是什么?      衣角被风刮得呼呼作响,倚石仙子立刻问道:“禅师,喷涌不应该是泛涡流吗?怎么会这样。”      老和尚看向天上的“奇点”,也不明白,可若是照着这样下去,灵力被这么极致的压缩在一处,一旦到了极限再一次炸开,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灵力喷涌了,其中产生了威力无异于天劫,他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下来。      祝平娘也想到了这一点,十分不安。      难道是九霄上仙搞的鬼?      是了,只有九华山能够做出这般违背常理的事情。      没人认为能够引起风压的涌动是因为有人修炼导致的,先不说整片灵海已经被点燃完全无法吸收,单单是这吸收灵力的可怕速度就并非人力所为。      只有倚石仙子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觉得灵海压缩涌动的规律很奇怪,就好像是绝云宗筑基功法的灵力路线,先缠一圈再压缩,可是她也没有想到原因所在。      “……”      涡流中,明灯迷迷糊糊的在天上修炼。      明灯的天赋很好,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好到了什么地步。      她被姑娘喂着吃了一朵莲花,完美吸收了花儿的力量,却不止如此,一朵花完全比不上她腻在杜七身边这些时日所得到的东西。      周遭,一条条赤红色灵力涡流好像火龙族群在明灯身旁不断飞舞,被明灯心口的深水白莲的印记吞下,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是明灯魂体之上渡着一层淡淡的辉光,像是星星洒下的光辉。      明灯简单的运行师承教给她的功法……这次,不再有禁锢加身,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挥本来的天赋。      世上没有圣人,因为明灯是半妖,不是人,可用妖圣来形容她也不合适。      兴许使徒是一个很中肯的词。      仔细去看,明灯虚影的眉心识海紫府处,在识海的正中央有一朵莲花缓缓旋转,莲花不是白色,而是一种耀眼如星空的蓝色,如同蕴含着星辰。      星海入怀,灵海入魂,明灯的面上起了些许红晕。      ……      花月楼中。      翠儿感觉到明灯身子也有些发热,先是吓了一跳,以为这丫头染了风寒,不过白玉盘也看了那么久的医书,轻试脉搏后嘴角微微抽动,她捏着明灯的脸:“这丫头……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此时,明灯双腿轻轻摩擦着,脸上有着不大正常的绯红。      婵儿噗嗤一笑:“这丫头做什么春梦呢,她还那么小。”      “婵儿姐,这和年龄也没有关系。”安宁说道:“这丫头梦见了谁?”      沉默后。      杜七眨眨眼:“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      ……      灵海越来越小,没过去太久就已经缩至春风城大小,可所有人依旧紧张,她们现在担忧的是压缩到极致之后的爆炸。      明灯是很乖巧的姑娘,她不会做出吃了就吐的事情。      事实上,婵儿说的是对的,明灯的脸红并非是因为她承受不住庞大的灵海,而是……这灵气中充满了杜七的气味。      灵海之所以会转变成现在这种恐怖的涡流,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杜七遇到杜十娘那天,没有穿鞋子就出门,割裂的脚流淌出了血液。      这些血引来了四方灵力,最后逐渐演变成为现在的模样。      现在明灯吸收了这些灵力,自然能够感受到杜七的气息……温暖的感觉,就好像小姐的手抚摸在她的身上,她怎么可能不脸红。      又因为感受到了小姐的味道,明灯修炼的更起劲了,她现在像极了一颗贪婪的黑洞,将身边所有的一切吞噬进魂体。      忽然,明灯虚幻的身子出现了几分波动,朦胧的眼神里出现了几分茫然。      在明灯身躯的前方,有一个男人的破烂身体。      那是九霄上仙。      他已经失去了修为,身躯好像碎裂又被重新粘起来的陶罐,随时可能彻底碎裂。      九霄上仙在最后一刻见到的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姑娘鲸吞灵海的场面,再往后,随着和命石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他就陷入濒死。      却还没死。      明灯九分迷糊一分茫然的正对眼前衣衫不整的男人。      这个人要死了?      为什么。      明灯看着眼前被火焰焚烧仿若垃圾一样的男人,盯着他的心口看了好一会儿。      男人的衣裳本是品级极高的灵宝,此刻却不复之前的光彩,被他自己的火焰烧成了碎片。在他的心脏处,皮肤焦黑干裂,一颗青色的纽扣完好如新,散发着青色的光芒。      这纽扣取自一身青衫,是胸前的一颗。      “小、小姐……?”明灯眨眨眼,她现在虽然迷糊,却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自家小姐的味道。      是和小姐有关的人?      那就是很重要的人。      明灯不会医术,可是她也给杜七打过许多次下手,伸出手指在男人眉心轻轻一点,随后一抹真元护住了他最后的魂魄,刹那间,九霄上仙的识海停止了燃烧,本来几乎消失的三魂七魄就好像火上浇油,一瞬间窜起了火苗。      男人就这么在明灯随手一点中保下了性命,至于说修为……就不是明灯懂的东西了。      这一幕有些像是杜七点化莲花,可事实上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莲花是死而复生。      九霄上仙还有一口气,便算不得坏了规矩。      ……      天上,火海缩小,如火莲覆盖在天上,闪着炙热的火光,火海之下,是温和的七色红光、一道道灵气在风压中落下。      短时间过去,曾经威胁整个南荒的灵海就只剩下了一条赤色旋风,如同火龙在空中肆虐,试图抵抗被吞噬的命运。      变什么不好要变火龙。      在明灯面前,即便是龙,也只是大一点的蛇,是很好的玩具,于是火龙惊涛骇浪的气势被瓦解,消失在如同飓风的吸力中。      伴随着最后的灵海消散,云隐雾散,一抹暖阳洒下,一切是那么的平和。      无数视线落在吞噬灵海的中心,却什么都见不到,先前鲸吞灵气的“风眼”凭空消失。      微风拂过脸颊,倚石仙子抬起头,她注视着天空,想象中的爆炸并未发生。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今日晴空万里,正适合游山玩水。      春风城一如既往的平和,老和尚也好,南荒的修士也好,甚至是妖族的各位大圣,此时都陷入了懵然中。      元山圣女重新戴上面具。      无天大圣在天望山上漂泊,心道这是最理所当然的结果。      “没、没了?”祝平娘茫然失措。      往生和尚似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无法理解此间天地的平静。      有人影从天上掉落,如若一块破布。      吕少君眼睛里的惧色逐渐消散,她伸出手,接住了从天上落下的男人,半晌后,不知是震惊还是可惜的说道:“他还没死。”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像是一场闹剧。      ------------      0487 后事      虎妖死于一条天生地养的青龙,九霄上仙燃烧了自己的生命,点燃了灵海后,那灵海却突兀的消散于天地间。      其中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      兴许是天地之威,即使是九华山的人也无法勘破,又说是山河之灵暗中发力,维护南荒的安定。      “结束……了吗?”祝平娘喃喃说道。      “谁知道。”吕少君将手上的男人丢在地上,原地坐下歇息。      倚石仙子望着天上的一片清澈,确认道:“灵海消失了。”      真的结束了,像极了一场闹剧。      倚石仙子转过头看着周围的姐妹,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几个姑娘衣衫凌乱,十分狼狈,周遭的环境一片狼藉……她们这些人看起来做了许多,可事实上几乎什么都没做,算是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关键是,她们也不弱。      绝望中都已经做好了将春风城姑娘转移去梅花庵的准备了,却不想局势忽然反转……儿戏中带着些许讽刺。      自己修炼了这么久,到头来却依旧起不到什么作用。      “桐君,你没事吧。”倚石仙子走到祝平娘身前,渡过去一口真元,接着手贴在祝平娘的小腹处,掌心散发着温暖的虹光。      “没事。”一股暖意从小腹散发到四肢百骸,祝平娘的脸上起了几分红晕,她吐出一口浊气。      “切。”吕少君别过头去,懒得去看着两个人在眼前暧昧。      明明她是她们三人中唯一受重伤的人。      正想着,却见倚石仙子忽然瞬移到她面前,手指撬开了她的牙关,将什么东西塞了进来。      舌头一顶,清流掠过身子,瞬间驱除了她的苦痛,精神为之一振。      吕少君身子发颤,再回过神便趁着倚石仙子还没有抽离手指,用牙齿咬住了倚石仙子的食指关节,瞪着眼睛不满的看着她。      “少君,别闹,吃了丹药就好好恢复。”倚石仙子咳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那群老和尚。      禅师可是还在呢,劫难刚过去,不能太过失礼。      吕少君自认为不是好人,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过看在这粒丹药的份上,她给云浅一个面子。      吕少君张开口,倚石仙子抽出了手指,在手帕上擦拭着染上的湿润,之后注视着坐在树下依旧昏迷的卧松云。      修为是没用的东西……吗。      倚石仙子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这事就算过去了?”吕少君问。      “过不去。”倚石仙子看着地上破烂一样的九霄上仙,蹙眉道:“他怎么没死……明明都……罢了,谁知道九华山的人有什么底牌。”      自我焚烧之后居然还能留下一条命,虽然很让人惊诧,可相比于她今天见到的其他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人若是死了,一切好说。      若是没死,善后的时候又是一桩麻烦。      老和尚站起身,走过来宣了一声佛号,说道:“仙子……之后作何打算。”      倚石仙子摇摇头。      她看起来很冷静,事实上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九华山会采取什么措施,她真的一丁点也不愿意掺和,她只想好好的炼制悟道竹,让姑娘们慢慢的修炼……闷声发育,却不想绝云宗现在已经这么惨了,还惹上了这个世界最麻烦的敌人。      现在置身之外也晚了。      “上仙不能死。”老和尚平静说道。      “明白了。”倚石仙子点头,捏碎一颗丹药,将其均匀的洒在地上焦黑一片的男人身上,保住了他的性命,此时的九霄上仙早就不复之前的通天修为,境界已经跌落至开源境,完全就是废人一个。      做完了这一切,倚石仙子才问道:“为什么。”      “还有用。”老和尚指着九霄上仙:“和尚带回禅宗,还是……仙子带回绝云。”      “他身上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倚石仙子想了想,觉得既然已经和九华山站在了对立面,自己带回去比较好,说不定能从这人口中知道些什么。      “九华山不会坐视不管。”老和尚提醒云浅,带走了九霄上仙中的一位,自然会引来其他九华山的人。      “我有准备。”倚石仙子张开掌心,里面有青石碑的缩影。      她又发现了青石碑中隐藏的秘密,这石碑似乎不只能用来防御,最后九霄上仙打通仙路时,她隐隐感觉到石碑中有什么被触动……气息锋利无匹,只怕祖师还在其中留下了神念。      “那就好。”老和尚也不强求,只是说道:“九华山那边……佛门自然会去讨个说法。”      禅子就在春风城,九华山这番动作,完全没有将禅子放在眼里,这已经是一巴掌抽在了佛门的脸上。      虽然劫难已经过去,不过已经出现了一次这样的事,佛门几个地上罗汉以及禅宗掌门都即将抵达南荒,不出意外之后都会常驻在南荒,以防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让老和尚松了一口气的是,灵海消散了。      从这位九霄上仙口中所知晓的,九华山对春风城和灵海有想法,他们引爆灵海极有可能是为了春风城中的某样东西。      虽然不知道那般庞大的灵力涡流去了哪里、能去哪里……可灵海的消散,至少这个南荒是保住了,同样的事情不会出现第二次。      这些事情老和尚没有和云浅说,表明会和绝云宗共享消息,接着转身离开,上了金刚寺。      今日一战,一众禅师皆重伤于九霄上仙之手,没有个几年是缓不过来了。      “……”      吕少君眼看着佛光逐渐消散,啧了一声:“和那些酸儒没什么两样。”      祝平娘闻言,想要吐槽吕少君和酸儒还生了个孩子呢,因为现在的场面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憋了回去。      “禅师已经帮了我们许多。”倚石仙子摇头,她们这些姑娘怎么怨也怨不到佛门头上。      倚石仙子不解的看向后方,只见春风城中姑娘们欢声笑语未断绝,一切平和,四处充满了胭脂水粉的味道。      她百思不得其解:“春风城中究竟有什么……能引来九华山的人?桐君,你在春风城内呆的时间最长,有没有什么头绪。”      “我什么都不知道。”祝平娘摇头,她每天都为了秋水楼里的姑娘操心……甚至连春风城都没有逛完过。      “我和行舟这几日在春风城转了几圈,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吕少君指着天上:“说到底,春风城是你们绝云的地方,你这个做掌门的都不知道,我们又能知道什么。”      “也是。”倚石仙子点头,沉思了许久。      九华山要的是什么。      一群没有逻辑的生物,无法以常理度之。      “春风城不是个安定的地方。”倚石仙子说道:“早一些让姑娘们离开是一件好事,今日过后,春风城会进入各方势力的眼里……对悟道竹都不感兴趣的九华山,他们想要得到的,其中的价值,无可估量。”      应该趁着灾难尚未发生,让姑娘们离开。      吕少君双手环胸,突显身材,她皱眉道:“若是春风城内的东西……九霄上仙为什么不直接进城?若是深藏地下,以那男人的实力也不需要借助灵海就能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她想不明白。      她们都想不明白。      “九华山的人会忌惮禅子吗?”吕少君问。      “怎么可能。”倚石仙子摇头,今日九华山的人巴掌都打到和尚的脸上了,哪里还会在意禅子,只要禅子不死就行了。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祝平娘咬牙。      “不知道,若是听我的……先不要让姑娘们离开。”吕少君沉思后,认真说道。      “为什么。”倚石仙子和祝平娘一齐看向这个女人。      现在怎么看,春风城都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地方,若非吕少君这句话,祝平娘会调集梅花庵的所有姑娘,在三日内将春风城包括淮沁的所有人全部送离。      “你怎么知道,他们想要的不是人?”吕少君说道:“春风城以春风得名,最多的是姑娘,若是九华山想要的东西是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姑娘、亦或是姑娘身上的物件……贸然的让她们离开,只是将灾祸转移到了梅花庵……这儿是南荒,我们警惕一些,还有时间准备,若是到了东玄……”      那儿是九华山的大本营,到时候可不是一个两个敌人那么简单。      “怎么会是姑娘,不可能。”倚石仙子否认道。      “为什么不可能。”吕少君反问:“他们要的是什么?九华山连悟道竹都看不上,便不是我们找得到的。”      吕少君踢了地上的男人一脚:“他这也算是打草惊蛇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还有……禅子就在春风城,和姑娘们打成一片。你要带人走,考虑过禅子的态度?”      “禅子就是安宁,不是什么麻烦事,不过若是让她一起去梅花庵……”祝平娘脸色很差。      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梅花庵的姑娘可承受不住。      “有禅子在,佛门不会放着春风城不管,就像这次一样。为了安稳……暂时不要动丫头们。”吕少君又一次给了地上的男人一脚:“至少等他醒了,确认一些东西之后再做决定。”      “……”      倚石仙子怔怔的看着吕少君仍旧苍白的脸色,许久后点头。      她被吕少君说服了。      吕少君说的对,真的有可能是人,比如……明灯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难免春风城没有其他看起来平凡,实则有着一般人无法察觉能力的人。      可是这还是说不通为什么九华山的人不直接进城……      这些现在也不重要了。      倚石仙子看向祝平娘。      和春风城有着最深羁绊的人是祝平娘,还是要听她的。      祝平娘有些惊诧的看着吕少君,走过去近距离看着面前的姑娘,意外道:“少君你是怎么把八方客栈管成现在这个蠢样子的?”      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姐妹心思缜密,遇事冷静……这辈子除了栽在书生手里一次,其他的都很完美……这样的吕少君能将八方客栈变成现在的烂摊子真的是很奇怪。      要不是倚石仙子和吕少君性子不和,她觉得少君才是辅佐倚石仙子最好的人。      “客栈?接手的时候就是烂摊子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吕少君尝试推开祝平娘,却不想被她从正面抱住,她还受了内伤,只得叹息:“桐君,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都听你的……说什么打草惊蛇,我可不是蛇。”祝平娘擦拭去吕少君嘴角残留的鲜血,说道:“少君说的对……事实上,留在春风城还有个好处。”      她看着靠着树的卧松云。      “道宫……应该也会来人吧。”      她发自内心的厌恶道宫,现在却要依仗对方了。      “道宫……应该会……”倚石仙子点头。      这件事暂时就这样。      “我先回山了,灵海虽然消失,却也不能掉以轻心……桐君,这几日你们留在春风城,仔细盯着点。”倚石仙子说着,起身。      “不急。”祝平娘松开吕少君,抓住了倚石仙子的手:“我可是被吓的不轻,你陪我歇息几日好不好。”      “……”倚石仙子微微一愣,就听见吕少君说道:“还是你在稳一些,这九华山的人,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你急什么。”      “……”倚石仙子还愣着,就感应到了师承和严天心的气息。      “就这样,我们先走了。”吕少君和祝平娘不想和那两人打照面,尤其是吕少君,她现在本就受了伤,心情很不好……再见到这个诱惑自己女儿的男人,说不定会气的吐血。      祝平娘和吕少君结伴离去。      倚石仙子就没有了拒绝的余地,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二人。      “掌门。”师承恭敬行了一礼,感受着春风城前的安静和平和,掩去内心的惊骇。      他才和女儿说清楚了要离开,现在一切灾难突兀的就这么消失了?      严天心一直没能进去花月楼,现在发现灵海消散,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先冲上去抱住了倚石仙子,伸手在她身上摸索着。      “浅姨,你没受伤吧!      ------------      0488 歇息      浅姨?      师承低眉颔首,不去看前方抱在一起的两个姑娘,他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男人。      松云子是前辈,灵气不稳,伤的不轻。      地上的另一个……应该就是九霄上仙了。      师承对九华山了解的很少,作为绝云宗青云峰的长老,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问也不好奇,管住自己分内之事便好。      师承安静的站着,听着前方传来姑娘家的声音。      说起来,掌门和天枢阁的阁主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姐妹,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有去天枢阁进修的机会。      上一次从别的姑娘口中听到浅姨二字的时候……还是一个叫做李青莲的少年。      想起那个少年,师承神色可惜。      李青莲在明心境就通过他的青云剑典领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意,资质之佳未曾见闻……虽然单单说天赋远不如明灯,可是这份剑道天赋对于绝云剑宗来说也有特殊的意义。      可惜,他这些时日一直关注东玄的消息,并未知晓有姓李的天才少年……不知是东玄哪个隐藏圣地的公子。      能称呼掌门为浅姨都是关系极其亲密的人。      师承觉得自家掌门当年一定也是传奇人物,瞧瞧她的闺蜜都是什么人……从隐仙祝桐君到八方客栈的吕少君,在东玄还有天枢阁的少阁主。      这样的倚石仙子,还有哪些故人……估计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师承想了很多,面色依旧平静。      倚石仙子感受到严天心落在自己身上的手,抬头瞥了一眼师承,接着叹息。      她其实不是那么喜欢浅姨这个称呼,虽然她年龄比严天心的娘亲还要大一些……可姑娘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她也没有道侣。      在云浅的心里,她即使年龄再大,只要没有道侣、还是处子之身,便依然是个少女。      她认为姨这个称谓更适合魏云笈这种嫁过人的女修,或是少君那种生过孩子的女人。      倚石仙子轻轻推开严天心,低头整理好自己的衣裙,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姑娘。      说实话,若是只看外貌,严天心看起来比她还要成熟。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桐君的“阿浅”,或者是连韵的“小浅姐。”      想到连韵,倚石仙子微微一怔,经历了方才的变故,她是真的很想进春风城歇息歇息,稍稍缓一缓,再去想后面的麻烦事。      姑娘家的杂思无数,却也只在瞬间。      “我没事。”倚石仙子捏了捏严天心的脸,嗔道:“让你回去你不回去,若是九霄上仙当真毁了南荒,你这丫头磕着碰着……让我怎么和你娘亲交代。”      “我回去了,浅姨的悟道竹怎么办?总不能上嘴直接咬吧,那玩意可硬了。”严天心说道。      “你这丫头……”倚石仙子嗔道:“瞧你小气的样子,跟你娘一模一样,直接把方子给我哪来的那么多事儿。”      “不然怎么说是我娘亲呢。”严天心呵呵一笑,撩起耳边侧发,让整个人显得更精神,她给倚石仙子向后使了一个眼色。      倚石仙子明白了。      分明师承一个人也可以做到,可这丫头非要粘着师承……当然,两个人是比一个人要轻松许多。      她反正是不知道这个小子有什么好,能让严天心喜欢,不止如此,少君的女儿也喜欢他……      “你高兴就行,和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浅姨你没事就好……自保的手段我还是有的。”严天心浅浅一笑,看也不看地上的九霄上仙一眼,问道:“虎妖呢?”      “死了,死在青龙手中,喏,就在那儿。”倚石仙子指着远处的平地。      “青龙……?浅姨,我头疼。”严天心捂着脑袋。      “别说了,我也头疼。”倚石仙子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天上的一抹骄阳,说道:“山河化灵,龙脉不复,天知道去了哪儿……现在想来,这春风城奇怪的地方真的不少。”      有了九华山的先入为主,现在倚石仙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春风城怪异。      “天心,天枢阁对九华山了解多少?这群疯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倚石仙子问。      “不知道。”      听到倚石仙子的话,严天心认真了一点,她忌惮的道:“最开始道天君找到天枢阁分解悟道竹的原因就是九华山,关于九华山,我知晓的不多,那些人行事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对任何的宝物功法都没有欲望,除了定期开放九华山试剑泉选拔九华剑主……从不关注修仙界的事,也不插手任何宗门的内事……”      “对于九华剑主,九华山也向来是只提供帮助,提供功法法宝,却从不要求对方履行任何的义务,单单是这百年来,九华山送出去的法宝功法已经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      倚石仙子闻言,点头。      这和她知晓的九华山一模一样,不仅不插手修仙界的事情,甚至对那些公开针对九华山的宗门想来也都是无视的。      送出去的各种资源,估摸着都够养几个圣地了。      “浅姨,九华山是很有威势的地方……”严天心提醒倚石仙子:“虽然我觉得以浅姨你的性子,不会莽撞,不过我还是要说清楚,最好不好与之为敌,九霄上仙的数量……实在是太多,都是目的性极强的人。”      得知这样的人要毁了南荒,严天心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就平静了下来。      目的很重要,在不知晓九华山目的的情况下,她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判断,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不是南荒人,也无意插手九华山的事情。      她不能将麻烦带到天枢阁,给予倚石仙子忠告已经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行了,也用不着你这丫头操心。”倚石仙子听了严天心的话,大抵心中有了判断。      她吩咐师承,让他将卧松云和九霄上仙带回绝云。      师承自然领命,一手夹着一个男人踏云而去,留下严天心一个人抱着倚石仙子的手臂发怔。      “浅姨,咱们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让师父走了,我怎么办?”严天心瞪着眼睛。      “猴急什么?你还能吃了他?送人回去就让他回海边继续。”倚石仙子伸了个懒腰,迈步进城,现在还不是去找桐君的时候。      “陪我逛逛春风城?”倚石仙子回头道。      严天心:“……”      她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至于说先前进不去春风城的事情,她只当是九华山的人搞的鬼,已不放在心上。      ……      众人离开后许久,疤脸少年走出来逛了一圈,茫然的离开。      他不知道师父先前是什么意思,于是回到屋里按照师父给的功法修炼。      ……      沁河医馆的床上,有浅绿色长发的姑娘干净的躺在白玉盘的床上,白皙肌肤上的湿润弄得白玉盘满床狼藉,姑娘却安稳的睡着,似乎这床上白玉盘的气味很让人安心。      ……      花月楼中。      白玉盘心跳加速,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安宁瞧着自己佛印上一道道和尚们的传音,没有一丝一毫的看的兴趣,只是依靠在杜七身上,用余光偷偷去看翠儿。      只见婵儿傻呵呵的笑着,一旁翠儿看起来平静,和也勾起嘴角。      这一切都是因为……现在那些陆续起身打赏的公子小姐们。      “翠儿姐……真好看。”安宁喃喃说道。      安宁迷离的声音落入白玉盘耳中,她嘴角微微抽动,这安宁姐姐平日里看起来很高冷,身上也有一股子贵气,花瞳这个对除了自己和七姑娘谁都凶的丫头对安宁都乖巧的很……      这样的姑娘,只要一见到翠儿姐就傻笑。      她是不知道应该说翠儿姐太好了,还是安宁姐太傻。      当然。      白玉盘看着自己怀里正咂嘴的明灯……心想再傻也没有明灯傻。      这丫头先前梦见七姑娘脸红就罢了,后来好像又梦见在吃东西,还打了个嗝……      当真是一点都没有侍女的样子,出门需要旁人照顾,完全不合格。      第一场结束了,现在是打赏时间。      也许是因为琴曲的质量实在是太高,也许是因为尊上、练红公子和太子殿下带头打赏,所以现在给杜十娘和石闲捧场、送银子的姑娘公子络绎不绝。      每个人给的银两不是很多,毕竟也不是所有人出门都带着银票,可架不住人多,照这么下去,杜十娘和石闲会得到一笔不菲的财富。      杜七看着那些人手里的银子,眉眼弯弯,看的出来十分的高兴。      听到了十娘的琴曲,还见到了这么多的银钱,两份快乐合起来,让杜七丝毫不在意方才发生的事情了,她只想和十娘早些回家,好好聊聊,放松放松,顺便问问十娘……今日得了多少银子。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白玉盘。      “小玉儿,你要来我这儿吗?”      白玉盘一愣,才发现若是十姑娘有了银子真的就能赎她回去了。      身后的白景天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白狐脸面具抬起,注视着杜七的背影。      “我……”白玉盘想要回头去看看公子,可妹妹就在怀里,一时间露出了纠结的神色,片刻后说道:“七姑娘,花瞳还没醒呢。”      杜七眨眨眼:“若是花瞳醒了呢。”      “若是花瞳醒了……我不知道。”白玉盘如实说道。      “也不急,你可以慢慢想。”杜七转过头,看了白景天一眼。      白景天立马低下头。      杜七觉得白景天和小玉儿的关系很好,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从上次之后,小玉儿要不来十楼的关键就不再银两上了,而在小姑娘的意愿上……      “七姑娘,秋水姑娘年前会回来……是吗。”白玉盘问。      杜七点头:“秋水姐和青姨应该会一起回来。”      “那……我等秋水姑娘入楼之后再看。”白玉盘小心翼翼的说道,她觉得现在的十楼缺一个懂事的侍女,可公子也很不让人省心,白玉盘认为若是自己走了,公子又会变成先前那种邋遢的模样。      所以如果秋水姑娘是一个合格的侍女,她便可以在公子身边再待一段时间,看看医书……也挺好的。      “也不用想这么多。”杜七摇摇头,心道像白玉盘这样思绪杂乱,活着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做人,像明灯一样简单也挺好的。      白玉盘沉默一会儿后,感受着怀里妹妹轻轻的扭动,咬唇,耳朵上起了些许的红晕。      七姑娘……真的是很温柔的人。      她说道:“七姑娘,要叫醒明灯吗?打赏结束就该走了。”      “不用,这丫头吃撑着了,让她睡一会儿也好。”杜七说道。      “吃……撑着了?”白玉盘歪了歪头,伸手贴在明灯平坦的小腹上,不明白杜七的意思。      是说明灯早上吃多了?      这丫头的饭量好像不是很大吧。      白玉盘有很多的疑问,可是这些疑问都随着花月楼舞台的落幕而消散。      杜十娘和石闲在后台等着她们一起回去,属于杜十娘的花月楼的开台已经结束,再往后……就是其他姑娘们的表演了。      杜七起身,牵着安宁的手绕过花海,在侍女的带领下去后台找杜十娘。      白龙在打赏了银两后便转身离开,变相的告知了所有人,他只是来看杜十娘演出的……这又一次加重了杜十娘在众人心里的分量。      白玉盘抱起明灯想要跟上去,却见婵儿和翠儿走过来,婵儿从她手中接过明灯抱在怀里,翠儿轻笑着:“小玉儿,要一起去后台瞧瞧吗?”      白玉盘刚要点头,可是又想起白景天还在后面,回过头,对上了白狐脸面具后面那双淡红色的眼睛。      “去吧。”白景天说道。      “嗯。”白玉盘使劲点头,跟着翠儿和婵儿一同离开。      “……”白景天有些无奈。      走可以,先把衣裳还给他啊。      算了。      给明灯当被子也好,省的小丫头冻着了。      在此之前,他还有事情想要和一旁的朱儒释好好说说。      “殿下,十姑娘的琴曲结束了,殿下准备继续看下去?”白景天问。      “算是吧……”朱儒释发觉自己妹妹没有要走的意思,准备再看一会儿,这开台的质量之高,让他对后面的节目也有了几分兴趣。      “这自然是殿下的自由。”白景天轻轻一笑,身子倾斜靠在朱儒释耳侧,平静的说道:“不知道殿下用的是什么灵石,今日的曲子,能录下来几分意境。”      ------------      0489 灵石可以录像      花月楼中,第一排的姑娘们全数离开,于是坐在最前面的有且只有白景天和朱儒释,在其他人看来,此时两个男人正紧密的靠在一起,似是在讨论什么,关系很好的样子。      白景天白狐脸面具的眸子映着面前的海棠花,十分妖异,他问道:“不知道殿下用的是什么灵石,今日的曲子,能记录下来几分意境。”      “七品灵石已经是国库里能找到的最纯粹的晶石……”朱儒释说着,紧握着的手摊开,在他的掌心,静静躺着一颗浅色晶石,其中似有影像流转,在未注入灵力之前就可以隐隐看见里面的场景。      那是花月楼的舞台,是杜十娘和石闲。      朱儒释看着灵石中略显斑驳的场景,叹息后可惜的说道:“七品灵石只能录下十姑娘的两分风采,琴曲估计也断断续续,可惜……南离国力薄弱,若是有六品灵石,相信至少能将整首曲子都记录下来,也算是一桩美事。”      “七品……”白景天视线一斜。      这个男人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如果他没有看错,这保底是一块四品灵石,拿来记录琴曲?      虽然因为是杜十娘的琴曲,白景天说不出浪费二字,可即便是再好的灵石也有其局限性,那也无法复刻杜十娘演奏的曲子,再听一遍,也和方才的曲子相差甚远,没有太大的价值。      可朱儒释却拿出了一块四品灵石……甚至从光泽上来看极有可能是三品。      朱儒释说的这灵石是国库中能找到的最好的……关于这一点还真的有可能是实话,毕竟三品灵石对于一些小一些的宗门来说已经可以说是镇派之宝了。      这样珍贵的东西,拿来记录刚才的场景,说他没有什么目的,白景天是万万不信的。      而且……贸然将姑娘的影响记录下来很失礼。      白景天不重礼节,可在遇到杜七之后,在这一块极其的看重。也是因为这样,沁河医馆里虽然有不少的灵石,可是没有一块记录杜七的样貌,以至于,白景天至今还在提升画技,想要将自己的先生画下来。      白景天也想过留下杜七的影像办法。      比如他只要给先生一些银两,先生一定会允许他这么做——      这么说有些奇怪。      其实他只要恳求杜七,杜七一定会同意,可是……要怎么解释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想要杜七的影像?      所以哪怕白景天再想要,也会一直忍着,却不想杜十娘的身影、琴曲被朱儒释全部记录下来,同时被录进去的,应该也有杜七的背影,白景天隐隐在晶石中看见了一根白色的系带。      白景天死死盯着朱儒释手中的灵石。      这里面……有先生,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贤弟这是何意。”朱儒释不动声色的收起灵石,说道:“我记得花月楼的姑娘只要登了台……便算不得失礼,毕竟为兄做的事儿本质上和雅间里那些试图画下十姑娘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花月楼有花月楼的规矩。”白景天说道:“不允许流出,也是规矩。”      “这算是质问?”朱儒释身子后仰,笑着道。      白景天看到朱儒释的笑,微微一怔后露出一抹了然,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摇头说道:“不算是……毕竟,我能发现的事儿……他一定也能。”      “自然。”朱儒释点头:“没有尊上的许可,为兄可不会坏了花月楼的规矩。”      “我想也是。”白景天了解了想要知道的一切,站起身,弯下腰,白狐脸面具贴在朱儒释的脸上:“看在殿下给十姑娘的银票上,练红也还殿下一句忠告,若是……”      “……”      朱儒释听完白景天的话,嘴角轻轻抽搐。      “就这样,殿下吃好玩好。”白景天拂袖离去,出了花月楼后,身影消失在光线中。      这最后一句吃好玩好又恢复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纨绔。      朱儒释打了一个冷颤,伸手摸了摸自己被触碰过的脸,取出手帕擦了擦。      半妖就是半妖。      不过,白景天倒是真的在意杜十娘那一家子,宁愿威胁自己也……      嗯。      想着白景天的恣意,朱儒释觉得这也符合他的人设,相反那个在杜七面前傻兮兮的少年才是不正常的。      ……      玉观楼。      满屋墨香。      一地的碎纸。      这一地的狼藉若是被白玉盘看见,一定会认为和白景天的房间一模一样。      书桌前,青年一身白衣坐在书房中,手握细毫在画着什么,他一边动作着一遍时不时回头看着自己身后墙上挂着的绿衣少女画像。      叹息。      “嘶啦。”      青年将白纸撕开握成一团,随手一扔,精神异常的集中,想起之前杜十娘演奏的琴曲,感悟那股子日常后屏住呼吸。      握住画笔。      青年闭上眼睛。      回忆脑海中姑娘的神韵,精神过于集中的白龙没有嗅到似桂似兰的气息。      有姑娘就站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作画,或者说……注视着他将要画的姑娘。      色彩与光影交错,落笔。      一点一点展现出美丽的线条,纸张与指尖的温度仿佛融在一起了,笔触缓缓盛开,在视野中凝固,微风应和的一江烟雨中,妻子就站在那里。      慢慢的,初具规模,已经可以看出来纸上是一个少女的影子,虽然只有一个轮廓,却依旧有一种俏皮可爱的气质。      白龙抿着嘴,眉眼里尽是认真,这一刻,他的一切就在这纸上,由浅入深。      海棠不是一个好姑娘,可是在他心里就是最好的姑娘。      慢慢的,纸上的人逐渐完善。      白龙身后,纤阿看着画上的海棠,眼中也出现了几分迷离……她承认她不喜欢白龙,可是……只有跟在他身边,偶尔才可以在看到海棠,在画里,她好像还活着一样。      就在画卷即将完工的时候,书房的窗子忽的被打开,有带着白狐脸面具的少年一跃而入。      白景天忽然进入,导致白龙的心境瞬间被打破了,没有稳住笔。      一时间,白龙和纤阿同步抬头,面色不善的盯着白景天。      “我有事儿找你。”白景天认真说道。      白龙深呼吸,晚上还有和女儿的晚宴,要保持好心情。      儿子不如女儿,却也是海棠身上掉下来的肉……      反复默念后,白龙忍住了一巴掌将白景天抽成陀螺的欲望,说道:“有什么事。”      “是你许姓朱的用灵石录下十姑娘的?”白景天开门见山的问。      白龙放下笔,点头说道:“开台之前,他来找过我。”      “然后你就同意了?”白景天盯着自己的父亲。      “不是我同意了。”白龙看着画像上被破坏了线条的姑娘,抬起头,意有所指的道:“杜七是先生的学生,便算的上是我的师妹……花月楼的规矩自然管不到杜十娘的头上。”      师妹……      关于先生在辈分上是父亲小师妹这件事,白景天早就知道了,若是他也成了师承的学生,那就和父亲是一辈了……现在的白景天无力吐槽这件事,十分不解的看着白龙,问道:“什么意思?”      “楼里的人去问过杜十娘。”白龙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动,每一下都敲在白景天的心跳上:“你觉得……杜十娘是什么反应?”      白景天摘下面具,在椅子上坐下,许久后无奈的说道:“十姑娘……应该会惊诧有能录像的石头,然后……答应。”      “就是这样。”白龙也有同样的无奈。      事实上,花月楼的人和杜十娘说的很清楚了,甚至隐隐透露出可以拒绝,毕竟,白龙也就是给朱儒释一个面子才去问。      可对于杜十娘来说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登台演出是登台演出,虽然是给自家姑娘看的,可毕竟不是在自家闺房,有人喜欢,就录去好了。      给银子就行。      “朱儒释给了不少银子。”白龙说道。      白景天咬牙:“所以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他什么都算到了。”      因为给了银子,所以杜七不会生气,杜十娘更不会在意。      “你和淮竹当真是一点不喜欢他。”白龙摇头,说道:“其实……就南离这些年的变化看,除去和元山的对峙依旧是一笔糊涂账,南离国对于妖祸的防治、田地的开垦、豪绅的管制…都要远远超出之前的水准……朱儒释,是一个不错的人。”      至少比自己这个没用的儿子强的多。      至于说厌恶半妖……这一点即便朱儒释掩饰的再好,他也早就发现了。      厌恶半妖算不上是错。      不说别人,连韵柳依依、翠儿婵儿都是这样,也就是遇到明灯之后才改观。      “我不懂这个。”白景天扭过头去。      “不懂?”白龙摇头:“简单一些,南离国的百姓都吃的饱饭,这么说可能听懂了?”      白景天一顿。      “长禾公主,可真的是个好名字。”白龙感叹道。      “……”面对父亲的话,白景天不知应该如何回应,他脑海中闪过那个叫做沈素素的姑娘,又想起朱儒释讨人厌的脸,扶额。      他果然还是对这个阳儒阴释的男人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好感。      “他也用不着你喜欢,这春风城就算是有下一任城主,那也是淮竹的,和你没有太大干系。”白龙呵呵一笑。      “说的好像你宝贝闺女喜欢他一样。”白景天刺了一句:“再说了,谁稀罕这什么春风城?”      “你不喜欢,你先生可稀罕的很。”白龙摊手。      白景天眯起眼睛。      果然无论在什么时候,哪怕是言语针锋,他也说不过自己的父亲。      白龙想着,忽然叹息,看着白景天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白景天忽然很不自在,身上痒痒的。      “其实,你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怎么就长成这样了?”白龙很是可惜。      小时候的白景天还是很可爱的,扎着小辫,甚至比秦淮还要贴心。      可惜,长大变成了现在这幅不讨人喜欢的模样。      果然,海棠当初将白景天当做丫头养就是已经预料了这一天?      “……”看着眼前父亲的可惜,白景天满头黑线,他咬紧牙关,想要说什么,最后全部咽了下去。      这是他最喜欢的人,亲手对他做的事情……除了无奈,叹息娘亲的不正经,他还能说什么?      白龙注意到白景天吃瘪,翘起嘴角,总算是解了气。      这小子忽然就闯进来,坏了他的话,也是活该。      “行了,还有什么要问的。”白龙开始赶人。      “朱儒释拿了记录了十姑娘样貌、琴曲的灵石是要做什么?那可是四品,甚至三品灵石。”白景天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白龙想了想,说道:“你若是想要知道,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在这件事情上,他应该会和你说实话。”      “我是半妖,为了殿下的心情考虑,还是算了。”白景天讽刺的说道。      “瞧你的样子,还说人家阳儒阴释。”白龙提笔在纸上划了一条笔直的仙,在东方标了一个箭头,旋即歪着头说道:“嗯……这份阴阳怪气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你娘亲的味道……”      白景天:“……”      他无法反驳,跟着娘亲长大,他自然知道母亲是怎么样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的贤妻良母。      白龙忽然说道:“灵石,是要去送给孟阳君的。”      这突如其来的话将让白景天一怔,惊诧道:“李孟阳?”      “自然。”白龙知晓朱儒释的想法,因为他现在也算是杜七这边的人了,所以对于南离国的所作所为不做评价,可既然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事实上……也和天家没有太大的关系。      婚约之始是京城李家妄图高攀天家,而不是天家上赶着巴结李孟阳。      所以才是天家赐名李“甲”。      加上长禾公主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以朱儒释的高眼光以及他对妹妹的疼爱,会选择李孟阳作为长禾公主的夫君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散步杜十娘谣言的是李家,欺辱杜十娘、以天家之名毁了杜十娘脸的是李孟阳的胞弟。      “说是这样说,梁子也算是结下了,南离天家也是倒霉,李家的锅都背在身上了。”白龙轻轻摇头。      稍稍讨好一下即将被称为李夫子的孟阳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      0490 世上有很多无法记录的人和事。      听着父亲的话,白景天呆滞了好一会才回复了些许神志,他没有听的太明白,不过却知晓父亲并不反对朱儒释做出这种事……      什么意思?      李孟阳不是恶人吗。      正想着,便听到白龙轻轻叹息:“四方书院的事儿,我也和仙门说了,可宗里不理会这种小事……行了,这事和你也没有关系,少管闲事。”      “……”白景天啧了一声。      既然知晓了父亲的想法,他就不再问了,他自然有他的考量。      一颗灵石,对于十姑娘这种见惯了世故的人来说也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有银子也就够了。      “我走了。”白景天说道。      “要去哪儿?”白龙提笔砚墨,随口说道:“常家的丫头现在不在春风城,马上有庙会,你若是有空,去陪你常叔去走一走。”      “知道了。”白景天点头,他接下来本来是想去花月楼后台看看自己先生,仔细考虑后发觉没有必要,他的存在只会让姑娘们觉得不自在,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他听了琴曲后也很有感触,和先生的日常,和小玉儿的日常,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写字不好看,可画画还是懂一些的……回到医馆,趁着这一股子思绪,画几张小玉儿……今日听了琴曲,心思翻涌,说不定可以趁势画出先生来。      白景天望着拿起墨锭砚墨的父亲,此时白龙已经重新开始作画,彻底的无视了白景天的存在,现在……只有秦淮的出现才能再一次打断他的动作。      在白龙的书桌上有一只毛笔,几张纸,随着他的动作,砚石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墨香气。      作画。      父亲也是在作画。      白景天视线放在父亲身后娘亲的画像上,愣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浊气。      “你怎么也没有记下娘亲模样的灵石。”白景天问道。      白龙:“……”      阳光从窗子外撒进来,落在白龙面前的纸张之上,泛着一股子青绿之色,那是整个春风城最好的颜料。      白龙在纸上动作着,眉头皱成了一条线。      白景天见状,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他其实还想问父亲房间里为什么会有女子的香气,是一种熟悉的……桂兰的香气。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时候,白景天缓缓关上门,下楼回了沁河医馆。      ……      玉观楼中,白龙摊开画纸,细细笔锋在画盘上碾过。      落笔。      青与绿的融合,不分彼此,光线与温度都恰到好处的凝成了一条线。      白龙的手飞速的动作着,浅色笔尖如同一只飞舞的绿蝴蝶。      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绕素笺。      很快的,颜料几下将一张纸划分为大小不等的几部分,初等的构图完成。      再过了一会,纸上隐隐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隔着层层的云雾,朦朦胧胧地瞧不清全貌,看不清身段面容,却可以理解那种神韵。      白龙时不时的点头。      人物轮廓有了,白龙开始着手勾画背景。      一张竹椅,一个姑娘,漫天的烟雨。      这样的场景一出现,白龙不免就会想到她逝去的那一天。      白龙静静的坐了一会,指节捏的发白,轻轻在膝盖上敲动着……      片刻后落笔,画出粗线条,间或细致地勾勒几下,白纸上一片浅绿色中,清晰地呈现着远处的天望山,近处的高树,溪流、竹林。      单单拿出来,也是一幅绝赞的素描风景画。      时间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      纤阿的视线已经被纸上的女人完全吸引了。      太像了。      真的……很像。      就好像是海棠还活着一样,纤阿作为山河之灵,一时间竟然有些许的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完成了。”白龙放下笔,胸口微微起伏,脸色也隐隐的有些虚弱,视线也没有离开纸张上的女人。      两人都静静的欣赏,没有人说话。      许久之后,白龙先动了,他忽然惊醒,面露苦涩,将一张吸墨纸盖在画上,遮住了那个躺在竹椅上的姑娘,似是给她盖了一床被子。      他不是很满意。      即使他已经打磨了许多年画技,却依旧画不出她的三分神韵。      白龙想起了白景天走的时候所询问的话。      “为什么没有海棠的灵石?”      白龙说着,打开自己一侧的抽屉,只见空气挤进去的一瞬间,浅色的光从抽屉中逃逸而出,那是一颗颗闪闪发光的绿色宝石,宝石通体透明,表面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这些珍贵的琉璃灵石,内里封印着一束活跃,跳动着的景象,照耀之下,满屋生辉。      白龙注入灵力,眼前灵石风景如画,这是很纯粹的灵力,精致到可以看清楚竹椅上的每一丝细节,包括竹椅上的纤维都看的透彻。      四周是淮沁的风景,在竹椅的另一侧,一个扎着小辫的丫头在院里玩闹……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可是唯独竹椅上的绿衣姑娘模模糊糊一片,从衣角到身子都看不清楚,就好像一瓶墨水泼了上去……白龙只能从动作上隐隐察觉到妻子躺在竹椅上,似乎握着织针在织着什么东西。      是给白景天准备的毛衣,还是围脖?      白龙觉得以妻子的跳脱性格,除了在做饭的时候,应该没有耐心坐下来去做针线活才是……即便是生了孩子之后,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白龙放下灵石。      是了。      这一抽屉都是海棠的遗物。      为什么没有海棠的灵石?      其实是有的,有很多,都是海棠自己录的……白龙在海棠的遗物中找到了这些灵石,那时还不知道这些灵石的价值,现在再去看,也不知道都是几品……可既然是海棠的遗物,对他来说都是仙品。      只是每一个都看不清面容罢了。      白龙收起画卷后,打开一旁的玉简,这是今日春风城外发生的事情,是绝云宗掌门汇过来的消息。      他作为春风城的城主,自然有资格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      坐在书桌前,腰间青令晃动。      白龙面不改色的看完了玉简的内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嘴角微微抽动。      这世界,什么时候能安静一些?      像是常丫头捡回来的孩子的名字就很不错,安定宁静、既安且宁,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      他有时候真的不懂这些仙门……春风城真的经历了这么大的灾难?      就在他听琴曲的时候?      白龙早就习惯了,他起身换上春衫水袖,散开长发后整齐的束起,此时的白龙面容年轻且英俊,他久违的褪去了面上的伪装,卸下了厚重的城主气质,镜子中是一对有如星辰的眸子。      白景天已经很俊朗了,可若是和白龙相比,便是客栈小厮和仙神的差距。      白龙有着能够让杜七满意的面容,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表明差距。      纤阿注视白龙的面容,也失神了片刻。      这就是海棠喜欢的男人。      她承认,白龙真的很好看,不似人间之容……可是的白龙和最早海棠形容的……完全不一样。      当初海棠和她炫耀的夫君,说是浑身散发着如春风一般的气质,眸子中透着的冰冷,仿佛没有一丝的情感……这样的人海棠很喜欢。      还记得海棠所形容的白龙是一个很糟糕的人,纤阿还以为是一个魔门中我行我素的人呢……现在,恶龙也因为海棠和儿女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白龙带上面具,就这么离开了玉观楼,只见他来到城南一处的山野,走入一个偏僻的住所,墙壁两侧的萤石相继闪烁,发出耀眼的白光,映出房间内的光景。      是一个灵堂,或者说衣冠冢。      屋子不大,却有几十张桌子列于房间两侧,中间是一条两人宽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屏风,上有一幅巨大的字画,黑白二色交织出一个复杂的字。      随着萤石的点亮,白龙停在了一处灵位前,他看着上面的“段干”两字,轻轻叹息后上了香,香火烟气袅袅升起,白龙静静的站着。      他去过青州的段干观,也是他带回来了疤脸少年。      这是少观主的灵位。      他曾经在段干观和那半路出家的少观主相见恨晚,结为挚友。      少观主喜欢画他的妻子。      他也喜欢画海棠。      并且少观主的画技远远要高于他……所以,白龙现在的画技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和段千川的父亲所学。      本来二人还约好,等少观主做了观主,轻松自由了便来春风城常驻,二人把酒言欢,可不想青州遭祸……      白龙取了一壶酒放在灵位前。      他很尊敬自己的挚友,就好像今日虎妖也给春风城带来了灾难,甚至是给南荒带来了灾难,尽管是事后,可他的第一反应依旧是庆幸,以及……若是灾难降临,他该是会带着儿女直接离开,而不是抵抗。      他的挚友是接近完美的人,外貌也不比他差多少,这样的少观主,居然也会有求而不得的姑娘……      根据挚友所言,他的妻子身份高贵……也不是妻子,应该说是未婚妻,毕竟对方是在大婚之日逃婚的。      该不是什么好女人。      白龙每年都会关注段干观的情况,从未听说过少观主的未婚妻回去祭拜过,想来也是……既然已经逃婚,又怎么会在意他……白龙认为挚友的这份感情很不值得。      他在段干观生活了很久,自然见过逃婚之人许许多多的画像,甚至……还因为说要帮助挚友找到其妻子的下落而存了一幅画。      白龙弯腰,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因为挚友死在了虎妖的手中,现在虎妖又死在了春风城外……他自然会来上一炷香慰藉挚友的在天之灵。      “……”      白龙离开,纤阿却没有离开,她停在段干观的灵位前,伸出手取出灵位一旁的卷轴,打开看了一眼。      那是一幅画。      画上画了一个姑娘。      纤阿看着少女的面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接着起了有些许怪异……      世界很大,大到元君游离都要千年时间。      可世界又很小,来来回回都是一个圈子。      纤阿想了想,又觉得不是世界小,而是元君在圈子的中心……冥冥之中会吸引到那些人。      ……      淮沁的天气和春风城不在一个系统之上,于是有雨水倾盆而下,漫天元素在空中画出一道长长的轨迹,落在湖面上,荡起大大小小的涟漪。      整个淮沁的温度都降了一些。      柳青萝的床上,秋水被柳青萝搂在怀里,因为温度骤降,双臂又用力了几分,两具娇躯几乎要合为一体,褥子之下的温暖泛着一股皂角和酒气。      两个姑娘正安稳的睡着,可是秋水忽然睁开眼,她眸子中出现一丝警惕,嗅着柳青萝身上淡淡的莲花香气,感受着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有些疑惑。      桂花开了?      好香的味道。      ……      白龙移步离开衣冠冢,去找了段千川,进屋后见到的是一个正在修炼的少年,他感受着段千川飞速提升的气质和实力,觉得虽然是养子,和挚友并没有血缘关系,却真的很有那男人的气质,当然性格不大一样,因为幼年期的灾难,他要更加的嫉恶如仇。      他静静的看着段千川,直到对方运行了一个周天睁开眼。      段千川失声道:“尊上?!”      说着,他就要起身行礼。      “行了,你小子现在可是道宫的弟子了……这声尊上,不叫也罢。”白龙按住段千川的肩。      “这怎么行。”段千川使劲摇头,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春风城的侍卫,这一点……对他来说比什么都要重要。      白龙拗不过他,受了一礼。      “尊上怎了来了。”段千川疑惑。      “我是来与你说……”白龙一顿,改口道:“你知道你师父去哪儿了?”      “不知道,师父交给我了一本功法就不知道去哪了,估计又去闭关了,也不是第一次。”段千川说道。      “……”白龙眨眨眼。      原来,他的本家,那个白夫子是交代了后事才去的。      他本来因为掌门的缘故,想来与段千川报一个平安,说白夫子在绝云修养之后自然会回来,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就当他闭关好了。      “咳。”白龙忽然起了一丝怪异的神色。      他也算是段千川的叔叔了吧。      “小川,你……有喜欢的姑娘吗?”白龙问。      ------------      0491 女大不当嫁      兴许是年纪大了的人都会关心小辈的终身大事。      “尊、尊上……”段千川有些呆滞的看着白龙,他还以为白龙特意来找他是要说什么,却不想从尊敬的人口中听到这种话。      “结巴什么。”白龙视线在少年的疤痕上一掠而过,说道:“可有喜欢的姑娘?我记得……你在春风城还是蛮受欢迎的。”      段千川回过神,认真的说道:“尊上,不是我受欢迎,只要是城卫,姑娘们都是信任的……这是得益于尊上的治理。”      “和我也没有太大的干系。”白龙在段千川身旁坐下:“多数的东西都是管家和常家的丫头定下的规矩,我只要点头就行了。”      “也没有尊上说的那么简单。”段千川往一旁挪了一些,犹豫后说道:“尊上怎么想起问这种事。”      他也没有喜欢的姑娘……大概。      “你也老大不小了。”白龙很正常的说道。      他是看着段千川一点一点长大的……现在段千川开始步入正轨,入了道宫,前途一片大好……对于任何一个姑娘来说都是金龟婿,加上今日去看了段千川的父亲,便想起了这一点。      “尊上,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师父说要……好好修炼。”段千川如实说道。      “只会修炼怎么行。”白龙一巴掌拍在段千川的肩头,压得段千川胸腔一阵不适,只听白龙说道:“修炼可不耽搁传宗接代……这也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白龙当初和段千川的父亲说过,他这儿的姑娘最多,一定能给段千川找一个称心的妻子……到了年岁,他便想起了这件事。      “修仙路不是平坦的路。”白龙语气认真了一些:“趁着你还未真正的步入修炼……先留下子嗣也是很重要的……大争之世,天下险恶,若是你死在了路上,血脉也不至于断绝。”      虽然是义子,可在白龙眼里,段千川也是好友唯一的血脉,他不希望让这份血脉断在路上。      死。      白龙说的很清楚了。      段千川微微沉默。      他不怕死……只是怕死的没有意义。他觉得修炼没有用但是可以保护有用的人,所以才认真修炼,这样的段千川从未想过有一个妻子,或者说……孩子?      “尊上,我真的没有想过这种事。”段千川言语间有几分无奈。      “没想过?你不是要了两张花月楼的券?”白龙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还专门给了段千川靠前的位置,只是他今日没有来。      嗯……没来也是好事,毕竟若是少年见到了那样的杜十娘和石闲,也许会心动。      不过要了花月楼的券,自然是要来看姑娘,怎得会对姑娘没有兴趣。      段千川:“……”      他怎么能告诉尊上是师父想要去看姑娘?      说不出口。      白龙见段千川沉默了,清了清嗓子,他说道:“你若是没有喜欢的姑娘……就听我说说?”      段千川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青衣姑娘的影子,那个身旁跟着半妖的少女偶尔会光顾他的梦。      可这应当不是叫做喜欢的情绪。      段千川侧耳倾听。      “我这儿有个姑娘……懂事,身材也好,样貌……打点一下绝对不输给九苑的清馆人,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淮竹亲如姐妹……”      白龙直视着段千川的眼睛,想着管家的叮嘱,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接着稍稍分开了一些:说道:“就是年龄比你大了一点点……怎么样?”      “听起来是很好的人。”段千川如实说道。      不过……和淮竹姑娘亲如姐妹,那样的人身份应当会很高。      段千川虽然入了道宫,成为了东宫弟子,可是他并没有转变思绪,不是没见识,而是不愿意转换思绪。      “肯定是很好的人。”白龙点点头,说道:“怎么样?等怜丫头回城,我就安排你们两个见面。”      “怜……”段千川眨眨眼,因为先前白龙的描述,所以他立马想到了一个女人。      “常平怜,你不会不认得吧。”白龙问。      段千川半点不动声色,只是手指轻轻一抽,他微微张开口,使劲摇头,失声道:“常管事!!?尊上……这怎么行。”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常管事,是平日里同僚听到名字都会发颤的姑娘,虽然并不负责城内的工作,可是常平怜在段千川心里是除了尊上之外最尊敬的人,毕竟……前期是她一手改造了春风城,带给了姑娘们安定宁静的生活。      在段千川心里,常平怜就是真正的女神,可能真的有过憧憬,但绝对不是他配的上的人。      兴许只是想想都是对管事的亵渎。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段千川连连摇头。      “怎么,你嫌弃怜丫头年龄比你大?也是,再添两年都一轮了吧。”白龙叹息。      常平怜比淮竹还要大上许多,若是他没有记错,过了年都要二十七了……这样的姑娘至今还没有个头绪,作为常家的独生女,也难怪他那个管家再三的来找自己,希望他想想办法。      “千川怎么敢嫌、嫌……”段千川脸都白了,他可说不出这种亵渎尊敬之人的话语。      白龙看着段千川紧张的模样,眼角抽动。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常平怜他爹专程找自己了……这么看来,怜丫头的夫婿是真的不好找。      事实上,也不是他非要安排常平怜嫁人……白龙毕竟是能打造春风城,让自己亲女儿做头牌的人。      在他看来,只要姑娘能够过的开心,嫁不嫁人都随她的心愿,若是她不想嫁人也无所谓,若是淮竹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哪怕是一个姑娘,他也绝不阻挠。      之所以擅自插手常平怜的事儿,还不是因为常管家坐不住了,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      其实当初白龙认为最合适常平怜的是白景天……所以他还强行撮合了一波常平怜和白景天,结果嘛……那时候自己儿子不通人性,把人家赶走了,以至于两人现在关系还不好。      白龙认为全都是白景天的错,这里先不提了。      他认为段千川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故人之子,自小在春风城长大,也是知根知底的人,虽然说脸上的疤痕破坏了他的面容,戾气显得重了一些,可是常丫头也不是看外貌的人。      段千川即是道门弟子,也算是四方书院的弟子。      前途无量。      若是段千川和能和常平怜在一起,他一下就解决了两桩心事,岂不美哉。      白龙拍了拍段千川的肩,说道:“怜丫头是比你年龄大,可她也算是绝云宗的弟子,有在修炼的……现在看起来是比你年长,可是一百年后,两百年后,这点差距也就微乎其微。”      年龄就是这种东西,若是真的有人能活一万年,那一万岁和一万零十岁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当然……若是活的实在是太长,年岁就失去了意义。      度亿万年如一日后,年龄也随之失去了意义,这样的人和十九岁的姑娘一样没有差别。      “……”段千川闻言一阵沉默,他对于白龙的话语不置可否,因为他完全没有想过能够站在常平怜身边,想都没想过,更不要说年龄之类的。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白龙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也别觉得配不上怜丫头,以你的本事……就算是娶了朝云国的长公主,也是他们攀了高枝。”      卧松云的亲传弟子,将来可是要继承衣钵的。      再说了,就算没有卧松云,段千川的背景也是道宫一处道观的少观主,身份远比他想象中的高贵。      “公主?朝云国?”段千川摇头:“乱世天家,南离尚且配得上天之一字,其他的……纵然是公主,也没法和常管事相比。”      段千川的不屑几乎都写在了脸上,他是春风城人,不是南离人,更不是青州人。      所以他不会说自己是三晋人士。      相比春风城人人尊敬的常平怜,什么公主……也就是一抹泥巴,怎么能和天上的云彩相比?      段千川发现了,他需要断了尊上的念想,于是坐正身子,说道:“师父有道人和书生的背景,可那是师父的,千川不过是一个城卫,自然配不上常管事。”      他需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的保护对方的安稳。      他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努力修炼的。      “……”白龙沉默了一瞬,轻轻叹息,他一开始就明白这个小子的想法,只是……即便是为了常平怜好,他也想多说两句。      感情这种事虽然说不是外人能够插手的,可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你……跟你父亲一点都不像,文雅气息一点不沾,这倔脾气倒是一模一样。”白龙无奈说道:“你若是说你有喜欢的姑娘,这事儿就算了……不然,等怜丫头回来,还是要见上一见的,到时候不合适就是你们的事儿了。”      听着白龙的话,段千川微微发怔。      尊上一直是以“叔叔”的口吻在和他说话,自始至终都在商讨,询问他的想法。      其实只要白龙命令一句,别说和常管事“约会”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尊上自然有尊上的考虑。      可是……面对着白龙的最后通牒,段千川依然有后退的余地,他想了许久,说道:“喜欢的姑娘……尊上,千川不知道算不算喜欢。      “哦?”白龙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是怎么样的姑娘?”      “很奇怪。”段千川说着,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是很奇怪的姑娘,对一个半妖也可以那么温柔,又是医家先生,性子娴静……可偶尔也会出来走一走……”      段千川轻声描绘着他心里的姑娘:“看起来是贪财的姑娘,可又不是……是很守规矩的人……”      师父的丹药,他已经表明了重要性了,对方也不收下。      段千川说了一些后,白龙哈哈大笑,手掌在段千川后腰一推,推的他一个踉跄,起身走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尊上?”段千川看着白龙爽朗的笑声,很迷糊。      “这不就是喜欢?你这小死……不声不响的……”白龙搓搓手,饶有兴趣的盯着段千川,询问道:“是哪家的姑娘那么幸运?我想想……半妖,春风城的半妖可不多,不过医家先生……女先生可是很少的……还有什么?贪财……”      白龙说着,语气越来越怪异,声音越来越小。      他怎么觉得脑海中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了。      有半妖侍女,在沁河医馆学医,曾经……为了四两银子向他讨要,自然是贪财的……      白龙脊背忽的一阵子发凉,他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大妙的感觉,抬头看了一眼段千川,白龙干咳一声,小声说道:“杜七?”      “是七姑娘。”段千川点头,那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可是应当是算不得喜欢的,硬要说,有些像是和常管事一样的感觉。      “你小子可真会挑。”白龙嘴角微微抽搐。      这可是他的小师妹。      杜七给他的感觉一直不好,只要见到杜七的脸他就会有局促不安……如段千川所言,那真的是一个很奇怪、不,是古怪的姑娘。      给杜七介绍男人?白龙觉得他若是做了,白景天差不多会找他拼命?      当然……白景天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淮竹和杜七,白龙当真是不想插手杜七身边的事儿,那丫头有时候让他喘不过气,而且淮竹也喜欢杜七。      白龙不会知道,若是他的妻子还活着,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儿……一定会弄死他。      “……”      “没事了,若是喜欢杜七,你很有勇气,和你爹一样。”白龙咳了一声,接着在段千川懵然的视线中消散在空气中。      “???”段千川不懂尊上怎么忽然离开了。      再说了,喜欢一个人……至于用有勇气来形容吗。      他不太明白,不过总算松了一口气,不需要和常管事一起就行。      闭上眼睛准备继续修炼。      可是一闭眼,便都是青衣姑娘的影子,哪里还有修炼的心思。      ------------      0492 真水无香      白龙回到玉观楼,想着疤脸少年的言语,叹息。      “杜七……”      杜七真的是很古怪的姑娘,白龙至今也弄不明白杜七为何会给他带来那般严重的压迫。      时节正好,白龙泡了一壶妻子最爱的竹叶茶,小酌两口后,抽出一张画卷将其摊开在阳光下,静静欣赏着。      画上是些许清竹。      这是海棠的画。      淮沁有海棠的画,白龙自然也收藏了很多……单单看这幅小竹图,妻子的画技还不如他呢,不过却很有意境,她该是在竹林中生活过很久,才可以在微末上如此的精细。      小竹旁画着一壶茶,茶水飘香,又有一行字。      “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体。非真水莫显其神,非精茶曷窥其体。流动者愈于安静,负阴者胜于向阳。真源无味,真水无香。”      白龙默念几遍,他提起笔,在纸上抄下了这一行字,字体娟秀,是他模仿妻子笔迹。      “真水无香。”写到此处,白龙手上细毫微微一顿。      他研究过海棠所有写下的东西,包括在淮沁戏坊所留下的题字。      真水无香大抵是一种境界。      自然、平静、清澈、淡漠无痕、空阔无边。      是身体状态与心灵状态的平和、安静。      往实在了说,水是干净、凛冽、没有任何味道的,真水不在于显示自身价值,而能助茶发挥到极致。      真水无香这是佛门的说法,海棠是信佛的姑娘,所以会在纸上留下这题字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是道门,应该会有类似上善若水的说法?      白龙喝了一口竹叶茶,看着窗外的竹椅发呆。      妻子为什么要写这种话?      水无用,彰显茶味。      对于妻子来说,若她是水,谁是茶?若她是茶,背后的水又是谁?      白龙闭上眼。      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水也好,茶也好,能够让妻子如此挂念的人除了那个让她一直等待的人还能是谁?      白龙心下颤动。      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淮竹和白景天都长大了,可是一想到有一个让妻子挂念至死的人,他仍旧是心神不宁。      他起身,却撞到一旁茶盏,茶水浸湿了面前的画卷,宣纸上的竹林水墨被水浸透,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白龙几十年来的养气功法悉数殆尽,手忙脚乱的拿起画卷……虽然这样的画他有很多,可每一幅画都是妻子的遗物,弄坏了一幅他都心疼的要死。      白龙看向画上,已经保存了十多年的画卷,水墨早已凝固,即使落了水,也不应该溶解的这么快。      他怔怔的注视画卷之上的水墨流动,像是附和着什么规矩重新排列组合,短短几息时间过去,画卷上的东西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眼前是一幅全新的画卷,白龙俊朗的面容轻轻扭曲,仔细去看,他的眸子已经缩成了一点。      白龙慌张急切的将画卷摊在桌上,看着被泼茶之后重新排列的画卷,急促的呼吸着,好像无论怎么吸气都无法获取养气,不一会便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      画上原本的画着竹林的位置,水墨消失了大半,出现了一个新的组图——院落中烟雨洒落,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青衣女人慵懒的躺在竹椅上,似是在小憩,分明是懒散的动作,可是在这个女子身上,却给人一种仪态万端之感。      这个女人是什么模样,是多大的年纪都不重要……让白龙心神颤动是这画上还有另一个姑娘。      那是一个少女。      齐腰长发束起,集束成冠,用一根绿色的带子绑着,兴许是她才在外面疯玩,整个冠已经歪掉了,墨色长发散乱绞于衣领处,黏黏的沾满了脏污。      一袭青绿交织的长裙,修长的双腿从开叉的衣物中显露。      画上的绿意少女有一对可爱的兔耳朵……这是化形不完全的象征。      此时,她正跪坐在竹椅一边的泥土中,手中撑着一把高高的芭蕉叶,在给椅子上侧身睡着的青衣姑娘遮风挡雨。      在海棠的腰间,有一块青令悬挂。      白龙摘下自己腰间的青令对比,不出意外的……是同一块。      画卷的构图十分的简单。      可有着兔耳朵的少女面容是那么的清楚,清楚的不像是一幅画,而像是用灵力直接拓印上去的,那是无论白龙怎么画都画不出来的神韵。      白龙手指不断的颤动,指节捏的发白。      画上的海棠一身脏兮兮的,就像是一个顽皮的丫鬟……她在笑,似是极其喜欢撑芭蕉叶挡雨这份差事。      笔墨彻底定了下来,一幅全新的画就这么出现在白龙眼前。      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摊在桌上,用灵力将其完全包裹起来,冷静之后,白龙才发现他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痴迷的看了好一会海棠的脸,白龙才看向海棠身后在竹椅上休息的青衣女人。      只有一个不甚清晰的侧脸,半歪着身子,可应该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竹椅……”      白龙深呼吸,他想起了妻子平日里喜欢在竹椅上休息的习惯,很明显,就是从这幅画而来,和画上的青衣女人有关。      这画上的女人就是妻子一直在等的人?      白龙几乎在一瞬间就确认了这一个事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松了一口气……那是发现被海棠心心念念之人是个女人后的释然。      这个青衣姑娘是什么人?      妻子还年少,化形都不完全,兔耳朵都未隐藏……便不可能是普通的姑娘。      妖圣?      修仙者?      东玄……道宫?      白龙一瞬间想了许多猜测,可没有一个可以支撑他猜测的理由,青衣姑娘的穿着很简单,一件毫无纹路的青色长衫,十分简陋。      所以,最后对于身份的鉴定还是落在了海棠腰间的令牌上。      白龙抓紧了青令,视线移到了画卷的右上方,在那儿,本来写着“真水无香”的地方,有几个歪歪扭扭黑色字体,写的不好看,可白龙一眼就认出这是妻子早期的笔记。      “其嗅如兰。”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这么拓印在白龙的眼中,他忽的想起了在花月楼听到的琴曲……觉得这几个字应当是妻子对青姨姑娘情感的写照。      真水无香……      从画卷的结构上来看,青衣姑娘是水,海棠是茶。      白龙闭上眼睛,缓和着情绪。      从画上看,这应当是出自妻子的手……不过应当不是画的,而是用什么特殊手段拓下来的。      他不是很明白妻子所题之字的意思,可是这可以日后去慢慢思考,他此时已经很兴奋了,需要安静一会儿,平复心情。      困扰他这么多年的东西,也算是解开了一小部分了。      望着画中的一身青衣,白龙脑海中忽然闪过了杜七的样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任何逻辑的,忽然就想起了杜七。      兴许是杜七也喜欢穿青色的衣裳?      可杜七太小了,从身材到身高比例和画卷上的女人都完全不一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一样才是真的见鬼了。      白龙提起茶壶,对着壶嘴咕嘟咕嘟灌了一嘴的茶叶,将其咽下后,眼神移向春风城中。      他觉得自己会想起杜七,应该和那句真水无香有一定的关系。      真水无香是佛语,有繁华落尽,一片赤诚,远离繁琐争斗的干净清澈,而杜七一开始给人的清澈就是这样不似人间之感。      就好像自己先生说的,杜七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嗯……”白龙想着杜七此刻的模样,心道至少一开始是有赤子之心,现在变了太多,不确定还有没有。      白龙认为其嗅如兰四个字也很符合杜七和杜十娘之间的情感……这应该就是他忽然想到杜七的原因吧……      白龙眨眨眼,再看向画中,便觉得海棠满足的笑容和杜七面对杜十娘的时候有几分神韵相似。      难道……青衣姑娘对于海棠,就好像杜十娘对于杜七那样?      白龙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激动,并且越想越觉得合理。      妻子那乖戾、无法无天的性子在生了孩子之后都没有任何的收敛,若是往年少推算……一定更加的顽劣,从画上也能看的出来,手持芭蕉叶的海棠衣衫凌乱,连耳朵上都是泥渍。      这样的海棠,若不是亲近且尊敬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跪在地上给她挡雨。      意思是……      竹椅上的青衣姑娘是海棠的“娘亲”?      那不就是自己的丈母娘?      他还从未听海棠说过家里的事情。      白龙仔细观察画中的不甚清晰青衣姑娘,视线掠过画上的每一寸青色,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眨眼。      难道……这也是一只化形的兔子精?      “轰——”      大白天的忽然一道雷在玉观楼旁炸开,强烈的冲击力震得窗子破裂,罡风入屋,吹起满屋文件,强风强光,震得白龙出现了一瞬的耳鸣和失明,他骇的立刻将画卷和青令一同收在纳戒中,走到窗前,推开窗。      只见外面一阵风和日丽,连一道阴云都没有,更不要说打雷了,可是他玉观楼的一面墙确确实实的被雷击碎了,空气中残留的惶惶天威和树木烧焦的气味。      春风城中,姑娘们也被雷声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向玉观楼的方向,发现是尊上的位置后,纷纷露出担忧的神情。      白龙还傻站着,就见到两个影子突兀的出现在他身前。      “掌门?!”白龙惊诧的看着面前的倚石仙子和严天心,拱手行了一礼:“白龙见过掌门、师姐,严姑娘。”      倚石仙子摆手,她扫视了白龙的书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倚石仙子和严天心正一起逛春风城,没想到忽然就听到了雷声,自然担忧是和那消散的灵海有关。      “发生什么事了。”倚石仙子问。      “回掌门,忽的有雷光。”白龙如实说道。      “雷光?”严天心蹙眉,她盯着白龙这个名义上和他同一辈分的男人,说道:“你做了什么能引来天雷?”      “严姑娘……白龙若是能引来天劫,现在还能完好的站在此处?”白龙无奈说道。      他从师承口中知晓了一些严天心的身份和目的。      “也是。”严天心心道也是,她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画画,喝茶。”白龙说道。      听着白龙的话,两个姑娘轻轻点头,虽然屋里一片凌乱,可砚墨和画笔都还在桌上……      白龙说的是实话,这突如其来的天劫该是和他没有太大的干系……估计是灵海所带来的灵气不稳。      “你小心些。”倚石仙子叮嘱着,忽然干咳一声,说道:“灵海之变,为了保证灵力不去而复返,我会在春风城停留几天……”      白龙闻言恭敬自纳戒中取出一沓银票,说道:“中心之庭有院落,这儿是春风城的银子。”      倚石仙子接过银票,眨眨眼:“住处就不用了。”      她自然是要和桐君或者少君一起,当然,若是能和连韵一起就更好了,不过看那柳依依善妒的模样,只怕很困难。      倚石仙子和严天心离开后,白龙在椅子上坐下,眉头紧蹙,他摸上了手指上的纳戒,感受里面的青令。      这青令上有一个字,这个古字正是绝云需要的……      倚石仙子是他尊敬的人,其中的意义便不是很好处理,在什么时机告知对方也是需要好好考量的事情。      “公子,发生了什么了!”      精神矍铄的矮小老人走进来,看到完好无损的白龙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常,你来的正好……玉观楼也该修修了,这可算是开了个天景了。”白龙笑着对自家管家说道。      “公子倒是心大。”老人无奈,顺手扶正书桌上的茶壶,取出抹布擦干净竹叶茶,说道:“公子,丫头的事儿……”      “没成,一听是怜丫头,敬还来不及呢,谁敢对她有想法。”白龙说道。      “……”老人叹息。      闺女的心思他也知道一点,其实白景天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可白景天喜欢的人应当是七姑娘,自家女儿是完全没有一点胜算。      女儿好不容易养了一个叫安宁的丫头,看起来很喜欢,他甚至想过若是女儿喜欢姑娘,安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结果安宁却喜欢七姑娘的一个丫鬟。      惨,女儿惨。      ------------      0493 鳏夫      白龙坐在位子上,目光落在玉观楼之外浅色的天空,想着方才见到的两个女人,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些。      天枢阁,也是东玄,和道宫有关。      以丹药为主的圣地。      巧的是,妻子的遗物中有着大量的“泥丸”,整整一个蛇皮袋。每一颗看起来脏兮兮的,可其中的灵气……多的骇人。      白龙不懂丹药,也没吃过什么太好的品级,可是怎么看随便一颗都比严天心给的见面礼要好。      严天心给的据说是二品丹药,总不至于那袋子中挤在一起的泥丸都是二品之上的仙丹吧。      想到这,白龙对着面前的老人,问道:“老常,我先前给你的丹药,吃了没?”      “……”老人闻言一滞,小声说道:“公子,还没吃呢。”      “舍不得?”白龙一眼就看出了老人的想法。      “算是吧……公子,这可是二品丹药,若是给练红吃了,说不得能直接涨一个境界,公子留着也能以防不测。”老人说道:“小老儿吃了只是能多活两天,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糟践?”白龙放下手中的事,抬头瞧着面前这个他打小看着长大的老人:“回去就吃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知道了。”老人听着白龙命令的语气,只能点头。      “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怜丫头和淮竹又要埋怨我了。”白龙伸了个懒腰,长发落下,遮住半只眼。      道路九千里,市朝三十年,一路上能有人陪是一件很好的事儿,哪怕他看着这个人从孩童变成现在苍老的管家……那也是陪着自己走了一路的人。      老人眼睛微睁。      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公子这般轻松的笑意了?      难道是因为和小姐的晚宴?      “公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老人问。      “哈哈哈……”白龙放声笑着,拍了拍老人的肩:“陪我喝一杯。”      知晓了妻子在意的人,白龙想要狠狠的喝上三天三夜,当然……也就是说说,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错过今日和女儿的晚宴的。      ……      春风城街道热闹却并不拥挤,姑娘们看着玉观楼的方向窃窃私语,倚石仙子取出一张银票,在阳光下抬头,盯着半透明的防伪标记,准备先找个地方将其换成碎银子。      “浅姨,白龙……倒是个识趣的人。”严天心笑着从倚石仙子身上抽出一张银票放在自己的荷包中。      “算是吧。”倚石仙子咳了一声。      白龙的确很上道,都不用她说出口便知道她要的是什么……算是个贴心的后辈。      严天心歪了歪头,想着方才白龙的面容,眼里出现几分被藏起的惊艳,小声说道:“浅姨,我先前就想说了,白龙……还挺好看的。”      严天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师承“忽悠”几天就对他死心塌地的小姑娘了,这些年也见过许多男人,可是没有一个能给她白龙这般惊艳的感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严天心觉得这个城主是一个养眼的人。      “白龙?是生了一幅好皮囊。”倚石仙子一怔。      公子无双,除开威望,他在春风城姑娘心里也是绝对的梦中情人?      倚石仙子轻轻杵了一下严天心:“这种话题是能和我说的?没大没小。”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聊得……我和娘亲出席九华山,娘亲还对着九霄上仙品头论足呢。”严天心歪头,柔顺短发朝着一侧倾斜。      “……你娘若是知道了你这么说,回去看她怎么收拾你。”倚石仙子嘴角微微抽搐。      “浅姨你不告状,她可不会知道。”严天心眨眨眼:“怎么,浅姨你不喜欢男人?”      像白龙这种样貌极好,品性上佳的人,在姑娘家眼中应当是极受欢迎的……春风城姑娘哪怕是性子再刻薄的人,提起尊上都是憧憬的。      天赋也不差。      白龙若是东玄,随便一个圣地都可以混的风生水起,如果去天枢阁,估摸着能被一群饥渴的女人吃的渣滓都不剩。      “这和我喜不喜欢男人有什么关系。”倚石仙子身子一颤,她想起了吕少君生了孩子之后整天一副怨妇的模样,摇头,肯定道:“我不喜欢男人。”      人生亦何须,有酒与桐君。      对于倚石仙子来说,她这一生有桐君相伴在侧就已经是最幸运的事儿了。      “浅姨一开始就不喜欢男人?”严天心眨眨眼。      倚石仙子很奇怪严天心为什么纠着这一点不放,她提醒严天心:“白龙孩子都有了。”      严天心啐了一口:“浅姨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好奇……他这样的男人,妻子会是怎么样的姑娘……”      她上次去白龙的书房有见过一幅画,画上有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少女,画得不甚清晰,只能看到大概的韵味,不过……脸型有些像是她在九华山见过的太阴元君,便一直记着。      “白龙的妻子?”倚石仙子想了想。      她也没见过,却知道一些,想着白景天的模样,说道:“他的妻子是妖族。”      “妖族?”严天心一愣。      “兔妖,也没有什么修为,早早的死了。”倚石仙子说道。      “居然是这样……”严天心眯起眼睛,可惜的道:“信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浑……太过完美反倒是显得不那么真实,现在就挺好,感觉上是个不错的男人,还是个鳏夫……挺合适的。”      虽然鳏夫确实是说丧妻且尚未娶妻的男人,可倚石仙子还是觉得难听,蹙眉。      严天心注意到倚石仙子的表情,侧耳贴在倚石仙子身上,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鳏夫怎么了,我娘亲还是个寡妇呢……所以,还是蛮合适的。”      合适?      什么合适?      倚石仙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严天心,虽说这丫头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天枢阁阁主也是修仙界有名的未亡人,可是哪有女儿说自己娘是寡妇的。      严天心踮起脚尖,视线落在崩坏了一半的玉观楼上,咳了一声:“白城主,算是长在了那个女人的审美上,也不是不可以试试,毕竟……她也单着这么多年了,天枢阁目前没有什么事务,找个道侣也正常。”      “你这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倚石仙子满头黑线。      “她自己说想要找道侣的,我感觉白龙就不错……有过孩子,在修仙界没有太大的名气,除了对师先生,面对其他人不卑不亢。”严天心手指上下搓动:“我给他的珍品红绫丹,他也没有吃,反倒是转手送给了身子欠佳管家。这样的人,挺合适的……浅姨,你是不知道,我娘越来越觉得寂寞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需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      “……”倚石仙子脑海中闪过严天心娘亲的模样,若是那个刻薄的女人,很难想象骄傲似她……会寂寞。      不过既然是亲女儿所言,只怕是真的。      天枢阁阁主要改嫁?      “你娘想要续弦?”倚石仙子惊诧道。      “浅姨……你小声些……”严天心看着周围的姑娘投过来炙热的八卦视线,无奈的拉着倚石仙子,脚步加快的走到箱子里,停下后说道:“续弦是男人用的,女人……该说填房。”      “填……”倚石仙子脸一红:“呸,一个意思。”      “想要个道侣也不丢人,浅姨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严天心疑惑。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得,追一个师承都这么不害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能从东玄追过来。”倚石仙子说着,忽的一怔,上下打量着严天心。      “看我做什么。”严天心后退一步。      “没什么。”倚石仙子摇头,她这才想起,既然严天心是这种性子,能教出她来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善茬,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然后呢?你觉得白龙不错,之后准备怎么做,让你娘来春风城?”倚石仙子问。      “暂时也没想好,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严天心说着,对着倚石仙子一笑:“浅姨,我想吃蜜饯了,咱们顺便去看看连姑娘吧……”      “……”倚石仙子嘴角微微抽动。      “你说,我若是叫连姑娘连姨,是不是怪怪的?”严天心咬唇。      “讨打。”倚石仙子捏住严天心的脸朝两侧撕扯:“白龙还是师承的学生呢……”      “辈分嘛,不重要的,这么好看的男人可不好找。”      “一边玩去。”      姑娘家的言语湮灭在了巷子中,巷子外,马车中朱儒释坐在车上,手中正高举一颗灵石,在阳光下散射着流光。      “王兄,姐姐开台的琴曲太惊艳,后面的节目就一般了,不是那么好看。”长禾公主说道。      “是这样。”朱儒释视线落在妹妹身上。      也不是说花月楼后面的节目就不好,而是相比于杜十娘和石闲的开台一曲,无论是舞蹈还是戏曲,总是差了些许意思……所以他们便提前离开了。      朱儒释握着灵石蹙眉,他发现灵石中石闲的脸可以看的很清楚,杜十娘明明比石闲距离的近,可身上好像有一层薄雾,虽然勉强可以认出是杜十娘,可细节看不太清楚……至于说和杜十娘处在同一条线上的杜七,则完全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果然还是纯度不够。”朱儒释叹息,又觉得以李孟阳的性子,就算再模糊几倍,他应该也可以一眼就认出台上的人就是杜十娘,所以……关系也不是很大。      “王兄是要将灵石寄给李郎?”长禾公主忽然问道。      朱儒释一愣,不知道应当怎么回应自己最喜欢的这个妹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局促的神情。      他只有面对淮竹和妹妹会像这般不知所措。      “算是……吧。”      “嗯,我想也是。”长禾公主抿嘴一笑,将一颗蜜饯塞入自己哥哥口中,侧着脸看着窗外的风景。      春风城很热闹,比宫里的寂寞清冷要让人舒服的多。      “你……不怪我?”朱儒释小心翼翼的问。      再怎么说,李孟阳也是他的妹婿,是长禾的未婚夫。      “比起姐姐经受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长禾公主说着,脸色发白,轻轻咳了几声。      这几声轻咳可是将朱儒释吓得不清,赶忙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让长禾公主吃下去。      他这个妹妹从小身子就不好,所以才一直不能出宫……现在有丹药保着,还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粒丹药入腹,长禾公主的脸色逐渐起了一丝病态的红晕,她放下车帘,叹息。      就她这个时好时坏的身子……能不能活着等到那个男人回来娶她都不一定呢。      “王兄,兴许像杜姐姐一样,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这么说。      ……      ……      有两辆马车擦肩而过,纤阿作为车夫,瞥了一眼朱儒释手中的灵石,挥鞭离去。      此时,姑娘们取了银两,结伴从花月楼离开。      杜十娘坐在车中,闭着双眼。      杜七抱着杜十娘手臂靠在她的肩头,在杜十娘耳边小声说着悄悄话,石闲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正在那儿数银票,手指梭梭的响,听的姑娘们一阵心痒。      安宁贴在翠儿身上休息,明灯被婵儿抱在怀里,身上盖着白景天的衣裳。      于是很自然的,白玉盘和秦淮坐在一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白玉盘是白景天唯一的侍女,秦淮是白景天的亲姐姐,二人也见过几次面……秦淮对白玉盘十分的热情,眼神大抵是自家猪会拱白菜的欣慰。      虽然,因为赚了钱所以杜十娘租了一辆豪华的马车,但是一下上来这么多的人,姑娘们还是挤在一起,几乎贴在了一处,空中弥漫着姑娘家的香气。      赚到了银子对于姑娘家是一件大喜事,一定会庆祝,所以才一起离开,先回十楼,再决定怎么庆祝。      和明灯已经起了鼾声的舒适睡姿不同,杜十娘并没有睡着,她只是在闭目养神。      杜七靠在杜十娘身上,想着方才那吓了十娘一个激灵的炸雷,瞥了一眼高上穹天,隐去眼里的不满。      白龙是海棠的夫君,便是自家人,他愿意说什么……就让他说好了。      杜七对他很宽容。      只要他不背叛海棠,一切都好说。      ------------      0494 细语软言      马车中,一盏暖石灯火明亮,映着一片姑娘们的影子。      杜七嗅着杜十娘身上的味道,手探入杜十娘的怀中,感觉摸到了一块玉佩,还未说什么,就看见杜十娘身子一僵,抓住杜七的手从衣裳中拿出来,蹙眉盯着她。      “十娘,这玉……”      “没什么。”杜十娘瞪了杜七一眼。      “……”杜七见十娘好像不是很高兴,没有再问。      马车穿过官道,窗外的景色变成姑娘们熟悉的内城景象。      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      石闲数完了银票,面无表情的将其塞进了怀里,紧接着就看见杜十娘和杜七这娘俩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她偏不说话,站起来插入白玉盘和秦淮中间,挤了进去,在秦淮耳边说着什么。      “……”杜十娘咬唇,给了翠儿一个眼色。      翠儿无奈,只能发挥工具人的作用,问道:“石姐姐,今个得了多少银子?”      小细作询问,石闲自然是要回应的,便说道:“也不多,大概……也就够买个小院。”      翠儿一愣,杜七眼睛一亮。      杜十娘眨眨眼,心中大概有了数。      “行了,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我还能昧下你的银子不成?回家上楼慢慢和你分……”石闲撇撇嘴。      杜十娘这个女人,有时候,是真的……      让人喜欢。      此时,外面传来纤阿的娇叱,伴随着骏马嘶鸣,车厢缓缓转弯过道,转弯时微弱的向心力将姑娘们推挤在一处。      “都坐稳了。”杜十娘提醒道。      伴随着细碎的娇声,本就拥挤的马车内部传来一声声惊呼,姑娘们挤在一处,翠儿是最里面的那个,半个身子印在窗棂上,留下些许镂花印记。      恢复平衡,翠儿撕扯着安宁的脸,她方才可是看得清楚,这个丫头分明就是故意靠过来的。      安宁占了便宜,被惩罚也傻呵呵的笑着。      杜七本就靠在杜十娘的肩上,没有太大的感觉,她坐正身子,向外看了一眼,在街道上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回神问道:“十娘,红吟姐去哪儿了。”      听到杜七的问话,石闲本来笑着的面孔塌了一点,那毕竟是她的情敌,她方才给杜十娘脸色看未免没有吃红吟醋的意思……方才在后台的时候,杜十娘和红吟亲密的模样看的她传不过起来。      “阿寻?”杜十娘刚要解释,就听见石闲抢先说道:“红吟在后台被姜统领叫出去了……就没再回来,估计两个人出去玩了。”      “姜统领?”翠儿和婵儿一愣。      秦淮眨眨眼,旋即想起了是哪个男人。      “少胡说八道了。”杜十娘白了石闲一眼,解释道:“姜统领方才来后台看了一眼,送了些吃的……之后,阿寻被平娘叫回秋水楼了,说是绿绮丫头有事儿找她,平娘刚回来,三人一起对一下秋水楼的账目。”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不应该。”秦淮点点头,心道她嗅着石闲那满脸的酸味,自己竟然也有些酸了。      叹息。      当马车在十楼的桥头停下,姑娘们纷纷从车上下来,成群结队的朝着十楼而去……秦淮没有男装,却换了一身衣裳,戴上了面纱,不至于被人认出身份。      这一次来的人很多,加上院里的本来的姑娘,足足九个姑娘。      杜十娘、石闲、杜七、婵儿、翠儿、安宁、明灯、白玉盘、秦淮。      杜十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簇拥在一起的姑娘们,露出一抹浅笑,取出钥匙开了门。      “把明灯给我吧,我送她回房间。”翠儿对着婵儿说道,却不想白玉盘抢先一步接过明灯,说道:“我去就好,翠儿姐的房间……我也是知道的,姐姐跟着十姑娘就好。”      翠儿眨眨眼。      白玉盘身子骨很纤细,抱着明灯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瘦弱,可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是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      很轻,依旧很轻,但是白玉盘此时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明灯真的发生了一点变化,长高的事情也不是错觉,虽然背上的小丫头依旧很柔弱,但是真的重了,也不再是那种皮包骨头的感觉。      在将明灯抱在怀里之后,白玉盘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只柔软的狸花猫,兴许是嗅到了自己姐姐的味道,明灯比在婵儿怀里睡得还要深沉,小手紧紧搂着白玉盘的脖子。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陆绫砰砰的心跳声。      白玉盘的心跳声逐渐和明灯的重合,两人打开了翠儿的房间走了进去。      翠儿看着这一切,笑着:“家里多一个能干的丫鬟,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什么意思,明灯可是我抱了一路的。”婵儿盯着翠儿瞧。      “也没有什么意思。”翠儿移开视线,接着就听见姑娘们的嬉笑声。      “你分明就是在说我没用。”婵儿戳了一下翠儿腰,转头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杜七眨眨眼,躲在杜十娘身后,避开了婵儿这个问题。      婵儿撇撇嘴,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使劲一跳,搂着翠儿的脖子挂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亲密的动作让一旁的安宁眼角一跳,露出几分羡慕神色。      “背我。”婵儿嘟囔着。      “……罢了。”翠儿看着院子中秦淮、石闲等人的视线,在这儿不是和婵儿扯皮的好时候,抓紧进屋才是正事,勾起婵儿的小腿将她轻轻一掂,让她挂在自己腰上。      杜十娘摇头,伸了个懒腰,眸子中闪过一抹温情,这种吵闹的日常发生在十楼的所带来的满足感……她很喜欢。      不只是杜十娘,石闲望着这姐妹闹别扭的一幕,也盯着看了一会,勾起嘴角。      翠儿背着婵儿的刹那间,也产生了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背过这个丫头……因为石闲和杜十娘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期”。      “走了。”翠儿这么说。      “恩。”趴在翠儿纤细的背上,婵儿也软了下来,舒服的不想动,翠儿的背上有一股很奇怪的,令她安心的感觉。      婵儿脑袋磕在翠儿肩头,伸手挑着她颈间挂着火烧玉的红绳,将它从翠儿的胸口扯出来,就这一股温热感放在手心把玩。      翠儿丝毫不在意。      “咯吱……咯吱……”随着翠儿慢悠悠的步伐,长靴实实的踩在薄薄的雪地上。      踏雪之声在庭院中愈发的清脆明净,秦淮仔细的听着踩雪声,那种“咯吱……咯吱……”很有节奏的声音,让她心头一片宁静。      翠儿则心道又该扫雪了,晚上就把庭院收拾出来。      “这院子……看真好看。”秦淮停下脚步,注视着十楼庭院的两侧,十楼的院子被翠儿打理的很整洁,庭院角落的梅花生发,平滑小枝处盛开着严厉的粉红,在暖阳下添了几分魅惑。      她知道杜七喜欢竹林,便明白十楼早晚会有。      此时,竹林十分幽静,整个竹林笼罩着一层雾气,竹叶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是那么晶莹透亮。      轻风吹拂,雪露滋润,阳光爱抚,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竹林的高雅冲淡了梅花的妩媚娇艳,整个庭院的氛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风一吹便是一股子好闻的味道。      “好看吧,这可是十娘和杜七从淮沁特意带回来的。”石闲看向竹林,觉得若是能和十娘单独在林中满足一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打理的很好。”秦淮点头,她院子里的竹林平日里都是自己打理,所以更能体会到管理竹林之人的用心。      翠儿将婵儿的身子往上抬了抬,对上了秦淮的视线。      秦淮无奈一笑。      是了。      别问,问就是翠儿做的……      这个丫头平日里的确辛苦。      “今早看到的时候很惊讶,我倒是没想到,杜七栽的两根小池竹也活了下来,还以为会死的透透的呢。”石闲指着竹林边突兀的矮小对竹,说道。      杜十娘也停下脚步,目光在突兀的两根竹子上掠过,摇头:“还是难看,找机会……拔了吧。”      “十娘。”      杜七闻言,轻轻一颤,不满的锤了一下杜十娘的后腰:“说好的……活了就养的。”      “你这丫头没有什么审美,看不出这玩意煞风景。”杜十娘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杜七看向两根小池竹。      这小池竹的气息一部分被花瞳用来化形,另一部分连着自己的血液挥发混合着灵力涡流被明灯全吃了……于是,小池竹散发出来的灵气就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一庭院的梅花上。      在杜七眼里,这梅花的表面也盖上了一层气色的流光,十分的好看。      秦淮眨眨眼,感受着梅花林散发出来的浓郁灵气,深吸一口气后竟然感觉身子都轻了几分,十分震惊。      灵根?      这些梅花竟然都是灵根?      “这梅花株……也是淮沁采来的?”秦淮不自觉的走向尚未张开的梅花林,嗅着艳梅芳香,回头问。      “梅花?这是平娘托人带来的。”杜十娘第一时间没有明白秦淮的意思,只当是她觉得好看,随口说道。      “平娘?秋水楼的祝姑娘?”秦淮面纱泛起波澜,她有些懵了……祝平娘她也从石闲口中听道过几次……      秋水楼的小班主怎么能弄来如此多的灵根。      以秦淮的眼力,认不出这是什么灵根,可她毕竟是有修为傍身的,短时间内就感知到了梅花的特殊之处。      可以自动过滤并转化灵气,清新庭院中的空气,还能逐渐改变院里姑娘们的体质,不说延年益寿,对修炼一定有着加速的作用,并且这份效用极高,秦淮只是在梅林中待了一会儿,卡了多年的修为瓶颈略有松动。      安宁能够理解秦淮的惊讶,梅花庵的梅花,若是没有一点特殊能力怎么能得到姑娘家的追捧。      就安宁在十楼生活的这几天来看,梅花对姑娘们没有用。      她发光了那么久,杜七修炼的速度依旧慢的要命……安宁只能将这一切都推到先前灵海扰乱了春风城灵力结构上,尽管这个理由漏洞百出,却也找不出其他更合适的。      对杜七没用,却对秦淮有用,难道是因为秦淮有着明心境的修为,灵感很好的缘故?      总之安宁想不明白,她现在也懒得去想,毕竟在十楼的院子里,光是看着翠儿姐就看不过来了,哪还有空去理会别的东西,别说灵根,就是悟道竹插在眼前,也抵不上翠儿的一举一动。      一旁的杜十娘见到秦淮的反常表现,说道:“姑娘喜欢,明日我让石闲移植几株送过去过去。”      虽然秦淮在石闲面前没有任何架子,可是杜十娘对淮竹姑娘有且只有尊敬,毕竟……她一开始帮了她们太多,包括杜七去沁河医馆学医也是托了淮竹姑娘的福,所以别说几株梅花,只要她不是要杜七,剩下的,只要是秦淮的要求……她都会答应。      “不用,这梅花,正适合妹妹的院子,留着最好。”秦淮连忙摇头,她也不缺灵根,只是惊诧三十二楼中会有灵根。      秦淮说完,发觉几个丫头都在瞧着她,想了想,便觉得可能是自己对杜十娘这一声“妹妹”引起了姑娘们的奇怪,她摘下面纱,露出下面和海棠一模一样的面容,看的杜七一怔。      “我的年岁是比妹妹大一些的,也不奇怪吧。”秦淮说道。      “不奇怪,姐姐也是太客气了。”杜十娘笑着,心道跳过这个话题,她还是会给秦淮送几株梅花,若是秦淮不要,就栽种在石闲的院子好了。      ……      几个姑娘换鞋进屋,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三三两两的遍布在各各角落。      翠儿去备茶水点心,安宁自然的拿起扫把清扫地面上的些许灰尘,秦淮和婵儿进了一层的客房,说着和石闲相关的悄悄话,杜七不一会儿也加入了进去。      石闲独自上楼,在房间中坐着,取出一张绣着丑鸳鸯的手绢摊在桌上,接着将温热的银票从怀中拿出来,放在手绢上。      她静静的等着杜十娘。      “……”      于是玄关,杜十娘从怀中取出庭玉,看了好一会儿。      ------------      0495 青梅      杜十娘是一个怎么样的姑娘?      兴许杜七并没有石闲了解她。      今日花月楼的一曲开台,看似只是普通的琴曲,赚了点银子,可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以红倌人之外的身份登台……也是第一次可以不在意台下的人,演奏属于自己的音律。      哪怕她的心态早就转变了,可花月楼对于杜十娘来说仍旧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今日之后,她的心态会彻底的放开。      在这种称得上转折点的地方,她有许多想要想清楚的事情。      比如夺走了她第一次的男人。      比如一块玉。      或者一身青衫,一个果子。      杜十娘此时站在浴室的玄关处,手指掠过衣柜中一身青衫,指尖在衣裳的侧线上轻轻划了一条线,感受着柔软的布料,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关中,进来就是淡淡的胭脂香气,伴随着屋内些许的流水声,让杜十娘有一种身心舒适的感觉。      这庭玉真的是个好东西。      杜十娘点燃了灯火,举起手中那一早就贴在心口上的玉佩,将其举在灯火旁,趁着火光看着接近极品的成色,隐隐在里面可以看的一个字,是她和姑娘的姓。      杜。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杜十娘眨眨眼,面上出现了一丝带着嘲讽的笑容。      杜十娘觉得若是自己果断一些,无情一些,便应该像四闲和七姨说的那样,一口吐出混合着唾液如同鲜艳的胭脂的淤血,而后将这块庭玉丢进垃圾堆。      而不是像这样,偶尔还拿出来看一看?      杜十娘将庭玉扔进玄关,听着耳边清脆的当啷声,叹息。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就这样的她还总是教育杜七呢……也是没有什么资格。      当然,杜十娘很清楚一点,如果让她在玉和青衫中做一个选择,那一定是自家姑娘更重要,这已经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可“杜十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非是为了姑娘而存在的机械,所有偶尔还会有着自己的想法。      杜十娘嗅着衣柜中传来的隐隐异香,拳头大小的水果愈发的明亮,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嗯。      应该还是有一些资格的。      她刚收养杜七的时候,丫头连名字都没有,傻乎乎的却有一股子莫名的执念,有着极其优秀的样貌,却对性别没有什么概念。      最开始的杜七对男女都是一样,不像现在喜欢和姑娘家腻在一起,说到底还是受到她的影响。      自己虽然不是干净的姑娘,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姑娘,可是对于杜七来说应该还是比较重要的,毕竟以杜七软弱的性子,没有自己在身边的话,估计早就被人吃的渣都不剩了。      杜十娘咳了一声。      说起来,杜七身上应该有很多神秘,这点杜十娘很清楚,不过神秘很多时候最好只是神秘,不去管她也就好了。      杜十娘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勇气去找杜七,叹息一声,解开腰带,在玄关中脱下了今日的演出服,换了一身漆黑的纱衣。      ……      当杜十娘回到平日里给石闲准备的客房,发觉房间中的石闲也已经换下了演出服,穿上了一身艳红色裙子,正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披肩长发搂起,扎在肩后,露出精致的侧脸和耳朵。      石闲轻轻在胭脂纸上呡了一口,瞧着镜子中美艳的女人,满意的点头,接着转身。      “十娘,你可算是来了,换个衣裳要换这么久?”石闲笑着问。      此时她刘海梳至耳侧,眼角眼波流转,带着点点春意,妩媚至极,令人怦然心动。      这妆容竟然是比上台时候还要诱惑。      “呸。”杜十娘啐了一口,伸手在石闲的唇上一抹,破坏了均匀的口脂,嗔道:“你这是什么打扮,大白天发什么骚,要我去叫淮竹姑娘?她一定很喜欢现在的你。”      “又不是给她看的。”石闲抿嘴,唇上的胭脂吃了一些进去,沉默了一下道:“十娘,你心情不好?”      杜十娘她今天真的很奇怪。      “心情自然是好的,就是说不出的感觉,心跳的很快。”杜十娘走到石闲面前,取了一张手绢擦拭,露出艳妆下清纯白皙的干净面容,同时说道:“这感觉……有些像是几年前赎身的那天下午。”      “我明白了。”石闲说着,不满道:“我好不容易点的妆,这胭脂也不少钱呢。”      “你不适合点艳妆,素颜就挺好看的。”杜十娘认真说道,手绢在石闲眉毛上使劲一擦:“未梳拢,就要有未梳拢的样子。”      “你又拿这个说事,我要生气了。”石闲瞪着她:“再说这种话,我今晚就去找个男人,这样就和你一样……唔。”      石闲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杜十娘捂住嘴,使劲撕扯着脸,杜十娘看起来很生气:“你讨打?这种话是随便说的?”      石闲没敢去看杜十娘刺人的视线,也觉得自己的话讲过了,缩着脖子:“我错了。”      她平日里经常会言语顶撞杜十娘,可如果对方真的认真,她还是会心悸,这算是小时候留下来的习惯。      石闲和杜十娘的关系,像是连韵和柳依依的关系。      “坐正,我把妆给你卸了。”杜十娘说着,在石闲面上施弄着。      “哦。”石闲点头,她感受着杜十娘的手在脸上作弄,却也没有闲着,拿起手绢上的一沓银票,熟练的取出一半:“行了,分银子吧,和以前一样,一人一半。”      杜十娘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她看着那一张张堪比绝世美人的银票,捏住石闲的鼻子,在她耳边说道:“你也好意思拿一半?”      石闲:“……”      微微沉默之后,石闲只能用嘴呼吸,她平静的说道:“怎么不好意思?两个人的曲子,我就是要一半……你不给我,我就去找七姨,让她做主。”      “我有孩子要养,多给我一点也不过分吧。”杜十娘说道。      “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先一半分好,然后你再向我要,也不用欠条。”石闲说道。      只要十娘说要,她愿意当一个钱罐子。      “你又来了……”杜十娘叹气。      这个丫头总是这样,想要往她这儿送银子。      “是十娘你的问题,以我们的关系,分明是不需要见外的。”石闲认真说道。      “我们是什么关系?”杜十娘低头。      “我爱吃什么?”石闲反问。      “油酥饼,不是给你在橱柜中备着了,要吃自己去拿。”杜十娘随口说着,紧接着一愣,敲了敲石闲的脑袋:“算是青梅吧。”      “什么叫算是。”石闲冷哼,抓废纸一样将一沓银票丢至一旁,粗暴的动作看的杜十娘眼角一抽。      她的注意力马上就从银票上转移出去,只见垫着银票的手绢中间绣了一对青红的鸳鸯。      丑。      很丑。      针脚极差,红线也乱糟糟的,歪斜扭曲的边界让绣花充满了儿戏感,线也已经掉了色,可依旧十分精致。      一般人连这是鸟儿都认不出来,杜十娘却能认出这是鸳鸯。      因为这是她十三岁那年还和石闲睡一床的时候……共同绣的手绢,      “没想到吧,我还留着呢。”石闲小心翼翼的拿起手绢,睁大眼睛瞪着杜十娘。      她可是知道的,曾经两人一起绣的锦缎,被杜十娘用来包裹百宝箱……      一起沉入了天望海。      不过十娘还在就好。      石闲指面在绣花上摩擦,释然道:“嘛……一切都过去了,十娘,我挺喜欢安宁这个丫头的,她的名字很好……从今相见行长礼,君也安来我也宁。”      “安宁很聪明,是个好姑娘。”杜十娘说着,擦拭去石闲脸上的腮红。      “谁和你说这个了。”石闲不满的踩了杜十娘一脚,说道:“十娘,你究竟是怎么看杜七那丫头的?女儿?还是像淮竹和我一样。”      石闲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问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她和十娘是一对青梅,可石闲的却不止于此,她想要改名叫杜闲,或者,若是杜十娘喜欢,她甚至也可以和杜七一样,取一个难听的名字。      杜四闲?杜四?      不是一般的难听。      总之,石闲可不认为自己会像红吟和流萤一样,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      “我以为你会问那个男人呢,怎么是丫头。”杜十娘意外的说道。      “李大公子?他已经出局了。”石闲想也不想的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又懂了?”杜十娘轻哼。      “你想不明白,我看的明白,他去做他的先生好了,流芳千古,万家生祠,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石闲只要提起李孟阳就一阵恶心,着实是不想和这个差点害死杜十娘的男人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只是提起他的名字……就生理上的不适。      “你也说了,他的事儿我都看不明白,又怎么看的明白丫头的事儿。”杜十娘叹息,她想要和石闲说一下杜七那玄奇的来历,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和石闲算是一个姑娘,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可石闲很聪明,杜十娘害怕她知道了这些后,真的能分析出来自己的内心。      杜十娘不想破坏她和杜七现有的关系。      “你仔细想想,我也不问。”石闲闭上眼睛。      杜十娘眨眨眼。      她满身风尘的从海里爬起来,遇到杜七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会有如此平静的生活,竟然还有闲心思考这种女儿家的矫情心思。      杜十娘印象中的修仙界都是戾气极重,动辄杀人,遵循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如果是这样的世界,杜十娘觉得杜七应该是第一批被淘汰的人。      她讨厌这样的世界。      可杜七失忆了。      谁知道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子?      杜十娘喜欢安逸,做了那么多年的红倌人,她想要一份安定的生活,现在她每天的目的很清楚,赚钱,养姑娘。      等姑娘有了一份好的活计,她便在七姨旁边买一个小院,或者……直接和七姨住在一起。      而要分析她对杜七情感,就有一个绕不开的人。      李甲,李孟阳。      这两种情感不大一样,可又差不多,对于红倌人来说,什么撕心裂肺的情爱、为了爱情去死之类的都完不可能出现。      说到底,那个男人很优秀,很温柔,能够给她带来安心感,并且他也是一个容易不安的大男孩。      至少在自己面前是这样。      也有一些女子的传统思想在左右她,才演变成后来那样。仔细去思考,什么爱情,说到底只是相互依赖。      这种关系很微妙。      其实她和杜七也是在相互依赖。      甚至和石闲也是。      “想不明白,我可是喜欢男人的……丫头毕竟是丫头。”杜十娘说道。      “少来,我小时候还觉得自己喜欢男人呢。”石闲翻了个白眼:“你去问问柳依依,看她是不是喜欢男人?”      柳依依喜欢英俊的男人,可她还和连韵是一对,有时候也不是单纯的喜欢那么简单。      “就这样也不错,大家一起住。”杜十娘尝试着说道。      “……”石闲轻轻叹息。      她猜到十娘会这么说了。      维持现状……      虽然是逃避,可真的很有用。      “杜七对你是怎么样的喜欢……我也看不明白。”石闲起身,给了杜十娘一个满怀的拥抱,身子略微错位:“十娘,我会在。”      只要十娘不和以前那样放开她的手,她便会一直在。      “淮竹也是个好姑娘。”杜十娘提醒石闲。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还有空关心我呢。”石闲想了想,娇笑着道:“你若是有本事,就把我和淮竹都收了,皆大欢喜。对了……红吟不行,我不喜欢她,流萤勉强还可以,丫头挺有才的,写的一手好琴曲……嗯,七姨应该会举双手赞成这件事。”      “……”      杜十娘听着石闲满嘴胡言乱语,按住她的肩让她坐在椅子上,接着用手绢在石闲脸上使劲擦着剩下的胭脂。      石闲睁着眼,瞳孔放大了一些。      她这才发现,在杜十娘给她擦胭脂的手绢上,也绣着一对鸳鸯。      “没想到吧,我也留着。”杜十娘平静说道。      ------------      0496 闲话      楼上是杜十娘和石闲的闺房话,楼下,自然是姑娘家的热闹茶会。      白玉盘安置明灯睡下后和姑娘会合,前方不远处的桌边,杜七、秦淮、安宁三个姑娘围起来坐了一圈,面前是精致的木牌。      客房朝东开着,此间并不朝阳,稍显阴冷,好在有火盆灼灼,让屋内的温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白玉盘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围着桌子而坐的姑娘们,小声说道:“感觉天又凉了。”      “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婵儿笑着坐在床边,将白玉盘的外衣塞进褥子,随后说道:“倒是没想到,你也是个怕冷的姑娘。”      白玉盘嗯了一声,等火盆燃烧久了,闷热房间中多了些许煤炭那不好闻的气味,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才微微坐起来,靠着墙,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怕冷,怕雷声,从结果上看是一个很胆小的丫头。      婵儿坐在她身边,想了想,也钻进了褥子,抱着腿,身子蜷缩于一处取暖。      其实十楼有更加暖和的客房,可是她们也习惯在这儿休息了。      婵儿摘下被褥上的细碎猫毛,丢在地上后眯着眼睛,像是有些乏了。      “婵儿姐不去和姑娘们一起玩吗?”白玉盘看着桌前的三人,小声说道:“三缺一呢。”      “我不太喜欢玩巧牌,那是需要动脑子的玩意……”婵儿摆摆手:“再说了,也不缺,翠儿这不是来了吗。”      此时,翠儿端着一壶热腾腾的茶水过来,给桌前的三人每人一盏茶,接着对着榻上的白玉盘和婵儿招手:“你们两个,吃茶吗?”      婵儿摇头,白玉盘看着翠儿的眼神,轻轻点头,她刚要起身,就见到翠儿倒好茶水走到床边,在床沿处坐下将茶杯交给她,柔声道:“喝吧,暖暖身子。”      在塌上吃茶,这十分的没有规矩,可谁让小玉儿受宠呢。      捧着茶盏,白玉盘小小的呷了一口,茶水入腹,白玉盘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浅色茶水入口,秦淮屏息,感受着一股清香在鼻腔中爆发……一股清气直冲脑门,整个人清醒的瞬间又有暖意自小腹扩散至四肢百骸。      “这茶……”秦淮眨眨眼,惊诧中带着无奈。      这茶水中也有这浓郁的灵气,并且和水完美的融于一体,可以近乎完美的吸收并且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浪费……绝对不是普通的水,纯度比秦淮见过的几尊灵泉只高不低。      “这是什么茶?”秦淮将杯中最后的莹绿色咽下,抬起头询问道。      “茶?”杜七闻言,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就是店里的夏浅草,十娘自己晒的。”      “秦姐姐。”安宁吃了茶,毫不见外的拿起蜜饯放入口中,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往杜七口中塞一个。      这竹茶,甘甜中带着点点苦涩,入喉之后还有淡淡的竹子清香,她很喜欢。      听到安宁唤自己,秦淮的视线从杜七转移到安宁身上。      常平怜是她的好姐妹,安宁是常平怜的“女儿”,在秦淮这儿也是自己人。      安宁晃了晃手中茶盏,淡绿色的晶莹液体在里面微微摇晃着,晶莹浓稠如天上琼浆,比起茶,反倒是更像是酒了。      再看榻上,喝了茶的白玉盘面色起了一丝红晕,竟然有些微醺。      灵力若是太集中了,也是会醉人的。      “秦姐姐……水,不一样的不是茶,是水。”安宁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茶水入腹身心舒畅。      这些是元山之水,从最新的情报上来看,元山灵气复苏,和无天大圣有了些许的联系,神水妙用无穷。      “水?”秦淮喝着茶,闻着杯中淡淡的竹香,琼鼻微动。      凉丝丝的,很舒服。      秦淮将茶杯整个倒过来,喝干了杯中的茶。      “水有什么不一样?”秦淮实在是尝不出什么特殊,眨眨眼。      翠儿整理好了一切,在杜七身边坐下,码整齐桌面上的巧牌,说道:“是徐阿也徐姑娘特意送过来的水,那是有修为的姑娘。”      “徐阿也?哦……元山的人是很奇怪,和南离天家纠缠不清。”秦淮点点头,在她心里,即便不知道元山部的真实身份,却知晓是个神秘的地方。      “徐姑娘倒是大方。”秦淮说着,眼神怪异的落在杜七身上,半晌后化作一声叹息。      七姑娘的天赋……当真是差。      院里有梅林,也有这般充满了灵气的水可以饮用,杜七修炼的功法是绝云宗正品筑基法,还有着师先生亲自教导……结果,修炼了这么多天,竟然还未开源,简直离谱。      在这一点上,安宁可以深刻体会到秦淮此时的感受,杜七的天赋比起差,不如说是奇怪……无论有着怎么样的外力干涉,最后都是以恒定速度增加。      好在,杜七本身是个迟钝的姑娘,所有人都为了她修炼着急,只有她自己没有什么感觉。      “徐姐姐是很好的人……不过茶也不是一般的茶啊,十娘自己晒的呢。”杜七提醒众人。      她举起茶盏送到翠儿面前:“翠儿姐,满上。”      翠儿无奈的给杜七续杯,接着就看见杜七伸了个懒腰,伸手开始抓牌,现在不三缺一了,自然是要好好玩一会儿,等杜十娘和石闲下来再商议之后的计划。      翠儿歪了歪头,想着明灯与自己说的话,说道:“徐姑娘是很好的人,徐公子救了小玉儿,照理说也是不错的人,可是……他好像没什么眼力劲。”      “翠儿姐,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大明白。”杜七握着满手的巧牌,蹙眉思索应该如何出牌的同时,疑惑翠儿的言语。      “我的傻姑娘呦。”翠儿长长的叹息,给了秦淮一个无奈的眼神,旋即抽出被安宁抱着的手,将巧牌清脆的打在桌上。      轮到杜七出牌,她也就没有心思继续追究了。      身后,婵儿和白玉盘靠在绣花被下,脑袋磕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婵儿姐,翠儿姐的意思是……徐公子喜欢七姑娘罢。”白玉盘压低了声音,问道。      婵儿眨眨眼,应声,软言细语道:“感觉上是个不错的人,却有点花心……我听说他三天两头的往连韵那跑……说不定对连韵或者柳依依也有想法呢。”      “是吗?”白玉盘惊讶,她摇头说道:“婵儿姐,徐公子是好人,应该……不会吧。”      “好色和是不是好人有什么关系。”婵儿问。      白玉盘想了想,觉得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心里对徐青山的好感降下了一些……显而易见的,相比于自己亲眼所见的,她更愿意相信姑娘们的话。      耳边是姑娘们让人安心的呼吸声,有巧牌噼里啪啦的打在桌上,伴随着碳火燃烧的声音,白玉盘和婵儿的眼皮愈发沉重,就这么靠着对方的肩,沉沉的睡了过去。      ……      “嘘……”      翠儿见状,小心放下手中巧牌,起身将两个姑娘的身子放平,对着桌子旁的三人摆手。      众人理解了她的意思,纷纷放下牌,蹑手蹑脚的退出了房间,不去打扰白玉盘和婵儿歇息。      值得一提的是,杜七是带着满脸的纸条出的门,两刻钟的时间里,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输,算计人心这方面,她和秦淮、安宁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至于翠儿,另一个被贴了条子的就是她。      这不是翠儿笨,而是她给了自家姑娘面子,若是让杜七一个人输,那姑娘也太可怜了,她便抬了杜七一手。      杜七输的很惨,倘若玩的是银子,只怕两个月的蜜饯钱都赔进去了。      门外,安宁轻柔的摘下杜七面上的纸条,取了锦缎,撩起杜七刘海擦了擦白净的前额,去了纸条的印记。      “七姑娘也是,一直输还想玩,如果是我……早就没兴趣了。”安宁说道。      “十娘喜欢玩,我可以慢慢学。”杜七轻笑:“再说了,又不是真的输银子,那种我可来不了。”      “是姑娘你了。”安宁叹气。      四人上了楼,路过石闲客房时候,听着里面隐隐的对话声没有进去打扰,转身进了杜七的琴房,这儿朝阳,一进门便十分温暖,用不到火盆。      进了琴房之后,几个姑娘的眼睛皆是一亮。      安宁和杜七在学琴,翠儿是听着杜十娘练琴长大的,秦淮……这可是淮沁第一苑的淮竹姑娘,论琴艺不弱于任何人,在演奏技巧之上还要更甚于杜十娘。      “这是七姑娘的琴房?”秦淮嗅着空气中淡淡檀木的香气,吊着嗓子轻轻“啊”了一声,闭上眼睛听着房间中的反馈,满意的说道:“没什么返音,是不错的地儿。”      说着,她看向杜七,在杜七同意后,秦淮掀起了七弦琴之上的绸缎,看着制式长琴,无奈道:“归桑琴和南风琴没有给七姑娘用?”      “十娘说我用了糟蹋,再练练。”杜七如实道。      秦淮露出几分可惜的神色,作为一个古琴狂热者,她很想上手试一下杜十娘的归桑琴……那音色一听就知道出自琴道大家之手,不过以后会有机会,也不急于一时。      “七姑娘喜欢练琴吗?”秦淮问。      “喜欢。”杜七不假思索,她本来对琴就感兴趣,今日听了杜十娘和石闲的合奏,心下更痒痒了,若是能取代四闲姐和十娘一同登台……该是一个很美好的景色。      是坐在时间长河中,直到星辰坍塌湮灭也不会忘记的事。      “我也喜欢。”安宁说道。      翠儿嘴角微微抽动,杵了安宁一下:“你这丫头,喜欢练琴冲着琴说,别对着我说。”      “喜欢翠儿姐,练琴也喜欢。”安宁平静的说道。      “呸,小丫头也不害臊。”翠儿别过脸去,又觉得这般躲避输给了安宁,压下心底的波澜,说道:“我也喜欢七姑娘练琴的样子,很好看。”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沐浴之后,来到琴房听着杜七弹琴。      杜七在练琴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看不到一点天真,有的只是认真,很安静,喜怒不形于色,女孩子气息浓郁的很,比起平日里可爱的模样,更有杜十娘的气质……说不出的成熟。      很漂亮。      静若处子。      翠儿已经可以看到,杜七长大之后会多么漂亮,会引来多少人的觊觎。她作为侍女,会尽可能保护好姑娘的,不会让她被人……被杜十娘之外的人欺负。      看着安宁和翠儿面不改色的说着这种她这个外人听着都脸热的话,秦淮打了一个冷颤。      “噫,你们……这些丫头,真的是腻歪人。”      手指掠过琴弦,忍住了演奏的冲动。      楼下姑娘们睡着,她不知道房间的隔音效果如何,不能给杜七演奏一曲。      这样也好。      几人刚听了杜十娘那超出水准的演奏,秦淮也没有什么自信,她指尖在冰凉琴弦上滑动,眨眼后问道:“七姑娘以后也想登台吗?”      翠儿:“……”      这是困扰了十楼许久的问题。      “想。”杜七承认道,不说花月楼,如果可能,她甚至想要去秋水楼和红吟、绿绮一样上台演奏……因为这些是十娘经历过的,她也想试试……      流萤姐也说过,在台上演奏和在台下完全是两个感觉。      “可十娘会生气,我不想她生气。”杜七说道。      “也是,若是答应了那就不是十娘了。”秦淮毫不意外,其实她觉得无所谓……又不是要杜七去做清馆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秦淮也知道她会这么想是因为她已经登台习惯了。      在地位上和以前的杜十娘天差地别,所以……登台对于杜十娘来说和她不一样,不仅不是幸福的事情,相反……该是十分痛苦的。      就好像曾经的四闲一样。      “安宁呢?”秦淮问。      “我?”安宁歪着头,显然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倒是无所谓……淸馆人也好,红倌人也罢,都差不多……我听翠儿姐的。”      “小丫头,该有些主见了。”秦淮轻轻摇头。      “翠儿姐就是规矩,遵守规矩也是很重要的……七姑娘,我说的可对?”安宁眉眼弯弯,看着杜七。      秦淮看着杜七附和着点头,捂住脸。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奇怪。      ------------      0497 石闲是最普通的姑娘      冬天是安宁的,春风城屋檐上有着积日不化的雪,有姑娘躲在家里呼呼大睡,比如缠着杜十娘想要去榻上歇息一会儿的石闲,比如依偎着取暖歇息的白玉盘和婵儿。      还有一条蛇,一只狸花,也在梦里找着喜欢的人。      就好像杜十娘疑惑她和杜七之间究竟算是什么的时候,其他人也有相似的疑惑。      杜七最喜欢的话题就是情感相关了,所以她现在瞪大了眼睛,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情。      毕竟若是姑娘家聚在一处,最集中的话题多半会落在男性、或者是姑娘本身上。      杜七、安宁、翠儿和秦淮都没有在意的男人,所以很自然的,话题聚集在对于秦淮来说等同于男人的人身上。      由翠儿挑起,她望着坐在七弦琴旁抚摸古琴的秦淮,问道:“姑娘喜欢石姐姐哪儿?”      “挺突然的。”秦淮眨眨眼,睫毛轻颤,故作镇定的说道:“怎么忽然说这个?”      “就是想问问。”翠儿随意说道。      翠儿也很喜欢石闲,不然也不至于成为石闲的小细作,又是望海店的侍女,对于一些东西要更加的了解,比如石闲……以石闲的人气,如果不是有淮竹姑娘保护着,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我可能要想一想……”秦淮也不避讳,斜着脑袋想着自己为什么喜欢那个姑娘,事情也挺久的了,翠儿忽然问,她还真的说不上来。      这是杜七最感兴趣的环节,所以杜七跪坐在琴旁,取出一个蜜饯放入口中,感受着舌尖的酸甜,将自己也代入了翠儿的问题中。      她为什么喜欢十娘?      ……      在秦淮思考的期间,安宁又一次贴在了翠儿的身上,青葱一般的手指抓着翠儿的衣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似是能够这样做她就很高兴了。      安宁喜欢翠儿一开始因为有缘人的契机,后来纯粹就是看的时间太长,翠儿毕竟是能够吸引杜七的姑娘,哪有人会不喜欢。      翠儿后来对安宁的纵容和照顾,更是让安宁深陷在陷阱中不可自拔。      对于安宁来说喜欢翠儿姐是理所当然且水到渠成的事情,不需要去思考缘由。      杜七抬头,视线在安宁和翠儿姐身上掠过。      有很奇怪的一点是,如果要在杜七在身边挑选两个最喜欢的姑娘,除开杜十娘稳稳的占着一个名额,第二个和杜十娘同样稳重、不可能被任何人取代的就是翠儿姐。      杜翠儿。      翠儿和杜十娘一样,是最早几个,杜七可以在她们面前放开了去吃而不觉得丢脸和害羞的姑娘,小小的感情好像是指尖萤火,被杜七当做宝贝攥在手心里……之后再认识的姑娘,所有的好感都是以这两团火焰延伸开来的。      “……”      浅云西移,些许阳光顺着窗子落在杜七的面上,在她的眸子上镀了一层金光,柔和中带着几分风情。      翠儿奇怪杜七为什么用如此“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很不自在,可她依旧没有出声,因为秦淮仍旧在思考。      安宁也注意到了杜七的眼神,若是旁人,安宁可能会生气、吃醋,可如果对翠儿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是杜七,她除理所当然,还有一点点开心的情绪。      杜七是她回归女儿身之后认可的第一个朋友,是闺中蜜友,是知道了她秘密却依旧站在她这一方的姑娘,如果是杜七……她不介意和对方一起喜欢翠儿姐。      当然,安宁认为杜七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不是一种喜欢就是了。      安宁正想着,便见到杜七忽的起身,走到她们身边,箍住了翠儿纤细的腰,将她拥入怀中。      翠儿的瞳孔陡然放大,脸上飞速的起了一层绯红,这是她对于杜七亲密动作一贯的态度。      ……      冬日的天气变化无常,风来云散,不甚柔和的冷风挤进窗户,发出呜咽声,此时的翠儿一直脸红到了脖颈,像极了琴房墙壁上挂着的小红花。      杜七抱着翠儿,学着杜十娘用一只手压着翠儿的后腰,下巴放在翠儿的肩头。      这一幕对于安宁来说可是绝美的风景,她直勾勾的盯着翠儿,想要将这一幕永远的记在脑海中。      安宁将绝美的一幕刻了自己佛印中,准备深夜拿出来欣赏后,心道自己也习惯了翠儿姐这幅容易害羞的模样,不禁有些哀怨,因为翠儿只有面对杜七和杜十娘的时候会害羞。      杜七只是忽然的抱住翠儿,翠儿的心就好像要跳出来一样,如果是安宁,估计挂在翠儿身上她也没有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反而会觉得麻烦。      “七姑娘,你忽然抱着我做什么……快放开,怪难受的。”翠儿咳了一声,轻轻推开杜七,接着整理着自己被弄乱的的裙摆。      杜七穿着浅色云肩,她围着翠儿转了一圈,一头柔顺的马尾配合着绒裙缓缓旋转,待杜七停下,惯性之下那衣摆轻轻摇晃。      她注视着翠儿,确认了一件事情。      “不一样。”杜七认真的说道。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翠儿疑惑。      “也不是,我再想想……再想想。”杜七坐回沉思许久的秦淮身边,取了一颗蜜饯塞入依旧呆滞的秦淮口中,垂下眼帘。      虽然翠儿和杜十娘都是她喜欢的人,可抱着翠儿姐的感觉,和抱着十娘时候……不一样。      有很微妙的不同。      翠儿姐比十娘更软,像是一床羽绒被,十娘……十娘……      杜七只是在心里念叨杜十娘的名字就好像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麝香气息,让人沉醉。      说起来……      对翠儿姐最初的好感来源于这是个温柔且恪守规矩的姑娘。      她喜欢守规矩的人,因为她追寻的是规矩。      可杜十娘……在姑娘眼里并不是守规矩的人,相反,是坏了规矩、吃了苦头的自作自受者,这种人应该是杜七最不喜欢的。      她对杜七也很少有外在的温柔的体现。      这样的十娘,自己是怎么喜欢上的。      也并未有想太久,因为这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异常简单的事情,只要和十娘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对她来说都令人心旷神怡,十娘就是她好心情的来源。      喜欢的人。      诱人的美食。      漂亮的衣服。      杜七会喜欢这些都和杜十娘有着密切的联系。      杜七咽下蜜饯,吐出口中的果核将其包在手绢中,接着看向秦淮。      秦淮曾经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以及……那喜欢是哪种喜欢,她曾经说自己的喜欢和秦淮对石闲的喜欢不一样。      现在,因为抱起来的感受不同,竟然是有些不确定了。      ……      杜十娘在怀疑人生的同时,杜七也迷惑着。      喜欢也分许多种?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从未有过喜欢之人、没有被男性表白过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男人缘的姑娘来说很明显超纲了。      “七姑娘,你买的蜜饯都太甜了……”秦淮吃着蜜饯,看着杜七匀称的身材,轻轻叹息。      她是容易发福的姑娘,平日里可不敢吃这些太甜的,很多时候都是用修炼来代替进食的……她反正是不明白杜七这种平日里不运动、吃得多还很多糖的姑娘为什么不胖。      虽然杜七比起她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已经丰满了一小圈,可这是褒义上的“圈”。      “我喜欢吃甜的。”杜七如实说道。      “姑娘想清楚了?”翠儿问。      “算是吧。”秦淮伸了个懒腰,没有将内心想好的东西说出口,姑娘家总是脸皮薄的,和杜七不一样,只是简单说道:“四闲口不对心的时候也是很可爱的。”      “我可不觉得。”翠儿摇头,她一开始并不是很了解杜十娘和石闲的羁绊,有一阵子还以为她们关系真的不好。      翠儿很了解杜十娘,其实当初十姑娘虽然因为自己是红倌人不想坏了石姐姐的名声所以故意疏远……可事实上,如果石姐姐能够坦率一些,二人也不至于冷战了那么久。      傲娇这种性子,越早收起对于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四闲是个很好的姑娘,我喜欢她……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吧。”秦淮说道。      “对于姑娘来说,石姐姐好在什么地方?”翠儿问。      她态度有些急切了,这份急切让在场的其他几人都有些疑惑,因为以往的翠儿是不会这般咄咄逼人的。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翠儿对于石闲的感情不比任何人弱,在翠儿的心里,若是石闲和杜十娘能够成为一对,对她来说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可杜十娘却总说,秦淮更适合石闲,翠儿平日里没有机会,现在见了面,就想要知道淮竹姑娘是不是真的有杜十娘和婵儿说的喜欢石姐姐,以及……为什么而喜欢。      秦淮觉得翠儿很奇怪,却如实说道:“一开始是被她的琴艺吸引,加上住得近,便常来往……四闲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姑娘吧,家里的一只狸花和婵儿……平日里都是她在照顾,做饭很难吃却也在努力练习。”      这些都是她慢慢喜欢上石闲的理由。      当然,还不够。      翠儿也认为不够。      “四闲和其他的姑娘都不一样,她很干净。”秦淮说着,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羞涩,可很快就消失不见,因为她发现,谈论自己喜欢的姑娘并不是羞耻的事情。      “清馆人都干净。”翠儿说着,补充道:“七姑娘也干净。”      “不一样。”秦淮摇头。      杜七是个例,那是赤子之心。      放在普通的女人身上,这春风城总是逆来顺受的,哪怕是九苑的清馆人,在一些事情上给人的也是这般死气沉沉的印象,面对一些事情只会被动的接受。      就好像杜十娘。      她的逆来顺受就是姑娘们的典型,用七姨的话来说就是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秦淮认为没有出事前的杜十娘就是春风城姑娘最典型的代表。      “四闲虽然是清馆人,可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是普通的姑娘,可就是因为普通,我才能够与她成为朋友。”秦淮认真说道。      安宁和杜七听的迷糊,翠儿则是若有所思。      石闲算不上干净的莲花,但是她和杜十娘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石闲会反抗,她会在杜十娘当初因为秋节将至,可能会被流言中伤的时候三番五次的去找七姨,寻找解决的办法——      对于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杜十娘却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欲望,只是默默的承受。      这样的石闲,很少去想自己是地位低下的姑娘,所以才能和秦淮的关系这么好,换任何一个九苑的其他人,都不可能在经历一苑之外那些侍卫们惊吓后,还能一如既往的和她做朋友。      她可是淮竹姑娘,是春风城的“神秘”。      可在石闲眼里,只是一个偶尔会闹别扭,喜欢化妆的姑娘。      说起来,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石闲心动,应该就是她帮着自己点妆,给她画眉的那天早上。      “……”      秦淮说的认真,翠儿却蹙眉,她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至少不能说服她。      “淮竹姑娘。”翠儿面色严肃:“姑娘所说的这些,说到底……是十姑娘对石姐姐的保护很全面,才养成了石姐姐现在的性子。”      石闲琴是杜十娘教的,在进入九苑之前,生活的一切都是杜十娘照顾着……甚至于杜十娘成为了红倌人……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姑娘。      秦淮心道翠儿能说出这种话,一看就是没有心上人,真正的喜欢哪里是这么容易说出口的。      她对着翠儿一笑,说道:“四闲很喜欢她的姐妹……我那时候还不认得十姑娘,可看着她谈起十姑娘时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便很喜欢。”      说起来可笑。      石闲对杜十娘的……坚韧且流若萤辉的情感,也是她越来越喜欢石闲的理由。      这对于秦淮来说……是一件很残酷,并且让人无奈的事情。      翠儿闻言一愣,攥着的拳头松开了许多,看着秦淮的视线惊讶中带着几分认可。      “我也是。”翠儿说道。      ------------      0498 未来      翠儿喜欢她人之间的情感,比如杜十娘和石闲的姐妹情……这听起来很奇怪,因为毕竟和自己没有关系,再美好,那也是别人的。      可翠儿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轻轻挑了一下白皙脖颈上火烧玉的红绳,调整了火烧玉的位置,随后目光掠过安宁、秦淮,最后停在了杜七的身上。      虽然小时候一起在城南生活过,可翠儿真正对于石闲和杜十娘产生憧憬分别来源于戏曲和琴曲,她喜欢这些东西,却不是抚琴吹箫的料,嗓子天生也带着几分沙哑,唱戏那更是想都没有想过,只能凭借着发育还算良好的身材成为店里的一名舞女。      从第一次听到石闲唱戏,到现在她便一直很喜欢石闲,真正意识到石闲对杜十娘的感情其实也没有太久,也是杜七来之后。      然后她更喜欢自己这个石姐姐了,也没有缘由。      所以。      如果淮竹姑娘是因为石闲喜欢杜十娘而喜欢她……翠儿反倒可以接受。      可翠儿对石闲的喜欢是憧憬,而并非爱慕,所以她不能完全理解秦淮的心情,走过去牵住秦淮的手,轻声说道:“这对姑娘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石闲对杜十娘的情感越凝实、越明亮,那对于淮竹姑娘就是越痛苦的事情,毕竟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其他人……想一想就知道一定不是滋味,更何况女子多善妒。      “其实也还好。”秦淮摇摇头:“翠儿,对望海店的姑娘,喜欢也好、爱也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翠儿不是傻姑娘,她看的比谁都明白,便说道:“安全感,以及自我满足。”      “正是。”秦淮点点头:“男女之间的爱情,最后都会演变成亲情,这才是所有情感的最终归宿,于我而言,和四闲跳过中间的步骤直接到最后又有什么不妥……她已经是我最好的姐妹了。”      “……”翠儿微微沉默了一下,叹息说道:“姑娘这个自我安慰的想法……若是我,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可若是出于安全感和自我满足的目的,这反倒是达到了标准。      对于秦淮的感情观,翠儿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因为喜欢上石闲本来就是一个完全看不到希望、不会开花结果的事情。      说什么亲情是所有感情的归宿?      可能是有道理的吧……毕竟翠儿也是被杜十娘当做妹妹看的。      “七姑娘怎么想?”翠儿看向杜七。      杜七忽然被点名,吃下口中的蜜饯后歪了歪头,她不懂感情上的事情,于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口:“我认为只要有喜欢的人就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儿了。”      她以往没有喜欢的人,所以羡慕。      杜七那天真的话语换来的是包括安宁在内所有人无奈的叹息。      翠儿从后面搂住杜七,略带安慰的说道:“七姑娘的要求标准……也太低了。”      低的让人心怜,翠儿忍不住想要用体温温暖杜七。      翠儿也是现在才发现,杜七和她们这种早熟并且发育完全的姑娘相比完全就是个小孩子……根本就挤不进这个话题来。      感情什么的,对这个喜欢吃蜜饯的丫头来说超纲了。      “我说错了?”杜七感受着背后传来翠儿轻柔的心跳,疑惑道。      “也没错,这些事儿……等姑娘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我们在说什么了。”翠儿语气温柔的像是一个老母亲对情窦初开的女儿。      “翠儿姐,我也不小了。”杜七平心静气的说道。      “是是是,姑娘是不小了。”翠儿嘴角上扬。      “……”杜七眨眨眼,她觉得翠儿姐就差将敷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也就是她真的忘了自己今年多少岁了,不然一定会说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      当然,翠儿姐也不会信就是了。      “不小了……”安宁咳了一声:“翠儿姐,其实我也不小了。”      这也是实话。      “小丫头一边呆着去,你还不如七姑娘呢。”翠儿视线在安宁胸前绣着的一朵红花上掠过,啐了一口。      安宁这真的是各种意义上不如杜七。      安宁也习惯了对翠儿差别对待,没有解释什么,向杜七要了一快柿子饼,坐在一旁小口的吃着。      翠儿正要询问杜七怎么把柿子饼装在身上,就听到秦淮说道:“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若是我也像七姑娘这样单纯,对于四闲只是喜欢而没有太多的期待……该是会更加轻松。”      她语气一顿,认真了许多,对翠儿说道:“翠儿,我是这样,那四闲呢?她真的就能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      若是她放手了,石闲就能和杜十娘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了吗?      不可能。      从这些时日的接触来看,石闲想要和杜十娘在一起的难度……远远比她和石闲在一起要高许多。      她说完,看着杜七,弄得杜七有些莫名其妙,杜七本能的觉得这种眼神不好,就好像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四闲姐的感情一样,但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能。”翠儿想也不想的说道,这份笃定让秦淮微微一怔,翠儿道:“姑娘们会在一起,只是方式……可能不是那么让石姐姐满意,可作为亲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你这样说也没错。”秦淮点点头,所以话题最后又一次绕了回来。      石闲的爱情注定受挫。      这是几个人同时断定的事情。      安宁被石闲的既定结局贴在脸上,也开始思考她和翠儿姐之后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想了想,认为也无所谓。      安宁只要和翠儿在一起就行,至于用什么方式、以什么样的关系……她都可以接受。      “……”      窗外的起了一些风,混合着暖阳穿过窗子的缝隙,掠过翠儿的耳畔,丝丝凉意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兴许是石闲和秦淮二人几近相同的“求不得”,这种绝望摊开到桌面上来说过于沉重,翠儿望着秦淮有些僵硬的神情,认为自己起了一个很坏的话头。      今个明明是为了杜十娘和石闲琴曲的完美落幕而庆祝的,若是坏了姑娘们的心情,她可没有办法和杜十娘解释。      翠儿正欲开口想要换个轻松一些的话题,便听到秦淮笑着说:“翠儿,喜欢和爱慕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安宁问,捧着吃了一半的柿子饼,舐去嘴角糖霜。      她正想知道自己对翠儿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硬要说,喜欢是放纵,爱是克制?”秦淮笑着:“四闲认为十娘过的好就行,我也是一样的,只要四闲高兴……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她笑得很好看,因为发自内心。      安宁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翠儿,发觉如说像秦淮说的那样,那她对于翠儿姐只是喜欢,还达不到爱慕的地步。      如果翠儿姐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她会嫉妒死的。      “……”      翠儿目不转睛的盯着秦淮,发觉这个姐姐所言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后,攥着衣角,身上起了一股子燥热感,竟然是出了些许的汗。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杜十娘总说淮竹姑娘是个很好的伴侣、也更适合石闲了。      这无关淮竹姑娘有多少势力和银钱。      和她一起生活,一定会很轻松,很幸福。      安宁吃下了柿饼,甜的发腻,她对于秦淮的想法不置可否,硬要说,感觉太傻了,自己喜欢就要自己攥在手里才是。      杜七也很惊讶,她的惊讶主要来自于秦淮那张和海棠一模一样的面容。      海棠调皮乖戾的性子,是怎么教出来秦淮这种柔和的性子的……      难道是白龙的功劳?      因为秦淮的几番言语,杜七莫名其妙的对白龙又提高了几分好感,也真的是很奇怪。      “翠儿,今日若是要庆功,该是会去找七姨吧……那个老人可是很疼爱四闲的。”秦淮说道。      “七姨也不老。”翠儿提了一句,旋即道:“会去,这般喜事……自然是少不了和七姨报喜。”      “七姨的院子不错。”秦淮眨眨眼:“四闲总说,若是大家住一起,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翠儿嘴角微微抽动。      所有的姑娘住在一起……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点子,无论姑娘们喜欢什么人,有着怎么复杂的感情,都会满意。      其实也不是不行。      像七姨租一个大院子,让今日十楼里所有的姑娘加上七姨、青姨、红吟、绿绮、秋屏流萤等等全部住在一起,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影也很有趣。      就像……不,就是家人。      反正爱情经过长久的岁月发展,会发展成爱情加亲情融合的感情状态,虽然爱情并不会消失,也不会被替代,只不过在爱情的基础上又多了亲情,多了血缘一样的浓于水的感情。      翠儿眼里露出几分期待。      若是真的能有那么一天……该是怎么样热闹和幸福的场景。      杜七闻言,神色平静。      事实上,从一开始她对于翠儿和秦淮的话就没有听的太明白……她只要能和十娘在一起就好了,住在春风城和住在三十三天外,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情感永远是人族充满了黑暗的身躯上最耀眼的宝石……是比竹子、比规矩、比妖族存活的更久……可以一直陪伴在她左右的东西,难以被时间长河所磨灭。      所以杜七听不明白,却喜欢听恋爱的话题。      “若是住在一起,以谁为主?”翠儿问。      “自然是十姑娘。”秦淮语气一顿,又添了一句:“七姑娘也行。”      “是个好点子。”翠儿和婵儿相视一笑,当然,她们都知道这是玩笑话。      让所有人获得幸福……也没有那么简单,而且现在姑娘们都有自己的“大好前途”。      “好了,腻歪人的话也就到此为止了。”秦淮上下打量着杜七愈发完美的身材,审视着面前的姑娘,轻微的点点头。      说好看的姑娘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此时的杜七,身披云肩,淡绿色束腰彰显气质,浅青色混着些许红绒布料做的衣裳,只看过去便像极了一片晴空。      最重要的……比起一开始的瘦弱,杜七各种意义上成长了许多,上手后肉肉的感觉一定很好。      杜七是最完美的人偶,而玩弄人偶又是女孩子的天性……      她这么好看的姑娘,在秦淮这种以完美为目标、光是胭脂种类就有足足一个仓库的女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以往没有机会,此时既然到了杜七的家,自然可以借机好好在杜七身上试试自己的打扮和妆容。      杜七看到秦淮越发明亮的眼神,让她想到了披罗居那些姐姐,这是不算好的回忆……      于是杜七下意识的躲在了翠儿身后。      秦淮干咳一声,说道:“七姑娘,安宁,翠儿……既然要出去庆功,让我给你们好好施弄施弄怎么样?”      “点妆?”翠儿摇头:“我就不用了,没有这个必要。”      翠儿没有感情上在意的人,自然也不会去梳妆。      “我也……”安宁正要拒绝,就听见秦淮说道:“女为悦己者容,让自己高兴也好,让喜欢的人看着舒心也好,些许的梳妆打扮是必要且值得的,你们两个丫头一点梳妆打扮的手段都不会可怎么行,也不能总是素面朝天的。”      “……”安宁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以前是个和尚,连裙子都没穿过几次,更不要说化妆了。      “翠儿,安宁若是稍稍点个妆……一定会更好看吧。”秦淮问翠儿。      “这倒是,丫头皮肤白,底子也好。”翠儿如实说道。      听到翠儿的话,安宁就没有任何的犹豫了,悦己者容、己悦者容都一样,只要能让翠儿姐觉得她更有魅力,一切都是值得的。      “请姐姐教我。”安宁对着秦淮屈身,真心请教。      “好说。”秦淮眯着眼睛,看向杜七:“七姑娘,安宁都同意了,你……呢?”      杜七攥着翠儿的裙角,嗅着翠儿身上的淡淡香气,盯着“叛变”的安宁,略微的不满。      秦淮带上安宁,就是要捎带上自己。      这个目的还能再明显一些嘛。      ------------      0499 胭脂红花      巳时三刻,杜十娘在房间中和石闲随意聊着什么,兴许是她也在使用的手绢是二人所绣,所以被石闲夺了过去,不许杜十娘继续用这么珍贵的宝物给她擦胭脂。      石闲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回身对着正清洗手绢的杜十娘说道:“十娘,你都给我擦了,总不能让我素颜出门吧……今个的日子我都打算当一个纪念日了,还是要好好打扮一下的。”      “也没说不让你点妆,只是浓妆不好看。”杜十娘将手绢挂起后,回头说道:“一会去见七姨,点个淡妆就好,我这儿有给你准备口脂……四闲,我记得以前你是不喜欢艳妆的,怎么也开始往脸上涂这么厚的胭脂。”      “有一小部分是受淮竹的影响。”石闲将面前即将烧开的水从炉子上提起,以热水烫杯,看着冒着热气的、洁白如玉的茶杯,抬头说道:“淮竹一个月能调制几十种胭脂出来,我偶尔给她上妆,也得了不少的瓶瓶罐罐,不用放着也是浪费。”      “你若是觉得浪费,就教婵儿点妆,妮子没有一丁点的女人味。”杜十娘说道。      石闲说道:“女人味什么的……再长几岁自然就有了,也用不上胭脂。”      她站起身,艳红色长裙摇曳,转头看向杜十娘一身漆黑的轻纱,询问道:“十娘那些蓝色的衣裳可还在?”      “在是在,也没有什么穿的必要了。”杜十娘摇头。      以往演出的时候,石闲红裳,她蓝衣,红蓝交织出来的是紫色。      现在,因为她是黑色,所以再怎么交织也是黑色,杜十娘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她提醒石闲:“我在和你说胭脂呢。”      “我说的也是胭脂。”石闲眨眨眼:“三十二楼妆面的胭脂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以丝绵蘸红蓝花汁制成的锦燕支;小而薄的花片,称作金花燕支……十娘,这两种胭脂都是小红花研的吧。”      “是,然后呢?”杜十娘懵了。      “小红花最早叫什么?”石闲问。      “红蓝花。”杜十娘脱口而出后一愣,对上石闲似笑非笑的视线,咳了一声:“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她才在手绢上赢了石闲一次,便被她扳回了一城。      “胭脂是红蓝花,我点些艳妆,也是可以的吧……”石闲眨眨眼,说道:“十娘若是觉得不好看,那就算了。”      杜十娘:“……”      她有一种不太妙缎带感觉,因为此时石闲少了以往的傻气,多了几分她不想要见到的认真。      石闲一边说着,一边使茶匙把茶叶从茶荷中拨进洁白如玉的茶杯中,均匀洒落后,热水从壶中直泻而下注入杯中,杯中的茶叶随水浪上下翻滚,顿时,一股茶香铺面而来。      琴棋书画歌舞为女子六艺,而茶通六艺,六艺为茶助雅,故而有茶通六艺的说法。      练习茶艺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对清馆人而言,清馆人为了安全和高雅的兴致,很少吃酒,便多是饮茶。      石闲的动作一气呵成,清幽静雅,从拨茶、打茶到冲杯的所有动作流畅至极,没有任何的停滞感,混合着她的样貌,让杜十娘都有一瞬的失神,觉得面前一幕是极美的景色。      很快,元山渗水混合着杜十娘晒的夏浅草茶冲了一杯出来。      “十娘,请。”石闲双手捧杯,举杯齐眉,注目杜十娘并行点头礼,然后平静说道:“一盏香茗奉知己”。      “瞧把你得意的,不过一点茶艺……谁和你是知己。”杜十娘接过茶杯,哼了一声,不过也没有坏了规矩,细心地嗅茶香,有浓郁、纯正、清和的茶叶香气伴随着石闲轻微的呼吸,使人陶醉。      在石闲的目光之中,杜十娘左手托杯,右手将杯盖的前沿下压,后沿翘起,然后从开缝中品茶。      随着杜十娘露出舒坦的申请,石闲也笑了。      也许是因为杜十娘存着她们的手绢,她今日收起了别扭的心思,于是笑得很好看。石闲没有以往那种故作傲娇的咄咄逼人后,长发散落,娴静似一个真正的仙子。      “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体。非真水莫显其神,非精茶曷窥其体。流动者愈于安静,负阴者胜于向阳。真源无味,真水无香。”石闲平淡而匀速的说道。      杜十娘捧着滚烫的茶杯,符合道:“《茶录·品泉》中言真水无香,这本书还是我帮你找的的。”      “真水无香,能助茶发挥到极致。”石闲动作优雅的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浅草茶,看着水流如浪,语气平缓的道:“十娘便是我的水。”      视之无色,嗅之无香,然而却一直滋润着她。      若是没有十娘,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精通女子六艺的姑娘。      “你正常些,我有些……不舒服。”杜十娘避开了石闲迷离的眼神,打了一个冷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正常的是十娘你。”石闲轻嗅茶香,露出陶醉申请,轻轻拨弄茶盖,白玉碰撞的清脆一声声响彻,似是姑娘的心跳。      “……”杜十娘不怕石闲生气,也不怕她腻歪人,她最怕的就是石闲正经,因为这会让她无路可退,杜十娘只能说道:“我也不是什么水……你要说,杜七那丫头更像是水。”      石闲的视线落在杜十娘眼角的泪痣上,说道:“她是你的水,不是我的。”      “我的不就是你的?”杜十娘反问。      石闲一怔,旋即点头:“也是。”      石闲说着,单手拨开长发,闻着茶香,按照规矩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身子微微颤抖,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十娘,烫……”石闲红了眼圈,茶水过舌入胃,当真是不适。      杜十娘眼角微微抽动。      石闲的茶艺步骤都很完美,氛围营造的近乎完美,茶通六艺的女子魅力彰显的恰到好处,结果却栽在了这一步,这蠢笨的模样在瞬间就驱散了石闲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仙女气质。      “你就不能小口小口喝?你当是吃酒呢。”杜十娘啐了一声,心疼的揉了揉石闲的后腰。      石闲忍着灼热感过去,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身子微微发汗,心道就算十娘是她的水,泡出来的也是完美的茶,可是喝的时候也不能着急……不然就会像现在一样烫着自己。      不仅自己不舒服,也糟践了这一杯好茶。      即使喜欢十娘,具体实施的计划,还是要慢慢来,她可不想做的急了,最后惹十娘生气,连姐妹也没得做。      “十娘,我是故意的。”石闲咳了一声。      “嘴硬什么。”杜十娘轻轻拽了一下石闲的头发,正要说话,便见到门被推开,杜七走了进来。      “杜七?你怎么来了。”石闲眨眼。      看着眼前的一幕,杜七心道自己总算来的是时候一次了,没有再撞上什么不方便的事情。      “杜七,尝尝我泡的茶。”石闲炫耀的说道。      “四闲姐,我刚喝了不少了。”杜七摇头拒绝,问道:“十娘,秦淮想要给我点妆……问能不能去我们的房间,用一下你的胭脂盒。”      卧室是她和杜十娘一起的,自然不好直接带外人进入,更不要说还要用到杜十娘吃饭的家伙。      “用就是了,我当是什么事情呢。”杜十娘对着杜七噗嗤一笑,大概也能猜到秦淮的目的是什么,抢在前面说到:“你今年的冬衣都在衣柜里,对了,千万记得点好火盆,等温度上去了再拾弄,别染了风寒。”      “十年,你都知道了。”杜七叹气。      “好猜的很,谁让你穿什么都好看。”杜十娘饮茶,轻笑:“做好你的人偶,伺候好淮竹姑娘,让她高兴就是你今儿的任务。”      杜七:“……”      她虽然猜到了杜十娘会咋这么说,可还是不满的推了一下杜十娘,接着说道:“那我上楼了。”      “去吧。”杜十娘深吸一口气,眼看着杜七转身离开,好奇若是在淮竹姑娘手下,杜七会是什么样的妆容,紧接对石闲奇怪道:“淮竹姑娘要用胭脂,怎么不直接来找我……要让妮子传话。”      “不想打扰我和你呗,也好猜的很。”石闲环顾四周,这儿现在可是她和杜十娘久违的二人世界。      杜十娘身子一顿,瞧着面前在这个毫无形象伸懒腰的丫头,为淮竹姑娘觉得不值得。      “姑娘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个丫头,也不知道你哪里好了。”杜十娘呸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淮竹真的是很好的人。”石闲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等温和了一些才抿了一口,抬头说道:“十娘,淮竹点妆就没有淡的,若是杜七做了艳妆,你也不喜欢吗?”      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说道:“为什么不喜欢,妮子和你不一样,她怎么拾弄都好看,我都喜欢。”      “啧,行罢。”      ……      ……      一刻钟后,杜七和杜十娘的闺房这种,火盆温暖,翠儿坐在桌子旁,褪下了外套后确认了屋子暖和了,这才去叫杜七等人上楼。      屋内和屋外的温差很大,木质窗棂上有水润珠残留,碳火的味道在房间中弥漫,混合着些许残留的麝香,让闻到的姑娘们产生了几分莫名的醉意。      杜十娘的房间其实很小,因为她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只是堪堪能够住下两个人,当然很精致,该有的应有尽有,冬日的天气很冷,床上绣花的褥子花纹清秀,很有杜十娘个人的审美特点。      和书房不一样,闺房里没有那么多的装饰,墙壁上基本空着,只有床头挂着一幅画,也是杜七喜欢的才挂上的。      杜七掀开床帘,将外衣换下丢在床上,回过头便见到安宁停在窗前,摸了摸杜七的枕头,说道:“七姑娘的房间还是小了……不过床很大,比翠儿姐的大。”      “嫌小还和我挤一起。”翠儿给了安宁一个白眼,接着打开柜子,取出杜十娘平日里点状的箱子,接背对着秦淮,清点了一下箱子中的胭脂,说道:“这儿是口脂、腮红,记得是金花燕支多一些……可能少了一些,我去侧房再取一些胭脂来,姑娘先拾弄着……”      “秦姑娘……”      “秦姑娘?”      淮竹姑娘怎么不说话。      翠儿发觉没有人回应她,有些奇怪的抱出胭脂箱,回过头……她便见到了秦淮一脸呆滞的看着杜七和杜十娘的大床。      准确的说是看着床头上方挂着的一幅画卷,画的是满满一张水墨竹林。      这本身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这张画的画技并不好,可以明确的感受到笔下的青涩,比如竹节并不清晰,比如几根清竹画的歪了……可整体构图很好看,所以杜十娘就允许挂上了……翠儿对于秦淮的目不转睛也不算太惊讶,因为淮竹姑娘喜欢竹子也是众人皆知了。      翠儿和安宁都奇怪忽然沉默不语的秦淮在想什么,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有杜七眨眨眼,知道秦淮在惊讶什么。      许久后,秦淮回了神,默默念着画卷上的题字:“醉倚小阑花影近,不应先有春风分。九心海棠……海棠……”      秦淮回头,询问翠儿:“这画……”      翠儿解释道:“这画是姑娘从淮沁带回来的,挺好看的。”      “是很好看。”秦淮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七姑娘很喜欢这画?还挂在床头。”      “喜欢啊,这是我的宝贝呢。”杜七如实说道。      她过去的宝物一件都找不到,所以这一幅装裱精致,画上竹影绰绰,提着海棠名字的画她无比的珍惜。      杜七说着,想起了什么,对着翠儿和安宁说道:“对了,画是海棠画的……是秦淮的娘亲呢。”      “……”      安宁和翠儿都是一愣,尤其是翠儿,她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震惊的看着秦淮。      淮竹姑娘的娘亲……不就是尊上的妻子,整个春风城从未有人知道的……主母?      “七姑娘怎么……”秦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杜七和白景天走的那么近,本就知道她母亲的姓名,知道九心海棠这个题字一点都不奇怪。      秦淮平复心情,说道:“是娘亲的画……没想到在姑娘这儿见到了。”      ------------      0500 海棠梦寐以求的事情      屋内炭火的气息又一次加重了许多,有些许水渍在床上如细丝般落下,倒也动人。      白景天和杜七走的那么近,秦淮也早就知晓杜七知道她娘亲的存在和姓名,本不该这般惊诧,可是她看着杜七望着小竹图那明亮仿若蕴含星光的眼神,便感觉身子都要化了。      秦淮也收藏了许多娘亲的画卷,所以并未有将眼前这一幅画据为己有的想法,毕竟……杜七是练红的先生,也是她十分喜欢的姑娘。      让秦淮无比惊讶的其实是杜七看着画的眼神。      很喜欢,也很温柔,让秦淮不自觉的就陷入了进去,她在杜七面前本就莫名矮了一辈,现在更是因为杜七喜欢而很是欢喜。      秦淮认为自己娘亲就是这么好的人,哪怕是素未谋面,只是一幅画,哪怕是杜七这样的性子的姑娘也会喜欢……这样完美的娘亲,怎么会是练红所言的乖戾模样。      因为杜七看着那小竹图发呆,所以一时间没有[ ]人开口。      翠儿眯着眼睛,和秦淮不一样,翠儿听想着七介绍这幅画的语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竹图是名叫海棠的姑娘所画,海棠又是淮竹姑娘的母亲,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让翠儿震惊了,可让翠儿感觉到怪异的是,她是了解杜七的人,她觉得杜七在介绍这幅画时候,所说的话——重点不是海棠是秦淮的娘亲,而是海棠这个人。      翠儿竟然在杜七面上看到了些许的……骄傲?      这种神情翠儿只在杜七提起杜十娘的时候见到过。      七姑娘就这么喜欢这幅画?      翠儿注视着画卷,这画虽然构图很和谐,却也没有达到画道大家的水平,虽然仔细看得话,能够感受到一种温和的细腻,但……在不懂画的人眼里一般,在懂画的人眼中却也差了火候。      知道其中价值,反倒因为是春风城主母的画才有了敬意。      安宁不想翠儿想的那么多,她又不了解春风城的事情,对于书画也缺乏一定的欣赏水平,只是隐隐可以在画上嗅到些许的妖气。      想了想,也释然了。      白景天是半妖,白龙是人,那他的娘亲可不就是妖族?      一个妖族,居然有闲情逸致画画,也是个奇怪的人。      “七姑娘……可真是喜欢这画呢。”安宁从身后依靠杜七,半个身子压在她的身上,从杜七的视角看着那提着字的画,心道字体娟秀,看着还蛮舒心的。      “很喜欢。”杜七轻轻点头,当然她还有比这幅画更喜欢的东西,就收在一旁的柜子中,那是海棠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衣裳。      “秦淮,你可不许与我抢,我就只有这么几个物件了。”杜七回头说道。      秦淮闻言一怔后回了神,无奈的走过来,摇头说道:“姑娘说什么呢……就算是娘亲的画,现在也是姑娘的东西……倒不如说姑娘会喜欢,我真的很高兴。”      “那就好。”杜七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秦淮向她索要海棠的物件的。      以海棠的性子,定然从未与旁人说过自己的事情,所以杜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傻姑娘了,若是自己说出口的东西会破坏现在生活的平静,她也不会说的。      比如……      海棠曾经是她侍女的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了,一定会给十娘带来麻烦,也会让十娘感到不舒服,毕竟……十娘和她一样其实也是没有什么见识的姑娘。      对了,也不是曾经。      在过去、未来,那个叫做海棠的丫头都是她的丫鬟。      她盯着秦淮的脸蛋看了一会儿,直到秦淮脸上起了一份红晕,才移开视线。      看不到母亲,看看女儿也能解解馋。      反正都是长的一个模样。      翠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微微抽动。      她本来想着若是主母的画,或许应该将其交给尊上……这是春风城姑娘们本能的想法,可是看杜七那么喜欢,以及淮竹姑娘都没有任何的异意,她便收回了这个想法。      还有就是……      七姑娘对淮竹姑娘的态度很特殊,那温柔中带着几分侵略感的视线,翠儿从未见到杜七对旁人使过。      所杜七喜欢秦淮吧,也不甚可能。      翠儿想着,发觉屋内有些冷了,蹲下添了几块炭,轻轻吹着,然后将房间角落的窗子打开一条缝,保持温暖的同时也保存屋内的暖和。      “你们别赏画了,我看不懂画……”安宁抱着杜七的手臂,认为自己被冷落了,语气添了几分不满,颇有女儿家的娇憨。      秦淮闻言,咳了一声:“那咱们开始吧……时候也不早了……七姑娘,安宁,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妆?”      “我?”安宁歪着头,些许侧发垂落耳边。      涂抹胭脂什么的在安宁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自然对于梳妆打扮一窍不通,她便摇头:“姐姐看着施弄罢……”      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翠儿一把抱住,箍着腰抱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你往后稍稍,先紧七姑娘来。”      “哦。”安宁可不会对翠儿不满,不如说这一抱让她很开心,也不是很急于妆容了。      “翠儿姐会化妆吗?”安宁问。      “你这是什么话,我以前可是店里的舞女。”翠儿随口说道。      舞女哪有不会点妆的,她以前的姿色一般,全靠和杜十娘学的点妆手段才能在店里有一份不错的人缘,以至于成为了十楼的侍女。      “舞女?我想看翠儿姐跳舞。”安宁想也不想的说道,她一想到翠儿的舞姿,便有几分迷离。      “我不想跳,也没什么好看的。”翠儿撩起耳畔短发,捏了一下安宁的脸:“嘘……安静。”      ……      “我没有什么要求,随你来就好。”杜七瞧着这个和海棠一模一样的姑娘,抬手对着缎带轻轻一扯,伴随着杜七轻轻摇头,青丝如瀑散落。      “交给你了。”杜七说着,很自然的在梳妆台前坐下。      海棠是她的侍女,伺候她穿衣打扮也是规矩的一部分。      “嗯。”秦淮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拿起木梳自上而下在杜七的头上掠过,那痒中带着舒适的木齿让杜七眯着眼睛,十分的享受。      不久之后。      杜七闭着眼睛在妆台前,秦淮则拿着一条湿润的毛巾帮她擦拭着脸颊,      “七姑娘,可以睁眼了。”秦淮拿着干毛巾将陆绫面水渍一点点擦干净,开口说道。      “恩。”杜七闻言睁开眼。      “那点妆之前,我先把姑娘的头发暂时炸起来,不然不好上胭脂。”秦淮说道。      “都听你的,也不用与我说的太细致。”杜七无奈道,她又不懂这些……甚至不止她不懂,连海棠也是不懂的,那个丫头以前帮她梳妆打扮也只限于穿衣裳和梳头,了不起扎一个马尾。      像厨艺和绣花、画画写字那都是海棠在遇到白龙之后所学习的。      秦淮站在杜七身后,一手撩着她的长发,看着镜子中端坐的少女。      杜七的发质很好,即使不刻意梳理,轻轻摆动后也就顺滑了……秦淮感受着杜七青丝滑过指缝,嗅着那淡淡的胭脂清香,强行克制住趴上去吸一口的欲望。      七姑娘头发散开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在秦淮眼里,少了几分可爱的杜七平添了几分压迫,让她在呼吸急促的同时,更是移不开视线了。      秦淮在看杜七的时候,杜七也在看她。      因为秦淮和海棠是母女,也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杜七恍惚间竟然真的觉得眼前这个捧着自己头发的姑娘就是海棠。      忽的,天边起了一层七色的光,将整个春风城从中间划开,像是一座桥梁连接了春风城和淮沁的某个地方,在这一刻,时间也好,空间也罢,都不过是姑娘脚下的路。      那干净的镜子中出现了一瞬间仿若湖面的涟漪,杜七惊讶的看着镜面逐渐扭曲最后重新排列,再看过去,映在镜子中的两个姑娘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杜七还是那个杜七,长发散落,少女感满满,长而微翘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秦淮的面容却忽的就成熟了三分,那一双浅色眼睛中多了几分不可见的淡红色和短暂的懵然与疑惑。      一阵风涌动的挤进了房间,将炭火吹得明亮,冰凉的吹动了杜七的长发,打在镜子上,最后弹在了“秦淮”的脸上,让她一愣后,眸子缩成了一点,手指轻轻颤动着,眸子中全然是不可思议与隐隐的错愕。      “怎么忽的起风了。”翠儿急着走到本来用来通风的窗子前,打开窗子看了一眼,只见本来风和日丽的天气忽然起了细细风雨,一江烟雨洒落,天气闷热中带着几分压抑,那风吹得庭院中的竹子一阵剧烈晃动,些许竹叶都被吹上了天。      冬天的大风可是很罕见的,正聊天的杜十娘和石闲此时也打开窗看着外面。      纤阿坐在马车上,平静的看向南方。      “……”      “我就知道……又下雨了……”翠儿无奈的推开门,对着屋里的秦淮和杜七说道:“姑娘们先施弄着,我去收一下衣裳。”      “翠儿姐,我也去。”安宁闻言,轻盈一跳跃下床,现在反正也不是她化妆,坐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安宁离开房间之前,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秦淮捧着杜七的长发,好像在发呆……不过七姑娘是很好看的人,秦淮嘛,这种喜欢女人的,会有呆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安宁离开,帮着翠儿收衣服去了。      转眼,烟雨变暴雨,厚重云层遮住了天上唯一的光源,整个春风城都是阴暗的,有水滴落在溪水、池塘中,泛起涟漪。      小雨稍稍密集了些,来自高空的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好听的声响。      十楼中,翠儿惊呼的声音在庭院中传播,让熟睡的明灯眼角微微颤动。      雨帘淅沥,连绵不绝,在窗棂上打出水花      杜七倾听雨声,好像周围的景色都慢了下来,又有“秦淮”站在杜七的身后。      混合着雨声,杜七可以感受到身后姑娘轻微的呼吸声,她的内心出现了些许的动摇。      ……世界上的规矩很严苛,可是在姑娘面前只是薄薄的纸,走过去就会破掉,甚至有时候都不用她走过去,只是一个恍惚间,涟漪就沟通好了一切。      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      现在房间中只剩下了杜七和“秦淮。”      杜七:“……”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身绿衣的姑娘,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坏了规矩这种事情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可是让她承认,那还是比较困难的。      “秦淮”感受着指尖的长发,视线落在镜面中那明显“稚嫩”了许多的面容上,不知道自己是到了什么时候……是时间长河以前,还是以后?      其实只要“秦淮”稍稍观察一下身边的景色,看一眼床头的画就会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从方才开始,她的目光就完全无法从眼前的姑娘身上离开。      仔细去看,“秦淮”身子一直在细微的颤动着,她嘴唇在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尽管握着杜七的长发,却身子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似是生怕一个用力远处的人就会如同泡影一般破灭。      “别愣着了,来都来了,帮我梳头。”杜七说道。      “是,小姐。”“秦淮”下意识的就答应道,而说完之后,她眼中忽然出现了释然的情绪。      小姐就坐在眼前,正如以前那样,正如理所应当那样。      虽说自己也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可梦寐以求的一幕真的出现了,还是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倾听雨声。      “秦淮”的心跳逐渐归于安稳。      所以需要尽快的适应,她要表现出自己成长才行。      “你方才在做什么呢。”杜七随意问道。      “学着做饭呢……小姐,我有了一个女儿。”      “秦淮”平静说道。      “我知道……”杜七心道现在这个就是她的女儿。      “动作快些。”      “嗯。”      ------------      0501 往事如烟      雨在下。      阴暗的天空遮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白景天才回到沁河医馆不久,他不紧不慢的收起了白玉盘洗干净的衣裳,回到房间点了香烛后靠着窗子坐下。      缕缕白烟混合着房间中海棠花的香气,让白景天猩红色的眸子逐渐软化,他取下腰间南望菩萨的木牌,将其挂在身后海棠花的花盆边缘,视线朝着十楼的方向看去。      下了这么大的雨,先生的庆功会准备怎么安排?      会带着小玉儿去金风楼,还是说就在十楼中解决……前者,他还可以去金风楼和先生“偶遇”,后者……他今日便没有再见到先生的可能了。      白景天觉得这样胡思乱想正如姐姐所说的很没有出息,娘亲也说过类似的话……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要冷静,这和学好厨艺一样的重要。      接着,白景天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一本医书,上面拓印着杜七的笔迹,认真看医书的白景天并未发现,他腰间的一柄淡绿色的匕首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同时间,正和管家吃酒到兴头上的白龙也没有注意到他的青令上出现了一座七彩拱桥,似是链接了两个世界。      ……      南荒的东方有无数座插入云霄的山峰,鸟语花香,静谧山谷处,有连绵山脉处在如龙腾飞的山间,其中泉水飞溅,仙鹤入云间。      有飞瀑自九天之上落下,汇集在地上成了一尊波涛之泉,泉水中有可怕剑光流转。      泉水下方,无数七彩尸骨铺底,灵力聚集成漩涡。      炼狱之上却是人间仙境,连绵百里的山脉坐落着大小建筑,长廊、楼阁,地势较高,建筑广阔,其中有一座仙宫依靠剑峰,上书二字。      【太华】。      玄妙非凡,令登仙境之人也不敢久视。      ……      太华山上,有公子仙子如明玉之花,经风雅之事,求出尘之姿,九曲涧,流溪遍地,水声潺潺。      此处九华,来往皆上仙。      上仙中,有一个圆脸女人睁开了眼睛。      圆脸女人的身材相比太华山上的其他仙子,个头要矮一些,体型像是一个少女,可从周围那些战战兢兢的修士来说,她的地位十分之高。      圆脸女人伸手接住了天上飞过来的流星,张开手心,是一枚玉简。      她打开了玉简,便知晓夫君命石已碎,陨落在南荒春风城。      “青龙?怎么会有青龙。”圆脸女人沉默了许久,她的瞳孔消失了大半,将手中的玉简捏碎。      命石中的信息很杂。      他死都死了,还说些没用的东西。      什么叫……若是自己能改一改刚直火爆的脾气,他会更喜欢?      原来他并不是那么喜欢自己,当真是轻浮的男人,也是该死。      明明都结为了道侣,成了夫妻,却说这种话,果然是个幼稚、不成熟的孩子。      居然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眼看破坏了规矩的青龙就这么凭空消失……圆脸女人认为身为九霄上仙,当时就应该与青龙拼个你死我活。      现在倒好,退缩的行为失了气节骨气,也没有完成摧毁春风城任务,真是……      “要你何用。”      圆脸女人缓缓离开居所,前往试剑泉,在一具虽然死去却依旧散发着可怕威势的骨头上抽出一把细剑,插在背后的竹制剑鞘之中。      就在此时,有几个人影出现在她身旁。      “你要去哪儿?”领头之人询问。      圆脸女人说道:“南荒,春风城。”      她抬起头:“你们要拦我?”      领头的男人挥手,只见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七彩桥梁,蹙眉说道:“南荒……时间长河扭曲,需要去太华宫查阅壁画。”      “那是你们的事,我去看青龙出现过的地儿,青金之茧……必须弄清楚来历。”圆脸女人说着,背后青色的竹制剑鞘微微发光,她语气一顿,认真说道:“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一切仙人殊胜行,皆天命有归,万千星海,莫贵于九,命归于九……九华山的人,就是只剩下一块指骨,也要回到这儿,这也是规矩。”      “……”众人看着圆脸女人平静的面容。      九华山的人也是人,尽管都是一群疯子,可是在没有牵扯到规矩的时候都是普通的修士……如今死了夫君,忽然变成了孀妇,圆脸女人究竟是平静还是悲伤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千年来,他们还没见过这个女人居然能压制住火气平心静气的说这种话,便知道拦不住她,让开后说道:“恭送师姐。”      “不送。”圆脸女人从众人面前离开,她没有直接离开九华山,而是来到九华山外门一处,停在了一座干干净净的雕像前。      这是一座雕琢十分仔细的石像,可以感知到石像上的气质,在石像的一侧,刻着“太阴元君”几个字。      这雕像就是卧松云见过的那个和秦淮长得一模一样的神像。      圆脸女人在雕像前站了好一会,她和春风城、南荒当真是有着新仇旧恨。      蓦然,圆脸女人一愣,死死盯着眼前的雕像身上重新聚起的灵气,虽然浅薄,可是的的确确有了几分神性。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世人皆知,九华山弑神,却不知道她们弑杀的并非真神,而是假借真神之手扰乱世间规矩的“伪神。”      现如今……这伪神之像竟然重新聚起了灵力?      难道……伪神并没有死?      圆脸女人将这消息传了出去,漫步云海,出了山门。      山门处有结界覆盖,哪怕是九霄上仙也必须遵守规矩,不得使用法力。      白玉道上,两位守将手持长枪,在见到圆脸女人的时候,为首的中年将士横起长枪,枪尖朝后,恭敬说道:“左思明见过上仙。”      “破虏见过上仙。”一旁的小将也附和道。      见到这两个有着大机缘的人,圆脸女人面色缓和了一些,顺手取出几颗丹药递过去,接着说道:“绫纱呢?”      “回上仙,苏姑娘去了太平湖。”左思明说道。      “告诉绫纱,出关后来梦河谷,她不是一直叫着要回南荒?这次我带她去。”圆脸女人说着,自白玉阶梯而下,转眼不见踪影。      圆脸女人消失许久之后,左思明才松了一口气。      “大哥,上仙明明能自己告知苏姑娘……为什么要吩咐咱们?”小将握着丹药,脸色奇怪的说道。      “上仙自然有上仙的思量,你小子发什么牢骚……再说了,上仙的脾气秉性你还不了解?给你丹药自然需要吩咐你做事,这也是规矩。”左思明摇摇头,看着南方,说道:“还不抓紧修炼,你现在的修为还入不得试剑泉,到时候开了试剑泉,见不到元君可不要后悔。”      听到左思明的话,小将身子一颤,立刻抽了懒筋,:“我这就回去闭关,这么多年不见,不知殿下……”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被左思明打断道:“慎言,那是元君。”      小将没有退让,而是说道:“大哥,元君依旧是静月的长公主,是咱们静月人的殿下,这也没有坏了规矩。”      “……你说的也是……罢了。”左思明横转枪花,看着北方说道:“殿下得了青莲仙人的传承,是我等之幸。”      正说着,便见到太平湖上有少女踏浪而来,样貌清秀,她笑着说道:“左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苏姑娘……这就出关了?”小将惊诧。      少女歪了歪头,耳朵上一枚红玉轻轻摇晃:“我也不知怎么就待不下去了,想出来走走。”      左思明一怔,露出几分无奈神色。      果然,上仙还是使了手段唤苏姑娘出来的。      左思明将圆脸女人的话与少女说了,却见少女一怔,惊喜说道:“师父说要带我去南荒?真的?”      左思明见到少女欣喜的模样,微微疑惑。      这姑娘来九华山也不过数年……算起来……      “苏姑娘……是南荒人?”左思明问。      “嗯。”少女应声,抚摸着耳垂下方红盈盈的火烧玉,笑着说道:“我是南荒人,一直都是。”      ……      ……      翠儿在安宁的帮助下收了衣裳,回到房间中,身子已经湿了大半,她摘下湿润的红绳,将火烧玉放在桌上,取出手绢擦拭着脖颈上的水润。      一旁的安宁看着火烧玉上刻着的一个“绫”字,问道:“这……是翠儿姐以前的名字?”      “嗯。”翠儿随意附和着,相比以前的名字,她更喜欢杜翠儿这三个字。      安宁眨眨眼,心道比起随常姐姐或者是杜十娘的姓氏,她其实更想和翠儿姐一个姓氏,于是问道:“翠儿姐以前的名字是什么啊。”      翠儿一怔,伸手拽了一下安宁腰间的流苏,嗔道:“别什么都问。”      “哦。”安宁有些失望。      ……      ……      春风城中,突如其来风雨交加让本在城中漫步的姑娘们急着收衣裳,或娇笑、或叫骂、或嗔怒的沿着屋檐一路小跑,踩水而行,沿途洒下了美好的风景。      宽敞的官道上有一条条车轮的痕迹正随着雨水而消失殆尽。      路即是“道”。      此时春风城的规矩已经彻底乱做了一团。      “……”      纤阿坐在马车上,眼看着身旁的姑娘来来往往,眸子轻颤着,她抬起头瞧着眼前的橙衣姑娘,故作平静说道:“不是才走?怎么又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橙衣姑娘看着淮沁的彩虹桥。      纤阿睫毛轻颤,一滴雨露滑落,她眨了眨晶莹的眸子,说道:“元君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你若是不知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橙衣姑娘问道。      “……”纤阿深呼吸,垂下眼帘:“海棠。”      “海棠?”橙衣姑娘问道:“你喜欢她?”      “不算是喜欢。”纤阿说道:“别问了。”      现在的海棠是看不见她的,不仅看不见他,连她的夫君儿女也入不了她的眼睛……纤阿已经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了。      “罢了,随便你。”橙衣姑娘提醒道:“我是来提醒你,小心别跟着回去了。”      因为海棠的出现,所以属于太阴元君的部分职权就回到了海棠的身上,这令纤阿出现了明显的虚弱,所以橙衣姑娘才特意来提醒。      “不用担心,她一会儿就会回去。”纤阿说道。      “那我走了。”橙衣姑娘说着正要离开,却忽的被纤阿从身后扯住金色霓裳。      “你怎么了?”她回头,见到了一双水润的眸子。      “姐,陪我说会话。”纤阿轻声道。      “……”      ……      杜十娘闺房中,借用了女儿身子而不自知的“秦淮”小指挽起杜七的发尾做了一个小髻,熟练的将杜七刘海拉起来,露出了清爽的额头与细长的眉毛,随后拿起梳子顺着杜七的长发。      “小姐……和以前一样吗。”海棠问。      “一会儿要点妆,简单盘个髻就好。”杜七说道。      “点妆?小姐,我都还不会点妆呢。”海棠摸着杜七的长发,她很难想象,自家小姐居然也开始化妆了?      这究竟是什么年代,难道已经是天地轮回了一次。      “不会点妆可以学,你的时间还长。”杜七说着,看着镜子中的面容,心道海棠还是那么好看。      “我也没有什么时间了。”海棠捋起杜七的一缕长发,嗅着上面的皂角香气,熟练将缎带缠在右手拇指与无名指中间,挽了一个花,左手抬起,青丝穿过白色锻带,接着曲臂,倾斜一拽,好看清爽的发髻就这么出现在杜七的头上。      “有些坠得慌,再放下来一些。”杜七甩了甩头发,说道。      “嗯。”海棠应声,小心翼翼打理着杜七的长发,将每一个角落都处理到完美,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看着镜子中杜七的身子,有些后悔的说道:“小姐,我学了针织,想着做一件衣裳,如今看来,针脚开的宽敞了一些……”      “能穿就行。”杜七点头。      海棠想了想,轻声道:“以前小姐会说……不穿也行。”      “不穿可不行,穿衣裳也是规矩。”杜七起身摸了摸海棠的脸,将她抱在怀里,说道:“海棠,别来无恙。”      “有恙。”海棠摇头:“小姐,我有恙。”      ------------      0502 静心凝神,日常闲话      杜七抱着海棠,发觉对方比她高了许多,姿势并不是很趁手,不禁想到了海棠还是一只兔子的时候,那时候将丫头抱在怀里手感还是很好的,像是摸着明灯的耳朵。      “有恙?你身子不舒服?”杜七自然而然的抓住海棠的手腕,试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紧接着才意识到眼前的并不是海棠,而是秦淮。      她松开了海棠的手,问道:“是怀孕了?”      “小姐……”海棠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杜七说道:“本来是不舒服,可见了小姐,也就无恙了。”      她说的很自然,杜七却搓热了双手,贴在了海棠的小腹处,试探性的说道:“有了个女儿?”      “嗯。”海棠视线颤动,似乎因为这件事不大敢去看她的小姐,可是最后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只得说道:“在淮水的画舫上生的……只是可惜,那丫头是个纯粹的人。”      海棠见到了自家小姐,往日里憋着的话便一股脑说了出来,她就像是一个归家的孩子,在家长身边发着牢骚。      “小姐,丫头没有继承我的血脉,所以我准备过几年,再要一个……”海棠眨了眨暗红色的眸子,心道小姐赠予的血脉,无论如何都要遗传于世,这对于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海棠说着,发觉杜七在看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杜七还未开口之前便说道:“我知道小姐什么都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杜七歪着头:“你想知道吗?”      “不了……”海棠翘起嘴角:“我喜欢丫头,若是真是个儿子,那就当丫头养,生男生女也都一样。”      “……”      杜七想起了白景天,眉尾微微一颤,心道原来白景天的“悲剧”在他还是个计划的时候就定下了。      于是一时无言。      杜七看着窗外的景色。      山河看着久了也就这模样,抵不上她喜欢的姑娘。      杜七在看景色,海棠在看她。      海棠不知道这是什么年代,也没有兴趣知道,小姐是规格外的人……她一早就放弃了在小姐身上寻找逻辑,而看小姐的变化如此巨大,想来一定是过去很久了。      “小姐……当真是变了许多。”海棠见到杜七的模样,眼神波动。      以前的小姐虽然也会倾听她说话,可向来都是不在意的,怎么会这般融入自己的话题。      细节上也好,说话的语气也好,样貌也好……都已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姑娘,可无论怎么变,这都是她最喜欢的小姐。      她记忆中的小姐虽然更加的成熟,可眼前的杜七分明更像……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儿家。      “我一直在变,毕竟路走的久了。”杜七在海棠耳边说道,她的头发垂下一缕,海棠发现后自然的从耳后取出发夹,将杜七的长发推至一侧,然后卡上。      “小姐怎么变,我都喜欢。”海棠认真说道。      她知道姑娘的秘密,也知晓对于她来说时间是一条无休止的河流,所以她会一直变化,兴许下一次再见,已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但是只要小姐愿意,她们总是能见面。      所以她一点也不怕死。      “……”      杜七听着海棠的话,说实话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因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房间中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雨水簌簌的打在窗棂,发出悦耳的声响,火盆中的炭火暗淡,飞起的火星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温度下降了许多。      海棠有无数的话想要和杜七说,可正因为要说的太多,所以到了嘴边就成了颤音,不知道说什么……憋了许久后,挤出几个字来。      “小姐……因为我又坏了规矩罢。”海棠说道。      “也习惯了。”杜七十分平静,规矩这种东西,当真是很不好遵守,她想了一会儿,听着楼下翠儿和安宁的闲聊,转过身子,说道:“要不要见见你的儿子和丈夫?嗯……还是说夫君。”      “小姐,我女儿才一岁呢,就算要儿子,那也是四五年后……现在见他做什么。”海棠露出些许怪异的神情,她还以为小姐是要让她见一见未来的儿子。      还有……      原来自己怀的第二个是男孩。      “那你丈夫呢,他也很想你。”杜七说道。      “更没必要了……整日住在一起,看都看腻歪了。”海棠伸了个懒腰,俏皮的模样让杜七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你这丫头……贪过了新鲜,就是这个样子。”杜七说道。      “小姐,他是很好看的人,也不是我没出息,可第一眼就很有眼缘。”海棠向杜七分享自己的喜悦。      “是喜欢人,还是喜欢样貌。”杜七问。      “没什么分别……脸也是他自己的……”海棠说着,声音小了几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面。      这是她第一次将视线从杜七身上移开。      “身为小姐的侍女,我就这么嫁了人……”海棠一脸自己做错了事情的表情:“可是,将血脉传承下去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可没怪你。”杜七踮起脚尖,揉了揉海棠的脑袋,说道:“只要喜欢就好……对了,你喜欢他吗?”      听着海棠的话,杜七总有一种海棠是因为白龙样貌好、能生出来好孩子才嫁给他的错觉。      “我还挺喜欢他的,是个能容忍我任性的人。”海棠玩弄着杜七的衣角,说道:“小姐,我是正月十八嫁给他的呢……”      “正月十八?”杜七眨眨眼,望着海棠面上的小酒窝,歪着头:“正月十八怎么了。”      海棠眉头一挑,笑着道:“入了世才知晓一些规矩,正月鬼魅开路,不宜嫁娶,那年十八又是殡葬大日……很不吉利。”      “吉利?”      “小姐自然是不知晓吉利什么的,其实我也不在意,虽然被人说了**……可我还是蛮高兴的。”      “是说生死都要在一起?”杜七问道。      海棠一愣,心道自己果然很不适应这个凡事都能与自己说上两句的小姐,她摇摇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就是我不能陪他太久,正月十八,算是给他提个醒。”      “这样你就满足了?”杜七问。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海棠自身后揽住杜七的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说道:“恩爱生活百年长兴许很好,可……昙花也很好看,就像小姐你于我一样……”      说着,海棠摸了摸镜子里自己的脸,很有自信的说道:“会有人替我走下去。”      “也许是吧。”杜七感受着海棠绵长的呼吸,自镜子中看着她和海棠的影子。      姑娘许久未见,可说起话来却是最普通的家常,毫无波澜,似乎说了很多,可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杜七忽然想起了纤阿与她说的,让她心动的话。      “……”      “小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海棠久违的红了脸。      “人死了,也就死了。”杜七说道,又不确定,若是海棠亲口与她说不想死会怎么样。      “人死了,也没死。”海棠握着木梳,指尖在曾经划过杜七头皮的梳齿上掠过,说道:“就好像现在。”      海棠站直了身子,将梳子置于梳妆台。      “你都知道了?”杜七问。      “小姐,你家的丫头还是很聪明的。”海棠抿嘴笑着。      方才还说坏了规矩呢,这就忘了?      她觉得小姐比起以前的让人迷恋,此时多了几分可爱,她也十分喜欢。      “你是聪颖的丫头,也很招人喜欢。”杜七嗯了一声。      万物迎泽。用心聆听,天地沉浮,各有其主,各有归宿。      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人生可逃避很多事情,无法逃避的是生死。      她早就知道,海棠也知道,所以方才的问题答案和以前相比,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心动也仅仅只限于心动罢了。      “……”      窗外的雨水渐弱,从暴雨逐渐稀薄成了小雨淅沥,海棠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可惜的说道:“还想让小姐姐尝尝我的手艺,看来是没有什么时间了……”      路很长,会有人替她走,所以,将手艺教给女儿吧。      “时候是不早了。”杜七听着翠儿缓缓上楼的脚步,十分平静的说道:“回去吧,那儿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小姐在的地方就是我该在的地方。”海棠咬唇,接着释然,张开双臂搂杜七入怀,双臂用力,似是想要将她揉进身子。      海棠在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其实就后悔了,她以往是绝对不敢这么大胆的。      兴许是小姐变了太多。      兴许是她嫁了人,有了女儿,便胆子大了。      兴许是她太久没有见到小姐,思之如狂。      海棠对上了杜七的视线,才知道没有兴许。      一切都是因为小姐看着她那宠溺的表情让她有资本可以肆无忌惮。      怀抱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海棠舍不得松开手。      可她最后还是与杜七分开。      “小姐,我想要去东玄玩一玩,散散心。”海棠后退半步,屈身行了一礼,与家长汇报自己未来的计划。      杜七没有说让海棠小心点的话,而是点头:“去吧,玩的尽兴。”      “嗯。”海棠使劲点头。      小雨淅沥,阴云并未散去,天空阴暗,架接淮沁和春风城的拱桥逐渐碎裂,化作光点,散在了雨中,融化于山河间。      “晚安,小姐,晚安。”海棠说道。      “安。”      ……      ……      雨水逐渐停歇,屋檐上水滴垂落,在地上的平静的水潭中泛起涟漪。      当翠儿推开门,见到的是趴在床边看着小雨的杜七,在杜七身后,秦淮呆呆的站在那儿,似是失了神。      开门的声音让秦淮身子一颤,眼神恢复清明,她先是看了一眼身前这空空如也的椅子,立刻转头,在床边见到了倚靠窗台的杜七,松了一口气。      她……这是怎么了?      秦淮整个人有些恍惚,她记得自己是要给杜七梳头,然后就……      嗯?      秦淮瞧着杜七盘好的长发,眼里出现几分迷茫,这份迷茫只持续了几息就消散的干净。      看手法,是自己扎头发的技巧没错。      她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画面中,她熟练的给杜七扎头发,因为手法是娘亲从小教她的,所以秦淮绝不会认错。      扎头发时,窗外下着雨。      翠儿姐说要去收拾衣裳。      一切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她闷得慌,心口不大舒服,有几分不舍和迷恋感残留。      秦淮心道自己最近因为要突破瓶颈的缘故所以是没有休息好,该是因为七姑娘太好看,自己愣了神。      杜七那么好看,对于她这种喜欢姑娘家的人来说,是容易把持不住。      她有方才的片刻记忆,便自然而然的接上了记忆。      可还是很奇怪。      但是秦淮没有仔细往下想。      因为杜七不想她往下想,毕竟……坏了规矩是丢人的事儿。      杜七见秦淮清醒了,关上窗子,收回看向淮沁的视线,在秦淮身前坐下,回头说道:“继续。”      秦淮下意识的就拿起梳子,心道自己得早日突破明心境才行,不然卡在这儿不上不下,总是容易走神也不是个办法。      “……”翠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她眼看着秦淮打开了胭脂箱子,就收起了所有的疑惑。      翠儿蹲下来,轻轻摇动蒲扇,让火盆重新焕发活力,让屋内的温度重归温暖后才说道:“要快些了,十姑娘说过一会儿要出门。”      “去找七姨?”杜七问。      “对。”翠儿点头。      “翠儿姐,衣裳都收起来了?”杜七又问。      “要重新洗……算了,我也习惯了。”翠儿叹气:“安宁在收拾呢。”      “辛苦了。”杜七感受着秦淮取了一瓶胭脂在自己面前打开,眨眨眼,心道也就是海棠还不会点妆,不然就让她给自己施弄了。      “姑娘,啊……抿一下口脂,我试一下颜色。”秦淮说道。      杜七张开口,在口脂纸上留下一个小巧的唇印,在秦淮抱着口脂纸张忍不住盯着那唇印的纹理看的时候,杜七伸了个懒腰,对着翠儿说道:“翠儿姐。”      杜七很少用口脂,亮晶晶的一层看的翠儿也一颤,她马上就理解为什么进来时候秦淮傻呆呆的。      懂了。      “姑娘什么事儿?”翠儿咳了一声。      “翠儿姐,我想养只兔子。”杜七说道。      ------------      0503 给杜七化妆要认真      连绵的暴雨将天空洗的干净,阳光重新洒下,温暖可人。      “我想养只兔子。”杜七说着,搓着自己红色小袄上丝滑的雪兔绒毛,揪下来些许细毫,轻轻一吹,雪白的绒丝就散开,一丝银白落在秦淮手中口脂的唇印上,恰巧和杜七唇印的纹理贴合在一起。      兔子?      秦淮身子一颤,盯着杜七看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白景天的样子,可是最后秦淮的视线落在床头的小竹图上,心道总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娘亲吧。      “兔子?姑娘想养就养。”翠儿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道。      对于杜七为什么要问她这件事,翠儿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杜七要养的宠物到最后估计也要她来照顾。      虽然她已经很忙了,但是只要杜七喜欢,别说兔子,就是老虎,她也会同意。      只是,困难还是有的。      翠儿眨眨眼,说道:“姑娘……店里养狸花的姑娘有不少,我还能问问她们的经验,兔子……听说胆子小,挑嘴不甚好养……我不一定养得活。”      “翠儿姐,我懂一些。”杜七说道。      “姑娘懂?”翠儿一愣。      “我想想……”杜七轻咬嘴唇,不太适应唇上的胭脂,她回忆着海棠没有化形之前总是在竹林间奔跑跳跃的场景,说道:“我记得……小兔字牙齿长得快,要东西磨牙……”      海棠曾经将竹节啃出一个个洞来,有一次还崩掉了一颗牙。      “然后……不能洗澡,容易受凉,口味方面,喜欢吃甜的……”杜七掰着手指,慢条斯理的说道。      翠儿惊讶的看着杜七。      秦淮也同样震惊,她趁着杜七说话的时候,偷偷的将印着杜七唇印的胭脂纸叠起收入袖中,接着咳了一声:“七姑娘还懂这些?”      “懂一点点,我养过兔子的。”杜七说道。      翠儿也知道杜七是记起了一些记忆的,笑着说道:“听姑娘的说法,这可不是好养的东西,看来……姑娘以往也是哪家的大小姐。”      “是不是大小姐不知道,不过她叫我小姐。”杜七如实说道。      翠儿加了一块碳火,起身说道:“若是姑娘有经验,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想养就养吧,正巧过些时日春风城有庙会,会有不少商队经过,该是能在戏班子买到满意的雪兔。”      “嗯。”杜七点头,她很高兴,因翠儿姐答应了,她可以放心养小家伙。      “翠儿姑娘也不用太过紧张,兔子还是挺好养的,你不明白就去问景天,他就是半只兔子,什么都懂。”秦淮笑着说道。      翠儿:“……”      练红公子也是,在他这个姐姐嘴里成了一只兔子精……      这应该也是关系好的象征。      “闲话到此为止,翠儿姐,你帮我把七姑娘和安宁的衣裳拿出来,从妆容到衣裳打扮,都要相符才是。”      “好。”翠儿打开衣柜,将杜七这个季节能穿的衣裳拿出来,一件一件的铺开在榻上。      “七姑娘,咱们开始吧。”秦淮修长手指在杜七腮边划过,测出了杜七完美的脸型,之后没有急着上妆,而是用温热的毛巾覆盖在杜七面上,眼看着热气蒸发。      不久后,秦淮取下毛巾,而杜七的脸经过了热敷,眉间沾染了些许水润。      热气令杜七脸部发红,似是在害羞,平添几分可爱。      杜七就像是精雕细琢出的玉娃娃,而且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杜七正在长身体,每次见到她都会有细微的变化,不用化妆就能感受到那股出尘的气质。      “七姑娘……可真好看,一点妆不用就已经这么完美了……翠儿姑娘,其实点妆,反而会破坏七姑娘的气质吧。”秦淮对着房间内正忙碌的翠儿说道。      翠儿回头痴迷的看了一眼杜七,十分的满意。      七姑娘,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翠儿想了想,说道:“十姑娘说七姑娘偶尔做个妆,也挺有新鲜感……”      杜十娘曾经也给杜七上过浓妆的,翠儿本认为杜七不适合浓妆,心中十分忐忑,生怕会破坏了杜七原本的轻柔气质……而事实却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简直太合适了,三分轻柔七分含情,充满了女人味。      那时候杜七的身材还不如现在呢,所以翠儿其实很期待秦淮的成果。      “新鲜感?这倒也是。”秦淮觉得有道理。      有了翠儿的话,她才有了在杜七近乎完美的面容上施弄的勇气。      这边,翠儿将杜七合适的衣裳全部拿了出来,紧接着盯着衣柜最里面的一件青色长衫,摸了一下青衫的料子,发觉很滑,不知道是什么线缝制的。      看衣裳的尺寸,绝对不是杜七能穿的,可是却在杜七的衣柜中。      从外表上来看是杜十娘的衣服没错了,可是翠儿也没有见杜十娘穿过……若是十姑娘穿着,再扎一个流云髻,一定像极了书院的教书先生。      “十姑娘也是……将衣裳乱放。”翠儿关上衣柜,说道:“七姑娘的衣裳我取出来了,我去找安宁的裙子。”      “嗯。”秦淮应声,翠儿离开后她打开胭脂盒,熟练的取出一个个瓶瓶罐罐,将胭脂倒在油纸上,用媒介轻轻在杜七面上涂抹,给妆容打底。      “秦淮,你在我脸上抹什么呢。”杜七感受着秦淮柔软的指面,眨眨眼。      “打底的脂液,七姑娘比我还要白,虽然白也很好,可七姑娘几乎没有白色的衣裳,多是青红的长裙,这时候,适当的压制一些肤色会显得更和谐。”秦淮十分流畅的说道。      杜七应声。      杜十娘只给她化淡妆,一般用不着打底,说起来非淡妆的妆容,她只在淮沁见到杜十娘给秋水姐做过。      “秦淮,点妆很麻烦吗?要用到这么多东西。”杜七问道。      “麻烦也不是很麻烦。”秦淮手指在杜七面上打着旋儿,随口说道:“一般咱们望海店的姑娘点妆步骤相对简单,除尘、隔离、底色、粉饼、腮红、眼影、眉笔、红纸……差不多做了这些就能上台了,若是姑娘们配合,差不多两刻钟就能弄好。”      “相对……简单?”杜七咬牙,脸部微微僵硬了一些。      秦淮的观点听的杜七一愣一愣的。      十娘……每日给姑娘化妆居然要这么细致……当真是辛苦。      秦淮是她的晚辈,所以杜七为了体谅秦淮,便十分的配合,身子僵直,一动也不动,只是为了让秦淮能够轻松一些。      秦淮一直观察着杜七的动作,发现杜七身子逐渐僵硬后,也不点破,倒不如说很开心……因为姑娘是在将就她,心里甜丝丝的。      用粉妆容将杜七雪白的肌肤调暗了一些后,秦淮拿起眉笔,小心翼翼的调整着杜七的眉毛,关于这一点没有怎么动,只是简单的掠了一些淡色,更加的明显。      杜七长长的睫毛微颤,秦淮一笑,稍稍延长杜七的眼线。      许久之后,她小心翼翼的给杜七图上唇彩口脂,叮嘱杜七不要咬唇后,打量着镜子中的姑娘,回身看着床头安宁和翠儿那惊讶的呆滞模样,内心有一股自豪感。      “七姑娘……都不像七姑娘了。”安宁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因为打底一直到了杜七的脖颈,所以让她整个人的色调都暗了许多,比起以往的优雅便莫名多了几分娇妩。      翠儿使劲点头。      她觉得……成熟的杜七也十分吸引人,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高冷。      现在的杜七好像凭空长了几岁,和以前的可爱相比,一眼看过去只有女儿家的魅力,单单从气质上看,竟然有几分像是杜十娘。      “改变很大吗?”杜七看着镜子里,她就感觉面部,色与影的确更加具有立体感了。      “她给七姑娘描了眉,点了妆,还调了眼线,让姑娘本身恬静的面容多了几分棱角,整个人看起来更成熟……或者说冷艳。”秦淮咳了一声,很努力才没有失态的一直盯着杜七看。      杜七可以说是彻底褪去了稚气,换一身红色霓裳,说她是淮竹姑娘……没见过的人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结束了吗?”杜七问。      “没呢。”秦淮伸手在杜七腰间一点,身子前倾,认真说道:“女为悦己者容……姑娘家的打扮可不止局限于化妆,发型、首饰、衣裳每一个都至关重要,我今儿……一定会让大家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七姑娘。”      此时,上完了妆,杜七的头发便可以放下,秦淮瞧着杜七头上复杂的织扣,拽住系带的一头轻轻一扯。      杜七发质很好,顺滑的不可思议,秦淮只是解开了一个扣字,那一头青丝就顺滑倾斜下来。      杜七晃了晃脑袋,不经意间的动作击中了翠儿的心,让她呼吸加重了几分,立刻起身。      她有些受不了了。      “淮竹姑娘,一会儿……你弄好了下来叫我们。”翠儿丢下一句话,拽着安宁逃似的离开。      “……”秦淮噗嗤一笑。      翠儿也是很可爱的丫头。      “秦淮,关于点妆……你懂得可真多。”杜七感叹道。      秦淮闻言,收起撒乱的思绪,看了一眼床头的画卷,说道:“是娘亲教我的。”      杜七便知晓了。      是海棠。      原来,这就是海棠所说的会有人替她走下去?      方才海棠还后悔自己不会点妆、不会打扮,转眼,她的女儿就在给自己梳妆。      因为是海棠留下的东西,所以杜七收起了所有的浮躁心思,专心的享受着秦淮的服务。      “……”      七姑娘适合怎么样的发型?      秦淮按照自己了解的东西,考虑着杜七合适的编织手法。      杜七平日里打理头发非常简单,用一条白色缎带扎一个马尾辫……整个人看起来少女气息满满,虽然很好看,可是很明显并不适用于今日的妆容,她想要让那些女人见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杜七。      也不止是女人。      秦淮很像知道,如果白景天见到成熟的七姑娘,会不会……流鼻血?      “咳。”清了清嗓子,秦淮捧起杜七的长发。      散发是个很好的选择。      黑长直没有人不喜欢,杜七的身材比例也撑的起一头青丝……只是若要给人以协调、自然的美感。在梳妆时要避免面颊两侧的头发隆起,否则会使颧骨部位显得更宽。直发的纵向线条可以在视觉上减弱可爱感,增添成熟的风采。      确认了发型……秦淮后退两步,让杜七站起来围着她转了一圈,点点头。      发型要最后做,在此之前,需要先换一身合适的衣裳。      黑长直……适合怎么样的衣服?      秦淮看着翠儿翻出来一件件衣裳,眉头一挑。      几乎全是罗裙长衫,要不然就是红绿小袄,嗅着各种各样的装饰,虽然也很可爱,可是显然和今日的主题不搭。      也是,杜七平日里穿的衣服她没一件都有记录,没有一件合适的,好在,她也有披罗居的数据。      “七姑娘稍等,我去找两件合适的衣服,马上回来……姑娘可千万不要弄花了面上了装。”秦淮说着,提起修为。      因为时间紧迫,她在杜七略微呆滞的目光中,打开窗子就翻了出去。      “秦淮,你小心点……”      “知道了。”      秦淮怎么说也有明心境的修为,全速之下,化为一道流光,消散在街头,看方向,是去披罗居找合适的衣服去了。      “……”杜七无奈的回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打量着镜子中那个和清早大相径庭的成熟面容,眼睛眯起了一些。      这张脸……倒是有些像是没有变小之前的她。      杜七不知道是秦淮碰巧,还是海棠教她点妆的手段就想到了这一茬。      她打开衣柜,拿起海棠亲手所织造的青衫,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发现对与她来说还是太大了,叹气。      这件青衫太大,穿不上。      浴室玄关里也有一件青衫,可是太小,也穿不上。      “……”      杜七对着镜子一笑,看着那略显成熟的面容,心有忐忑。      十娘……      会喜欢以前的她吗。      ------------      0504 知白守黑      杜七总说杜十娘好看,所以杜十娘越来越好看。      杜十娘却很少夸赞杜七,不能说看习惯了,更不是不喜欢杜七,只是性格使然,杜十娘不是那么腻歪的性子,就好像石闲总是不满杜十娘喜欢把事情都藏在心里,你问或是不问,她都不会说……好事也就算了,若是压力便会不断的积攒,到最后“砰”的炸的稀碎,伤到她自己,也伤到她身边的人。      “……”      杜七望着镜子中年长了几岁的自己,捂着心口,感受着心跳加速,不免的有些慌张。      她很少会慌张。      从有记忆中以来,所有的心慌全部是因为杜十娘……      今日见到了海棠,又一次了解生命之脆弱的杜七十分不安,杜七便无法想象她一觉起来,再想看到十娘时只能像今日一样去坏规矩。      因为生命如蝉,所以杜七想要在有限的生命里更喜欢身边的姑娘,也让十娘更喜欢她一点。      尽管十娘之外的人经常说她很漂亮,可哪怕是翠儿在杜七心里的地位……比起杜十娘还是差了许多的。      杜七想要摸摸自己的脸。      不开玩笑的说,她是真的以为以前的自己没有女儿家的魅力——说的就是现在镜子里那让自己凭空长了数岁的面容。      兴许是因为入了春风城总是有人夸赞她可爱,也是入了春风城之后才有人喜欢她……所以杜七自然的产生了“可爱”等同于“好看”的想法,再次之前,她说的“好看”……一直以来指的都不是样貌,而是人性中的指尖荧火。      温暖、稀少而明亮。      杜十娘真正吸引到她的是什么?      有溪水边的洗脚。      更多的是七姨的那一碗面,杜七很喜欢杜十娘和七姨之间不是母女、更胜母女的情感。      会产生这样的审美这也没有办法,审美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就和世界观一样,只要你活的够久,那么这观念就在崩碎和重建中循环往复。      在走出竹林之前,她是懒散的姑娘,世界观什么的就没有形成过,了不起知道景色很好看。买东西需要付钱。      初步有了女儿家情思、身边还全都是杜十娘、石闲这种姑娘,潜移默化间,杜七自然会想的多一些。      就好像镜子中这个略显陌生的自己一样,以前的她一点也不可爱,十娘……可能不会喜欢。      “……”杜七抬头,想要抿嘴,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使劲跺脚,一阵绣花鞋落在木头上发出闷响。      今日是很重要的庆功,她一定会记得很久……所以好好打扮让十娘高兴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若是不能够让十娘喜欢,她一定会很失落。      可是……      秦淮就等于是海棠。      秦淮在动作,就等同于是海棠在自她面上涂抹,现在的杜七并说不出拒绝的话。      轻轻叹息,杜七双手放在腿上,端坐,静静等待着秦淮回来。      秦淮回来的很快,她在翠儿惊讶的目光中拎着一个包裹上楼,推开门将包裹直接丢在地上,解开后,里面是一套一套锦衣。      “都是披罗居今年的款式,是最好的绣娘缝制的,我每一样都拿了点,七姑娘,你站起来,我比划一下。”      杜七起身后,秦淮拿起一件橙红色的连衣裙在杜七面前比划了一下,先点头,最后摇摇头。      因为杜七穿什么都好看,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很合适,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橙红色并不适合杜七,像极了即将炸裂开来的爆竹,她给杜七的口脂本来就显得嘴唇有些薄,在换上这样的裙装,莫名的就产生了暴躁的气质,让杜七看起来有些骇人。      就算再好看的衣裳,如果让杜七看起来很难相处,那么就没有意义。      风格太硬了。      “七姑娘,试试这件。”秦淮将手中的大红色长裙递给杜七。      “嗯。”杜七换上衣裳。      “……”秦淮眼睛一亮,接着说道:“还是差了点什么……再试试这一件浅绿色的。”      “果然,七姑娘是我见过的,第二个穿绿色可以这般好看的姑娘,咳……试试这件鹅黄色的小裙子,应该也不错。”      “红白相间也很有味道……”      “嗯,青色是目前最合适的,只是姑娘平日里就一直穿青色,咱们今日还是换一个……”      “棕色?太沉闷了,七姑娘,试试这一件紫色的广绣云裳……”秦淮拎着一件华美、绣着金丝的衣服,兴奋的说道。      杜七:“……”      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星飞溅,伴随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屋内的温度莫名提升了好几个点。      杜七不断的适着衣裳,她一开始还有些抵抗,后来都有些麻木了。      尽管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去披罗居打工,可秦淮眼里的光她再熟悉不过……说起来,自己就那么像是换装人偶吗……每个姑娘都这么兴奋。      叹气。      说到底,杜七是真的不明白,指挥别的姑娘换衣裳有什么好兴奋的……又不是自己穿。      想着,杜七一愣。      换一个思考的角度,如果将她放在秦淮的位子上,将这个换装人偶变换成十娘……      懂了。      杜七所有的疑惑全数消散……如果能够像这样给十娘挑选衣裳,她一定会更高兴,怎么看也看不腻。      “嗯……”杜七一边穿上秦淮给她挑选的长裙,一边想着让杜十娘这么做的可能性。      不可能。      几乎没有希望,十娘一定会拒绝,而且一定会说她痴心妄想,若是有外人在,为了维持她的威严,说不得还要动手打她两下——当然不会用力就是了。      杜七满脑子都是杜十娘,精神恍惚间,就听见秦淮在她耳边吵闹,微微抬起头,便见到了秦淮激动的神情。      “对,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件了。”秦淮兴奋的瞳孔都在轻颤,显然,她方才也不是纯粹的将杜七当做换装人偶,也是有很认真挑选的。      此时的杜七穿着一身黑白混色的长裙,大气静雅,神色的紧身束腰很宽,勒紧之下,更添几分高挑。      黑色和白色的裙装,搭配杜七略显暗淡的肌肤好立体的妆容,存在感不高,看是仔细去看却能感受到一股惊怖的美。      黑色和白色混合着杜七的气质,达成了一股子微弱的平衡。      秦淮脑海中闪过的也是“均衡”二字。      不知道为什么,秦淮觉得这种黑白交织的颜色无比的适合杜七,她看了一眼,就产生了确认的念头。      这就是最适合杜七的颜色。      这就应该是杜七原本的颜色。      杜七看着镜子里以黑色为主色调的衣裳,轻轻叹息:“秦淮,这衣裳……怎的有些像是道袍。”      “七姑娘说什么呢,这分明是裙子,道袍不是黄色的?我选的衣裳一没有直领、大襟,二没有暗摆,哪里像道袍了。”秦淮十分满意这黑白长裙,完美的映衬了这份冷艳。      “我说的不是道士的道,是道路的道……算了,都是一个字。”杜七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便放弃解释。      所谓“道”袍,是她最早十分穿的衣裳。      黑中有白、白中有黑,这一黑一白的互动关系就是天地间的第一个规矩,曾经被她穿在身上用来蔽体,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将规矩穿在身上。      喜欢青色的契机,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所以杜七对于黑白的衣裳印象很深刻,她伸手摸着衣裳细致的布料,歪着头回忆着什么。      “……”      七姑娘可太好看了。      秦淮相信,此时的杜七即使不带面纱走在街上,那孤傲、冷若寒霜的模样也不会有人敢接近她…连她被杜七看了一眼都自惭形秽,更不要说一些本就抱着污秽想法的男人。      “不是道袍就行,只是这颜色……”杜七眨眨眼。      黑白?混沌?      黑白是这世界上最本质、最纯粹的颜色,代表着天地至理与万物均衡,某种意义上,秦淮很有慧根,这颜色的确比青色要更加的适合杜七……毕竟杜七一直以来就是黑白混沌的模样。      漠视万物,是对是非,是黑是白,对杜七来说都是暗昧不清,不用特意分清的东西。      可那是以前的杜七。      她入了世,早就不似以往的混沌和公正,所以这颜色穿在她身上就很违和,就好像在讽刺她的不守规矩一样,怪怪的。      “七姑娘不喜欢?明明很好看的,知白守黑,多美的词儿啊。”秦淮站在身后调整杜七黑色的领子,将一些长发从背后拉扯出来,同时说道:“画画讲究留白,白色具有天和水的意涵,穿在七姑娘身上……像极了一幅画。”      一幅十分美丽的画。      “不止是画,琴弦明而透光,棋子天元抱黑驱白,书法挥毫也是黑白相间……七姑娘,我说这颜色集琴棋书画的特点与一身,很有女子六艺的特点,也没错吧。”      秦淮笑着。      “……”杜七深吸一口气,眼角微微抽动。      明明就很牵强。      可是秦淮真的是很能说的姑娘,这种论调让她想到了当初给她介绍“剑道”的李青莲,一口的“剑胆琴心”让她对剑道有了几分好感。      说起来……      剑道难走,可应该拓宽了不少,不过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云姐姐也没有突破。      应该是自己并未真的认可“剑胆琴心”的缘故。      然后就是下棋。      杜七垂下眼帘。      她没有下过棋,她见过旁人下棋。      她可不是棋手。      棋手是要有人对弈的,没有人对弈算什么棋手,可要说她是棋盘,听起来总是有几分奇怪。      杜七觉得琴棋书画她都会学,十娘该是能陪她下上许久。      杜七在乱想的同时,秦淮一点舍不得移开视线,如果不是知道杜七的性子以及现在这副孤高的模样也是她亲手打扮出来的……只怕她已经无法做到和杜七正常对话了。      “相信我,十姑娘一定会很喜欢……毕竟,知其白,守其黑,也是春风城姑娘们为人处世的核心。”秦淮笃定的说道。      “十娘会喜欢?”一听到这句话,杜七就犹豫了,她斜着抬起头瞧着镜子里那像极了以前自己的姑娘,小心翼翼的确认道:“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七姑娘倒是相信我啊。”秦淮无奈的说道。      她这才发现,虽然通过她点状的高超手法让杜七看起来变成了高贵冷艳的姑娘,可事实上……姑娘的本质并没有变化,一开口说话,言行间还是很可人,和外貌有严重的出入。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秦淮并没有纠正的打算。      秦淮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眼前的姑娘真的和妆容对上,不再可爱而是变得成熟,会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姑娘一直住在竹林里也是有原因的。      “……”      因为秦淮说杜十娘会喜欢,所以杜七就不再说什么,听秦淮的穿上了黑白二色交织、仿若棋子颜色的衣裳。      “完了吗?完了我去让十娘看看。”杜七说道。      “七姑娘急什么,还有几个步骤呢。”秦淮捋起杜七的长发,先是将刘海梳了一些上去,顶上发像一侧分开,下面长发依旧披下,青丝如瀑,不同的是,秦淮用泛着点点银光、明显镀了一层银色涂料、还在反光的缎带在她的发尾轻轻扎了一个圈儿。      秦淮出声,细致的解释道:“一般尚未及笄的女子梳打扒角,若是像四闲,成年后挽髻插笄,并在发髻上缠缚一根缨线……以表示其身有所系……七姑娘尚未出阁,不能直接披发,这也不符合规矩,所以还是要系上一根细带,表明……姑娘还是干干净净的。”      杜七点点头,虽然头发被系上了一点,可依旧没有影响整体她黑长直的形象。      杜七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形象。      乍一看的话,可能和之前的她没有太多的区别,但是一个简单的银色缎带彰显了几分蓦然,少女的干净,更让人觉得孤傲、无法接近。      这边。      秦淮伸手拨动杜七小巧的耳朵,眨眨眼:“七姑娘没有耳洞,要扎一个吗。”      ------------      0505 不算是欺骗      “针?”杜七转身从柜子中取出一张针卷,打开后一排针灸用的银针闪烁着银光,她长发微微晃动:“秦淮,你带针做什么,我这儿有的。”      “不是银针,是耳针。”秦淮说着,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小木盒,打开后机括活动,弹出一根檀木,在其中一端有一根尖锐的细针,小盒子可以打开,秦淮将其在自己耳朵上比划一下,说道:“就这样对准,然后使劲合上,咔嚓一声就扎好了……”      秦淮说的话让杜七后退了半步。      耳洞?      “不是你这样的吧,我听十娘说要用米粒或者绿豆在耳垂上挤压麻木之后再用针尖穿透……哪有这样直接扎的……出血了怎么办。”杜七使劲摇头:“再说了,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我方才在披罗居见到小丫头在使这个将长死的耳洞扎开,就要了一个没用过的带着。”秦淮轻轻一笑。      “……”杜七脑海中闪过了披罗居姑娘们温和而“可怕”的表情,心道那些姐姐当真是自己的克星,里面明明都是她喜欢的姑娘,可她不缺银子时却一点都不想去。      “七姑娘怕针?”秦淮眨眨眼,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就见到杜七后退了一步。      分明是一身黑白锐利服饰,穿在杜七身上却弱弱的,哪怕是秦淮,也有了些许的刺激感。      “安心,针尖上涂了药膏,不疼,也不会肿疡……春风城的丫头们都是使的这个,扎了之后大概小一旬就能佩戴首饰了……”秦淮说着还补充道:“当然,我会用真元加速这个过程的,一会儿用这通草绳穿过去,一刻钟就可以用了,也不会疼。”      秦淮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反而,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杜七这样好看的姑娘,不好好佩戴首饰才是暴殄天物。      “第一次佩戴首饰的话,还是要选轻一些的,避开耳坠,先用耳钉……我有不少萤石耳环,又轻又好看,还是姑娘最喜欢的青色,一定很合适,改天让四闲送过来……”      说起了喜欢的东西,秦淮口若悬河,似兰花一般的呼吸吹在杜七脸上,让她侧过脸去。      在海棠的女儿看来,在耳朵上扎一个眼原来是这么值得兴奋、高兴的事情?      真是奇怪。      其实杜七不是不想有佩戴耳坠的眼儿,毕竟杜十娘也有,尽管她很少见杜十娘佩戴首饰,可石闲的耳朵上就没有空过,杜七甚至在她的耳朵上见到过小流苏,也不知道石闲怎么不觉得沉得慌……就不疼吗。      “如果是七姑娘,其实若是适应了,我还有耳线,一条细细的金线,没有太多复杂的坠饰,也很合适……”      秦淮继续说着,杜七却没有怎么听进去。      扎耳洞,一定会流血吧。      联想到先前她的血引来的灵海,给姑娘们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虽然她不再是刚入城的不会控制自己力量的人,可杜七还是下意识的就想要避开这种事情。      还有就是……她的身子无漏,贸然被穿了个洞,不说旁人,孩子们一定会很不高兴。      到时候哪怕是凭空响了几声躁雷,也会扰了十娘的心情。      好吧……以上也不重要。      她是想要戴首饰的,只是十娘不许……这才是最重要的。      牙齿稍用力,杜七叹气:“秦淮,别说了……在淮沁的时候我就与十娘提过了,她不许我扎。”      秦淮的声音戛然而止,兴奋褪去后换上了匪夷所思:“不许……为什么?四闲的耳洞不就是她扎的?”      大家都是春风城的姑娘,梳妆打扮都是融入生活的事情,和吃饭睡觉一样早就成了日常,所以秦淮没有想到杜十娘居然会抗拒这件事……她还以为只是杜七太好看了,不需要打扮呢。      “十娘说这是贱活。”杜七如实说道。      秦淮一愣,想了想,便明白了。      她是在春风城长大的姑娘,所以从未想过这里头的意义,在普通人看来,女儿家的耳饰最开始也不是好看,而是穿个绳,拉扯教训用的“刑罚”一种。      毕竟最开始,谁会好好的在身上扎个眼。      “这都是老黄历了……这年头哪还会有人这么想……”秦淮十分无奈。      可也只是无奈。      对于杜十娘的性子……      无论是她自己所观察的、还是从石闲日常聊天中所了解的,还是从常姐姐哪儿得到的资料,全部都显示杜十娘是一个极其传统的人。      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      秦淮看到一旁杜七躲闪的眼神,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贴了上去,几乎和杜七面对面触碰:“其实,七姑娘是想戴首饰的吧。”      “……你离得远些。”杜七对着秦淮的双肩使劲一推,让秦淮一个踉跄后抬头说道:“十娘若是不喜欢,也没什么好戴的。”      被杜七推了,秦淮也不恼,不如说这幅打扮的杜七越是抗拒,越是匹配这打扮。      秦淮摇头:“姑娘那么好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一会儿我和十姑娘说说……”      语气一顿,秦淮打开翠儿带过来的首饰盒子,说道:“那现在……就用这些吧,翠儿拿了这么多悬挂或是轻夹的耳坠,本来我还在想是给谁用的呢,原来是给七姑娘准备的。”      首饰盒一打开,顿时一片银光闪闪,很是晃眼。      整整一盒珠宝,比起在淮沁的时候又多了不少,看得出来杜十娘又收集了许多。      秦淮捏起金色竹叶形状的耳坠,拔开自己耳侧长发,尝试戴了一下,发现松紧正好,可被夹着还是不大舒服。      秦淮看着镜子,歪头,细长竹叶轻轻晃动。      “也不是说不好看,只是这款式……稍稍的有些陈旧了,色彩不够亮堂。”      秦淮在挑选首饰的时候,杜七还有点愣神。      “秦淮,你是说……十娘这些耳坠是给我准备的?”杜七问。      “七姑娘……”秦淮抬头,摘下耳上的金竹叶,换上了一个银色链条耳环,奇怪的看了一眼杜七:“平日里很聪颖的啊……今个怎么净说怪话……不是给七姑娘准备的还能是谁?翠儿、四闲都有耳洞,不需要多此一举,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总不可能是给明灯的吧。”      “好了。”秦淮看着杜七眼里出现欣喜和几分跃跃欲试,噗嗤一笑,抓住杜七的手将她拽到镜子前,将银色挂饰吊在杜七精致的耳垂上。      在夹子合上的一瞬间,杜七的身子连着颤了好几下。      “怎么样?不疼吧。”秦淮问。      杜七摇头,意外的说道:“一点也不疼,可有点沉……不舒服。”      “要好看还是要舒服?”秦淮反问。      杜七想了想,说道:“要好看。”      秦淮点头:“这不就得了,忍着,一会儿就习惯了。”      想要好看,就要忍受化妆时候的繁琐、打耳洞保养的麻烦和风险,以及种种不那么让人舒服的事情。      这算是好看的代价?      秦淮掩面,手指不经意间就放在了杜七的肩头,朝着她脖颈处挪了一些,再触碰到的一瞬,咳了一声,松开手。      喜欢姑娘家也不是这么喜欢的,还是要有原则。      也不知道是不是胭脂的原因。      “什么味道……”忽然,秦淮鼻子动了动。      “有味道吗?”杜七嗅了嗅自己的手臂。      “有。”秦淮俯下身子,在杜七鬓角深吸一口气,接着起身说道:“虽然不知道品种,好像是果实成熟期才会散发出的香味。”      “不应该啊……”杜七正疑惑着,回过头就见到秦淮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是说,七姑娘是熟了果子。”秦淮眯着眼睛。      “……”杜七深吸一口气,眼角微微抽动,她转头瞧了一眼墙上的画卷,心道若是海棠还在,不知道会怎么收拾眼前这个丫头。      自己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      正想着,秦淮忽然从背后抱住杜七,柔声道:“好了,开个玩笑……七姑娘那么好看,我还不能说两句了。”      随着秦淮的动作,杜七耳边冰凉的银饰晃动到脸侧,带了丝丝凉意,让杜七精神一阵。      这是一种十分新鲜的体验。      她也没有不高兴啊。      “七姑娘真是奇怪……明明我的年岁要比七姑娘大许多……”秦淮从身后环住这个她一手“打扮”出来的美人,很是奇怪。      “谁说的……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大,不许骗我。”杜七耳朵上的耳坠轻颤。      “我不会欺骗姑娘……大概。”秦淮说道:“这十楼里,最年长的就是我了……我比姑娘总是念叨的十娘,还要大上几岁呢。”      “那也是个小姑娘。”杜七平静而认真说道。      秦淮便红了脸,许久后才小声说道:“七姑娘总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就说这种腻人的话,是我输了……”      “嗯?”杜七不甚明白。      “没事。”秦淮站直身子,松开手。      说起来,明明她是大姑娘了,也努力在杜七面前扮演一个“姐姐”,可不经意间却总喜欢向着杜七撒娇。      这也太奇怪了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秦淮经常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过于缺乏母爱。      母亲在她心里是最完美的姑娘,所以在见到同样完美的杜七时候……会不自觉的将她的形象和母亲重合。      秦淮甚至觉得……不只是她,白景天对杜七的情感说不定也有这个原因。      她的父亲提起杜七时候也有些奇怪。      白景天还好,父亲,那就是禽兽了,秦淮准备今晚好好拷问一下他究竟是怎么看待七姑娘的。      秦淮手掌伸入杜十娘的首饰盒,感受到珠宝上的冰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她仔细欣赏镜子里杜七那张近乎完美的样貌……      这般冷艳的妆容真的适合杜七吗?她真的比之前那副天然的模样更好看?      秦淮叹气。      她没办法自欺欺人,可事实上,虽然从妆容到发型到衣裳秦淮都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可因为杜七的性格原因,还是清纯的模样更适合她。      “将姑娘打扮成这个模样,我也是有私心的。”秦淮突兀的说道。      杜七摘下耳坠,换上一颗红宝石,感受着坠疼,立刻将其取下,小口喘了几下,这才问道:“什么意思?”      “只是想看看姑娘年长了……是什么样子。”秦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将自己觉得杜七这样打扮会给她母亲的感觉说出口,因为怎么想都太丢人了。      “是吗。”杜七没有说什么。      秦淮只要再长几岁,换上一身浅绿色的衣裳,就是算是她……在朦胧间也会将秦淮错认成海棠吧。      她想娘亲的时候,只要照镜子就行了。      海棠也是的,给了白景天厨艺和陪伴,给了夫君权柄,然后给了女儿最重要的样貌,真的是很贪心,可是谁让自己喜欢她。      杜七低下头看着首饰盒中的耳坠,伸手挑选着,却听见秦淮忽然说道:“七姑娘,这妆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看,不然……咱们卸了吧,也用不了太久。”      “你说什么呢。”杜七震惊的看着秦淮。      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弄好的妆,如果要抹掉,她们一直以来在做什么?      “七姑娘不适应胭脂吧。”秦淮小声说道。      她还是觉得,自己这种为了私心强行给杜七“扮丑”的行为很卑劣,若是被石闲知道了,一定会怀疑她点妆的技巧性。      “还行吧,挺香的。”杜七睫毛轻颤:“倒是你……明明有那么多的胭脂,听四闲姐说有几柜子的瓶瓶罐罐,怎么好像……不喜欢的样子?”      从涂抹胭脂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因为胭脂能让姑娘更好看才喜欢。我喜欢的是姑娘,又不是胭脂。”秦淮理所当然的说着:“但是现在……胭脂虽然让姑娘成熟了一些,总归还是不合适……不合适的妆,不如卸了。”      “秦淮,你说十娘会喜欢,不是骗我的吧。”杜七问。      “不是。”秦淮立刻道。      这当然不是谎话。      因为杜七无论怎么打扮杜十娘都会说好看,别说化妆了,就算是从泥潭中出来,杜十娘也会认为赏心悦目,所以不算是欺骗。      “那我不要。”杜七摇头,捏起一个蓝宝石耳坠。      “我觉得挺好看的。”      ------------      0506 女儿家善妒,谁也逃不过。      屋里炭火烧了一半,散发着温热,黑炭本身气味很淡,可若是烧久了通风不甚好的情况下,屋内的气息十分醉人……混合着浓郁的胭脂以及新衣裳的味道,不是那么好闻,让人头晕脑胀。      秦淮走过去,推开窗子,让屋里的气息散去了一些,她听着杜七的发言,扭过头去:“七姑娘怎得改主意了?方才……分明不喜欢这妆。”      “方才是方才。”杜七眨眨眼,她已经不像一开始的忐忑了,让十娘看看以前自己的样貌,貌似也不错。      这是早晚的事儿,有些事情一直放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儿,晚不如早,况且杜七对杜十娘也算是了解,十娘兴许会揶揄两句,但是……应该会夸赞她。      秦淮盯着杜七看了好一会,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局势转换了,不想让杜七化妆的人变成了她……      秦淮望着杜七十分认真的模样,仔细思考杜七的说法后,还是摇头。      她维持自己最初的看法。      妆容这种东西是让姑娘变得更好看的,如果杜七点了妆之后还不如原来……尽管翠儿说过可能会更有新鲜感,可秦淮高估了自己,她实在无法容忍这种事发生。      因为一己私愿而“丑化”杜七,哪怕只有一丁点,她一想到胸口便堵得慌,有些喘不过气来。      “七姑娘就听我的,卸了吧。”秦淮伸手要去摸杜七的脸,被她轻轻一转躲了过去。      “秦淮,你这是怎么了……”杜七很是不解。      这丫头犯什么病呢。      秦淮一击不中,才发觉自己擅自动手十分失礼,清了清嗓子,说道:“七姑娘,胭脂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意思?”      杜七拿起桌上的细长小瓶,打开塞子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是浅红色的妆水,灯火下泛着一股子好闻的草药气息。      “闻起来……是含羞花蕊,清热解毒,抹在脸上也能驱蚊避虫,怎么就不好了。”杜七晃了晃小瓶,又打开一个扁扁的罐子,里面是些许粉末状的腮红,淡淡晶莹的粉色……很是好看。      秦淮在思考着怎么才能说服杜七卸妆,就像说服她化妆一样……也是自作自受。      “七姑娘,我说胭脂不是好东西是因为这都是春风城的姑娘用的,这么说吧……世间的真物本就不多,女人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可后来有了胭脂,便分不清了真情和假意。”秦淮说道,从源头上否定了胭脂的价值。      “真情也好,假意也好,取决的是人心之火,关胭脂什么事儿,哪有人看不出旁人的好意或是恶意的,那也忒蠢笨了。”杜七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常识和秦淮的不一样,所以秦淮对她的攻势全数无效。      “四闲姐和你都喜欢化妆,十娘也靠着这个行当养着十楼……若是坏事,姑娘们也不是傻子。”杜七抬起头,盯着秦淮的眼睛:“你莫要为了骗我而说这些……”      真情和假意,她还是分得清的      “七姑娘,我不是……”      秦淮闻言身子一颤,不敢去看杜七,她并没有欺骗姑娘的意思。      杜七继续打开一个个小瓶看着,认出了每一个胭脂里的草药,惊奇之余,低声说道:“秦淮……你点妆那么手熟,怎得不喜欢胭脂水粉,别再说什么只是喜欢姑娘的话了,我想听实话。”      “七姑娘……”秦淮呆滞了许久后,吐出一口浊气。      她也没有撒谎,她喜欢的是让姑娘变好看,而不是胭脂,更不是梳妆打扮这个过程。      “姑娘,半晌独坐小轩梳台,少久整钿弄发钗……”      秦淮换下了外衣,露出里面浅绿色的裙装,她坐在妆台前,披肩长发搂起,顺势扎在肩后,露出精致的侧脸和耳朵,刘海梳至耳侧,娴熟的动作令人怦然心动。      秦淮取出怀里的那张印着杜七唇印的胭脂纸,轻轻在胭脂纸的一侧上呡了一口,留下了清楚的纹理。      “就这一年来,我点了三百天妆……怎么喜欢的起来。”秦淮说道。      频对妆镜照影,越看越是惘然。      杜七眨眨眼,静静聆听。      秦淮看着镜子里上了口脂愈发艳美的自己,小声说道:“人人都说我好看,姑娘,女为悦己者容,我点了那么久的妆容,搅打了许多的胭脂水粉,可喜欢的人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你说……这胭脂是不是很没用。”      “你是说四闲姐?”杜七问。      “嗯。”秦淮点头,她眼里出现几分挣扎。      可她的性子平日里摆在那儿,只有在面对杜七的时候才能软下来,她也是一个姑娘家,想要有一个撒娇的人儿……      可父亲是不靠谱的女儿奴,弟弟是个蠢货白痴,秦淮也没有一个贴心的侍女,平日里有什么事情就只能憋在心里。      和杜七说?      可杜七最喜欢杜十娘了。      但是,这可是杜七。      于是秦淮犹豫了片刻就大声说道:“七姑娘,我是嫉妒杜十娘,四闲需要她的时候只有我在,平日里陪她最久的人是我,这不公平。”      反观杜十娘。      明知道石闲的别扭性子却一直晾着她,后面更是因为一个男人而让石闲痛苦……说实话,在没有遇到杜七之前,她对杜十娘没有好感。      “我上了妆,在四闲眼里,也比不上一个几年没有说过话、已经不化妆的杜十娘……”秦淮深吸一口气:“这胭脂……不用也罢,丢了就是了。”      秦淮少见的出现了一丁点的怨气,翠儿还在的时候,她可以说自己不在意石闲最喜欢杜十娘的事情,因为喜欢是放纵,爱是克制。      她一直在克制,可总归也是要稍稍发泄一下的,她是人,是女人,善妒不是错,更不要说……她不是善妒的人,只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受苦,心里憋着一口气。      听着秦淮说着对杜十娘的不满,杜七想了想后说道:“我不懂感情,却也知道……里头可没有什么公平的说法,这几个月翠儿姐为了十楼付出的最多,可我还是更喜欢十娘。”      喜欢就是喜欢,无关这些。      秦淮:“……”      秦淮心道那翠儿姑娘也是可怜,被杜七拿来做这种比对……翠儿若是软弱一些,会哭的吧。      哦,翠儿可是徒手将姑娘拖行过桥丢入河里的狠人,哭是不可能哭的。      “七姑娘想说什么。”秦淮问。      “我觉得……这不是胭脂不行,是你不行。”杜七打开手中一瓶暗红色的妆水,嗅了嗅放下,如实说道:“若是十娘点了妆,四闲姐应该会更喜欢。”      秦淮闻言,身子连着颤了几下,最后归于平静,她无奈的说道:“七姑娘,你倒是给我留点面子。”      “在我这儿还要什么面子。”杜七随口说着,她看了不少的胭脂,发觉都很香,多是药草的香气。      “姑娘说的是,不是胭脂不好,是我不好,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回过神来,就喜欢上了。”秦淮逐渐平静。      “嘛,你也没错。”杜七作势在秦淮头上摸了摸:“你对四闲姐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这一点也不用我多说了。”      “嗯。”秦淮轻轻点头。      “你不喜欢十娘?”杜七问道。      “以前不甚喜欢,现在……很喜欢。”秦淮说着自己也发觉这矛盾的话,补充道:“就是因为两个姑娘都喜欢,才觉得自己被挤出了圈子,平日里……姑娘们有什么赏玩的计划,也不带着我……以往时候,四闲还会约我去逛街或是做头发,现在也没了。”      “合着你是寂寞了。”杜七噗嗤一笑。      “七姑娘别笑我……说正事呢。”秦淮不满的杵了杜七一下。      杜七摸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说道:“我的头发也长了,下一次……我和你一起去。”      “七姑娘千万别勉强……好了,我也没事了。”秦淮脸色微红,自己方才那妒妇的发言如果被杜十娘或是石闲听到一定会很不妙……      也不是。      以那两个姑娘的性子,一定会很理解她,然后变着法的安慰她。      所以才喜欢啊。      世上总是那么多求不得,杜十娘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说出来就好受了,其实也都是小事,你和红吟姐、流萤姐一样……”杜七收起笑容。      聆听晚辈的苦处,也是她的责任。      抱怨完了,以后该喜欢还是会喜欢……十娘对秦淮不是好感,而是感激和尊敬,完全就是不对等的。      杜七拿起最后的铜罐,咬牙使劲后对方纹丝不动,杜七交给秦淮:“帮我把这个拧开。”      秦淮接过铜罐,手上微微用力,胭脂铜罐“啵”的一声便打开了,她将铜罐还给杜七后盯着杜七纤细的手臂,叹气道:“七姑娘该锻炼一下了,力气也太小了。”      “嗯,我让十娘给我买了束胸,早上有和安宁一起晨跑。”杜七随口说着,她并没有忘记话题出在胭脂上。      秦淮的眼神告诉她,她还没有放弃卸妆的想法。      铜罐里是淡紫色的妆水,红蓝混合着,其中蕴含着星星点点,像是一片皎洁的星空……似乎是杜十娘最喜欢的胭脂。      女儿家……总是喜欢闪亮的东西的。      秦淮化了数年的妆,所以厌烦了。      杜七看了数年的星辰,也厌烦了……所以,她更喜欢感情上的光亮。      “好漂亮……”杜七喃喃说道。      秦淮看了一眼,心中有数,说道:“这该是眼影的一种,红蓝交织出的紫色虽然在罐子里看起来好看,真的用起来太俗气,这盒胭脂的收藏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十娘是很喜欢紫色。”杜七说道,方才化妆的时候没注意,现在看过去,都是一些医书上写过的草药,如果换算成银子……按照春风城医馆的收费来看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原来……都是药草……”杜七说着,深吸一口气。      这些都是十娘的胭脂,不是秦淮的,只是秦淮借用的。      杜七一想到自己脸上抹的都是银子,而且都是十娘的银子……      “秦淮,妆若是卸了,胭脂还能放回去吗?”杜七问。      “自然不能。”秦淮点头。      “那不行……这不是糟践十娘的东西吗。”杜七摆手:“我更不能卸妆了,这可都是银子……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秦淮:“……”      “对了,你方才拿了一张胭脂纸吧,这也是要银子的,你想要拿走,别忘了给钱。”杜七说道。      秦淮:“……”      “愣着做什么,听见了没。”杜七提醒她。      给自己点妆可以,带走就不在说好的规矩里了……对了,这丫头要自己的唇印做什么。      杜七正要问,就听见秦淮说道:“听见了……我会给银子的。”      秦淮是彻底放弃让杜七卸妆的想法了。      本来,虽然从个人看法到发动情感攻势对杜七全部无效,没办法让她对胭脂厌恶,可秦淮并没有放弃。      但是,在杜七发现她脸上涂得都是“银子”开始,秦淮就知道凭杜七的爱财程度,自己是想都不要想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杜七被秦淮瞧得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七姑娘真是可爱的人……能够遇到姑娘,我也是很幸运。”秦淮抱住杜七,心中默数三下后松开,却被杜七抓住手,轻轻捏了一下。      秦淮脸一红:“四闲说的是,若是日后……大家能住在一起,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      而杜七更是必不可少的姑娘,因为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更不会对她真的抱有不满……调和众人的关系也很重要。      “七姑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秦淮忽然问。      “因为你娘?十娘也很喜欢你。”杜七如实说道。      “七姑娘也太喜欢我母亲的画了吧……也不至于。”秦淮很是怪异。      因为娘亲而喜欢自己,这怎么听怎么奇怪。      “是喜欢她才喜欢画,你莫要本末倒置。”杜七想了想,问道:“秦淮,我觉得……我穿这一身也不是很难看吧,为什么你这么想我卸妆。”      “我也没说姑娘不好看,孤傲冷艳谁会不喜欢,可现在的姑娘会说话……就很不合适。”秦淮说道:“可惜了。”      杜七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可惜了?      可惜自己会说话?是这个意思吧。      秦淮的意思是……她应该是个哑巴?      ------------      0507 有人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      “秦淮你的意思是……我该是个哑巴?”杜七惊讶的说道。      洋洋万载过,她活了这么久,还没有人说过让她闭嘴的话。      自己的声音很难听吗。      “七姑娘……”秦淮听到杜七的话,愣了好一会,才理解了杜七的脑回路,她眼角轻轻抽动,曲指敲了敲杜七的脑袋,怪异的说道:“我有时候真的想要撬开七姑娘的小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脑仁?”杜七猜测道。      “不是,七姑娘可太好猜了。”秦淮在杜七头上比划着:“一半装的姑娘最喜欢的十娘,另一半是吃的和恋爱话题……所以有时候才不甚灵光。”      杜七眨眨眼,许久后恍然:“你这丫头,是在变着法的说我傻笨罢。”      秦淮噗嗤一笑:“既然听出来了,那姑娘可一点都不傻。”      “说什么呢。”杜七用手肘怼了秦淮一下。      “玩笑话。”秦淮收起笑容,面容逐渐认真,而后叹息:“所以我说……姑娘言行的可爱更适合原本的素颜,而不是现在的淡漠……姑娘自己感觉不到,可是在我看来,这幅冷漠孤傲的外表搭配上姑娘的内里,着实是奇怪。”      “原来是这样。”杜七点头,她总算是明白秦淮的意思了。      “我很早就见过七姑娘。”秦淮突兀的说道。      杜七想了想,应声。      她并不是因为石闲才见到秦淮,事实上,在她刚有了名字的时候,去柳依依的店面里就看到了男装的秦淮,她穿着一身白衣,十分俊朗,混在一帮专程来看她的公子哥里面。      那时候一帮公子哥将她和九苑的姑娘相比,秦淮却说她和九苑的姑娘不一样。      现在想来,秦淮自己就是九苑的姑娘,自然有资格说这种话。      当时杜七发觉了她的女儿身,还看了好几眼呢。      “我认得姑娘可是比许多人都早。”秦淮炫耀的说道,语气中带了许多骄傲。      “是比较早,也就在十娘、翠儿姐、七姨和柳姐姐后面……对了,四闲姐那时候拿了一万两银子来给十娘,还替十娘给了石先生我的医药费……不过我没有起床,没见到她……所以你还是排在她前面。”杜七说着,眼里闪烁着彩光。      一万两。      以前她不懂里面的概念,仔细想来……四闲姐当真是罕见的富婆了,是不下于方之南的,富裕的姑娘。      “在这四人后面吗……我还以为很早呢。”秦淮叹息,又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前面三个是杜十娘的家人,后面的……她在柳依依的店里碰到的杜七,也只能认了。      “怎么忽然说起这种事儿。”杜七问,虽然并不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可对她来说,已经有了几分恍如隔世的味道。      “因为……如果是那时候的七姑娘,会很适合现在的妆。”秦淮认真说道:“那时七姑娘还有仙气……不像现在,多了很多人味……更可爱了。”      “是吗。”杜七嗯了一声,问道:“我又不能成仙,哪里来的仙气,你是不是看错了。”      “仙,出尘,用在姑娘身上最合适不过了。”秦淮说着,心道尤其是在春风城这个一阵风可以掀起百里胭脂的地方,一个清澈见底的姑娘,对于一些人来说,只是被杜七看着……便是一种救赎。      杜七似懂非懂。      刚入城的她有仙气?杜七倒是认为自己傻傻的,不喜欢说话,说话也顺着别人的话头来,很是蠢笨……原来这就是有仙气,那明灯一定很有仙气。      “我的变化不好?”杜七问。      “也不是不好。”秦淮沉吟片刻,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也渴了,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说道:“在外人看来,以前的姑娘干净的不像是真是存在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脏了?”杜七眨眨眼。      “噗。”秦淮一口水呛到,差点喷了杜七一身,好在她忍住了,秦淮取出随身的手绢擦了擦鼻头,嗔道:“七姑娘你忽然说什么呢。”      “若是这个脏法,也不是水能洗的干净的。”杜七叹息,她既然已经改变了,如果想要回到秦淮所说的那个时期,可能需要时间长河来清洗……虽然杜七觉得是很快会到来的事情,可对于秦淮来说……会是一个极度漫长的过程。      “姑娘别乱讲,我可没说姑娘脏了,虽然沾染了人味,可是对于身边的我们来说,更愿意见到的姑娘。”秦淮说道。      “我觉得都一样,都是一样的高兴。”杜七说着,盯着秦淮因为呛水而通红的脸。      “盯……”      杜七目不转睛,于是秦淮的脸就更红了,她不知道姑娘为什么盯着她,又擦了擦脸,有些怀疑自己方才不会是出鼻涕了吧……      杜七看着眼前的秦淮,心道秦淮真的很喜欢她,也很会为别的姑娘考虑,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和她的娘亲一样,所以她很喜欢秦淮……      也许可以适当地宠一下这个孩子。      她说道:“秦淮。”      “在。”秦淮身子一颤,应声道。      “你说妆不匹配是因为我的原因……那我今日尽量不说话,怎么样?”杜七平静的说道。      秦淮一愣,抬起头对上了杜七的视线。      若是这样……当真是冷艳至极……      “就这么定了,今个,我便做一个话少的姑娘,不能糟践了这一脸的银子……对了,能不笑是不是也不能笑。”杜七歪头,一头长发朝着一侧倾斜。      秦淮呆呆。      “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我喜欢这个浅蓝色的宝石耳坠,你帮我戴一下,然后叫安宁上来,该给她化妆了。”杜七取出菱形蓝宝石耳坠放在桌上。      “……是。”秦淮点头,所有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杜七略带命令的语气让她说不出一个反对的字来……秦淮不禁觉得,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姨娘……那……自己做梦都会笑醒吧。      ……      ……      飞云如景,下有阴影,笼罩了大半个春风城。      沁河医馆的巷子前,精壮的侍卫统领拎着一袋蜜饯,蹲在角落,庞大的身子所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滑稽。      一个少年守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说道:“大哥,差不多该放弃了吧……好姑娘那么多,也没必要一直缠着人家。”      “好姑娘?有一个比得上红姑娘?”姜统领抓着蜜饯袋,想着什么时候再去看看喜欢的姑娘。      “红吟姑娘又不喜欢你……我觉得她都不喜欢男人。”少年守卫说着要去拿姜统领手中的蜜饯袋,不过被他“啪”的一声打掉,认真道:“这是给红姑娘的……”      “也是……”少年守卫收回手,笑着说道:“你给红姑娘,然后她在送去十楼给杜先生吃……变着法的就成了你给杜先生买蜜饯……若是公子知道了,看他给不给你小鞋穿。”      姜统领:“……”      “开玩笑。”少年守卫在姜统领身边蹲下,拔起路边一根草叼着,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口气却十分认真。      “听小弟一句劝,该放下就放下……红姑娘是很好的人,她每次都会很明确的拒绝你……并不像一些人会吊着你的胃口,这种时候,不死缠也算是体面些。”少年守卫看着男人身子一抖,无奈说道:“大哥,你不会想着红姑娘还未出阁,自己还有机会吧。”      姜统领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兄弟,嘴角轻抽,算是默认了。      “行吧……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一些不可能的姑娘。”少年守卫耸肩。      “你们这些人?”姜统领瞬间来了精神。      “段千川你认得?”少年守卫说道。      “小子不是我这队的,不过疤太显眼,认得。”姜统领说道。      “他好像喜欢杜先生。”少年守卫摊手。      姜统领一愣,随后看了一眼沁河医馆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段小子喜欢先生?胆子够大的啊……”      “那可是杜先生,有人喜欢也不奇怪……况且,段千川也得了机缘,与咱们可不一样。”少年守卫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吊牌,接着不知道从哪儿又掏出来一根刻刀,木屑飞舞,吊牌上姑娘的侧脸越发清晰。      姜统领觉得他说的是,杜先生平日里那么活跃,她又不是独属于公子的姑娘,会有人喜欢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他们这样的人……越是接近杜七,便越是尊敬她,所以很难对杜七起爱慕之心,硬要说……有些像是看着大小姐的感觉,或者说……还要更成熟一些。      “对了,我还没听说你小子有喜欢的姑娘,你这刻什么呢……”姜统领被揶揄了,自然想要说回去,他侧脸去看少年守卫手中的吊牌,在反面见到了一个字。      “苏?苏姑娘?咱们春风城姓苏的姑娘……你小子不会喜欢十八坊的苏姑娘吧,趁早打消那念头,那可是清馆人,脾气有名的臭,除了管事谁的面子都不给。”姜统领提醒他,却见少年一笑。      “大哥,十八坊的苏姑娘虽然很好,却不是我这儿的姑娘……”少年守卫眨眨眼,看向西苑的方向,说道:“当初我和她同期在一个院儿,她入院早,处处照顾着我……像个姐姐,现在嘛……咱们店里的姑娘,姓氏什么的早就丢掉了,从背后唤一声苏姐姐,只怕也不知晓是在叫她。”      “和你一个院?本家姓苏的可太多了,谁知道你说的是谁。”姜统领一把捏住少年守卫的脖子,将他拎起来:“快说,说不出来,我就把你丢下河。”      少年看着眼前的精肉男,嘴角微微抽动,他腿脚蹬了两下,踢在姜统领身上不痛不痒,他只能无奈说道:“大哥,你这未免太不讲理了。”      “和我讲理,你小子是没挨过揍?”姜统领呵呵一笑。      “……”少年守卫脸都憋紫了,运起修为才算没有窒息,他只得说道:“我说的姐姐,前些时日也把人丢到了河里。”      姜统领一愣。      把人丢河里,这种事情在春风城十分罕见,因为没有人敢在春风城闹事,可偏偏他前些时日就目睹了这样一件事,并且……还是他去善后的,压下了十四楼姑娘的不满。      当时,绿衣姑娘把两个比她高的姑娘打一顿抓着头发扔进了河里。      这事儿也成了姑娘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你说的苏姑娘……不会是翠儿姑娘吧。”姜统领瞪着眼睛。      “是苏姑娘……我喜欢她,很奇怪?”少年眨眨眼。      “不奇怪。”姜统领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少年守卫,摸了摸他的头,觉得这小子没有一丁点希望。      “也只是喜欢。”少年守卫咳了一声,站起身转头恭敬说道:“公子。”      “公子。”姜统领也行了一礼。      “你们说什么苏姑娘。”白景天随口一问,他其实并未听得太清楚,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有喜欢的姑娘一点也不奇怪。      “公子……”姜统领正要说话,就被少年守卫踢了一脚。      “也没什么,公子……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少年守卫问道。      今日白景天被暂时解开了禁足令,距离一日过去还有许久。      “你们一个去金风楼,一个去翠玉街的路口,见到先生出门,记得与我说。”白景天大大方方的说道。      他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他就是要和杜七“偶遇”。      “对了,去之前,让人带一些连姑娘蜜饯和几壶提月酒,不要陈酿。”白景天说道。      “知道了。”少年守卫和姜统领对视一眼,虽然他们觉得以杜先生的性子,公子只要说想要一起去就行,先生一定会答应,可是若是这么做岂不是就像个男人了,便不是自家公子的性子。      两个人离开。      白景天回到院子里,将白玉盘的衣裳重新挂上晒着,自己坐在石凳上。      也不知道……先生今儿会怎么打扮。      他今早离开的时候与秦淮见了一面,那个女人说今日会有惊喜……白景天一想到自家姐姐的笑容,便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      心痒痒。      ------------      0508 心计      因为春风城下了一场冬雨,所以外头愈发寒冷,院中石凳上起了一层冰霜,梅花群簇,偶有落霜却愈发的娇艳。      竹林被雨水清洗,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竹林和梅林的对应就好像君子与淑女的对视,好看极了。      至于那两根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小池竹……竹叶上也覆盖了一层浅白,有肉眼不可见的灵力散发,被悠悠的吸入了一个房间,因为小池竹的灵力过于浓郁,若是让它这么肆无忌惮的生长,会将整个十楼、春风城、南荒都变成灵海……到时候每个姑娘都醉醺醺的,不成规矩。      先前有灵海帮着吸收这些过于庞大的灵气,现在……灵海没了,这些灵气就会自己选择最合适的宿主。      小池竹的灵气自然的分成两股,细一些的灵气穿过春风城的街道,进入沁河医馆,在白景天身边绕了一圈,于他腰间的翠绿色匕首上滞留了片刻后钻入了白玉盘的房间,最后沉入了白玉盘榻上那个有着一头暗青色长发的少女身上,让她眼皮微微颤动。      花瞳并未清醒,只是翻个身,抱住了充满了白玉盘气息的褥子,她的化形并不完美,身上隐隐约约可以见到绿色的鳞片,额前还有精致的鹿角,此时的花瞳吸收了小池竹的灵气,鳞片又明亮了一些,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她已经是祥瑞了,自然会吸引灵气。      小池竹所散发出来的另一部分灵气不出意外的找上了明灯,正在熟睡中的明灯肩头的莲花印记泛着一层流光,好像活了过来,缓缓旋转着……灵气被莲花全数吞下,并未对明灯造成任何的负担。      也许有一点。      “小姐……”明灯捂着小肚子,夹着被子喃喃说道:“小姐……我吃不下了……”      以上是对有修为的姑娘来说,十楼十分的和谐……可是天气的忽然变冷还是影响了没有修为的姑娘。      比如白玉盘。      白玉盘被冻醒了,当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发觉自己正在榻上休息,被一个姑娘箍在怀里。      “婵儿姐……”白玉盘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发觉外头天色依旧明亮,可本来坐在那儿打牌的姑娘们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怎么睡着了……      她很是羞愧,对于一个侍女来说,在这种时候睡下自然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      “婵儿姐……醒醒……”白玉盘轻轻推了一下婵儿。      “……小姐,我这就起,饭先放一会儿,等下吃。”婵儿迷迷糊糊的说道。      白玉盘:“……”      听着婵儿的梦话,白玉盘心里起了几分波澜,虽然她也知道婵儿名义上是四苑的侍女,可实际上四苑的活都是石闲一个人在做,可她没有想到平日里居然连叫婵儿起床都是石闲来……      石姑娘这是养了个侍女还是养了个女儿?      “婵儿姐,是我。”白玉盘使劲才从婵儿手中抽出一条手臂,捏了捏她的脸。      婵儿缓缓睁开眼,见到了白玉盘的脸和略显阴暗的房间,迷糊了一会才想起发生了什么,可她和白玉盘的忐忑不一样。      杜十娘的家就是她的家,姑娘家在自己家睡觉哪里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她反手搂住白玉盘,一只手将褥子往上拉了一些,盖住逃逸而出的热气,呢喃着道:“小玉儿,再睡一会……”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白玉盘也打了个哈欠,可她没法和婵儿一样理所当然的睡着,小声说道:“不是还有庆功宴……咱们这么睡不太好罢。”      “有什么不好。”婵儿睁开眼,深深看了白玉盘一眼,接着牵住她的手:“陪我睡一会儿,小姐若是有事情或是要出发,会来叫咱们的……还有,你这丫头这么见外做什么。”      “……”      白玉盘沉默了一会儿,只能点头,再一次闭上眼。      说实话,和婵儿这样暖和的姐姐一起休息,也是一件十分放松的事情。      ……      同一时间,杜十娘和石闲转移到了书房。      杜十娘的书房文房四宝齐全,书柜上有杜十娘少时记住的些许藏书,也有在望海店其他姑娘那儿默识后回来整理写下的书册,其中大部分是一些诗词,墙壁上也挂满了杜十娘的墨宝。      石闲抬头环视整间屋子,只感觉墨香飘逸,令人心旷神怡……最重要的是,因为这里是杜十娘在家里最常待的地方,所以四处充满了杜十娘身上的气息,石闲真的很喜欢这儿,她的视线在房间中四处看,随后在墙上见到了几张显眼的墨字,其中有几个字十分的显眼,吸引了石闲的目光。      石闲走过去,念叨:“青云贻我长生曲……十娘,你在台上吊了一句腔调也就罢了,怎么屋里还有。”      杜十娘眨眨眼,说道:“唱的时候掐去了下半部分,总的来说还是喜欢。”      “下半部分?”石闲想了想。      青云贻我长生曲,唤醒凄凉乐暮年……去了下半句就是说……      “你现在不觉得活着累了?”石闲笑着。      杜十娘伸了个懒腰,说道:“一切都好起来了,谁不想多活两年?”      杜十娘的目光在“长生”二字上略过,一瞬间在想如果春风城淮沁的姐妹可以在一起永远的生活下去,也不知是怎么样的光景。      “四闲,你说世上可有长生?”杜十娘说道。      “这话题以前也说过。”石闲坐在杜十娘平日里的位置,自然的翘起一条二郎腿,歪着头说道:“杜七也开始修炼了,世上也有青姨那样驻颜的姑娘,说不定就有……十娘,你妄想什么呢,即便有,和咱们也没干系,能活一百年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说是这么说……杜十娘脑海中闪过祝平娘的脸,轻声叹息后没有说太多。      这边,石闲正在翻阅杜十娘桌上的厚厚的纸张。      这些纸里,杜十娘曾经抄写的诗词很多,而更多的则是杜七临摹杜十娘的笔迹。      杜七往日不识字,自然也不会写字,因为有杜十娘教导,就会了许多,字形自然是完美继承了杜十娘属于女子的柔肠百转、幽静哀怨的气息,小字中的墨点疏密有致、大小错落,温和典雅,充满了与杜十娘一脉相承的细腻。      “十娘,杜七的字可越来越好看了。”石闲赞叹道。      “是我写的好看。”杜十娘昂起头,却听石闲说道:“得意什么,发墨,看我的。”      杜十娘宠溺一笑,握着上好的墨块轻轻打着旋儿,磨墨易浓而显出光泽,很快一股浓郁的墨香气扩散开来。      石闲提笔沾墨,落笔于纸。      她落笔大气,和杜十娘的小家子气完全不同,鲜有女儿家的细腻,多了几分恣意。      笔落“长生”二字。      长生二字困在整齐纸张之内,跃不出横竖方圆,石闲摇头,将其一笔划掉,旋即在一旁写上了“十娘”二字,这才点头。      她的理想不是长生,而是十娘,所以这两个字的形体更加和谐,代表了石闲当前书法的最高水平。      “你再腻歪,我就丢你出去。”杜十娘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拿起,随后压在镇尺下,说道:“写点正常的,我装裱起来,一会儿给七姨送过去,算是给今日留个纪念。”      “知道了。”石闲听到是要给七姨的东西,便认真了许多,沾墨后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仙客厌人间,孤云比性闲。】      “仙客?”杜十娘面色怪异,啐了一口对石闲说道:“你这丫头够不要脸的,居然自比仙子,你也配。”      “不配还不许我想想了。”石闲哼了一声,接着说道:“真要说仙气,杜七那妮子刚来十楼的时候有,现在……被十娘你养成了贪嘴的丫头,你应该好好反省才是。”      “她算什么仙气,就是不谙世事的笨傻。”杜十娘接过石闲的笔,在纸上写着下半句,同时说道:“其实若是丫头再年长几岁,稍稍打扮一下,冒充下凡的仙子该是没问题。”      石闲眨眨眼,望着杜十娘眼角的泪痣,口水吞咽。      自从离开了李甲,她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十娘越来越好看了……她才是十楼最好看的姑娘,一身黑纱平添冷艳,不用打扮就是仙子下凡。      不过石闲没有说出口,因为说了的话杜十娘又要说她腻歪人。      杜十娘完成了下局诗,放下毛笔。      她的字和石闲的相反,女子矫揉感十分严重,字形柔和。      石闲凑过去,读道:“话离情未已,烟水万重山……”      她一愣,语气有些急促:“诗是好诗,可怎么是离别诗,十娘,你是想去哪儿?”      “哪也不去。”杜十娘笑呵呵的道:“只是给你这个【仙客】提个醒,做好你的闲人,少想一些有的没的。”      自从她和石闲修复了关系,这妮子有事没事就喜欢撩拨她……杜十娘虽然不讨厌,可这种事情也不能总是发生,毕竟……她还有一个女儿要养。      被杜七看到,她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杜十娘十分在意她在杜七心目中的形象,平日里也就在七姨那儿会被数落,而实际上,七姨也会适当给她留面子,不会欺负她欺负的太过度。      杜十娘这是给石闲提个醒,凡是要有个度,不然就别怪她减少二人相见的次数了。      “十娘,你可真是无情,写个句子还不忘敲打我?”石闲不满道:“人不大,心机颇深。”      “你在丫头面前还是要给我留几分面子。”杜十娘将纸张压在镇纸下,旋即说道:“我这算什么敲打,你看看柳依依的手段,家门口种一颗杏树,连韵整日过得战战兢兢的。”      “那倒是要向她取经了。”石闲移开视线,心道自己若是有柳依依那样的手段,也不至于亲近一下十娘都被嫌弃。      “你又不是和尚,取哪门子的经。”杜十娘哼了一声。      上面都是姑娘的玩笑话,正说着,却听见敲门声,翠儿走进来,身后站着一个小姑娘。      说和尚,和尚便来了。      “这是……安宁?”杜十娘一愣,石闲也惊讶的站起身,揉了揉眼睛,随后咧嘴一笑。      “嗯,就是安宁。”翠儿面带笑容的余韵,她回过神,望着自己身后的少女,惊叹道:“淮竹姑娘可真厉害,安宁比之前可爱多了。”      杜十娘点点头。      平日里的安宁很完美,无论是肌肤还是样貌都是最惹人喜爱的,十五、六岁正是亭亭玉立的年龄,搭配那有些早熟的性子可以说是非常符合她的名字。      安定宁静,宁静致远。      可现在的安宁一改之前的少女形象,长发被从中间被分开,各扎了一个辫子,也就是俗称的——双马尾。      柔顺的长发分在两边,给安宁添了几分可爱的气息,不仅如此,秦淮还给安宁涂抹上了喜庆的腮红,疏起睫毛,刘海被翻上去,露出白皙的额头。      安宁平日里穿的纯白色裙子也变成了大红色、带着碎花的长裤。      配上安宁表情,哪里还是正值青春的少女,分明就是喜庆的邻家小妹。      秦淮是个狠人,这副打扮让安宁这个没有什么经验的姑娘在看到镜子的那一刻都傻了……如果不是翠儿反复告诉她真的很可爱,她说不定都会强行洗干净。      “挺可爱的……像是长大了明灯。”石闲忍着笑意。      杜十娘眨眨眼,觉得作为安宁的先生,她不该笑,可是一想到平日里安宁那个正经的模样,再看着眼前这个双马尾、涂着鲜明腮红的可爱少女,便也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杜先生……”安宁脸色发白。      “好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妆不差,只是和平日的你有些反差……今个是个好日子,穿的喜庆一些也没什么。”翠儿咳了一声,给杜十娘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了然,杵了一下石闲,共同收起笑容。      事实上,几个姑娘的小动作都没有逃出安宁的目光,她现在真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堂堂禅子。      佛门未来的主人。      若是让人见到了……      罢了。      安宁想起了方才隐约听见杜十娘和石闲说什么和尚、取经,更觉的是在影射自己。      就在这时候。      翠儿转过身,抱住了安宁,抓住了她柔顺的双马尾,说道:“真可爱……”      安宁一愣,旋即脸红到了脖子。      好像……可爱一些,也不坏。      ------------      0509 姑娘的圈子有着分明的“阶层”      安宁低着头瞧着自己的绣花鞋,脚后跟微微用力,身子一晃一晃的,看得出来整个人又高兴又害羞,在她的身后,翠儿仔细整理着安宁被拨乱的双马尾,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笑意。      翠儿早就接受了安宁的存在,让她不适应的有且只有安宁那过于早熟的性子和穿着打扮,而现在的安宁一身大红色,可可爱爱,翠儿自然是喜欢的紧。      “大红色,合适咱们春风城的基调……”翠儿一本正经的指着自己翠玉色的衣裳说道:“红配绿,可真是太好看了。”      安宁听着翠儿的话,小巧的耳朵红的像是在滴血,与后方双马尾上的红缎带完美融于一体。      褪去一身白,春风拂面却可爱。      杜十娘:“……”      另一边,望着安宁的脸部迅速充血,石闲背过身靠在桌子前,无奈的给了杜十娘一个眼色。      杜十娘了然,掩面……于心不忍。      安宁这丫头也太好搞定了,翠儿这分明就是故意用亲近来忽悠她。      不过杜十娘瞧着安宁雀跃的心情,又觉得安宁是聪明的姑娘,即使翠儿是在敷衍她,她也会很高兴……更不要说翠儿也不是敷衍,现在的安宁是真的很可爱,她们之所以笑,不过是因为反差。      就好像一直正经可靠的秋屏穿上小裙子逗姑娘们开心一样,没有恶意的。      “咳。”杜十娘清了清嗓子,待众人看向她后才开口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该去找七姨了,把晚上的小宴的地儿安排一下……顺便提醒七姨晌午睡一会儿,省的晚上没有精神,再提前回去坏了兴致。”      石闲点点头,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事情,石闲问道:“杜七呢?安宁的妆都做好了……她怎么不过来。”      提起杜七,翠儿握着安宁头发的手一滞,眸子中出现了几分恍惚,连带着安宁脸上的红晕也速速褪去,回忆着什么,目光呆滞。      眼前两个姑娘忽然的情绪放空十分古怪,看的杜十娘和石闲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同时了解安宁和翠儿的杜十娘,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淮竹姑娘给丫头的妆也……很古怪?”杜十娘尝试着猜测。      安宁眼里的佛印一闪而过,她很是可惜,自己的佛印从到了春风城就一直出现各种问题,她明明最大出力的催动了佛印,却依旧没有在佛印里刻下杜七的样貌,看来灵海突兀的消散伴随着九霄上仙的重伤,中间还是发生了什么从而影响了天地元气的稳定性。      安宁轻轻叹息,自己不能通过佛印像欣赏翠儿姐的录像一样欣赏七姑娘了。      她为这种愿望破灭而感到失落。      而安宁的叹息更是让杜十娘心跳加速。      淮竹姑娘究竟把她家的姑娘捯饬成什么样子了?      “十娘,淮竹的手段……应该不至于,你冷静些,她是那种如果做了妆不好看宁愿不化妆的姑娘。”石闲很了解秦淮,解释说道。      “嗯……”杜十娘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说道:“其实,我还蛮期待的。”      “我猜也是,那可是杜七,穿不穿、穿什么都好看……若是长大了,也是个祸国殃民的丫头。”石闲不出意料。      “呸,你说谁祸国殃民呢,不会讲些吉利的话?”杜十娘有些生气,这哪里是形容姑娘家的话,便走过去,一脚踢在石闲的小腿上,绣花鞋尖尖让石闲吃痛的叫出声。      “十娘,咱们是春风城的姑娘,也没有国可以言。”石闲蹲下身子,揉着方才被踢的地方。      “那也不行。”杜十娘皱眉,哼了一声回到书桌前,将她们二人一同写的诗取出来,准备装裱。      石闲虽然被踢了一脚,不过她也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她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被杜十娘踢屁股,就是吃她的头槌……而几年过去,重新被这么对待,她竟然还有几分怀念,想让杜十娘再来一下。      收起这危险的想法,石闲走到依旧呆滞的翠儿面前,伸手使劲对着翠儿脑袋一敲,只听一声闷响,翠儿吃痛,捂着脑袋弯腰,身子轻轻颤着,她回了神,转头望着忽然对她使用暴力的石闲,眼里有几分委屈。      “疼不疼?”石闲温柔的道。      “疼,石姐姐……你打我做什么。”翠儿一个激灵。      “疼,那我下次轻一些。”石闲呵呵一笑,揽住翠儿的肩,在她耳边说道:“我先前订了几身披罗居的衣裳,你说上次的皮裙穿着还舒服,我又给你做了一身,换着穿……对了,上次的披肩,我选了浅白色的,你也该试着穿一下亮色的衣裳了。”      “嗯。”翠儿点头。      可是这和石闲打她有什么关系。      翠儿很聪明,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而皮裙穿着的确很舒服……      安宁在一旁目睹翠儿吃痛,十分无奈。      若是旁人敢这么对她的翠儿姐,她非让对方连下地狱的机会都没有……可动手的人是石闲,即使没有任何理由,即使怎么看怎么像是找茬,她也只能当做没看见,在心里同情自己的翠儿姐。      在安宁的眼里,杜十娘的圈子有着非常明显且严格的“阶层”,就目前来看从上到下分别是七姨欺负杜十娘、杜十娘欺负石闲和杜七,石闲欺负翠儿,翠儿欺负明灯……差不多是这样。      众所周知,阶层中往往是底层对底层最为严苛,所以,翠儿欺负明灯的时候可比石闲要狠多了,别看翠儿此时在石闲面前委委屈屈,泛着泪花的可怜模样,事实上,这可是个打架抓头发,踢人小肚子的“熟手”。      安宁这些时日也没有少见到明灯被翠儿一句话吓得发抖。      而在这些姑娘眼里,明灯垫底自然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比她资格更小的了,所以将明灯排除在外面,便只有杜七是真正对谁都温柔的姑娘。      这么一想,安宁就更喜欢杜七了,仅次于喜欢翠儿这个“欺软怕硬”的姑娘。      “行了,杜七那丫头究竟怎么样了。”石闲一如既往的询问自己这个小细作。      “石姐姐……我也不好说,总之……你和十姑娘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翠儿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这么说道,当然……她觉得那样的七姑娘比前些时日见过的严天心还要有魅力,自己不说,省的冲淡了惊喜感。      “神神秘秘的。”石闲瞪了一眼翠儿,后者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石姐姐,你饶了我罢……”      “别欺负翠儿。”杜十娘抬头,给了石闲一个白眼。      “我可没欺负她……”石闲干咳一声,说道:“十娘,咱们去瞧瞧吧,顺便该叫婵儿起床了,再睡下去,她晚上睡不着,我又要遭殃。”      “嗯,去瞧瞧。”杜十娘放下手中镇纸,说道:“翠儿,把这幅字裱起来,用黑布蒙上,一会儿带着出门……”      “好。”翠儿应声,顺手接过了杜十娘的活,她是十楼的侍女,没少帮着杜十娘做这种活,也是轻车熟路。      安宁虽然也想再看一眼杜七,不过她还是选择跟着翠儿。      “十娘,刚欺负完翠儿就让她干活?”      “那是你,还好意思说了!”      “翠儿也挺可爱,吃痛的时候。”      “你讨打……说起来,四楼确实缺一个丫头……等秋水来了,翠儿能轻松一些,不像现在……”      “那秋水什么性子……能不能做细作?”      “你给我留一个丫头吧。”      杜十娘和石闲离开书房,走廊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二人的对话,随着时间逐渐消散,听不清楚了。      书房中,翠儿听着外面的对话,捂着脸,内心五味杂陈。      她趴在书桌上,闻着木制桌面上的檀香和淡淡麝香,将脸埋在臂弯,不知道在想什么。      “翠儿姐……生气了吗?”一旁的安宁问。      “你说什么呢,谁生气了。”翠儿抬起头,展现在安宁面前的是一汪蕴含着十里春水的眸子,同时……翠儿面上起了绯红,就好像也抹了腮红。      顿时,安宁就好像被一箭喘息,呼吸停息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翠儿姐?你怎么了……”      好像是……害羞了?      “咳,我没事。”翠儿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冷静下来,方才被石闲敲打的地方还隐隐传来疼痛,可越是疼……翠儿却越是忍不住眼里的情绪。      她在高兴。      安宁不理解这份高兴。      “好了,你这丫头不明白的……”翠儿连续深呼吸了许多次,取出火烧玉看了一会儿,想着杜十娘和石闲同台演出的样子,想着二人离去之前那随意却安稳的对话,逐渐平静下来。      直到被石闲敲了这么一下,翠儿才有真切的实感,虽然一直都知晓她们的日子好起来了,可是没有一刻比翠儿此时感知到的更加清楚。      她跟着杜十娘和石闲的时间最久,远远要超过杜七,所以发现姑娘关系愈发亲近,做侍女的发自内心的高兴。      “翠儿姐喜欢石闲姐姐?”安宁问。      “喜欢。”翠儿想也不想的说道。      “也喜欢杜先生?”      “喜欢。”      “还喜欢七姑娘?”      “喜欢。”      安宁眨眨眼,说道:“翠儿姐……真是个花心的人。”      “都喜欢也不是错,我还喜欢明灯呢。”翠儿摇摇头,取出墨字,自上而下看了一遍,接着动手裱字。      “翠儿姐喜欢我吗?”安宁顺势问道。      “……还行吧。”翠儿头也不抬的说道。      安宁眨眨眼,这个答案她还不够满意。      “一点点的喜欢。”翠儿笑着:“去,给我倒杯茶,要温的。”      安宁便满意的下楼给翠儿端茶倒水去了。      眼看着安宁离开,翠儿歪着头,旋即捋起垂下的一缕黑发,她觉得安宁有点像是才入十楼的自己,渴望被十姑娘喜欢,不过安宁比当时的她可幸福多了。      翠儿轻轻叹息。      想来,她在杜十娘和石闲眼里应该是合格的侍女、丫鬟。      翠儿也早早的就养成了凡事为了姑娘考虑的习惯,对于她来说,杜十娘的幸福该是大于一切的……说起来可能很是奇怪,可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前些时日她因为十四楼的侍女在背后说杜十娘的恶话而与对方厮打,那时候两个侍女骂她为自己的主子出气,褪不去奴******性,这两个字听起来十分的恶心,可翠儿一点也不生气,她动手那么狠纯粹是她们说杜十娘的话实在是难听。      丫鬟怎么了。      她就喜欢做杜十娘的丫鬟,做石闲的细作。      仔仔细细、小心翼翼的将带着杜十娘些许调侃意味的诗词装入画框,翠儿出神的看着杜十娘的笔迹,默念道:“话离情未已,烟水万重山……”      这是一首别离诗,联想到方才的思绪,翠儿很自然的就想起了一个离别的盛夏,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阿姊是很骄傲的人,凡事只相信自己,十分的可爱。      年幼的她总是往泽生寺跑,求佛、求安宁、求平安,为此没有少被阿姊骂没出息……      天池泽毁于虎妖之手后,姐妹二人侥幸活了下来,之后在阿姊的照顾下又过活了一年,一年里,她几乎是依附于姐姐而生活,没有她便活不下去,阿姊也没有少与她说乱是要自立……要自立……      “唉。”翠儿叹气,虽说二人离散了,可她最终还是让阿姊失望了。      现在的她,依旧是依附别人生活,翠儿无法想象,若是离了杜十娘和石闲……她一个人在春风城讨生活,这样的日子过下去有什么意义。      所以,纵然被阿姊见了会被骂,翠儿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对于她来说,丢下了名字、做了丫鬟也好,十楼……准确的说,杜十娘在的地方就是让她觉得幸福的地儿。      果然,自己也是没出息的姑娘。      翠儿眨眨眼。      她为什么要说也。      “七姑娘……可不是没有出息的人。”翠儿想起了方才见到的杜七,身子一震燥热。      偶尔,让七姑娘这么打扮也不错。      若是能带出去让店里的小姐妹也看一看,一定会羡慕自己能与这样的姑娘一同生活。      “嘶……”      翠儿点了一下痛处,发觉可能还得疼上一会儿。      不大高兴。      她放下镇纸,心想一会拿明灯出出郁气好了。      丫头睡了一天,忒没有规矩。      ------------      0510 杜十娘的“平静”      大日西移,温度又一次骤降,姑娘闺房中的温度却逐渐上升,火盆散发的光芒将姑娘裙摆映照的红彤彤的。      杜七依靠在窗前,暖阳落在她那黑白色的长裙上。      所谓知白守黑是规矩,可是她着实不是守规矩的人。      不过混沌加身对于姑娘之外的存在来说又是世上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太阳的光辉驱散了寒意,暖光照耀在杜七的裙摆上,被黑色的布料吸收的干净。      感受着衣裳逐渐暖和,杜七眯着眼睛,身躯之上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绵长的神思。      “哈啊……”      杜七轻轻伸了一个懒腰,旋即说道:“秦淮。”      虽然她和秦淮约定尽量不说话,可也没有要做哑巴的意思,按照秦淮的说法,不要有太多表情,不要太过于腻着杜十娘,少笑……便可以了。      杜七并未有刻意去做一个哑巴,相反的穿上了这一身陪伴她最久、用来蔽体的衣裳,杜七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儿。      “七姑娘,怎么了。”秦淮一席白色长裙,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收拾着桌子上的胭脂。      “你给我做妆做了那么久,怎么到了安宁……两刻钟就弄好了?”杜七问。      “安宁……她和七姑娘你不一样,合适的妆台好找了,用不了那么久。”秦淮抿嘴一笑:“七姑娘觉得方才的安宁妹妹好看吗?”      “好看。”杜七嗯了一声,不再询问。      她转头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的景色。      梅林和竹林对应,中间是一棵青梧树。      杜七瞧着梧桐树,心道安宁虽然是姑娘家,可本质上还是和尚,是出家人……这是既定事实,安宁虽然嘴上说厌恶大和尚,可她其实只是不想以男儿身去做什么禅子。      安宁任性了一些,但明是非,通法理。      人总不能吃肉的时候夸肉香,刷碗的时候骂碗脏吧。      所以安宁内心十分的矛盾,一方面她想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一方面佛印所带来的责任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她的身上,这让安宁显得和外貌不符合的成熟,而秦淮的妆很好的解决了这一点。      安宁很可爱。      在杜七眼里,安宁虽然是很好的小姐妹,可最终只是个孩子,可爱一些总归是好的。      杜七依靠窗台沉思的样子是十分美丽的景色,在秦淮眼里,杜七身上有着少女最原始的美,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孤独感。      兴许是这一身暗色的衣裳所致,分明杜七就在她眼前,秦淮却觉得和她隔着万里河山。      所以不知不觉的,秦淮就站起身,走到了杜七的身旁,等她回过神来,一只手已经即将摸上杜七的脸。      “你怎么了。”杜七说道。      杜七的声音和平静的眼神让秦淮一个激灵,身子一颤后立马收回手,莫名不敢去看杜七的视线,说道:“没什么……七姑娘院子里这颗青梧桐长得可真好。”      “是很好,翠儿姐很喜欢。”杜七点头。      “家有梧桐树,引来金凤凰,七姑娘便是十楼的凤凰。”秦淮说道。      “翠儿姐也说过这种话,可……我也不是凤凰,秦淮,凰其实一点也不好看。”杜七轻轻叹气,她觉得自己虽然没有翠儿姐好看、没有十娘有魅力,也没有海棠的女人味,可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和禽物相比。      “说的是气质。”秦淮咳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杜七忽然眨眨眼,在她的目光中,有一只狸花猫从似是一道深色的流光从远处的屋顶一路跳过来,最后落在了梧桐树上,扒拉着树枝朝着她这边看,大眼睛晃着水润。      杜七正要说什么,却见秦淮忽然关了窗子,说道:“我把床上的衣裳收拾一下……”      她从披罗居带了那么多杜七的衣裳,现在还都丢在那儿呢,若是杜十娘来了被瞧见,成何体统。      “嗯。”杜七站直身子。      此时秦淮在收拾衣裳,杜七想要下楼去院子里瞧瞧……可她刚推开门,就见到了正要推门的石闲。      “……”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四目相对。      石闲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劈中,本来准备推门的手悬在空中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盯着杜七的脸,一副神志全失的模样。      在石闲的身后,杜十娘自然也看见了一身黑白长裙的姑娘,和石闲不同,她只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便轻轻推了一下石闲,嗔道:“发什么呆,进屋了。”      随着石闲被推进屋,她总算回了神,先是确认了一下面前杜七的样貌,紧接着蹬蹬蹬几步跑到秦淮面前,在她耳边说道:“淮竹,这个姑娘……是杜七?”      “是七姑娘。”秦淮对于石闲的惊讶十分的满意,相反的……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杜十娘身上。      杜十娘比她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      “十娘,你来了。”杜七关上门,对着杜十娘说道。      “嗯,你这丫头这一身妆和衣裳还不错,看起来长了几岁,差不多能冒充天上下来的仙子了。”杜十娘说道。      杜七点点头,她自然而然的想要去抓杜十娘的手,却被杜十娘巧妙的躲开,杜七一愣,便见到杜十娘无视了她,走到了秦淮面前。      “姐姐怎么弄了这么多的衣裳来?”杜十娘很熟练的帮衬着秦淮收拾床上散乱的、杜七试过的衣裳。      “去披罗居拿的。”秦淮解释着。      “都是妮子的尺寸……这也太多了。”杜十娘看着一床花花绿绿的衣裳,很是无奈。      “没有这些,也挑选不出七姑娘身上这么合适的衣裳。”秦淮说着,看了一眼黑白裙装杜七。      “这倒也是。”杜十娘说道。      “这些衣裳都是七姑娘的尺寸,我拿回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都给七姑娘平日里换着穿吧。”秦淮将收拾好的衣服挂在杜七的衣柜里。      杜十娘摇头:“可以是可以,正巧我想着过年给丫头添几身衣裳,不过……银子姐姐得收下。”      “那怎么行。”秦淮一愣,这些衣裳可不便宜,而且她带了这么多来,这不是让杜十娘花冤枉钱吗。      “在花月楼也得了不少银子,姐姐莫要让十娘坏了规矩。”杜十娘认真说道。      听着杜十娘的话,秦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思考后说道:“只是一些银子,算不得什么。”      杜十娘将手中紫色的衣裳在面前展开,仔细看了款式后挂在衣柜中,说道:“世人赫赫所求不过碎银几两,十娘是个俗人,姐姐收下便是。”      “……嗯。”秦淮只能点头。      一旁的石闲嘴角微微抽动,不解的看着满面平静的杜十娘,目光在杜十娘和秦淮中间来来去去,很是不解。      现在是讨论银子这种小事的时候吗?      杜七,杜七啊!      十娘说期待杜七的样子,怎么真的见了这和之前判若两人杜七,反而这么平静,要知道连她都心跳加速,心口砰砰的响。      石闲都不敢去照镜子,生怕看见她因为和杜七对视而红彤彤的脸颊。      杜七在石闲眼里是乖巧、干净和可爱的姑娘,她知道杜七好看,却从未想过杜七可以这般的冷艳,方才简单的对视,石闲觉得有一股子冰凉从脚心顺着她的腿攀上了她的耳朵,期间不断发烫,到最后……      石闲咽了口唾沫,偷偷看了一眼杜七后马上移开视线。      作为姑娘家,石闲无法想象要是怎么样的人才能不喜欢杜七。      不夸张的说,此时的杜七就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冷艳而不媚俗,孤傲而不冷漠……甚至,因为杜十娘的无视,杜七眉头不自然的皱起了些许,微弱的小表情更是让石闲心跳漏了几拍,呼吸不自觉的粗重。      女人追求美丽的本能让石闲放下了羞耻,直勾勾的盯着杜七看。      杜七一身黑白色百水裙,她的外袖口绣着精致的白色花儿,更添了几分高贵冷艳颜色,深色宽束腰傲气而显得少女成熟身段。      最重要的是,杜七现在肌肤没有之前白皙,略显暗淡,可就是这样,才愈发的成熟,看的石闲心痒痒。      石闲感觉自己在欣赏艺术品。      ……      秦淮将房间中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杜七完美的按照她的吩咐在动,站在那儿也不说话,喜怒不形于色。      侧发系了一个斜绾,衬显优美迷人的颈部线条,前额没有刘海,眉关深锁,略显阴暗的脸庞没有一丝笑意,整张脸看上去如数九寒冬一样。      这么好看的杜七说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最合适不过。      不,都不用说,只要看到她的人都会这么想。      按道理来说,一个人即使再好看也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可那是杜七,还披黑穿白……所以事实上,众人看见的不仅仅是一个成熟的御姐,更加重要的是……她们直接的见到了世界的“本质”,这才是杜七身上令人惊怖的美的来源。      只是看着杜七,秦淮内心的悸动便像极了小时候遥望天空看着满天星河时候的感觉……惊艳中夹杂着对于浩瀚星海的恐惧。      所以她很能理解石闲此刻呆滞的表情,但是……为什么……      杜十娘没有什么反应。      秦淮想不明白。      众人中最喜欢杜七的人莫过于杜十娘,最了解杜七的人也是杜十娘,所以见到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姑娘,杜十娘不该这般平静。      杜十娘此刻的表现正常的……有些不那么正常,她十分的冷静,虽然进门的时候也夸赞了杜七好看,但是在秦淮的耳中,这根本就算不得夸赞,更像是敷衍。      她望着依旧在收拾衣裳的杜十娘,忍不住问道:“十姑娘,七姑娘的妆怎么样?”      杜十娘把手上的小裙子叠整齐放在柜子中,语气无奈的说道:“姐姐怎么又来了……我说过,唤我十娘就好,说什么十姑娘……我可受不起。”      秦淮帮了她那么多,本身也比她年长,这点礼数杜十娘还是要有的。      “十娘,妆怎么样。”秦淮继续问道。      石闲也看过来,杜七眨眨眼,站在石闲身后,隔着她的身子瞧着杜十娘,感觉今儿的十娘很奇怪。      “妆?姐姐的妆自然是没的说,很合适,丫头底子不错,一点淡胭看起来气色很好……眼妆也很合适,看起来挺新鲜的,当然……最关键的是,她没有怎么说话,所以很合适。”杜十娘说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杜七,笑着说道:“只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穿这样的衣裳……居然意外的合适,我本以为这丫头穿青色就是最好看的,不想还有这种打扮的法子……”      秦淮:“……”      秦淮一时无言,因为杜十娘也是个妆师,所以她会从根本上去分析这也不奇怪,但是,秦淮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杜十娘这份平静让石闲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杜七真的不值得惊讶,是她没见过市面,是惊讶的喘不过气来的她奇怪,而不是杜十娘奇怪。      石闲摇头。      不对……不是她和淮竹的问题,是十娘有问题。      方才在书房还期待呢,现在却装起来了。      石闲觉得杜十娘有问题,她特别的能装。      “十娘,我下楼一下。”杜七忽然说道。      “去吧,对了……顺便叫你婵儿姐和明灯起床。”杜十娘说道。      “嗯。”杜七应声,在石闲不舍的视线中,推门离开。      “……”      杜七离开后,石闲立刻当着秦淮的面,一把将杜十娘扑倒在褥子上,盯着那平静的面容看。      “你不对劲。”石闲说道。      ……      ……      杜七下了楼梯,先是走到镜子前,咧嘴强行一笑,看着镜子里这个和她以往样貌有着八分相似的成熟模样,轻轻叹息。      十娘是怎么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十娘。      和石闲一样,她也觉得杜十娘不太对劲……方才,十娘居然一言不发的避开了她的手,小小的动作让杜七心里有几分不高兴。      杜七没有急着出门,而是打开窗户一旁的柜子,取出里面一个密封铜罐,这是前些时日连韵送过来的糖渍梅花。      她在桌上坐下,倾听上方姑娘们的聊天。      自己耳朵灵巧,不算偷听的。      ------------      0511 唤人起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窗外,云隐雾散,从西北天际间出现了一条白练,似是将天空撕开了一个口子,云天相映,天空褪去了祥和,空间中弥漫着一股焦灼而慌张的气氛。      雨后的天气前一秒还是万物湿润,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可随着杜七竖起耳朵,空气瞬间干燥,一切的尘埃颗粒全部消散,整个十楼十分的干净,似是怕水汽会影响到姑娘“偷听”楼上的动静。      嗯。      光明正大,也算不得是偷听。      ……      杜七坐在房间中,完美融入了环境,一抹暖阳裹挟着些许光粒子照射进来,洒在杜七的面上,她微微偏着头,听着房间中石闲的质问,觉得四闲姐并没有问到点子上。      十娘虽然不对劲,却也不该是四闲姐那个问法……再说了,十娘的反常虽然怎么想都和自己有关,可石闲姐却怀疑……十娘不喜欢成熟的姑娘,喜欢小丫头,所以才这么冷静。      石闲究竟在想什么。      自己虽然看起来年纪小,可怎么也是个少女,算不上是豆蔻吧。      四闲姐,果然是那么的不靠谱。      杜七看向桌面上的密封铜罐。      这是前些时日连韵送过来的糖渍梅花串子,自从天气越发寒冷,连韵就没怎么做新的点心,听柳依依说,连韵这几天都专心致志地忙着酿她的梅花酒。      十娘不许她吃酒,所以对于连韵的梅花酒,杜七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她抱着铜罐,面无表情的用力。      “……”      随着杜七使劲,白皙的手面露出青筋。      “……”      姑娘站在桌前,十分的努力。      “呵。”      许久后,杜七面上苍白了一些,她望着自己手心一片因为用力而发红的皮肤,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拧反了,怎么封的这么死。      明明翠儿姐可以轻轻拧开,到了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力道,铜罐却纹丝不动。      好在,这丢人的一幕并没有被人看见,按照秦淮说的,她现在的妆容不适合做出这种憨憨一样的事情,这么想着,于是天色阴暗了一瞬。      杜七尝试着朝着空气挥拳,软绵绵的拳头勾起了些许气流,她的手停在房梁上垂下的丝绸前,丝绸微微晃动,旋即恢复原样。      “这样。”杜七依靠着椅子坐正身子,偏头看向窗外。      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打人一点也不痛,按照姑娘们的逻辑,也难怪她出一次门,景天也好、白龙也好,还有疤脸少年都紧张兮兮的跟着她,说要保护她。      杜七掌心贴在小腹处,感受着里面蕴含的驳杂灵气。      开源境还需要几日。      她虽然已经在努力修炼了,可是……有胆量进入她身子的灵气实在是少之又少,她若是不使用强制手段,最后只有那些完全没有灵性、属于天地构架的渣滓能够被她吃下,可这样斑驳的灵气……真的能用吗。      能用。      只要她想,就能用。      可问题是,杜七用师承说的法子,几乎无法调动这些灵气,在不破坏规矩的情况下,她虽然有在修炼,却不能使用丹田中的灵气来打开铜罐……      杜七盯着连韵给的铜罐看了一会儿,拿它没有办法。      ……      楼上,石闲的话题越来越偏,杜七眼睛眯着听了一会儿,发觉几乎尽是没有营养的私房话,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最后话题从杜十娘的奇怪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杜七昂起头。      癸水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不过是没有来过月事罢了,怎么连秦淮这个丫头也聊的那么尽兴。      说起来,师先生好像也挺在意的……杜七低头瞧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师承说下丹田所在的关元穴对于姑娘家来说位置十分的重要,处在生命孕育之处,所以一开始不能使用过于霸道的功法,教她的是玄门正宗,温和不刺激……      叹气。      姑娘家来了天癸,是太冲脉盛,阴阳调和,像是她现在穿的黑白百水裙一样……周天均衡之下,自然可以孕育新的生命作为存在的延续,就好像白景天、秦淮和海棠的关系。      这才是规矩里的母女,而她和杜十娘的关系显然不是这样,于是在杜七心里,她从未将杜十娘视作长辈。      杜七也无法向一众姑娘解释她为什么和正常的姑娘家不一样,天癸未至却依旧在日渐成熟,更没法解释她是不会有孩子的。      想到这,杜七深吸一口气。      她不能怀孕?      不对吧。      她只是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这个想法……事实上,只要她想,这个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杜七揉了揉小腹,心想也不知道如果有一个孩子会是怎么样的体验。      应该是不错的事情,不然海棠怎么有了秦淮之后还计划再生一个。      先前……白景天在迷糊间唤过她一声“娘”,这给她带来了很新鲜的感觉,虽然很奇怪,可她总是会想起这件事,便表明,她其实是在意这件事儿的。      要个孩子……真是突兀的念头。      可春风城这些五陵子在触碰到她身子的前一刻就会化为灰烬吧……十娘也会不高兴。      姑娘家也不是不行,可怎么想都不符合规矩。      现在杜七还没有破坏规矩的想法,一切念想都还是一个小小的树苗。      “有些饿了。”杜七眨眨眼,腹中的些许饥饿感击碎了她因为楼上姑娘而产生的荒唐思绪,杜七不经意间就收起了这个足以让星河倾泻的想法,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看了一眼天花板。      她们的话题越来越奇怪,再听下去也只会不自在,更不要说她还要负责叫醒几个熟睡的丫头,所以杜七便走出楼阁,在去客房之前,她先来到院子里,抬头瞧着庭院中那一棵温婉的青梧树。      青梧树皮很坚韧,上面残留着秋蝉戳出来的眼儿。      杜七张开手,心道自己小腹里的灵气也不是一丁点都用不了,运起真元后全身上下所有能催动的灵气全部聚集于指尖,随着杜七一指戳在青梧桐树上,使劲向下划了一下,只见青色树皮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痕迹。      没有破防。      “嘶……”杜七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指甲磨得生疼。      姑娘一身均衡色长裙立在梧桐树下,面色认真……这一幕若是不了解的人见了,定会以为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梧桐树本就伴随着神话色彩,加上仙神一般的姑娘,说是梧桐树下悟道都没有一丁点的违和。      可事实上,杜七在想,这梧桐树皮硬不硬?      方才那道白线是灵气划出来的,还是她的指甲……      是她的指甲。      “喵……”就在这时候,青梧桐树干上,一直趴在上面目睹一切的狸花猫冲着杜七叫着,它挥出爪子,在树干上留下一道锋利的爪印记,不久后,树汁潺潺流淌而出。      杜七便确认了,她的战斗力还不如石闲养的狸花呢。      “小花,你怎么跑来了,居然认得路。”杜七问。      她在楼上的时候就看到这猫儿一路踩着屋顶从四苑来到了十楼,趴在树干上不敢下来。      “喵……”深色的狸花猫软嚅的叫,小小的脑袋轻轻晃着,耳朵竖起,看起来很是慌张。      “也是……你认得路也正常。”杜七点头,先不说石闲三天两头带着小花来玩,她可没有忘记,最早的时候……这猫儿是十娘养的小宠,养腻歪了才送给石闲,被石闲当宝贝一直喂到现在。      “怕高不敢下来?”杜七问。      狸花猫很人性化的摇头,舔着爪子,压低了身子呜喵了好几声。      杜七便明白了。      “你这小丫头,怕四闲姐和婵儿姐骂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到处乱跑什么……”杜七轻声说道。      狸花猫耳朵耷拉下来,尾巴竖起来像是一根棍子,猫儿委屈的叫唤了几声。      “饿了?”杜七一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理解了这小东西。      “四闲姐走之前,没有给你准备好吃的……哦,吩咐婵姐姐了,但是婵姐姐给忘了……”      杜七理解了前因后果,一点也不意外。      指望婵儿,小花非得饿死在家里不成。      “行了,下来吧……”杜七心道这小家伙来十楼比她还早呢,今个的宴会少了小花也不合适,便张开双臂。      “喵……”      “安心,若是四闲姐骂你,我给你说情。”杜七笑着。      狸花猫听到杜七这么说,一瞬间就安心了。      在猫儿的眼里,杜七只是杜七,无论是化了妆还是没化妆都是一个样子,所以小花并不会因为杜七的改变而感到惊讶。      狸花猫一跃从梧桐树上跳下,扑进了杜七的怀里,乖巧的拧过身子,被杜七抱在怀里,只有猫耳轻轻颤动。      杜七像是揉着明灯脑袋一样揉着狸花猫的耳朵,感受着心口猫儿的体温,杜七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抱孩子……是不是就是差不多的感觉?      她在海棠故居的时候见过海棠抱白景天,姿势大抵都差不多。      “喵~~”狸花猫小脑袋蹭着杜七新换上的衣服,在上面留下了些许亮色的绒毛。      “知道你饿了,我也饿了……别急,一会儿我去问婵儿姐去哪给你弄吃的。”杜七说着,抱着狸花猫朝着明灯的房间走去。      因为新鲜的体验,所以她没有放下狸花,而是一直将她抱在怀里。      “……吱呀。”      杜七一只手抱着猫儿,一只手小心翼翼推开明灯的房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淡淡的麝香气味,还有就是炭火的味道。      关于麝香,这几日是翠儿姐来癸水的日子,要用麝香镇痛,杜七也见怪不怪了。      她走到窗前,看着抱着被子,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的明灯,眨眨眼。      “喵!”狸花猫见到明灯之后,很明显兴奋了许多,从杜七怀里跳出来落在明灯身旁,使劲蹭着明灯蓉黄色的耳朵,看的出来小花和明灯的关系十分的亲密。      毕竟是两只狸花,感情好一些也正常。      “小姐……痒……”明灯说着梦话,之后因为狸花猫的扒拉着她的连衣裙而缓缓睁开眼,朦胧中便对上了杜七的视线。      她先是和石闲一样的失神,许久后才喃喃说道:“小姐……?”      “是我。”杜七点头。      明灯又傻兮兮的瞪着眼睛,许久后呵呵一笑,在她看来,小姐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小姐,于是明灯推开一旁的狸花猫,重新钻进被子里,揉了揉眼睛。      “小姐……什么时辰了。”明灯打了个哈欠,问道。      “我也不清楚,快晌午了吧。”杜七说着,眨眨眼。      现在的明灯也很奇怪……若是平日里,小丫头可不会这么淡然,早就下床了。      “你饿了吗?”杜七问。      “小姐,我好撑……吃不下了。”明灯小声说道:“方才……吃了好多东西。”      “那就吃些酸的消化一下。”杜七正说着,身子一颤。      “小姐可真好看……”      只见明灯歪着身子,望着坐在床沿的杜七,旋即一把抱住她的腰,像是小花一样蹭着她。      杜七:“……”      “起床了?”杜七尝试道。      “小姐,陪我睡一会嘛……这么好看的小姐,,明灯不想起床。”明灯认真说道。      杜七更奇怪了,这丫头今个怎么这么大胆了。      在明灯身后,小花用力瞪着明灯的背后,似是想要自己这个好朋友看自己一眼,可是明灯自始至终都无视她,直到明灯被蹬的有些烦了,转过头抓住小花的后颈将其丢在床头,才说道:“我也很喜欢你……但是好不容易梦到小姐一次,别来烦我。”      小花:“……”      狸花猫瞳孔缩成一条缝,朝着明灯亮出了爪子,呲牙“哈”了一声。      “行了,这丫头是睡迷糊了。”杜七望着抱着自己不撒手的明灯,说道:“明灯,十娘叫你起床了。”      “嗯,知道了。”明灯点头,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她抱着杜七,就这么睡了过去,呼吸逐渐均匀。      之后,杜七又唤了她几次,可是明灯只是软软的发出呓语,没有再一次清醒。      “这丫头……是以为在做梦?”杜七明白了什么,将明灯重新放进被子,带着那被明灯弄生气、张牙舞爪的小花走出房间,说道:“去看看婵姐姐。”      ------------      0512 可以互相映照的两对。      风轻云淡。      有春风如柳。      娴静的庭院中,一缕杏枝探出墙外,伴随着些许肉的香气扩散,路过的姑娘们停下脚步,咽了口口水后,径直离去。      小院中有一片篷子,篷子中养了一些好看的花儿,柳依依手提花洒正在浇水,她瞧着自己买回来的景天,目不转睛。      景天草常有肥厚、肉质的茎,十分好养活……柳依依最近尝试养花,最后发现这名叫景天的多肉最好养活,只要浇水便不会死……她十分的喜欢,平日里都不许连韵触碰。      药铺也有景天草在卖,春风城养这个的姑娘有不少,她也没什么压力。      “……”      木门打开,窗外的花香逸进精致的小屋,紧接着有一个穿着长裤,头发散乱下来,文文静静的姑娘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浇花的柳依依后一愣,靠在门前说道:“依依,你也是……非要在篷下养,分明才下了雨,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少废话……你还喜欢花呢,不知道家花和野花不一样?要好好护着。”柳依依说道。      “家花?野花?”连韵清醒了一些,瞥了一眼墙头的杏枝,说道:“你是不是话里有话。”      “你睡傻了?”柳依依瞪着连韵,说道:“回笼觉你也是能睡……抓紧的,头发扎一下,去看看我包子,把笼屉下了。”      “哦。”连韵应声,去干活了。      柳依依见状轻轻摇头。      连韵好不容易关了店面休息一天,所以哪怕她睡到晌午,自己也没有叫醒她……      提着花洒,柳依依来回踱步。      说起来……是可以雇一个人帮着看店,本来也没有什么非要连韵去做的事情,她只要负责做蜜饯,卖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其他人。      丫头最近有些太累了,又临近过年,柳依依很想让连韵休息一阵子,可连韵不愿意关店面,而想要找个人帮衬着。      可自己是容易吃醋的姑娘,若是招人,肯定要和连韵直接对接、朝夕相处……这样一来,她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这里是春风城,她要提防的不只是男性,还有一个个荡漾的要满溢出来的姑娘家……尤其是连韵的蜜饯在春风城如此的有名气,她的人气本来就不低。      要说放心又合适的人,自然是阿七最好,可是柳依依也知道这种小事让杜七来实在是耽搁时间,大材小用……      “……”      放下花洒,柳依依朝着房间走去。      她觉得,杜七一定会很喜欢这份和蜜饯打交道的活计。      可杜七不懂事,她得懂事才行,如今杜七开始修炼了,自然不能和以前那样与她们这样的姑娘厮混在一起。      ……      柳依依和连韵因为要看店的缘故,一般午饭都在店里吃,时间也比普通姑娘要提前不少。      柳依依掀开桌子上的竹笼,只见一笼屉里放七八个包子,热气腾腾,包子底下垫着一块蒸笼布,包子立体的立在蒸笼布上。      小巧玲珑,形似宝塔,呈半透明壮,晶莹透黄,宝塔顶上一阵阵香气随风四溢。      卖相很不错。      她的手艺很巧,小笼包上的褶子一层层的均匀,十分的美观,但是……卖不出去的包子,再好看也没有太大的价值。      桌上,一小盘辣椒,一碟香醋,汤包和小笼包以及两碗莲子羹,这就是姑娘家的午饭,吃的和早餐似得,但是也习惯了,毕竟吃的也是早上没有卖完的包子,自家解决。      此时连韵已经换下了睡衣,头发扎成了以往麻花辫的模样,褪去了文静,多了几分元气。      可是,元气少女拿着筷子,不满的看着柳依依。      “依依,我想吃些好的……我那么累,咱们说好的……”连韵不满。      “计划赶不上变化,剩了这么多,总不至于丢了吧,好了……晚上咱们出去吃就是了。”柳依依移开视线,毕竟这事儿本就是她理亏在先。      “你也是……就算我今天休息,也不能……算了。”连韵伸了一个懒腰,驱除了身子的倦怠,夹起一个小笼包,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旋即蹙眉问道:“依依,你换料方了?”      “也不是,只是试着换了一下做法,看来……姐妹们不是很喜欢,今个剩了不少。”柳依依说着,有些失落。      连韵眨眨眼,也不埋怨柳依依折腾她的事儿了,用心品尝今日的包子。      其实味道不仅不差,反而很好。      连韵细嚼慢咽,发觉汤原是肉汁冻子,打进肉皮一起煮成的,所以才能凝结成为包子馅……汤里面可以看得见一些碎肉渣,咬一口汤汁和香味慢慢的溢出来……      很香,很好吃……但是,有哪里不对。      连韵吃了两个小包子后,就没有再动筷子吃第三个了。      她知道原因了。      也很简单,太腻了……都是姑娘家,又不是那些男人,也不需要摄入这么多的油水。      “依依,你应该再调一下……”连韵说着觉得有些口干,喝了一口莲子羹准备继续说话,可她忽然愣住。      连韵意外的发现莲子羹是微凉的,凉意伴随着莲子淡淡的苦味几乎是在瞬间就击溃了肉包的残留的油腻,止腻生津的同时,她忽然想再吃一个包子。      “怎么了?你要说什么?”柳依依弯下腰,十分的期待连韵的评价和建议,作为姐妹,连韵对她的建议向来十分的有用      “当局者迷?”连韵眨眼。      “什么意思。”柳依依问。      “依依,今日怎么是莲子羹,而不是蛋花汤?”连韵问。      “你忽然的说这个做什么?”柳依依很是疑惑,不过还是说道:“天气冷易积食,之前我留了一些干莲子,给你补气生津,正巧,莲子微苦也能解腻,对了……我还去药房抓了一些黄芪,晚上给你喝……该是能精神一些……”      柳依依说着,连韵的脸却越来越红,看的柳依依歪着头,不理解这个丫头为什么忽然害羞了。      “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柳依依不解。      “没什么。”连韵哼了一声。      依依真是的……给自己做吃的什么都考虑到了,甚至专门做了莲子羹解腻,可做生意的时候却想不到这一点……      连韵虽然很想吐槽,可话到嘴边便成了害羞,毕竟……这表明柳依依对她的关心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去做的事情。      “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莲子的啊。”柳依依疑惑道。      “喜欢是喜欢……”连韵尝试着组织语言,可惜失败了,于是她只能说道:“依依,包子太腻了,倒胃口。”      “我想也是这样,我明个试着改改方子。”柳依依嗯了一声,可对于她来说,现在重点也不是包子了,她很想知道连韵为什么而害羞……      这样少女感满满的姑娘,她可是许久没有见过了。      “你方才在想什么?”柳依依追问。      “没什么。”连韵拧过脸去。      “可是……”柳依依继续说道。      “食不言。”连韵咳了一声。      “咱们又不是望海店的姑娘。”柳依依摊手。      “别问了!”连韵急忙夹起一个汤包,用牙齿开了一个口用开口处沾了沾桌上早已调好的辣椒酱。      她要吃东西了。      柳依依轻轻摇头,伸手倒了一杯温水,握在掌心。      就在这个时候,连韵也发出一声惊呼。      “嘶……”      她吃着沾满了辣椒的汤包,一手点着唇。      “我就知道。”柳依依先是用手绢擦拭去连韵唇上的辣酱,而后将手上的清水递过去,说道:“嘴巴破了,自己不知道注意。”      “……也不知道怪谁。”连韵给了柳依依一个白眼,旋即嗅着柳依依身上淡淡的香气,说道:“依依,十姑娘的发膏要没了,一会儿我去找阿七再要一罐。”      “十姑娘和四闲姐一起登台,你也别待太久,太久耽搁姑娘们庆功。”柳依依提醒道。      “我知道。”连韵有些嫌弃柳依依的啰嗦:“也不光是要发膏,我酿的梅花酒也好了,带一坛给十姑娘尝尝……她应该会喜欢。”      “十姑娘?”柳依依想着杜十娘。      那个姐姐倒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她和杜十娘没说过几次话,可鲜有的几次会面都聊的很尽兴,她们很合拍,都是顾家的姑娘,交流了许多怎么将“姑娘”栓在身边的心得。      “你没有觉得,阿七和十姑娘有些像是……你和我?”柳依依说道。      “又说胡话,哪里像了。”连韵站起来,手放在背后敲了敲自己纤细的腰肢,冷哼道:“十姑娘大方,对阿七严厉而温柔,处处思量,阿七乖巧听她的话,她们简直就是母女的典范,和我们一点也不像。”      “那是你傻。”柳依依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看错过?金兰就是金兰,变不成旁的什么。”      连韵一怔,坐下若有所思道:“这倒也是……依依你虽然不正经,可眼光还不错……只是你什么意思,我没有听的太明白。”      “十姑娘和阿七之间也不是母女,至少……阿七没有这么想过,所以这段关系不成立。”柳依依端起莲子羹,喝了一口,感受着口中的苦尽甘来,说道:“其实十姑娘也不好说,她看阿七的眼神……”      柳依依深呼吸,没有再说下去。      杜十娘看杜七和她看连韵的眼神有些许的相似,只不过兴许杜十娘自己也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处理这段关系,所以才会是外人现在看上去的模样。      “你又是这样,说话只说一半。”连韵气鼓鼓的盯着她。      “我也不是背后嚼舌的人,再说了……我也不确定。”柳依依干咳一声,吃下了一个汤包,颔首。      阿七和十姑娘的关系真的很好,一丝丝的改变都会破坏这份平和。      柳依依看的要更远一些。      杜十娘是受过伤害的人,所以她对于情感看的会更加重要,自然也比杜七要更加重视这份平和,这样的杜十娘……没有打破现有关系的勇气。      七姨应该也能看明白。      柳依依很好奇,杜十娘究竟是迟钝到没有察觉她自己的感情,还是她装傻?      如果是前者,柳依依认为往后杜十娘只会越来越难以分清楚这份情感,若是后者……那不知道能够装到哪一天。      装到阿七出嫁吗。      不管杜十娘舍不舍得,柳依依作为杜七的闺蜜都舍不得,肥水哪有往外流的道理,要嫁人……不如和连韵一起嫁给她。      “咳。”柳依依觉得白日梦也该停下了,又有些恼怒自己荒唐的念想,便给了连韵一个挑衅的眼神,同时说道:“我想的事儿,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明白,吃你的饭。”      “……你找事是不是。”连韵气的想要站起身,可肩膀被柳依依一只手压着,挣扎了几下,竟然是站不起来。      不是她弱,是柳依依力气大,不然也不至于总被欺负。      “哼。”连韵咬唇,最后放弃了,继续喝着莲子羹,这一份柳依依为了她而用心的午餐,她吃了,今个就不和她计较。      “反正我一会就能见到阿七了,才不要受你的气。”连韵说道。      “好好好,随你。”柳依依随口敷衍着。      要说这世上有谁她一点都不提防,方才就说过是杜七了,那杜十娘也算一个,连韵去玩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柳依依轻轻摇头道:“也不知道十姑娘什么时候能意识到她的念想,嗯……也不是我的立场能说的,七姨不会掺和,那就只有秋屏姐够资格插手了……可是秋屏姐的性子,也难。”      “……”      连韵继续吃饭,她既然听不明白柳依依说话,便直接不在意了。      “对了。”      柳依依忽然回头,看着连韵说道:“先前你和我说的……想招个人帮衬着的事儿也不是不行……”      “条件呢。”连韵想也不想,放下筷子问道。      她家的这个姑娘对她有着病态的保护,虽然说连韵很喜欢,但是有时候也缠人的紧,柳依依能同意,一定是有条件。      “条件说不上,你去问问阿七那儿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若是她开口,我就放心。”柳依依说道。      “这样?”连韵想了想,觉得靠谱。      阿七推荐的人,她一定也会喜欢,定能更好好相处。      连韵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窗外的多肉:“如果阿七说景天……”      “公子不行。”柳依依堵住了连韵的话,也看向窗外。      嗯。      这景天草会让家里的丫头想到男人,自己只记着好养活,没料到这一点。      家花和野花不一样,要好生护着。      那便扔了吧。      ------------      0513 杜十娘的“心动”。      不久后,杜七抱着小花推开房间的门,感受到三个姑娘的视线同时落在她的身上,她淡定的转过身关上门走过去。      石闲目不转睛的盯着杜七看。      现在的杜七十分成熟,如此温柔的抱着一只狸花应该会破坏了身上那份冷淡,可事实上,不仅没有破坏了气质,相反只是在基础上平添柔和,让人第一时间认为她该是好接触的人。      可依旧没有走上前去的勇气。      秦淮想了想,便知道不是妆的缘故,也不是杜七那抱着狸花的蹩脚姿势,而是姑娘怎么都好看,别说抱一只猫儿了,就算是脖颈上缠一条青蛇,她们还不是照样觉得好看。      石闲端起茶杯遮住脸,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心道杜七的妆真的很合适,让她都忍不住的心动。      正想着,却见杜十娘一如那般平静的起身走过去,蹙眉说道:“它怎么来了?”      “小花说饿了。”杜七说道。      “饿了?四闲,你没给它准备吃的?”杜十娘回头说了一句,接着一怔,没等石闲解释就盯着杜七看:“你怎么知道它饿了,它又不会说话。”      “小花的肚子都瘪了,十娘你摸摸。”杜七说着眨眨眼,怀里的狸花猫适时的发出软嚅的叫声,对着杜十娘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眼神。      杜十娘接过狸花,先是挠了挠狸花猫的下巴,随后伸手在它肚子上垫了一下,将其送回杜七的怀里,说道:“是没吃过东西,四闲,你是不是忘了。”      石闲歪头,她本没有带着这猫儿出门的打算,可是一想也就知道了,摇头说道:“怕是婵儿忘了我的吩咐,十娘,前些时日我放这儿的小花的口粮可还有?”      “有,在一楼镂花窗的柜子里。”杜十娘点头,之前石闲和婵儿、小花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猫粮还剩下不少。      “我去取。”石闲正要下楼,却见杜十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有就行了,也不急,这小家伙有力气从四苑跑过来,也饿不着。”      小花:“……”      杜七看着杜十娘和石闲牵在一起的手,想着方才杜十娘还给她猫儿时候小心翼翼、故意没有碰到她身子的手,垂下眼帘。      杜七眼里的些许暗淡看的小花又是一个激灵,身上柔软的毛发一根根竖起,像是受到了惊吓,却又不敢从杜七怀里离开,蜷缩在那儿一动不动。      “不是你养的小家伙,饿着了你自然是不心疼。”石闲啐了一口,正要继续说便见到杜十娘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杜十娘的想法也很简单,淮竹姑娘还在,自然是要好好待客,半路跑去喂猫不合适、也失了礼数。      石闲哪里在意这个,走到杜七身前三步的位置停下,说道:“杜七,把咪咪给我,我带它下去吃点东西垫一垫。”      “四闲姐,是小花。”杜七抬起头,说道。      “爱是什么是什么……”石闲随意说着,望着杜七袖口上的些许深色毛发蹙眉道:“你这弄得一身猫毛,糟蹋了一身新衣裳……还要再重新打理。”      杜七便放下狸花猫,而小花一落地就瘫软在杜七脚下,一动也也动不了,猫儿趴在地上,身子微微起伏,很显然,它被吓到了。      “腿都软了,还说有力气呢。”石闲弯下腰将小花抱起来,揉了揉脑袋后准备下楼,却听到杜七忽然说道:“四闲姐,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我警告你,别和我说话。”石闲向后一跃,抓住门把手,对上了杜七不解的视线,噗嗤一笑:“我可是喜欢姑娘家的……一会若是忍不住欺负你,我这个脸还要不要了。”      石闲用玩笑话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她也是杜七的“姨娘”,对自家姑娘心动……先不说是不是符合规矩的话,单单是有这种想法,都让石闲脸上一阵燥热。      听到石闲的话,杜七微微一怔,紧接着看向杜十娘,却见杜十娘似是早就料到了杜七会看自己,正在看着窗外的景色。      “当然,我还是喜欢十娘的,你这丫头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少得意了。”石闲往前几步,抬脚轻轻踢了一下杜七长靴的皮革,说道:“婵儿和明灯呢?都醒了没?你打扮的像个花魁似的去叫那几个丫头起床,她们就没有不自在?”      听到石闲的话,杜十娘收回视线,盯着石闲:“你说谁是花魁呢?”      “真要说,咱们这屋里有两个花魁呢。”石闲毫不退让,她说的自然是秦淮了,作为望海店第一苑的淮竹姑娘,她不是花魁,也没有人是了。      “七姑娘可不是店里的人。”秦淮说道。      “你们别站在一边与我说话。”石闲哼了一声,对着杜七说道:“婵儿起了吧,咪咪这都饿的站不住脚了,我今个不收拾她一顿,就随你的姓。”      “四闲姐,婵姐姐、明灯都还睡着呢……我没叫醒她们。”杜七说道。      一言既出,几个姑娘都是一愣,杜十娘还未说话,石闲的眉头就凝成了一条线:“反了她们了,你去都叫不起来?”      杜七叹气,说道:“小玉儿倒是醒了,不过被婵姐姐箍着,起不了床,至于婵姐姐和明灯,她们觉得我去叫她们……是在做梦,也是很奇怪。”      “做梦?”秦淮眨眨眼。      “哦,原来是这样,那一点也不奇怪。”石闲的脸色忽然软了下来,她面色的怪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姑娘,心道如果是自己一觉睡醒见到这样的杜七,八成也会觉得是在做梦……不过,她该是不能再睡着才是。      但是一想到婵儿脱线的性子,石闲就只剩下了无奈。      “好了,我再去唤一声。”石闲说着,就要离开,却见秦淮忽然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会去了。”      “淮竹,你不随我们一起去玩一会儿?”石闲意外道。      杜十娘也看向秦淮,想要留她一同出门……秦淮给杜七点的妆很好看,她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秦淮。      “不了,咱们也聊的够久了,我一会儿还有事。”秦淮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点碎银子放在桌上,说道:“我拿了一张胭脂口纸,这是银子。”      “姐姐说什么呢……”杜十娘眨眨眼,心道她还有一大笔银子需要给秦淮的……不过正因为这样,她没有将碎银子还给秦淮,那样会折了她的面子。      “也没什么……”秦淮对着杜七一笑,伸了一个懒腰:“就这样,你们今个玩的尽兴。”      杜十娘看向秦淮,她觉得如果秦淮是为了不打扰石闲和她的游玩,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她想要留秦淮下来,可是对方说了有事,以她的立场,是不好追问的。      但是石闲就不一样了,她皱眉说道:“淮竹,你不是整日都闲着,能有什么事情。”      “你说什么呢。”秦淮咳了一声:“晚上我和……我爹有一场小宴,可不能让常叔来准备,不然还不知道得多尴尬呢,我得自己去弄。”      “你爹……不就是……”石闲眨眨眼,闭上了嘴。      “你还有事要留我吗?”秦淮抿嘴一笑。      “没了没了,去吧。”      她都这么说了,哪里还有人敢留她,只是有些失望。      楼下,桌子上有一个铜罐十分的显眼。      门前,秦淮回头,无奈说道:“四闲、十娘,你们也不用送了……穿的这么少……出门再冻着。”      “那我就不去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大门带上。”石闲说着,伸手在秦淮耳边,瞧着秦淮鬓角染上的猫毛,娇笑。      秦淮也适应了石闲的玩闹,最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杜七,对于自己的作品十分的满意,她一只脚踏出门槛,走到院子里。      “妮子,去送送她。”杜十娘忽然在杜七耳边说道。      杜七可是穿了一身正装的。      “十娘,她也不是我姐姐。”杜七说道。      “送过了桥再回来。”杜十娘无视了杜七的话,吩咐道:“对了……把你先前的席帽戴着。”      “知道了。”杜七拿起一旁的白色席帽,面纱垂下,帽檐倾泻,遮住了杜七半张脸,旋即追了出去。      ……      ……      屋里,石闲将小花放在桌子的一角,回头道:“十娘,你这么客气的做什么,还让杜七去送她……都是自家人,我走的时候可没见你想的这么周到。”      “自家人……”杜十娘不置可否,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铜罐,手上用力将其拧开后,嗅着里面香甜的气息,将其盖好重新放入橱柜。      “这是什么,好甜的味道。”石闲问。      “连丫头给的吃的,我一直忘了给她打开,估摸着方才是想吃没吃到。”杜十娘摇头,接着从柜子中取出石闲带过来的猫粮,又取了一些温水过来。      她准备好了一切,石闲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狸花猫吃口粮,一边瞧着屋外,此时已经见不到杜七和秦淮的身影了,她摸着自己燥热的脸颊,说道:“杜七这妮子……是真的好看,而且你发现没……她今个的话很少,也十分贴合她的妆……这丫头如果还和以前一样腻歪在你身边,我还真是想不到该有多奇怪。”      “嗯,话少,看着确实挺养眼,让我想起了淮沁那帮妮子。”杜十娘站在窗前,一只手攥着衣角,说道:“四闲,你觉得她好看?”      “我都说了那么多次了,十娘……你是不是也该去睡一会儿,都迷糊了。”石闲担忧的看着杜十娘的一身黑纱:“你再去披一件衣裳吧。”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杜十娘走到石闲身后,从身后抱住她。      对于自家姐妹来说,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说的。      石闲本该脸红,可是她却一愣,因为她更感受到杜十娘的些许不安和逐渐加速的心跳。      回过头,见到的是杜十娘依旧平淡的面容。      “十娘,你……若是喜欢杜七都妆就说,也没有什么好装的。”石闲轻轻叹气。      她哪里是真的不了解眼前的姑娘,先前之所以将话题四处扯,只是因为秦淮在。      “你都知道了?”杜十娘在石闲耳边说道。      “我又不傻。”石闲一只手捏起猫粮放入小花的口中,昂头道:“坦率一点?”      “我做不到。”杜十娘立刻说道。      “出息。”石闲学着七姨的口气,捏了捏杜十娘的脸,轻声道:“接下来呢?”      “我不知道。”杜十娘环着石闲的脖颈,说道:“四闲,你先前问我是怎么看杜七那个妮子的……还让我仔细想想。”      石闲感受着身后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姑娘,瞳孔缩成了一点,可她还是保持平静的说道:“嗯,你想清楚了?”      “没想清楚。”杜十娘拿起一粒猫粮,看了好一会儿,压低了声线说道:“她以往像个小孩子,我没想过,可是……今个不是年长了几岁,和淮竹姑娘站在一起都有几分般配……我便看不清了。”      石闲按住心底的惊诧,摇头说道:“你是觉得自己和她站在一起也算般配?”      “大概吧。”杜十娘直言。      因为杜七忽然的成熟,让她感觉二人的关系距离母女更加的遥远的,相反的……一些小心思自然的就会冒出来。      这些话她都不能和翠儿说,只能和石闲讲。      “你就不怕我吃杜七的醋?”石闲冷哼。      “不开玩笑……”杜十娘给了石闲一个白眼,捂着心口说道:“四闲,我……有点害怕。”      “猜到了。”石闲认真了一些:“也不用怕,杜七和别的姑娘不一样的,当然……维持现在的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这丫头的改变只是妆,卸了妆还是原本的模样,你的想法不成立。”      “也是。”杜十娘松了一口气,她方才满脑子都是在理杜七和自己的关系,所以一直没敢去碰杜七,现在冷静下来,便知道自己只是被美色暂时“迷”了眼。      她是正常的、喜欢男人的姑娘。      可哪有姑娘不喜欢那样的杜七的,杜十娘自然也不例外。      “……”石闲也松了一口气。      她和杜十娘可不一样,是真的将自己当成杜七的姨娘的……有些念头,她觉得杜十娘还是早早的收起来好。      “十娘,你和杜七现在绑在一起,我瞧着……若是有人能娶一个,那另一个不是白送。”石闲说道:“就让我来承担这份孽障……”      “你在说什么胡话。”      ------------      0514 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杜七头戴席帽,陪着秦淮过了桥,走到桥头,秦淮屈身,手肘撑在桥头的方石上,眼睛好似弯弯的月牙儿,带着几分俏皮的看着跟上来的姑娘。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杜七问。      “没什么……我在想……七姑娘能送我回家该有多好。”秦淮说道。      “也不是不行。”杜七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看向车行,租一辆马车,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一想到这儿,杜七又开始思念她那位石婴姐姐了。      “罢了……若是四闲知道,又要说我摆架子。”秦淮站起了身子,上下打量着杜七。      现在的杜七一身黑裙,虽然依旧十分的吸引视线,可是眼睛被遮挡,便不复先前的惊艳,路过的姑娘们也在看,却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甚至……尽管在这里经常能碰到杜七,可没有几个人认出杜七的身份,因为脖颈的暗色皮肤让人无法将其和杜七联系起来。      不过一会儿,西苑就传出了春风城出现了一个让人侧目的姑娘的消息。      “七姑娘,身上的猫毛……还是要处理一下才行。”秦淮提醒道。      “我知道……小花掉毛掉的是有些厉害。”杜七低下头,捏下胸襟上的神色毛发,旋即说道:“走吧。”      “再聊一会儿嘛。”秦淮不舍的道。      “我还是送送你好了。”杜七轻轻摇头。      “弄得好像我缠着姑娘似的。”      “难道不是吗?”      杜七心想秦淮和她娘亲一样,每一次离开都腻腻歪歪的。      “姑娘也给我留些面子。”秦淮昂起头,看向桥下的内河,暖阳洒在河中,桥灯像开放在幽蓝的夜空中的花瓣。      有一只浅色的小舟泊在疏疏的枝桠间,那面上有着疤痕的少年正在游船,感受到了秦淮的动作,抬头瞧了她一眼,便不再在意。      秦淮也收回视线。      她也点着妆,不怕被人认出自己就是第一苑的淮竹姑娘,所以才能赖在这儿和杜七说着话。      一切都很安静,只有时间的流速变慢了。      秦淮的目光落至杜七长靴上,踮起脚尖轻轻打着旋儿,些许积水从泥土中涌起,染湿了地面,转化成一阵阵雾气。      “秦淮,你要我的唇印做什么。”杜七忽然问道。      秦淮立马警惕起来,捂着心口盯着杜七:“我是给了银子的……”      “我也没有找你要,只是问问。”杜七压下帽檐,遮住目光,轻声道:“接…吻,该是很有意思的事儿。”      “姑娘……”秦淮站直身子,微微后仰,忌惮的道:“七姑娘可别吓我。”      “我只是随口一说。”杜七嗯了一声:“所以呢,你要我的唇印做什么。”      “常姐不是出城了?我请她去买一些极品温玉,是很好的礼物,我准备将纹理印上去,过年的时候送给十姑娘做礼物,她一定会喜欢。”秦淮如实说道。      “给十娘的?”杜七默念一遍,旋即笑了。      杜七一笑,秦淮莫名松了一口气,背后出了一些冷汗,她这才觉得现在的杜七不经意间就会给人以压迫感,尤其是在看不见脸的情况下……这份压力,反倒是让秦淮想起了杜七刚入城的时候。      那时候专程来看杜七的那些五陵子都说过跟在杜七身后很有压力,正是秦淮感受到的这种。      “七姑娘,我拿着不行,给十姑娘就行?”秦淮眯着眼睛。      “你拿着也不是不行,可十娘不一样。”杜七说着,将面纱往下拉扯了几分,朝着西方看了一眼,说道:“闲话到此为止,秦淮……你有话要与我说罢,想说什么,说。”      “七姑娘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秦淮让开身子,让过路的姑娘们从桥上走过,抬脚:“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七姑娘随我来。”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情,就在这儿说好了。”杜七的话让秦淮的脚步停下,她转头盯着杜七看。      好在,这个时间,望海店的姑娘要么正在吃午食,要么在午休,路上也没有几个人。      秦淮深吸一口气说道:“姑娘怎么看待我喜欢四闲这件事。”      “我们之前有聊过。”杜七说道。      “我是说……我喜欢四闲,四闲喜欢十姑娘这种姑娘家的情思。”秦淮说道。      “你的意思是……像是连姐姐和柳姐姐?”杜七问。      秦淮一愣,摇头:“连韵和柳依依是更高的层次了,不过也是一个意思。”      “挺好的,连姐姐和柳姐姐那样。”杜七说道。      “若是落到姑娘身上,可能接受?假如……和十姑娘结成这般的关系。”秦淮鼓起勇气问杜七。      “我?和十娘?”杜七歪了歪头,说道:“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可……我没有喜欢的人,分不太清楚,还是要看十娘。”      “七姑娘倒是一点都不排斥。”秦淮叹气:“姑娘根本不了解这事儿的意义,只是单纯不排斥十娘。”      其实秦淮也看出了一点苗头,所以才有此一问,结果一点也不出她的意料,该说杜七对杜十娘依旧是那么信赖和喜欢。      “秦淮。”杜七抬起头,盯着青天看了好一会儿,平静说道:“我了解你说的东西。”      总有人觉得她什么都不懂。      就好像刚入城的时候,十娘反复与她解释什么是“红倌人”……      她其实什么都明白。      “……”秦淮听到杜七的话,却看不清楚杜七的面容,身子一颤,急着问道:“姑娘想要改变现状?”      “这取决于十娘,不是我。”杜七捂着小腹,说道:“我饿了……你自己回去吧。”      “行吧。”秦淮无奈。      她也是,怎么会想要介入杜十娘和杜七之间的事儿,这可是一个大麻烦,不过……她也算是知晓了一些杜七的想法。      不排斥。      那接下来如何进行下去,便是要看姑娘们自己是怎么想的了……她这样的外人是没有办法介入的。      好奇只是好奇。      秦淮与杜七挥手告别,她转入巷子,没有朝着一苑,而是朝着沁河医馆而去。      ……      秦淮离开之后,杜七转过身看向桥下,在视线的尽头,她见到了一个扎着麻花辫,身穿红色长裤的姑娘一手抓着一个大包裹、另一手拎着一个瓷坛,走路一晃一晃的。      不是连韵还能是谁。      拿了这么多的东西,她也不怕摔着,杜七正要上去帮忙,就见到内河的小船上有一个影子一跃而起,似是一只鸟儿越过数十丈,轻轻落在连韵面前,脚尖落地。      段千川一袭青色道袍,朝着连韵行了一礼。      “道长,我没带银子……”连韵下意识的说道。      “姑娘。”段千川抬起头,无奈说道:“我是春风城的侍卫……不行那化缘之事……”      连韵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段千川面上的疤痕,眨眨眼。      “是你啊……怎么穿成这样,吓我一跳。”连韵身子一颤,松了一口气。      她不认得段千川这个人,但是记得这道疤,的确是春风城的侍卫没错。      “我来帮姑娘提。”段千川说道。      “谢谢。”连韵将手上的酒坛递给段千川。      被春风城的侍卫帮助,连韵不能说心安理得,可也十分的自然。      段千川知道连韵是杜七的朋友,不过他也不是因为这儿才来帮连韵……只能说凑巧。      二人结伴上了大路,杜七见连韵有人帮着,便走小路回了十楼,留了一个门后走进屋。      她一进屋就见到杜十娘在撕扯石闲的脸,骂道:“死丫头,你敢把猫粮往我嘴里塞……”      石闲虽然吃痛,可依旧眉眼弯弯:“味道怎么样?”      “腥死了,本就不是人吃的东西。”杜十娘说着拿起一粒猫粮,可她才尝过那让人恶心的腥味,又舍不得对石闲下手,只是哼了一声,松开蹂躏石闲的手,回身道:“回来了?”      “嗯。”杜七摘下席帽,望着还在吃猫粮的狸花猫,在桌前坐下:“十娘,连姐姐一会儿要来,我隔着桥见到了。”      “你不迎她过来?”杜十娘说着一愣,上下打量杜七的模样,庆幸道:“你没去见她也正好……本来挺好的妆,衣裳乱了可不行,来,随我上楼,把这猫毛给你去一下……四闲,连丫头来了你先招待着。”      “知道了。”石闲点头,家里来客人,那就让几个小丫头再睡一会儿。      杜十娘说着,自然的牵住杜七的手,拉着她上楼去了。      杜七被杜十娘抓着手上楼,她踏过一层层阶梯……整个人还有些懵,可是当她感受到杜十娘略带湿润的手心,便什么也不想了。      ……      屋里,杜十娘让杜七坐在床沿,小心翼翼的捏去杜七胸口衣裳上沾染的猫毛,口中碎碎念,同时询问杜七中午想要吃什么。      “晌午该是吃不了什么好东西,你拿些点心垫一垫。”杜十娘说道:“铜罐我也给你打开了……对了,连丫头该是又给你带了蜜饯,吃些也能压饿。”      杜十娘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细碎猫毛丢入碎纸篓,她偶尔抬起头看着杜七这张成熟的面容,笑着:“你这丫头还真的是好看……造孽。”      “十娘不是不喜欢?”杜七问。      “我说我一点不喜欢……你信吗?”杜十娘反问。      “信,方才……十娘你都没有碰我。”杜七认真说道。      “傻丫头……那我说喜欢总行了?”杜十娘叹息,接着眯起眼睛:“你有时间想这些,不如好好修炼,什么时候能开源啊我的小祖宗……真是要急死人了。”      “十娘,我……”杜七正要说话,就见到杜十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你今个还是能不说话就别说话了,让我留点美好的记忆罢。”杜十娘咳了一声。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不错,毕竟……养眼的姑娘谁不喜欢。      杜七点头。      “我也不是要你做个哑巴,只是没必要说的东西就别说了,今个也别腻着我……一会我和四闲、红吟她们游玩儿,你就跟着小丫头们一起……”杜十娘说着,眨眨眼:“也不能总是用我的束胸,我让红吟给你带了,晚上咱们回来再试试合不合身……”      杜十娘缓缓的说着那些细碎、繁琐的日常,杜七却逐渐安心。      她安心的时候,杜十娘的心跳也逐渐平缓,她适应了杜七这幅样貌,便觉得……更没有打破这种现状的勇气了。      维持现状也没有什么不好。      杜十娘眨眨眼,戳了一下杜七锁骨处,听着姑娘轻声惊呼,心想这种事若是询问七姨,她老人家一定能给自己建议。      ……      ……      楼下,石闲拎着包裹陪着连韵走进屋,她问道:“连丫头,你这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给阿七的蜜饯,还有一坛子梅花酒,姐姐可以替我尝尝味道。”连韵说着,眼神有些迷离瞧着十楼的布局,走到青梧树下,抚摸树皮。      尽管树上有一道莫名的指甲印,可她还是很喜欢。      “瞧瞧阿七的院子多好看……”连韵很是不满的道:“我和依依的院子除了她养的不许我碰的花,就只有杏树……杏树……哼。”      石闲噗嗤一笑,抓了抓连韵的鞭子,嗔道:“别叽歪了,听你的牢骚我都要长茧了。”      “……让姐姐笑话了。”连韵脸色一红,也觉得自己走到哪儿就抱怨柳依依很不地道。      “小明灯呢?”连韵问。      “怎么就问明灯,翠儿不配有姓名?”石闲问。      “翠儿姐那么忙,也见不到人……”连韵说道。      “也是……翠儿在裱字画,明灯还睡着呢。”石闲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小丫头从在花月楼就在睡,到底是小孩子,怎么也睡不够。”      提起花月楼,连韵身形很明显的一顿。      她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所以才借着送礼跑过来……      连韵小心翼翼的问:“四闲姐……你和十姑娘的演出还顺利?我听说景天公子和尊上还有……淮竹姑娘都去捧场了?”      “景天公子?什么景天公子?”石闲似笑非笑:“你这丫头,可得想清楚再说话。”      ------------      0515 嫉妒的连韵      听着石闲的调笑,连韵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声说道:“公子就是公子啊……”      “傻丫头。”石闲走到青梧树下,手指绕着连韵的辫子,轻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你再想想,是哪个公子?”      连韵忽然惊呼,捂着嘴:“四闲姐,我方才……说了景天公子?”      “叫我石姐姐。”石闲摇头:“柳依依没有吩咐过你……这事儿要装傻?”      “她是说过,我给忘了。”连韵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也亏是石闲,换个姑娘,她现在怕要开始心慌了。      她应该说的是练红公子,而不是景天公子……      练红公子是半妖这件事儿,几个姑娘最初知道的时候就没有不心慌的,当然……现在石闲也没有再当做一回事了,不然也不能出言调笑。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不自量力……可对于石闲来说,若是秦淮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那么她的弟弟……便是自己的弟弟。      当然,具体到人身上,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石姐姐也知道?”连韵小声道。      “这不是废话……算了,有什么事儿进屋说。”石闲抓着连韵进屋,入座后,石闲还没来的及给连韵卖关子,便见到连韵将包裹打开,取出一样样、密封好的铜罐摆在桌上,把酒坛摆在正中间,之后……似乎是带来了礼物打底,连韵有了一些底气,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石姐姐去了花月楼……可见到公子了?”      “见到了……他带了一个白狐脸儿面具,和往日的模样不大一样,还挺好看的。”石闲有些奇怪的看着连韵。      这丫头……总是提白景天干什么?      她不会是看上景天公子了吧。      联想到连韵对于柳依依的不满,石闲身子不由的就坐正,认真的盯着连韵,想着怎么才能将这个丫头拉回正轨。      “白狐脸儿……”连韵眨眨眼,回忆了一下自己认知中的白景天,很难想象很该是怎么样的没有规矩,她没有继续询问白景天的事情,而是严肃了些许:“石姐姐,你也见到尊上了?”      和提起白景天的紧张不同,连韵在说起白龙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光点,那是憧憬、尊敬等一切正面情绪组合起来的感情,甚至还有着几分情愫。      因为是春风城的尊上,石闲反倒觉得这是最正常的事情,春风城可没有不喜欢尊上的姑娘。      “自然是见到了……”石闲目光向左上方移动,瞧着房梁上垂下的丝绸,温柔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沉溺,她抓住连韵的手,嗔道:“也就是你这个丫头了……我们方才回来,一路上都避免提起尊上,到你……就破了功。”      “为什么不能提?”连韵不明白。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石闲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她方才一下台就想和杜十娘好好说说尊上的事儿,可是淮竹一直在,要她当着淮竹的面讨论淮竹的父亲,尤其是……姑娘家看男人总是聊聊样貌什么的,当真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难受。      “尊上……好看吗?”连韵十分的感兴趣,两只手扣着自己的裙角。      “好看。”石闲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说道:“不夸张的说,尊上是姐姐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俊朗的男人,他是那种……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春风城的姑娘常常会想世上怎么会有尊上这般完美的男人,救姑娘于水火,护一方安定……还有着近乎妖异的面容,是姑娘家看了一眼救不会忘记的面容,只要见过白龙面容的人,便会在心里给他留一个属于梦中情人的位置。      这一点也不奇怪。      当然,对于春风城的姑娘来说,白龙哪怕没有现在的面容,即使他长得又矮又胖,在姑娘们眼中依旧是完美的。      “我想也是……那可是尊上。”连韵眼睛里洋溢着憧憬,喃喃道:“也不知道……咱们春风城主母是什么样的人。”      “主母?”石闲一愣,心道自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白景天像是稚嫩版的尊上,而淮竹……和尊上并不是太相似。      抛开不敬的想法,春风城的主母……便是和淮竹有八九分相似?      差不多。      可主母应该是妖族。      石闲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而是说道:“定是……很般配的人。”      “自然。”连韵点点头,说道:“尊上的妻子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姑娘……就好像淮竹姑娘。”      “啊?”石闲眨眨眼,身子微微扭动。      这怎么提起淮竹了。      石闲有些不自在。      她正在讨论淮竹父亲的样貌呢……这也是石闲不自在的地方,石闲也是最普通的姑娘,她也喜欢白龙、尊敬且憧憬。      可尊上是淮竹的父亲,淮竹又喜欢她……这种关系在,她脸皮得有多厚才能当着淮竹的面对着她的父亲品头论足。      “是和淮竹很像……连丫头,你知道了?”石闲问。      “知道什么?”连韵抬起头。      “咳,没什么。”石闲稍稍定心。      也是。      在春风城一般的姑娘眼里,淮竹姑娘是很神秘的人,连尊上的面子也不用给。      但是没几个人知道淮竹姑娘就是尊上的亲生女儿。      连韵自然也是一样,她只是觉得淮竹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所以才会有这般言论。      “我记得你很喜欢淮竹吧。”石闲似笑非笑。      “喜欢。”连韵迅速的说道,然后……她起身走到石闲身边,小脸微红:“石姐姐,你们今个……见到淮竹姑娘了吧。”      这才是她的目的。      “淮竹姑娘清早是什么打扮,石姐姐,能与我说说?”连韵瞪着大眼睛,十分期待的看着石闲。      她就像是那些追星追到狂热的小姑娘,哪怕见不到秦淮,能知道她的穿着打扮就很高兴了,若是有幸能穿到一样的衣裳,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你这么喜欢淮竹姑娘,一起来听曲儿不就好了,丫头们今个坐在第一排,就坐在她身边……”石闲正说着,便见到连韵捂着耳朵蹲下身子,带着哭腔的说道:“别说了别说了……姐姐你别说了。”      连韵可怜兮兮的抬起头,眼眶里已经蓄起泪水,眼眸上攀了血丝,她使劲咬着自己的袖口,几乎将不甘心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她从姑娘们口中听到了今个淮竹姑娘也在,并且就和杜七、翠儿她们坐在一处的时候,差点就嫉妒的从桥上跳下去,回家睡了个回笼觉才缓过劲来。      “……”      石闲望着开始掉眼泪的连韵,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她取出手帕给连韵擦了擦眼泪,怪异的说道:“你这丫头……还真的是喜欢她。”      “……”连韵抹着眼泪,站起身趴在桌子上,斜着盯着石闲看。      石闲突兀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连韵是见过淮竹的啊……在药房的那一次,只不过那时候秦淮是男装。      石闲还是很喜欢连韵和柳依依的,可是秦淮毕竟是伪装的,她也不好随意将秦淮的身份与旁人讲,这无关于秦淮会不会生气,而是石闲自己在意的规矩。      “所以说,为什么不来一起听曲儿?我和十娘要演出的事情,这几日已经传遍春风城了吧……你若是不想来听曲子,见不到淮竹姑娘,也是活该。”石闲一边擦着连韵的眼泪,一边哼道。      “依依不让我去。”连韵抬起头。      石闲别过脸去:“那没事了。”      这事儿可太正常了,以柳依依善妒的性子……能允许连韵来见喜欢的姑娘几乎不可能。      而且……若是那个姑娘,不让连韵出入花月楼的缘故也不只是如此,毕竟那么多人,连韵也不像是那些有人宠的姑娘,万一碰上一两个不长眼的登徒子,先不说会不会受到伤害……留下阴影,柳依依还不得心疼死。      白玉盘是白景天的侍女,还被人拽进了小巷子。      小心一些也没有错。      “求不得。”石闲说道。      “石姐姐?”连韵红着眼睛。      “这什么世道……就不能让姑娘们心想事成?”石闲看了一眼楼上的阶梯,长长叹息,吐出一口浊气。      连韵只是想见淮竹一眼,而自己……却喜欢十娘。      她便觉得更不能让连韵知道秦淮在不久前就在十楼、还给杜七化了妆的事情,虽说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连韵和杜七之间的姐妹情,但是……连丫头也太可怜……      正想着,石闲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起身拨开连韵的衣领,看着她白皙脖颈上的一抹绯红,啐了一口。      “呸,姐姐是猪油蒙了心才觉得你这妮子可怜,一边玩去。”石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      “石姐姐?”连韵身子一颤,不明白石闲对她的态度为什么忽然恶劣了起来。      “有人疼的姑娘,不好好抓住自己有的,还有心思惦记旁人呢。”石闲捏着连韵的脸,也没有打算与她说的太仔细,只是轻声道:“你认为淮竹是完美的姑娘?”      “嗯。”连韵点头。      “和杜七相比,是淮竹姑娘好看,还是杜七好看。”石闲问出了这个对她和杜十娘以及秦淮来说有且只有一个标准答案的问题。      “那自然是淮竹姑娘好看。”连韵想也不想的说道:“阿七虽然也好看……可是比起淮竹姑娘还是要差不少的,少了许多女儿家的韵味。”      “喜欢的人,怎么看怎么都是最好的,我也懒得说你。”石闲摊手:“一会儿等杜七下来,我希望你还能保持现在的说辞。”      “石姐姐,我不明白。”连韵瞧着一脸胜券在握,想要看自己热闹的样子,十分不理解。      阿七也很漂亮,可是……和淮竹姑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啊,就算是柳依依和杜十娘来问,她也会说是淮竹姑娘更好看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石闲有些嫉妒。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么。      反正,她看着连韵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姑娘便莫名的不高兴。      “丫头,你说你带了梅花酒?拿出来我尝尝……”石闲说道。      “这个时辰……”连韵犹豫:“姐姐一会儿该吃午食了罢。”      “我醉不了。”石闲起身,注视眼前密封的酒坛,弯腰在酒坛边缘轻轻一嗅,十分满意。      连丫头旁的本事没有,可做蜜饯、花茶的本事是一绝,可是……还没怎么听说连韵会酿酒,到时新鲜的很。      “丫头能吃酒?”石闲问。      “酒量不好,是依依要喝,我才弄的。”连韵如实说道。      “这样啊……”石闲打开壁橱,取出酒樽,又额外拿了一小壶提月酒出来放在桌上:“连丫头,陪我喝一点,你带的酒自己吃不合规矩,正巧还剩点提月,酒劲不大,吃一点。”      “石姐姐,我不能……”连韵说着,便见到了石闲瞪了她一眼,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的说道:“石姐姐,提月酒是黄酒,发酵时间长,低糖半甜,主要就是后劲大,才不是姐姐说的那样酒劲不大。”      “切。”石闲将酒壶放在连韵面前:“我到是忘了你这丫头会酿酒,不是这么好忽悠的。”      “我喝不了,姐姐自己尝尝就是了。”连韵弱弱的道。      “不行,独饮……像我有愁要消一样,你得陪我。”石闲既然嫉妒连韵,自然想要欺负欺负她,于是眼睛一转,故作可惜的说道:“不能吃酒,酒量不大是吧。”      “是。”连韵点头。      “真不喝?”      “不喝。”      “无论怎么样都不喝?”      “石姐姐,依依不让我在外头吃酒。”连韵抛出了柳依依这个大杀器。      “你搬出柳依依……那确实是没办法了。”石闲叹气,眯着眼睛对着连韵:“我还想着……若是你陪我,我便去向你喜欢的淮竹姑娘讨一幅画,签个名儿送给你,看来你不想要,正好,我也省事,毕竟从四苑到一苑,也要走上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到连韵呆呆的看着她,连韵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抓住了酒壶。      “石姐姐,喝多少。”      ------------      0516 只能指望白景天延续血脉      石闲握着酒杯,拇指一圈又一圈的环绕酒杯上的纹路,她瞧着那立刻转变态度的连韵,抿嘴轻笑。      “我吃梅花酿,你来一点提月……能行?”石闲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睫下眸子更为幽深,瞧得连韵一阵心慌。      “都听姐姐的。”连韵强做镇定,拎起白玉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微泛黄的提月酒,那酒水的香气瞬间弥漫。      “挺熟练啊……在家没少吃酒吧。”石闲问。      “依依喜欢,我常给她买……”连韵喉头微动,她轻轻抬头看了一眼石闲,紧张的说道:“石姐姐……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我至于骗你?小丫头。”石闲啐了一口,对着连韵的脑袋曲指一弹。      以往时候,柳依依和连韵对杜十娘和她不甚熟悉,可反过来……杜十娘和石闲对这两个姑娘留意的紧。      毕竟,连韵和柳依依的娘亲是七姨和青姨的姐妹,这些年来七姨瞧着连韵和柳依依在春风城长大,每次见面都要念叨这两个丫头,石闲不熟悉也熟悉了。      她和杜十娘差不多是将两个丫头当做妹妹看,最开始的时候,还拉上了秦淮为连韵的蜜饯店打开门路,算是里里外外都操心了不少。      “丫头能吃凉的?这提月酒温了之后口感不好,酒糟味很重。”石闲说道。      “能。”连韵点头,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别说吃酒了,石闲就是让她吃酒糟,说不定都会考虑考虑。      “你先尝尝味道,若是觉得实在是喝不了,我这儿还有果酒。”石闲抚摸着梅花酒的酒坛,抬头说道。      她倒也不会强迫自家的姑娘。      “……我试试。”连韵拿起酒盅,小小呷了一口,感受着酒味柔和入喉,面上起了一抹绯红。      “味道怎么样?”石闲笑着问道。      连韵惊诧的放下酒盅,晃动着清澈的琼浆,盯着里面的浅色,她方才尝了一口,先不说提月酒自带的厚重感与米香,关键是……多了一丝丝的甜味,酒气没有那么冲,很好喝。      连韵不喜欢一般的酒,因为酒很难喝。      她一直不理解柳依依说什么“酒的好喝就是在于它的难喝”这种前后矛盾的话,所以对于连韵来说,勉强能喝没有什么酒味的果酒或者是自己酿的梅花酒、桃花酒、梨花酒之类……      “提月酒不是这个味道吧,像是……梨子汁。”连韵很惊讶,在她眼里,杜十娘是很成熟的姑娘,吃的酒一定也是成熟的酒水,而不该是果汁一样的饮品。      连韵将一杯酒喝干净,没有什么感觉,疑惑道:“十姑娘在家……都喝这样的酒?”      “十娘酒量好的很,这东西不是十娘喝的,是给……喜欢吃甜的丫头准备的,只是还没有给她尝过,马上过年了嘛,吃些酒也是规矩。”石闲随口说了一句,旋即无奈的盯着连韵,说道:“你这丫头……就算是甜酒,那也是酒……哪有像你这样的喝法的?”      “没什么感觉啊……”连韵下意识说道。      “行罢。”石闲发觉连韵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脸已经红彤彤一片,摇头说道:“也难怪柳依依不许你在外头吃酒……这要是醉了还得了。”      连韵没明白石闲的意思,提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说道:“石姐姐不是要吃酒?”      “我还没说呢,你倒是催上了……”石闲撇撇嘴,她只不过提了淮竹一句,连韵就像变了一个人,也不知道淮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魅力。      “梅花酒……正适合今个小宴饮用,你这丫头来的及时。”石闲从橱柜里取出拳头大的木榔敲松坛口的泥渍,擦干净后揭开坛口,随着压着梅花的酒布被一点点地揭开,酒香四溢,一股梅花独有的幽香扑面而来。      石闲深吸一口,赞叹道:“好酒,正巧十娘喜欢梅花……丫头,我记你一功。”      “石姐姐,这梅花酿本来就是给十姑娘的……”连韵望着石闲的模样,眨眨眼。      “我知道,我这是替十娘尝尝,如果味道合适的话,今日就带着它去找七姨,也不用纠结是吃女儿红还是金风楼的玉露酒了。”石闲低头看着幽坛中晃荡的酒水,问道:“我先前尝过你的桃花酒,这梅花酒是怎么做的?”      连韵眯着眼睛,她自己都没注意,随着酒水的后劲,她现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可依旧认真的说道:“回石姐姐,梅花酿和桃花酿一样,洗净沥干、糖蜜鲜梅,浸渍在酒糖中,密封一段时日就好了……”      连韵提起了喜欢的东西,眼睛都在放光。      石闲心道连韵这么喜欢花,她和那云姐姐果然能聊到一处。      “石姐姐,梅花酒比起梅子酒少了几分酸气,更香、也微甜,若是觉得香气过重,甚至可以添一些水,也不会影响口感。”连韵滔滔不绝,最后补充道:“我没有放太多酒料……少喝一些是不会醉的……”      石闲注意到连韵话里有话,问道:“什么意思?”      “石姐姐,我知晓阿七的口味,她就喜欢这种……梅花酿不醉人,阿七也可以喝的。”连韵说道。      “杜七也能喝?你倒是和十娘想到一起了。”石闲轻轻摇头:“让我尝尝你酿的酒和十娘找人改的哪个更合我的胃口。”      石闲弯下腰,嗅着清幽的酒香,用酒吊打了一勺酒水,倒入杯中。      酒水晶莹浓稠,十分诱人,酒吊上有几片白梅,清幽,更添酒香。      石闲小酌一口,眯着眼睛品尝味道,酸甜适中,带有梅花独有的甘冽气息……比起她平日里吃的酒要软许多,正适合口味清淡的姑娘家。      “味道不错,春风城的姑娘们一定会喜欢,你这丫头……真是会抓女人的胃。”石闲放下酒杯,赞叹道。      这酒水突出一个清新,一口入腹,整个人精神一振,若是放到春风城去卖,只怕很快就会风靡。      “你懂杜七的喜好,手艺也好,那十娘找人改酒就是多此一举了。”石闲又给自己取了一杯,不过这次没有急着喝。      连韵的手艺虽好,可这般软糯的口感只会在姑娘家中流行,让那帮大男人来喝,只怕难以下咽,而卖给姑娘家的酒,倒也没有太大的必要,再开个行当也太累了。      石闲便放弃了让连韵做酒行生意的念头,说道:“梅花酿虽然好,只是……十娘的口味其实更偏向于男人,再烈一些就好了。”      “依依不喜欢,如果姐姐要求,我下次……”连韵解释道。      “不用,我就是随口一说,已经很好了,这种甘冽的梅花酿七姨也能喝……”石闲对着连韵举起酒杯:“陪我喝一点。”      连韵举起酒杯,在石闲的杯沿下方轻轻一碰,小小呷了一口后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石闲,耳朵上飞起一抹红霞。      她还没有和依依之外的姑娘这般单独吃酒。      石姐姐……真好看。      连韵捧着自己的脸,觉得身子很烫,心底多了一个念头。      自己不会……也是花心的姑娘吧。      连韵红着脸偷看的场景自然瞒不过当事人。      “……”石闲放下酒杯,有些疲惫了揉了揉眉心,她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真的醉了。      不,她想到了。      她只是没想到,一会儿若是十娘知道她弄醉了丫头,定要叨扰。      嗯,趁着十娘还在和杜七腻歪,多吃些好东西好了……      想着,石闲打开了连韵给杜七带来的点心。      ……      楼上,杜七和杜十娘携手而坐,杜十娘给杜七整理被狸花弄乱的衣裳,动作不疾不徐。      杜十娘瞥了一眼杜七耳垂上菱形的蓝宝石耳坠,心道这个丫头好眼光,就知道自己最喜欢这个就给戴上了。      曾经杜七想打耳洞戴首饰,她不许,于是准备了这种不方便的饰品。      现在,杜七是馋猫,想要吃酒的念头她也知晓,可是……酒这种东西杜十娘自己就很喜欢喝,所以对于浓度想要好好控制。      “十娘,什么味道……好香。”杜七说道。      “就你鼻子灵。”杜十娘给了杜七一个白眼,旋即很是无奈,她让石闲招待连韵,这怎么还喝上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不要说石闲吃酒的位置在窗边,与杜十娘楼上的位置就隔着几丈远,杜七自然能闻得见。      等一会儿再下去吧。      希望石闲心里有点数,喝一点就收起来,别让她家的姑娘看见。      杜十娘给杜七整理衣裳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杜七的面容,深吸一口气。      “十娘?”      “没事。”      杜十娘垂下眼帘。      她是为了拖延时间,可不是为了能多和这样的杜七独处。      ……      晌午,天空一片耀眼,街头巷尾都清冷了不少。      “公子,您要的提月……”少年守卫将提月酒交给白景天后说道:“连姑娘今个休息,我买了一些忘川楼最新的点心。”      “知道了。”白景天挥手退了守卫,关上门后,推开门回到书阁。      沁河医馆的书阁中弥漫着浓浓的檀香,袅袅散开,令闻者心绪平和,脚下的地面光鉴如镜,一切都让人舒适……可偏偏的,白景天的心情并不好。      因为现在,他的面前就有一个姑娘坐在那儿看书。      秦淮见白景天拎着东西进来,放下手中的。      “你吩咐人买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秦淮翘起嘴角。      “有什么好笑的,给先生的和十姑娘的,怎么了?”白景天在秦淮对面坐下,毫不避讳。      “你这个做学生的,不会不知道七姑娘不喜欢忘川楼的点心吧。”秦淮说道。      “我知道,我叫人去买的是连姑娘的蜜饯……她没开店面,那就没办法了,喏,给你吃吧。”白景天将忘川楼的点心丢在秦淮面前。      “我也吃不得……要保持身材。”秦淮伸了一个懒腰:“留给小玉儿吧,她爱吃甜的。”      白景天将点心放在一边,盯着秦淮看:“你方才说……给先生化妆了?”      “是啊。”秦淮点头,笑容满面地对着白景天说道:“杜十娘家的丫头一个个都跟玉人儿似的,以七姑娘为最,她今个可好看了。”      “先生怎么样都好看……这也不重要。”白景天继续盯着秦淮。      “你想问七姑娘今日的安排吧。”秦淮撑着脸。      “是。”      “其实我也不清楚,你若是想去,直接去问她不就行了?反正小玉儿也在,你也不是没有理由。”      “还是算了。”白景天依靠在椅子背上,轻轻叹息,他真的是姐姐说的那般没有出息,也没有胆量。      秦淮嘴角的笑意缓缓消散,她将茶水推到白景天面前:“练红,喝点普洱茶,暖胃驱寒。”      “这儿是书阁,你怎么还喝上了。”白景天无奈。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秦淮慢悠悠地捧起了茶盏,意有所指道:“我也喜欢七姑娘,你若是有本事拿下姑娘,我还高兴呢。”      “你不懂。”白景天懒得解释,他对先生的喜欢也不是秦淮所想的那般龌龊。      “我可能懂一些,因为七姑娘很成熟,所以,我让她变得更成熟了。”秦淮放下茶杯,对着愣神的白景天,摇头说道:“姑娘似是长辈,你该是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过你和我不一样,是男人……男人,总归是喜欢魅力的东西,所以我也不说你什么。”      她不管白景天对杜七的是尊敬还是爱慕还是单纯的喜欢美丽的事物,她都选择支持白景天,谁让他是自己的弟弟呢。      “练红,你动作再不快一些,等杜十娘下了场,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和小玉儿在一起好了。”秦淮说着,摊手:“也不是,小玉儿不见得看得上你……照你的性子,以后还是和你捡回来的花瞳一起生活算了,虽然花瞳也嫌弃你,可它毕竟只是条蛇,反抗不得。”      “……”      “对了……十楼的姑娘都很好看,翠儿、婵儿……还有常姐姐带回来的安宁丫头,若是姑娘们看上你,也是桩美事。”      白景天嘴角抽了抽。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胡话,又是小玉儿又是花瞳的。      “我也不是非要娶妻。”白景天疑惑:“你怎么那么关心我的事儿?”      “因为咱家的血脉总要传下去吧。”秦淮在白景天反驳之前就说道:“这是娘亲的血脉,你能让她断了?”      “不是还有你?”白景天沉默后,说道。      “我喜欢姑娘家。”秦淮理所当然指着白景天:“下一代的事儿,还是落在了你头上,想想清楚……该找个丫头了。”      ------------      0517 想嫁人的姑娘      书阁中静了好一会儿,当秦淮以为白景天不会回答时,便听到他忽然开口道:“不止是你喜欢姑娘家才丢给我的吧。”      秦淮怔了怔,瞳孔一点点变得幽深,她认真说道:“是交于你的,不是丢。”      书阁里再次陷入沉寂。      秦淮抿了抿唇,须臾,又说道:“娘亲将你带在身边,而不是我。”      “我知晓,我是半妖。”白景天端起茶盅,心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一口茶水入腹。      这普洱茶的确有说道。      时间在沉静中缓缓流逝,茶水上了一盅又一盅,直到白景天将一整壶茶水吃的干净,秦淮才开口:“你逃不掉的。”      “我也没打算逃。”白景天轻轻叹息。      他何尝不知道姐姐的意思,娘亲的血脉需要一个人传下去……这一点他比白龙、秦淮都要更加了解。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人传宗接代,那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他是半妖,有着更高的、属于母亲的气息,相比之下秦淮是人,便差了一些。      “姐……事实上,娘不止一次的说过强调不要让血脉断了,对她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事情。”白景天忽然说道。      秦淮一愣,心想娘亲还和练红强调过?难怪这小子今个答应的这么利索。      她本以为会是很困难的事情,如此看来,白景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爹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总是给你安排姑娘家吧。”秦淮声音小了一些,她想起了还在春风城外的常平怜。      “谁知道呢,我瞧着他只是想抱孙子。”白景天嗤笑一声。      事实上,白景天之所以在入了春风城后如此的抗拒白龙给他安排的姑娘,除了真的不喜欢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他十分厌恶被白龙当做延续血脉的工具。      当然,这种幼稚的想法随着杜七的出现,他快速成熟之后便想的多了……父亲是很爱他的,虽然白景天很不想承认这一点,可这的确是事实。      “练红,七姑娘虽好,只是……你还是要向前看。”秦淮端起茶盅,发觉茶水已经冷了,放下后怜惜的瞧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目光在白景天的腰间掠过。      在白景天的腰上,左侧佩戴着一柄翠绿色的匕首,右侧则是一块南望菩萨的木牌。      在秦淮看来,男孩子的心思斑驳,却远逊于女性的杂思,她对于白景天的了解……说不定比白景天自己都要清楚。      白景天对杜七的情绪虽然复杂,不过……也不是一团乱麻。      尊敬和爱慕也不冲突……哪怕只是一点点,所以白景天会喜欢杜七,也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不会有人和杜七朝夕相处而不喜欢她吧。      当然,白景天自己可能认知不到自己对杜七那青涩的感情,他只当是尊敬先生……      秦淮理解、了解这个胞弟,可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与白景天说,毕竟……以七姑娘的性子,白景天还是老老实实娶妻生子、断了这个念头的好。      至于说修仙……听上面说修为越高的修士要孩子的难度就越大,这事儿还是早些定性的好。      秦淮看向窗外,远远地,玉观楼上浅色的旌旗摇曳在顶,随风起舞。      能早些有后代,爹也能安心去做想做的事情,比如……追寻娘亲的下落。      ……      秦淮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白景天端起她的茶盅放在掌中,真元置于手心,热气升腾间,茶水逐渐温热。      白景天顺着秦淮的思路往下想。      妻子……这是对于他来说避不开的话题,可另一半的选择实在是太困难了。      若要取妻,一定要是自己深爱的姑娘,婚姻……是要给予双方幸福的,他不会为了传承血脉而娶妻,那样便是将姑娘家当做延续生命的物品,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姐,给你茶。”白景天将热茶递给秦淮。      “嗯。”秦淮下意识接过茶水,心道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傻兮兮的,可从前些时日保护白玉盘、派人压制朝云国宗室的手段来看,他只是在自己人面前傻。      性格能软能硬,也能给予姑娘家想要的安全感,而且知根知底……秦淮觉得白景天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对象,姑娘家嫁给他……并不是一件坏事。      白景天搓了搓掌心,他脑海中闪过了自己大婚,杜七作为先生证婚的场面,肩膀连着抖了好几下,苦着脸的说道:“姐,我想不到……该怎么做。”      秦淮呷了一口茶水,抬头说道:“我不是讲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是告诉你,这事儿可以放在心上了,没事多和姑娘家接触才能找到称心的,似你这般整日在家里,除了小玉儿就是七姑娘,能找到暖心的姑娘就怪了……”      白景天:“……”      “对了,你不许打小玉儿的主意,我先前只是开玩笑的,丫头还太小了,你想的念头,多少还得等上六七个年头,现在小玉儿不明是非,我可得防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儿。”秦淮严肃的盯着白景天。      “姐……你说什么呢。”白景天叹气。      “我只是提醒你。”秦淮捧着茶杯暖手,歪了歪头后说道:“十楼的姑娘……便不是开玩笑,翠儿、婵儿都是很好的妮子,一个贴心可人,另一个有少女心性,天性开阔,可以相处试试,只是……我估摸着你的希望不大,毕竟是杜七身边的人。”      白景天在杜七眼里就是个小孩子,这种观点难免不会影响到她身边的姑娘。      “其实还有半妖和半妖的搭配,但是明灯还太小了……”秦淮喋喋不休:“明灯满心都是杜七,也难。”      白景天已经听够了秦淮的胡话。      这完全不可能。      就算他一定要娶妻,也不可能从杜七身边的姑娘里找,人家看不看得上他是一回事……他自己愿意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      总之,杜七身边的人首先排除。      “嗯……你不喜欢,那我换一个,九苑其他的清馆人怎么样?除开四闲,我还认得几个不错的丫头……以你的面相,稍作打扮也算勾人。”秦淮说着就被白景天看的浑身不自在,闭上了嘴。      白景天看着她,道:“姐,你还有话要说就直说,别绕圈子。”      秦淮停滞了片刻,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说道:“怜姐出城帮我带温玉了。”      白景天听着秦淮忽然提起常平怜,心里起了一种莫名的紧张,他吞了一口口水,询问道:“怎么忽然提起她。”      “怜姐吃醉了来找过你吧。”秦淮说道。      “没……”      “别急着否认,我都听安宁说了。”      “……”白景天扶额,点头。      常平怜是来找过他……可他和常平怜的关系并不好。      “只是你觉得关系不好。”秦淮似是看透了白景天在想什么,提醒他:“怜姐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从你来春风城,她是怎么照顾你的,这沁河医馆一开始是谁打理的,你最开始的衣食起居都是谁在关心……练红,这种事情不需要我赘述了。”      秦淮说着摇头:“这样看来,怜姐比我更尽阿姊的事。”      秦淮的话让白景天僵住,他脑海中闪过自己才入城时候,常平怜前后忙碌,照顾他,一同进餐、坐在桌子旁,撑着脸看着他笑的场景。      那时候,无论店里有多忙,常平怜都会来询问他今日发生的事儿,平心而论,常平怜的确比秦淮更像他的姐姐。      因为经常来沁河医馆,所以……对于常平怜吃醉了酒会来他这儿,白景天其实并没有太过惊讶,只当是走熟了脚。      白景天攥着茶盅,在思考一件事。      他和怜姐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差了……细细梳理,冥思苦想,最后发现是从常平怜被常叔送到沁河医馆常驻开始的。      秦淮见白景天被自己引入了话题,眨眨眼以后说道:“当初,怜姐和那些姑娘家一样被你从医馆赶了出来,之后……提起你就生气,发生了什么,也不用我说了吧。”      “我没有赶她走……”白景天苍白的解释道。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怜姐答应常叔去你的院子,便是做了准备,你既然不愿意,这对姑娘家的面皮来说,不比直接打脸要差什么。”秦淮哼了一声。      其实这事儿说到底还是白龙和常叔的错,非要给白景天找个姑娘……      “她的年岁比我大了一轮。”白景天说道。      “你是修士。”秦淮给了白景天一个白眼,接着说道:“怜姐在春风城,无论是姑娘家还是公子的心里都是高不可攀、近乎完美的人,这样的怜姐,居然会喜……居然会在意你这个女装被她照顾的人,真的是瞎了眼。”      白景天:“……”      他方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练红,你是聪明人,一些事不要我说的太清楚。”秦淮将手中空空的茶盅推到白景天面前:“怜姐对我、对你都是很重要的人,你若是处理不了这儿事儿,以后……就别指望我给你好脸色了。”      白景天忽的接受到了这般沉重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些慌了,他顶着秦淮看了一会儿,说道:“不是在玩笑?”      “拿怜姐开玩笑,你觉得我脑子坏了,还是你耳朵坏了?”秦淮身子前倾,与白景天四目相对,接着坐回原来的位置,悠长叹息后说道:“这事情不该由我来说……可是我也坐不住了。”      “什么意思。”白景天问。      “怜姐年纪也不小了。”秦淮扭头看向玉观楼的方向,说道:“常叔想要怜姐早些稳下来,离开春风城管事这个累人的位置……甚至,已经在给怜姐准备相亲对象了,她这次年前离开春风城……就是在躲避这种事情。”      此时的秦淮还不知道,白龙已经和段千川说了这件事,也就是段千川自认为高攀不上常平怜,回绝了这件事,不然她一定更急。      “……”白景天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半晌后说道:“老一辈就是这样,她离了管事的位置,去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不好吗?又不是非要在家里相夫教子。”      “你说的对。”秦淮应声,旋即敲了敲桌面:“那……你怎么知道常姐姐不想过相夫教子的生活?”      白景天一怔,顿时哑口无言。      “只会从自己的角度去想问题,到底还是个孩子。”秦淮失望的看着白景天,摇头后道:“怜姐就是最普通的姑娘,她将安宁当做女儿看,便是想要个孩子了……毕竟,她的年岁也到了想这些事儿的时候。”      秦淮的言语像是一柄又一柄的大锤打在白景天的脑袋上,将他敲的晕乎乎的。      他是真的不了解女儿家的事儿,比起这些,白景天宁愿去战场上阵杀敌,或者继续抄写医书……医理虽然难,却也有先生为自己解惑。      “罢了,你这样的人……兴许也不合适怜姐,我瞧元山的公子就不错,只是他整日往连韵那跑,不知道是不是个良人。”秦淮随口说着,瞥了一眼低下头不说话的白景天:“说到底,你对怜姐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吧……她吃醉的时候,抱她上马车,还留了真元替她镇痛。”      “这是最基本的东西。”白景天辩解道。      “狡辩无用,说到底,你还是爱慕七姑娘,所以这事儿无解……整个十楼都是这样,求不得求不得,当真是转了一个大圈子。”秦淮说着取出一张红纸展开。      “我说了,我对先生没有龌龊的念头。”白景天蹙眉。      “爱慕喜欢的人可算不上龌龊,不过……急什么,你瞧瞧这个。”秦淮打开红纸,上面一左一右印着清晰的唇印纹理,颜色并不艳丽,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投放上去,并不清晰的纹理中蕴含着大道至理。      “这是什么。”白景天努力的移开视线。      “七姑娘的唇印,没有龌龊心思的白练红公子在看什么?”秦淮心道这就是男人了,她轻哼了一声:“这里头有一个是我的,你若是喜欢,我的纹理就送给你了,反正是给四闲的,什么时候都能印。”      白景天一愣,旋即露出嫌弃的神色。      ------------      0518 商队      白景天到秦淮的唇印就有些膈应,直到他将目光放到另一个薄一些、纹理也更稀薄的唇印上,才松了一口气。      先生薄唇……      白景天正想着就是一愣,自己居然一眼能分出来哪个是先生的。      他对先生居然是这般在意的吗?连这些细节都记住了。      白景天不自然的握拳,片刻后松开。      不是他对先生抱有龌龊的念头,而是……他想要给先生画一幅肖像,所以才观察的这般入微。      白景天昂头,叹气。      人要骗过别人简单,可要骗过自己就太难了,他究竟是因为喜欢先生才作画,还是因为作画才观察先生?这种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不喜欢的人,若是不想留下她的痕迹,也没有拿起笔的必要。      秦淮眼见白景天叹气,伸腿在桌面下轻轻踢了白景天一脚。      “呸,你想要我还不给呢,一边玩去。”秦淮目睹白景天一副嫌弃的模样,啐了一声,收起张印着杜七唇印的胭脂纸。      白景天的视线跟过来,目光掠过秦淮的衣领,在下面,有一张胭脂纸。      “你瞧什么呢?”秦淮问。      “没什么。”白景天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有些许收藏的心动的。      秦淮也没有炫耀的意思,更不是要将杜七隐私的东西交给白景天,她只是告诉白景天一件事。      “喜欢一个人便想要有她的东西,可不是龌龊。”秦淮面上起了一抹红霞,她……平日里和石闲在一起,家里可藏着不少对她来说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你说是就是吧。”白景天不想和秦淮说这些事儿,因为会尴尬。      说起来,姐妹聊些闺中言也就罢了……哪有姐弟之间说这些话的?      秦淮这女人总不可能还拿自己当妹妹看吧……虽然的确是有过这样一个时期。      “等怜姐回来,你得想办法修复和她的关系,具体用什么办法,你自己想,我也帮不了你。”秦淮站起身,说道:“晚上我和爹有一场小宴……我会尽量说服爹和常叔,不急着给怜姐找夫婿,就这样。”      秦淮说完便离开了,只留白景天一个人在书阁中静静站了一会儿,眉头紧蹙,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又是一声悠长的气息,站起身拿起笤帚准备打扫被秦淮弄得有些凌乱的地方,却见本来离开的秦淮去而复返。      “对了,一直在说怜姐的事儿,今个的七姑娘可好看了,你错过了定会后悔,早些盯着十楼姑娘们的动向。”秦淮一只脚迈入书阁,露出半个脑袋,俏皮的看着白景天错愕的眼神。      “你这个女人……性子当真是恶劣。”白景天握着笤帚,抬起一些指着秦淮那张绝美的面容。      跑过来先是将常平怜的心思揭露的干净,给予了他极大的压力,现在却又拿先生来撩拨他……白景天此时的心思真的是彻底被秦淮搅合的浑浊一片,不知道是该期待还是该消沉。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与你说这事儿,等怜姐回来定是要埋怨我,咱俩谁好过还不一定呢。”秦淮眨眨眼:“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莫要误会我的意思,你们能处就处,不能处也别似这般撕破了脸,都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是,你别影响了我和怜姐的关系就好……至于你……”      秦淮呵呵一笑。      一个臭弟弟,爱喜欢哪个姑娘就喜欢哪个姑娘,与她有什么关系。      他若是真的能追到十楼相关的一个姑娘,那自己做梦都会笑醒……和石闲亲上加亲,她怎么会不喜欢。      “要不别打扫书阁了,与我一起出去转转,一会儿我去准备小宴,你就在十楼附近盯梢,让那帮下人去做总是不省心,都能买来忘川楼的点心……”秦淮说着一个小跳跃过门槛,没有给白景天拒绝的机会,从身后拿出了白景天的披风和一顶席帽,看的白景天身子一颤。      “你方才没离开,是去我的房间了?”白景天眯着眼睛,他没想到,秦淮时隔多年又一次不声不响的进入了他的房间。      “我去给你拿衣裳,你生什么气,再说了,我在你的桌上见到了小玉儿的手绢,怎么,她入得,我便是入不得了?”秦淮将席帽按在白景天的脸上,然后掩面笑着:“自从小玉儿来了……练红你的房间倒是干净了许多,看来丫头有在用心,就是……满地的画纸……不堪入目。”      “哼。”白景天冷哼一声,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他穿上绒布披风,整理好席帽,说道:“走吧。”      秦淮见白景天妥协了,也戴上面纱,抱着白景天的手臂一同出了沁河医馆,上了一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一路上,秦淮依靠白景天而坐,抱着他的左手,在他耳边一直说着什么,白景天面上是不耐烦,却也都听了进去,时不时的回上一两句。      秦淮在白景天面前和在所有人面前都不一样,她放下了一切负担,前所未有的轻松,所以话语变得异常的多。      平日里没有人与白景天说这么多的话,他听着,也新鲜。      姐妹……也不是,姐弟的关系实际上很好。      当秦淮和白景天的马车转入巷子,那边早就是熙熙攘攘,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和车马,一片喧哗嘈杂。      姐弟二人使用的是一般的车架,没有什么特权,也没准备要特权,于是速度缓慢了下来,不一会儿便被挤在了路边,二人再想向前,只能下车步行。      白景天掀开马车帘,看着外面的一阵嘈杂,皱眉道:“这是……来什么人了。”      “我瞧瞧。”秦淮起身,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白景天,让他嘴角抽动,嫌弃的很。      前方不远处,身着铁甲的守卫开始沿途设岗,通往城门的街道一下子就变得空旷了,闻声那些个来看热闹的姑娘都被挡在了街道的两边。      紧接着,道路正当中,有一行马车入城,数以百计的车马声浩浩荡荡地入城,所经之处,马蹄震的青石板轻颤,煞是壮观。      姑娘们被守卫拦着,一个个却喜笑颜开的盯着一辆辆马车,三两扎堆商讨着什么,而有的姑娘干脆撩拨起身穿铁甲的男人,被骂了便像是小蝴蝶儿一样立刻像后撤,远远指着那些守卫,娇笑不断。      乱中有序,景色宜人。      马蹄轰鸣朝着城北而去,看样子估计还要走上一刻钟,在这一刻钟里,春风城的交通陷入了短暂的瘫痪。      “姐,这是谁?这么大的架子。”白景天看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马车上有显眼的徽记。      “傻弟弟,没看见姐妹们那么高兴?这可是庙会啊……你把庙会给忘了?这儿都是从各国挑出来的商会集货,之后若是摆开了,一定很热闹。”秦淮兴奋的看着一辆辆过去的马车,恨不得有一双透视眼可以提前知道哪儿有有趣的商品,好带着石闲一起玩。      “庙会?这么热闹吗?”白景天望着那些垫脚的姑娘家,确认了,她们真的很期待。      “你以往都在家里憋着,叫也叫不出来,自然不知道。”秦淮一边盯着些马车,一边说道:“秋节是公子的节,庙会……就是姑娘家年前最喜欢的时候,谁知道……商会有收了什么新奇的玩意,有不少丫头攒了一年银子就准备在今个花呢。”      白景天对这种活动没有什么兴趣,他说道:“庙会……听名字得要有庙吧。”      “春风城不是有座金刚寺?”秦淮说道:“金刚寺宇,百货云集,谓之庙会……这是春风城以往遗留下的传统,事实上是一种祭祀,不过从怜姐接受了春风城,虽然还挂着一个庙会的名头,却少了祭祀的理解,毕竟……姑娘们也不信佛,你将其当成一个集会就行了……”      “我大概明白了。”白景天点头,心想姑娘家就是喜欢逛街买东西,他反正是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比如秦淮……有必要这般兴奋?      “姐,你想要什么东西直接吩咐不就行了?这什么商会,还有你得不到的玩意?”白景天说道。      “你懂什么,和四闲一起逛庙会,重要的也不是物件,你这脑子……没救了。”秦淮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弟,旋即道:“我可是听怜姐说,这只是第一批从南离国来的商会,后面还有其他小国甚至蛮族的场子……”      “因为可能是怜姐准备的最后一次庙会,所以这次的规模极大,说不定能一路排到淮沁……时间也从三天扩大到年后,到时候……有的玩了。”秦淮说着,眼睛里都在闪光,她当真是期待和石闲一同采购的场面。      虽然石闲定是和杜十娘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可是只要能漏给她一些,她就十分开心了。      “你也别傻愣着,和七姑娘一同游玩的机会想不想要?”秦淮说道。      白景天一愣,若有所思的瞧着马车外姑娘们的欣喜,若有所思。      来自南离国的车队众多,偌大的商车犹如一个庞然大物,包罗万象,走的缓慢,沿途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在一座酒楼上,戴着面纱的倚石仙子转头看着窗外,严天心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趣的趴在窗台处,回头道:“浅姨,好像很热闹……”      倚石仙子想着祝平娘与她说的庙会,点点头。      “那您快叫师傅回来,不然……我一个人逛没有什么意思。”      倚石仙子:“……”      同一时间,因为不想见师承而和倚石仙子分开的吕少君躺在一座豪华马车上休息,在车上,鱼行舟和小虎也被眼前的热闹所吸引了视线。      姑娘家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大多都是喜欢热闹的,似是性子冷淡的,不喜欢也不会延误,多是会心一笑。      小虎带着容貌,脑袋探出马车外瞧着过往商队,兴奋的晃动着略粗的小短腿:“小鱼姐,咱们再住几日……”      “师父不是说了,有你玩的。”鱼行舟揉了揉小虎的脑袋,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对面的马车,那里头……有一个半妖公子。      在花月楼见过……练红公子,和十娘有关系。      正想着,她忽的对上了马车中另一个姑娘的视线,一愣之后意识到自己自己没有戴面纱,便将小丫头从窗前抓过来抱在怀里,拉下了车帘。      “……”秦淮收回视线,心道那妹妹倒是长得很好看,只当是碰巧对上了视线,没有放在心上。      白景天还沉浸在思绪中,他记得先前自己生辰时,先生就很喜欢热闹。      若是能和先生……      白景天深吸一口气,也有些期待了。      “别光想着姑娘,快过年了,趁着这次庙会给十楼的姑娘备一些礼物,留着拜年用,以及……你这次多带着小玉儿一起玩。”秦淮说道。      “年货我能理解,可……为什么是小玉儿?”白景天疑惑。      “笨。”秦淮锤了白景天一圈,心道自己这个弟弟怎么就是不开窍呢,他没有脸面直接邀请杜七,从小玉儿身上下手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他多带着白玉盘游玩,在“偶遇”杜七和明灯,那么……明灯和白玉盘姐妹自然想要一起,这队伍的合并不就是顺理成章了?      只是她没有直接和白景天说,这傻人悟的出来就悟,悟不出来就腆着脸去找杜七,也挺好。      她还要回去分析最有趣的商会,仔细安排和石闲有限的时间,没有心思理会白景天的事情。      商队来的快,去的慢,带走了许多姑娘的期待,随着人潮逐渐散去,街道重新恢复秩序,姑娘们各自有了新的安排,没做完活的姑娘们有了动力纷纷去提前处理庙会前后的事务……既然见到了商队的规模,自然要早早的开始做准备。      长禾公主也是一样,她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侧着脸看着那一批一批来自于南离国的货物,想的却是其他的姑娘。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庙会将至,怎么才能和杜姐姐熟络起来……与她们一同游玩。      她是个笨人,想不来,决定直接硬蹭。      长禾公主不会知晓厚着脸皮就是最好的办法……似白景天般顾前顾后,黄花菜都凉了。      ------------      0519 棺椁      商队很快就在吹吹打打的声音中渐行渐远,负责事宜的铁甲守卫也都跟了过去,街道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冷清清的,热闹朝着北方而去。      晌午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落在姑娘如玉般细腻的面颊上,细细的汗毛仿佛透明似的。      杜十娘正仔细打量着自家姑娘的侧脸,却不想杜七忽然转过头,两人差点撞在一起……杜十娘猛地后退一步,便发觉自己小腿都有些酥麻了,扶着窗子才站稳身子。      “你突然的转头做什么……”杜十娘埋怨道。      “是十娘你一直盯着我。”杜七说道。      “呸。”杜十娘扭过头去,心想方才自己离得那么近?还好没有额头相撞,不然……弄花了这好看的妆,还要她重新动手。      “我在看淮竹姑娘留下的妆呢,记住了好给你做。”杜十娘说道。      “是这样?我还以为十娘在看我的脸。”杜七轻声道。      “……哼。”杜十娘扶着窗台,抬起手整理自己略微凌乱的长发,将其扎成了一个马尾,旋即有些意外的看向窗外,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轰鸣,疑惑道:“城里是怎么了?”      “我想问的就是这个,好像……有许多马车。”杜七说道。      “你别说话。”杜十娘给了杜七一个白眼,关上窗子:“一会儿……下楼就知晓了,我倒是猜到了,不过还是眼见为实。”      杜十娘让杜七站起身子,她围着姑娘转了一圈,发觉各方面妆容、耳坠都很完美后满意的点头:“走吧,下楼瞧瞧四闲怎么样了。”      杜七先一步下楼。      杜十娘跟在杜七身后,瞧着黑白清冷的姑娘,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呼出。      方才这一阵子的单独相处对她十分的重要……因为她多少适应了杜七的样貌,不至于一会儿在人前出丑……现在她已经可以做到只要不和杜七过分接近便能冷静,不会被人瞧出什么来。      杜十娘迈开脚步,随着杜七下楼。      杜七停在了阶梯的转弯处,因为她见到了奇怪的一幕,只见一楼橱柜前的桌子处,一身新衣裳的连韵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半张脸贴在桌子上,面色绯红,在连韵的脚下,地上有洒落的酒渍和酒杯。      桌上,有一盒已经拆开的梅花酥,还有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拿着酥饼吃的满嘴渣子的石闲,翠儿正拿着手绢轻轻擦拭石闲的嘴角。      “石姐姐,你这……”翠儿十分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正要说什么就注意到了下楼的杜十娘,让开身子,不再言语,只是将酒坛重新封上,抱到了另一边。      此时,安宁拿着笤帚从屋外走进来,与翠儿一起收拾一地的狼藉。      杜十娘下了楼,没有理会依旧小酌酒杯石闲,而是走到连韵身边,拍了拍连韵的脸。      “……”      连韵发出几声呜咽,依旧瘫在桌子上,头发间略带湿气,还隐约散发着一股清香,似乎刚刚沐浴过吗,泛着一股子花香。      确认连韵真的不省人事,杜十娘才走到石闲面前,对着依旧面色如常的视线厉声道:“你怎么把连丫头给灌醉了!照你的喝法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十娘,你小声些。”石闲咽下口中梅花酥,无奈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丫头酒量如此的茶……两杯提月就趴那儿了,叫都叫不醒。”      “两杯?”杜十娘回头看了一眼杜七,小声对石闲说道:“你是说……我给丫头准备的那种提月?”      “就是说啊。”石闲将酒壶推到杜十娘面前,杜十娘试了一下,发觉根本没有少多少……      这边,石闲给翠儿使了一个颜色,让她替自己说话。      翠儿得令,握着笤帚道:“十姑娘,我看过了,连姑娘吃的就是这儿的酒水。”      “你别替她说话。”杜十娘瞪了翠儿一眼:“字[男人 ]画裱好了?”      “弄好了。”翠儿说着,低下头,这两个姑娘的事儿……她夹在里面就是这个结果。      杜十娘看着石闲,石闲便缩了缩脖子。      “……罢了,连丫头这个酒量也太差了。”杜十娘叹息一声,没有继续追究石闲的过失,毕竟……谁能想到,正常姑娘能够当水喝的东西两倍就把连韵弄成这样。      就拿翠儿来说,酒量已经算是差的了,她吃了这一壶提月也只是微醺。      “先生给的醒酒丹还有吗?”杜十娘问。      石闲眨眨眼:“都给七姨了。”      “那这妮子谁给送回去?”杜十娘问道。      “翠儿呗,叫个马车的事儿。”石闲说道。      翠儿握着扫帚的手微微一颤,她和安宁对视一眼。      “……”      “行。”杜十娘点头,看向翠儿说道:“你不是她的细作?就你去做,一会儿……咱们七姨的院子见。”      “好,我去取一些发膏一并带过去。”翠儿无奈,她就知道。      翠儿在安宁的帮衬下,扶起醉醺醺的连韵,出了门。      翠儿离开之后,屋里只剩下了石闲杜十娘和杜七,安静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梅花酥饼的香气。      石闲有些可惜的说道:“可惜了,连丫头醉的太快,没有见到杜七现在的样子,我还想见到小丫头改口说杜七更好看呢。”      “你少说废话。”杜十娘看着桌上的梅花酥,发觉已经少了一半,立刻夺过来:“这是给丫头的吧,你怎么给吃了。”      “谁吃不是都一样。”石闲说着,便见到了杜七眸子闪烁着些许柔和的水光,眨眨眼,觉得自己可能是不太自在,尤其是杜七一脸平静的盯着她看,让她脊背发寒。      “喏,这一块还有半个……”石闲将自己手中咬了一半的梅花酥递给杜七,只是还没送到杜七手里就被杜十娘截下来,嗔道:“谁乐意吃你剩下的……”      杜七盯着杜十娘看了一会,直到杜十娘取了一块新的梅花酥递给杜七,她才翘起嘴角,接过酥饼在偏桌前坐下,斯文的吃着午饭。      “这丫头是饿了。”杜十娘说着,对着石闲吃了一半的酥饼顺势咬了一口,旋即眼睛一亮:“连韵这丫头做点心的手艺是真的很好……”      “确实,我没忍住就是因为这是酥饼,十娘你知道,我最喜欢酥饼了。”石闲眯起眼睛,微微笑着:“不止点心呢,这丫头做的梅花酒……七姨一定喜欢,来,你尝尝。”      “嘘……”杜十娘在石闲面前坐下,杵了石闲一下:“别在丫头面前说酒。”      “你真是……算了,我懒得说你。”石闲将自己杯子中剩的半杯梅花酒递给杜十娘。      杜十娘吃酥饼本就有点干,一杯入口后,说道:“清新爽口,味道真的很好……就是软了一些,真的很适合七姨。”      “是吧。”石闲说道:“一会咱们就带上这一壶梅花酒……这东西,杜七也能喝吧。”      “丫头?”杜十娘眨眨眼,旋即摇头:“再说。”      她说完,给杜七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从柜子里取出昨儿买的其他点心,看着杜七小心翼翼吃着东西,说道:“她还是老老实实喝水的好,你没看见连韵?……我可不想妮子也这样,傻死了。”      “你喝醉的时候还不如连韵呢。”石闲提醒杜十娘。      “我哪次吃醉了不是因为你,讨打呢。”杜十娘给了石闲一脚,接着坐下来也准备吃一些点心,说道:“吃些东西,叫几个丫头起床,该去七姨那了……对了,吃了东西,一会儿还是要补妆……”      杜十娘碎碎念着,就听到石闲说道:“方才连丫头吃醉了,身上有着一股子花香,你闻见了没?”      杜十娘下意识点头,然后才抬起头:“四闲,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连丫头身上很香,这难道就是平日里吃花姑娘的特权?弄得我也有点想要过吃花瓣喝露水的日子了。”      “怎么不饿死你,还吃露水,玉露酒要不要?”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连韵这吃醉了,一会儿回去柳依依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她呢。”      “这和我有什么干系,再说了,能换得淮竹一张画,连丫头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只是好奇……若是杜七也喝醉了,是什么味道。”石闲轻言轻语。      杜十娘闻言,正要追问什么画的时候,便是一愣……      杜七的味道……石闲一说,她就有些好奇了。      “算了,这也不是正事,对了十娘,连韵先前还清醒的时候说蜜饯店想要一个帮手,问问咱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准确的说是问杜七。”石闲说道,回头道:“杜七,有合适的人吗?”      杜七看过来,想了想,摇头。      要说给连韵帮忙,她自己倒是愿意……可是十娘一定不远。      而她认识的人虽然不少,可愿意给连韵帮忙的姑娘……一时间也想不出几个来。      白玉盘要照顾白景天,明灯是自己的侍女,翠儿姐已经忙的找不到北了,婵姐姐……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      石闲也不意外,摊手。      杜十娘疑惑说道:“丫头就认得这么几个人,哪有人去给她帮忙,再说了……为什么要询问咱们,不说城里,咱们店里愿意去她那儿忙活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就柳依依的性子,我寻思……也只有杜七能让她安心。”石闲用完了午饭,整理头发、衣领后说道:“要不,咱们帮着挑一个。”      “你挑就你挑,别带上我,翠儿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你休想使唤她。”杜十娘嗔道。      “我就是一说……”石闲被猜中了心思,咳了一声。      虽然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过既然连韵专程过来提了这件事,杜十娘还是将其当做一件事情放在了心里,如果遇到了合适的人会给她推荐。      姑娘们吃了午饭,补了妆,去叫醒了几个以为自己在做梦的蠢姑娘,随后一起出门。      ……      ……      今个的天气说不上好,风雨累击无常,但是姑娘们的心情都很好,因为即将到来的庙会。      七姨也是一样。      她久违的换下了一身暗色的衣裳,穿上锦衣,头发整齐熟了上去,她面色红润,目光明亮,神态恬静而又优雅,透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淡然。      “七姨,气色这么好,是要去哪儿?”一路上,姑娘们纷纷笑着。      “出去走走,办个事儿。”七姨回以温和的笑容。      “是喜庆的事儿吧,穿的这么好看。”      “自然。”      七姨辞别了姑娘们,穿过街头来到一处冷清的店面前,对着店里的女人说道:“来活了。”      女人缓缓站起身,瞧了七姨一眼,一点不意外。      “对了,我的那份换成虚木的,过仙桥照开,银子……按照先前定的来。”七姨说道。      女人意外的看着她:“姐姐的身子……可是有了好转。”      “好不好的,这棺椁都要换了……”七姨敲了敲坚硬的樯木,说道:“我不住进去,自然是要来说一声。”      “也是。”女人笑着,心想师姐姐能改了性子,那她也高兴。      毕竟,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      ……      ……      街上,石闲和杜十娘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的,朝着七姨的家而去。      为了不在春风城里引起什么风波,杜七不仅戴上了席帽,还围上了一个白色的宽敞披风,面纱遮住容颜,披风挡住衣裳……包裹的严严实实,便没有姑娘家发觉杜七有什么不一样。      可那是外人,对于自家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比如明灯……现在精神恍惚的走在杜七身侧,小手死死攥着杜七披风的一角,时不时抬起头透过面纱的晃动见到了一抹惊鸿,也就是她年纪小,加上翠儿不在,所以杜十娘没有说她什么,只是叫醒了她,一同上路。      若是翠儿在,就明灯方才杜七亲自叫都叫不醒的模样,她脱一层皮都算是运气好。      逃过了一劫的明灯此时却依旧朦胧。      原来……不是做梦。      她方才居然对小姐……居然……如此的不敬。      明灯的小心脏砰砰跳,一半是慌张害羞,一般是忍不住的想要多看看仙子一般的小姐。      胡思乱想间一个踉跄,即将摔在地上的时候被杜七扶住。      “小心点。”杜七对着满面红霞的明灯说道。      她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明灯吸收了新的灵气,需要重新制约。      也就是她眼疾手快,不然这一跤摔下去,不得扑个坑出来。      ------------      0520 小心思      林间小路,两侧是修剪整齐的青木,脚下是方形的石板路,姑娘们踩在上面连一丁点的尘土都没有溅起,偶尔有积水从枝头滑落,落在面上凉丝丝的。      杜七手指在明灯眉心轻轻一点,旋即扶正她的身子,继续向前走。      安抚了明灯体内杂乱无章的灵气,她便没有再继续做多余的事情。      让明灯吸收就是了,毕竟当灵力到达了一个夸张的量,多一些少一些也没有什么分别,小丫头是她的侍女,只要呆在她身边……有没有灵气都是一个样。      事明灯对于杜七来说是一个可以替她处理事务的丫头,就像以前的海棠,还能有几分规矩      比如灵海的事件,因为明灯有几分道行,所以能够将灵气吃下。      至于明灯为什么能够做到这种事情……这就是以前坏的规矩,在杜七这儿已经不算数了,她脑仁小,记不得。      ……      “小姐……”      明灯攥着杜七披风的一角想要说什么,忽然想起小姐说过今日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的“设定”,便将后面的言语统统憋了回去,乖巧的跟在杜七身侧。      只是一个踉跄,姑娘们并没有太过在意,杜十娘回头瞧了一眼就继续和石闲讨论今年庙会的规模,言语中充满了期待。      苦的是跟在明灯和杜七身后的婵儿。      此时的林间小路上,婵儿一袭淡粉色长裙,小脸一边不自然的红晕,看着是被人掐出来的手指印子。      她跟在杜七身后,并没有机会惊艳杜七的样貌,因为她正抱着一坛子比她腰还要粗上一圈的酒坛子,呼吸粗重,体力消耗的厉害。      这酒坛子不是连韵送过来的梅花酒还能是什么。      甚至,在那酒坛之上还趴着一只深色的狸花猫。      酒水很沉,虽然婵儿还算有几分力气,可前面的姑娘没有体谅她的,脚步急促上赶着去见七姨,婵儿抱着这么沉的酒水,额前渗出些许汗渍,耳边的侧发黏在侧脸上。      在婵儿身边,白玉盘拎着一个被黑布盖上的画框,担心的说道:“婵儿姐,咱们慢些吧……摔了姑娘又要生气了。”      “摔了?这坛子梅花酒若是摔了,我能被小姐丢出去再被翠儿摔进护城河里你信不信。”婵儿咬牙,不满道:“你这丫头……方才既然醒了,为什么不叫醒我,害的我被小姐骂。”      婵儿对白玉盘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气……这不是说二人关系不好,事实上,白玉盘和婵儿的关系很好,同榻而眠,也因为关系好才能似这般对话。      毕竟……白玉盘第一次经历天癸,是杜七找来婵儿教的她如何使用绫绸,包括一些汤药的配方也都是婵儿教的……因为婵儿的方子,她的体寒很快的在改善,当然其中也有白景天提供的药材,给予了她很大的帮助。      “婵儿姐,我叫了你的。”白玉盘拎着画框,无奈说道。      七姑娘第一次来的时候她便醒了,可是被婵儿姐死死的抱着,不放她起床不说,还不听她说活,明明自己与她说了不是在做梦,她也听不进去,现在倒是埋怨起自己了。      “……算了,也是我自个儿的毛病。”婵儿咬唇,小心翼翼的抱着酒坛,生怕也像明灯那样一个踉跄,到时候若是碎了这梅花酒,她接下来的庙会之行就也碎了。      “小、小玉儿,任谁见了那样的七姑娘都会觉得是在做梦吧,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婵儿说着,面色多了几分苍白,似是走的急了,有些不甚舒服。      “婵儿姐,你……还是别说话了,再岔了气。”白玉盘担忧的说道。      “我没事,我身子好得很,一会儿……就好了。”婵儿屏息走了两步,在回过神来脸色就逐渐恢复,她说道:“小玉儿你很不对劲,怎么……见了七姑娘还能保持冷静。”      “姑娘就是姑娘啊。”白玉盘眨眨眼,在她心里七姑娘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最完美的,所以白玉盘罕见的和那只狸花一样,对于杜七的认知早就不停留于表面了。      倒不如说……她见到今日的杜七,不由的产生一种理所当然的情绪。      七……姑娘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白玉盘心道自己见过杜七从淮沁带回来的画卷,莫名总是会将七姑娘换成九姑娘,这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以后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是。      “你这丫头真奇怪……难道……你不喜欢姑娘家?”婵儿惊疑的看着白玉盘,接着:“景天公子……”      “婵儿姐,你想哪去了。”白玉盘打断了婵儿离谱的话,指着酒坛上的猫儿,说道:“小花怎么没有跟着明灯。”      “沉的要命。”婵儿叹气,却也不敢让白玉盘帮她带着小花,毕竟是这也是她忘记给小花准备吃食的惩罚。      “小花和明灯好像是闹别扭了,我也不清楚,明灯才睡醒……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个爱记仇的小东西。”婵儿瞪了一眼狸花猫,小声说道:“到底是小姐养的玩意,和她一个性子……”      “咳。”石闲忽然回头,吓得婵儿一个激灵,立刻闭上了嘴。      “……”白玉盘叹气,旋即又翘起嘴角。      和姑娘家相处,哪怕是看似闹了矛盾,却也十分舒适,这种舒适和与公子生活在一起的自在与安心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      白玉盘说不出哪个更好一些,可若是姑娘家里有七姑娘,那天平就会毫不犹豫朝着杜七倾斜。      姑娘们都是很温柔的人。      白玉盘轻轻一跃,从一块青石板跳到另一块青石板上,站直身子后,心想姑娘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从赶路变成了散心。      “……”      石闲和杜十娘放缓了脚步,肩并肩小声说着悄悄话,商量着之后庙会的事儿。      春风城的姑娘们有一些自打入城开始,一辈子都没有再出去过淮沁地界,所以……各方商会便很受姑娘们的欢迎,就好像翠儿现在时刻佩戴,连沐浴都舍不得摘下的那块火烧玉一样……若不是七姨托人买下,她想要这般趁手的物件就只能等着春风城的集会去淘。      杜十娘和石闲一样,这么多年没有离开春风城,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一些新奇的玩意、买一些留一个纪念就十分的重要了。      “咱们今年……得陪着七姨好好逛逛,这么大的规模可是从未有过的……”石闲兴奋的说道。      七姨估摸着也有几十年没有出过淮沁地界了,这个年算得上是各方面的转折点,值得纪念。      “十娘,若是庙会真的一直开到淮沁,咱们从今个就得包一辆马车了,不然到时候……只怕城里的车马根本不够姑娘们用的。”石闲提醒道。      春风城有多少姑娘?平日里都窝在城里,忽然有了活动,拥挤起来,怕是车少人多,好些姑娘都要步足而行了。      “你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这事儿……是要提前准备好。”杜十娘一愣,旋即使劲点头:“前些时日给妮子叫的阿纤姑娘还在契里,我这儿是有车可以使,四闲……你一会儿得去预约一辆马车,不能老是蹭着我的。”      “不蹭你的,就蹭淮竹的,我也不急。”石闲哼哼了一声。      “今年……我答应了平娘和阿寻同游,庙会之后还要去阿寻那儿住上几日,说不得……杜七这妮子还得你帮着照看。”杜十娘说着,与脸上写满了嫉妒的石闲走过石桥来到了七姨的院子口。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漆门这一次没有从里面锁住,而是在外面挂上了一柄明晃晃的大锁,此时翠儿和安宁还没来,院子门口空落落的,显得几分冷清。      “七姨出去了?”石闲瞪大了眼睛:“这正晌午了,她老人家可不喜欢这时候出门。”      “估计是有什么事儿吧,咱们先进屋。”杜十娘和石闲一点也不见外,取出了七姨给她们的钥匙,开了锁后,一同进屋。      四四方方的大院子一路铺着青石砖瓦,不见一丁点草色,只有一株几人合围的老槐树,青石被槐树的影充满。      几个姑娘穿过树荫,推门入楼阁,婵儿跨过门槛,小心翼翼的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环臂,扭着身子。      “知道错了?”石闲问。      “小姐,我错了……”      “行了,你和小玉儿坐这儿歇息吧,我们出去找找七姨,顺便瞧瞧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带一些回来。”石闲说道。      婵儿一愣,看向那进屋之后摘下了席帽,露出半张脸的杜七,想要说什么。      杜七今个这么好看,她也想跟着一道,可是自家小姐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说不出一个反对的字来,支支吾吾的便留在了七姨的家,眼看着杜十娘和石闲带着杜七和明灯离开,并且将门闩从外头插上后,死心的收回视线。      “小玉儿,姐姐我这算是……连累你了?”婵儿对着白玉盘投去歉意的视线。      白玉盘跟着来十楼一是为了明灯,二是为了杜七,现在却只能陪着自己呆在七姨这个冷清到有些可怖的院子。      “婵儿姐你说什么呢。”白玉盘在婵儿身边坐下,小手落在婵儿上臂处,轻轻揉捏着她紧绷的手臂,给搬了一路酒坛子的婵儿放松。      “嘶……”婵儿抽了一口凉气:“到底也是学医的……可以再轻些。”      “嗯。”白玉盘点点头,心想她的手艺和七姑娘是天差地别,可是……七姑娘再厉害也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按,所以,她的努力是有意义的,可以在婵儿姐身上试试轻重、手法。      也不是第一次试就是了。      “小玉儿,你说……明灯和我一样犯错,怎么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婵儿忽然问道。      白玉盘闻言一愣,低头不语。      于理来说,同为侍女,不分年龄,明灯也该一并罚。      可是若要于情分而言,明灯可是她的妹妹,哪有姐姐愿意看到妹妹吃苦的。      “好了,我也不难为你,原因很简单,因为翠儿不在,不然……哼哼,她还不如我呢。”婵儿说着,对盯着她看的白玉盘说道:“看什么,姐姐我脸皮厚着呢,和小明灯放在一起比不是很正常?”      “……姐姐说的是。”白玉盘叹气。      ……      ……      院子外头,石闲边走边说道:“给她留了小玉儿作伴,我还是太仁慈了。”      “你仁慈?”杜十娘停下脚步,嗤笑一声:“丫头放下酒坛子手腕都在抖,今晚拿筷子都难,你仁慈吗?”      “她不这样,我还找不到借口喂她吃东西呢。”石闲掩面而笑。      杜十娘嘴角抽了抽,后退半步,距离病态的石闲远了一些,嗔道:“你就是这么把翠儿吃得死死的罢。”      石闲看着跟在她们身后的明灯和杜七,心道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清了清嗓子后认真了一些,对着街角开花店的小姐妹问道:“赵姐姐,可见到七姨去哪儿了?”      “七姨?穿着绣衣往翠玉街去了,说是有什么喜事要办。”卖花的女人说着,视线在包裹严实的杜七身上掠过,眨眨眼,不明白杜七为什么要围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被杜十娘教训了,脸上留了印子怕被别人看见?      前些时日……翠儿当街打人,说没有受到做小姐的影响,也没什么人信,不过也正常,她所认识的十娘本来就是经常动手动脚,现在……只不过是回归了本性。      “姐姐怎么这么拘谨。”石闲盯着卖花女人看。      “你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挨打。”女人噗嗤一笑,心里也藏不住事儿,便说道:“你们可是能让尊上去捧场的姑娘,我能不谨慎点?”      “呸,谁不知道谁。”杜十娘杵了卖花的女人一下。      这些女人和石闲可能不是很熟,但是……曾经也是秋水楼的姑娘,算得上是她亲密的小姐妹了。      “十娘,恭喜了,攀上了尊上,日子好起来喽。”卖花的女人笑着。      姑娘们知道花月楼的事儿,有欣喜的有嫉妒的,态度无常。      ------------      0521 杜七像是什么花儿      “算是吧。”杜十娘心道这消息传得这般迅速,她一点也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小姐妹的态度并未改变,表面上看起来是在紧张,实际上,分明是在揶揄自己。      这兴许就是春风城的姑娘,又或许……是因为尊上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不会给人太大的压力。      杜十娘没有过多的废话,对着卖花的姑娘确认道:“阿樱,你说七姨去了翠玉街?”      “我是这么瞧见的……”女人说着,眯着眼睛瞧着石闲,旋即提醒杜十娘:“欢丫头前些时日来我这儿要了一批二月红,说是七姨让买的。”      “七姨?二月红?”杜十娘一愣。      “嗯,二月红。”女人又补充道:“不过我看七姨的身子很好,就给她了。”      一旁的石闲想了想,询问女人:“赵姐姐,二月红,是我想的那个吧。”      “若是你想的是和石蒜一样长在坟前的花,那就是了。”女人说道。      明灯在身后心道二月红她见过,城南有一片墓园子,从山上看过去能远远的见到一片大红花。      杜七不清楚二月红是怎么样的花儿,却也从这位姐姐的口中了解了一些,大抵和她曾经穿过的练红衣是同一个类型的物件。      就是死人用的花。      “七姨要二月红做什么,快过年了,晦气。”石闲不解道。      杜十娘蹙眉:“四闲,问题不在这儿,七姨要买东西为什么要吩咐欢丫头?不是有咱们……她该不会有什么不想让咱们知道吧……”      “你别吓我,七姨身子好着呢,杜七,你说是不是?”石闲回头看向杜七。      杜七点头。      七姨身子说不上有多好,可是……离死还早着呢。      “你们两个也别胡思乱想了,我寻思你们忙着准备演出,七姨使唤旁的丫头有什么奇怪的。”卖花的女人哼了一声:“也不能总是你们得宠,过分了。”      卖花女人半个身子探出柜台,弯腰从柜台前取出一朵水百荷花儿,拈花抬起头看向翠玉街的方向,从她这个方向隐隐可以见得天望山上一片积雪。      “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红。”卖花女人轻轻笑着:“你们怎么知道七姨不是因为你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而高兴……二月红大气妖异,正符合十娘你的气质。”      “赵姐姐,你再拿十娘与那晦气的花相比,我就要生气了。”石闲盯着卖花的女人。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对了……这多水百荷送予你了。”女人将花儿递给石闲,小声说道:“水百荷象征冰肌脱俗的姑娘,当然……也有一种说法,这是二月红的对花。”      石闲一愣,接过手中纯白色的花。      对花?      是说这花儿天生和二月红就是一对?      还没来及的询问,便听到卖花的女人说道:“七姨去翠玉街加工过火烧玉,不过……这也不只是卖璞石的地儿,也有其他的店铺。”      “四闲,咱们去瞧瞧,我可不信七姨会去买首饰。”杜十娘皱眉,翠玉街的方向……没记错的话,是有很多奇怪的店铺。      “你别急,我看这女人就来气,拿花比十娘你。”石闲和卖花的女人较上劲了,说道:“你说我是水百荷,十娘是二月红,那明灯呢?”      话题忽然被转到了明灯身上,小丫头先是压下自己的绒帽,旋即两手捂着小脸两侧,生怕被人看出来她脑袋两边没有长着耳朵。      “小明灯……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卖花的女人掩面一笑:“杜明灯,最适合她的花儿……自然是深水白莲。”      明灯眨眨眼,杜七饶有兴趣的瞧着这个和连韵来往亲密的赵姐姐,心道这个姐姐真是有趣。      “十娘,她……好像真的有几分本事。”石闲小声说道,狸花和莲花大抵都是花,师先生就不止一次说过明灯似莲。      “我呸,她有什么本事,四闲,你被阿樱骗了。”杜十娘无奈的说道:“你知晓明灯的事儿吧。”      卖花的女人噗嗤一笑,摆手道:“知道一些,小丫头身上有一道莲花印儿。”      因为平日里与花儿接触,所以她和连韵的关系很好,自然知道一些细致的东西。      “你……”石闲这才明白自己被这个女人逗了,她咬牙,心想她不喜欢杜十娘身边的姑娘都是有理由的。      正想着,石闲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一旁头戴席帽、身围披风的杜七说道:“姓赵的,那你说说她像是什么花,若是我满意了,过些时日四苑的花环就找你做……不止如此,九苑的姐妹,我都去帮你宣呼。”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卖花的女人抿嘴一笑,看向一旁包裹掩饰的少女,说道:“这可是……七姑娘?”      杜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她也知道她在这姐姐眼里是什么花。      “七姑娘这是怎么了?十娘,你是不是又打她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打脸啊,姑娘还是要面子的,打打屁股就是了。”卖花的女人对着杜十娘说道。      “谁打她了。”杜十娘给了卖花女人一个白眼,说道:“就是点了个妆,见不得人。”      “你哪来的废话,快些,我们还有事儿呢。”石闲催促道。      “好了,急什么。”卖花的女人打眼瞧着杜七,她虽然看不见现如今杜七的样貌,可是平日里也没有少撞见杜七,知晓她的模样。      “其实我和连丫头、柳丫头有讨论过这个事。”卖花的女人说道。      “然后呢?”杜十娘问。      对于这个女人和连韵讨论过杜七,杜十娘也不意外,姑娘家没事就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而这个卖花的女人也有对食,所以不在柳依依的防备中。      是的。      眼前卖花的姑娘在春风城里是有另一半的,只不过也是姑娘家,算得上是搭伙过日子,所以是对食。      杜十娘的视线在女人手指上戒子上掠过,心想这在春风城再常见不过了,也是因为这一点……石闲才舍不得走,大抵是女人将她和石闲比作一对,正巧挠在了石闲的痒处。      杜十娘觉得,这个卖花女人刻意勾起石闲的兴趣,一定有目的,便看下去。      “七姑娘很好看,我如果有女儿,她能有七姑娘一半,我家那位怕不是做梦都能笑醒。”卖花的女人说道。      “去城南找一个丫头养着呗,你们又不缺银子。”杜十娘摸了摸明灯的脑袋,说道:“也是有这种乖巧的妮子的。”      “谁都像你似得,这么能捡人,杜七,明灯,还有淮沁给青姨做了徒弟的丫头。”卖花的女人啐了一口:“要不,你出去帮我捡一个回来。”      “杜七,说杜七呢。”石闲不满道。      “哦……也是,走偏了。”卖花的女人收起了笑容,看向杜七,她看不清楚面纱下,却能感受到杜七的视线,半晌后平静的说道:“柳依依说七姑娘像海棠花。”      “海棠?”杜七眨眨眼,心道自己和海棠可不像,秦淮才像。      “海棠……”杜十娘想了想。      卖花女人继续说道:“其实并不合适七姑娘,海棠花是解语花,与桂花在一起寓意“玉棠富贵”,可是若是单单拿出来……十娘,你该是比我懂。”      “海棠花入诗,诗中,海棠花用来代指的美丽的女子。”杜十娘说道。      “正是。”卖花的女人点头,继续说道:“海棠花,又叫断肠花,于戏曲中指男女别离,石姑娘也是戏曲大家,该是明白,所以海棠花本质上是离别。”      “那可一点不适合杜七。”石闲说道。      “是不合适。”杜十娘想起了杜七最喜欢的画,心道海棠表别离,一点不好。      杜七却觉得这名字很有意思,海棠的名字……也没有这么多的意义,可现在看来,确实合适那只小兔子。      嗯,也不甚合适,因为对于自己来说,她们也没有经过别离。      “柳依依说七姑娘像海棠,连韵说像牡丹。”卖花的姑娘说道:“牡丹是百花之王,高贵典雅,但是……也不适合七姑娘。”      “太腻了。”石闲说道。      “花是好花,可……”杜十娘想着杜七平日里的表现,摇头:“这丫头还配不上牡丹。”      “配不上不至于,只是不合适。”卖花的女人说道。      “我问的是你怎么看,你提连韵和柳依依做什么?那两个合起来我看就是杏花,整日起春风……不要脸的紧。”石闲盯着卖花的姑娘。      “你们见过落花生的花儿吗?”卖花的女人忽然说道。      “落花生?是说下酒的花生?还挺好吃的。”石闲说道。      杜十娘若有所思。      “正是。”卖花的女人的回忆着以往杜七干干净净,不惊艳却耐看到极致的面容,说道:“落花生的花,一般在七月开。”      “七月……倒是个好日子。”杜十娘道。      “落花生的花很小,青青的花生株上,露出一点、一点一点鲜黄,很可爱。”卖花的女人说着看向杜十娘:“十娘,咱们以往去过花生地里……那景色,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杜十娘呼出一口浊气,说道:“是很好看,你这么一说,真的很合适杜七这个妮子。”      盛花期,娇小而醒目地点缀在万绿丛中,疏密有致地洒在椭圆形的绿叶丛中。      单花绿里透鹅黄,隐锋藏锐,很是可爱。      明灯对于这个话题没有太多的想法,她觉得没有什么花配的上自家小姐。      杜七本来不置可否,可听到杜十娘说很合适,便将其记载了心里,心道有空去瞧瞧落花生的花儿。      “很合适吗?我都没有见过花生的花,你们莫不是在骗我吧。”石闲说道。      “算是合适吧。”杜十娘平静的说道:“落花生的话花单生或簇生于叶腋,罕见生在分枝顶端的,那样的花不结果,是不孕花……巧得是,我摘过一朵顶端的花。”      石闲一愣,不说话了。      不孕花,这说的不就是她们春风城里这些常年使用麝香的姑娘吗?      说杜七可能不合适,但是杜七一直没有来过天癸……也困扰了杜十娘许久。      这样一看,这个女人说的还挺准。      卖花的女人端起柜台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旋即半个身子倚靠在柜台上,笑着说道:“花生也叫长生果,你们都能好好的……是七姨,也是我家那口子的愿望,十娘……你可能明白。”      “谢了。”杜十娘点头,想起了曾经在自己身旁抚琴的姑娘,心道她与眼前的赵丫头成了一对,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石闲和杜七却都是一愣,尤其是石闲,立刻问道:“赵姐姐,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你家那口子,她和十娘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呢。”卖花的女人垂下眼帘,轻轻抚摸自己手指上的戒子,说道:“大抵就像是石姑娘和十娘同台的关系吧,毕竟在秋水楼……合奏也是有过的,她也像是一朵杏花,只是最后归了我。”      卖花的女人说着,轻笑:“我也不比十娘你差,她还是挺喜欢我的。”      杜七明白了。      这个姐姐的另一半……曾经也是喜欢杜十娘的姑娘,就和流萤、红吟和石闲一样。      和红吟姐更像,因为都是秋水楼的姑娘,不像的地方是……她放下了十娘,找了更合适的姑娘,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杜七这样也挺好的,她看向石闲……心道若是石闲和秦淮在一起,再见面,便有些像是这般的光景。      石闲本来还没什么感觉,被杜七看了一眼后忽然想通了,她深吸一口气:“赵姐姐,你是在劝我?”      意思是她和流萤一样,早晚也会放下十娘?      和谁?      淮竹吗。      “我可不敢。”卖花的女人移开视线,叹气道:“不是也有红吟这样的傻女人。”      “阿寻是傻,只是你也不聪明。”杜十娘心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立刻说道:“我们走了,阿樱,你继续忙吧。”      说着,杜十娘率先迈开脚步,带头离开。      “好嘞。”卖花的女人点头,趴在柜台上冲着杜十娘摆手,旋即眯着眼睛说道:“石姑娘,还不跟上去。”      “我也不需要你的提点。”石闲没好气的说道。      “你还可以继续努力。”卖花的女人说道。      “你说杜七像落花生般可爱对吧。”石闲眼睛一转,起了一个心思。      ------------      0522 丧仪铺子      “石姑娘,是花儿,不是花生。”卖花的姑娘无奈说道:“花生仁白白胖胖的,哪里能用来形容姑娘,倒是从书上看过有一纪元是以胖为美……也不是很懂。”      她说着,对着杜七的腰肢比划一下,发觉这个姑娘相比第一次见的时候,高了,也丰腴了一些,不再那般的瘦弱。      “你的意思是像落花生的花儿般可爱?”石闲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可是我觉得……杜七一点也不可爱。”      “我一向是不会看错的。”卖花的女人自信说道,她又不是第一次见杜七了,从连韵那儿了解的到的也是个贪嘴、让人心醉的妮子。      提起春风城的女先生、杜十娘的养女杜七,从秋水楼开始就是一水的好评,春风城只要见过杜七的姑娘,哪个不想要一个和杜七相似的丫头?      “原来你也有眼瓷的时候。”石闲舒服了,又觉得没有人可以想到淮竹点的妆加上杜七独特的气质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      说着,石闲就要去抓杜七的席帽,不过被杜七侧身一步躲了过去,杜七疑惑的看着石闲,不明白她要做做什么。      “你躲什么……杜七,这是十娘的小姐妹,不是外人。”石闲先是说了一句,旋即走到杜七身边,摘下了她的席帽,还顺手扯下了面纱。      青丝倾斜,阳光落在的杜七的面上,柔柔地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光粒子攀上姑娘的眉梢,顺着完美的侧脸划过一道轨迹,落在衣领上,融进丝绸布料上消散的一干二净。      明灯踮起脚尖痴迷的看着眼前的小姐,脑袋一片空白,抓着杜七披风的小手指节发白。      “四闲姐,你做什么呢,十娘要走远了。”杜七嗔了一句,拿过席帽和面纱重新戴上,牵着明灯的手缓步追了上去。      “赵姐姐,她像是什么花儿?”石闲说着,后退几步,望着呆滞的卖花女人,出了一口气。      有家室的姑娘又如何?还不是被丫头的面容迷的说不出话来,有什么资格来劝自己放弃十娘。      虽然……她兴许是为了自己好,也是为了十娘好,可是石闲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再努力努力。      石闲朝着杜七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      不知道多久之后,兴许是一个时辰,兴许是顷刻,转弯处有一个身材高挑、形体婀娜风雅的女人头戴凤钗,背这一张七弦琴从西苑的方向而来,走到卖花女人的柜台前,弯腰捡起被打翻在地的茶杯,吹去灰尘,疑惑的捏了捏卖花女人的脸。      她的手指上带着一枚和女人一模一样的银戒。      “阿樱……你这是怎么了?痴痴傻傻的。”      背着琴的姑娘曲指在卖花女人手上的戒指上轻轻一弹。      “……叮。”      两枚戒指相撞,清脆的声音将卖花女人惊醒,她深吸几口气后才说道:“我见到十娘了。”      “十娘?”背着琴的姑娘一笑:“花月楼我也去了……十娘越来越好看了。”      “你还喜欢她?”      “喜欢,只是……更喜欢你。”      “少说这些腻歪人的话,你还是小姑娘?”卖花的女人说着,捂着心口,一副心动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方才不会是在做梦吧,她询问枕边人:“我遇到不知道该用什么花儿形容的姑娘了。”      “爱了?”      “爱,只是……她还太小了。”      “那我建议你去给我准备午饭,我饿了。”      “原来还是晌午?”      “不然呢。”      背琴的女人熟练的将店面关了,领着仍旧精神恍惚的卖花女人回到房间,期间……她在想杜十娘,虽然是曾经恋慕的姑娘,可一切越过去了,至于说自家姑娘忽然犯傻的事儿,她也不急着追问,入夜后有得是时间。      若是真的是好看到能让她痴傻的姑娘,她们可以一起分享?      女人掩面一笑。      ……      ……      巷子中,杜十娘停下脚步,望着缓步跟上来的杜七和明灯,发觉姑娘的面纱有些乱了,抬手给她重新整理好,接着才问道:“你四闲姐呢?”      “还在后头。”杜七说着,犹豫后说道:“十娘,方才赵姐姐说什么长生果……以长生为名,可得长生?”      她很在意这件事。      “你说什么傻话,白瞎了这么好的妆。”杜十娘一愣后才哭笑不得,这妮子脑子里整日装的都是什么?有时候聪颖的很,有时候却会在意这些莫名其妙……问出这种连小孩子都不会问的蠢笨问题。      “花生叫长生果,只是说吃了对身子有好处,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还长生呢……”杜十娘无奈说道。      “原来是这样。”杜七点头,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她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长生法是她不知晓的,原来是虚假的。      她在期待什么,也是可笑。      就在此时,杜十娘忽然说道:“丫头,你喜欢海棠吧。”      “都喜欢。”杜七说道,无论是叫海棠的兔子,还是叫做海棠的花儿,她都喜欢。      “是吗。”杜十娘深吸一口气,心想柳依依当真是敏锐的……让人不那么喜欢。      牡丹也好、落花生也罢,事实上……杜十娘觉得海棠花真的非常适合自己眼前的这个姑娘,可清新淡雅、也可成熟冷漠,最重要的是……杜十娘偶尔会梦到别离的场景,这让她最近都没有怎么睡好。      “十娘,你不喜欢海棠?”杜七问。      杜十娘认真说道:“喜欢你,不喜欢海棠。”      杜七还没有想明白杜十娘在说什么,便见到石闲一脸舒爽的跟了上来。      “你和阿樱说什么了?用了这么久。”杜十娘问。      “没什么,那丫头装模作样的,我还以为她能……咳,没什么,咱们去找七姨吧。”石闲抱住杜十娘的手臂。      “你……摘了丫头的面纱?”杜十娘说哦道。      石闲身子一抖,咳了一声,回头瞪了一眼杜七:“杜七,你告……”      “告什么告,衣裳是我给她打理的,乱了我还能看不出?你也是……阿樱也没什么什么,瞧你那个小气兮兮的样子。”杜十娘嗔道。      “十娘……你不生气?”石闲惊诧的道。      “都是自家的姐妹,看了就看了……有什么好生气的。”杜十娘完全不在意。      “是吗……我还以为你把杜七包的和一个粽子似得是不想旁人看的……原来不是?”石闲怪异的眨眨。      “好了,走吧。”杜十娘没有回应石闲的这个问题,穿过进入了翠玉街。      她遮住杜七,不是怕旁人看,毕竟……她也是爱慕虚荣的姑娘,自家姑娘这么好看,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看见。      杜十娘只是在遮挡自己的视线,毕竟……不看到这样的杜七,她才能保持冷静。      ……      春风城的生活各种意义上的丰富,庙会将至,气氛已经逐渐铺开,翠玉街主要是晶莹一些璞玉、璞石,也提供些许加工的服务,为城里各种珠宝楼阁提供原材料,当然……偶尔也有姑娘们直接来这儿买首饰,毕竟价格要低许多。      石闲没怎么来过翠玉街,所以一直在左右看,她在看别人的时候,那些珠宝店里的姑娘也好奇的看着她。      这四苑的姑娘……怎么跑翠玉街来了。      因为不是游玩的地儿,平日里姑娘的流量极少,所以地上偶尔有积水,可这丝毫不能影响石闲见到新鲜玩意的兴致,她瞧着一个两个正打磨玉石的姑娘家,冲着她们温柔的一笑。      原来,她平日里使用的首饰,原石的处理要用到这么多的姑娘。      杜十娘心道这个傻女人,却也没有阻拦石闲,而是转头问了一个面熟的姑娘可见到七姨去了什么地方,一连问了几个,脸色越来越差。      街角,石闲与杜七、明灯站在屋檐下,顶上的大灯笼泛着红光,将二人的衣裳映衬的娇艳。      “咱们这都过了翠玉街……也没见到七姨啊,是不是耽搁太久了。”石闲疑惑道。      “再往前走。”杜十娘轻轻叹息,她已经知道七姨去的地方。      “再往前走?”石闲一怔,说道:“再往前走,可就到纸扎铺子了。”      “丫头说七姨就去了纸扎铺子。”      杜十娘一句话就把石闲所有的兴致打碎的干净,笑容瞬间掉了一地,她拔腿就朝着箱子里跑过去。      杜七看着石闲瞬间紧张起来的模样,疑惑道:“十娘,什么是纸扎铺子。”      “有红事就有白事。”杜十娘主动牵住杜七的手,说道:“纸扎铺子,卖的就是给死人烧的纸人纸马花圈金山银山纸衣元宝,再顺带卖一些香烛,各种丧仪。”      杜七心想那在这店铺里该是能买到练红衣。      明灯一直跟在杜七身后没有说话,小丫头过早的接触死亡,对于丧事之类的有自己的理解,这种时候没有她说话的机会,只是她想起了那个对她温柔和蔼的七姨,也不自觉的紧张。      只有杜七心态依旧平静。      纸扎铺子原来是做丧事的地儿。      十娘怕这个?主动牵住她的手不说,手心还出了汗渍。      “十娘,你在害怕?”杜七问。      “不是害怕……好吧,有一些。”杜十娘加快脚步,同时颤声道:“春风城的纸扎铺子靠近翠玉街,也做加工的活儿……包括内外棺木……你说,七姨来这地儿是要做什么?”      到丧仪店铺,做的自然是白事相关,加上卖花的姑娘说七姨要了一批二月红……杜七就知道杜十娘在紧张什么了。      “十娘,七姨身子好的很。”杜七提醒道。      “我知道……咱们过去瞧瞧吧。”杜十娘咽了口唾沫,现在七姨的事情压在心里,她没有在意杜七样貌的心思,只想早些找到七姨问清楚她是来做什么的。      今个明明是要庆功……      杜十娘和杜七、明灯过了桥,便见到巷子尽头只有一间大院儿,而院门紧闭,上头挂着一张纯白色、没有写任何字的牌匾,诡异的是,深棕色的漆门两侧挂着两幅对联,却只有上联写着字,下联和牌匾一样,整个空着。      虽然没有写名字,可是唯一的上联用的是白底黑字,加上写的东西,一看就不吉利……这就是丧仪铺子没错了。      石闲敲了门,也没有人回应,她看到杜十娘过了桥,才回头说道:“敲了门,没有人理我……十娘,七姨若是没有出去,就在里头。”      杜十娘侧耳,只听得一片安静,她后退一步,环顾四周,发觉这院子就是这条路的尽头,她也不懂春风城白事的规矩,也尝试着去敲门,可是依旧没有人回应。      七姨就在里面,碰到这种事儿,杜十娘不免也有些烦躁,敲门的力道大了一些,响声隔着桥被水声淹没。      杜七退后几步,望着眼前的大院,默读简单的上联。      “人无千岁寿。”      五个字写在煞白的纸上,让看懂的人都不自觉的脊背发凉,也难怪石闲和杜十娘一下就确认了这就是她们要找的地儿。      可是下联呢?      为什么什么都没写。      就在这时候,兴许是石闲急促的敲门声起到了作用,屋里传来了一阵子女人气恼的声音:“敲敲敲,敲个没完?哪来的不懂事的丫头……不知道铺子闭门不能上客?”      随着门闩打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石闲?杜十娘?”白衣女人一愣,旋即那抹气恼变成一抹无奈:“怎么是你们。”      “温姨?原来这儿是您的铺子?”杜十娘也是一愣。      温梨。      七姨的朋友,在七姨的家里见过几次,只是……杜十娘不知道她原来是做丧仪的活儿?      温梨看年龄不比她大几岁,只是辈分很高,和七姨以姐妹相称,便是她们姐妹的姨娘。      “温姨,怎么是您。”石闲想着方才温梨那气恼的模样,缩了缩脖子。      “就是你这丫头疯了一样的敲门?怎么……家里没有人教过你纸扎铺子关了门不能敲,你这上赶着送死呢。”温梨对着石闲的脑袋狠狠锤了一拳,接着挡在门前,望着眼前的三大一小,眯起眼睛。      “十娘,你这拖家带口的……是来砸场子的?”      ------------      0523 人无千岁寿      “十娘,你这拖家带口的……是来砸场子的?”温梨说着提起那拖在地上、长的过分的白色裙摆,跨过门槛后关上门,她望着一脸悻悻的杜十娘和石闲,啐了一口:“你们几个丫头忒没有规矩,见过去武场踢馆的,没见过来我这丧仪地儿的……”      “我这铺子若是翻了,你们到时候就等着一众小鬼爬满身罢,没规矩。”温梨嗔道。      石闲想到温梨的话,轻轻一个哆嗦,接着小声说道:“温姨,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温梨没好气的瞪了石闲一眼:“别叫我姨,我也就刚刚三十。”      石闲闻言一怔,小心翼翼的说道:“姨,前年你就说自己三十……”      “呸,你这丫头讨打呢。”温梨生气的走到石闲面前,先是看了一眼明灯和杜七。      自己被石闲揭了老底,也就没有了装嫩的打算,提起裙子走到石闲面前。      石闲的身子在众多姑娘中已经算是高挑的,可在温梨面前还矮了一截,只见温梨拎着石闲的耳朵,又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旋即转过头看着杜十娘。      杜十娘乖巧的走过去,凑过去给温梨敲了一下,这才算了事。      温梨看向杜七和明灯,杜十娘眨眨眼,正要说什么,便听到温梨说道:“七姑娘和明灯是吧,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不过正式……还是头一回,嗯,这也不是个吉利的地儿,见面礼以后再补上罢。”      “温姨,你见过丫头?”杜十娘问。      “废话。”温梨说道:“她整日在春风城待着,怎么能没见过?我先前身子不舒服,还去抓了几副药,小明灯给我秤的药。”      听到温梨这么说,杜七露出一抹了然,她就说这个姐姐有些面熟。      明灯则怯生生的望着这个连杜十娘都怯她七分的姑娘,缩着脑袋。      温梨穿着白色的长裙,裙摆极长,拖行在地上,沾染了不少的灰尘,而在她的腰间缠绕着一道绛紫色牡丹缠枝刻丝束腰,凸显高挑的身材,十分的好看。      如同杜十娘不像是十九岁的姑娘,温梨也不像是接近四十岁的姑娘,她和杜十娘站在一处,像极了一对姐妹。      杜七在看温梨的时候,温梨也在看她,她敏锐的觉得此时的杜七和她以往见到的并非是一个姑娘,好在席帽中隐隐可以见到一双剪水秋瞳。      温梨一怔,因为瞳孔清澈明亮,宛如初升的朝阳般,熠熠生辉。      这个姑娘拥有一双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眸。      “七姑娘歇着。”温梨指着院落外垫着绸缎的石凳,让杜七和明灯现在院子外坐下。      温梨和七姨以及柳青萝一模一样,对杜七很是客气,完全不像是对杜十娘和石闲那般粗暴,杜七看了一眼杜十娘后,按照安排坐下。      很明显,眼前的纸扎铺子大院就是温梨的家,门前石桥流水潺潺过。      石闲看着温梨挡在门前,心道有什么话让她们进去说,挡在门前算什么。      “接着……到你们了。”温梨姿态慵懒地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长裙踩在脚下,气氛稍稍凝固,从温梨身上传来一股子莫名好闻的香气。      “温姨您说。”杜十娘一副听教训的模样。      “说什么说?哪有你们这样对着一个丧仪铺子一直敲的?做了这么多年的活,我还是头一次见上赶着来送死的……说出去都不吉利,让人看了笑话。”温梨说道。      “上赶着送死……”杜十娘默念了两句,明白了温梨的意思,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她看了一眼,发觉杜七也在看她,迅速收回视线。      杜七昂起头,瞧着眼前的丧仪铺子,心道送死……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词儿,没想到有一天能用在自己的身上。      “温姨,我们这不是……知道七姨来了纸扎铺子心急了,谁知道她在您这儿。”石闲说着,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七姨来是置办棺木的,没想到是来叙旧的,难怪丫头们说她穿的那么好看……”      杜十娘也和石闲一样,在发现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七姨的闺蜜后就松了一口气,只当七姨是来串门的。      可杜七牵着明灯的一只手,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温梨撩起耳边侧发,认真说道:“说谁是旧人呢?叙旧都说的出口,再说了……与姐妹叙旧,我会选酒楼琴楼,而不是这儿……你们能在这儿见到我,便是来活儿了。”      望着杜十娘和石闲呆滞的表情,温梨说道:“姐姐定的樯木到了,自然要通知她过来瞧瞧,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调。”      “樯木?什么樯木,温姨你说清楚。”石闲急了。      樯木,在春风城中,最常见的就是用来做棺材,其他木工活为了避讳,也不会拿来来做工。      “等等……你们两个丫头不知道她在我这儿定了棺木?”温梨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七姨没与我们说过。”杜十娘平静道。      “我说呢,你们见了鬼的砸我的门……原来是吓到了。”温梨轻轻摇头:“这便是姐姐的过失,居然不与你们两个丫头说清楚……只是她不说,我也不好讲……再过一会儿,你们进屋自己问。”      说完,温梨发现石闲和杜十娘一直盯着她看,想了想,又补充道:“她也没事,不需要你们担心。”      “知道了。”杜十娘听到温梨这么说,总算是将心放在肚子里。      石闲还在想七姨为什么要置办棺木,疑惑说道:“七姨不需要,难不成是给师先……”      “啪!”      阳光落下,明灯低下头看着脚尖,一副自己什么都没有瞧见的模样。      这边,杜十娘捂住了石闲的嘴,将她剩下的话按了回去,气恼的道:“你这妮子,嘴巴没有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出溜。”      石闲仔细一想,也知道自己错了,悻悻吃了这个亏。      温梨跟着嗔道:“先生是尊上都要客客气气的人,一会我就拿母子针把你的嘴给缝上,省的有一天祸从口出,招来雷劈还连累了十娘。”      “温姨,你别说这种话,方才城里还响了一声炸雷。”石闲哆嗦说道。      “现在知道怕了?”温梨呸了一声。      “温姨,你为什么不然我们进去。”杜十娘问。      “我愿意做这恶人拦着你们?”温梨搓了搓手掌,说道:“按照规矩来,有人在铺子里换棺椁,添衣冠,不得有旁人进入,哪怕是你们几个丫头也不行,除非……你们也和棺中人有着联系,可那个姑娘……你们还是安静坐着,差不多时候我会叫你们的。”      石闲没有听的明白,杜十娘却想起了什么。      七姨喜欢蜜饯,却不喜欢吃蜜饯,那蜜饯……都是用来烧着玩的。      烧通捎,七姨是要给某个人捎去她爱吃的东西,现在……七姨是给谁置办的棺椁,也就很明显了。      可既然是早就逝去的人,为什么才开始备丧仪。      “我知晓你们几个丫头好奇,可我也有我的规矩,你们莫要问我,问我也不会说的。”温梨对上了石闲恳求的目光,斩钉截铁的说道:“随意聊聊,消磨消磨时间。”      “好吧。”石闲心道七姨没事,她多等一会儿也就等一会了。      杜七眨眨眼,目光透过面纱落在温梨的身上,丧仪业有规矩,不知道可不可以学,而且……这是个守规矩的姐姐,她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姑娘们坐在这儿闲聊消磨时间,杜七只能坐在那儿听着她们说话。      “温姨你用的是什么香薰,好香。”石闲惊诧。      “哦,我使用的殡蘅香,是泽龙古镇,百年香铺镇店之宝,镇灵驱邪,你若是喜欢,我还有一些……”温梨说着,便见到石闲连连摆手。      “不要了不要了,温姨您自己留着吧……”石闲脊背发凉,用殡字命名的熏香,一般的姑娘可没有胆子使用。      “你这丫头……居然还怕鬼魅。”温梨掩面轻笑。      “也不是怕……只是瘆得慌。”石闲嘴硬道。      杜七在一旁想要说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只有花。      海棠花、牡丹花、落花生的小黄花。      又或是寸心、白玉盘这般相似的花。      可杜七一想到杜十娘让她今日少说话,便安静的坐着。      明灯似乎也有些害怕这个话题,缩着脑袋趴在杜七腿上,也不知道是真的怕还是借机和杜七贴在一起。      温梨侧耳,没有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后问道:“花月楼我没去瞧,合奏的还行?”      “一般。”      “天作……”      两个姑娘的声音倒是很清脆,可回答的东西却大相径庭。      一阵风吹来,吹得桥道上两边的树枝摇曳作声,扬起一阵地上的飞尘,洒落在水流中,朝着东方而去。      气氛有些凝滞。      石闲面色微僵,这次十娘没有像之前那样捂住她的嘴,可是“天作之合”几个字还是被她咽了下去,她没想到被杜十娘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蹙眉说道:“十娘,你是觉得……我拖累你了曲子?”      “不是。”杜十娘扭开头,说道:“温姨,她……也好意思跟我要一半的银子,真是不要脸。”      温梨:“……”      石闲:“……”      “你这丫头从内到外都变了许多,就是贪财这一点没有变过。”温梨无奈说道。      “温姨说笑了,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惆怅。”杜十娘宠溺的看了一眼杜七,眼里闪过一抹期待,旋即说道:“不多弄点银子,心里也没底气。”      “银子?你这妮子还是看的浅。”温梨摇摇头,指着门上唯一的白联说道:“我接触丧仪这么久,发觉还是有比银子更重要的东西。”      温梨轻声道:“世人汲汲皆为长生往……可到底,还是要来我这儿找长生。”      “人无千岁寿……”杜十娘看着上联,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她忽然想起了杜七询问长生果时候微妙的态度,便觉得连杜七那样的姑娘听到长生二字的时候都会在意……更不要说旁人了。      “丫头们。”温梨看向石闲和杜十娘,眨眨眼。      杜十娘有才众人皆知,秋水楼外还有着杜十娘的题字,石闲嘛……九苑的姑娘,质量有保证,温梨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下联?”      “人无千岁寿的……下联?”杜十娘来了几分兴趣,思考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石闲也来了兴致,说道:“下联,我想了一个……人无千岁寿,月有万古明,怎么样?”      杜七听到石闲的话,忽的一怔。      月有万古明,这也是一个规矩。      海棠的身子就在月亮上……她摇摇头,将这个杂念从脑袋中甩了出去。      “……”      杜十娘叹气:“四闲,这儿是纸扎铺子,你写个万古长明上去,哪个姑娘消受的起。”      “对哦。”石闲摇头:“光想着对仗了。”      “行了,也不卖关子了,你们七姨也早就替我想好了。”温梨手指划过石桌,指甲在上面留下了工整的长生二字。      “人无千岁寿,我处有长生。”温梨停滞了片刻,等姑娘们都看见后才继续说道:“见惯了生离死别,心肠愈发顽硬的同时,会发现长生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词,以后……我这儿就叫做长生阁了。”      “我处有长生……”杜十娘愣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点头:“七姨说的好,真合适。”      ……      ?      很合适吗?      杜七很疑惑。      哪里合适了。      长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杜七移开视线,心道若是由自己来说这句话……可能还有几分分量。      我处有长生。      ……      姑娘们的思绪飞扬,石闲却不甚明白:“温姨,你不是做的丧仪活计,怎么唤这儿长生阁?我看……门匾上也没有写字儿。”      “先前一直没有想好名字,你七姨给起了一个长生阁,我很喜欢,明个就找翠玉街的丫头给我雕一张白玉的挂上。”温梨轻声道:“至于说长生阁……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并不能活上千年,但是我这里却有“长生”妙法,可以让人永存,也使用的起这长生二字。”      “原来是这样的长生。”石闲身子一颤,打了一个寒战。      杜七也轻轻叹气,她还以为真的有长生法……虽然温梨说的有道理,可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长生。      “飞升成仙,可能长生?”杜七突兀的开口,让一众姑娘提起精神看过来。      ------------      0524 阴曹      杜七一直闷不吭声的,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可无论是温梨还是杜十娘还是石闲都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现在杜七忽然的开口,姑娘们纷纷瞧着她。      杜七方才说什么?      飞升成仙,可能长生?      “仙人自然是长生的。”石闲说道。      杜十娘不置可否,心道这丫头又是这样,提起关于长生的话题就来了兴趣,她才多大一点?就这么多不着边际的想法。      “七姑娘的话真有意思,仙人……几千年才出一个,似那青莲遮天,寿元也就失去了意义。”温梨笑着,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小姑娘总归是喜欢这些玄之又玄的神话传说,她感知到了杜十娘的些许小情绪,无奈杵了她一下,说道:“咱们也是她这个年纪过来的……”      杜十娘回了神,点点头。      小姑娘,对切实存在过的仙人有兴趣、憧憬也正常。      “果然,飞升超脱,便是能长生了。”杜七垂下眼帘,抚摸明灯的侧脸,看着小丫头似一只小猫儿蹭着自己的手,眯着的眼睛泛着幽火。      可她说的长生不是这么个意思。      超脱上界后就成了故人。      在她这里,死了的是故人,飞升的也是故人,中间可以画上等号。      这种话说出口,以十娘的情绪,定要说自己口无遮拦,不懂规矩,杜七轻轻叹气,朝着杜十娘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她没有入过世,可如果有可能,飞升入土都不好,也好她不想身边的姑娘和以前那样成为故人。      她没有入世似这般深切过。      兴许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有她也不知道的长生法。      杜七的忽然沉寂几个女人都看在眼里,一时间不清楚这丫头的情绪是怎么了。      “我一直很在意长生这个词。”石闲忽然开口,她双手摞在一起,撑在石桌上说道:“东方有红墙绿瓦,白马青衫,青灯古刹……西方有驼铃声声,胡琴琵琶。温姨,百年前这片土地上的东西,是咱们永远无法触及的旧事,只能从书上了解一二,甚至不需要百年,七姨的旧事……她不说,我们便不知晓。”      杜十娘也是这么想的,就好像此时,她知晓七姨又过在意的人,却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虽然石闲的语气很可惜,可这也是世界上最常见的事儿。      不说她们和七姨了,即使是真正的儿女与父母……朝夕相处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闻起来,又有几个人知道父亲母亲的过去?有几个人知晓他们年轻时候发生了哪些故事?      这种事儿,总归是随着风一起消散的干净。      “在春风城……打听长辈的过去可是大忌讳。”温梨嗔了一句这两个满脑子杂乱思绪的女人:“杜七不是在随着师先生修炼?修炼,往大了说,也算是踏上了仙路了。”      “算是吧。”杜十娘打起精神,心想自家这个姑娘其实真的很有仙气,里子面子都是如此……她长得就很好看。      “单单说样貌,杜七这丫头还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石闲点头。      温梨知道杜七是很好看的姑娘,可到了她这个年纪,相比于年龄,更看重姑娘未来的发展,所以跟着先生修炼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温梨一直唤七姨一声“师姐姐”,所以她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师先生和七姨真实关系的姑娘之一。      每每想起这件事,温梨脑中都只有造化弄人几个字。      师姐姐这一辈子都苦过来了,到现在……来了一个不知道是早还是晚的人。      在温梨心里,七姨和柳青萝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一个是她从小时候就憧憬至极、一直压在心头的师姐姐,一个是照顾、帮着她走到今天的青姐。      于情而言,温梨对于师承有万般不满,也不觉得七姨有必要了解师承的过去,至于原谅他……温梨有一万个不愿意。      可这毕竟是姐姐的家事,虽然她和姐姐早就是家人,关系比起半路走出来的师承亲密千倍万倍……有些事情还是不好插手。      于理而言,师先生是从山之人,是一饮五百年,一醉三千秋的长寿之人……这事儿对七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师承的出现,七姨本来病入膏肓的身子逐渐好转,便用不到在她这儿定做的棺材了……这当真是一件大好事。      哪怕师承只是个陌生人,他救了七姨的命这件事,温梨就说不出一个差字来。      可偏偏是父女。      “也不知道……这老天爷是怎么长的眼睛。”温梨摇头嘟囔着,旋即提起精神,笑着对石闲和杜十娘说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你们两个也别瞎想了,时辰差不多了,一起进去瞧瞧吧。”      “能进去了?”石闲嗔了一个懒腰,站起来:“再坐一会儿,我可就没耐心了。”      “你得和十娘学学。”温梨说道。      “姨,我也够呛。”杜十娘一本正经的说道。      “呸,还是那句话,入丧仪铺子,急是最大的忌讳。”温梨啐了两人一口,走到杜七身边,说道:“七姑娘,过门槛时小心些。”      杜七伸手入席帽,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跟随温梨一同进入这名为“长生阁”的丧仪铺子。      进屋之前,杜七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长的和普通人一样,不过看的比普通人远一些。      桥边的翠玉街上……罢了,也和自己没有什么干系。      杜七进了院子。      ……      ……      桥头另一侧,白景天下了马车,穿过翠玉街,来到奔流之水前,他在桥边坐下,隔着老远看着杜七等一众姑娘进入院子消失不见。      秦淮已经走了,去安排今日的晚宴了,他一路跟着杜十娘几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虽然杜七包裹的严实,可他还是觉得今日的先生和以往时候的不一样,就好像方才……她明明只是坐在石桌上摸着明灯的脑袋,可是给白景天的感觉却那么成熟温柔。      这让他移不开视线。      可惜了,方才在花店前,石闲扯下杜七面纱的时候,他没敢太过接近,从背后见不到先生的脸……      白景天捡起一颗石头,找了一个角度、用上巧劲将其扔入河中,石头在水面上漂了几次后沉底,白景天托着下巴望着紧闭的大门。      纸扎铺子。      这可是个不吉利的地儿……巧的是,他也曾经是这儿的上门客。      在刚入春风城的时候,[书趣阁 ]常平怜带他来过这儿……那时候,温梨比现在要年轻许多,还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少女。      常平怜在这儿置办了许多纸扎,还给他做了一身练红衣,满足了他亲自给娘亲补一场葬礼的愿望。      那件练红衣便挂在他的房间中。      “人无千岁寿……”白景天瞧着门上十几年如一日的上联,心道不光人没有千岁寿,妖也没有,半妖更没有。      说起来,他第一次见到那温姐姐的时候穿的还是一身裙装,温梨还问常平怜是不是从春市又买下了姑娘,现在想来当真是好笑……这么多年过去,想来温梨也认不出他来了。      白景天睁大眼睛,看着艳阳高照,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映着他的衣裳闪闪发光。      “先生……”白景天心道先生就好像这河中的光点,美丽却无法抓在手心。      也不知道怎得,他对先生的面容忽然不是那般在意了,因为无论什么模样,都是他认识的先生。      相反的,他今个总会想起常姐姐。      兴许是秦淮一番话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让他无心于偷看杜七这般幼稚的事儿。      仔细想来,常平怜真的是很好看的姑娘,初见的那次,常平怜与温梨一样都是个芳华正盛的少女,半点珠钗未戴,只以丝带系发,可一头漆黑的长发映得她的肌肤精致白皙,很是好看。      那时候的常平怜是他见过的,除了娘亲之外最好看的姑娘。      白景天低下头,抽了抽嘴角。      她是好看。      可是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常平怜是姐妹,这就离谱,后来他改了心思,换上了男装,便对这个知道自己“黑历史”的姑娘敬而远之,处处避讳着她……哪里会有其他的念头。      白景天满脑子都是造化弄人四个字,思绪一团乱麻。      ……      ……      “长生阁”中,阳光倾泻而下,满树旖旎的梅花随风起舞,想起香徐徐,落了一地零落的花蕊,在尽头有几间装修风格不同的楼阁,篷子中放着一些粗的去皮木料,院子角落里有坠子、锯子等工具。      明灯望着这比十楼中还要多的梅林,惊讶的捂着嘴。      “温姨,我以为你这儿空旷阴森,不想……还是有几分情调的。”石闲说道。      “净说废话,我这儿是做生意的地儿,又不是阴曹地府,你还想看见什么?”温梨没好气的瞪了石闲一眼。接着说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瞧瞧师……咳,我去瞧瞧你们七姨准备的怎么样了。”      “……”石闲眯着眼睛:“又要等?温姨你既然能让我们进来,方才为什么让我和十娘在歪头傻站着。”      “你知道什么,这也是规矩。”温梨懒得理会石闲一肚子废话,上楼去了,将几个姑娘留在了院子里。      “十娘,这儿的规矩可真多。”石闲无奈说道。      “丧仪活……若是少了才奇怪。”杜十娘说道。      “也是。”石闲点头,想着温梨的话,饶有兴趣的说道:“与死人打交道,还要那么多的规矩,难不成……人真的有转生的说法?死了之后……有阎王断罪?”      “规矩不是给死人的,是给还活着的人了。”杜十娘回了一句,说道:“至于说阴曹地府,我又没死过怎么知晓,好了……你安静些。”      虽然杜十娘将这个话题掐死,可姑娘家思维发散,石闲的话还是成功挑起了杜十娘的思绪。      人族喜欢把世界万物都分为两极,诞生了阴阳学说的同时,也随之出现了各种神话传说,杜十娘感兴趣,颇为了解。      所谓阴曹地府,是亡域死境,由阎王爷主宰,是人死后所在的地方,当时她在淮沁的书上看了好多,后面还有许多的官名,可是杜十娘没有记住几个,阎王爷兴许不是官最大的,可……至少每个姑娘都知道。      阎王断罪,凡人在阳间的一切善恶都要在此了结。所谓活人在阳间,死人在阴间。      世人都说阴间阴森恐怖,到处是孤魂野鬼,不过杜十娘不这么认为,毕竟也没有人亲眼见过,阳间有美好的地儿,也有肮脏的地方,阴间若是与阳间对立……也该是如此。      如果自己死了……      杜十娘想着,身子一个哆嗦。      阎王断罪,那她这样不守规矩、贪婪、欺软怕硬、心思杂乱的姑娘只怕是罪恶深重……将来投胎兴许也是最差的一档,所以这种事情想着就渗人。      另一边,明灯紧紧抓着杜七的披风,兴许是这儿是棺材铺,做死人的生意,所以感官敏锐的明灯脊背发寒,觉得身边有阵阵冷风。      “小姐……世上真的有阴曹地府吗?”明灯忧心的问,白玉盘以前就喜欢给她讲故事,其中就包裹阴曹地府的事儿……还记得明灯在春风城第一次睁开眼见到杜七的时候,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杜七是不是鬼差。      白玉盘,她的月姐为了养活她们姐妹二人,没少做那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按照安宁姐姐这几日给她讲的故事来说……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因为世界上还有一位世尊地藏,就更可怕了。      “地府?你问我做什么。”杜七眨眨眼。      “小姐说有就有,小姐说没有就没有。”明灯睁着水润的大眼睛看着杜七。      一旁的石闲看到这一幕,走到杜十娘身边,戳了一下她的腰肢,小声说道:“这丫头……对杜七真的是盲目的引人,傻傻的。”      “是很傻。”杜十娘点头,旋即盯着石闲看,石闲先是一愣,然后面上起了一缕红霞。      是了。      曾经她依赖杜十娘的时候……和明灯一个样子。      杜七被明灯这么瞧着,便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地府。      应不应该存在这么一个地方?      ------------      0525 世上没有地府,但可以有。      世间是安静的,就与时间相似,而人总会去享受安静的氛围。      有风顺着春风城的内河来到了这个不吉利的纸扎铺子,按照规矩,不着急、缓缓的扫过庭院,掀起一阵阵梅花的香气。      杜十娘注意到地上有阴影笼罩,知道上方来了一片云,这样一来阳光就不会那般的晃眼,她瞧着站在庭院中抬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杜七,轻轻戳了一下石闲,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瞧瞧,丫头这是在想什么呢。”      石闲眨眨眼,望着庭院一侧,柔和之风微微拂动掠过姑娘衣角,眼前是干燥的庭院,安静,却也充满了神秘感。      杜七站在那儿,若一缕春风,她只是安静的抬头看天,垂下的面纱像极了一湖水的涟漪。      石闲不自觉就有些痴了,她觉得自己不是在看一个姑娘,而是在看一片水域,一片比春风城溪流、内湖,甚至比整个天望海还要广阔的水域。      “你怎么也泛起傻了。”杜十娘无奈的说道。      “她这么好看,我看看还不行了。”石闲回了神,转头:“我知道十娘你在想什么……这妮子好懂的很,估摸着在想地府的事儿吧,她不是一直喜欢这种东西。”      “也是。”杜十娘本能的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妥,可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让自己的注意力强行从杜七身上离开。      “……”      阴曹地府,当真是个很有意思的词。      杜七低头看着披风下面那染上了星海之色的黑色衣领。      说起来,从她褪下了一身黑白长衫,换上青衫搬进竹林后就再没有插手过一切规矩的核心运转,文统、天地巨轮都按照天理规则,如同万千星海在恒星天上规则旋转,早就有了自己的稳定。      现如今的世界和文化以及将来一切的可能性全部都建立在最初的几个铁则之下,成功衍化出诸如五龙纪、摄提纪、合雒纪、连通纪、叙命纪等无数持续了千年、万年甚至连续不断十万年的文明。      最初的规矩是核心,而……杜七一直在意的,死不能复生只是其中的,相对边缘的一条。      现如今的世界已是完善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竹林里住了多久,睡了多久,有多少年没有伸手入星域了,兴许海棠拿着她的令牌进去过,可是……以那丫头的本事,最多改改下雨下雪的规矩,还没胆子做其他的事儿。      手握大权力,海棠做的事情还不如一朵即将飞升的莲花。      莲花曾经做出想要举日飞升,托举太阳上升三千里,可惜最后失败了——因为规矩就是规矩,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无论是是谁都不可以破坏其最核心的本质。      杜七整个人有些恍惚。      “小姐,你怎么了。”明灯的声音忽然出现,让杜七身子一颤后回了神。      杜七低下头就见到了明灯三分担忧七分迷恋的眼神。      “小姐……小姐若是不喜欢这些骇人的东西,明灯以后不说了。”明灯小心翼翼的抓着杜七的披风一角。      “没事,我在想东西。”杜七想着自己脑海中方才显现的思绪,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揉了揉明灯的脑袋道:“你问我世上有没有阴曹地府……兴许没有,兴许有……”      杜七说着,语气一顿,眯着眼睛道:“可以有。”      可以有,这是她的态度。      “小姐……”明灯听着杜七的话,注意力早就不在这地府的传说上了,她只觉得眼前的小姐说不出的奇怪。      “明灯,阴曹地府几个字儿的终点不在于地府,而是阴曹,是阴曹。”杜七说着,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小姐,我听不明白。”明灯一如既往的听明白。      “没事儿,听不明白便听不明白。”杜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闲和杜十娘,只见她们两人已经远离了她,正站在院子的角落中的踮起脚尖,妄想从何时的角度窥探到二楼里面。      这个世上没有地府,所以不存在一系列书上撰写过的神仙,只有些许山河星辰之灵。      也有一些人被凡人的眼睛注视过,写下了只言片语,成了众多神话中的一份子。      像纤阿和她的姐姐就是这般的“神仙”。      也是很有趣。      “小姐,我想知道您的意思……”明灯捂着心口,不明白杜七在高兴什么,生平第一次因为不明白而发出了追问。      杜七是个很讲道理的人,所有的事情,只要有人问,她便告诉她。      杜十娘不问,明灯问了。      杜七稍稍组织了语言,小声说道:“功曹是官职,你这丫头说的什么阎王爷、鬼差那都是阴间的功曹……所以有没有地府不重要,而有没有功曹……对我来说很重要。”      明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姐这个意思她能明白,她害怕的也不是地府啊,而是断罪的阎王、世尊地藏,更是收割人姓名的鬼差,所以……阴曹是要比地府可怕的多。      “你还是不明白……”杜七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明灯的脸,还要继续解释的时候见到明灯使劲摇头:“小姐还是别说了……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明白。”      明灯知道自己的脑袋傻乎乎的,不再难为自家小姐。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石闲走过来随口说道,看着她和杜十娘面上的可惜神情,估计是站在了石头上也没有看见楼上的人。      “四闲姐,我们在说地府。”杜七如实说道。      “呸呸呸,你们两个丫头怎么还聊上了,在棺材铺子聊地府……真是有你的。”杜十娘走过来,没好气的给了杜七后腰一下,旋即提醒杜七:“说好的,少说话,你忘了?”      “没忘。”杜七将披风重新整理好,站在一旁,安静的一言不发。      明灯有些害怕被杜十娘训斥,也一句话不敢说,站在杜七身边瞧着前方石闲和杜十娘聊着关于七姨的家常。      听了一会儿,明灯发觉她也听不明白石闲和杜十娘的对话,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杜七面纱下的面容看不清楚,似乎已经重新回归平静,可明灯依旧没有忘记,方才提起阴曹地府的时候,她的小姐……是在高兴的。      小姐在高兴什么?      明灯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杜七站在门框前,身子笔直,心道温姨门前的对联写的好啊。      人无千岁寿,我处有长生。      规矩不可减,但可以增加。      虽然她从未有这么做过,可她可以增加和改变规矩,这其实也是规矩的一种,没有人约束她,只是她踩在规矩上行走。      她的故人有的飞升上界,到达了灵气浓度和更广阔的一片玄奇……想要再见面十分的困难。      还有一些故人死了。      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      姑娘常忆故人,却没有想过,如果世上有地府这样的地方,对她来说会是怎么样方便的事儿。      如果真的有地府存在,那么……一定会有相对的阴曹……      这些功曹按照规矩来说,和纤阿在存在上没有太大的分别,是随时可以与她见面的。      杜七深吸一口气,她此时能够听见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她在紧张,也在兴奋。      若是添了新的规矩,自然会空出来许许多多的位置,杜七不管这些位置对这片天地有没有用,只要没有牵扯到规矩的运转,都无所谓。      而事实上,只要姑娘喜欢、只要姑娘高兴,对世界上的一切存在来说,就是最大的、最值得去做的、也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只要姑娘高兴,规矩本身就会发生改变,比如不能死而复生什么的……规矩自己将自己改成可以死而复生都行。      可姑娘会生气,会不高兴,所以一切才这般秩序。      某种意义上,这世间的秩序看似牢不可破,可又十分的脆弱,在某些干扰下会失去原本的作用。      九华山的人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像这般不惜一切维持规矩的稳定。      因为一切大道规则的稳定与不稳定,全部都和某个姑娘有关系,所以纵观古史,九华山的人其实替爱闯祸、爱破坏的姑娘磨平了许多后世,擦干净脚印。      只是姑娘入世后,便不讲理了,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讲理的姑娘,这从道天君因为一句话而暴薨上也能看出一二。      可是从遇到杜十娘后,一切都变了。      杜七心想自己过去做的浑事可不能让十娘知道,不然……她一定会不开心。      其实地府还是天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边的人可以去做“功曹”,像是七姨,该是适合判官的活。      杜七并没有真的打算去城里一个什么地府,然后将自己喜欢的姑娘们一个个塞进去,毕竟……这些都是连修仙都不愿意的人,也没有那么简单。      这只是给她提供了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思路,杜七将这件事藏在了心底,心道自己任性一些……只要十娘不生气就没有任何的阻力。      做了天地的功曹,某种意义上,也算是长生。      杜七听着石闲和杜十娘的对话,又觉得规矩可以新定,可姑娘们是否意愿……才是里头最困难的点。      先放着,以后再想。      杜七抿嘴笑着,回头瞧了一眼,来时路上是她和十娘的脚印,以往她没有回头路,现在因为有了一个不成熟的点子,身后就有了一条退路。      也不知道十娘是更愿意做女仙,还是阎罗?      从明灯的害怕程度上来说,兴许是阎罗,毕竟……十娘若是生了气,还是很可怕的。      其实也不只是功曹,天上还有万千繁星。      十娘想做哪一颗星星?      杜七眯着眼睛,思维若小鱼儿跳出水面般活跃。      对了。      她之所以会突兀的想起这些,也和这一身衣裳和妆容有关,重新披上代表混沌颜色的衣裳,她便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些对她来说近在眼前的事情,想要对现有的规矩指手画脚。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这般胡思乱想还是不能频繁的出现,不然小家伙们为了讨她的欢心……说不定擅自就能把事情给做了。      杜七一只手撩开披风,捏着下方黑白二色逐渐融合的裙角,心道回去就换成新的衣裳,这衣裳穿了挺危险的。      院落的一处梅花旁。      “……”杜十娘正说着话,语气忽然一滞,她对上了杜七看过来的视线。      虽然看不清面容,却觉得自家姑娘此时有些陌生。      杜十娘摇头。      仔细一想就知道这股子陌生从杜七化好妆就出现了,要还是以往那般熟络亲切,她也不至于会对杜七心动。      杜十娘心想不能老是让杜七穿成这样,这样会让她胡思乱想,今个晚上回去洗澡的时候……她就将这衣裳收起来,不让她穿了。      ……      ……      温梨并未上楼,所以即使窗子开着,注定杜十娘和石闲什么也看不见。      横穿过一条细长的小巷子,有一处直通后院的房间,幽静细腻,却不自然的让人脊背发寒。      屋子中挂了一些字画,仔细去看会发现都是一些鬼画符、或是镇灵符篆,在整中央则是一幅菩萨画像,在画像下方,还有些许镀金佛像雕刻。      这一切都是因为……宽敞的屋子正中央摆着两具棺材,内棺摞在外棺中,旁边是艳丽的二月红,若是有懂行的姑娘在此,会发现正中央的一切的布局摆设都像极了一个墓室。      正是因为是规划墓室的地方,阴气极重,所以温梨才弄了这么多的佛像,求一个安心。      香案上摆着一个香炉,袅袅地升腾起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棺材一旁,七姨一袭锦衣,她面色红润,神态优雅,淡然的从其中一具棺材中坐起来,说道:“温丫头,你帮我打的棺材……正合适,躺着还挺舒服的,用心了。”      温梨无奈的说道:“姐姐快起来,哪有大活人往棺里躺的。”      “我花了银子,用不到了还不能试试?”七姨坐在棺材里,敲了敲坚硬的木料,坐起来瞧着一侧的另一个本来打算合葬的另一个棺材,忽然说道:“温丫头,这到时候……下地的时候,过仙桥给我开的大一些……虽然我不在里头,可留个念想也是好的,希望那地府判官见了,行个方便。”      温梨沉默了一会儿,认真说道:“师姐姐,你说过人总想着依赖来世,便没有什么出息。”      “姐姐我本就没有出息。”七姨笑着:“不然,也教不出杜十娘来。”      ------------      0526 七姨喜欢的人      “师姐姐可不是没出息的人。”温梨闻言说道。      “兴许吧。”七姨伸了一个懒腰,依靠在漆黑的棺材中,看着和她的棺材一对的,刷成纯白色的棺木,小声说道:“也不是我想依赖来世,实在是……今生也没有什么机会了,我倒是想下去找那妮子,可这样做,城里的丫头们也过不安生。”      “姐姐可别想着自缢的蠢事。”温梨说道。      “呸,哪有你这样直接说出口的,没规矩。”七姨瞪了温梨一眼。      “姐姐不说为了自己考虑,也想想我和青姐,还有院里的丫头们。”温梨说道。      “行了行了,扶我起来。”七姨说道。      温梨走到棺材一侧,小心翼翼将七姨从漆黑的樯木棺材中搀扶下地,旋即摇头道:“姐姐也是,怎么偏偏挑这个日子来选材?”      “若是过了年……我兴许就换了一副模样,到时候这棺材就不方便再躺了,有些事儿赶在年前处理的好。”七姨弯腰抓起一把二月红,洒在通体漆黑的棺材里,接着看向前院的方向说道:“我听到丫头们的声音了,四闲真是闹腾。”      “丫头知道姐姐来选材……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温梨无奈说道。      “我想也是。”七姨唇角翘了翘,笑容柔化了原本带着几分严肃的面容,浑浊的眸子似乎一瞬间清澈了许多。      温梨一愣之后也跟着她笑,眉眼弯弯,浅浅的梨涡出现在嘴角,她说道:“姐姐倒是变了很多,看来……先生的出现是一件好事儿。”      俗话说美人有骨,七姨虽然已经苍暮之年,可方才一笑,温梨便见到了多年前那个与世无争的姐姐。      “他出现不是什么好事,杜七才是。”七姨强调道。      “七姑娘?是了……她对十娘是很重要。”温梨想着杜七的模样,觉得杜七遇事淡然的模样很有七姨年轻时候的神采,想了想……又觉得还是安静、认真下来的石闲更像七姨。      “现在的春风城里提起七姑娘,也没有几个人能想起姐姐了。”温梨的语气里有几分失落。      “我可不想让人知道那些丢人的事儿,柳青萝那个女人……已经够我受的了。”七姨抽了抽嘴角。      温梨抱着七姨的手臂,替她抚平因为躺在棺材里稍稍凌乱的侧发后笑着道:“在我这儿说说就够了,等青萝姐从淮沁带着爱徒回来,您可得给她留几分面子……毕竟,这么长时间不见了。”      “用不着你操心我和她的事儿。”七姨给了温梨一个白眼。      “姐姐真是不识好人心。”温梨啐了一口:“姐姐年长了,反倒是失去了和光同尘的性子,我有时候是真的怀念姐姐以前的包容与温和。”      “少来,和其光,同其尘……周围都是你和杜十娘、石闲、薛丫头、欢丫头这种不教人省心的妮子,我还和什么光,同什么尘……”七姨冷哼一声,旋即想起了房间中一颗金色的丹药,眨眨眼后说道:“温丫头,你说若是我变成以往那副的模样,我是说……二十岁上下,青萝会不会吓的不敢认。”      “变年轻?姐姐说什么……”温梨以为七姨才开玩笑,可是当她回过头见到七姨唇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      七姨慵懒而骄矜、带着几分优雅的姿态看的温梨整个人身子剧烈一颤,不敢置信的道:“姐姐,你的意思是,先生他……”      “好了,到时候再说,老东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到底是从山之人。”七姨揉了揉温梨的脸,平静道:“我还得再想想,按照他说的……到时候我可能比十娘还显小……也太奇怪了。”      “不奇怪,姐姐,一点也不奇怪。”温梨急着说道,七姨方才随意说的东西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惊喜,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好了,你冷静些,这事儿我只与你说了,可别说出去。”七姨说道。      “知道了。”温梨使劲点头,她瞧着眼前一黑一白的棺材,终于明白为什么七姨说自己不需要棺材。      “行了,去唤几个丫头进来罢,晚上庆功宴要好好办。”七姨说道。      “嗯。”温梨兴奋的应声,打开门叫杜十娘等人进屋,指了一下后院堂屋的位置,将杜十娘丢下,一个人上楼。      “温姨,您这是要去哪儿?”杜十娘疑惑的问,不是要去见七姨?温梨怎么不陪着她们一起。      “你们先去,我上楼换一身衣裳。”温梨心想今个真的是一个好日子,那么即便是在纸扎铺子,她也可以穿的喜庆一些。      “奇怪……罢了,咱们去找七姨,问问她老人家到底在筹备什么事儿要用棺材。”石闲说着,率先进入玄关。      楼阁三层,外表看起来古色古香,十分精致,姑娘们的绣花鞋落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视线可见之处都是木头所做,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味。      墙上挂了些许莲花的画卷,风格各不相同,以水墨画为主收集了许多的画道大家的沥血之作。      “十娘,温姨倒是好情调,收了不少好东西。”石闲惊讶的看着玄关一侧的画卷。      “说了,这不只是纸扎铺子,还是温姨的家。”杜十娘摇摇头,推开前面套间的门,午时的阳光投进来,在杜七身上洒出了一道阴影。      房间中的一切出现在姑娘们的视线中。      左边,偏橙红色的色调,地上整齐的铺着毯子,整个房间秉承了建筑一贯的优秀,大气而不失细腻,桌子上有一壶茶,还有一盘新鲜蜜饯,房间中飘着一股子淡淡的牡丹花香气,十分的后看。      可是当姑娘们按照温梨所说的右转,一切就急转直下。      推开门,面前一黑一白两个棺材还有悬挂在墙上的佛像映入石闲的眼帘,吓得她一个哆嗦。      布置实在是太过不详,连杜十娘身子也是一颤,她看着屋里的一片二月红,确认了这是七姨的地儿。      “十娘,这儿……”石闲抽了一口凉气,明明屋里也点着火盆,可是她却觉得屋里阴风阵阵。      “瞧你那点出息。”七姨从里屋取了一朵牡丹走出来,放在纯白棺材上的盖头上后说道:“这儿是棺材铺子,有棺材不是最正常的事儿?”      “七姨!”石闲一愣之后,立刻快步走上去,围着七姨转了一圈后松了一口气。      “七姨。”[ www.biqugex.biz]杜十娘往前走了几步。      杜七也朝着七姨行了一礼      她在看到七姨的时候,眸子中闪过一抹惊艳。      七姨今天很好看。      在杜七眼里,七姨本就是一个很漂亮的人,杜七的眼睛可以透过皮囊看到一个人的本质,更不要说……单单从皮囊看,七姨也不逊色于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      “嗯,来了?”七姨对着杜七和明灯轻轻一笑,接着说道:“你们先去前面那屋歇着,吃点点心,我再看看这棺木还有什么地儿要调,赶着庙会前把它送走。”      石闲眨眼的频率不断加快,直到她依靠着佛像站着才缓和一些,她不解说道:“七姨你定棺材做什么?”      “你这问题还能再笨一些?”七姨嗤笑一声,旋即敲了敲自己的漆黑的棺木,说道:“自然是要送人走。”      “送谁……”石闲正要追问,就被杜十娘牵住了手。      “嘘。”杜十娘给了石闲一个眼神,温梨说的对,在春风城打听老一辈的过去是最没有规矩、最无力的事儿,更何况,她们跟了七姨这么久,多少也知道一些七姨的习惯。      喜欢烧蜜饯点心给某个姑娘……也是十几年如一日会做的事情。      “七姨,我们既然来了,是不是要上一柱香。”杜十娘对着纯白色的棺材说道。      “人早就不在了,只是放了几身她会喜欢的衣裳在里头。”七姨说着走到纯白棺木面前,瞧着里面的几身衣物,说道:“说到底只是我的念想,也不用遵循什么礼……说起来,按照辈分,你们也该唤她一声姨娘,不过若是丫头还在,只怕会强迫你们叫她姐姐。”      “我想也是。”杜十娘轻轻叹气。      石闲也回了神,发觉自己差点坏了气氛,便不说话,只是看着。      明灯乖巧的站在杜七身后,不说话就不会出错。      杜七瞧着不远处七姨和杜十娘说话,想起了她和七姨聊天的那次,七姨说自己有喜欢的人……说的是本应该躺在白色棺木中的姑娘。      好像是七姨曾经的侍女,是七姨不知道是喜欢还是宠爱的人。      就好像翠儿姐和十娘的关系一样,听说是个爱吃点心的姑娘,可惜早早的死了。      “七姨,为什么挑这些日子来做这些事儿,应该有更合适的时儿吧。”杜十娘瞧着白色的棺木,问道。      “十娘,你知道棺椁的规矩?”七姨没有回应杜十娘,而是反问了一句。      杜十娘摇摇头,她虽然也送走过不少小姐妹,却也不知晓棺材铺里能有什么规矩。      七姨轻声说道:“城里最常见的是木色的棺木吧……那些是穷苦人家用的,刷不了漆。”      “这个我知道。”石闲点头,她在春风城也见过有姑娘抬起棺,有疑惑道:“七姨怎么忽的说起棺材的颜色了?”      她本来以为七姨为了故人而定做棺材一定很伤心,却不想她在这个“灵堂”一样的地方一本正经的说教了起来。      杜十娘比起石闲就要冷静许多,仔细想来……毕竟是多年前的事情,七姨不那么悲伤也正常,如同她自己所言,什么棺材……只是几身衣裳甚至不是本身的衣裳,下了葬都算不得衣冠冢,只是一个念想。      “我说你就听着,小嘴叭叭的,一会儿我给你缝上。”七姨没好气的看着石闲:“或者,我把你塞进这棺材里。”      石闲后退半步,直到看见那佛像后才松了一口气。      杜十娘见状无奈,她小声说道:“四闲,先不说这是温姨的地方,即便真的招了魂,那也是七姨的侍女,咱们的姨娘,你怕什么。”      石闲一愣,眨眨眼后发觉杜十娘说的对,忽然就不怕了。      姨娘,真的是很亲近的词儿。      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赞赏的眼神,接着说道:“我以往在温丫头这儿定过红色的棺材。”      “棺材还有红的?”石闲不解。      “有,一般用于年过八十寿终正寝且无疾而终的老人……”七姨说道:“我虽然才五十,不过,能活到现在,沾个喜字也不过分,只是……后来褪了这个念头。”      石闲正要说话,就被杜十娘拦住,几个人继续听七姨说道:“你们见到的这两个棺材,黑的的那个是给老人用的,至于说白色的……按照规矩适用于还没嫁人就逝去的年轻丫头,可明白了?”      杜十娘和明灯以及杜七都点点头,只有石闲依旧懵然。      意思是……姨娘走的时候还很年轻?      可是……既然姑娘走的那么早,七姨怎么把葬礼一直放到现在。      曾经的姨娘和七姨……一个人用起了黑色的、代表老人的棺木,而另一个却依旧停留在最好的年岁。      杜十娘看过去,除了感觉到旧人逝去的无奈,更多的感慨时间的流逝。      “和你们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七姨走过来,捏了捏石闲,将她面上的胭脂擦去了一些后,走到纯白色棺木面前,将手放上去后才说道:“我的身子不好,有些许病症,所以原先就和温丫头说好了……若是不行了就和她埋在一起……中间搭一座过仙桥。”      杜十娘轻轻一怔,她再一次看着看着眼前的墓室的布置,终于确认了……在七姨眼里,那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姑娘不是什么侍女,而是七姨喜欢着、深爱着的人。      她从未从七姨这儿听到她有喜欢的人,这是第一次。      原来……七姨也有喜欢的姑娘。      事情就很简单了,七姨不准备去死了,所以提前准备好的棺材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语气放着,不如挑着一个不冲喜庆也不晦气的日子埋了。      杜十娘的目光忽然就亮了,她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杜七,旋即说道:“七姨,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就多了……接下来?”      “接下来就把这两个棺材埋了,顺势也把那念想埋了,既然死不掉,不如好好活着。”七姨深吸一口气,说道:“比起早早的入土,我更想看到你们两个……有个孩子。”      杜十娘咳了一声。      石闲眨眨眼:“七姨,什么是过仙桥。”      ------------      0527 过仙桥上不过仙      要个孩子什么的,在杜十娘耳中多少有些暧昧,若是在以往,石闲定要顺着七姨的话往上爬,对着杜十娘说几句不要脸的话。      可今天石闲却仿若未闻,转而询问七姨:“七姨,什么是过仙桥。”      七姨惊诧的看着石闲,不明白这个丫头怎么忽然改了性子。      似是察觉到七姨的目光,石闲歪着脸朝她看来,眨了眨眼,给了七姨一个灵动和无奈的眼神。      石闲的视线似是一道利箭钉在七姨身旁的棺材上,七姨还迷糊着,杜十娘却蹙眉,懂了。      是因为杜七在。      也是因为她今个刚警告过四闲不要乱说话。      杜十娘觉得石闲还算听话,脸色缓和了一些。      “七姨,你说什么孩子,这不是已经有了一个?”杜十娘笑着指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杜七。      “你说的是杜七还是明灯?”七姨反问。      杜十娘没有思考就说道:“都是。”      明灯听到杜十娘的话身子一颤,抓着杜七披风的手都松开了一些,小小的眸子微微颤动着,对于杜十娘的话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受。      虽然……按照规矩来说她的名字是杜明灯,可因为杜十娘平日里在十楼里性子略微冷淡,无论是奖赏还是惩罚对她都几乎没有过……所以虽然明灯整日被翠儿“虐待”,可偶尔还是会产生自己不属于十楼的错觉。      现在从杜十娘口中听到……自己算是十楼、甚至是她的孩子,明灯甚至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杜七也算?”七姨追问。      杜十娘闻言不自然的瞧了一眼杜七,此时……阳光柔和地倾泻而下,给站在窗边的杜七披风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杜十娘很自然的便联想到了那披风和席帽之下的姑娘。      “大概……算吧。”杜十娘下意识的移开视线,这个小动作看的七姨很是惊讶,以往……杜十娘可不会逃避这种话。      她和杜七中间发生什么了?      十娘这是开了窍?      还有……杜七这丫头进了屋居然还戴着帽子,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七姨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都咽了回去,轻轻摇头,对着杜十娘说道:“一会儿我再问你和姑娘之间的事儿。四闲,你方才问我什么是过仙桥?”      “七姨我以为你听不见我说话呢。”石闲撇嘴。      “行了,少和我闹脾气,有能耐冲着十娘去。”七姨嗤笑一声,怼的石闲哑口无言,石闲组织语言正要找回几分面子,便听到七姨平静说道:“我本来想着差不多还能活上了两年,两年之后就找个地儿葬了……不过现在看来一时半会也死不掉,为了不冲了年味的喜庆才挑了日子,没想到你们两个丫头找了过来。”      听到七姨一本正经说着关于死的话,石闲心肝轻颤,许久后说道:“七姨的身子好的很,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还想在店里做够了年龄,再赚几年银子就搬到七姨的院子,您不在,那我不得让十娘欺负死。”      杜十娘:“……”      “石丫头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就在这时候,温梨推开门走了进来,只见温梨褪下了白色的长裙,穿了一件暗八仙纹织红袍,腰束浅色玉带,长发发以一根玉簪固定,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温丫头,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要出去见相好的?”七姨笑着。      “呸,我才说石闲讲了人话,你这个做姨娘的还不正经了。”温梨走过来,不满的轻轻拍了一下七姨的手,接着说道:“今个喜庆,还不许我换一身衣裳了,对了……这衣裳还好看?年前定做的,一次还没穿过。”      温梨转了一圈,等待着姑娘们的评价。      “很好看,只是……在这个地儿真的合适吗。”石闲瞧着眼前的两具棺材,嗓子发干。      “有什么不合适,都是自己人。”七姨看着纯白色的棺材,心道杜十娘和石闲年龄小不清楚,她的这个侍女还在的时候,与温梨也是不错的闺中蜜友,甚至……连这个铺子都是两个姑娘一起张罗起来的。      “很好看。”杜七如实说道。      “七姑娘觉得好看,便是真的好看了。”温梨笑着,旋即站到了漆黑和纯白的棺材旁,在正中间停住,张开双手:“这儿是模拟墓室的景,四闲你问什么是过仙桥,若是将这个屋当成地宫,那么中间就是石室,在石室上开一个窗子,这个窗就被称为过仙桥。”      石闲听的有些迷糊,她看向杜十娘。      “你别看着我,我是知晓里头的规矩的。”杜十娘说道,她正是因为知晓过仙桥的意义,所以才惊讶于七姨和她的侍女之间的感情。      杜七也很好奇,她是第一次听说“过仙桥”的说法,十分的感兴趣。      毕竟……沾染了一个“仙”字。      过仙桥……过仙桥,难道是说过了这座桥就可以成仙?世上竟然还有除开飞升之外的成仙法?      杜七的眼睛闪闪发亮,昂着头冲着温梨的方向,上半身细微的前后摇晃,就差将期待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温梨本懒得和石闲解释太多,可是见到杜七那好奇的模样,留住了耐心,细致的说道:“南荒的墓早期大多为单人墓葬,直到三百年前,夫妻合葬墓才开始在南荒出现。”      “怎么可能。”石闲否认道:“温姨,十娘教我的《诗经》上有说谷则异室,死则同穴,合葬墓不该是近些年才有的东西。”      “我是做丧仪的,你懂还是我懂?”温梨给了石闲一个白眼,旋即温和的为同样不理解的杜七解释道:“七姑娘,三百年前所说的合葬,都是并穴合葬,而非同穴而葬,并穴墓本质上是两座墓,只是相距很近,算是葬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杜七轻轻点头,她以往不知道这些,也没有人与她说过人死了要入土埋葬的事情……还蛮有趣的。      说起来,海棠埋在月亮上,不知该算是什么墓。      石闲也早就适应了被区别对待,她询问道:“过仙桥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过仙桥就是合葬墓穴中相连的两个墓室之间有一扇小窗。这种构造的在丧仪铺子的规矩里过仙桥。”温梨说着,隐晦了看了一眼七姨,发觉七姨点头后才继续说道:“过仙桥是姑娘“事死如事生”的代表……夫妻活的时候在一起,死了也要到一起,中间留一个洞,想象着两个恩爱的魄儿,躺在里面还可以隔着窗子聊聊天。”      杜七闻言眨眨眼。      说什么灵魂。      人死了就是死了……被碾入轮回,在大地上逗留的机会不过一瞬……哪里还有躺在棺材里聊天的说法。      不过她现在多少也明白了姑娘家的浪漫情调,便没有将这种煞风景的话说出口。      石闲的想法和杜七完全不一样,她在了解了过仙桥的意义之后,看着七姨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她瞪着眼睛确认道:“七姨……我如果没有理解错,所谓过仙桥,是夫妻之间求来世再续姻缘的东西……”      “是。”七姨想了想,说道:“我没和你说过,柳姐姐和连姐姐便是这般入的墓室,中间开了半人高的桥?”      连韵和柳依依的娘亲曾经是有名的对食,又是七姨和柳青萝的好姐妹,从这儿也能看出来柳青萝和七姨都不是迂腐的人。      “您可没说过这种事。”石闲心想柳依依和连韵的娘亲虽然嫁了人,可也是互相喜欢的,七姨这个……还是第一次知道。      “七姨,您是想和……这个姨娘成为夫妻?”石闲指着纯白色的棺材,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行?”七姨蹙眉:“来世的事情……还不许我想想了。”      “可以,自然可以。”石闲深呼吸一口,内心的惊讶只有她自己知道。      原来……七姨并不是传统的女人,她也是喜欢姑娘家的,难怪当初十娘和李孟阳在一起的时候七姨很不高兴。      这样岂不是说七姨会支持她和十娘的感情?      石闲脑子乱糟糟的,胡思乱想着。      杜七也知晓自己误会了,所谓过仙桥,过的不是仙,而是情……姑娘们想要的是如神仙眷侣一般的清澈,虽然很有情调,可……通晓一切本质的杜七知道所谓的来世在没有地府的地方,都是姑娘们的幻想,经不起推敲。      明灯则听的双眼发亮。      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浪漫的事情。      若是她以后死了,也想要一座过仙桥,和小姐……      “呸呸呸。”明灯想着想着便低下头,跺脚啐了几口,旋即眯着眼睛抓着杜七的手指。      她不指望和小姐搭什么桥,因为……那要人先死了。      明灯不想自家小姐死……所以,墓室里只要有她一个人就好了,小姐会一直活下去的。      姑娘们心思各异,二月红混合着檀香,在这个灵堂中勾起一阵子香甜气息。      “我平日里没事也没必要与你们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吧。”七姨无奈说道,她有喜欢的姑娘就这么让人接受不了吗?      她还以为自己平日里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      “我一直以为您和师先生……”石闲抬头,话说一半就被杜十娘捂住了嘴。      “七姨……你放过她吧,小丫头不会说话。”杜十娘望着七姨越发危险的眼神,轻声道。      温梨想明白了石闲将七姨和师先生误会成了一对,噗嗤笑出声,指着石闲道:“丫头没礼数,掌嘴。”      “你替我抽她一嘴巴。”七姨对着杜十娘说道。      “呜呜……”石闲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呜咽了几声。      “先欠着,给她留点面子。”杜十娘将石闲藏在自己身后,随后转移话题,将注意力揽在自己身上,说道:“我差不多明白……七姨您为什么要定棺材了,只是过仙桥是要符合规矩的吧,这空墓……没什么作用吧。”      “你还指望我真的躺进去?”七姨呸了一声:“只是个念想。”      “人活着也可以,只是个念想……求个来世做夫妻,真有意思。”杜十娘小声念叨着,旋即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布置:“黑棺白棺……倒是像极了妮子的衣裳。”      黑色和白色,像极了杜七今日的一身裙装。      “你嘀咕什么呢。”七姨疑惑。      “没什么。”杜十娘回头敲了一眼杜七,回神说道:“七姨,我也想提前要一个墓穴,求一个来世。”      这点子可太好了。      她不敢想今生,求个来世还不行吗。      今生没有缘分,开一个过仙桥,求一个来世姻缘……她便能够满足了。      杜十娘一句话说出口,在场的几个女人都是一愣,温梨第一个绕过棺材走过来,盯着杜十娘看。      她的个头很高,站在杜十娘面前竟然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温梨没有朝着杜七的方向去想,因为但凡是春风城的姑娘都知道杜七是杜十娘的女儿,所以答案只有两个。      要么是石闲,要么是李孟阳。      温梨首先排除石闲,所以答案只有李孟阳一个。      温梨严肃的对杜十娘说道:“你这傻丫头……该不会还想着那李大公子吧,若是这样……我可要替姐姐好好教训你一次,疼了还不长记性。”      杜十娘眨眨眼,不置可否。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表露的有些早了,所以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应温梨。      石闲也是一愣后回头看了一眼杜七,可望着杜十娘一副被戳中心思的模样,一时间也不清楚杜十娘想要的过仙桥,另一侧究竟是李孟阳还是杜七。      七姨想着方才杜十娘闪躲的眼神,看着今日杜七反常的打扮,猜到了什么。      杜七依靠在窗台上,暖阳映入她的眼睛。      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过仙桥上不过仙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是会生老病死的、属于凡人的规矩。      仙人不会死,所以踏不上这座桥。      可她不一样。      她不是仙,是名为杜七的人,是人就会死。      兴许,和十娘躺在墓穴中,隔着窗子聊聊天也不错。      ------------      0528 被认作没有威胁,是可悲还是机遇。      将春风城各个姑娘的关系完全剖开解析,会发现每一条线路展开,一眼望过去写的满满的都是“求不得”。      一条路的最开始,正是杜十娘和某个公子相互的求不得展开的,和曾经的庶出书生、即将高高在上的书院夫子脱不开关系。      杜七融入了杜十娘的圈子,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有“求不得”的时候,照理说她已经是圈子里过的最好的人,所有人都迁就着她。石闲都因为杜七的出现失去了和杜十娘成为对食的机会,变成了和流萤、红吟一样的“败犬”。      按照现在日子的发展,如果没有杜七,石闲和杜十娘在周围姑娘们的影响下,不说对食,搭伙过日子也不会有任何人奇怪,甚至就算杜七在的今天,杜十娘忽然宣布和石闲搬到一起住,也不会有任何姑娘觉得突兀。      杜十娘和石闲、翠儿和婵儿本就是亲如姐妹,虽然分开住,可是过年过节、每逢大小事儿都凑在一起,早早的便是一家人了。      当然……杜七不存在石闲就能上位这一条并不成立,毕竟如果没有杜七,就杜十娘当时脆弱的模样早早的就魂归故里,也活不到今天,更不会有现在悠闲的生活。      ……      杜七随意的将手放在明灯的肩头,一路向上,在明灯玉石般的脖颈上停留,感受着那股凉荫荫的温度的同时,觉得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四闲姐要的不过是和十娘在一起,她却想要永远与时间的尽头……将她以往所有的野心加起来,也抵不上这个小小的愿望。      难度太大,便算不上求不得,又因为没有死过,所以……杜七很向往七姨此时正在做的事情。      与喜欢的人葬于一处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杜七用羡慕的视线瞧着七姨面前的两具棺材。      “小姐……”明灯小脸上飞满了红霞,她感受自己脖子上温暖的手,一时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哦,我在想事儿。”杜七回了神,收回手。      “……”明灯一愣,心里空落落的,她不是让小姐把手拿开。      明灯患得患失的同时,杜七在思考自己和十娘同葬的可能性,思来想去,觉得这也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她根本就死不掉。      如果她丢掉了“杜七”这个名字,那么某种意义就可以当做杜七这个人死了。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丢弃这个名字,所以只要星河还在流转,时间还没有化作荒芜……她就无法和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死去,最多……一直睡下去。      可死也有许多个意义。      按照姑娘们的理解,死了还有转世,便算不得死亡,最多只是换个地方、换个契机生活,她可以从中做一些文章,比如……所有的姑娘一起投胎之类的?      杜七眨眨眼,心道若是这样,那事情又落在了地府上。      得先将地府组织起来,才能去想这事情……她准备找时间好好去书院查查相关的神话传说,早些弄一个构架出来。      说起来,这些事情问安宁,她应该会懂不少。      杜七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温梨对于杜十娘的“拷问”并未停下,她瞪着眼睛说道:“十娘,你想要过仙桥,里头的人若不是李公子,总不至于是四闲吧。”      “这是好的理由,那就四闲吧,也能将就。”杜十娘掩面笑着。      石闲在一旁轻轻抽了嘴角,对于自己被杜十娘当做挡箭牌十分不爽,一旁的七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石闲,眼神带着一种讥诮。      “好了,十娘说不定是想和翠儿一起呢。”七姨眯着眼睛说道。      这算是替杜十娘解了围,温梨见到七姨这开玩笑的语气,皱眉退下,毕竟提起翠儿,便是不想要再追究这件事了,七姨自己都不问,她再追问下去不符合礼数。      所以即使温梨很想知道杜十娘下辈子要和谁做夫妻,却只能乖乖闭上嘴。      “人最终都是一个人走向坟墓的……这事儿,以后再说罢。”七姨咳了一声,牵住温梨的手,与她就着墓室的布置聊了一会儿,准备好了下葬的一切事宜后,对着杜十娘和石闲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这就走了?”温梨不舍的看着七姨。      “时候也不早了。”七姨拍了拍纯白色的棺材,头也不会的离开“灵堂”,回到大厅后看着几个跟上来的姑娘,笑着说道:“丫头们晚上一定有安排,我得回去歇息歇息,养足了精神陪她们好好玩玩。”      “七姨?”石闲眨眨眼,惊讶自己的心思被七姨看了个通透。      杜十娘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对着温梨行了一礼:“温姨,我们走了。”      既然七姨都这么说了,温梨只能说道:“我送送你们。”      姑娘们离开楼阁,重新进入种满了梅花的院子,满树旖旎的梅花,一地花蕊顺着风打着旋儿,配上院子里温梨的华裳和几个姑娘们的面容,当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色。      石闲搀扶着七姨走路,眼看着梅花,忍不住的说道:“七姨,你看看温姨的院子,说是丧仪铺子,可进来像个花园……多好看,再瞧瞧您那大院?”      “我的院子怎么了?”七姨看着她。      “七姨的院子……花了那么多银子买的地,好好的院子空落落的什么也不栽,就正当中种一株大槐树,晚上看过去阴风阵阵的……”石闲吐槽道:“七姨的院子可比温姨的更像是丧仪铺子。”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温梨瞪了石闲一眼。      杜十娘虽然没有插话,不过显然她认为石闲说的是对的,七姨的庭院是过于冷清了,对于姑娘家而言,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能让人更加的积极。      “她说的也是。”七姨走到院子的门前,停下脚步,毫不避讳的说道:“我以往觉得无所谓……可现在既然准备好好过日子,是要改改风水,十娘……你有路子,就按着你的院子,帮我弄一些梅花来。”      石闲没想到七姨这么听劝,惊诧之余询问杜十娘:“十娘,你院子里的梅花是祝平娘弄的?”      “是平娘……七姨要的话,我去找平娘说说。”杜十娘点头,旋即问温梨:“温姨,我不太懂风水的事儿,七姨的院子里的槐树阴气太重,若是要改风水,是不是要找人给推了?”      风水?      杜七心道说的该是灵气运转。      她想要告诉十娘,只要她在的地方,那一定是风水最好的地方,可是大人说话自己不能插嘴,便只能站在一旁逗明灯玩。      杜七捏着明灯红彤彤的脸,嘴角弯弯,她觉得有一个小丫头在身边逗着玩真的很解闷。      “也没必要,槐树虽然沾个鬼字,不过说到底还是镇宅子。”温梨说道:“宅忌一般是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门前不栽鬼拍手。”      “听不明白。”七姨说道:“说的细些。”      温梨无奈道:“桑与丧字谐音,送殡多用柳枝作哀杖、“鬼拍手”是指杨树,叶迎风作响,似是“鬼”拍手……至于说槐树,木镇邪,其实是打鬼之意,只是……咱们这些姑娘大多是胆小的紧……姐姐你那儿常有丫头去,如果为了让丫头们自在一些,拔了也好。”      “是吗?”七姨眨眨眼,看向杜十娘和石闲。      杜十娘和石闲都赞成将槐树推倒,换成一片梅林。      姑娘们站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家里也不是只有你们几个人,七姑娘怎么看?”七姨忽然将话题引到杜七身上。      “七姨问我?”杜七站直身子,面上的轻纱随着呼吸泛起波纹。      “姑娘觉得槐树怎么样?”七姨问。      “连韵姐说槐树春天会开花,槐花直接吃或者做成槐花蜜都很甜……七姨院子里的槐树很大,一定会有很多花儿。”杜七说道。      七姨抿嘴莞尔,说道:“那便听她的,留着,等四五月份……摘了花让连丫头做蜜。”      “也行。”石闲和杜十娘点头,杜七贪吃……倒是不意外。      可温梨就有些意外。      她们讨论了这么久都没有个结果,杜七一开口就定下了……温梨深深看了一眼杜七,再一次确认了这个新来的丫头在姑娘们的心里究竟有着怎么样的地位。      看来不只是杜十娘,七姨也将她当成了孙女看……以后要打好关系。      可惜,她是做丧事的,平日里为了吉利会刻意避开姑娘们,只是既然杜七喜欢吃零嘴……买一些东西给她吃还是可以的。      温梨作为长辈看杜七自然是越看越喜欢,她送几个姑娘出门,按照规矩只要送过了门前的桥就可以了,可是当姑娘们走到桥上,却纷纷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的看向数十丈外岸边的石头上。      河水潺潺,有少年一袭白衣,手持木杆子在那儿钓鱼。      杜十娘和石闲一眼就认出了正是白景天。      “景天?他怎么跑这儿钓起鱼儿了。”杜七站在桥上,看着不远处那个正专心致志钓鱼的少年。      “景天……公子?”七姨努力想要看清楚这个传说中的练红公子的样貌,可惜她老眼昏花,看不出什么。      “景天公子?谁啊。”温梨一听到是男人,还是杜十娘和石闲甚至杜七都认识的男人,顿时有些紧张,她趴在桥头的石梁上盯着白景天看。      此时白景天没有戴席帽,远远看过去,隐隐约约只能瞧见一个侧脸。      他钓鱼十分的认真,竟然没有注意到远处桥上的几个姑娘。      “你们认识?”温梨问。      “淮竹姑娘的客人……妮子学医时候在医馆的公子,是不错的人。”杜十娘简单解释道。      “是吗?”温梨一边盯着白景天看,一边说道:“你们一个比一个好看,说不准男人会起什么心思,哪怕他看起来和七姑娘差不多大……可还是要提防着。”      “知道了,不用温姨操心。”杜十娘眨眨眼,正准备过桥离开,却听到温梨说道:“十娘,这什么景天公子……是不是不大聪明?”      杜七眨眨眼,心道海棠的这个儿子是不太机灵,有时候傻乎乎的,容易脸红还不听旁人说话,可是温姨是怎么知道的。      杜十娘踮起脚尖瞧了一会儿握着鱼竿的白景天,问道:“温姨什么意思?”      “但凡是钓过鱼的都去西苑的小平湖了,我这儿靠近翠玉街,都是洗玉水,水流也急,根本就没有鱼,他在这儿钓什么劲儿?”温梨哼了一声:“认识的公子,若不是笨人,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好像你们跟着七姨一样,你们也被人跟着了。”      温梨认为白景天这根本就不是在钓鱼,而是在钓她的姑娘们。      “景天公子……十娘,你怎么看。”石闲因为秦淮的缘故,不好评价白景天。      “若是这个公子……只怕是真的不知道这儿不能钓鱼,至于说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兴许温姨说的是对的。”杜十娘心想白景天是不太聪明,可那是提起自家丫头的时候才不聪明,杜十娘虽然不清楚白景天是不是喜欢杜七,可是……她对杜七的魅力有自信,白景天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      只是因为秦淮和尊上的缘故,杜十娘不觉得白景天是龌龊、恶劣的人,所以并没有太过警惕。      这就是白龙的荫蔽了,哪怕白景天真的是跟着她们来的,杜十娘也没有太多的恶感。      “妮子,你要去公子那儿瞧瞧吗?”杜十娘对着杜七说道:“他在这儿钓什么鱼?估摸着是找你有事……可能是又有医书的东西不懂了。”      “我不去。”杜七摇摇头,她想了想白景天读书的进度,觉得还不至于有不懂的医理,平静的说道:“十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说好了去买一些点心,婵儿姐说要吃鸡蛋糕。”      “行。”杜十娘点头,她只是随口一问,杜七不愿意,她也不强迫自己姑娘,再说了……说不定白景天真的是来钓鱼的,他是有修为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      温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几个姑娘对于男性这般包容,还是极有可能跟着她们来的男人。      她十分不解的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不行……我得去找侍卫来。”      ------------      0529 天元一子是因为任性。      石闲看着温梨着急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她想起了自己刚得知杜七和白景天同处时也是这般紧张。      “你这妮子笑什么笑。”温梨没好气的盯着石闲。      “温姨,公子也不是什么坏人,您身材那么好,心胸倒是也趁着…宽饶些。”石闲眯着眼睛,看起来很是放松。      “呸。”温梨啐了石闲一口,想要伸手打这个丫头,可是因为进屋之前已经打过,抬手晃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丫头本来就不聪明,若是锤傻了可不好。      “你在这抖什么机灵,没大没小。”七姨可不惯着石闲,冲着石闲的小腿踢了一脚,旋即说道:“温丫头,叫侍卫就没必要了。”      旁人不清楚,七姨还能不清楚白景天就是练红公子,叫了侍卫,到时候……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丫头这么说也就算了,怎么连姐姐你……”温梨不理解的看着七姨,接着视线移到一旁的杜十娘和杜七身上。      杜七隔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姑娘乖巧。      杜十娘脸上有几分无奈,想要解释什么却被石闲牵住手,挡在了身前。      石闲不满的望着桥头的老人,踮起脚尖,吃痛后嗔道:“七姨真是的,十娘这点小毛病全是跟您学的。”      “我瞧你是皮痒了。”七姨布满褶皱的手拂过桥头的白玉狮子头,拍了拍狮子头的脑袋,看的石闲咽了口唾沫。      石闲站到杜十娘身后,小声道:“七姨……再怎么说,唤侍卫来也不合适。”      温梨正想问,春风城的姑娘求个安稳找侍卫有什么不合适,便见到七姨点头:“找侍卫确实不合适,咱们总不至于给他们找不自在,巡城到晌午已经很乏了……得让人家好好休息。”      “是吧。”石闲眨眨眼,她对白景天的看法就是没有什么看法。可因为是淮竹的胞弟,淮竹也亲口保证过白景天的性子,所以就今个的事儿来看,石闲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她看着温梨紧张就像是见到了自己,也是有趣的很。      当然,找乐子归找乐子,若是真惹的七姨不高兴,那就不是找乐子,而是找板子了,于是石闲很机智的给杜十娘使了一个眼色。      杜十娘也觉得不能这么下去,温姨担忧她们,石闲却以此为乐……端的是不做人事,她回去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杜十娘沉思了一会儿,将心比心,想要说服温梨……她和石闲不行,七姨也有些困难,只有杜七才是最好的选择。      杜十娘看向杜七,缓缓说道:“妮子,你怎么看景天公子,说出来让温姨宽宽心。”      “我?”杜七很意外,没想到十娘突然叫她,她正在想买什么糕点回去呢。      明灯攥着自家小姐的手,她其实也想说白景天是个好人,又是自家姐姐的主人。      说起来,她也想要知道小姐怎么看待景天公子,有没有心态上的变化,于是昂着头,伸着脑袋眼巴巴的看着杜七面纱上被风吹起的连漪。      风略过面纱,掀起一角,露出杜七些许上了胭脂的浅唇,姑娘嘴角轻扬,明灯一怔后,便不再去想什么公子了,脑袋一片空空。      “温姨,景天虽然有时候笨是笨了一些,不过有在好好努力修习医理,厨艺随他娘亲,做的一手好菜……总的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孩……孩子?”温梨表情僵在了脸上,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年龄,她半个身子探出扶手之外,瞧着依旧死死盯着鱼漂的少年,发觉的确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孩子”,而是一个实打实的公子。      “十娘,你们说的这个景天公子……长得是不是显老了些。”温梨眨眼的频率逐渐加快。      “……”杜十娘语气一滞,旋即无奈的走到温梨身边,牵住她的手轻声道:“温姨,您……什么回路啊,十娘跟不上了。”      “不是说他是个孩子?”温梨被杜十娘弄得懵了,可是她抓着杜十娘的手,近距离看着杜十娘平静的面容,沉寂了一会儿,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行了……既然七姑娘说是好孩子,也没有什么好操心的。”温梨说道。      事实上,她是知晓杜十娘对杜七的保护的,方才杜十娘没有表示异议的时候她就确认了景天公子不是什么恶劣的人,杜七后来的发言只不过是让她确认了这件事。      “对于你们几个我无话可说。”温梨哼了一声,虽然语气仍有不满,可最终还是以宠溺居多,她转过身,说道:“我是不觉得……会有男人与杜七这妮子处朝夕而不喜欢她。”      “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克制就是另一回事了。”七姨掩面而笑。      杜十娘闻言一愣,她忽然想起了秦淮说过的,喜欢是放纵,爱才是克制,一时间……脑袋有些混乱。      “温姨,其实……不只是男人,就算是姑娘家,整日与杜七在一起,也是会喜欢上她的。”石闲忽然说了一句,说完之后,目光掠过杜十娘的脸,落在了正看着杜七,一脸迷离的明灯身上:“对了,我说的是明灯。”      石闲不解释这一句还好,她一解释,七姨和温梨难免会多想,她们知晓这世上能够让石闲这般“阴阳怪气”的姑娘只有一个,那就是杜十娘。      温梨意外的看着杜十娘,视线在杜十娘和杜七之间来回。      七姨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瞧着杜七裹着严严实实的模样,露出一丝明悟的神情。      杜十娘忽然被石闲背刺,一愣之后咬牙狠狠瞪了石闲一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转身说道:“温姨,我们回去了,桥下水急,天气冷,您也早些回去吧。”      “是了,姐姐身子不好,我怎么忘了。”温梨点头,还是杜十娘贴心,七姨虽然身子恢复了,可是站在桥头吹冷风自然是千不该万不该,便推着七姨下了桥,瞧着姑娘们钻入了翠玉街消失不见后才松了一口气。      杜十娘等几个姑娘离开了,温梨却没有急着返回丧仪铺子,而是走下了桥,在亭子里坐下。      水流潺潺,在小溪汇集入河流的交汇之处,远处看过去有平坦的中心湖,也有纵横交错的小支流,常青叶落在潺潺水中,寒冷的水顺着青石一路向东朝着下游而去。      温梨靠在椅子上,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钓鱼的公子上,脑袋向右倾斜,耳朵上的宝石挂坠轻轻晃动。      虽然杜七说白景天是好孩子,可温梨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她在这儿盯着小公子,若是他还对姑娘心怀不轨,自然会离开。      温梨看了一会儿……发觉少年仍旧在认真钓鱼,叹息。      这孩子是蠢吗?      在她的视线里,鱼漂在水面上使劲晃动,分明是湍急的水流,哪里能钓上来鱼?      虽然不是一点鱼没有,不过温梨感觉拿外衣当渔网去打捞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这都不重要。      白景天没有跟着杜十娘,她松了口气……先不说白景天来这儿的目的,只要你不跟上去,笨一些就苯一些,还是好孩子的。      温梨收回视线,因为离得远,她并未瞧见白景天赤红色的眼睛。      在亭子中有一个棋盘和黑白分明的棋子,温梨穿的厚实,也不怕冷,捏起一粒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的正当中,旋即拿起一粒白色棋子落下,发出石头相撞的清脆。      她决定自己和自己下一会儿棋消磨时间,直到白景天彻底的离开,确认她不会跟上那些傻姑娘。      温梨叹息。      自己也是个傻人,姑娘们自己都不在意,她还在这傻兮兮的与影子对弈,这样的自己……哪有资格说少年公子是蠢人?      “一子天元。”温梨自己与自己下棋,手法就随意了许多。      天元是棋盘的正中心,俗话说围棋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她这样的举动是最蠢的……但是姑娘家就是喜欢这种一子定天元的气概。      天大地大,打不过我喜欢,大不过你喜欢。      大不过……我喜欢你。      温梨翘起嘴角,觉得方才杜十娘的紧张很有意思,若是杜十娘真的有那心思,也不失一件好事,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没有说杜七是肥水的意思,只是说姑娘比起第一次见,是丰满了一些。      温梨笑呵呵的,捏着棋盘,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天元一子是很潇洒,可……接下来会吃不少的苦头就是了。      这便是喜欢和任性的代价。      十娘应该想的清楚。      十娘想不清楚,那也有师柒姐替她想清楚。      ……      此时,白景天蹲在石头上,手握吊杆,看着远处的波光粼粼……阳光反射的晃眼,他却十分的认真。      白景天没有在装,他是很认真的在钓鱼。      方才在这儿等杜七等的实在无聊,他突发奇想去翠玉街买了一条鱼竿,然后就拧住了,因为钓不上鱼儿来,所以气得慌,一时间连自己来这儿的目的都忘了,连杜七的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这也没办法。      海棠喜欢做饭,经常会钓鱼……因为住在淮沁,淮沁的洗玉河更多,白景天从小就见到娘亲无论在多么恶劣的地方都能钓上来鱼来,怎么他就不行。      这儿的水是湍急了一些,浑浊了一些,可是……白景天运用瞳术是可以看到水里还是有不少“发育不良”的鱼的。      他今个非要弄上一条鱼儿,送给自家先生。      要不然说白景天还是个孩子……他的想法在牵扯到杜七的时候会意外的稚嫩。      兴许是男人在喜欢的姑娘、长辈面前永远都是个孩子。      “……”      时间流逝,太阳往西方移了一步,白景天终于是放弃了,他轻轻叹气,心道有些东西……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的。      他弯下腰,蹲在石头上盯着水面,仔细去看,里面有少许的鱼儿在水中逆行,忽然伸出手插入河中,一把抓住了游的正欢实的鱼儿,感受着掌心的滑腻。      换个方式怎么就那么简单呢……      可他偏不。      不是钓上来的鱼,吃着也不对味,这也是一种任性。      白景天握着小鱼儿,深吸一口气。      他脑海中闪过了杜七的脸,心道兴许他改变一下和先生的关系,比如去了师生这一条,一些事情一定会更加明朗,就像是他在困难中选择简单一点的路走?      不是学生,先生说不定不会将他当做小孩子看,而是当成一个男人?      他偏不。      白景天将鱼抛进水里,眼瞧着阳光穿过溅起的水花,折射出耀眼的光,就如同一座七彩的桥。      难就难了。      天知道,以先生的性子,知道自己的念想后会不会笑得让他抬不起头。      白景天站起身,熟络的收起空荡荡的鱼钩,自嘲一笑。      没有鱼饵,拿什么钓鱼?      他白景天没有什么能耐,学医靠着先生教,修为比不上胞姐,温柔比不上姑娘家,样貌……先生说过许多次他的父亲好看,却很少说他好看。      他也没有鱼饵,拿什么钓鱼,还是世上最好看的美人鱼。      白景天将鱼竿放入身后的箱子里并站起身,活动活动麻木的腿,心想今个钓鱼的时候没有放饵,他早就知道自己钓不上来鱼儿,可心里还是抱着些许的期待。      对于先生,他没有付出实践的本事和勇气,所以只能钓钓鱼,发泄一下。      在这一点上,白景天虽然恨不得将徐青山用鱼线绑住沉入沁河,可还是佩服他的勇气。      世间不早了。      白景天看了一眼丧仪铺子的门,发现有打开的痕迹,门也没有从里面锁上,便知晓杜七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走了也好。      白景天觉得自己还是摸不清楚心思,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对杜七究竟是喜欢多一些,还是尊敬多一些……可感情这东西本就是一团乱麻,若是能理的清楚也就不叫感情了。      只能通过事件去推动,想……那是想不清楚的。      白景天准备离开这儿,去鱼市买条鱼儿做个菜,然后再去找先生……先生喜欢吃,他做的一手好菜,勉强算是个鱼饵。      白景天戴上席帽正准备离开,却发现了一个比他思绪还乱的人。      桥边的亭子里,身穿华裳的温梨正在与影子对弈。      白景天踮起脚尖看了一眼,眼角轻轻抽动。      天元棋,还是自己与自己下……啧,不愧是姑娘家,在杂思上,是他输了。      ------------      0530 对白景天的试探      因为时间过去太多,所以温梨的注意力早就从钓鱼的蠢小子身上移开,专心的完成自己的棋局,她双手攥在一起,身子稍稍前倾,仔细盯着那黑白之色。      思绪对半分,专心于棋局的温梨竟然还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东西,眼前的黑白色很眼熟,比如像极了师姐姐要的两口棺材。      也像杜七披风下若隐若现的绒裙。      温梨坐下来下棋除了监视白景天,还有七姨的原因。方才在丧仪铺子时,七姨向她抱怨年纪大了睡眠的时间总是要少上许多,天气暖时还能出个摊位等着店里的姑娘来聊天解闷,现在天凉了就只能在屋里发呆。      七姨提起下棋是一个不错的消遣,可如今也找不到人有这等闲情雅致陪她。      七姨喜欢下棋,而温梨已经有许多时日没有与人对弈,接下来的庙会也好、过年也好……她会有许多机会和七姨在一起,所以及时锻炼棋艺,不要太过丢脸也是十分重要的修炼。      “……”      温梨一手天元将黑子直接拉入了劣势的场子,可黑色象征着今日的七姨,所以温梨在不放水的情况下,努力的想要执黑而赢,可是因为是她一个人,棋力真正意义上的不相上下,所以黑子的劣势在逐渐扩大。      温梨过于认真,并未发觉本钓鱼的公子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正站在亭子的不远处伸着头看着她下棋,甚至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摘下了席帽,露出了一对赤红色的眸子。      “……”温梨抿嘴咬唇,拿着黑子,犹豫良久后落下,旋即想也不想就拿起白子重新将黑子拉入险地,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冥思苦想。      温梨很好看,因为高兴,她今日换下了拖沓的白裙。她本就是姑娘里最高的,穿了一件暗八仙纹织红袍,坐在亭子中是一副很好的风景。      虽然沾了一个姨字,可是温梨看起来和杜十娘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怕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      可是在白景天的眼里却不是这样,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温梨的脸,只觉得这姑娘下的棋很有意思,有些手痒,想要坐下来和她来上一局。      天元棋是上来就浪费了先行之利,而黑子先下是要贴目给白棋的,所以……难度很高的情况下,天元棋的最优解手便是模仿对手落子,给自己争取思考时间的同时扰乱对方的心思。      可问题是……这姑娘现在是自己与自己下,哪有自己扰乱自己心思的……      白景天站在身后看着温梨下了一会儿,额上竟然起了些许水润,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真的是越来越佩服姑娘家了。      白景天觉得是不是姑娘家平日里心思过于斑驳,总是想的太多,所以才能一心二用到这般境地……      当然,温梨的棋艺并不是很高,让白景天的惊诧的是她下棋的方式,自己与自己下,而且顽强的想要执黑而胜,这般困难的事儿……该说是自己挑战自己?      白景天本不该如此的失礼的在姑娘身后看着她下棋,可是温梨的举动与他方才在洗玉水中钓鱼十分的相似。      一个无饵,一个先手天元……都是一看就不想赢,可偏偏又都特别的想赢。      这种相似让白景天想要看下去,想要知道这种几乎必定会输的……他做不到的事情,眼前的姑娘能不能做到?      “……”      河水湍急的声响响彻在耳边,闭上眼睛还以为天上下了一阵子暴雨,事实上青天与云层相映衬,整片天空变得异常祥和。      水流声能让人心思宁静,一抹午后暖阳裹挟着暖意照射进来,洒在温梨的面上,她身子摇晃,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明显已经心不在焉了。      而白景天在一旁瞧了一会儿就知道这盘棋的解法了。      解法就是没有解法。      同一人落子,黑子的天元一手就是死局,从一开始,黑子便输了。      白景天心道这世上有的事情果然不是靠努力就能做到的,若是先天条件不对,努力也是白费,不如一开始就干脆的放弃。      温梨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越是努力,缺口开的就越大……这盘棋已经是下不下去了。      果然,这就是任性的代价,下棋之前她是将黑棋想成杜十娘的,可惜……无论怎么努力都赢不了。      应该不是十娘没有希望,只是自己的能耐还不够。      不过……那个已经经历过苦难的姑娘,前方的困难也说不上是困难。      温梨叹息一声,抬起头瞧了一眼不远处河流边的石头,只见钓鱼的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      她伸手将黑白分明的棋子搅合成一团混沌,懒得收子,正要将黑白棋子混合着整个倒进棋篓子里,准备将这烂摊子留给下一个来这儿下棋的翠玉街的姑娘们收拾,却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姑娘且慢,我来收拾吧。”白景天说着,走到棋盘边,捏起棋子仔仔细细的将其归类,同时还说道:“景天失礼,冒然看了一会儿姑娘的棋……”      他行了一礼,心道失礼之后,给姑娘整理棋盘也是应该的。      温梨可是吓了一跳,她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男人……可当她听清楚白景天的话,转头瞧着她。      只见白景天戴着席帽,露出半张脸,看不清楚眼睛,但分明就是那和杜七等人认识的小公子。      他居然没有走,还在这儿看自己下棋?      他叫自己什么?      姑娘?      从年龄上,温梨觉得自己都够做他的娘亲了……只是女人嘛,被人看做年轻,心情总归是不错的。      “这位公子,偷看旁人……可不是好的习惯。”温梨眯着眼睛说道。      白景天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歉意的说道:“姑娘的天元棋很有意思……一时间便看下去了,给姑娘带来麻烦了,我收了棋子就走……”      白景天说着语气一顿,说道:“天元棋……果然还是难下……即使是仿棋也找不到赢的机会。”      “是很难,几乎赢不了。”温梨随口说了一句,接着好奇的瞧着眼前的少年。      是个懂棋的人。      温梨确认了白景天不是在撒谎,至少他方才真的有在看棋。      有趣的是,虽然白景天努力表现出一副谨礼的翩翩公子形象,可在温梨眼里各种礼节可谓是漏洞百出。      这个少年似乎不甚明白春风城公子小姐们见面的语言艺术……甚至不常与姑娘说话,从一开始……这个小公子的视线就没有放在她身上过。      温梨对于自己的样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所以即使白景天各方面都很失礼,可他能很好的管理视线这件事就为他赢得了几分好感。      果然是经过了杜十娘、石闲和杜七三重认证过的好“孩子”,只是……温梨并没有就此放下戒心,她看着白景天的下半张脸,总觉得有些眼熟,可是一时间却也想不清楚在哪儿见过。      “是个……公子吧。”温梨眨眨眼,她忽然想起了曾经常平怜经常与她提起的小丫头……和眼前的人有几分相似,因为那小姑娘很是可爱,所以她的五官温梨一直记在心上。      白景天的嘴型很像她记忆中的模样。      “姑娘什么意思?”白景天认真收着棋盘,一时间没有明白温梨在说什么。      “没事。”温梨心道听声音是个公子没错,声线倒仓,略显粗糙,显然年纪并不大,和杜七的年龄悬殊不大,倒真的算是一个孩子。      旁人说的再好也比不上自己亲眼所见,所以温梨准备试试这个被姑娘们放心的小公子。      “公子很喜欢下棋?”温梨轻声道。      对于白景天来说,他只是观看到了一场不错的棋局,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他甚至到现在都没有直视温梨,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虽然不想暴露自己是半妖这件事而吓到姑娘,可既然人家问了,出于礼数,白景天说道:“还算喜欢……学过几年,只是平日里没有什么机会下棋,所以方才一时间才陷入了姑娘这天元棋,请姑娘原谅。”      “是吗。”温梨点点头,女人的本能告诉她,白景天说的是实话。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实话。      因为白景天是被海棠当女儿养大的,按照海棠的意思,她是想要自己这个孩子精通女子六艺的,至少也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行。      可惜人的经历有限,她主要教白景天下厨,琴棋书画等才入了门,教了白景天画画和下棋就……没时间了。      所以白景天会画画,有尝试画杜七的样貌。      会下棋,但是平日里一个人住……没有机会与人对弈,上一次……还是与常平怜一起下棋,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书法……这个因为他娘亲的字都没有什么好看的形体,所以没有教他,以至于白景天的字几乎不能看,硬要夸赞,也就只有工整二字可言。      至于说弹琴……算了吧,基本是一窍不通。      白景天没有人可以对弈,可其实他还是很喜欢下棋的,所以才看入了迷……说起来,他记得先生是不会下棋的,可先生似乎有想要学的念想……      如果能和先生一起对弈,那就真的是两份快乐叠加在一起了。      白景天想着,将棋盘整理好,黑板分明后起身准备离开。      可当他转过身,视线穿过席帽上的些许白纱见到温梨的脸厚,整个人都是一愣。      “……”      这不是丧仪铺子的老板娘?      白景天背后几乎在一瞬就渗出了冷汗。      温梨算的上是常平怜的好友,而且……她可是见过自己小时候的……白景天才想起温梨方才那句询问自己是不是一个“公子”的意思。      她……是认出自己了吧。      不,他有带着席帽,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被认出来,只要不被看到眼睛,应该还有机会。      白景天努力镇定下来,可是以他的城府怎么瞒得过温梨这种人精,温梨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觉了白景天的动摇,疑惑的同时……还以为白景天被她的样貌所惊诧。      这也不能说是温梨自恋,毕竟她还是有许多追求者的。      “发什么愣。”温梨依靠在亭子的栏杆处,大好的暖阳落在她的面上,红韵韵的一片,她望着窗外城北的一片繁华,说道:“这位小公子若是下棋,不如来陪姐姐玩上两把,练练手。”      空气的温度逐渐升高,温梨面上装出来的红晕并不是那么突兀,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      温梨没有佩戴什么昂贵的首饰,只是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上面垂着流苏,说话时,流苏就摇摇曳曳的,简单,但是很好看。      她现在的语气、姿态是春风城姑娘最正常的模样,可是在白景天眼里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丧仪铺子的老板娘可是连常平怜见了都要叫姐姐的……所以白景天没有朝着女人的方向去思考,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暴露了,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道:“棋盘收拾好了,就不打扰姑娘了……”      说着,白景天拔腿就要走。      “怎么还害羞了。”温梨抓住白景天的衣角,身子稍稍前倾,对着呆滞的白景天说道:“小公子,姐姐我一个人下棋着实是有些费脑子,不如……这样吧,咱们五两银子一盘,输赢都是我来出……”      “……”白景天看着温梨,哪里有陪她下棋的意思,连连行礼,转身逃似的离开,钻入翠玉街消失不见,只留下温梨在原地眨眨眼,半晌后抿嘴一笑。      果然如杜七所言,看起来还算成熟,可事实上就是一个小孩子。      “嗯……”温梨慵懒的靠在栏杆上,环顾四周,确认方才那一幕没被人瞧见……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啐了一口。      她也觉得自己对白景天的举动有几分“勾引”的意味,过分了,不过没有人看见也就不碍事了。      温梨垂下眼帘。      眼熟是真的眼熟……可是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白景天。      难道……自己和他的娘亲认识?      ------------      0531 白景天准备的“鱼饵”      数九隆冬,翠玉街里百花绽放,姹紫嫣红,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胭脂香气……姑娘就是最美的花。      翠玉街的少女门们从铺子里探出头瞧着那埋头急行的、背着鱼竿的小公子,好奇的紧。      此时白景天被温梨弄的是浑身不自在,毕竟……在这世上真要找出什么是让他害怕的东西……除去和杜七相关的,就只有被人认出曾经女装的过去了。      黑历史中,白景天记得常平怜甚至带他去过姑娘家用的浴池……偶尔想起,真的是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      于是白景天一头钻进了菜市,转遍了整个鱼市也没有见到一条银丝鱼,旁边的渔女看出了白景天的疑惑,说道:“公子请留步,您是在找银丝鱼?”      白景天本想去金风楼拿一条,闻言停下脚步,压低帽檐后点头问道:“姑娘,这鱼市怎么没有银丝鱼?可是商会入城都收去做小宴了?”      “公子该是有时日没有关注鱼市了吧,现在别说四斤的,连二两的鱼苗也没了。”渔女解释道:“不知道是犯了哪路神仙,小冬时所有的银丝鱼一夜消失的干,这么长时间的过去,沿海的就没有再见过银丝鱼……我听姐姐说,金风楼冷藏的银丝鱼都消失了,挺渗人的。”      “有这种事?”白景天闻言一愣,不禁疑惑道:“银丝鱼自古就在淮沁,所有已知古籍上都有皇权金丝的的记载,怎么会一夜消失?”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景天有些怀疑是不是天望海里出现了什么大妖,导致银丝鱼一夜绝种。      可是这又解释不了为什么金风楼冷藏的鱼也消散一空……      匪夷所思。      “这就不是我们知道的了,算命先生说银丝鱼是龙鱼,兴许是南荒龙气稀薄,拿鱼儿添补元气了?南荒也有大圣……又或者大圣喜欢吃鱼所以都抓去了。”渔女说着坊间的传闻,见白景天沉思,开始做自己的生意。      “公子,常姐姐走之前吩咐了,为了安全起见这些时日不要去海边……所以公子若是要鱼儿,就吃些鲫拐子吧,刺少,也还算新鲜。”渔女露出了自己的目的:“公子瞧瞧这个,城里自己养的芙蓉鲫,姑娘都很喜欢。”      “嗯……”白景天还在想银丝鱼一夜消散的原因,坊间传闻他只当个笑话听,可异常总归是要注意,万一是有大妖,那这些时日是要小心一些……      这些都是后话,买鱼做好给先生送去才是最重要的事儿,理由……就用研究出了新菜式。      虽然生硬了一些,不过以先生的性子,只要有好吃的……她也不会追究。      “给我来一条吧。”      白景天瞧着眼前正游的欢实的芙蓉鲫,觉得确实还算新鲜,再说了……姑娘废了那么多口舌,他不买还真的不太好意思。      渔女拿起锋锐的菜刀:“公子,是要现杀还是带回去先养着?要杀也不额外收银子。”      “我自己回去处理吧。”白景天结了账,心道他做菜,鱼死的时辰、杀鱼的手法都十分的重要,给先生吃的东西……花费一万分的心思都是值得的。      “自己处理?公子还会做菜?”渔女惊诧,旋即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抱歉,我没有瞧不起公子的意思……只是,读书人不是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      “这世上可没有几个君子。”白景天因为渔女提起了常平怜,所以对她的态度很好,一点不似以往乖戾的模样。      “能不能多问一句,公子买这芙蓉鲫回去是要做什么菜?”渔女说道:“看公子不常出门的样子,如果需要配料……春风城哪家料子比较新鲜,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就是春风城的姑娘了,卖个鱼还有这么多的说道。      不过她这也叫做会做生意,毕竟……一条芙蓉可值不少银子,单单说价格,不比两斤的银丝鱼差太多。      白景天接过鱼,因为没有露脸,也很少和人说做饭相关的话题,所以随口说道:“打算做个蒜爆鱼,天气冷,做个酸甜口好一些。”      渔女眨眨眼:“酸甜口的是不错,只是蒜爆鱼……公子,我瞧着……这鱼儿是送给姑娘家的吧。”      白景天一愣,心道这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咱们春风城的姑娘就好酸甜这一口。”渔女抿嘴笑着,紧接着正色道:“公子,蒜是荤,味太大,若是做给姑娘家吃……还是要仔细想想才是。”      白景天闻言,拎着鱼袋子的手轻轻一颤。      说完,渔女还不忘补充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多嘴了公子也不要生气。”      “没有的事儿,谢谢姑娘提醒。”白景天感激的说道,经过这卖鱼的姑娘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做了蒜爆鱼,到时候就犯了忌讳。      毕竟今个还有其他姑娘在……满嘴蒜味……不行,绝对不行。      “弄些鱼汤怎么样?”白景天询问道,竟然有几分让渔女帮着排雷的意思。      渔女也发现了这一点,噗嗤一笑:“鱼汤,冬日暖身子,也不添肥,很不错……只是,最后还是要公子自己决定。”      “说的是,就鱼汤。”白景天感谢的拱手,打开钱袋,想要取出一些银子感谢少女,不过她摆摆手:“随口说了两句,公子给银子就坏了规矩。”      白景天笑了笑,心想这便是春风城的姑娘……是常平怜改变了春风城,才有这般平和。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渔女不知晓他是半妖的前提下的,若是知道,一定会厌恶且害怕他,这样的事情他见的多了。      不过,能似这般普通和普通人交谈,白景天已经很高兴了。      他压低帽檐,遮住赤红色的眸子,向渔女告别,回家做饭去了。      至于说杜七的行踪,一直派人“保护”着呢,他先前只不过是无聊才跟着先生,现在有了事情做,自然要回家好好准备“鱼饵”。      “……”      白景天离开之后,旁边一直看着这边的女人走过来,瞧着渔女严肃的说道:“丫头,你怎么还和他聊起来了。”      “七姑娘认识的小公子,就随意说了两句。”渔女笑着:“我在七姑娘的医馆前见过他一次,七姑娘说是她的学生呢……这席帽和太好认了,都不带换的。”      “杜七姑娘?”女人若有所思,说起来好像是听七姑娘说过她有一个学生。      “丫头,那公子好像……”女人环顾四周,旋即在渔女耳畔小声说道:“是半妖,我看到了红色的眼睛。”      “我知道啊,七姑娘说过这个事儿。”渔女点点头:“翠儿姐来买鱼的时候我还问过呢……就是你说的那样。”      “知道?你不害怕?”女人不解。      “七姑娘认识的人,也不会是坏人,再说了,明灯还是半妖呢,你不会觉得小明灯可怕吧,她太可爱了。”渔女提起了明灯,面上露出几分红晕,挥舞手上的网兜:“明灯跟着翠儿姐来我这儿买过鱼,她可是很喜欢我的……抱着我的手不松开呢……”      “呸,明灯是狸花,她那是喜欢你身上的鱼腥味。”女人啐了一口,心道这丫头说的也是。      杜七认可的人……的确不会是坏人,哪怕是个男人,哪怕是个半妖。      这便是杜七在春风城姑娘里的口碑了。      她又是个医家女先生……杜七在春风城的人气之高也就翠儿知晓一二,连杜十娘都不清楚她家的这个姑娘有多受欢迎。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搬动它,可杜七就是有这种魅力能够让姑娘们认可她所认可的人。      白景天想要的,普通的生活,事实上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      嗯,有白龙那样的父亲,别说他是半妖,就算真的是妖怪,春风城的姑娘也能把她当儿子养。      至于说为什么是儿子……自然是姑娘们都喜欢他的父亲。      ……      春风城小路上,翠儿和安宁不疾不徐地沿着一条蜿蜒的青石板小径往七姨的家走去,还没到七姨的院子就已经看到了院子里的一颗大槐树。      翠儿有些无奈的说道:“七姨什么都好,就是……非要在院子里种这大鬼木……每次来我都瘆得慌。”      她体寒,每次月事都会痛上几天,听说槐树阴气重,她有时候都不敢来七姨的院子,生怕到时候再疼上几分,要命。      安宁自然是不信世上有鬼,槐树妖倒是见过,可是也不够大和尚一禅杖的,她抱着翠儿的手臂说道:“姐姐怕鬼[悠悠读书 ]?”      “算不上怕。”翠儿眨眨眼,心想她还和姐姐在一起住的时候很怕,可从出了妖祸之后她就不怕了,比起鬼魅,她更怕妖。      入了春风城、没有与杜十娘住在一起的时候怕人。      相比之下,鬼一点也不可怕。      她怕的是阴气入体。      “翠儿姐这么在意,怎么不去金刚寺上求一个护身符,一定很有用。”安宁抬起头瞧着碧蓝的天空,不经意间道:“不是说菩萨、大佛最克鬼魅?”      “倒是有过一个求平安的木牌。”翠儿对着安宁一笑:“现在想来,七姑娘求来的几个都成了。求财的花月楼发了财,求平安的……十楼很安定,就是不知道给景天公子的求姻缘的……有没有用。”      翠儿笑着笑着,对着安宁说道:“丫头,你说……这金刚寺的信物这么灵,咱们是不是该抽个时间去寺庙还愿?”      安宁淡定说道:“翠儿姐觉得合适就去。”      “嗯,我还挺想上去看看的,金刚寺里的安生小和尚很可爱的,也不知他上次买的米吃完了没有。”翠儿随口说着,奇怪的瞧着安宁:“安宁,你脸红什么。”      “没、没什么。”安宁摸着自己逐渐发烫的脸,心道她的城府……她的修为、她的禅心呢……怎么被一句可爱打碎的干净。      安宁主动松开翠儿的手,快步走向七姨的院子,并且说道:“翠儿姐,咱们得快些了,若是让姑娘等太久,又要生气了。”      “知道了。”翠儿点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安宁,不知道这个丫头是犯了什么毛病,不过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推开门,只见大槐树下有两个姑娘,婵儿战战兢兢的坐在石凳子上,面前放着一碗鸡蛋糕,小花蹲在婵儿的肩膀,一动不敢动。      能够将这无法无天的一人一猫吓成这个样子的,除了石闲也没有别人了。      “啊~”      石闲拿起一块鸡蛋糕放在婵儿嘴边示意她张嘴:“不是你说想要吃?”      婵儿已经吃了一块了,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我自己来就行……”      石闲摇头说道:“这怎么行,你搬了酒坛子,胳膊都抖了……我喂你。”      说到最后,温柔的语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些许威胁。      她喂不了十娘,还不能拿自己侍女过过瘾?      婵儿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的享受着自家小姐的服务……在看到翠儿和明灯进来之后,顿时一副见到救星的模样,可是婵儿还没开口,就听到石闲说道:“翠儿、安宁你们回来了?进屋吧,屋里暖和。”      “石姐姐,怎么不去屋里吃?”翠儿尝试着给婵儿解围。      “杜七在屋里看书呢,我怕吵着她。”石闲说着,随口问道:“连丫头呢?送回去了吧,柳依依什么态度。”      翠儿想着方才柳依依那阴郁出水的眼神,打了一个冷颤,愧疚道:“石姐姐,连丫头……恐怕是要吃苦了。”      “我猜也是。”石闲呵呵一笑,对着安宁和翠儿说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也想坐下吃点?”      “我们就不吃了。”翠儿看婵儿那么痛苦还以为这鸡蛋糕是石闲自己做的,立马拉着安宁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婵儿眼看着翠儿抛弃了自己,深吸一口气,心道姐妹情谊都是假的。      石闲将糕点送到了眼前,婵儿咬了一口。      “乖。”石闲笑着。      婵儿心跳逐渐加速。      其实她在四苑一直被小姐照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喂食更是常见,之所以抗拒,只是不想让其他的姑娘看见这丢脸的模样。      她那么喜欢小姐,怎么会抗拒。      ------------      0532 姑娘很年轻      翠儿带着安宁快步进了房间,最后透过缝隙看了一眼石闲和婵儿的亲密动作,旋即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安宁已经从害羞中脱离出来,奇异的问道:“翠儿姐,石姐姐不是喜欢杜先生?怎么……”      “嘘。”翠儿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摇头说道:“石姐姐欺负婵儿……虽然也是喜欢,可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硬要说……婵儿在四苑的定位和小花没有什么两样。”      “小花?那只猫?”安宁微微沉默,她的第一反应是同情婵儿,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就是姑娘们相处的方式,对于这种相处模式的好与坏安宁无法评价,从姑娘们相互之间凝实亲密的羁绊来看……该是很好的事情。      “行了,石姐姐愿意逗婵儿玩正好……我还怕她缠着我呢。”翠儿说着,牵住安宁的手上了楼,才走上阶梯就嗅到了一股子炭火混合着胭脂的醉人香气,只见二楼的火盆灼灼旁,杜七卸下了一身累赘,正倚靠在窗前看书。      在杜七的面前摆着一摞书册,从纸张印制到卷轴甚至竹册竹简都有,而此时杜七就在认真的看着竹简。      暖阳从杜七身后的窗子照进来,一片阴影洒在姑娘身上,竟然是看不清面容,在翠儿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些许垂落在桌旁的青丝,黑白相称的长裙让翠儿一阵恍惚,似是见到了一道夜幕。      文静、成熟、神秘感扑面而来,这让翠儿莫名其妙就红了脸,甚至不敢去看杜七的那卸下了面纱的容貌。      安宁也目光呆滞的看着杜七,她觉得这样的杜七当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如果一开始的杜七似这般成熟,她兴许会憧憬这样的姑娘,而不是慢慢习惯上翠儿。      杜七听见了声音,放下手中竹简,轻声道:“翠儿姐,安宁……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杜七的声音将翠儿从胡思乱想中勾引出来,她强迫自己冷静,故作镇定的说道:“姑娘看书……我和安宁就不打扰了。”      杜七听着翠儿微微发颤的声线,轻轻叹息,若不是十娘喜欢,她现在真的想要将妆给卸了。      “也不急,翠儿姐,安宁,你们刚从外头回来,吃些茶水暖暖身子。”杜七说着,拿起面前茶壶,不过她还没有碰到茶壶耳,就被翠儿抢先。      只要她在地方,自然不会让杜七干活。      “我来吧。”翠儿没办法,只能给自己和安宁倒了茶水,在杜七面前坐下,捧着茶杯暖手,想要去看杜七的脸,犹豫许久后控制住了,盯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转移注意力。      翠儿如此的克制,可当她看向安宁的时候,却发现安宁双手握着茶盅,一面抿着热茶一边直勾勾的盯着杜七的脸,一脸沉迷和欣赏的表情。      翠儿咬牙。      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害羞的?再说也太失礼了。      “安宁,我脸上有东西?”杜七问。      “姑娘好看,我就多看了几眼。”安宁眯着眼睛,身子前倾,做出一副可爱的表情。      翠儿:“……”      她听着安宁自然的言语,开始怀疑是不是会害羞的自己有问题,安宁才是正常的。      翠儿深呼吸,抬起头看向杜七,正巧对上杜七的视线,她看着姑娘暗色的肌肤,心脏控制不住的加速,脸上也攀上了红霞。      确认了,不是自己不对劲,而是安宁的抗性太强,这丫头的心脏是怎么长的?      翠儿按捺住将安宁小心脏剖出来看一眼的想法。      “别烫着手。”杜七示意安宁放下茶杯,安宁也照做了,旋即继续托着脸瞧着杜七,她过于坦然,反倒是杜七有些不自在。      对于安宁来说也很简单,杜七是她认可的闺蜜,姑娘好看、养眼她就爱看,至于害羞……那是对翠儿姐的特权,不一样的。      翠儿喜欢杜七她也只知道一些,却一点不吃醋,因为翠儿对杜七也不是那种喜欢。      “翠儿姐,你送连姐姐回去,柳姐姐……是不是恼了?”杜七好奇的问,虽然十娘让她今个尽量不要多说话,不过在自己家里,还是可以轻松一些。      “别提了,柳依依的表情,一幅要吃人的模样。”翠儿嘴角微微抽动,她视线落在杜七面前的一堆古籍上,说道:“也就是听到是陪石姐姐吃醉了脸色才好看一些,可还是恼怒,我估计等连韵醒了能被扒下来一层皮。”      “柳姐姐……不至于吧。”杜七觉得柳依依本质上是个温柔的人。      “要看是什么事儿。”翠儿说道:“若是七姑娘不打招呼就出去吃酒,被人送回来……十姑娘能把房子拆……咳,失礼了。”      翠儿说一半就发觉拿杜七做比喻不合适,拍了拍自己带着烫意的脸,心想她怎么脑子还不好使。      “翠儿姐这么说,我就懂了……连姐姐是要吃苦头了。”杜七想起了杜十娘打她的几次,以及在淮沁被赶出家门……便明白温柔的人在什么时候会生气。      可本质上……这也是一种温柔。      杜七很喜欢连韵和柳依依只见的关系,所以才叫住翠儿问一问柳依依的反馈。“七姑娘,杜先生呢?”安宁忽然问。      安宁的话提醒了翠儿,她也跟着说道:“七姨呢?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不过安宁来了,还是要去见七姨,不能失了礼数。”      “也不急。”杜七指着楼上,说道:“七姨为了晚上的宴会能多撑一会儿,去睡了……十娘也说困了,陪着七姨去午休了。”      “是不好打扰七姨休息。”翠儿干咳一声。      她本来还想借着去看七姨的理由带安宁离开,将世界重新留给杜七一个人,现在看来……这个理由不能用了。      姑娘很好看,她也想看,舍不得离开,可是对于翠儿来说礼数大于一切,她不想再杜七面前太过失礼,太丢脸了,毕竟……姑娘还是唤她一声“阿姊”的。      在翠儿心里,既然有一声“姐姐”,她就要可靠。      微微抬起头,发觉杜七也捧着茶杯暖手,她问道:“姑娘,小玉儿和明灯怎么不见人?”      “明灯?”杜七随意说道:“天冷,明灯和小玉儿去泡澡暖身子了,姐妹两个说有阵子没一起洗了,才去不久,翠儿姐,你们才回来,要不要也去洗一洗?”      翠儿眼睛一亮,心道这是一个好理由,可是她还没答应,就见到杜七忽的想起了什么,对着安宁说道:“安宁,你瞧瞧这竹简,可看的懂?”      杜七发话,翠儿就将话语憋了回去,也看向那一些明显就作古许久的书籍,很好奇。      “七姑娘,这些都是什么书。”安宁接过竹简后,看了一眼之后嘴角一抽,给杜七使了一个眼色。      “都是七姨收集的书,都是古董了。十娘说怕我一个人无聊,拿给我看的……好像都是些史书。”杜七没明白安宁的意思,如实说道。      “史书?瞧着可有年头了,七姨也不知道打哪儿淘来的玩意。”翠儿接过安宁手中的竹简,看着上面墨字斑驳、缺角起丝的样子,一字一句念道:“《禅通纪》?七姑娘,这也不是史书,是神话传说,还算是有名的……春风城就能买到新的……”      她无奈摇头,还以为是什么古董,原来只是旧的书册,也不知道哪个人闲的还写在竹卷上。      “这些书很有意思,就是……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明白。”杜七拿起一本纸质书,翻开第一页后说道:“比如这开卷言,说纪元前二百七十六万零四百八十年起,到纪元前四百八十年止的神史,被神仙们分为十纪。每一纪二十七万六千年,各有特定的名称,分别是:九龙纪、五龙纪、摄提纪、合洛纪、连通纪、叙命纪、循飞纪、因提纪、禅通纪、流讫纪。”      翠儿听着一段一段夸张的言语从杜七口中说出来,心道这不就是传记?夸大数字,博人眼球,事实上……除了一些切实记载的过的,诸如五龙纪、摄提纪、合洛纪,其他的,她都没有怎么听说过。      不过杜七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她是知道的,所以也没有扫杜七的兴致,说道:“这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不就是人族断代史?若是去外头找个说书先生,该是精彩的很。”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顺序不大对。”杜七说着眨眼,她方才看到那些纪元的名字,脑海中会闪过几个名字,样貌记不太清除了,可片段的闪过让她很是高兴。      她的故人太多,偶尔能想起一个都是值得欣喜的事儿。      当然……也有几个纪元的名字她看了好久也对不上号,不知道是虚构的,还是说那时候她都睡过去了。      杜七颔首。      她在淮沁遇到过一个喜欢吃鱼的少年,他陪着自己游历了不少地方,按照她斑驳的记忆,少年不是被记录在九龙纪,就是五龙纪……      三个纪元后的叙命纪,杜七只能想起一个在山上,喜欢弹苦琴,喝红尘茶,爱算命却怎么都算不清的懒道士。      再往后的因提纪、禅通纪,听名字就让杜七想起了某个小和尚。      她这么想应该是没错,可是……这些人她都认识,都记得。      杜七只记得自己活得很长时间,可是不清楚有多久,但是如果有人真的将这些数字摊开来放在她的眼前,一串串看不到头的数字压的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书上说每一纪有二十七万六千年,杜七理性告诉她这是一串很可怕的数字,可……方才翠儿进屋之前,她竟然觉得这时间其实很短。      所以,她想问问安宁,所谓禅通纪记载的佛祖,是不是真的距今那么多年了。      杜七兴许知道答案,不过还是想要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顺序不对?姑娘还懂史书?”翠儿随意翻看了一下手上的书册,发现记载的除开一些杜撰出来的始皇传说就是各种山川精怪,完全就是偏小姑娘的东西,她清了清嗓子,说道:“七姑娘,这样的书有很多,基本都是虚构和夸张的神话,姑娘看看,当个乐子就行了,可别去追究……不然,十姑娘知道姑娘看个还那么用心,该是会不高兴。”      “是吗,原来都是假的。”杜七放下手中的书,自言自语道:“我倒是记得……所谓一个纪元要远远超出二十七万六千年……罢了,这些也不重要。”      杜七攥着竹简,对着安宁说道:“安宁,我没怎么看过佛经,经书上有没有关于禅通纪的记载?还是说有其他的称呼。”      翠儿闻言,不理解的看着杜七。      “七姑娘,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安宁无奈的说道。      “你不知道?你不是……”杜七说着一愣,这才想起安宁是和尚的事情只有她知道,并且她还答应过安宁不会往外说,难怪方才安宁一直朝着自己眨眼,她还以为安宁是眼睛里进了小虫子呢……      给了安宁一个歉意的眼神,杜七摆摆手:“好了,翠儿姐说的是,就是一些,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最开始只是想从里面找找有没有地府相关的传说,接过地府没有找到,乱七八糟的传说看了不少,还别说……虚构出来的东西都是她没见过、没听说过的,很有意思,难怪婵儿姐和徐青山都喜欢。      安宁见杜七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真怕杜七说出“你不是和尚吗”这种话来……要知道,这可是杜七,不会有口误的,如果被翠儿姐听到……事情就不妙了。      至于说什么禅通纪,那种东西……佛经上可没有记载过。      安宁见多识广,她方才也简单翻阅了一下那本禅通纪,她可以明确的告诉杜七,除了名字,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虚构的,甚至连一些纪元的名字都是编撰出来的……真正意义上的一眼假。      她是不知道这种骗小孩子的东西杜七怎么会感兴趣。      杜七打开竹简,看的津津有味。      她也不在意这些东西的真假……只要她觉得有趣,假的也可以是真的,所以真与假没有什么意义。      翠儿见到杜七饶有兴趣的表情,莫名松了一口气。      是了。      虽然姑娘看起来很成熟,可是会喜欢这种玄奇、不着边际的东西,内里还是一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少女。      这么一想,她便不怎么紧张了。      “姑娘……果然但还是个孩子。”翠儿轻笑着。      “十娘方才也这么说。”杜七伸了一个懒腰。      她看的不是新鲜,而是回忆。      杜十娘也好,翠儿也好,都不明白这一点。      杜七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以后有机会,若是带着十娘去那些有趣的纪元看一看……      她该是会喜欢。      ------------      0533 一寸心      杜七唇角微微翘起,执起茶杯,抿了几口茶水去除口中的余味。她没有机会询问安宁关于禅通纪元事,于是安静的继续看书,翠儿起身将杜七面前的茶水换了一壶后,给了安宁一个眼神。      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杜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宁,你和小玉儿可得好好相处。”      安宁回过头,有些不明白杜七的意思:“姑娘,我和她的关系还可以啊。”      虽然白玉盘总是和花瞳在一起沾染了妖气,不过她也不至于和她闹矛盾。      两个人一起洗过澡呢。      白玉盘不是小孩子的性子,她更不是。      “我只是提醒你,关系好……那最好。”杜七嗯了一声,旋即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法华经。      龙女八岁成佛……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站在姑娘的角度,和尚们做的是过分了,这一次她选择站在小玉儿这边。      杜七想着,扭过脸去,掩饰自己的内疚。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舍不得寸心,才导致她没有彻底洗的干净,小玉儿不是小玉儿,寸心也不是寸心。      寸心尚且如此,那以后的十娘呢,她会不会带着所有的记忆出生?      这都是杜七不敢想的事儿。      “七姑娘……”安宁觉得杜七很奇怪,却想不太明白,只能和翠儿离开了这个小厅,朝着浴室而去。      “翠儿姐,咱们也是要洗洗吗?”安宁说道。      “嗯,刚从外头回来,暖暖身子也好。”翠儿点头。      “翠儿姐,换洗的衣裳呢?”安宁问。      “你这丫头不知道,石姐姐和姑娘会拿一些衣裳在七姨这儿备着,至于说你……”翠儿瞧着安宁的双马尾,觉得可爱的同时,伸手拽了一下,看着安宁的脑袋微微晃动,翠儿才笑着说道:“你就穿七姨这儿给其他小丫头买的衣裳好了,放心……也没有人穿过,都是新衣裳。”      “嗯。”      安宁牵着翠儿的手走了两步,忽然抬头说道:“那妆……呢。”      她虽然因为自己这幅幼稚的模样不自在,可翠儿很喜欢,姑娘们见了也都在笑……便一直忍到现在。      “你这和七姑娘比起来,可不算什么妆,洗了就洗了。”翠儿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安宁进入浴室玄关,此时因为白玉盘和明灯已经使用过的缘故,火盆渲染之下,屋内十分的暖和。      翠儿解开束腰,说道:“你的妆散了也就散了,正巧……我瞧你这丫头也不是很喜欢。”      “听姐姐的。。”安宁学着翠儿的模样解开束腰,低下头,脸上有些许红晕。      翠儿姐在为了她考虑……她很高兴。      这边,翠儿褪下了外衣,白色的内衬映在了镜子里,她瞧着安宁逐渐发红的面容,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会心一笑,说道:“安宁,七姑娘也是这个意思。”      安宁眨眨眼,小声道:“翠儿姐,我没有听的太明白。”      “傻丫头。”翠儿捏了捏安宁的脸,旋即说道:“姑娘就是怕你不自在,所以才让咱们过来洗洗……姑娘这点小心思都看不明白,将来怎么做姑娘的侍女。”      安宁想着杜七平静的面容,拍了拍自己的脸,轻声道:“翠儿姐,我也不是姑娘的侍女。”      “……啊,你整日跟着我,我给忘了。”翠儿清了清嗓子,她这是平日里管教明灯管教出来习惯了……安宁说的是,她是姑娘的朋友,可不是侍女。      也就是安宁总是缠着她,这感觉说不上坏,可总让翠儿想起以前的自己,那时候……她也是像安宁这般缠着自己的姐姐。      “对了,姑娘特意提起小玉儿,你和她关系不好?”翠儿眯着眼睛。      “没有啊,我也正奇怪呢。”安宁解释道。      ……      ……      浴室很大,热气朦胧间,明灯耳边是水声伴随着嗤嗤的声响,汤池中,牡丹花瓣和海棠花浮在水面上。      白玉盘坐在池边,动作轻柔的在小姑娘头顶抓弄着,手法熟练、力度适中。      明灯感受着白玉盘的手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小脸喜容可掬,头顶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被水汽浸湿,轻轻颤动着。      她的模样和外面那只狸花猫高度统一。      明灯在进入春风城之前就没有和姐姐一起泡过澡,心脏不好的明灯在城南的竹林里苟延残喘,只能靠着白玉盘给她擦身子……有时候天冷了,白玉盘甚至几个月都不敢给她洗一次,生怕染了风寒。      白玉盘倒扣木盆坐下,捧起明灯柔软的长发,抹上发膏后认真的搓洗。      妹妹的身子很瘦弱,也很干净,可是白玉盘仍旧洗的十分仔细。      明灯感受着白玉盘手上些许暗黄色的茧子,忽然伸手抱住白玉盘。      她好喜欢月姐。      “瞧你的傻样。”白玉盘叹气一声,,明明她的年龄也不大,可是却稚气褪尽,尤其是在明灯的面前,比杜七、安宁等人都要成熟的多。      “姐姐好看。”明灯笑着。      “行吧。”白玉盘摇摇头,眼神迷离了几分。      这样的对话在记忆中也出现过,不过那时候……她是为了妹妹而躲避人类、残喘的苦涩,现在则是真正温暖。      “你也很好看。”白玉盘说道。      “真的?”      “真的。”白玉盘点头,其实……她一直认为自己妹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      明灯喜欢笑,笑的也很好看,尽管一日三餐只能吃笋干,她的笑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质。      多少个日夜,她都是靠着天真而纯真的浅笑坚持下来的。      “就像……梦一样。”白玉盘眼神迷离了一瞬,随后回了神,心道有了好生活,总是这般想着从前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转过身,我给你搓背。”白玉盘将明灯推过去,同时说道:“你这丫头……来了春风城之后变了好多。”      “月姐倒是没有怎么变。”明灯眨眨眼,头上耳朵微微颤动。      白玉盘心道明灯从来到春风城就傻兮兮的,一点也不似以往病榻上的文静和聪颖,以前的妹妹……兴许比她还要成熟,姐妹俩究竟是谁依靠着谁活下去,其实还真的不好说。      曾经懂事的妹妹现在就好像一个十岁出头的傻孩子,满脑子除了自己就是七姑娘,那般无忧无虑的模样虽然白玉盘也很喜欢,可总归不甚自在。      要知道明灯从有记忆开始每天想要做的都是活下去,因为是半妖,要面对的恐怖太多了……她不知道多少次差点死在了人族的手里,这样的丫头……绝对不该是这幅傻白甜的模样。      白玉盘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妹妹本来就是个孩子,以前只是没有办法,如今有了翠儿和杜七疼爱,活成想要活成的样子,一点也不奇怪。      “哗……”      些许热水从明灯背上划过,明灯沉默了一小会儿,问道:“月姐觉得我这样不好?”      她其实并不喜欢笑,因为她很瘦,笑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可是月姐喜欢,所以她经常笑。      现在的模样……自然也是因为杜七喜欢,当然,明灯若是什么都不去想,她也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并没有去装模作样,毕竟面对杜七,每个人都是自己最原本的姿态。      “我可没说不好。”白玉盘捏了捏明灯的耳朵说道:“毕竟,七姑娘身边也需要你这样的傻丫头给姑娘逗着玩。”      “小姐才不会逗我呢……大概。”明灯低下头,看着自己锁骨处的一朵莲花,随着她修为逐渐提升,这莲花从一开始的纹身变成了这般缓缓旋转、散发着光华的玄奇模样。      “月姐,我的天赋好像很不错。”明灯眯着眼睛。      “嗯,公子也这么说。”白玉盘从伸手捧着明灯的脸,旋即一只手落在明灯的肩头,感受着莲花印记带来的温暖,她不解说道:“是因为狸花的血脉才有的东西?真奇怪……看着,倒是有些像是我摘回去的那朵并蒂莲。”      “月姐也这么想?”明灯回过头,小声说道:“我第一次见……就觉得像那莲花,姐,我明明是一只狸花,怎么会这样。”      “又不是坏事。”白玉盘说道。      “比小姐天赋好……就是坏事。”明灯认真的说道。      她天生开源,百脉俱通,旁人还在用下丹田修炼,她却已经开辟了识海,在没有认真修炼的情况下,明灯自己的灵气每天都在稳步增加,尤其是今天……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她现在都不敢大口呼吸,不然……兴许随时可能突破到明心境。      她是这样,可小姐……      距离开源境都还差临门一脚,这让她怎么能高兴起来。      “比姑娘天赋好就是坏事?这是什么说法。”白玉盘撕扯着明灯的脸,嗔道:“姑娘觉得你修炼的快是好事,你怎么敢认为是坏事?你就是这样做侍女的?”      “……”明灯语气一顿,神色软弱了下来:“我不是要和小姐对着来。”      “好了,公子说过,修为越高就越好,安下去修炼。”白玉盘说道:“公子最近也有在教我最简单的吐纳法,一个小周天之后还是很舒服的。”      明灯点头,白景天教她的月姐修炼,果然是个好人。      白玉盘抄起热水,一只手压下了明灯的耳朵,将水从明灯的头上倒下去,眼看着泡沫流下,她抓弄着明灯耳朵底部的缝隙,弄得明灯发痒的同时问道:“修炼……就没有什么是让你喜欢的?”      “有。”明灯一边发笑一边娇声道:“修炼的时候……总是能想起小姐。”      “想起七姑娘?这算什么。”白玉盘不甚明白,虽然明灯本就是狸花猫,嗅觉好不奇怪,可灵气哪有什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      明灯深吸一口气,她其实也不太理解,可是……每天修炼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吃进身体里的灵气每一丝都蕴含着小姐的气味。      甚至,有时候若是小姐来叫她一起修炼,明灯会有一种自己从小姐丹田里偷灵气吃的错觉……所以修炼对她来说真是既幸福又痛苦的事情。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小姐的天赋比她好就行了。      她宁愿自己只是普通人的天赋。      这就是明灯的没出息,也是她最大的出息。      “好了,还是要努力修炼,就当……为了保护姑娘了。”白玉盘提醒明灯:“你这丫头虽然是一只猫儿,可也不能总是做那摸鱼的事儿。”      “谁浑水摸鱼了。”明灯下意识反驳,又补充道:“不只是小姐,还有……月姐你。”      “保护我?好好好。”白玉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对了,我现在叫白玉盘……你差不多也可以别唤我月姐了。”      “不行。”明灯急了:“月姐就是月姐……”      赋月为灯这四个字可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她虽然不识字,可唯独这四个字和可以完完全全、工工整整的写出来。      “怎么还红眼了,你又不是公子的赤瞳,好了……我也是开玩笑。”白玉盘抿嘴,将明灯抱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脸,嗅着妹妹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后,垂下眼帘,小声说道:“我最近总是会做梦。”      明灯敏锐的察觉到了姐姐的不安,她乖巧的一动也不懂,问道:“姐姐,什么梦。”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白玉盘眼神浑浊了几分,她最近总是想起一个叫做“寸心”的人。      不。      不是想起,是有人在叫她,相对的……还有一个虚无的声音在唤她“阿姊”。      那声音不是明灯,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她常常会被吓醒,这些日子也就是花瞳缠在她的脖子上,她才能睡得着。      自己这是怎么了。      寸心是谁。      她不明白。      白玉盘就和花瞳头上逐渐长出角一样,她身上出现了些许的变化……最简单的,她帮着收拾公子的房间时候又见到一张求姻缘的木牌,当时就出现了一股子发自内心的厌恶和仇恨。      那情绪很可怕,不是她该有的。      她不是厌恶公子,也不是厌恶公子的姻缘,想了一晚上……白玉盘觉得自己只是单纯厌恶和佛门相关的东西。      她又不认识和尚,为什么会不喜欢大佛的物件。      ------------      0534 她还有一个妹妹      自从来到春风城,白玉盘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虽说她以前就很害怕打雷,可这些时日尤其的明显。      以往虽然害怕,却也不至于一身冷汗蜷缩在褥子里。      她不是这般胆小的姑娘,所以才奇怪。      对于天雷的恐惧好像是刻在她的骨子、灵魂深处的东西,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去克服。      而对于和尚……就是莫名的厌恶了。      白玉盘抱着乖巧的明灯,感受着妹妹的强有力的心跳,沉默了许久。      明灯不明白姐姐在害怕什么,轻轻拍打姐姐的后心,给她提供自己所能提供的、最大份的安心。      白玉盘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最喜欢妹妹了,她深吸一口气,直到喉咙有些痛楚后才缓缓的吐出。      公子说过,她和春风城的姑娘一样的逆来顺受,就算别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只要她还有一块可以休息、不至于冻死的地方,便不知道什么叫做反抗。      就好像在街上被朝云相国之子当街羞辱之后,她并没有任何的恼怒,更没有想过报复。      兴许是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了公子,他在这件事上做得那么过分,以至于……外面都开始传她是练红公子养的禁脔了,甚至……春风城的常管事都来看过她许多次。      这样性子的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和尚的物件就……恨不得将其丢进水里?      白玉盘想着,松开抱着明灯的手,与她四目相对,额头触碰在一起。      明灯看着姐姐炙热的眼神,不明白,却懂事的闭上眼,不去看姐姐眼里复杂的情绪。      “果然是这样。”白玉盘说着明灯听不明白的话,剔除慌张的同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对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产生如此大恶意的有且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的妹妹。      如果有人欺负明灯,哪怕和她遇到的事情相比是微不足道的、言语上的侮辱,她兴许都会想要将那人用牙齿撕碎。      这种怒意就好像翠儿姐知道有人侮辱十姑娘所做的粗鲁之事一样,并非是能克制住的……白玉盘之所以喜欢、尊敬和憧憬杜七……最开始的契机并不是杜七很神奇的点活了一朵并蒂莲花,也不是杜七有多么好看、多么迷人。      只是因为……杜七指出了她采回去给妹妹吃的东西里有的有毒。      对杜七彻底的倾心……就是她和杜十娘将自己的妹妹从城南救回来,带给师先生医治开始。      杜十娘也说过,明灯本来都要死了,是杜七实施了急救。      一切一切的契机,都是因为她的妹妹。      所以白玉盘就更奇怪了。      凉风吟吟,混合着蒸汽在白玉盘长发上凝成水珠,她沉思了好一会儿,直到气氛凝固才想明白应该说什么。      “明灯,你怎么看和尚?”白玉盘试图从明灯身上找出一些线索。      “和尚?月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明灯眨巴着大眼睛。      “你说就行了。”      “哦……”明灯轻轻点头,她想了好一会儿,无奈说道:“姐,我也没有怎么遇到和尚……”      也是,她可是半妖,按照南荒那些提着禅杖能够从南杀到北、满脸横肉的模样,她若是碰上和尚……不是被当做威胁提前除掉,就是被心善的和尚带在身边教导了,哪里还能轮到被白玉盘捡回家。      “姐,十姑娘很不喜欢出家人。”明灯说道:“小姐曾经去请了平安符放在家里,没几天姑娘就嫌弃晃荡,不知道给丢到哪里去了……小姐还说在淮沁的时候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拂尘,也被十姑娘给丢尽了垃圾堆。”      “姑娘不喜欢出家人……”白玉盘眨眨眼,旋即蹙眉道:“我是问你,又不是问姑娘,你是不是被和尚欺负过?与我说……我给忘了?”      “没有啊。”明灯越来越奇怪了,她组织语言后说道:“姐,小姐她也不甚喜欢看佛经,她说那些都是不说人话的东西,瞧一眼就脑袋嗡嗡的响。”      说着,明灯语气一顿,话锋一转:“不过翠儿姐好像挺喜欢出家人的,她说她小时候经常会去寺庙拜大佛。而且……翠儿姐有一个蛮喜欢的小和尚叫什么安宁……”      “安宁?”白玉盘一愣。      “我说错啦,是叫什么安生和尚,小姐和十姑娘都见过的。”明灯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后说道:“翠儿姐对和尚有好感,小姐也总是说什么海棠花信佛……我听不太明白,所以……还是以十姑娘为主。”      听到这,白玉盘就明白了。      因为杜十娘不喜欢出家人,所以明灯也不喜欢出家人。      因为杜七不喜欢佛经,所以明灯就不喜欢佛经。      至于说翠儿……楼里哪有她说话的份?别说翠儿,杜七的话都不管用,所以杜十娘不喜欢,她就不喜欢。      这就是明灯的态度,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墙头草。”      白玉盘一只手捏着明灯的脸,嗔道:“你倒是看得清楚,小小年纪,心计就这么重,长大了还得了?”      “姐,你说什么呢。”明灯不满的噘着嘴,可是她还没有反抗就又被白玉盘两只手捏住了嘴巴,将话语吞了回去。      “嗯……”白玉盘歪着头思考。      虽然明灯的话很有道理,可她依旧觉得敷衍,这可不是她如此厌恶佛门的理由。      妹妹……      白玉盘在心底默念了一会儿,忽然产生了一阵恍惚,一个莫名的虚影覆盖了明灯的脸,她缓了好一会儿才会过神来。      在她这儿,妹妹似乎不是指某个人,而是一个概念。      难道她还有另一个妹妹?那个妹妹和佛门有过节?      怎么可能。      白玉盘为自己心底产生的想法而失笑,她从出生到流离所有的记忆都刻在心上,才不是上写的那种失忆了,有背景的姑娘。      白玉盘双手环住明灯的脖子,在她脸上蹭了好一会儿,紧接着两个人重新回到汤池中泡澡,热气蒸腾间,水没过锁骨,两个姑娘憋的脸通红。      “月姐,你究竟是怎么了……”明灯感觉到白玉盘的情绪好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也没什么事。”白玉盘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那就是算着日子……她的月事快到了,按照医书上所说的,她还是会受到癸水的影响,很有可能是因为在这个原因才会胡思乱想。      女人嘛……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      这是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理由,毕竟……她的想法实在是没有什么逻辑可言。      于是白玉盘在明灯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明灯也不是以前的傻丫头了,整日和翠儿住在一起,她自然知晓女孩子都会有这么一天,也就是她的小姐和旁人不一样。      明灯似懂非懂的点头,她咳了一声,说道:“姐,你也别太害怕,翠儿姐也是……一道癸水期间,性子就很差,经常挑我的毛病,而且……那几日她身上的麝香味特别重,说是要止疼。”      白玉盘正要回应,忽的就见到浴室的们被推开,翠儿和安宁各自围着一条浴巾走进来。      安宁手上端着一盘子切好的果切,赤脚小心的将果盘放在浴池边,对着白玉盘一笑:“妹妹,泡了挺久了,吃些果子吧,都是姑娘买回来的,这梨和冬枣都很甜。”      “谢姐姐。”白玉盘拿起一个冬枣轻轻咬一口。      见到白玉盘吃了枣儿,安宁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她觉得这便是杜七所要求的了关系好吧。      安宁和白玉盘的关系本来就不错,毕竟……杜十娘和杜七在淮沁游玩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和翠儿一起洗过澡。      这就是姑娘家增进感情最好的方式了。      安宁解开浴巾,步入浴池,在白玉盘身边坐下,旋即两个姑娘的视线同时放在身子僵硬的明灯身上。      窗户上布满了冰花,十分的好看,午后的阳光透过冰花,折射出无好看的颜色,明灯锁骨上的莲花一边旋转,一边渍泛着流光。      一切都很安静,只有时间的流速变慢了。      明灯:“……”      明灯看着翠儿关上于是的门朝着她走过来,紧张、害怕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可是太怕翠儿了……从她身子好了之后,翠儿是打她最多的人,喜欢是真的喜欢,怕……那也是真的怕。      她方才在背后说翠儿姐的坏话……没有被她听见吧。      其实也不算是坏话,都是真的。      翠儿来了月事脾气是不好,也需要麝香镇痛……可明灯就是止不住的害怕,她明明泡在热水中却手脚冰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都不敢避开翠儿的视线。      几滴水渍自明灯侧脸落地,落在汤池中泛起一阵涟漪。      “翠、翠儿姐……”明灯看着围着浴巾的翠儿,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咽了口唾沫,心跳加速。      “你这丫头……是怎么了?”翠儿轻轻撩起耳畔黑发,似是有些疑惑明灯为什么这么紧张。      “翠儿姐,你吃水果……”明灯看着安宁拿过来的果盘,伸手要去拿冬枣,不过被翠儿抓住手。      “明灯。”翠儿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      “在!”明灯立刻回应。      “你这丫头,是不是在背后嚼舌根了?”翠儿眯着眼睛,她本来还没有发现什么,可明灯这实在是太好动了,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翠儿姐,我……”明灯想要解释,却不想撒谎,于是憋了好一会儿,小脸红的要滴血,眼里慌张的四处看,最后落在了白玉盘身上,似乎是想要自己姐姐救她一命,却不想,方才还对她无比温柔的白玉盘此时正和安宁依靠在一起,互相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尤其是白玉盘和安宁时不时还看她一眼,兼职就是看热闹的典范。      翠儿对明灯的虽然也是欺负,可在白玉盘眼里,这是正向的管教,毕竟……明灯要做杜七的侍女就必须要懂规矩。      就在明灯一幅认命,低头扁嘴迎接审判的时候,翠儿却噗嗤一笑,弯腰捏了捏明灯的脸,嗔道:“罢了,今个小玉儿也在,当着做姐姐的面,我就放你一马。”      “真的?”明灯惊讶道。      “……”翠儿看着明灯惊喜的模样,叹息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丫头。      “没眼力劲,姐姐都说放你一马了,还能出口问的?”白玉盘说着,将明灯懒入怀。      翠儿给了阶梯下,明灯最好的就是什么也不说,她倒好……      不过都是自家姑娘,也清楚明灯的单纯,所以翠儿只是敲了一下明灯的脑袋,便也步入汤池,在安宁的身边坐下,因为她距离明灯隔着两个姑娘,所以明灯稍稍松了一口气。      浴室中,翠儿正坐在水中,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下巴有水珠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泡澡,安宁并没有继续粘着翠儿,而是和白玉盘说着悄悄话,言语围绕着杜七和花瞳。      明灯坐在最边角,倾听两个姐姐的闺中言语。      这浴池中的姑娘们意外的和谐……可是明灯有些奇怪,她看着安宁,莫名的就想起了在杜十娘房间见过的求才的菩萨牌子。      就在这时候,翠儿缓过了入水池之后的那股子懒劲。      “小玉儿,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呢?怎么能聊到我身上?”翠儿好奇的问道。      这一问,明灯又一次提起了小心脏。      “翠儿姐,我们在说和尚呢,明灯说姐姐有一个还算喜欢的小和尚,名字和安宁姐很像,叫什么……安生和尚。”白玉盘说着,冲着明灯眨眨眼。      她还是疼自己妹妹的,没有直接说是天癸的事儿,不然……翠儿就算现在放过了明灯,回去也铁定要收拾她,拿女儿家私密的事儿做话题,还是小辈议论长辈,活该被教训。      “……”安宁听见安生和尚几个字,水池下的脚趾不自然的蜷缩。      怪了。      今个是怎么了?翠儿姐在来的路上提起金刚寺,七姑娘在看什么《禅通纪》,连白玉盘这个和佛根本不相关的姑娘也……      人人都提起和尚来了。      安宁闭着眼。      “我当是什么事儿。”翠儿不会怀疑白玉盘,她说道:“金刚寺是不错的地方,比我以前常去的那座泽生寺要大的多……也更灵验,有空,咱们一起去。”      “嗯。”白玉盘轻轻点头,既然提起了这件事,她便不见外的对着翠儿和安宁问道:“姐姐们怎么看待和尚?”      这也算是问对了人。      ------------      0535 陪嫁丫头      怎么看待和尚?      安宁从未想过会有人询问自己这样的话。      这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很有趣的一个问题,尤其是在这般的境地下。      大和尚……      安宁尚未回应,翠儿就率先说道:“我算不上讨厌,还蛮喜欢的,毕竟都是出家人,也是修炼者,护得一方安定,总归是好人家。”      说着,翠儿瞧了一眼明灯,意有所指道:“淮沁边荒曾有妖群掠过,我便见过老和尚拎着一杆禅杖从头杀到尾,妖邪尽诛……”      翠儿深吸一口气:“小时候很害怕,可后来想清楚了,便觉得都是一群不错的人,话说……这种杀生的行为,若是按照泽生寺的住持的说法,也是一种超度。”      “杀妖的和尚……”白玉盘身子眨眨眼,瞧着瑟瑟发抖的明灯,无奈的说道:“人家杀的是妖邪,你又不是妖邪,怕什么。”      “……姐。”明灯靠在白玉盘身上,她虽然不是妖邪,可被人喊打喊杀惯了,总归还是害怕。      翠儿本意是吓唬明灯,可当她真的吓唬到了小丫头,看着她不安的模样,又有些心疼。      “好了,金刚寺的大师们都是好人,之前还给景天公子庆生呢。”翠儿身子前倾,笑着道:“那是小玉儿的公子,他是什么样子……明灯你忘了?”      白景天都是半妖,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      明灯一愣,便不那么害怕了,因为白景天也是半妖,对她的姐姐又很宠溺,所以她还挺喜欢白景天的。      那个公子自然是算不上妖邪的,自己就更不是了。      “咳。”白玉盘忽然咳了一声,她瞧着这一汤池好像下饺子的姑娘们,小声说道:“翠儿姐……咱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要提公子的好。”      很失礼,反正白玉盘一想起白景天就不甚自在,就好像……公子就在某个地方看着她。      “你不对劲。”翠儿越过安宁,探头盯着白玉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略带笑意的说道:“只是提一下名字都不行?我说……你是不是对公子过于在意了?不会是喜欢他吧。”      “喜欢?是喜欢,不过不是那种喜欢。”白玉盘连犹豫都没有。      “是吗?”翠儿掩面而笑。      她可不会因为白玉盘回答的快就相信她,毕竟姑娘家的心思有时候姑娘自己都摸不清楚,白景天作为神秘的练红公子,先不说在杜七和她面前是什么表现。单单从上次保护白玉盘加上完美善后,没有让小玉儿因为这件事再受到二次伤害这一点来看……翠儿对白景天就十分的满意。      公子是个好公子,没有什么魅力就是了,但谁说得准呢。      翠儿反正觉得如果自己换成白玉盘,现在被人这么关心,说一点不心动是不可能的,至于说年龄……      女儿家早熟,不是问题。      “翠儿姐,我说的是真的。”白玉盘努力解释道。      “我知晓是真的,咱们也不是在说公子,这不是说和尚吗。”翠儿呵呵一笑。      “说起来,你这丫头忽然提起和尚,是不是见到七姑娘送给公子那张求姻缘的木牌了?”翠儿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拿起一颗冬枣咬了一口,说道:“安心,和尚管平安、也能敛财,可是要说求姻缘相关的事情……怎么想也是不准的,公子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姻缘,你还有足够的时间长大。”      “翠儿姐……”白玉盘一开始还没察觉有什么,经过翠儿这么一说,就好像她真的是因为求姻缘的事情才在意和尚的……她显然不太适应姑娘家相互揶揄的氛围,支支吾吾解释不清楚,反倒是自己红了脸。      “姐,你不会真的……”明灯攥着自己姐姐的手不敢松开了,显然是生怕姐姐被男人抢走。      “你这丫头就别跟着凑热闹了……”白玉盘戳了一下明灯的腰,随后看向翠儿,红着脸道:“姐姐……”      “好了,玩笑也只是玩笑,丫头就是不经逗。”翠儿摇摇头,提醒白玉盘:“这就受不了了,以后可怎么得了?春风城里……最不缺的就喜欢凑热闹,抓住个话题说个没完的姑娘……你这丫头的脸皮还是要练一练才是。”      “……”白玉盘知晓翠儿说的对,可脸皮这种东西也不是说厚就能厚起来的,轻轻叹气。      事实上,外头在传她是公子的禁脔……她便已经有些接受不了。      翠儿姐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提醒自己要放宽心态的吧……      白玉盘低下头,清楚自己的心态还是没有完全转换过来。      “对了。”翠儿忽然说道:“求姻缘的牌子是七姑娘给公子的,公子该是没有乱想吧。”      “玉儿不知道。”白玉盘说道。      她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作为侍女,不在背后议论自家公子是最浅显的规矩。      翠儿也知晓一点,对白玉盘就更满意了,她眼珠子一转,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说道:“你们说七姑娘是怎么看待公子的?那可是求姻缘的玩意。”      提起杜七,白玉盘的冷静忽然就消失了,呼吸紊乱,紧张兮兮的说道:“翠儿姐……姑娘……姑娘应该没有那种想法吧。”      如果白景天有妻子,比如他宣布和常管事在一起,白玉盘不会有任何的感觉,可如果是七姑娘……她便不舒服了。      “看到了有趣的表情。”翠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她对白玉盘更满意了。      只要你更加在意七姑娘,那咱们就是一家人。      “别紧张,只是玩笑。”翠儿收起了笑容,认真解释道:“当初只是剩了一个没人要的牌子,被公子拿了去。”      “翠儿姐也别总是吓我。”白玉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潜意识里,她认为七姑娘不该有丈夫,尤其是白景天……她作为白景天侍女,深知他的各种缺点。      如果七姑娘真的配上自家公子……      白玉盘的第一反应就是暴殄天物,公子配不上七姑娘的情况下若是真的成了,那一定是会遭天谴的。      一定是雷劫。      白玉盘身子发抖,随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翠儿姐,不是不能背后说小姐……”      “我的小姐是十姑娘和石姐姐。”翠儿镇定的说道。      白玉盘就没话说了。      翠儿可不是杜七的侍女。      就在这个话题都要过去的时候,明灯总算是想明白了答案,纠结无比的说道:“小姐就是小姐,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对方是景……景天公子。”      理性告诉明灯这就是真理,她虽然也喜欢小姐,可如果小姐真的有哪方面的意思,她作为丫鬟只会高兴,而不会去吃醋……可姑娘毕竟是感性的,所以她方才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接受……十分的困难。      “瞧把你能的。”翠儿啐了明灯一口,起身走到明灯面前,捏着她的脸,将可爱的面容挤成一副滑稽的模样,嗔道:“你这丫头要是抗拒的厉害我还高看你几眼,怎么,就那么想要七姑娘嫁人?”      “……”明灯模糊不清的说道:“翠、翠儿姐……是你教我要以小、小姐为主……”      “你这脑袋怎么就不知道变通?”翠儿继承了杜十娘的蛮不讲理和窝里横,她在明灯的身边坐下,说道:“如果七姑娘嫁了人,你到时候也是个陪嫁丫头,你以为你跑得掉?哼……我寻思你也不想跑,小玉儿,你这个妹妹只怕巴不得和姑娘嫁给同一个人呢。”      “陪、陪嫁……”明灯脸一红,旋即脑袋嗡嗡的响。      她可没想过这种事情。      “翠儿姐……若是七姑娘真的嫁人了,明灯也要……随着一起吗?”白玉盘咽了口唾沫,她没想过这种事情。      要是这样,那自己呢?      “按理说是要一起,毕竟……你们也没有赎身,契都在姑娘手里攥着呢。”翠儿歪着头:“陪嫁丫头是陪嫁丫头,又不是通房丫头,别太紧张……说起来,陪嫁丫头可不少,明灯算一个,小玉儿你以后也是十楼的丫鬟,算一个……还有淮沁那位还没见过的秋水姑娘……”      其实盘算着,虽然秋水是青姨的徒弟,可真要从里面挑一个陪嫁的,她可比明灯、白玉盘两个小丫头合适多了,毕竟……年龄摆在那儿。      听说是个失忆的大小姐,在这一点上,和杜七有些类似。      “……”明灯和白玉盘面面相觑,姐妹两个人都晕乎乎的。      她们从未想过,原来世界上还有陪嫁丫头的说法。      翠儿瞧着两个丫头“震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说道:“逗你们几个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我反正是想不到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有福气娶你们几个。”      这样的男人,能不能活过成亲的当天都不一定呢,毕竟……有多大的运气就有多大的霉运。      “是玩笑?”白玉盘问。      “不全是。”翠儿看向窗外,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十姑娘可是与我说过,见到七姑娘有了喜欢男人的苗头……要想办法将苗头掐死。”      杜十娘说的?      明灯和白玉盘都是一愣,旋即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以杜十娘对杜七的管制,她完全有可能说出这种话。      翠儿也没有骗人,这的确是杜十娘的意思。      “所以说……你们几个丫头察觉姑娘和哪个男人走的近了……就多留意着点。”翠儿提醒道:“这可不是姑娘一个人的事情。”      “知道了。”      这一次,明灯和白玉盘回答的特别快,底气十足。      翠儿便达成了发展“细作”下线的目的,算不上监视杜七,只是……她的夫君的确很重要,容不得她们不操心,尤其是听说徐公子好像心怀不轨,可不能让单纯的杜七着了道。      正在看书的杜七可不知道,翠儿使用了几个小手段就收买了她现在的侍女和未来的侍女……目的竟然是阻止她恋爱。      明灯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翠儿姐,若是十姑娘喜欢小……”      “嘘。”翠儿堵住明灯的嘴,惊诧的看着她:“你这丫头……瞧得倒是清楚。”      “……”明灯垂下眼帘。      她又不傻。      女儿家都是早熟的。      比起朝夕相处的人,白玉盘就要差了许多,她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翠儿给了明灯一个眼神,轻声道:“姑娘们要做什么,那是姑娘的事儿,咱们……只要盯着男人就行了。”      明灯呡着嘴,使劲的点头。      “咱们一开始是在聊和尚吧。”翠儿伸了一个懒腰,一个话题让她从安宁身边坐到了明灯身边。      “好了,安宁……你怎么看?”      “……”      没有人回应。      三个姑娘这才发现,方才安宁没有就她们的话题说一句话,纷纷看过去,却见到安宁一副愣神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      阳光透过冰花,落在安宁的眼里,似是照在她眸子中的佛印上。      安宁并未听到杜七夫君的事情,因为和尚,她忽然想起了曾经的东玄妙法莲华殿中,金身大佛一侧莲花灯灼灼,火光莹莹间,几个跺跺脚整个东玄都要震上几天的几个老和尚坐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讨她开心……      她天生有佛印,在遇到翠儿姐之前却没有做过一天的女孩子。      即便没有头发,可她在净土莲宗的时候还是很舒服的。      直到她拒绝履行禅子的遗物领到那些和蔼、对她来说爷爷一样的人,她便“逃”出了东玄,在往生和尚的帮助下定居金刚寺。      因为童年的经历,安宁知晓自己算不上什么善良的姑娘,她的手上不说沾满鲜血,可……她也的确向人挥洒过漫天的恶意,所以才需要教导。      安宁虽然任性,却也是知晓是非,她很清楚的明白,松云子说的是对的,禅宗内部选出来的禅子可以是安宁姑娘,可东玄的禅子、人族的禅子、禅宗未来的领袖必须要是安生和尚。      儒释道共同认可的,其中牵扯的是千万年的传承,不可逾越。      安宁很喜欢卧松云说的一句话。      世上最简单的规矩,是拿着圆规能画圆而不能画方。      ------------      0536 女子身恶      安宁睁着眼睛愣神,片刻后眯上眼睛,似是睡过去了,那阳光落在安宁白皙的脖颈上,映射出安详的光。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她们在说着陪嫁丫头、甚至通房丫头的话题,安宁居然也能睡的着。      再说了,哪有在浴室中睡的,也不怕着凉。      就在白玉盘想要摇醒安宁的时候,翠儿却忽然制止了白玉盘,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罢了,就让这个丫头休息一会儿……一刻钟,也不碍事。”      “嗯。”白玉盘点点头,紧接着,因为安宁睡着了缘故,几个姑娘没有再说话,安心的享受着热水带来的慵懒和惬意。      “……”      安宁并没有睡着。      她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着自己身上的佛印。      在她的识海深处藏着一座金刚寺,金刚寺中有一尊洗尽铅华的弥陀佛,在弥陀佛下又有一个小沙弥。      小和尚一身袈裟,手持《法华经》,正认真的上着早课。      在小和尚的对面,还有一个梳着头,吃着枣儿、露出甜甜笑容的小姑娘。      安宁走过去,牵住了小姑娘的手,取了一个枣儿吃下,旋即抢过小和尚手中的经书将其丢在了弥陀佛锃光瓦亮的脑门上,随后抓住小姑娘的手走出弥陀殿。      在她踏过门槛,离开弥陀殿的瞬间……一切都变了。      庄严肃穆的山门变成了蜿蜒紧凑的街道,一众念佛的和尚变成了温柔似水的姑娘,排排怒目金刚化作一个个尽职尽责的侍卫。      金刚寺变作了春风城。      再看吃着枣的姑娘,才发觉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她就是安宁,安宁就是她。      “我又坏了规矩了。”安宁叹息,识海心像最能表明一个人的内心。      可是规矩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时间和空间混合而生的星河流转这般大框架不知道是谁指定下的的规矩,可在这个框架之内,又衍生了太多了小规矩。      世人都在规矩里生活,这些人里有高兴的,也有不高兴的……可无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不能说自己是被“困”在规矩里的。      一方一圆,一笔一划,简简单单的方圆划分出了所有的立足之地。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安宁承认规矩的重要性。      世界上有儒释道。      儒门先生古言:“按照规矩诚设矣,则不可欺以方圆。”      这也是白夫子挂在嘴边的话。      而对于道宫的松云子而言,所谓规矩就是“所行道也”,是既可以踩在脚下的路,也是虚无缥缈的大道。      让安宁说,规矩就是禅宗所定的“律”。      其实若是抛开儒释道这些修炼者,普通人是不明白“道”、“律”的分别的,普通人所能接触到的、最初关于规矩的教条便来自于史记。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      说到底,所谓规矩就是普通人和修行者的最终追求,是悬于九天之上的果实,哪怕是骄傲如九霄上仙,也有一套自己的规矩。      安宁不认为自己是禅子就比九霄上仙高贵多少,因为哪怕是曾经于菩提树下顿悟的佛,哪怕是飞升的仙人,仍旧要遵循规矩。      上面这些看似简单的道理,却是安宁在金刚寺想了许久才想明白的东西。      她去想这种事情是在告诫自己,规矩就是规矩,牢不可破,无论是人是仙还是祖,世上总有一条规矩能管着她,所以需要早一点去掉心里的嗔念,按照规矩去成为被佛祖选中的禅子,领导那些对她而言爷爷一般的老和尚……在这个大争之世为佛门谋得最大的利益。      其实不用卧松云与她说什么大道理,她什么都明白。      就好像龙女被选中,只能放弃女儿家的身份化作男神成佛一样,她早晚也会步入龙女的后尘,在法华经上留下只言片语,像后世昭示着还有姑娘化男身成佛,说不得又是一桩美谈。      事实上,安生和尚在金刚寺上吃斋念佛,即使什么有缘人都没有遇到,她早晚都能想清楚自己的宿命是什么,彻底放弃女儿家的身份只是时间的上的问题。      可谁能想到,现在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安生和尚知道自己是错的,她需要改正,需要遇到一个有缘人,来化解她心中的嗔念,帮助她,领着她进入《法华》。      这个人本以为是可以走上空门的翠儿。      能以凡躯踏过净土莲宗的空门律,翠儿一定也是被选中的姑娘,可谁成想翠儿不仅没有解开她的嗔念,反倒是坚定了她保持女儿身的信念……      不。      不只是翠儿,准确的说翠儿只是一个契机,将她从成为禅子这条无比正确的道路上拖拽下来的,除了翠儿,还有无论什么事儿都对她柔声细语、宠溺无比的常平怜。      以及那个知晓她身份,知晓她抗拒成为禅子是错误的却依旧支持她的杜七……      杜七还说过,若是自己被人欺负了就告诉她,她会让明灯替自己出气。      一个个春风城的姑娘和从未经历过的琐事让安生和尚彻底变成了安宁姑娘,此时的安宁宁愿在春风城做一个妓女生活一辈子,也不想成为禅子。      七姑娘说过:“其实你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话让安宁愈发迷恋杜七,尽管她像是粘着翠儿那般的表现出来……可是安宁真的十分重视杜七这个她第一个作为女儿家的闺蜜。      当初杜七知道她抗拒成为禅子可能会导致劫难后却依然选择站在“安宁姑娘”的身后支持她,她究竟有多么感动只有她知道。      安宁经常会想自己虽然憧憬、爱慕着翠儿姐,可如果七姑娘是一个男人,就凭她当时安慰自己的言语……让她以身相许她都愿意。      能嫁给杜七,一定比做什么禅子要更加有意义。      “……”      在姑娘们惊诧的视线中,本来“熟睡”的安宁忽然睁开眼,伸手拨动面前的热水,看着涟漪一道道的打在岸边,不自觉的抓住了自己一头长发,旋即双手环胸。      她是女儿身就是女儿身,龙女会妥协,她不会。      安宁认为自己向来是自私的人。      人自私并没有错。      施主一粒米,大于须弥山。      她有因缘,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姻缘。      她要做安宁,而不是安生和尚。      ——曾经是这样的。      安宁不舍的抓着自己的长发,看着白皙娇嫩的皮肤,眼睑微微颤动。      她不该这样的。      她不该这样的。      自私也需要有一个限度。      她都明白。      在春风城这般安定的日子哦……还能持续多久呢?      九霄上仙出现的事情,让安宁清楚是时候想着回到东玄去做禅子了。      不说为了别人,哪怕是为了翠儿姐能够继续这般安稳的生活,她也必须扛起应该有的责任,稳定人道。      “……”安宁空洞的眼神逐渐回了神,露出一抹苦笑。      她有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想清楚应该会东玄的事儿,兴许是在菩提树下,兴许是金刚寺中,却不想……居然是在姑娘们的浴池里。      如果在浴池里才能想明白,是不是说不成为姑娘就悟不了?      也不是。      她最在意的三个姑娘。      常平怜是春风城规矩的制定者。      杜七不是规矩的制定者,但是她一直在学习规矩。      翠儿则是小心谨慎的遵守规矩。      所以安宁觉得自己也要跟上姑娘们才行。      “醒了?”翠儿意外的瞧着忽然惊醒的安宁,姑娘家坐着本就容易惊醒,倒也不意外,她问道:“昨晚没睡好?我就说让你去客房睡,非要和我挤。”      安宁看着三个盯着她看的姑娘,说道:“翠儿姐,我不想做和尚。”      “啊?”翠儿一愣,一脸茫然,许久后无奈的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还在想和尚的事儿……这话题都过去一年了。”      安宁也不回应,只是看着着翠儿那窈窕的身子,起身重新走到翠儿身边坐下,手指穿过凌乱长发和头发一起缠在翠儿的手臂上。      “又来了……”翠儿摇摇头,她也习惯了被安宁缠着,只是……这次有点不一样。      安宁拿起水果,咬了一口后左腮微鼓,说道:“翠儿姐,这果子好甜。”      “是很甜。”翠儿眨眨眼。      这丫头……好像更可爱了。      是她的错觉?还是因为安宁在沐浴,反正她觉得小丫头比起往日更像一个女孩子、更可爱了……      翠儿不明白安宁是怎么了,可是也没打算问,说不定只是小丫头方才做了一个有趣的梦。      安宁抱着翠儿的手臂,黏在她的身上。      她此时有些理解七姑娘说过的,要珍惜和喜欢姑娘在一起的每一刻时间的意思了。      嗯,还有一些时日,倒也不急……毕竟对于老和尚来说,她能想明白就已经是佛祖保佑了,自然不会催促她,不说十年,三五年还是可以待的。      “……”白玉盘在一旁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道安宁姐姐真的很喜欢翠儿姐,甚至看起来都有些傻兮兮的了。      “对了,我在常姐姐的房间见过一本《法华经》,上面写了一些让人不喜欢的东西。”安宁靠在翠儿的肩头,说道:“好像就是和尚写的。”      “丫头,和尚这一篇已经过去了,你怎么还提。”翠儿啐了一口。      “没关系,我想听。”白玉盘蹙眉问:“什么法华经?”      她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底忽然就出现一股子烦躁感……十分的厌恶。      “讲的是讲的女人修佛的事情。”      “女人?”白玉盘不明白。      翠儿却已经知道安宁要说什么了,她开口说道:“女身垢秽,非是法器,云何能得无上佛果?”      “翠儿姐就是翠儿姐。”安宁轻轻笑着,抱着翠儿更用力了。      白玉盘似懂非懂,盯着翠儿看。      “好了,安宁是想说《法华经》上记载的龙女八岁成佛的典故,不过她想说的是应该是大佛看不上姑娘家,若是不变成男儿身……便不给你成佛。”翠儿叹息:“姐姐我虽然不厌恶佛门,可是佛说众生平等,可这哪里平等了?所以……也就不像以前那般信佛了。”      她是个信佛,后来又不信的姑娘,和秋屏有几分类似。      翠儿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因为佛说的是对的,她们这些人本来就不干净。      明灯没有听的太明白,可世上胡说八道的书多了,也不差这一本。      白玉盘却不这么想,她呸了一声,咬牙道:“原来是作践姑娘家的玩意,这什么法华经……我看还是烧了的好,写出这般经文的人也称得上是大师?”      她不该这般失态,可就是忍不住。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不喜欢和尚。”安宁跟着白玉盘咬牙切齿的说道:“做出这般经文的人,就应该下阿鼻无间地狱,对了……无间地狱好像也是出自《法华经》。”      “够了够了,你们说什么呢……”在翠儿的视角里,安宁和白玉盘忽然就同仇敌忾了?      “法华经也有许多卷的,龙女的故事只是其中一卷,你们怎么还恨上佛经了。”      “我反正是觉得不喜欢。”安宁说道:“我不喜欢和尚,翠儿姐会不高兴吗?”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翠儿随口说道:“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安宁点头,心道所以她才喜欢翠儿姐。      她想清楚要回东玄,和她不喜欢那女子是恶的规矩不冲突,因为她就是最纯粹的女孩子。      白玉盘想起了自己的梦,沉默了一会儿,回去之后可以了解一下龙女成佛的故事。      尤其是龙女……      龙女。      这个名字很熟悉。      难道……她是因为以前流浪的时候听说过这个故事,所以才留下了厌恶和尚的种子?      很有可能。      不然,她为什么会觉得和尚们那么讨厌。      却因为这一件小事,更喜欢安宁了。      “安宁姐姐,之后的庙会有安排吗?我听公子说……有一些适合咱们这个年纪戴的首饰,可以去瞧瞧。”白玉盘和安宁聊着。      显然,白玉盘因为这一件小事,更喜欢安宁了。      《法华经》的出现让白玉盘找到了她不喜欢禅宗的理由……哪怕她们理解的是错的,哪怕她们曲解了经文的真意,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      ……      ……      厅中,杜七放下手上的《禅通纪》,起身推开窗子,趁着缝隙看向云后的一抹金光,眉头紧蹙。      她也不喜欢那经文。      所以说……      女子身恶?      小和尚怎么敢讲这种话。      ------------      0537 佛印在我,骄阳如我      杜七踩着长靴趴在窗前,望着光影交错的东方,她的视线穿过庭院,落在云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落在菩提树下,落在菩提树枝上灼灼燃烧的油灯里。      她看着树下的小和尚突兀的站起身,半个身子颤抖着四处张望,便收回了视线。      ……      此时,从菩提树的位置向东看,可以见到一幅壮丽的景色。      佛国漫天,宝塔林立,玉树琼花。      树下,小和尚感觉到那股子熟悉的视线随风消散,盯着自己手上的一本《菩提》看了好一会儿。      他其实又坏了一次规矩,借着禅子的手……去瞧过姑娘一眼,做了她的引路人。      兴许是他坏了规矩才会引来视线。      他不想坏了规矩,可是……      罢了。      心魔当真是天上天下最狠毒的物件。      说起来。      他选中的禅子似是转换了心态,想着,他便又解去了佛印的一层封篆。      小和尚重新靠着菩提树坐下,继续看着树下一道笔直的沟壑发呆。      “……”      姑娘的故人里有好说话的,也有不好说话的。      似是老牛鼻子是好说话的,像是如今还在佛国外头纵横的剑仙就是不好说话的……可是要说最麻烦的,还是要数避开了规矩,还贪恋人间的人。      那不在棺椁里的金龙该是察觉到姑娘入世了。      曾忆淮水沁意。十万里皆是帝王家。      那人兴许还敢给姑娘带去麻烦。      想着,和尚竟然是有些心动和羡慕,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心道这也是有趣。      他重新闭上眼,只有风掠过菩提树上摇曳的火苗。      从他闭上眼开始,万千繁华国度化作一粒尘埃,旋即随着万千尘埃被风吹散。      ……      杜七回到桌前坐下,心道小和尚是长了几分道行,难怪胆子大了许多。      她打开手中的一本佛经,瞧着里面的话。      书上说佛国只存在于心地,可大可小。      大可以大到没有外在的边际,叫大而无外。      小可以小到没有内在的边界,叫小而无内。      所以,就用尘土来形容佛国可以小到只有尘土那么大,而一粒尘土里就有一个佛陀……用来昭示古佛的全知全能和无上威能。      听起来很厉害,集合在一起会是很强大的力量,可是杜七觉得这并不是小和尚失礼的依凭。      因为只是看起来厉害,尘埃只是尘埃,似是万千星辰,在姑娘眼里也只是尘埃,在她的眼里还抵不上十娘的一只手打她更痛。      所以若是那和尚以后敢出现在她面前说什么女子是恶,她该是会让明灯狠狠打他一顿。      至于明灯打不打得过……      怎么想都不是对手,不过她有小姐做后盾,所以可以安心。      杜七浅浅一笑。      显然,姑娘并不是看上去的生气了,相反……见到了故人的样貌,她十分的高兴。      望着一道偈语缓缓落下,笼罩了整个院子,旋即映进了安宁的眼睛,她歪着头眨眨眼,心想这是一件好事。      因为安宁得了好处,而安宁又是她喜欢的姑娘,所以她暂时放下了女子是恶的嗔念。      向来也是,能选择安宁这个姑娘家做学生,其中该是有什么误会的。      就好像秋水姐……也是她故人的学生,当然现在不是了,秋水是青姨的弟子。      因为都是过去的事儿,所以杜七没有强行找旁人的麻烦意思。      至于女子是恶的源头……杜七想了想,觉得如果这儿的女子代指的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而是她……便不是没有道理的。      按照修炼界的规矩来说,她是许多人的心魔……她是心魔又是姑娘所以是恶,会是这个原因吗。      杜七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只能呆在太阳之下活动,这也是最重要的规矩。      ……      ……      浴室中,正给翠儿清洗头发的安宁身子忽然一怔,她身子不自然的向西方倾斜,呆滞间,眼里的佛印散发出肉眼不可见的光彩,一道道偈语化作完全符篆从安宁的身子扩散开来,将周围数十米的空间全数充满。      整个空间中似是有无数佛陀盘坐诵经,一个个庄严的佛音出现在浴室中,振聋发聩。      七丈佛国在此间显现,整个屋子的时间出现了停滞,翠儿保持着疑惑的眼神,白玉盘也保持着清洗脚趾的动作,连水滴都凝固在万千佛光中。      安宁呆滞的瞧着那不受控制的佛音,紧张加速的心跳也随着醇厚的诵经声而安静下来。      闭上眼,安宁感受着修为和境界的飞速提升,安宁面色出现一抹祥瑞之色。      原来是这样。      她的佛印又解开了一层封印……这是从她觉醒佛印之后……第二次解除封印。      安宁翘起嘴角。      是因为她改变了心态,接受了禅子的心态吧。      此时,在佛印的加持下,安宁本来被无根水清洗干净的弥陀金身不仅恢复了巅峰期的修为,甚至迎风涨了数十丈。      安宁看着窗外金刚寺的方向的金光烁烁,心道大和尚见了这一幕,一定会很高兴。      七丈佛国被触动,往生和尚忽的出现在窗外,如一根枯枝扎根于空中。      安宁披上浴巾,推开窗子望着那不敢直视她的老和尚,说道:“你倒是来的快,退后些,若是让你瞧见翠儿姐的身子,我就要不客气了。”      安宁的语气中充满了女儿家的娇叱,可往生和尚不似以往的不自在,他一连后退了十布,躬身,枯树般面容的脸上是天大的惊喜和尊敬。      往生和尚行了一声佛号,激动的说道:“往生和尚恭迎无量光弥陀佛圣诞,祈愿佛法常住世间。”      “你还是我的师父呢,再说了……我还不是弥陀佛呢,你恭喜个什么劲。”安宁紧了紧浴巾的扣子,抬头说道:“你都感觉到了?”      往生和尚面上是止不住的激动,百年坐禅的涵养完全排不上用场,他颤声道:“禅子金身重塑、佛印偈语第二重印篆的解放是禅宗的头等大事。”      禅子不止安宁一个,历代禅子只解除了第一层的佛印就已经可以登西方佛光,第二层佛印是只在佛经中出现过传说,整个佛门的历史上只有两位真佛有此待遇,那无不是将佛门发扬光大的通天达能。      这不止表明安宁要万倍优异与以往的禅子,更表明了她是真正受到佛祖重视的人,是佛祖人间的代行着。      从这一刻起,安宁就是佛门的主人。      虽然她以前也是,但是分量相比于之前……便是云泥之别,别的不说,有了二次解放的佛印……佛门密藏就可以再开启三千座,距离世人聆听大乘佛教的日子又接近了许多。      如果上一任禅子能够二次解放佛印,佛门也不至于被一个道天君压的抬不起头来。      安宁对于往生和尚的不能自已不能感同身受,所以她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印记怎么忽然就出了毛病,现在……东玄的大和尚,该是一个个都拼了命都往东玄赶了吧……你告诉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过来烦我,时间到了,我会回东玄。”      “是。”往生和尚躬身,聆听安宁的偈命。      不只是他,那些曾经不可一世、以各种姿态威逼利诱安宁的禅师们……此时也会无条件听从安宁的话。      虽然安宁还是个姑娘的模样,但是再老和尚的心里,她和大殿中的佛像没有什么分别,所以……对于安宁说可以回归东玄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的惊诧,仿佛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不是想通了,她又怎么可能解除佛印的第二重封印。      安宁手指着东方,问道:“莲宗的人不是想要我的弥陀赤金?就送予他们了。”      她是禅子。      她的金身就是弥陀赤金。      因为她是个姑娘家,所以被许多和尚不待见,怀疑她禅子的身份,甚至有一些怒目金刚盯上了她的金身,想要借助金身修行,当初往生和尚跟着她,一是监视,二……也有保护的意思。      “禅子。”老和尚听着安宁平静的语气,虽然想要听从安宁的意思,可还是说道:“他们可不敢、不能收了。”      “也是。”安宁点点头:“那我就留着了。”      安宁眸中金纹闪光,白皙双腿之上的浴巾微微摇晃,显现出女儿家的娇憨。      “女子身恶,不可成佛是佛祖所言,故虽有龙女八岁成佛,却还是男身。”安宁顺着自己湿漉漉的一头长发,瞧着水花落在地上溅射在脚趾旁,眯着眼睛道:“可我接下来要以女儿家的身子在春风城生活几年……这几年,叫他们不许打扰,对了……让几个人带一些东玄的裙褂来,我想穿穿看。”      “是。”老和尚想也不想就点头。      安宁心道这可真有意思,她还以为老和尚会不愿意,却不想……真就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这佛印再一次解放之后,居然有这么大的意义,安宁当真是没有想到。      “法华经中,女子是恶的一卷,也删了。”安宁说道。      老和尚抬起头:“我佛慈悲。”      “慈悲,那也得删。”安宁趴在窗台上,纯白色的浴巾露出一角,肩头映着牛奶浴一样的颜色。      “我印在我。”安宁说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吗?”      老和尚看着眼前少女伸出一只手,掌心金印缓缓旋转,金色印记似是一座掌中佛光,如一座开启天门的钥匙。      “佛印在您。”老和尚恭敬宣了一声佛号。      因为安宁解除了偈印,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哪怕她在春风城做一个清倌人,那也是佛祖的选择,从这一刻起,若是安宁和禅宗教义起了冲突……错的便是禅宗。      甚至……如果安宁非要以女儿身成为未来的领袖,在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也不是可能的。      安宁不清楚这一点,她也不在意了,真的去东玄做禅宗之主,又不在春风城……她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      即使安宁此时一举一动、慢生细语中完全是小女儿姿态,老和尚也能全部接受。      “禅子,九华山的人盯上了春风城。”老和尚说道。      “你的意思是还是要来几个人看着点?”安宁眨眨眼,虽然她不想被人打扰,可……为了安定,可能还真的需要几个人来。      “来吧,别超过三个就好。”安宁说道。      往生和尚点点头,他想着这个消息传到东玄之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那些禅师、主持甚至隐佛都会争抢这三个名额吧。      希望……来的人见到禅子这个模样,能够稳住佛心。      “你走吧,我要继续洗澡了。”安宁摆摆手。      “是。”      “等等。”      老和尚正要离去,却听见安宁又唤了他一声:“对了,我现在……可以教七姑娘和翠儿姐修炼了吧,我是说……像是大自在经、一生补处法的。”      老和尚神色一僵,旋即行了一礼,算是肯定了安宁的念头。      安宁认可的人就是佛祖认可的人,自然可以修行。      老和尚走了。      安宁俯身窗台,纤细手指扒拉着窗台,一朵朵睡莲在她身边开放,她的修为已经接连涨了三个大境界,却一点轰动都没有引起,神态内敛,这便是佛印给她带来的好处?      “这佛印……居然有这么大的威能。”安宁眨眨眼,她竟然有一种禅宗属于她一个人私有的错觉,古板、对于经文无比看重的老古董居然同意她将核心经文传出去……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她不能做的。      别看她一幅镇定自若的模样,实际上……安宁根本没想到会如此的管用,她从未在往生和尚眼里见到那样的情绪。      “佛祖……佛祖……世上信佛祖着十亿万,怎么就选上了我这个任性的丫头。”安宁托举着佛印对着天空之上的骄阳,她在享受佛印带来权利时,也感觉到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往生和尚和她有着师徒之名,是她的长辈,也是疼爱她的爷爷。      瞧着激动的昏暗眸子,安宁心里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就像她说的一样,她会回到禅宗,不过在此之前,可得好好教自己在意的姑娘们怎么防身才行。      自己会的不会的全教了。      就这样办。      “佛印在我,骄阳如我。”安宁笑着收起佛印,随着七寸佛国逐渐消失,一朵朵属于佛门的莲花逐渐退回花苞,化作尘埃消散。      可有一朵莲花没有消散,还在缓缓旋转着,和莲花重叠的是一个一脸惊诧和迷糊的小姑娘。      这朵莲花镶在明灯的锁骨处。      明灯就在她的身后不远处看着她。      “安宁姐姐,翠儿姐怎么不动了,还有……你怎么又发光了?”明灯抓着头发,踮着脚怯生生的说道。      安宁:“……”      ------------      0538 明灯觉得自家小姐是奇怪的人      佛光的辉泽充斥着房间,浴室闷热得仿佛一个蒸笼,水面上一道道金色纹路映照着此处的不平凡。      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几秒钟之前的安宁还感觉得到禅宗认可的她是无所不能的,下一刻就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明灯怯生生的看着安宁,似是有些惊慌,蓉黄色的耳朵都耷拉了一些,在安宁的视角里,明灯没有围着浴巾,那浴室中的水珠顺着明灯锁骨下方的留下,从明灯的脚趾垂落在地上。      水珠正常的划过明灯的小腿,可落在地上之后,忽的便凝结了,一动也不动。      于是安宁明白是佛光对明灯没有起到作用。      一个即将明心境的小丫头……怎么可能。      安宁双目睁大。      她虽然震惊的不能自已,可并没有忽略方才明灯说了一句“你怎么又发光了。”      安宁攥着自己乌黑青丝,卷在手腕处挽了一个花儿,她一只手稳固浴巾的扣子,往上提了几分,浴巾的纯白混合着安宁乌黑的长发,配合着满屋子光华内敛的佛光,十分的违和。      佛光下沐浴的少女,多少带着几分邪意,也不知道谁才是心魔。      可这样的安宁却是最正宗的弥陀。      安宁告诉自己,她是未来佛门禅宗的主人,无论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都要保持冷静,旋即,安宁精致的下巴轻轻上扬,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优雅。      “你这丫头……原来是看得见这光的?”安宁看着明灯,赤金色的眸子透着琉璃色彩。      “看得见。”明灯点头,她心道不止是她看得见,小姐也看得见。      “为什么看得见?你这丫头身上有什么宝贝?”安宁上下打量着小丫头的身子,叹息一声,心道这洗澡呢,哪里还能藏什么宝贝,多半就是那来历玄奇的莲花印记搞的鬼。      “之前也没听见你说能看见,倒还算贴心。”安宁走到明灯身边,解下自己的浴巾给她围上,接着牵住她的手,轻声道:“去屋里,咱们慢慢说,别冻着了。”      “嗯。”明灯应声。      ……      安宁抓着明灯的手在果盘旁坐下,此时……从睫毛到身上的温热水滴全部静止的翠儿和白玉盘就在她们的身后,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奇诡。      “你这丫头……不怕我?”安宁坐稳身子后忽然问。      “姐姐你说什么呢。”明灯看着自己身上带着安宁体温的浴巾,小声说道:“开始翠儿姐忽然不动的时候有些害怕,可知道是姐姐你弄出来的……就不怕了。”      安宁:“……”      她听着明灯不知是天真还是过于懂事的声音,小心脏仿佛被人轻轻撩了一下,嗔道:“你这丫头真会说好话。”      明灯在知晓眼前这诡异的一切都是安宁弄出来的之后便一点也不紧张了,她好奇的伸出手触碰空气中一条条仿若实质的水蒸气,在她手指触碰的一刹,蒸汽化作雾气上升,然后在更高的位置凝结。      “安宁姐,这是怎么做到的?”明灯似是一个好奇宝宝。      瞧着明灯的眼神,安宁算是确认了她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叹气一声:“只要你修为足够一样能做到。”      “果然,安宁姐姐也是修炼者。”明灯绒耳颤动。      安宁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晨跑的时候,明灯偶尔看她的目光为什么那么奇怪,原来……自己在她的眼里一直就是一个光源。      若是在晚上,那她才是货真价实的指路“明灯”。      安宁就不信明灯看到了佛光,还能够忍得住好奇心?      好奇心能够害死猫,而明灯就是狸花。      “为什么没有与翠儿姐说?”安宁问。      明灯嗅着身边安宁身上好闻的气味,瞳孔放大了几分,旋即乖巧的说道:“小姐要我装作没有看见。”      “七姑娘?”安宁一愣。      如果是杜七,她一点也不奇怪了。      其实杜七也看得见佛光,可安宁下意识掠过了这个点,她第一反应就是明灯将这件事告诉了杜七所以她才知晓,而杜七……那可是知晓她秘密的姑娘。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这个就知道和我争翠儿姐宠爱的丫头该是没有那么聪明的。”安宁捏着明灯的脸轻笑。      从明灯口中听到杜七的名字,安宁莫名出现了如释重负的神色,杜七吩咐明灯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一股子被关切的暖流在安宁心口流淌。      “安宁姐,今个的事儿也是要我保密吗?”明灯揉了揉自己的小脸。      “随意吧,我也没有打算瞒着翠儿姐多久,不过能少些麻烦也好。”安宁眨眨眼:“既然七姑娘说过要你不要说出口,这次你当做没有看见就行。”      “知道了。”明灯抓着自己身上属于安宁的浴巾,使劲点头。      “……”      佛光并未消散,仍旧抛洒余晖,安宁伸手触碰着明灯心口的莲花印记,除了淡淡的妖气什么都感觉不到,于是她盯着明灯的眸子,眼睛一下也不眨。      明灯……究竟是什么体质,她是依靠什么才能在佛印的光彩中自由行动?      安宁没有仔细了解过,却也多少明白绝云宗有多么看重这个小丫头。      一只狸花妖,血统限制在那里,哪怕父母都是南荒妖圣……也不该如此。      “安宁姐,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明灯瞧着安宁金色的眸子,小心翼翼的说道:“该……恢复原状了吧,咱们也不能在浴室里待太久。”      “急什么。”安宁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撩起耳旁湿润的长发,说道:“你这丫头可真奇怪,天赋如此的古怪,天生百脉俱通……修炼都没有平静,难道……这一次大争之世的主角不是东华元君,而是你?”      安宁自言自语说道:“倒也不是不可能,万物都讲究一个缘字,我好歹也是有几分面子的……能认识你,你便不会是普通的姑娘。”      “安宁姐姐,你说什么呢……”明灯迷迷糊糊的。      “没什么。”安宁抓住明灯的手,轻轻捏着明灯的指甲,说道:“狸花的血脉觉醒了,可也没有怎么长指甲,脸上也没有猫胡子……除了脑袋上的耳朵,你哪里像狸花了?说是莲花妖更合适。”      明灯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吓了一跳。      会长胡子吗?      也太骇人了。      望着明灯忽然惊慌的模样,安宁咬唇,无奈道:“怎么,见到我这幅模样不害怕,听到要长胡子就怕了?你这丫头平日里看着胆小如鼠,关注点却这么奇怪……好了,也不会长胡子的。”      明灯闻言松了一口气,旋即睫毛扑簌的动,小声道:“修炼者……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啊,姐姐也太在意了。”      安宁将明灯揽入怀里,转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翠儿和白玉盘,回头说道:“这话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明灯认真说道:“师先生就是修炼者啊,还教我和小姐修炼,月姐的公子也是修炼者,秦淮姐姐也是……对了,还有石婴姐姐,她不光是修炼者,还是八方客栈的娘娘呢。”      所以,安宁是修炼者这件事对于明灯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安宁一怔,若有所思道:“你这丫头若是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周围都是修炼者,多自己一个的确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还有青莲姐。”明灯语气低落了几分:“青莲姐随着先生学剑,也是修炼者……她走了那么久,不知道怎么样了,东玄……离咱们这可远了。”      “李青莲?”安宁咳了一声,露出几分怪异之色。      “嗯。”明灯点头,她一开始陪着小姐去青云医馆学医,那时候因为还没有融入和习惯春风城,所以她和医馆的李青莲,每日驾车的石婴关系很好,这些都是修行者,早就习惯了。      “青莲……青莲,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安宁叹息,她一开始可不清楚李青莲就是道天君的遗孀,那位正位东华元君,也是后来从往生和尚口中才知晓这件事。      难怪她和李青莲见面的时候,对方看着她一直在笑,和明灯一样的傻。      “小小的春风城……啧。”安宁揽着明灯腰,说道:“名义上的东宫之主和我这个才掌握了印记的丫头居然聚在一起,还都喜欢你,明灯,姐姐越来越觉得你是这次大争之世的主角了,喏,就是里写的能飞升成仙的那种。”      “安宁姐别拿我开玩笑呀。”明灯使劲摇头,她不明白安宁说什么东宫之主,可她才不要做什么仙人,她只要给小姐做一辈子侍女就好:“再说了……要说,也是小姐和青莲姐的关系最好。”      “七姑娘?”安宁歪头,沉思片刻说道:“姑娘和你不一样,她是最普通的人。”      “安宁姐认为小姐普通?可大家都说小姐和旁人不一样。”明灯说道。      “干净讨人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应劫便是另一回事了,说实话……七姑娘的天赋,修炼起来还是困难了。”安宁平静道。      “……”明灯不说话了。      其实有一件事她没有和别人说过。      她的小姐……一点也不普通。      她看的见的,小姐总能看见,她看不见的,小姐也能看见。      她的小姐是世上最厉害、最温柔、也是最奇怪的人。      小姐是和她一起修炼的,可若是按照月姐的说法,她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时候,小姐点活了已经死去的并蒂莲……月姐当时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下凡的仙子。      那时候的小姐可没有什么修为,是怎么做到的?      明灯不明白,而且是越修炼越不明白。      她自从进入春风城之后,总是能看到奇怪的东西,比如以前漫天充满着小姐气味的灵力涡流,比如……小姐亲手堆叠的、好像活着的雪人。      家里的两株小池竹也十分的奇怪。      明灯垂下眼帘。      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小姐带着一身麻衣的她去披罗居买衣服的那天。      云开雾散,金光驱散了漫天雷云,停息风雨。      这些事情她都没有与人说过……明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喜欢小姐才会这么想?      兴许是吧。      其实十姑娘也明白的吧……小姐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      明灯不傻,这是个猜到白玉盘准备卖身来养自己后,选择自尽的丫头……从来都不是傻兮兮,只会笑的姑娘。      她会把事情藏在心里,和小姐一样,只要旁人不问她就不说。      明灯有些不开心了。      她不喜欢安宁说小姐是普通人这句话,哪怕安宁是小姐的朋友也不行。      她的小姐一定不会是一般人……哪怕一切玄奇都是明灯自己臆想出来的,她的小姐真的很普通。也不许别人这么说。      明灯总是会想,只要自己像师先生说的有了出息,成为了仙人……那么她的小姐,便是比仙人还要高几个档次的人。      这种想法本来都被压下去了,可随着安宁“瞧不起”小姐的言论又一次出现在明灯心里。      心口的莲花旋转,明灯收起思绪,大眼睛眨呀眨。      她不是第一个兴起这样想法的人,天真的人有许多,可事实上,哪怕她真的成了万古一祠的仙人,姑娘却还是那个普通的姑娘。      “你发什么呆。”安宁问。      明灯摇头,捂着心口,面上多处了几个甜甜的梨涡:“安宁姐姐,春风城奇怪的人可多了,所以姐姐也不要太过在意才是。”      “你说谁是奇怪的人呢。”安宁扭了一下明灯的耳朵,旋即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是……行了,这事儿就这样吧,你可得把嘴巴捏紧点,别给我说漏了嘴,我可不想被翠儿姐盘问……这样,你不是也喜欢吃甜的?一会儿我请你吃蜜饯。”      听到蜜饯,明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使劲的点头。      她最喜欢吃甜食了。      翠儿姐这些时日给的零花钱多了许多,不过她一直舍不得花。      “……”安宁看着明灯内敛的眸子,移开视线不去看这个小大人。      翠儿姐不可能不知晓明灯的性子。      翠儿姐能够让明灯在她的面前总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去享受属于小孩子那份天真的手段是什么?      “你是不是总是挨打。”安宁忽然说道。      明灯身子一颤,害怕的看了一眼浴室中定格的翠儿。      安宁噗嗤一笑,心道翠儿姐可真有本事。      “要不要戏弄姐姐一下?”安宁劝诱明灯,眯着眼睛说道:“她现在可是一动都不能动。”      ------------      0539 山上有一片金影      当安宁察觉翠儿调教明灯的手段便是板子打手之类“幼稚”的教训后,有趣的同时觉得翠儿姐真的是很聪颖的姑娘。      这种教训恰恰是明灯需要、能够让明灯感觉到安心的东西,也难怪明灯那么怕翠儿姐,却还那么喜欢她。      安宁看着明灯怯懦的眼神,嘴角勾起可爱的梨涡。      这也不能说明灯就是喜欢被虐的人,只是经历使然。      “安宁姐,你方才……说什么?”明灯眼睛睁大了一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宁。      “我说你要不要戏弄一下翠儿姐,她现在可是一动都不能动,一会儿等结界解除了,她什么都不会记得哦。”安宁说着,眼睛眯成了一线天的模样,倒是真的有了几分佛陀的富态——当然是可爱的那种。      明灯听着安宁的话,双手环胸,心口莲花旋转的速度都提升了一些,她咽了口唾沫,扭过头去,小声说道:“姐姐,我是猫儿,不是鱼……猫是吃鱼的。”      安宁听着明灯的话先是一愣,旋即笑出了声,身子后仰,一脚轻轻将明灯从浴池台子上踢了下去,嗔道:“你这丫头真是有意思。”      明灯站在水渍中,浴巾松垮垮的,她提着浴巾,视线飘忽的说道:“姐姐嘴上说着戏弄翠儿姐,其实就是想戏弄我罢。”      安宁歪了歪脑袋,说道:“姐姐我像是在钓鱼吗?钓你上钩?你又不是店里有钱的公子哥,我钓你做什么……再说了,我可没有鱼饵给你吃。”      “这可不一定,公子在洗玉水旁钓鱼儿也没有鱼饵。”明灯说着后退了几分:“安宁姐姐,咱们别闹了……时候也不早了。”      安宁没有理会明灯催促的话语,疑惑说道:“公子?什么公子。”      “景天公子呀,就是月姐的公子。”明灯摇头,以她的视力其实在桥上就见到了白景天光秃秃的鱼钩,所以奇怪。      明灯到现在还在想,如果不用鱼饵,景天公子钓的是鱼,还是她家的小姐。      她本来都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了,可是一想到翠儿姐方才提过的,她会给小姐做陪嫁丫头的事儿,有些在意起了白景天和小姐之间关系。      “公子是个好人,可也很奇怪。”明灯提着浴巾,对着安宁说道:“姐姐那么喜欢翠儿姐,干嘛说这种捉弄她的话……”      “你就别说旁人了,这时候提什么男人,扫兴。”安宁一跃落地,溅起地上的水花,她看着明灯。      明灯这个丫头的身子、天赋都很奇怪,可又不奇怪,因为是个好孩子。      这就像明灯描述的公子。      安宁觉得明灯认真一些,一定前途无量……可她有些没出息,和她的小姐一模一样。      勾起嘴角。      她就是喜欢这个劲。      安宁走过去,懒腰将明灯抱起来,明灯虽然惊讶,可也没有挣扎。      安宁姐姐年龄比她大,可并不比她高太多,浴室地滑,她不想姐姐摔着,乖巧的看着安宁的脸,直到安宁将她放在翠儿姐的面前。      “……姐姐,我真不行。”明灯站稳后,瞧着一动不动的翠儿,连连后退。      “行了,我还能真的让你戏弄翠儿姐?”安宁整理长发,将明灯身上的浴巾披在自己身上,轻笑着道:“好啦我承认,方才不是想要戏弄翠儿姐,而是想要戏弄你……若是你真的做了捏她脸的举动,这结界会立刻消散哦。”      安宁用温和的语气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明灯想着那样的事情发生,身子一脸颤了几下,旋即感觉手心和耳朵一阵阵的幻痛。      果然,这个世界上处处充满这恶意与陷阱,哪怕是小姐的闺蜜,哪怕是她喜欢的这个安宁姐姐……一样要提防。      冷风顺着窗子的缝隙挤进来,在进入佛光中立刻被凝固成一股子浅色的光彩,明灯伸出手触碰光彩,旋即一股子寒流顺着她的手臂吹拂到脖颈上,冷意让明灯的身子不自然的蜷缩了一瞬。      她清醒了一些,忽然问道:“姐姐为什么要戏弄我。”      明灯这个问题很奇怪。      因为春风城的姑娘戏弄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比如想要看到有趣的事情,一说是因为喜欢才作弄……这是姑娘家的日常,不值得问。      明灯问了就是真的奇怪,因为这不像是安宁能做出来的事情。      “真是个聪颖的丫头。”安宁在白玉盘身边坐下,心想这一对姐妹她都很喜欢。      她伸了一个懒腰,在明灯不解的视线中牵住白玉盘的手,面色认真了一些:“你是七姑娘的丫鬟,翠儿姐也拿你当亲妹妹看……所以聪明一些是好事,其实你真的很合适做七姑娘的丫鬟,看起来傻兮兮的最好,翠儿姐喜欢,七姑娘也喜欢。”      “姐姐,我不明白。”明灯摇头,什么叫看起来傻兮兮的,她不认为平日里自己是装傻的人,她其实真的不够聪明。      “你这丫头,小心装傻装着装着……真傻了。”安宁啐了一口,又觉得被偏爱的就是有恃无恐。      明灯真是让人嫉妒,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明灯在翠儿姐心里的地位一定比她这个倒贴上来的禅子要重要许多。      即便明灯真是是看上去的那么蠢,十楼的姑娘也会很喜欢她,更不要说实际上……这是个贴心的孩子。      “你以后一定是个合格的侍女。”安宁说道。      “姐姐……你究竟是想做什么?”明灯越来越奇怪了。      “你是说教唆你捉弄翠儿姐的事儿?”安宁拧了拧腰,平坦的小腹上出现些许泪痕。      “……”明灯咬唇,心道姐姐倒是直接说了“教唆”两个字。      “我只是想告诉你,少去做哪些作死的事儿。”安宁抿着嘴,似笑非笑的看着明灯。      自尽在安宁眼里算不上“恶”事,可总归是不太舒服,尤其是她还是很喜欢明灯的。      “姐姐?”明灯一愣,旋即心虚的低下头。      她寻过死的事,小姐和十姑娘都刻意隐瞒了白玉盘,怎么安宁姐姐知道?      她有些害怕的看着安宁,急着道:“安宁姐姐,不要与月姐说那事。”      “我可不会与妹妹说这种事儿,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安宁招呼着明灯回来坐着,随后说道:“过去的事也过去了。”      明灯走到结界发动之前的位置坐好,说道:“安宁姐姐,你说要是能活着,谁不想活着呢……所以我真的很喜欢小姐。”      “也是。”安宁心道明灯早就不是刚刚被捡回来的小半妖了,自己就是知道不能在春风城待太久,所以才想要逗明灯玩?      姐妹两个都很有意思,若是可能,她真的想要带着这两个丫头回东玄,在禅宗能有个贴心的丫头陪着……一定会很高兴。      “明灯,你说我要离开春风城,常姐姐会不会愿意与我一起?虽然她好像喜欢某个公子,可我也很喜欢她。”安宁说着走到翠儿身后,将手探入翠儿漆黑的长发中。      明灯一愣,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周围的佛光逐渐散去,空间继续流动的同时,一阵阵水声、心跳声重新出现。      白玉盘和翠儿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妥之处,只有明灯呆呆的看着认真给翠儿继续清洗头发的安宁。      听安宁姐姐的意思,她……也和青莲姐一样,要离开?      “你犯什么傻呢。”白玉盘怪异的看着明灯,嗔道:“咱们再去泡一会该出去了。”      “嗯。”明灯随着自己的姐姐进入汤池。      浴池下方,翠儿一边享受着安宁在她头上的按摩,昂起头,一头黑发披在身后,露出白皙的前额,那温水冲下她头上的发膏,在地上流淌。      翠儿回头看了一眼腻歪在一起的两姐妹,说道:“明灯,你这儿的莲花越来越好看了,师先生怎么说?”      “啊?”      翠儿忽然的点名让明灯一愣,她紧张的说道:“翠儿姐,我也没给先生看呢……”      位置也不方便,小姐不许。      “你没有不舒服吧。”翠儿又问。      明灯摇头。      “我可不是关心你,你这丫头是半妖,若是忽然觉醒了什么,挠伤了姑娘,看我怎么收拾你。”翠儿哼了一声。      “翠儿姐,可没有猫妖身上长莲花的,这丫头奇怪着呢。”安宁符合着道。      “谁说不是呢。”翠儿笑着。      白玉盘看着那两个姐姐一起揶揄自家妹妹,说道:“指甲是有些长了,一会儿……我给你剪一剪。”      “姐,我指甲才不长。”明灯噘着嘴。      伴随着姑娘们的笑声,屋内的气氛无比的和谐。      明灯松了一口气,她抱着姐姐的手臂,最后看了一眼正笑着的安宁。      既然安宁姐姐不想与自己说太多,那她也就不问了。      明灯心想其实不光是安宁姐姐有事儿问她,她也有事情想问的。      比如……      明灯看着窗外远处那金光冲天的大佛虚影,嗅着那虚影上和安宁姐姐如出一辙的香气,抱着自己姐姐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春风城可真奇怪,每个姑娘看上去都很普通,可又和她以前知道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兴许只有月姐是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人。      ……      ……      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姑娘即便平日里没有什么存在感,可世上一直有人关注着她。      说的不是杜七,而是安宁,是禅子。      秋水楼。      才和红吟与绿绮对完了这些时日秋水楼的账目,祝平娘只觉得头昏脑胀的,好似直面九霄上仙的一样。      她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趴在柜台边一副慵懒模样,属于女子的风韵展露无遗。      祝平娘趴着,歪着头看着窗外那一幕遮天的金光,倾听场子中姑娘们手里的音律,伴随着那泉水叮咚令人舒缓的七弦琴声,真的是一种享受。      对于她来说,早就过了听不如自己的姑娘们弹琴会下意识挑刺的年龄,要不然……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人的琴音能入的了她的耳。      兴许十娘算一个。      十娘教的那个姑娘也算一个。      “……”祝平娘忽然一愣,因为她忽然意识到,杜十娘不仅仅是教了杜七的,还有那个名叫安宁,实际上的不得安生之人。      安宁叫杜十娘一声先生,那岂不是自己的徒孙?      祝平娘风姿绰约身子好像过了电一般,她露出一抹苦笑,道宫的人已经给她带来了够多的痛苦,现在又和禅宗扯上了关系。      祝平娘眼镜里映着窗外那大佛的金光,本能觉得会有来自佛门的麻烦找上自己。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身黄衣的姑娘掀开帘子,笑着说道:“祝姐,有人找你。”      “找我?谁找我?不会是和尚吧,告诉他我不见。”祝平娘慵懒的继续趴着。      “姐姐你说什么呢,可是算账算糊涂了?”女人走过来,摸了一下祝平娘的额头。      “去去去,没大没小,我瞧你是又皮痒了。”祝平娘推了一下黄衣女人的小腹,问道:“是谁找我?”      “回祝姐,是一个姑娘家,带着面纱看不见脸,但是……身材可好了。”黄衣女人说着,瞥了一眼祝平娘的胸口,移开视线:“那姑娘说要找古今皆平……可不就是找姐姐你。”      “……“祝平娘嘴角抽动,下意识的双手环胸,随后呸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黄衣女人走出去,随后领着一个身材高挑、一身浅色绒裙的女人走了进来,虽然她带着面纱,可不是倚石仙子还能是什么人。      祝平娘有些无奈的看着倚石仙子。      黄衣女人心道果然是朋友,她转身对着倚石仙子说道:“姐姐,祝姐就是您要找的古今皆平。”      “平?我其实一直不太懂,你们这儿的平……和我理解的应该不是一个东西?”倚石仙子眨眨眼。      “撒,谁知道呢。”黄衣女人视线掠过祝平娘让人残念地方,轻笑。      “抓紧给我滚。”祝平娘扬起了手,那黄衣女人便逃似的离开。      祝平娘哼了一声,又无奈的叹息,都是自己调教出来的姑娘,也就是她喜欢且宠着才惯出了那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好好的古今皆平,现在成了这个意思。”倚石仙子摇摇头:“才对上九霄上仙,现在就在店里算账,你可真够闲的。”      “有话直说。”祝平娘打了个哈欠。      ------------      0540 青石碑中的秘密      倚石仙子听着秋水楼中悠扬的琴声,走入柜台后在祝平娘身边坐下,轻声说道:“桐君,这楼里的姑娘,倒是有几分你的味道。”      “那是。”祝平娘脸色好看了一些,略带自豪的说道:“一个个的可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丫头。”      “是吗。”倚石仙子拿起祝平娘身边的账本随意看了,又说道:“这话让梅花庵的妮子们听见,可是要伤心了。”      “梅花庵……”祝平娘露出些许怀念之色,旋即说道:“梅花庵是仙居客,来不了我这些浮世曲,她们有她们的曲子,不比我的差多少。”      倚石仙子放下账本,看了一眼东玄的方向,嗔道:“桐君,你说这话可就丧良心了,小三十六来给你送梅花的时候,可没见你说什么见外的话。若是让庵里的丫头知晓你这古今皆平的隐仙名号被拿来说这种事儿……还不得和楼里的姑娘拼命?”      祝平娘早就无所谓了,她低头瞧着自己平板的身材,柳眉弯弯。      身材的缺陷并不能掩她属于成熟女性的魅力。      祝平娘摆摆手:“玩笑话就是玩笑话,你放着少君不管跑我这来不会就是要给庵里的丫头讨个公道罢。”      “我可没有那么闲。”倚石仙子摇摇头,解释道:“少君受了伤,吃了些丹药,现在被鱼行舟照顾着呢,她们娘俩的事儿,我也掺和不进去。”      “所以你就和严天心厮混在一块儿?”祝平娘眯起眼睛:“阿浅,我可得提醒你,天枢阁这娘俩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还能不了解她们娘俩的性子?”倚石仙子无奈说道:“怎么也叫我一声姨,面子还是要给的。”      祝平娘抿嘴一笑,牵住倚石仙子的手,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娇声说道:“不光是面子的事吧,我瞧严天心对师承可是喜欢的很,也就是师承是绝云最好的丹师,不然……早就被你这个唯利是图的女人买给天枢阁了。”      “我真的唯利是图,当初就把你的位置告诉天君了,还能等他出手抓你?”倚石仙子哼了一声。      “净说废话,你是没出卖我的位置,可结果有什么两样,我还不是在道宫呆这么多年。”祝平娘伸手在倚石仙子腰上抓了一把。      就在这时候,有姑娘从外头进来,看到柜台后贴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一愣之后,连招呼都忘记和祝平娘打,红着脸快步进屋。      瞧着急匆匆的丫头,祝平娘有些不自在。      “咳。”      她忘记了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从倚石仙子身上起来,嗔道:“行了,咱们不是和少君约好了晚上再一起吃酒?有什么事能让你三个时辰都等不起?”      “也不是什么大事。”倚石仙子修长手指比了一个二,想了想,又添了一个,将其变成了三。      “三件事?看来要说上许久……我还想睡一会儿呢。”祝平娘叹息。      “一会儿我陪你睡。”倚石仙子认真说道。      祝平娘一愣,偏过头躲开炙热的视线,嗔道:“先说你添进来的那件事,从不重要的开始。”      “石碑。”倚石仙子轻声道。      “石碑?”祝平娘一怔,随后若有所思。      绝云祖师的神像碎裂之后,绝云宗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仙人之意,换来了一块青石碑作为法器,从面对九霄上仙时云浅的表现,这石碑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解开了碑文的秘密?”祝平娘急着问。      “没有呢。”倚石仙子说道:“哪有这么简单,咱们找了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认识这字儿的……唯一的苗头就是元山的古籍,不过元山从根本上和咱们这些仙门不在一个面上,想要从他们那得到线索……也不能急这几十年。”      “这倒也是,可是这石碑上的字……”祝平娘取出随身的一条绸缎,看着上面拓印的一个个古字,眉头凝成了一条线。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红衣的姑娘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踩着婀娜的步子,瞧着柜台后的两个女人,回心一笑。      “云姐姐,好久不见。”红吟走到倚石仙子面前,屈身行了一礼,随后捂着嘴说道:“平娘,我听燕儿说见到你的相好的了……还以为是什么人,果然……是云姐姐。”      “有你什么事。”祝平娘和云浅说着正事呢忽然被人打断了,顿时有些恼怒,她对着帘子后面偷看这边的绿绮高声道:“看什么看!”      绿绮身子一颤,放下帘子。      “平娘,丫头胆小,你可别凶她。”红吟摇摇头,看向倚石仙子:“她只是好奇云姐姐,也可以理解吧。”      倚石仙子眨眨眼,她瞧着红吟眸子里的水润,忽然觉得这个姑娘真的很讨人喜欢。      被人当做和桐君是一对……她自然不会恼。      祝平娘切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说道:“知道我从十娘那叫你回来算账你不高兴了,只是咱们把账结了,你再去参加十娘的宴也来得及……再说了,若不是我叫你,你还被姓姜的男人纠缠着呢……还怨起我来了?”      “哪敢怨您,我休息一会儿就去七姨家找十娘,也不急这一会儿。”红吟指着祝平娘手里那块绸缎,好奇的说道:“我方才听平娘你说什么古字,我可能瞧瞧?”      “你这妮子,什么都想凑热闹,一边玩去。”祝平娘呸呸呸的说道。      “好了,丫头好奇,你别凶她。”倚石仙子温和的看着红吟,将绸缎从祝平娘手里夺过来,放在红吟手里,随后给祝平娘使了一个眼神。      这绝云祖师的亲笔在有修为的人眼里便是一道道百变千幻、如云般缥缈无形却又似山巅险峻的剑光,没有开仙门的境界,沉迷研究甚至会被剑光划伤修为境界。      因为危险,所以祝平娘才不想让红吟看。      可事实上,在普通人眼里,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果然,红吟展开绸缎,盯着上面一个个和现在文字完全不同的墨字,蹙眉说道:“这是什么鬼画符?平娘,你这是从哪儿拓来的古董?”      “说了你看不懂,非要看。”祝平娘一把夺过绸缎,随后说道:“这不是好奇吗?也不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      “确实。”红吟想了想,春风城的姑娘是喜欢在家里挂一些古玩字画,彰显修养的同时,也能添几分书香气息。      算是自我安慰吧。      她和绿绮住的地方就挂着一些看不明白的字。      之前去金刚寺上香的时候,寺庙山门上也写着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字。      “平娘,这字找书院的先生,他也不认得吗?”红吟企图为祝平娘出谋划策,可是很明显被嫌弃了。      “你这丫头什么都不懂,就别添乱了,我给你放一天的假,抓紧滚去和十娘腻歪,别在这烦我。”祝平娘轻轻踢了红吟一脚。      倚石仙子和祝平娘不一样,虽然也是被打扰了,可她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温馨。      也难怪……每天若是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她也会很喜欢吧。      “平娘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听旁人说话。”红吟捂着屁股后退一步,说道:“之前杜七去我家里给我做艾灸的时候就认识墙上的古字,失忆之前只怕是哪个医道世家的大小姐,见过世面的那种,要我说……拿给杜七瞧瞧,她说不定认识呢。”      “我数三声。”祝平娘拿起柜台后的鞭子。      “……走了走了。”红吟朝着倚石仙子行了一礼,走到幕帘后,和绿绮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离开。      “这丫头可真讨人喜欢。”倚石仙子说道。      “哪里讨人喜欢了?”祝平娘放下鞭子,啐了一口:“咱们方才说道哪儿了?”      “你这儿怎么还有鞭子。”      “打人用的。”      “哦。”倚石仙子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连韵总说杜七这好那好,我看她也很有意思……要不,把这字拿给她瞧瞧?”      “说正事,别炫耀你的连妹妹了。”祝平娘轻哼。      “红丫头说的是,你还是那么不喜欢听人说话。”倚石仙子摇头,随后说道:“面对上仙时,我在青石碑中感觉到了一股子剑气…那是祖师的剑气,比不上神念,可似乎要更灵动。”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祝平娘惊讶道:“我在蜀地听老僧说过……仙人纵使飞升了,也一定会留下能够与尘世联系的物件。”      最典型的就是绝云宗的仙人之意。      还有静月居士的青莲之阵、传世剑法。      佛门的禅子。      道宫虽然不像佛门有无数的佛陀可以依靠,可也除了魏云笈这个道祖的徒弟。      其中最奇怪的就是绝云宗的祖师神像了,比起前者那些传承的深度,绝云宗的仙人之意只能守护一亩三分地,别说剑法传承了,剑道都衰落的干净……堪称最没有牌面的仙人传承。      甚至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绝云宗又日渐衰落,导致这位仙人和其他的仙人完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祝平娘提醒倚石仙子:“以往我就想说了,你们祖师的留下的神像太过儿戏……有没有可能,石像中这块石碑才是真正的传承……只是你们历代的掌门过于看重神像,所以错过了神像中真正的传承。”      “我发现石碑中的剑气后,也在想这件事儿。”倚石仙子说着,脸上飞起了一抹红霞,她犹豫片刻,心道没有什么是不能和桐君说的。      “桐君……这石碑中的剑气,很怪。”倚石仙子艰难的说道。      “很怪?什么意思。”祝平娘不太理解。      “不是以往那种一往无前的剑意。”倚石仙子解释道:“绝云剑意胜在锋锐……可先前在九霄上仙的天火中,我掌握石碑后,感受到的却是绵绵之意。”      “绵绵之意?”祝平娘仍然不明白。      “我是说……相合剑。”倚石仙子叹气。      “相合剑?”祝平娘一愣,旋即惊诧道:“是说男人和女人的苟且剑法?”      “什么叫苟且……”倚石仙子嘴角瞅了瞅,可只能无奈的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石碑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剑气,硬要说的话,说是情思要更加的合适。      “你这个剑女人,能理解什么感情?”祝平娘不太信。      “桐君,我也是个女人。”倚石仙子提醒她。      “也是。”祝平娘捂着脸,半晌后明白了倚石仙子的意思,若是这石碑里蕴藏的是情剑,那石碑上的文字……极有可能是留给某个姑娘的情书。      这绝云祖师……真的是绝了。      “也有可能是我们理解错了。”倚石仙子叹气:“单单从法器上来,攻守皆备,好用的紧。”      “辛苦你了。”祝平娘揽住倚石仙子的腰肢,轻声道:“兴许真的是一套功法呢,我觉得也不会有人在传承里留下这种东西的。”      “反正也看不懂。”倚石仙子轻轻叹息,随后说道:“好消息是……东华元君得了静月居士的青莲剑传承,听她与我说的意思……是藏在一个画卷中,而且也是情思剑。”      “你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她会和你分享这种事?”祝平娘蹙眉,她也是从好友这儿才知道李青莲来春风城找过自己,可惜两个人并没有见到。      她做过李青莲女子六艺的老师,很了解那个外柔内刚的姑娘。      “我和她只在道宫见过一词,这不是看在桐君你的面子上?”倚石仙子摇头。      她和桐君的关系稍稍打听就能知晓,也就是这样,李青莲才会与她分享些许仙人传承的秘密。      “这些仙人可真有趣,一个两个的都不正经。”祝平娘啐了一口:“慢慢来吧,不行,我陪你去元山走一趟,瞧瞧他们是不是真的认得这字。”      “以后再说。”倚石仙子叹气。      因为提起了李青莲,祝平娘感叹道:“她能够稳做东宫,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的依凭是什么。”      出嫁当天,长公主连十里道天君的面都没有见着就变成了孀妇,而就是这样一个要实力没有实力,要国力十国中倒数的长公主,却真的成了道宫的东宫正位,她想不明白。      难道道宫的人一早就能看出来她能领悟青莲剑?      “九华山。”倚石仙子忽然说道。      ------------      0541 关键是“九姑娘”      “九华山?”祝平娘听着倚石仙子提起这个名字,微微一怔。      她们在说的是东华元君……为什么会扯到九华山的身上。      要讨论人族的势力,九华试剑泉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大山,在刚刚体验过九霄上仙那完全不讲道理的实力后,祝平娘不太喜欢这个话题。      天之上十里处,有道天君。      祝平娘握着衣角的手微微颤抖……虽然不愿意承认,可祝平娘心里清楚,道宫的男人,对她、对梅花庵、甚至对天枢阁来说都是绝对意义上的梦魇。      那是一个只要瞧上一眼,便足以让她真元紊乱、压在心头如同大山一样的人。      在被抓去道宫之前,祝桐君是一个隐仙,现在……她是春风城姑娘们的古今皆平,这不是祝平娘经不起打击……而是有些东西,越是了解,越能感觉到如同天堑一般难以跨越的鸿沟。      即使是天君那样的男人,依旧有一个地方让他寝食难安。      九华山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祝平娘吐出一口浊气,她轻轻抓住倚石仙子的束腰,眼看着纤细的腰肢上出现些许勒痕,她才轻声说道:“阿浅,越是了解九华山,我越是……憧憬她。”      “她?”倚石仙子摇摇头,嗔道:“桐君,这世界上,能让你憧憬的姑娘可不多。”      “人与人不一样。”祝平娘攥着倚石仙子的衣裳,眼睛瞪大了些:“你说,咱们初入东玄的时候,有几个姑娘是不憧憬她的?”      “二两拂尘在手,凌度三生河……她的确是有这样的魅力。”倚石仙子察觉到友人的不安,搂住祝平娘的腰,柔声道:“若是要问现在的姑娘家,你这天闻琴阁,客洗流水的名头可比紫虚元君的名号响亮的多。”      “呸,你这不是臊我。”祝平娘啐了一口,叹息道:“咱们三人当时所憧憬的姑娘是无法无天的魏云笈,而不是后来的紫虚元君。”      “可这是一个人。”倚石仙子的记忆随着祝平娘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候,南荒的三姐妹还只是初离南荒、没见过世面的姑娘。      她还不是仙子,只是一个叫做云浅的剑客,四处找人挑战,路见不平。      吕少君也不是魔门的掌柜,是一个喜欢看男人的、不规矩的女赖子。      祝桐君也不是现如今一副韵娘的模样,她秀外慧中,温柔如水,堪称真正意义上的仙子。      现在呢?      心比天高一抹云,还不是被困于一隅。      剑客成长成了唯利是图的仙子,失去了一颗侠心。      女赖子爱上了最守规矩的先生,失了游戏红尘的心,最后也被人骗了身子。      最该成为仙子的琴师……堕落至妓院。      中间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可是……她们三人结伴而行的时日真的是可以藏在心底的、最美好的记忆。      无论是云浅还是吕少君甚至是祝桐君,她们都憧憬着同一个姑娘。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望其项背的人,是一杆搭在心头的拂尘。      “桐君,你为什么这么说。”倚石仙子看向祝平娘,似乎不能明白话题怎么跳跃到了天劫下生死不知的紫虚元君身上。      “我不是说了?有的事儿越是了解,越是不明白。”祝平娘深吸一口气:“那可是九华山,从她孤身闯进去,取走两本道经开始,我便是追不上她了。”      “人家背后站的是道祖,你的背后是我,自然是追不上的。”倚石仙子笑着:“若是我以后也称宗做祖,你也有了底牌。”      “呸,和你说正事呢。”祝平娘轻轻杵了一下这个不正经的姑娘,问道:“你方才的意思是……妮子坐稳东宫,是因为九华山插手?”      倚石仙子一滞,摇头说道:“虽然元君的修为不高,可也是实打实的、被道宫承认的主人,也只有你能叫她妮子了。”      祝平娘反驳道:“九华山向来不会插手道宫的事。再说了,九霄上仙也使唤不动的魏云笈,青莲却可以。”      “魏云笈是个一心修道的、死心眼的女人,她只听道宫之主的话,至于这个道宫之主是谁,也不重要。”倚石仙子认真说道:“桐君,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我只是在告诉你……东华元君现在能稳坐东宫,就是因为她的身后站着九华山,也是因为她身后站着的是九华上仙的同时又是天君唯一的正统遗孀……所以才能得正位。”      倚石仙子说着,抬起头看着春风城上空明媚的天空,叹息道:“静月之人言天君强娶静月长公主是为了侮辱居士,可……真的是这样吗?桐君……你比我要了解那个男人,他可是这般肤浅的性子。”      “……”祝平娘沉默了。      能够统治一个时代的人,怎么会因为欺辱一个女人而获得快感,从他唯一的妻子就是李青莲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这是最正常的事情。      好色之人能做道宫之主?能被魏云笈认可?      倚石仙子轻声说道:“特意教你去教长公主女子六艺,还是动了真心思……即使道天君不死,李青莲也坐的稳东宫。”      祝平娘闻言,终于叹息一声,承认道:“你说的是,其实我也清楚,他最忌惮的始终是九华山,娶青莲不是静月人臆想的要侮辱居士,该是为了居士的仙人血脉。”      找出静月居士的传承,利用仙人之力对付九华山才是道天君的目的……而李青莲作为现在唯一合适的人,自然被选中成为道夫人。      在这件事中,或许没有人询问过李青莲想不想要做道宫一人之下的位置,可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能嫁给站在天之上十里处的男人……至少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她是去做妻,又不是妾,说难听的……刚刚打了一场败仗的静月国都没有资格仰望道宫之主,更不要说平白高了天君一辈。      “所以,我奇怪的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倚石仙子捏着指结,蹙眉道:“天君暴薨,长公主反而得到了九华山的支持?”      “听你的意思,倒像是九华山的人联合青莲谋害了天君一样,丫头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祝平娘说道:“再说了,九华山虽强,无声无息的暗杀天君……他们不可能做得到。”      显然,祝平娘不愿相信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姑娘和九华山成了一丘之貉。      “青莲是九霄上仙扶上位的傀儡?”祝平娘问。      “你说什么呢。”倚石仙子摇头说道:“我得强调一点,东华元君绝非九华山推上去的傀儡,你见过哪个傀儡能肆意离开东宫,来到这春风城逗留数月的?”      更不要说,九华山近千年的所作所为昭示着,他们绝非是争权夺利的存在……历代九华剑主,平白得了九华山无数的好处,可没有一个被九华山要求要履行什么样的义务,所以……历代试剑泉争抢九华剑就成了人族最重要的事件之一。      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对于人族来说几乎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前提是他们不犯病。      “说一个有趣的事儿。”倚石仙子靠在柜台上,压低了声音说道:“九华山对于东华元君的支持是无条件的付出,元君初入东宫,甚至有九霄上仙贴身保护李青莲的安全……”      倚石仙子语气中带了纠纷唏嘘:“天君处处提防九华山,可他死之后,九华山反倒是站出来稳定了道宫可能的混乱,尽管现在的道宫和先前没法相提并论,可道宫的权利仍旧在道宫人手中。”      “你说的再好,他们可是要毁了南荒。”祝平娘提醒倚石仙子。      “桐君,我也不喜欢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憎恶,可是……有时候眼界要放得远一些。”倚石仙子搂着祝平娘的手用力了几分,她平静问道:“桐君,九华山完全不在意道宫的归属,还权于李青莲,那……天君的死八成和他们没有关系。”      毕竟,毁灭南荒这种事情他们都放在明面上来,没有带上什么“面具”来掩盖自己的身份,便没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      祝平娘身子一僵,她忽然明白倚石仙子想要说什么了。      世人皆知晓天君之死是阴谋,矛头要么指向九华山,要么指向妖族。      妖族很强,非常强,可绝对没有强到这个地步。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举手间蒸发那个男人?”祝平娘声线压的很低,似是九幽之下的音色。      “我不清楚有没有这样的人。”倚石仙子深处一根手指,在她和祝平娘的胸前划了一条笔直的线。      这条线将她们和九华山划开,也将东玄和南荒划开。      “九华山的人看起来是疯子,可他们所做的任何事情一定都是有意义的。”倚石仙子说道:“虽然很可笑,可是……从环境来看,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人族、甚至是妖族的安稳,支持李青莲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道宫的安定。”      “可是……”祝平娘刚要说什么就被打断。      “听我说完,很明显的……在这安稳之上还有她们更加在意的事情,宁愿牺牲安稳也要做的,比如春风城里藏着的东西。”倚石仙子看起来平静,可不自觉的连说话都用力了几分:“桐君,九华山似乎对我挺感兴趣的……你说,若是我也进去九华山,混一个九霄上仙当当,是不是就能明白疯子在想什么了。”      因为做九霄上仙不耽搁她做绝云掌门,所以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祝平娘抱住倚石仙子,轻声道:“那么你就变成疯子了。”      “也是。”倚石仙子叹气,瞧着眼前姑娘们缓缓过去,沉默了一会。      秋水楼的姑娘们只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在柜台后腻歪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在说的是这般可怕的事儿。      “九霄上仙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也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儿,禅宗的人走得时候没有提起,可……我想作为少数可以了解九华山的机会,应该没有人忘记他说了什么。”倚石仙子说道。      “世上只有一个规矩。”祝平娘手撑在柜台上,身子弯成了一个美妙的弧线,瞧着来往的客人,合眼,学着九霄上仙冷静的语气,说道:“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一切仙人殊胜行,皆天命有归。”      上仙放声高歌,洒脱之意如江海,恣意之态若真神,视一众修仙者如无物,就好像他说的是对的,他才是站在岸上的人,其他所有人都在火海中苦苦挣扎。      他掌握一切,却低调的说什么“九霄之名,不敢称仙,今天命有归,不枉轮回。”      天命?什么是天命。      虚无缥缈罢了。      祝平娘不屑,倚石仙子却没有不屑,她认真说道:“这里头便藏着他们的规矩,他们的道,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是能让他们对我们说出……回头是岸这样的话。”      “桐君,方才少君吃了丹药之后与我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她说……我们是否才是愚昧者。”      “少君在说什么胡话?我今晚非要好好说说她不成。”祝平娘啐了一口,旋即说道:“我不管什么愚昧者,我只想要我的姑娘们活着。”      “包括调侃你发育的丫头?”倚石仙子眨眼,她手心出现一朵剑光,作牡丹的模样。      “勉强算她一个。”      “你可真不讲理,不过我喜欢。”      倚石仙子笑着,心想她就喜欢这样在她动摇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抽她一个耳光的性子。      “万千星海,莫贵于九,命归于九。”倚石仙子袖长手指划过账本,抬眼道:“什么九?九华山的九,九霄上仙的九,还是说……九华剑主的九?”      九霄上仙对于“九”这个字有肉眼可见的执着。      “九为极道之数,也不奇怪。”祝平娘说道。      倚石仙子点头,她话锋一转:“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方才严天心与我说了一件事,她说……她的娘亲想要填房,春风城的城主,师承的学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真是跟不上你的思绪。”祝平娘无奈说道:“尊上是个不错的人,姑娘们都喜欢,若是她不在意辈分,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倒也合适。”      上了年纪,空虚寂寞冷,想要一个男人陪着也不奇怪。      只是让女儿来挑男人……是有些不对劲,比不过天枢阁嘛……也不正经。      “你就别说什么尊上了。”倚石仙子眯着眼睛,瞧着那牡丹花逐渐变成一朵梨花,抬头问道:“巧的是,因为这鳏夫的事儿,让我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嗯?”祝平娘想不明白。      “桐君,春风城有个九姑娘。”倚石仙子说着,掌心的剑气化作一朵海棠花。      ------------      0542 姑娘也会慌张      世人皆知,天闻琴阁有隐仙,那仙子很喜欢花儿,梅花庵因她而得名,整个修仙界不知道有多少人仰慕、倾心于这位仙子。      祝桐君文静淡雅似梅,爱花懂花,所以不知不觉的影响了自己身边的姑娘。      云浅就是最典型的,她以前不似现在走到哪儿都引人视线,那时候的倚石仙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女人味,只知道手提青锋,裙围染血,哪里有赏花的雅兴。      倚石仙子之所以变成爱花如命的姑娘,最开始她是喜欢花还是喜欢祝桐君……答案真的是显而易见。      ……      祝平娘看着倚石仙子手心中一朵缓缓旋转的海棠花,嗅着剑气所化的海棠芬芳,睫毛轻颤。      她喜欢花,最爱梅花,来了春风城之后爱上了姑娘们最常用的牡丹。      要说海棠花,相对于杏花和梨花,在偏爱上要差了一些。只是成为了秋水楼的小班主后,祝平娘就能够理解为什么诗词中喜欢用海棠缀诗……以及春风城的姑娘为什么不喜欢海棠。      离别,求而不得是很美的词,可对于这些流落风尘的姑娘来说,也是让人痛苦的东西。      脑海中闪过杜十娘的面庞,祝平娘注视着倚石仙子手心那朵缓缓旋转的海棠花。      与一般的海棠不一样,这花儿艳丽非常,带着一股奇怪的美感,她不解问道:“什么九姑娘?”      倚石仙子起身走到窗前,将手心的这朵剑心海棠丢出窗外,看着它落在地上后,指着玉观楼的方向说道:“春风城中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九华山一定要得到的、能够让九霄上仙付出千载修为、被称作信仰的物件……一定避不开一个【九】字。”      这个推测听起来很儿戏,可纵观九华山所有的物件,全然都避不开“九”字,若是他们如此看重,该是会遵循这个规矩。      听起来荒唐,可倚石仙子一直相信有时候剑走偏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毕竟……除开这个线索她们对于九华山的目的一无所知。      “九姑娘是谁。”祝平娘眯起眼睛:“这春风城在我看来,能够称得上宝贝的只有杜七,可妮子是七姑娘,不是什么九姑娘。”      “我在淮沁见过一些画儿……”倚石仙子轻轻挥手,紧接着一幅投影出现在祝平娘眼前。      那是一幅小竹图,上面写着九心海棠几个字。      淮沁有个九姑娘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海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      倚石仙子作为绝云宗的掌门,想要调查春风城里的秘密十分的简单。      其中自然包括这个所谓的“九姑娘。”      “九心海棠。”祝平娘默念了几句,旋即在秋水楼的姑娘们撞见之前散了眼前的一幅画,蹙眉道:“说仔细些。”      “沁河医馆外有一片海棠花海,白龙的妻子就叫海棠,在白龙随着师承上绝云求仙之时……那个叫海棠的姑娘在淮沁被称作九姑娘。”倚石仙子深吸一口气:“也是严天心提起白龙是个鳏夫,我才想起他是有个妻子的。”      “你见过海棠姑娘?”祝平娘问。      “我见她做什么。”倚石仙子摇头,连白龙都只是绝云宗的编外人员,绝云宗只知道他有一个兔妖妻子,旁的……根本就没有了解过。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祝平娘嘴角微微抽动,赘述道:“你的意思是,提起春风城就绕不开尊上,恰巧尊上已故的夫人被叫做九姑娘,所以……她就和九华山要找的东西有关?”      “直觉告诉我是这样。”倚石仙子食指交叉,认真说道:“仔细去查,才觉得那海棠姑娘很古怪,她的过去一片空白,甚至包括白龙这些年也在追查什么。”      倚石仙子说道:“我是来问问桐君你,若是你感觉合适,我便去找白龙,看看在他那可能得到什么线索。”      “就因为一个九字……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祝平娘虽然很愿意相信倚石仙子的话,可怎么想都没有什么证据,再说了将九华山和一个男人的亡妻联系起来可太奇怪了,她说道:“你要是说九……这春风城还有个九苑的,难道九华山是看上了这些清倌人?是要带这些丫头回去演舞助兴?”      “白龙的亡妻是我唯一能找到的,与九有关的人。”倚石仙子说道:“不过也有不对劲的地儿,若是真的和海棠姑娘有关,那么……九华山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海棠姑娘的丈夫?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祝平娘虽然也有一刹的心动,可还是说道:“太牵强了。”      不是她挑刺,而是倚石仙子来找她,要的就是她站在相反的地方提出看法。      “桐君,我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九华山的秘密……一定和这朵海棠花有关。”倚石仙子认真说道。      “你的直觉准吗?”祝平娘反问。      “不准吗?”倚石仙子转过头,她们以往一起闯各种秘境,不知道因为她的直觉而活下来多少次。      “在淮沁,你直觉秋水丫头是魏云笈,这事儿才过去多久……不会有人忘了吧。”祝平娘提醒倚石仙子。      “……”倚石仙子一怔,接着悻悻的说道:“偶尔……也有失误的时候。”      桐君说的是。      她上一次笃定秋水是魏云笈的时候还是有画卷作为参考的……这样都错了,那这一次完全的臆想就更没有道理了。      “可我还是觉得白龙这个亡妻不太对劲,从二人的子嗣来看,叫海棠的姑娘是纯粹的妖族,白景天和秦淮的天赋也极好……她的修为绝对不低,可我却查不到她的死因。”      “你要查就查好了。”祝平娘看了一眼微微晃动的帘子,小声说道:“我也没说不信你,毕竟……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是吧。”倚石仙子浅浅一笑。。      那个叫做海棠的姑娘,多少有些问题,她可以从白龙、白景天、秦淮、甚至姓常的管家处查起,正巧闲着也是闲着。      倚石仙子趴在祝平娘的耳边说道:“听闻海棠姑娘在淮沁有故居,去查查,也许能发现什么。”      “驳回,太失礼了。”      “现在还说什么礼数?”      “……”      幕帘打开,一袭红裳,带着面纱,精心打扮过的红吟踩着修鞋跨过门槛,说道:“平娘,我走了。”      “要去哪儿?”祝平娘随口问了一句。      “先去小市买一些吃的,然后去七姨那儿和十娘会和,对了……今晚我该是不回来了。”红吟说道。      “知道了,走吧。”祝平娘摆摆手。      “嗯。”红吟点头,旋即好奇的说道:“平娘,我方才路过这儿,也不是故意偷听的,你们在说什么九姑娘、什么海棠?”      “有你什么事儿,我瞧着你就心烦。”祝平娘啐了一声。      她一想到自己和阿浅在这儿为了春风城的未来发散思维,甚至胡乱按到了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身上……      家里的丫头却要去赴宴,便气不打一出来。      “我不问就是了。”红吟眼看着祝平娘火气到了嗓子眼,甚至有去拿鞭子的趋势,加快脚步出了秋水楼。      红吟回头看了一眼楼前杜十娘的提字,眨眨眼。      她方才听见的不多,隐隐只听见了“九姑娘”和“海棠”几个字。      九姑娘?      是在说杜七那妮子吧。      红吟是询问过杜七的过去的,那时候……杜七说旁人唤她九姑娘,所以红吟猜测杜七不是在家排行第九就是名字里有一个九字……甚至,她还问过杜七记得哪些人,杜七告诉她……自己能够想起来的只有两个姑娘,一个叫海棠,一个叫寸心。      当时杜七告诉她,这些话连十娘都不知道,不过后来十娘肯定知晓了,而十娘和平娘和好之后……平娘知晓杜七的过去也正常。      红吟虽然觉得云姐姐和平娘腻歪在力气却讨论着杜七的往事很怪异,可一想到云姐姐很喜欢连韵,连韵又是杜七的闺蜜,便不那么奇怪了。      红吟迈着碎步走到西苑一侧的马车前,上了马车后对着前面的女车夫说道:“这位姐姐,去红鸾街。”      “嗯。”女车夫回头看了一眼秋水楼的方向,旋即挥动马鞭,车轮缓缓启动。      红吟坐稳马车后,嗅着车内些许淡淡的想起,一愣后对着女车夫惊诧道:“姐姐怎么称呼?”      “叫我阿纤就好。”纤阿轻声道。      “果然是您,纤姐姐是接了送七姑娘去青云医馆的活。”红吟轻笑着。      “是。”纤阿点头。      “姐姐只怕也不怎么接旁人,这车厢里……一股子十娘家里的气味。”红吟扶着床边的扶手,看着车床外晃荡的热闹,勾起嘴角。      纤阿摇摇头,心道这气味可是她故意留下的,属于姑娘的东西。      她眨眨眼,忽然说道:“红姑娘,方才进秋水楼的姑娘是什么人?”      红吟闻言,来了兴致,笑着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是云姐姐,和平娘是旧识……是个不错的人。”      “嗯。”纤阿看着手里马鞭的纹路,不再说话。      也就是看在姑娘唤她一声云姐姐的份上,不然……方才她可不会只遮挡了花瞳的存在。      她不会允许有人打扰海棠家人的安定。      既然是姑娘认识的人,她愿意查就查……自己便不追究她方才偷偷进入沁河医馆调查白景天的事了。      反正她也查不出什么来。      “……”      这也很正常,任由倚石仙子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明白因为有太阴元君庇护,所以春风城对于九华山的人来说是绝对的禁地,而九华山之所以要毁了南荒,只是想进入春风城。      事实有时候比推测出来的要更加离奇,也更好笑。      ……      七姨的楼阁的窗前,杜七捧着七姨收藏的一本诗词,轻声道:“东风睡足交枝,正梦枕瑶钗燕股。障滟蜡、满照欢丛,嫠蟾冷落羞度……”      她觉得还是这些世人夸赞起海棠的时候美,若是让她来,只会说“好看”两个字。      杜七打开掌心。      云浅丢出窗外的海棠花正静悄悄的躺在她的手中。      抚摸着海棠花的花瓣,杜七轻轻叹息。      为什么自己都不甚在意的事情,却有那么多人为了这件小事掀起旋涡……可那青令本就是她赠予海棠的,她不会收回来。      她不太喜欢旁人追究海棠的过去。      因为她不喜欢,所以注定这一次倚石仙子的直觉又一次失去了作用。      尽管,她直觉很准,可在姑娘这儿,命数尚且上不了台面,更不要说什么女儿家第六感。      “……”      杜七放下诗词,趴在桌子上,眼里罕见的出现几分不安和局促,她摸了摸自己温热的脸颊,捧起一杯清茶贴在脸上降温。      原来青莲姐是个孀妇。      将她变成孀妇的是谁呢。      九华山为什么要帮青莲姐。      这里面的东西,杜七当真是不想去思考,也不能去思考。      她就说自己不该入世的。      可不入世便遇不到十娘,所以最终还是要入世的。      杜七不希望旁人去查海棠的事儿,不仅是倚石仙子,九华山也是一样的,海棠就是海棠,埋在月亮上,埋在她心里也就够了。      若是真的有人顺藤摸瓜将她这个小姐揪了出来,她可没有办法和十娘解释……曾经任性到极致、做过那么多坏事的坏女人就是自己。      所以,海棠还是老老实实的躺着吧。      ……      ……      秋水楼中,倚石仙子忽然有些年头不畅,可也想不出原因。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尊上的妻子是叫海棠……春风城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消息吧,阿浅你定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祝平娘一幅心中了然的模样。      “不光彩就不光彩了,我没脸没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倚石仙子扭过头,她可不会告诉桐君,自己特意拿淮沁的画对比了白景天的收藏。      偷偷进男人的房间,哪怕是个孩子……也太没品了。      倚石仙子哼了一声:“我要与你说的事儿,石碑是一,天枢阁是二,方才的什么九华山……只是被你拉扯着,跑偏了。”      祝平娘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比起你这兴之所至提起的什么九姑娘,我本就对天枢阁那位想要填房的事儿更感兴趣……这是看上了尊上了?也是有趣。”      “咱们这是什么辈儿。”听着祝平娘一口一个尊上,倚石仙子无奈说道:“白龙入赘天枢阁的事,你看有几分可能。”      “呸,你们这是什么辈,还说我呢。”祝平娘啐了一口。      少阁主嫁给师父,徒弟娶了阁主。真成了,那师承还要倒叫白龙一声丈人?      ------------      0543 宝物      “谁说不是呢。”倚石仙子整理了自己脸上的面纱,撩起耳边侧发后说道:“严天心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能做的了她娘亲的主?”祝平娘摇头。      “吕丫头可能做的了少君的主?”倚石仙子反问。      “……”祝平娘一怔,旋即觉得以吕少君对于女儿一直以来愧疚的心情,说不得还真的会什么事情都听自己女儿的。      “不一样吧,夫子这不是还没死在天劫下,少君和他还是法理上的夫妻,系了白首约的。”祝平娘眨眨眼:“放在以前,她现在去填什么房,那可是要浸猪笼的。”      “我们在,谁敢?”倚石仙子修长手指交叉在一起。      “这倒也是。”祝平娘勾起嘴角。      四方书院一直将夫子有吕少君这么一个魔门的妻子当做耻辱……若不是这南荒的三姐妹靠在一起,吕少君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桐君,我现在头痛的是……吕丫头也看上了师承。”倚石仙子无奈扶额。      “那是少君的女儿,按照亲疏关系来说,咱们应该支持丫头的感情,可我不认为师承是什么良人,若不是他在丹道上有份建树,送给严天心……也就送了。”祝平娘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吕少君的女儿和阁主的女儿看上了同一个人……这桃花劫,一瞧就是一出好戏。      “若是严天心说的是真的,我估摸着……咱们年前就能看见到她娘亲了……想着,我与她也是许久没见。”祝平娘拍着手:“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静月国的后宫,那女人陪着我打牌,赢了我不少灵石,这次到了主场,你可得过来帮我撑场面。”      “你和她关系还挺好,也是……只有桐君你这般什么都不要、穷大方的姑娘才能受的了她刻薄的性子。”倚石仙子抓住祝平娘的手,轻声道:“话是这么说,我还真的要谢谢她照顾了你。”      “你是我什么人,用得着你喧宾夺主。”祝平娘呸了一声,捧起账本遮住半张脸,旋即说道:“以尊上的性子,还不一定看得上那个刻薄的女人,尊上的原本的妻子不得比她强十倍百倍?”      白龙是不是个深情的人?      春风城的姑娘们不知道。      可他绝对是一个完美的人,身处春风城,他身边就没有出现过什么姑娘家,这么多年来,有且只有常管事和淮竹姑娘。      曾经有人说尊上在追求淮竹姑娘,可随着时间过去,尊上每一场不落下的演出和些许态度……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宠溺。      祝平娘现在自然知晓秦淮是白龙的女儿,所以她十分不看好自己的好友,能够让她都心甘情愿的唤一声尊上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容易低头的。      倚石仙子听着祝平娘对于阁主的“蔑视”,无奈一笑,不准备再继续说天枢阁的事儿,口风一转道:“问题出在师承这儿……咱们觉得他不是良人,可少君的女儿在我这长大,丫头也好、师承也好,互相了解性子……她喜欢自然有她喜欢的道理。”      “你想说什么?”祝平娘认真了一些。      她和云浅不可能有孩子,也没有收养一个的打算,所以……吕少君的女儿就是她们的女儿,自家女儿未来另一半的选择,可不得用上十分的心思。      “师承没有续弦的心思。”倚石仙子叹息道。      “果然。”祝平娘凝眉:“谁想丫头嫁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再好也舍不得,说起来师柒就是师承的女儿,我看他整日呆在师柒的园子……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儿,哪里有续弦的打算?”      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吕丫头和严天心的感情。      “师承能弥补他流落半生的女儿……我还高看他几眼。”倚石仙子说道。      “谁不是呢,也是个可怜的妮子。”祝平娘轻轻叹息,柳青萝和师柒虽然不能说是她瞧着长大的,可羁绊也不浅。      杜十娘视师柒为娘亲,柳青萝又是自己的学生,杜十娘也被她当做自家的丫头……这关系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缠在一起,绕的人心发慌。      说良心话,她只想看到师承老老实实的弥补她的亡妻和女儿,而不是续什么弦。      阿浅也是这么想的。      少君更是对于师承有一万个不满意。      可她们这些做长辈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师承本身可没有这个意思,除非杀了他,不然……姑娘家的心思不是这么容易掐断的。      “麻烦麻烦麻烦麻烦。”祝平娘手指快速的敲打桌面,发出一阵一阵急促的响声,她半晌后说道:“阿浅,你说小辈的感情就这么复杂了,当初要是咱们三个喜欢上同一个女人……那可太精彩了。”      “……魏云笈如果一个男人就能如你所愿。”倚石仙子说道。      “这也是要看手段的,像是少君那副主动的样子,古板的男人很少有扛得住的,当初她不就是猛烈的追求拿下了夫子?”祝平娘哼了一声说道:“现在的严天心有些像是当年的少君,反倒是少君的女儿……被你在绝云养大,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口是心非,和石闲一个模样。”      “这也不能怪我……桐君,我平日里忙,可没什么空惯她。”倚石仙子尴尬了咳了一声,旋即视线微微上移,说道:“吕丫头没本事、争不过严天心正好,咱们还不想她嫁人呢……说起来,少君是嫁了男人的,你说……她怎么看姑娘家和姑娘家。”      “怎么看姑娘家?用眼看。”祝平娘啐了一口:“咱们三个都这么多年了,今晚告诉她我和你要成婚,你猜她会有什么反应?”      “上彩礼?”倚石仙子呼吸急促了几分,面纱轻轻晃动。      “就是这样了,咱们谁不知道谁呢。”祝平娘说着,补充道:“方才只是玩笑,我可没有要和你完婚的打算。”      “自然是玩笑。”倚石仙子说着,忽然一愣,又觉得完婚两个字值得仔细说道,可还没有来得及询问,便听到祝平娘说道:“在春风城、梅花庵……姑娘做对食,搭伙过日子也不丢人……所以,你想说什么?”      “白云峰。”倚石仙子吐出三个字。      “懂了。”祝平娘点头。      吕丫头和师承一样在青云峰长大,同青云峰一样的,还有一个白云峰。      “我只知道白云峰的丫头和她关系好,原来……白云峰的丫头是有这种心思?”祝平娘惊诧的问道。      “目前看来是这样。”倚石仙子听着耳边悠扬的琴声,视线落在下方厅堂中合奏的两个姑娘家身上,无奈说道:“丫头喜欢丫头,丫头又喜欢男人,这叫个什么事儿。”      “吕丫头心思通透,和她娘亲的不知好歹不一样,她……该是感觉到了?”祝平娘饶有兴趣的问。      提起姑娘家和姑娘家的感情,她可就不困了,一改方才有气无力的模样。      “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至于处处躲着白云峰的丫头。”倚石仙子搓搓手:“若是丫头们在一起,咱们也算是了解了一桩心事。”      “也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祝平娘想起了杜十娘和杜七那一大家子,心想未来十楼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复杂。      到时候……等杜七和明灯上了绝云宗……她都不敢想到时候会乱成什么样子。      祝平娘以往时候觉得杜七是杜十娘捡回来的女儿,可这些时日隐约觉得不大对劲……这也是个大麻烦,不过也没必要和眼前的友人说就是了。      秋水楼柜台后陷入了一片沉思,安静祥和,祝平娘和倚石仙子坐在一张椅子上,只有悠长的音律在身边环绕。      姑娘家就是这样,在没有什么正事的时候坐在一起,聊一些有的没的,再斟上一壶茶,就能有悠闲的坐上一个下午。      可是……她们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春风城的姑娘家。      “这第三件事,也该轮到安宁姑娘了。”祝平娘忽然开口,伸手指着窗外越发明亮的东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根檀香,抬头望着天上巨大的金佛虚影,认真说道:“这金佛一出,禅子回归东玄的时日可就近了。”      说完,祝平娘恭敬行了三礼,将檀香插在香炉中,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桐君,你就别拜佛了,先前见到禅师也没见你有一点恭敬。”倚石仙子瞧着袅袅香烟,无奈说道。      祝平娘说道:“这可不一样,我不喜欢禅宗,但是安宁是自己人,她是春风城的姑娘。”      “她可不算是春风城的姑娘,甚至都不算是姑娘。”倚石仙子说道。      “取决于她。”逐渐升起的金佛散发着万丈光芒,一抹一抹金色的佛光散入春风城中,洒在祝平娘和倚石仙子的脸上,带来了温暖和舒适的感觉。      佛光落在春风城的屋檐上,在修行者眼中,整个春风城都被染成一股奇特的金色。      祝平娘笑着说道:“安宁有心了,佛光普照之下,春风城的姑娘们可是受益匪浅,单单这一点,我向她行个礼便不过分。”      “行吧。”倚石仙子无奈,也跟上上了一炷香。      春风城的安稳还需要安宁这位禅子帮着稳定,上一炷香也不算什么。      “你说安宁怎么就喜欢上翠儿了?我瞧着……除了长得好看了一些,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倚石仙子疑惑说道。      “喜欢就是喜欢。”祝平娘摇头:“比起这件事儿,我更奇怪的是安宁放着杜七不喜欢,去喜欢翠儿。”      “你自己说的,喜欢就是喜欢。”倚石仙子看着愈发明亮、充满了祥和的光辉,叹息说道:“桐君,这杜十娘……是不是有些太过走运了?”      祝桐君是她的师父,捡了一个明灯那样的仙品天赋的姑娘,家里的丫头还把禅子迷得颠三倒四的。      “也算不上苦尽甘来,硬要说,兴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祝平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幸运也是真的,就算没有我在,有禅子庇护着,安稳的过一生也不难。”      “禅子可挡不住九霄上仙。”      “所以我说不难。”      祝平娘睫毛微颤:“明灯的天赋看着像是大争之世的主角,这丫头才步入修炼,便已经占了多少好处?”      绝云宗押宝,背后天然就占了绝云宗、八方客栈和梅花庵。      东华元君对明灯的喜欢都卸载了脸上。      安宁这位掌握实权的禅子现在整日和明灯同吃同住。      这丫头将来入了修仙界,单单是后台……就碾压了九成九的修行者。      道宫和佛门之首庇护的姑娘……世上只怕只有这一个了。      “你说明灯?丫头性子本来就讨人喜欢。”倚石仙子想了想,说道:“她现在就差一个九华山的背景了。”      “玩笑归玩笑,丫头和九华山也扯不上关系。”祝平娘瞧了一眼东方,说道:“这么一算,绝云可算捡了一个宝贝,说不定,她是这次大争之世的应劫者呢。”      “所以我说,杜十娘真的是很幸运的姑娘。”倚石仙子轻声道。      “杜七呢。”祝平娘问。      杜七?      倚石仙子说道:“天赋不太好,可足够干净,是一块璞玉。”      “你总是会从价值上去想事儿,我不太喜欢。”祝平娘摇摇头,说道:“丫头推拿的手艺不错……十娘很喜欢她,我也喜欢。”      “阿浅,你仔细去看,杜七才是一切联系的中心,连你一直说的明灯……也是她的丫鬟。”祝平娘认真说道:“相比于九姑娘,七姑娘才是宝物。”      “宝物要好生养着才叫宝物,若是碎了……可就不是宝物了。”倚石仙子提醒祝平娘:“大争之世,足够的天赋才是活下去的本钱。”      “也是。”祝平娘叹息一声:“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太平?”      大争之世是机缘。      可她其实不想要什么大争之世,古今皆平,是封号也是夙愿。      太平盛世才是姑娘的理想。      倚石仙子似是有些疑惑,她盯着祝平娘问道:“桐君,什么才是你想要的太平。”      ------------      0544 一个人不叫太平      祝平娘只是随口所言,却不想倚石仙子忽然出言询问,她一愣之后,蹙眉说道:“太平就是太平。”      “这世道从未真正的太平过。”倚石仙子的嘴角带着一抹笑,可仔细去看,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身上充满了压迫感。      “桐君,你想要的太平可是春风城这般平静的日子?”      “一点点,不全是。”祝平娘莫名不敢去看倚石仙子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明灯的姐姐在街上被人险些侮辱,这样的世道可算太平?”倚石仙子问。      “什么世道都少不了渣滓,想要每个人都良善那是不可能的。”祝平娘摇头:“阿浅,我只是要平安,不是书生绘出的天下大同景。”      “古今皆平想要的太平,窝在春风城可见不到所谓的太平盛世。”倚石仙子盯着祝平娘,认真说道:“空有一身本事,在春风城浑水摸鱼?桐君,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才行。”      “你少和我讲大道理。”祝平娘明白了倚石仙子的意思,她嗔道:“我这不是已经去帮你了,偶尔也让我歇息歇息。”      倚石仙子抓住祝平娘的衣裳,攥着那双连杜七都觉得好看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心口。      祝平娘感受着倚石仙子逐渐加速的心跳,一愣之后,终于认真了下来。      阿浅在紧张。      “你怎么了。”祝平娘询问道。      “重点不是这儿,是心。”倚石仙子抬头看着东方金光乍破,对着祝平娘那清澈的眸子说道:“九霄上仙所言剑之道难走……可居士便是实打实的剑仙……修仙求得是什么?超脱还是长生?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虚的,桐君,修仙从名字上就知晓,我们是为了成仙。”      只有成仙了,才能定格时间,将有限的道路化作永恒。      “修仙本来就是为了成仙。”祝平娘应声说道。      “我想成仙。”倚石仙子看着祝平娘。      祝平娘反过来抓住倚石仙子的手,垂着眸子说道:“谁又不想成仙呢。”      “祝桐君想成仙,祝平娘不想。”倚石仙子说着,轻轻一拉扯,祝平娘便一个踉跄扑在了柜台上。      “你轻些。”祝平娘啐了一口。      倚石仙子眸光闪烁,指甲下意识地切在指腹上。      她喜欢桐君,可不喜欢这样的桐君,现在的桐君……即使开仙路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也登不上去。      西苑长青树结成一排,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自树上传来,落入倚石仙子耳中,只觉得聒噪。      “是时候捡起你的心境了。”倚石仙子严肃的说道:“我可不想一个人成仙去过那孤零零的日子。”      “成仙?你想得也太远了……多少年才出一个仙人。”祝平娘明白了另一半的意思,原来是她这般自甘堕落、吊儿郎当的态度让阿浅不舒服了。      也是,阿浅最大的追求是成仙,带领绝云宗重回第一剑宗的辉煌。      在这个前提上,她其实是个害怕一个人的姑娘,如果自己能陪着她一起走仙路……对于阿浅来说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大争之世,出几个仙人也不过分。”倚石仙子似是有些恼了:“你是我们几个中天赋最好的……却赖在这儿算什么账。”      倚石仙子抓住秋水楼的账目,想要将其撕了,可拧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下的去手。      她不是任性的姑娘。      “好了,我知晓你的意思。”祝平娘接过倚石仙子手里的账目将其放在桌面,旋即无奈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努力,可我也不是只有阿浅你,青萝……十娘……红吟都是很重要的丫头。”      祝平娘说着想要抽出自己手,可倚石仙子攥的太紧,她只能又说道:“仙路难走,换一种生活方式也没什么。”      “也是,我只有你一个人,你却有那么多在意的姑娘。”倚石仙子眸光微闪,视线在祝平娘的脸上停驻:“倒是个风流的琴师。”      “可不是一个人,这不是还有连丫头。”祝平娘说道。      连韵?      倚石仙子一愣。      “看吧,这就是入世的魅力。”祝平娘笑着,随后说道:“阿浅,你放宽心,我修的是音律一道,和你这样的剑修不一样,不用深陷险境的。”      对于祝平娘来说,生死边缘的游走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她想要更进一步,更需要心境之上的突破,所以做想做的事情、人间百态才是她的修炼。      “你说着骗鬼的话。”倚石仙子虽然觉得祝平娘的话有道理,可还是不甚相信:“你瞧瞧现在的你,哪有以前的模样?要知道……鱼行舟见了你都不敢认。”      按照祝平娘的话,她从仙子堕落成倌人是修炼?可怎么瞧祝平娘都比以前弱的多。      练心也没有这么练的。      “阿浅,与我而言,熙熙攘攘也是道。”祝平娘摘下头上一根流苏金钗,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斜而下,她曲直在金钗上轻轻一弹,只听得“铮”的一声,波纹如水般扩散。      这声音若一声黄钟大吕砸在心上,让倚石仙子的神志出现了一瞬间的溃散,再回过神来,便身心舒畅,念头通达了几分。      “怎么样?”祝平娘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这就是你的修炼?也不过如此。”倚石仙子哼了一声,扒拉着祝平娘的身子让她转过去,随后取出一根剑气做的发箍将她的长发束成了一个马尾。      “阿浅,我也没有耽搁修炼,若是能成仙……谁不想成仙……只是仙门不开,仍需努力。”祝平娘感受着倚石仙子温柔的替她绑着头发,说道:“说不定……我整日和十娘打牌,去找杜七做艾灸,混着混着……就念头通达,开了仙门……我师父说过一句话,走音律一道,悟了就是悟了,不然……纵然是日日夜夜的修炼,也难以寸进。”      “你师父?他都死了几百年了,还是咱们一起扬了他的灰。”倚石仙子说道:“他当初选你做炉鼎,我恨不得再杀他一次……拿他的话来说服我,怎么……做了几年小班主,脑子还不灵光了?”      “师父就是师父,若不是他动了歪心思,我还蛮喜欢他的。”祝平娘露出一抹怀念之色,旋即说道:“回头瞧瞧,他教我的东西没有错的地儿。”      “你倒是说说,这世上可有人做艾灸做着做着能成仙的?”倚石仙子气道。      “杜七的艾灸舒服吗?”祝平娘反问。      “……”倚石仙子语气压低了几分:“舒服是舒服。”      “那不就得了。”祝平娘眨眨眼:“你修你的剑,我炼我的心……”      祝平娘语气一顿,心道有些事情还是不和倚石仙子说的好。      比如……她在道宫的经历,十娘的经历。      若是道天君晚几天死。      若是十娘死志萌芽后,投海成了……      保不齐自己还真的开了仙门。      现在能过好日子,谁愿意去过苦日子。      “我不懂你的道。”倚石仙子说道。      “放宽心……”祝平娘正要说什么,身子一僵。      只见倚石仙子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道艳丽的剑光从祝平娘腰间切了过去,祝平娘和房间毫发无损的情况下,那剑气又虚转实,耀眼的银色剑浆从天而降,遮住了东方的金光。      “我想杀你,你已经死了。”倚石仙子认真说道:“还是生疏。”      “这可不算。”祝平娘甩了甩头发,嗔道:“你动手和旁人能一样?你想要我的命,给你就是了。”      她不会对阿浅有防备,即使感觉到了她要动手,也没有反抗。      “阿浅,你还是小孩子吗?我的紫府识海都让你逛了个遍了,还玩这种小把戏。”祝平娘呵呵笑着。      “……桐君,你方才哪怕挡一下,让我安安心不好吗?”倚石仙子也气笑了,她都给这个女人台阶下,怎么不知好歹。      祝平娘说的兴许是对的,所以如果她挡了,倚石仙子也就跳过这件事儿,当做她没有懈怠修炼,却不想什么都没试出来。      不对,也试出来了。      试出来了信任。      理智告诉倚石仙子她该生气,可偏偏一点也气不起来,反倒是吃了蜜一样,面上忍不住起了几分笑意。      “……”      这么一闹,气氛反而轻松了不少。      “应该做什么我心里都有数,反倒是阿浅你才是我和少君的希望。”祝平娘慵懒的趴在柜台上:“你成仙了,我们好跟着喝汤。”      “喝你的茶吧,这就是你要的太平。”倚石仙子说道,打开身后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朵糖渍花瓣,咬了一口后瞧着她。      “呵……太平。”祝平娘忽然说道:“方才阿浅你问我什么是太平?”      “那是你要的,不是我问的。”倚石仙子惊诧道:“味道不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      祝平娘甩了倚石仙子一个白眼,自己要说正事的时候,她反倒是吃了起来。      于是祝平娘将手探入倚石仙子的衣摆出,捏住里面精致的衣裳使劲朝下一拉,嗔道:“听我说。”      “……”倚石仙子无奈的提起肩带,咽下口中食物:“你说就说,我听着呢。”      “天下太平,万物安宁是《春秋》所言,黔首脩絜,人乐同则是《始皇纪》所言,说到底的太平也避不开安居乐业四个字。”祝平娘说道:“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太平过,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倒是实话。”倚石仙子点头,历代那么多仙人出现,可乱世还是乱世。      “所以古今皆平只是一个笑话。”祝平娘揉了揉眉心,说道:“这号不要也罢,过的舒心就是我要的太平了。”      见祝平娘面露疲态,倚石仙子忽然有几分心疼,她安慰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该说桐君你是没出息还是看的太通透了,罢了……陪着姑娘打打巧牌,做做艾灸也没有什么不好。”      “若是世上能有一个人比所有人都强大,说不定,真的会有太平的一天。”祝平娘眯着眼睛说道:“不然……单单是道宫和佛门的争斗便停不下来。”      “你说的人也不是没有,淮沁那位不就是。”倚石仙子说道:“他也做不到万世太平。”      “始皇的能力还不够。”祝平娘指着清澈的天空:“要能让漫天仙佛都低头,按照他的规矩行事才行。”      “一言堂可称不上太平,没有人能够绝对的公正。”倚石仙子想了想祝平娘的意思,提醒道:“真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世道才算是真的完了。”      “对吧。”祝平娘忽然笑了,她口风一转:“所既然真正的太平盛世不存在,咱么只管晶莹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尊上不就是这样护得春风城和淮沁。”      “呸,感情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倚石仙子杵了祝平娘一下。      “管好自己就行,没有那个能力就老实一些。”祝平娘看向玉观楼的方向,低头说道:“所以我很喜欢尊上行事的方式。”      “你喜欢他,亲自去给人家续弦不就行了?”倚石仙子嗔道。      “这可不行,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祝平娘伸了个懒腰,旋即说道:“好了……今晚什么安排,趁着九华山的人还没有来找麻烦,这来之不易的安定,过一天可就少一天。”      “吃酒,还能有什么安排。”倚石仙子已经不想和祝平娘说话了,这个女人从入了春风城后,说话也好、行事也好太过滑溜,让人恼的慌。      “你方才提醒我了……杜七的医馆不开了,我还想试试艾灸……”倚石仙子看向祝平娘。      “那就去找十娘,明个我带你去,准备好银子就成。”      “……我没钱。”      “看我干什么,我也没钱。”      祝平娘说着,蹲下将自己的账目藏了起来,再起身的时候看着倚石仙子无奈的表情,心道这就是她想要的太平。      熙熙攘攘也是道。      ……      ……      窗外的剑浆太过刺眼,杜七便起身关上了窗子。      她不知道什么叫太平,就好像她一开始不明白什么是乱世一样,她眨眨眼,心想和十娘在一起就是太平。      杜七又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所有人都厉害。      她上头有十娘管着,十娘头上有七姨管着,七姨……七姨……      杜七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      难道七姨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      0545 七姨的画没有姑娘本人好看      身子抱病并不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七姨那于红尘中打磨出的温润柔软在杜七看来是很难得的荧光,所以她很喜欢那个姑娘。      杜七背靠窗子而坐,窗外不断落下的剑光将桌面映出一片荧辉。      她瞧着七姨房间的方向,心想自己和十娘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在旁人看来好像七姨和十娘的关系,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杜七喝了一口发冷的茶水,看向不远处连韵酿造的梅花酒。      也怪十娘。      若是十娘能早些想清楚其中的关键,她也就不用在意了,十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都听十娘的。      杜七垂下眼帘。      她一想到今日十娘又在刻意不与她接触,心口就一阵闷得慌,再说了……她也不希望十娘因为一件事过于忧愁。      杜七将茶杯推的远了一些,趴在一堆书上休憩,眼睛迷成了一条缝隙。      在姑娘的身下,一本本《九龙纪》、《五龙纪》、《摄提纪》等书册摞成了一个十分舒适的高度,垫着她的脑袋。      “……七姨是最厉害的人。”      杜七相信着七姨,她一定有办法将十娘重新带回到合适的路上。      ……      ……      晌午,暖阳当空。      七姨的房间很干净,不似姑娘家的花里胡哨,沉稳而充满古香,墙壁处布满了几尺长的红木雕花,沉木的香气混着淡淡的好闻气息,桌面上有一个小香炉,散着袅袅青烟。      杜十娘在桌子前坐下,回身去看侧身于榻上的人,只见七姨并没有休息,而是依靠着床帘,把玩着手里的暖玉。      “七姨。”杜十娘忽然轻唤了一声。      七姨漫不经心地掸了下肩头,神色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清冷。      听到杜十娘的声音后,浑浊的眼睛亮了几分:“怎么了?若要吃点心,柜子里有薛丫头昨儿才送过来的。”      “我可不是要吃零嘴。”杜十娘目不转睛的盯着七姨,感叹道:“七姨可真好看。”      说完,杜十娘就一愣,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七姨呸了一声,视线在床头盛放着金丹的盒子上掠过,柔声道:“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甚利索,还是年轻好一些。”      “七姨也不老,妮子可是说了,您身子的毛病都是一些细碎的,好好调养就能好起来。”杜十娘说着,抿了抿嘴:“当然,若是您愿意听先生的,真的是最好不过,我以前觉得医道好,现在……还是修仙厉害。”      “你怎么净说废话,行了,我的事儿也不用你管。”七姨正要说什么,便见到杜十娘正盯着桌子上的东西看。      “七姨,这是什么?好精致的盒子。”杜十娘打开桌子上的雕花木盒,虽然盒子中空荡荡的,可她还是嗅到了一股子香甜的气息,不禁的吞了口口水。      “这个?老东西先前送过来的点心,点心让我烧了,盒子好看,留着盛小物件。”七姨轻轻哼了一声。      “烧了?”杜十娘眨眨眼,埋怨道:“这么好的点心,您也不给家里的丫头留一两个过过瘾,都送过去了?”      “我还没找你算细作的账,还有脸与我说这话呢?”七姨眯着眼睛,对着怯怯笑着的杜十娘挥挥手:“过来。”      杜十娘听话的走到床边。      “转过去。”七姨说道。      杜十娘转过身。      “啪!”      只听见一道说不上是清脆还是沉闷的响声,伴随着杜十娘的一声轻吟,七姨才收起手上的木板。      “嘶……”杜十娘往前走了一步,无奈说道:“您年纪大了,力气可一点也不小,倒是轻些,再说了怎么还用上板子了?”      “死丫头,方才还说我不老呢。”七姨一双凤眼合上了点,说道:“打你,我还嫌弃手疼。”      “那……是十娘身子硬,硌着七姨的手了。”杜十娘呵呵笑着,转身扑在七姨身边,动作轻柔没有触碰到七姨,她躺好后抱着七姨的被子,只觉得鼻尖萦绕的气味变得芬芳馥郁。      “你一会儿别嘴硬就行。”七姨话中有话的说道。      杜十娘没明白七姨的意思,说道:“七姨,您的被子还是这么好闻。”      “滚远点。”七姨踢了杜十娘一脚,将她直接踹下床,旋即看着杜十娘那依旧浅笑吟吟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你这妮子……罢了,去给我泡一壶茶。”七姨嗔道。      “好嘞。”杜十娘点头,整理好裙子后走向茶柜。      期间,七姨看着杜十娘的背影,心道十娘在自己面前性格明朗,落落大方,灿如骄阳,可这也只限于在她面前才会有女儿家的活泼好动。      哪怕在石闲面前也是另一副模样。      沉默了一会儿,七姨轻轻叹息。      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再老成也是虚的,看的人心疼。      这边,杜十娘打开了茶柜,看着少说有几十种茶叶的柜子,小声说道:“您这小日子过的,滋润的很。”      “你嘀咕什么呢。”七姨问。      “没什么。”杜十娘回身道:“七姨要喝什么茶?”      “我知道你喜欢喝红茶……”七姨说道。      “那就……”杜十娘的视线在茶柜中扫视,想要找符合自己口味的。      “那就不喝红茶,去,来点小山茶。”七姨笑着:“我陪你家的姑娘吃过一次小山茶,现在轮到你这个做娘亲……嗯,也不能说娘亲,总之来点小山茶就行。”      杜十娘一愣,便听到七姨说道:“沉茶慢,香气不高,滋味淡薄,正适合今个用。”      “这是苦茶。”杜十娘说道。      七姨说道:“苦后的回甜才是精髓,正适合今个用。”      杜十娘身子僵硬了几分,回头说道:“您的小山茶一共就这么点,我可不敢喝。”      七姨拿起板子在手上晃动着,轻声道:“因为要说的事儿几十年也遇不到一次,所以没有比今个更适合的日子了。”      “……”杜十娘去了一些小山茶,讪笑着:“七姨,您这一连三个适合,弄得有些发慌。”      “呵,自己想的事儿还怕人说?”七姨摇头,挥手道:“泡茶去。”      “行吧。”杜十娘拎着茶壶来到七姨专属的茶室,脑子想着七姨方才的三居合适,心不在焉将面前即将烧开的水从炉子上提起,正要以热水烫杯,便听到七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用心点,别烫着手。”      “知道了。”杜十娘应声后,认真了一些,熟练的拨茶、打茶。      动作流畅至极,没有任何的停滞感。      女子六艺,茶通六艺,在茶道上杜十娘深受祝平娘和七姨的影响,她比石闲只强不弱。      杜十娘轻嗅茶香,露出陶醉神情,轻轻拨弄茶盖,白玉碰撞的清脆一声声响彻,似是姑娘的心跳。      尝了尝第一次的味道,杜十娘心道这不愧是七姨最喜欢的小山茶,虽然苦涩,可那一丝丝的回甘真的是让人欲罢不能。      杜十娘倒了略带灰尘的茶水,开始认真准备茶水。      此时,杜十娘隐隐听到外头有些许微弱的动静,有些好奇七姨在做什么。      “……”      不久之后,杜十娘拎着茶壶走出来,她一脸笑容的将茶水放在七姨的桌子上:“七姨也是,要吃茶不随我进茶室,一会儿若是味道不正,可不能怪我。”      “我瞧你可是一脸得意。”七姨说着从床上起身,在桌旁坐下,道:“奉茶。”      “是。”杜十娘给七姨斟了一杯小山茶,旋即双手奉给七姨。      七姨瞧着白玉茶杯中莹绿色的液体,嗅着茶香,和浓郁、纯正、清和的茶叶香气混合在一起的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麝香气息。      是杜十娘的味道。      七姨心道这才是最正的味道。      “味道不错。”七姨夸赞道。      “您也太敷衍了,都没喝呢就说不错。”杜十娘无奈说道。      “那我尝一口。”七姨小饮后,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身子微微发热,说道:“味道不错。”      “……这就不敷衍了吗?罢了……您说的都是对的,我还是喝茶吧,您可少见这么大方的时候。”杜十娘摇摇头,正要给自己也倒一杯,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七姨的大床上的一幅画上。      杜十娘双眸微微睁大,目光停顿在了床头上方一幅装裱精致的画卷上。      “七姨,我泡茶的时候……您挂上的?”      “是啊,挺好看的。”七姨手捧茶杯,视线落在杜十娘眼角的泪痣上,说道:“什么心情?”      杜十娘看着画上的姑娘,低头道:“什么什么心情……不甚舒服罢。”      “这有什么不舒服的。”七姨笑着,欣赏着画卷,思绪随着依旧显眼的颜料回到了六七年前,目光不自觉的温柔了许多。      房间中安静了一瞬。      杜十娘心跳加速,脸色逐渐苍白,似是想起了过去了不堪,以及即将发生的不安。      此时的画卷之上有一个窈窕的蓝衣少女,十三岁左右的年纪,少女走在西苑的桥上,暖阳映在她明艳的脸上,画功及其出色,少女的身上的浅蓝色衣裙随风泛起水纹般的褶纹,那蓝色的染料像极了天望海的颜色,裙子由上而下从浅蓝之色逐渐散发为红色,到裙摆处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花儿。      蓝衣少女似乎在笑,她的笑很温暖,就好像七姨手中的茶水一样让人身心舒畅,可她的眼角又有一颗墨点,让看着的人都心起几分怜意。      而在蓝衣少女的身后,有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正要走上桥头,她像是一朵幽幽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浑身隐隐散发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不是杜十娘和石闲还能是谁。      准确的说,是初入春风城时候的杜十娘和石闲。      ……      “七姨,你什么时候找人画的。”杜十娘低着头看着茶杯中打着旋儿的茶叶,不敢去看画上的姑娘。      “什么叫我找人画的。”七姨欣赏画上的姑娘,说道:“这是我那时候自己画的。”      “……我倒是忘了,您还是有些本事的。”杜十娘嘴角微微抽动。      “你这是什么话。”七姨敲了敲桌子,旋即说道:“那时候的你可没有现在好看……说起来,石闲一进城就是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好像谁都欠了她钱一样,也就是你能和她处到一起。”      说着,七姨又觉得石闲没有什么朋友,便知晓石闲的性子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她只在信任的姑娘面前才是这般傻兮兮的模样。      杜十娘轻轻叹气,看了一眼画卷上巧笑嫣然的少女,闷闷不乐的说道:“您拿这画出来,不就是让我不自在。”      七年前的她干净的像是蓝盈花,七年后的她……一身黑衣,已经是不能看了。      “谁给你找不自在了,今个比以前可好看太多,身段也熟了,可不是以前干巴巴的模样能比的。”七姨说着,摇头:“这样看,可真是便宜了李家的大公子,不过看在他对你梳拢后……保护的还算尽心,今个就不咒他了。”      “……”杜十娘听着七姨的话,睫毛微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七姨马上就让她有话说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拿这幅画出来,是因为我答应过你家的丫头,让她瞧瞧她的十娘以前是什么模样。”      “!”      杜十娘身子猛的一颤,她抬着头,急着说道:“您可不能这么……”      “为什么不能?”七姨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杜十娘身边,布满皱纹的手指拂过杜十娘眼角的泪痣,嗔道:“为什么不能?有什么丢人的。”      “……”杜十娘转过头,避开七姨的手,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不能。”      “杜七可觉得她的十娘是不干净的人?”七姨问。      杜十娘眼神飘忽:“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行,若是一会儿还有宴,我非要打你一顿不行……罢了,就知道你嘴硬。这样,你若是听话,我就不把你的画拿给杜七看了。”七姨捏了捏杜十娘的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您说,我都听您的。”杜十娘闻言,挪动椅子背对着那画卷,乖巧的看着七姨。      ------------      0546 相似的谨小慎微      阳光混合着月光,顺着轨迹落在画着两个少女的画上。      “……”      厅内,杜七收起面上的惊愕,她低下头,轻声道:“十娘真好看。”      杜七痴痴的笑了一会儿,旋即推开窗子,暖阳的灿烂刺眼让杜七一时间不甚适应,她眯了眯眼睛,冲着外面挥挥手。      清风吹过,停在杜七面前化作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元……姑娘。”纤阿出现在杜七书桌前,捏着裙摆行了一礼,动作无比标准,似是有些慌张。      “姐姐这是哪儿学的礼节,还挺好看的。”杜七说道。      “回姑娘,这是……”纤阿正要说什么,却只见杜七摇摇头,于是闭上嘴。      “姐姐往后退一些,别点了裙子。”杜七说着,用脚将火盆往自己书桌前移了几分。      本来还没有什么感觉的纤阿猛地后退了一步。      她的裙子只此一件且不会毁坏,若是因为元君一句话被火盆给点了……真是哭都没有地方哭。      杜七嗅着一股子好闻的桂兰香气,等到纤阿站稳了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回姑娘,送红吟姑娘来红鸾街。”纤阿说道。      “红姐姐?我没瞧见她。”杜七踮起脚尖看向窗外,只见人来人往,却独独没有红吟的影子。      “去给姑娘买礼物了。”      “那可真好。”      杜七伸了一个懒腰,盯着纤阿,目不转睛。      两个姑娘面对面站着,墙上却只有杜七一个人的影子,在影子的对面是一抹月光。      纤阿忽然有些心慌,面对姑娘她全然没有外面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      好像面对家长一般的心悸让纤阿成了不知道做错什么事情的孩子。      她想着杜七的询问,心想姑娘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问自己红姑娘去了什么地方……难道是有什么深意。      杜七忽然说道:“我不是什么都知道,我只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      “姑娘说的是。”纤阿立刻应声,她雪一样的肌肤上起了一层不大正常的红晕,好在大半个身子都在水中,也看不甚清楚,一道道波纹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杜七便不说话了,她看着仍旧在院子里玩闹的石闲和婵儿,看着石闲的笑靥明丽和婵儿的嬉笑,不自觉的沉浸了进去。      不管院子里的猫儿是叫小花还是咪咪,它在七姨院子里撒欢,背后是两个嬉笑的姑娘,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平和,杜七很喜欢。      杜七看起来心情很好,可纤阿依旧瞳孔晃动,似是心口被人攥住了命脉。      “我说过了,姐姐也不用这么怕我。”杜七收回看着狸花的视线,回头说道:“我又不是翠儿姐说的吃人的妖怪。”      不安是一种很让人不舒服的心情。      她不想让十娘不安,也不想让这个称得上自己和海棠共同故人的姑娘不安。      “……”纤阿一时无言,可杜七说,她又不能不回应,只能很小幅度的点头,深吸一口气后声音发紧:“我不怕……姑娘。”      是谎话?      现在的杜七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好像是更加的温和了,可对于这个见识过杜七太多面貌的姑娘来说,她比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知晓姑娘的本质是怎么样的冷漠。      纤阿宁愿面对自家姐姐的审判,面对以往那个朝寻芥子,暮宿须弥的元君,也不想要看到杜七这看似温和、实际上话里有话的模样。      “姐姐可不要骗我,四闲姐说我还是很聪颖的。”杜七轻声道。      “不敢欺瞒姑娘……”纤阿抬起头:“阿纤不想惹姑娘不高兴。”      这才是她害怕的东西。      惩罚不重要,姑娘不开心所引起的后果也不重要,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只是单纯的想让姑娘高兴,这里面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尤其……      纤阿紧紧闭上眼,不敢去看杜七的脸。      尤其是杜七这一副成熟的模样,让她不禁想起了许多往事。      “我也没有不高兴,只是不慎瞧见了好看的东西……晃了神。”杜七摇摇头,从兜里取出一颗蜜饯,瞧着闭眼的姑娘,撬开她的贝齿塞了进去。      “好吃吗?”杜七问。      “嗯。”      “姐姐方才瞧什么呢?”      “……”纤阿身子一颤,也不觉得口中的蜜饯甜了,她乖乖的站直了一些,小声说道:“阿纤想要看看是什么能让姑娘这么欢喜。”      “看到了?”杜七问。      纤阿看着杜七平静的面容,挤出一个笑说道:“见到了……是十姑娘。”      “还有四闲姐姐呢。”杜七关上窗子,回到位子上坐下,心想她也不是故意偷看十娘,在知晓十娘不想让她见到之后,她就收回了视线。      “我瞧了七姨给十娘的画……这事儿你可不许说出去。”杜七提醒道。      这才是正事。      若是十娘知道自己偷看她,一定会生气,那她今个的宴会说不定又要饿肚子了,      “姑娘安心,阿纤不会与任何人说。”纤阿连连保证自己一定会保密。      杜七修长手指交叉落在裙子上,她对着纤阿说道:“十娘好看吗?”。      “好看。”纤阿想也不想的说道。      听着她的话,杜七笑了。      她很喜欢这个回答。      纤阿了解了杜七的意思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跟着笑后……犹豫片刻指着暖阳的方向,开口:“姑娘,方才可不只是我一个人见到了那画,您怎么不去找她说说。”      “你姐姐?”杜七歪了歪头:“我找她做什么,现在是晌午。”      因为是晌午,所以阳光洒进屋子是最正常的事情,但是混在阳光中的月光就很不合时宜。      “姑娘,白天也是有月华的,只是没有她的脑袋亮。”纤阿说道。      “你说她脑袋亮,不怕她找你算账?”杜七饶有兴趣的问。      “……”纤阿一阵无言,心道和姑娘沟通需要一个灵动的脑子。      “你说的我也清楚,可既然十娘觉得白天不该有月华,就不该有。”杜七坐的乏了,又一次趴在一摞书册上。      纤阿点头,她们这些人早就将杜十娘也是规矩这件事刻在了心上,也不用杜七多费口舌。      她看着杜七身下那一本本写着纪元的书册,心想这也是最合理的事儿。      “姑娘,我走了。”纤阿说道。      “回见。”杜七挥手。      纤阿化作一抹浅光,钻入暖阳中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候,安宁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赤着脚从推开门走进来,很随意的走到火盆前烤着火,一身略带浅色的透明连衣裙看的杜七一愣一愣的。      “七姑娘方才和谁说话呢?”安宁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觉得有些奇怪。      “这不重要,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杜七说着,取出一条干燥的手绢起身走到安宁面前,仔细擦拭着她面上的些许水润。      “也没关系,翠儿姐说了,这小厅暖和的很。”安宁眯着眼睛感受着杜七的手,不在意杜七自言自语的事儿了。      “翠儿姐她们人呢?”杜七问。      “在换衣裳。”安宁说着,问道:“姑娘要去洗洗吗?很舒服。”      “我就不了,点着妆呢。”杜七摇摇头,将湿润的手绢放在桌上,顺手取了一条头绳将安宁散乱的长发扎起来。      “七姑娘身上怎么什么东西都有。”安宁眨眨眼。      “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我只有我带的东西。”杜七手法熟练的将安宁的头发整理好,随意说道:“淮沁那次的大风吹掉了我的缎带,打那以后,我常备着,毕竟……披头散发也不规矩。”      安宁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杜七近在咫尺的面庞,白皙的脖颈上浮现一抹绯红,她不自在的说道:“七姑娘今个……也太好看了。”      “再好看也没有十娘好看。”杜七将安宁耳边的长发捋平,笑着说道:“好了,我去倒杯热茶,你在这儿歇一会儿。”      “水来了,姑娘才是好生歇着。”翠儿端着热茶走进来,她面上还有这沐浴后的红晕,翠儿给了安宁一个白眼后说道:“姑娘喝茶。”      明灯和白玉盘从翠儿的身后跟进来,白玉盘见状,轻轻捏了一下明灯的手心。      明灯一愣后了然,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给杜七倒了一杯水,算是完成了侍女应该做的。      几个姑娘聚在屋里,很快便热闹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杜七忽然说道:“翠儿姐,十娘……不知道我喜欢她吗?”      翠儿拿着茶壶的手一颤,奇怪的看着杜七:“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一旁的安宁和白玉盘对视一眼,皆是不明白。      明灯也很奇怪。      她的小姐最喜欢十姑娘了……这件事整个春风城人都知道吧。      “没什么,喝茶。”杜七捧着茶杯,小酌一口后心道她也想喝十娘亲手泡的茶。      十娘为什么对自己的魅力那么没有自信呢。      杜七觉得应该是自己还不够热切,她以后多说几遍她喜欢十娘应该就可以了。      至于这儿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      杜七瞧了一眼七姨房间的方向。      这不重要。      十娘希望是哪种喜欢就是哪种喜欢。      “明灯,张嘴……啊~”      杜七取了一块梅花酥捏在手里呼唤明灯,明灯眼睛一亮,踮起脚尖一口咬了上去,旋即捧着酥饼低下头。      杜七温和的笑着。      ……      ……      纤阿面对杜七时候谨小慎微,眼神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看着长辈、甚至是母亲的恭敬。      杜十娘对七姨也是如此。      七姨看着乖巧坐在桌前等待着她吩咐的杜十娘,哼了一声,嗔道:“我可是有些时日没见到你这么怕我了,总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是十娘错了。”杜十娘一副七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你倒是相信一点自家的丫头。”七姨无奈说道。      “我信她。”杜十娘抬起头:“可这也不妨碍我不想妮子见到这样子……七姨,这和妮子没有关系,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只要七姨不把那画拿给杜七看,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你这丫头就是这点让人恼得慌。”七姨捧起茶杯,茶盖用力的打在白玉上,发出的响声让杜十娘一个哆嗦,七姨骂道:“死丫头,什么都瞧得清楚,就是改不了!”      “……”杜十娘闭上眼睛,任由七姨怎么说。      七姨也习惯了杜十娘这幅死气沉沉的模样,本来都适应许多年了,可她一想到方才在她面前活泼的杜十娘,又适应不来,最后所有的恼火都化作无奈。      丫头已经够可怜了,自己这个做娘亲的再不疼爱着点,难道让外面的男人来疼吗。      她也不说让杜十娘听话了,开口说道:“我听你的,不拿给杜七看就是了。”      七姨摸着杜十娘的后颈,温暖的手让杜十娘不自然的打了一个寒噤,她抬起头:“七姨说的可算数?”      “我骗过你?”七姨反问:“再说了,我也没有必要用这画作什么文章,没有这画,你就敢不听我的话了?”      “不敢。”杜十娘听到七姨的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重新勾起了一抹笑容,走过去抱住七姨的手臂,小声说道:“我就知道七姨最疼我了。”      “那倒没有。”七姨看着杜十娘面上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心道这丫头的心情果然一时半会调整不过来。      “怎么,你瞧瞧镜子里,现在的你哪里比以前差了?有腰有屁股的。”七姨说道。      “什么叫……”杜十娘噎了一下,旋即说道:“七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觉得你是干净的。”七姨说道。      “那是您觉得。”杜十娘捏着漆黑的裙角。      “外人觉得不干净,你就不干净了?”七姨盯着杜十娘。      杜十娘想了想,摇头说道:“七姨,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就好像翠儿因为旁人辱骂她而恼火,可她这个当事人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要不说她的四闲不好,她便不放在心上。      “以前若是看的明白,也不至于过的那么拘谨。”七姨捏着杜十娘的脸。      杜十娘被七姨拽的偏了脑袋,她认真说道:“人家说的是对的,我没有生气的必要。”      她本就不是干净的人。      1603382153      ------------      0547 似母亲的角色是很必要的      杜十娘曾经不想要杜七修炼,因为害怕,害怕姑娘长了眼界就看不起她。可后来为了姑娘好便收起了这个念头……但是如果要从根本上扭转杜十娘的价值观,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名为杜十娘的姑娘在入春风城前也好,入春风城之后也罢,她这二十年来所知晓的一切都告诉她,曾经为之生计的东西有多么让人看不起,哪怕是糯米丸子在充满泥渣的地上滚了一圈后……也比她这样的人干净。      七姨在一旁看着杜十娘那平静的面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她也知道的。      自家这个女儿之所以不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不是因为她的养气功夫有多好,更不是境界高到了不在乎外人的言语。      只是因为她也认同那些人的话。      既然人家说的是对的,她自然没有恼火的理由。      若是恼了,那才真是气急败坏,落了下乘。      七姨喝了一口温润的小山茶,感受着口中的沉茶慢,凉薄滋味,看向杜十娘说道:“十娘的这般念头……也不是没有动摇过吧。”      “什么念头。”杜十娘问。      “自己不干净。”七姨直接说道。      “……”杜十娘一愣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低下头。      七姨见到杜十娘的表情,知道自己想的是对的。以前是有机会可以扭转杜十娘的自卑的,在她和那李公子约了终身后,十娘定是有想过……自己并不是那般不堪。      可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无论中间出了什么事儿,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个,而因为李孟阳与公主订了婚,这般对比之下,可没少有人拿“一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来拿十娘找乐子……杜十娘的自卑就深深在心里扎了根。      李孟阳给了杜十娘希望,而后又将这希望连带着那糯米丸子和十娘的自尊一同在地上踩得撕碎,在“死”过一次,杜十娘该是就收起了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张南风琴也藏在了房间的最深处。      一想到这,七姨就忍不住心里的火气,恨不得将那将她的十娘骗的团团转的男人拉出来踩上两脚。      杜十娘见状,站起身牵住七姨的手,轻声道:“七姨也别恼他。”      “你还护着他?”七姨不敢置信的看着杜十娘。      “也不是十娘护着。”杜十娘摇头说道:“他替十娘梳拢后,也算是在外头挡住了一些人,不然,这日子就更难过了。”      杜十娘想起了自己柜子里的庭玉,深吸一口气,回到位子上坐下。      “你这丫头就是心软。”七姨无奈叹气,随后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他丢下你也是有苦衷的呢……如果你真的说了这话,我今儿可就要让你屁股开花。”      “那还真是危险。”杜十娘抿嘴一笑:“七姨也是,我也不是画上那般天真的丫头了。”      “这可说不准。”七姨放下那空荡荡的白玉茶盅,杜十娘眼疾手快的给她续了一杯,无奈说道:“七姨倒是信我一点。”      “你倒是信一下那七姑娘。”七姨捧着温热的茶盅,看向杜十娘。      “我信她。”      “那我也信你。”      “……”      七姨和杜十娘相互对视了一会儿,以杜十娘率先移开视线而后退,终结了这个让娘俩都不舒服的话题。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把屋子里照得透亮,两个火盆放在屏风的角落,尽管是寒冬,可是还是暖和如春,桌上的一抹梅枝开的正旺。      七姨通过方才的对话,隐约觉得杜十娘对那公子的态度不对劲,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难道……那公子之后有回来过?      “沉茶慢,陈茶也慢,我吃茶的口味果然还是和七姨一样。”杜十娘呡茶后,轻声说道。      七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旋即说道:“有些事儿就适合混着茶水的滋味慢慢体会,你自己知晓就好,我就不问了。”      “谢谢七姨,您如果问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杜十娘松了一口气。      “记得自己吃了苦就行,也不用我提醒。”七姨说道。      七姨可不管那李公子有什么苦衷,毕竟从结果上来看公主还是公主,公子远居仙门,只有她的十娘弄出了一身伤痕,若不是后面遇到了杜七这个良方,她真的不敢想现在的十娘会是什么模样。      “十娘明白。”杜十娘说着,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桌面的一枝梅花上,她笑着抬头说道:“七姨,待到明年春,这满山桃花洁如雪……妮子一定喜欢。”      七姨一愣,心想果然只有提起杜七的时候,十娘才笑的不再勉强,那是发自内心的期待与希冀。      上一次她见到这样的十娘,还是她掰着手指与自己说那李公子有多少优点。      七姨忽然也不太敢去看画上的那个蓝衣姑娘了。      沉茶慢,沉茶慢,当那柳叶儿一样的茶叶沉入杯底,隔了夜,便从浅绿化为赭褐。      七姨会喝茶,她不仅抗拒沉茶,相反会很喜欢。      “我觉得若是杜七,与其说她会喜欢满山桃花,不如说她会很喜欢我这院儿里的大槐树。”七姨晃了晃手里的小山茶,抬头说道:“毕竟,会结许多的槐花。”      “也是,那丫头可没有赏花的兴致,兴许我该养一养丫头这方面的素涵,不能总是知道吃。”杜十娘说着,坐的乏了,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      “你来点精神,我正事还没说呢,怎么就趴下了。”七姨弹了一下杜十娘的额头。      “行罢。”杜十娘重新直起身子。      “知道我要与你说什么吧。”七姨问。      “猜到了……不过七姨也是,我都没有与您说,您就主动找了我。怎么说呢,您和四闲一样的敏锐,我都不知道是该不该高兴。”杜十娘叹息。      七姨掩面一笑,说道:“人几辈子不见得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今个既然是要聊这般大事,我自然舍得这一点茶叶。”      “我该谢谢七姨大方?”杜十娘摇摇头,接着说道:“我不甚想和七姨说这个事儿……当初我还因为丫头唤的一声十娘不是娘亲而失落,现在……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滋味。”      “喜欢姑娘家可不丢人。”七姨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杜十娘说道。      “害怕?”七姨一言直指杜十娘的要害:“害怕会坏了现在平和的关系?”      “兴许是这样。”杜十娘说道。      “那就先说说旁的。”七姨捏着茶帽的一角,问道:“猜猜我从杜七那儿听到的、关于你的最多的是什么话?”      “那个丫头也说不出什么花来。”杜十娘想了想,认真说道:“该是“好看”两个字。”      “错了。”七姨勾起嘴角,缓缓说道:“是五个字。”      “……”杜十娘一愣,便明白了,叹息道:“丫头不会夸人,只会说好看,也使不上旁的词儿。”      “你就别说旁人了。”七姨啐了一口,说道:“我从你这听到最多的也差不多。”      “七姨真好看?”杜十娘噗嗤一笑,心道这么一样,原来她和自家的丫头一个模样。      她收起了笑容,说道:“我明白了,七姨是想告诉我,总是说我好看的妮子……看待我和看待七姨一样,若是这样,我以后安心扮演好她娘亲的角色。”      “你在说什么东西。”七姨皱着眉。      杜十娘眨眨眼:“开个玩笑?”      “欠收拾了?”      “我错了。”      杜十娘吐出一口浊气,又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着七姨:“丫头不懂事,我得懂事,不能她夸我两句……我就翘着尾巴飞上天。”      她承认,她很喜欢杜七的心动。      追溯本源,她对于丫头的心动,来源于天望山上,丫头趴在她的背上,呼吸打在她的耳时。      那一句“十娘很干净”一直藏在她的心里。      可就好像姑娘说她好看一样,姑娘说的认真,她不能听的认真。      “你不好看吗?”七姨问。      杜十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她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但是勾引男人的身子,也谈不上自满。      “七姨,我毁了脸的时候,丫头也说我好看呢。”杜十娘说道。      “那倒是七姑娘的错了,丑还是要说丑的,也不能总是惯着你。”七姨摆了摆手,又说道:“就好像姑娘不嫌弃你毁了脸一样,对于姑娘家……你不敢喜欢姑娘,想来也不是不干净、不好看几个字能说的通的吧。”      杜十娘闻言呼吸一滞,旋即无奈说道:“七姨还是七姨,我这都没把您绕进去。”      “你还嫩着呢。”七姨摇动着手里的茶匙,问道:“还有什么顾虑。”      “算不上顾虑吧……丫头现在可处在女儿家一辈子最好的韶光里。”杜十娘说道:“而我……已经是老姑娘了。”      在春风城,姑娘家一声最珍贵的年龄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      而她过了年就二十了,样貌……不加打扮更是妥妥的韵娘,没有一丝一毫的青春气息。      “你还知道呢。”七姨呸了一声:“再看看你,一辈子那么点好看的时候,给了一个不知道好歹的男人。”      “公主比我强的多呢。”杜十娘苦笑道:“再说了,七姨您倒是安慰我一下,怎么还过来踩了一脚。”      “这不是没踩死吗。”七姨撕扯着杜十娘的脸,骂道:“在我面前说什么韶光,你在这磕碜谁呢。”      姑娘家就没有不在意年龄的,哪怕是七姨。      “您这个年纪,就别想什么韶华了。”杜十娘提醒七姨。      “……”七姨嘴角抽了一下,忍住了现在就将丹药吃下去的冲动,说道:“知道你想激我,少来这一套。”      “七姨不愧是七姨。”杜十娘歪过头,小声道:“这都忍得住,若是换了丫头说我老,我可忍不住。”      七姨握拳后松开,轻声道:“半个月不见,你这妮子牙口倒是凌厉不少,张嘴我瞧瞧。”      “啊……”      杜十娘张开嘴,露出一口精致的洁白。      “话离情未了,烟水万重山。”七姨忽然说道:“这一句离别诗出自你这张不好看的嘴,怎么……因为想不清楚和姑娘的关系就要走?你想去哪,你能去哪。”      她方才看到翠儿送过来装裱整齐的画就想问了。      杜十娘闻言闭上嘴,过了一会说道:“我哪儿也不去,这诗是写给四闲的,让她收收心,别想着撩拨我。”      “杜七是因为上面的关系不行,四闲呢?”七姨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你们都是望海店的姑娘,谁也不嫌弃谁不干净吧。”      “嗯。”杜十娘点头。      “你和四闲从进城就在一起,虽然不常联系,可说一句青梅竹马,不负韶华勉强也可以。”七姨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道。      “嗯。”杜十娘又点头。      “她也不在意你的样貌。”七姨不解说道:“那为什么四闲也不行?”      “她是个姑娘家。”杜十娘说道。      “换一个。”七姨蹙眉。      杜十娘想了想,又说道:“淮竹姑娘更合适。”      “合适不合适,你说的也不算。”七姨提醒杜十娘。      “淮竹姑娘合适她就合适,七姨,我也是过来人。”杜十娘说道。      七姨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你在我面前说过来人?”      “所以我说了也。”杜十娘指着四苑的方向,语气平缓的说道:“七姨,四闲倔的很,我觉得合适也没用,她估计正想着把我联通妮子……还有十楼的丫头一网打尽呢。”      “做她的白日梦吧。”七姨呸了一声。      杜十娘微笑,旋即想了想,又说道:“七姨,若是我能喜欢上四闲,一定是一件很好的事儿。”      “那自然是好。”七姨应声,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的闺女能成了一对,那让她立马去死,她也无憾了。      “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七姨说道。      “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可……不是一种喜欢。”杜十娘说道。      “也不用解释,就好像红吟和流萤丫头喜欢你一样,你没良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七姨说着,将茶杯推到杜十娘面前,说道:“你总是说什么喜欢,我听着模棱两可,不舒服。”      杜十娘接过七姨的被子,小酌一口,抬头问道:“七姨的意思是?”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七姨缓缓说着,紧接着看向杜十娘的眼睛:“没说过姑娘嫁娶的事……你可想与她对食?”      1603468785      ------------      0548 有娘亲惯着的姑娘是幸福的      七姨忽然的询问让杜十娘措手不及,她避开七姨的视线,小声说道:“您说的姑娘是哪个姑娘?若是四闲,我是有想过的。”      “自然不是她,你可别给我装傻。”七姨站起身,躬腰靠近杜十娘的心口,虽然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却可以确认杜十娘的心脏一定“扑通”“扑通”使劲跳着。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七姨从窗口望着院中正和婵儿玩闹的石闲,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旋即说道:“一些事情还是要放到明面上来说。”      “也只有您了,旁人可不会问我想不想娶自家的丫头。”杜十娘很是无奈,她现在感觉身子一阵燥热,有些事儿真是一想就臊得慌,脸热心慌都是轻的。      “我只是说对食,也不见得是你娶她,说不定是你嫁人呢,这谁说的准。”七姨呵呵笑着。      “呸,她也配。”杜十娘说了一句唯心的话后,也看了一眼窗外,此时……石闲正坐在凳子上揉搓着婵儿的脸,看的出来,她玩得很开心。      “好了,我屋里还有点吃的,你去拿过来。”七姨对着杜十娘说道。      “您倒是说饿了。”杜十娘走到七姨的柜子里,拎出食盒在桌上打开。      食盒不大,可香气很是醉人,令人食欲大开,六七样冷点心静静的躺在盒子中,让没有正式吃过午饭的杜十娘吞了口口水。      “吃吧,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七姨将食盒推到杜十娘面前,轻笑着说道:“吃点东西补补脑子,一会再与你说。”      “我瞧着您可没安好心,就算是我……也知道刚吃了东西,脑袋会不大灵光。”杜十娘说道:“刚吃完饭,我脑袋都不会转了。”      “你那么多的废话,吃还是不吃。”七姨盯着她:“你不吃,我可拿给四闲吃了。”      这算是阳谋?      也不算。      “别啊,我也没说不吃。”杜十娘将食盒揽在自己面前,望着一个个十分精致的点心,说道:“七姨自己做的?”      “嗯,也没花太长时间。”七姨点点头。      杜十娘拿起一个盔饼,一口咬了下去,率先感受到的是温润的甜味,紧接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芳香,最后,一股子辣味从口中爆开。      辣味与蔬菜本身的甜味恰到好处的结合在一起,水分没有丝毫的流失,每一口下去都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杜十娘一边吃饭一边怀疑人生。      明明……明明她也有在努力的提高厨艺,可做出来的东西很勉强才能称得上食物,至于说石闲……她做的东西吃不死人,而淮竹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完全没有做饭的天赋,石闲与她说过,淮竹姑娘做的饭是不能吃的。      当女儿的没用,七姨的厨艺却是如此之高,杜十娘深刻的体会了什么叫做被碾压。      杜十娘咽下口中的食物,不甘的咬牙。      太好吃了。      “你吃就吃,咬什么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七姨伸手撩起杜十娘耳边的碎发以防她吃东西时,染上油渍,同时说道:“什么感觉?”      杜十娘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一口茶水清理了牙齿后说道:“没什么感觉,您本来就是全能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手艺也这么好……若是有人能娶了您,一定是做了十世好人积累的福荫。”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至少……青萝的戏唱的就比我好的多。”七姨说道。      “青姨?她被您攥在手心,就别提她了。”杜十娘说道。      “就好像你攥着四闲一样?”七姨说道。      杜十娘一愣,正要说什么,便发现七姨取出手帕将她嘴角处的汤汁清理干净,终结了这个话题。      “七姨,以后教我做菜。”杜十娘说道。      “这事儿你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七姨擦干净杜十娘的嘴角,收起手帕后说道:“以往我想要教你你没有时间,现在倒是有了,想学也行,抽空来我这儿走走就行了,也没必要特意挑个时段。”      “您这时候倒是不严谨了,我还以为要拜师呢。”杜十娘说着,收起食盒,一些点心,本来也没有打算直接吃饱。      算是下午茶。      “拜什么师,还不够麻烦的,又不是学艺。”七姨嗅着空气中混合着麝香的香气,心想她是这妮子的娘亲,又不是先生。      杜十娘摸了摸嘴角,觉得七姨真的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方才的说法是真的,七姨年轻的时候十分的好看,比柳青萝都要好看太多了……温柔妩媚不提,能有七姨这样的妻子,未来的生活一定很有味道。      “说什么对食,我和七姨同桌吃饭,难道也算是对食?”杜十娘眯着眼睛笑着说道:“如果能与您做对食,我可不会犹豫,这辈子就赖在您这儿了。”      “去去去。”七姨发出赶小狗的声音,嗔道:“没大没小,我可看不上你,这话……等我不死,你长了些心智再说罢。”      “您还真考虑过啊,啧,看来……我在七姨这儿说不得也不单单是女儿呢。”杜十娘被驱赶了也不恼,她贴了上去,小声说道:“七姨说我好看,那我和您喜欢的那位比……谁要更好。”      七姨眉头一挑,她捏了捏杜十娘的脸,骂道:“你和一个死人比什么。”      “您嘴上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哪有这么说自己喜欢的人的。”杜十娘无奈的揉着脸。      “也没有什么客气的。”七姨想了想,说道:“她什么都好,你也什么都好,其实……时间过去太久,我有些记不清楚她的样貌了,不然……我送你下去,你们俩面对面比一比?”      杜十娘身子一颤,望着七姨平静的面容,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是因为玩笑话,而是因为……七姨说她记不清楚那姑娘的模样了,杜十娘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的问:“记不清楚了?”      “记不清楚了。”七姨沉思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也不重要。”      “我不知道该说您凉薄还是别的什么。”杜十娘说道:“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正常,以后不会连我也忘了吧。”      “就你这个皮断腿的性子,我可忘不了。”七姨沉了一个懒腰,示意杜十娘将桌子收拾一下,旋即说道:“不说我,你们今个初雪时候的小祭,还记得几个姑娘?”      “……”杜十娘沉默了。      每年的第一场雪,她都会和四闲在院子里烫一壶小酒,扬起火盆中的点点星火,顺着一簇簇的飞雪将姐妹们喜欢的点心丢入火盆里。      这是丧仪。      她们怕冷是因为冬日大雪的严寒曾经带走过一些小姐妹的性命,选择这样的一天也是因为这是记忆最沉重的时候,双重刺激之下能够让她们不要忘记一些重要的人。      为什么是不要忘记,因为已经开始忘了,就好像七姨轻描淡写的说出她记不清姑娘的面貌一样。      轻飘飘的几个字里七姨经历过怎么样的心路只有她自己知晓。      杜十娘曾经认为人都是无情的,现在她觉得只有自己才是无情的,四闲一直都不会忘记那些姐妹,每年都需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反观自己,心中的悲戚还是越来越少。      过几年,她再想起儿时的姐妹,便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七姨,忘了她们,我是无情的人吗?”杜十娘抬起头看着七姨。      “这只能说明你是普通人。”七姨说道。      “原来是这样。”杜十娘点点头。      “忘了也就忘了,我还有她的画,偶尔拿出来看看,还是能记起来一些。”七姨意有所指的说道:“十娘,陪伴是很重要的,再好的关系,若是见不到、不能一直陪着……也和死人没有多大的分别,你明白吗?”      陪伴是很重要的。      杜十娘想了一会儿,应声。      ……      时间流逝,在这个远离了春风城繁华的落寞庭院里,阳光斜斜洒洒的落下,落在石闲和婵儿的面上。      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镜子前,杜十娘换了一身衣裳,纯黑色的纱衣在她的衣服下摆是开叉的裙子,鞋子也不是少女系的绣花鞋,是精致的长筒靴。      黑色的紧身束腰勒紧之下,将她修长曼妙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更加凸显了成熟的气质。      “这一身黑穿的也很好看。”七姨看着镜子中的杜十娘说道。      “您为什么忽然让我换衣裳……不过您这块新的镜子可太好用了,居然这么清楚,连我的眼睫都看的清楚,这么大一块镜面可是少见的很。”杜十娘说着。      她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开始怀疑是不是七姨的饼起到了作用,她的脑袋怎么忽然不好使了。      “你这一身衣裳,外头那丫头看了……定是按捺不住找你对食的心思。”七姨笑着。      “四闲与您说过这些事儿?”杜十娘站在镜子前,问道。      七姨点点头:“她也只有在你面前别扭,在我这儿……可是什么话都往外说,她想要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她自然是不要脸面的人。”杜十娘啐了一声,整理束腰后背对着镜面,向七姨告状道:“她上次趁我睡着了还来掀我的面纱来着。”      “啧,以石闲的胆子,若不是你院儿里的姑娘多,可不一定是掀面纱了。”七姨捧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道:“你少给我在这儿绕来绕去,我问你想不想和姑娘做对食呢,这儿的姑娘说的七姑娘。”      七姨说完,盯着杜十娘看,目光如炬,杜十娘就像烈阳之下无处躲避的阴影,胸口里藏着的那点阴暗的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说什么对食。”杜十娘一只手撑着侧脸,遮住面上一颗泪痣的同时,彰显了几分刻入骨子里的韵味,她小声说道:“说什么对食,也不过是面对面吃饭……我和她已经是了。”      “你就是嘴硬,我分明说的不是这个。”七姨说着,使劲拍了一下桌子,空茶杯发出的厉声让杜十娘身子一颤后抬起头,不满道:“本来就是您的错儿,哪有像您这么问的,这世上哪有人去问做娘亲的想不想女儿对食的。”      七姨就是趁着她刚吃了了东西才这般凌厉,手段太卑劣了。      “你又不是她的娘亲,算年龄,你也不比她大几岁,五六年也顶了天了。”七姨见到杜十娘的冷静逐渐消失,心道这丫头看起来是个刺猬,其实只要掌握好节奏,拔开她那一层猬甲也简单的很。      “不一样,我不是十九岁的姑娘,妮子也不似那般蠢笨,所以我才喜欢她。”杜十娘说道。      七姨想了想,面上多了几分回忆之色,她对着杜十娘说道:“我才入春风城还是从鸨娘那儿知晓了什么对食,也不单单是在一起吃饭,还含有共寝的意思……那时候姑娘家成对是最常见的事儿,很久而无对食,会遭一群丫头取笑为“弃物“。”      七姨叹息,说道:“说到底,还是怨旷无聊,自己人才不会嫌弃自己人。”      “现在的春风城和以前也不一样了。”杜十娘转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若是在您那个时候,就我这点本事,可穿不起这么好看的衣裳。”      “是你赶上了好时候没错。”七姨的绣鞋在轻轻踢了一下桌角,旋即说道:“让你自己交代你不说,非要我一句一句的问。”      杜十娘:“……”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七姨想起了仍在淮沁的柳青萝,不自觉的撩起耳边白发,她忽然发现,石闲和杜十娘的关系像极了她和青萝的关系,摇摇头后说道:“十娘,我问的也不是对事物,似是四闲贪你的身子……你怎么看外头点了妆的姑娘,她今天可是好看的很,我见了都有些心动。”      “您也正经一点。”杜十娘不满的看了一眼七姨,说什么对杜七心动,真是怪的很。      杜十娘随后说道:“我对她没有什么感觉……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感觉,才觉得我是不是不那么喜欢她,也就分不清楚这喜欢究竟是什么喜欢了。”      是情爱还是溺爱,杜十娘并非是装的,而是真的分不清楚。      “镜本明,明心见性,想要分清楚这份感情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儿。”七姨勾起嘴角,指着杜十娘身后一人高的铜镜,问道:“猜猜我为什么让你换衣裳?”      “不是炫耀您才到的铜面?”杜十娘说着,想着先前的话题,忽然感觉不大对劲。      ------------      0549 陪伴是很重要的      杜十娘瞧着面前一人高的铜镜,轻轻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轻纱,回头看着七姨,一抹绯红逐渐攀上了她的脸颊。      “我本不想说七姨的,您倒是给自己留一点脸面。”杜十娘只觉得面部发烫。      “我可什么都没说。”七姨走到杜十娘身后,轻轻抱住面前一身漆黑的杜十娘,瞧着镜子里,旋即松开杜十娘的身子,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比起一年前,真得的是长了不少,明明也是个老姑娘了,真奇怪。”      “您可别这么就岔开话题,这算个什么意思。”杜十娘修长手指掠过镜面,只见她的指面上多了一抹暗淡的红色。      “朱砂?七姨,您是想暗示我什么。”杜十娘盯着七姨。      “暗示称不上,说起来……杜七没有点守宫吧。”七姨问。      “咱们春风城除了九苑的姑娘,可有点了守宫的?”杜十娘反问。      “也是。”七姨点点头,然后不再言语,取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去杜十娘手指上的朱砂。      七姨动作轻柔,杜十娘反倒是说不出什么来了。      她也不好意思问七姨在镜子上涂抹丹砂是什么意思,于是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七姨感受到杜十娘的局促,没忍住的勾起嘴角。      她可太理解自家这个闺女了。      “七姨,您在家放朱砂做什么?这东西若遇了火,可是有毒的,我还想让您多活两年呢。”杜十娘强行打起精神的说道。      “有什么作用一会儿再说。”七姨坐下,缓缓的拿起茶盅,似一个贵妇的坐在榻边,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后斜视着杜十娘:“让我猜猜……你这丫头定是在想一些说不出的口的事儿。”      “呸。”杜十娘跺了跺脚,她嗔道:“是您先问我和妮子的关系,然后又摆出这铜镜,现在反倒是说我的念头不干净了。”      “我可没说这是不干净的。”七姨抿了一口茶水,指着窗外:“四闲若是有机会能把你吃的干净,你看我说她不干净了吗?”      “不一样。”杜十娘说道。      “哪儿不一样?”七姨不解的问。      “四闲和我一样,谁也没资格瞧不上谁,即便是倒在一个盆子里,也是能融在一起的。”杜十娘提起裙摆,露出雪白的后腰,她认真说道:“十娘不怕弄脏她,倒不如说……四闲的胆子真的有那么大,我反而高兴。”      “先前还说淮竹姑娘更适合她呢。”七姨摇头。      “适合是一回事,十娘自己的念头就又是一回事了。”杜十娘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      七姨脚尖指着杜十娘的身子,提醒她:“你这番话让楼下的疯丫头知道,接下来你就没有安定日子了,知晓你不恼她,她说不定都敢给你使药。”      “我恼不恼是一回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也是另一回事。”杜十娘走到榻边在七姨身边坐下。      七姨这一次没有再一次将杜十娘踹下床,而是一只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抓住杜十娘的手,说道:“因为杜七太干净了,所以不行?”      “嗯。”杜十娘点头。      先不说她对姑娘有没有动过什么念头,因为石闲和杜七的差距过大,就好像石闲第一次面对杜七所升起的自惭形秽一样,对于杜十娘来说,她可以选择和石闲成为对食,却从未想过与杜七一起。      杜十娘害怕杜七那干干净净的一盆清水会被自己染上污渍。      阻碍杜十娘对杜七的感情的不是别的,正是因为杜七太干净了。      如果她能稍稍脏一些……也不说脏,哪怕再有几分烟火气,更像一个普通人。      哪怕是一个很恶劣的人,杜十娘说不定都会鼓起勇气,而不是现在这样连想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七姨也明白杜十娘的想法,她歪了歪头,说道:“你分不清对于七姑娘的是宠爱还是情爱?”      “宠爱是有的,情爱有没有,昨儿你若是问我,我会说没有。”杜十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补充道:“如今我也说不清楚了。”      杜十娘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可面对七姨这个对她来说娘亲一样的人,杜十娘的心里防线早就卸的干净。      这世界上能够让她这般的依赖的,除了七姨就只有平娘了。      “七姨……您帮帮我吧。”杜十娘甩下靴子,钻入七姨的褥子,趴在榻上瞧着眼前的老人,求助道:“我是真的冷静不下来了……妮子也是敏感的丫头,她该是察觉我有在刻意疏远她。”      “你可真奇怪,分不清讲分不清,有什么疏远的必要。”七姨轻轻敲了一下杜十娘的脚背,旋即问道:“我方才说帮你分清楚的法子,你试试有没有用。”      “呸呸呸,我说了没有了,您还问。”杜十娘急着道。      “我都没说呢。”七姨摊手:“我的意思是,你对七姑娘有没有那方面的念头……我是说……”      “好了,您不要再说了!”杜十娘恼怒的看着七姨,视线在房间内的铜镜上划过,说道:“我对妮子一点歪念头都没有,你可别把我和妮子与连韵和柳依依放在一块儿比较……从妮子入城,什么都是我的教的。”      再说了……      她虽然被杜七今个的装扮惊艳的精神恍惚,可她毕竟还是喜欢男人的正常姑娘,她的反应只是一个姑娘家的正常反应罢了。      这世上,女儿家多多少少都会喜欢亲密的姑娘,这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七姨看着杜十娘充血的脸,也不知道她这是羞的还是恼的,想了想,便知道是恼的。      “这倒也是。”七姨摇摇头:“就你这懦弱的性子,若是真的将姑娘当做异性看,自己这关就过不去。”      如果杜十娘真的发现她对杜七有出格的念头,第一反应绝对不会是心动,而是郁思和气结,自己就先把自己憋死了。      “本来就是您的念头不对。”杜十娘哼哼道。      “是你的问题,可不是我的,你瞧瞧柳依依和连韵不是过的好好的。”七姨说着,提醒杜十娘:“这儿是春风城,不是外头那些正经的地儿。”      杜十娘叹息道:“您的意思,在这儿,我反倒是不正经的那个了?”      “那只有你自己知道。”七姨起身将茶杯放在桌上,接着在桌子旁坐下,回头看着杜十娘。      杜十娘蜷缩在榻上,怀里揉动着绣花的被子,小声说道:“七姨,我第一次遇到妮子的时候就告诉她我不是干净的正经人,那时候她在我的背上,您猜猜……她是怎么说的。”      “说你好看?”七姨道。      杜十娘给了七姨一个白眼,旋即说道:“妮子嗅着刚从海里出来的我……说我很干净。”      七姨听到杜十娘说海里的时候,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抓紧了木质桌面。      “然后呢?”她问。      “然后……”杜十娘无奈一笑:“她说我干净后,说不知道我是不是正经的人……如今一看,妮子看的倒是清楚。”      七姨闻言笑着,她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指甲缝里有些许来自木桌的红漆。      “十娘,你想要什么。”七姨问:“我是说抛开对姑娘的纠结念头,你想要什么?银子?还是一个良人。”      “您说什么呢。”杜十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花月楼……可真的是得了不少的银子,所以我也不是财迷了。”      “瞧瞧你那点出息,还说自己不是财迷。”七姨从怀里取出一把碎银子朝着杜十娘丢了过去。      散碎银子打在杜十娘的身上,很疼,不过她眼疾手快的久捡起来装进了自己的怀里,并补充道:“我这不是财迷,是勤俭。”      “啧。”七姨无奈的看着自家的闺女,嗔道:“你要是真那么想要银子,我这儿的可用不完。”      “四闲也这么说。”杜十娘笑嘻嘻的收起银两,旋即拿起七姨放在床头的暖玉,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至于说什么良人,十娘早就不想了,要是没有合适的人,说不定……最后我还真的要赖着四闲呢。”      “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七姨问。      “我想要你们都好好的。”杜十娘认真说道:“我想要四闲和淮竹姑娘安稳下来,想要七姨您好好活着,想要翠儿能轻松一些,想要妮子能找到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七姨……我真的是很贪心的人。”      “是贪心了点。”七姨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前面的先不说,我会惯着你,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至于说七姑娘,我觉得你让她做的事儿就是她喜欢的事儿。”      “七姨,这不一样。”杜十娘眼睛里闪过一抹荧光:“妮子不是一般的姑娘,她不是普通人,她的未来该是天望海般广阔,而非与我一同在烟尘中颠覆。”      杜十娘说着,语气添了几分希冀,昂扬的道:“她该去看那广阔海面下的银丝鱼,该走进南荒的林子去瞧瞧那些她喜欢的竹子,她定能见识到不一样的南荒……甚至是玄奇无边的东玄,妮子总会发现自己飞的比想象的还高……这春风城不该是她应该待的地方。七姨,她该有值得她似是一团火球一样疯狂、能够让她拼尽一切去追求的宝物,而不是现在住在十楼,听我和翠儿的……”      杜十娘说着,手里的两块暖玉被她捏的似是要融在一起。      七姨听着杜十娘的话,看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瞧见了“骄傲”两个字。      不应该是骄傲,应该是不舍。      “你有什么骄傲的?”七姨疑惑的问。      “我没有骄傲。”杜十娘想起了家里的几件宝物,语气平缓了下来,她说道:“流光溢影透浮萍……我和她在一起看到的一些东西,与七姨你也说不甚清楚。”      比如杜七不是一般的姑娘这件事,她向来是不敢问自家姑娘的。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七姨今日了解了一些杜十娘的改变,同时也确认了这丫头内心真正的想法。      “你宠爱她,却算不上情爱。”七姨认真说道。      这就是她窥探杜十娘内心后得出的结论。      是了。      因为早晚会分开,所以也不敢去想的一些有的没的。      “是这样吗。”杜十娘听到七姨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如释重负还是失落,可她的的确确是松了一口气。      “嗯。”七姨点头。      “若是这样就好了。”杜十娘抽了抽嘴角,算是笑了。      “十娘,你果然还是个孩子……看上去成熟了,可事实上,你这点念头和七年前没有分别。”七姨坐桌旁,看着画卷上一袭蓝衣、似哭似笑的少女,垂下眸子道:“你一手推四闲上了九苑,自己让那李孟阳给你梳拢……她成了清倌,你入了红,还自以为找了良人。”      杜十娘不解道:“对四闲来说,这难道不是好事?”      “那你呢?”七姨问。      “……”      杜十娘抬起头:“我也不碍事的。”      “石闲常说,她的十娘是自尊的人。”七姨认真说道。      杜十娘认真说道:“七姨,被人踩的,可算不上自尊。”      “你想要很多东西,太贪心了。”七姨抬起头:“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喜欢姑娘,就和姑娘好好的在一起,是不是对食也不重要……十娘,您想让姑娘见到的东西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杜七想要的东西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这春风城哪个姑娘不知道杜七最喜欢的就是现在这个一身黑纱的女人。      世界很美好,对于一些人来说——      姑娘就是她的世界。      这句话对杜七成立?      兴许成立。      可对于杜十娘来说更是最正确的道理。      “七姨,十娘是自尊的人,可不是自私的人。”杜十娘说道。      “将自己的念头加在姑娘身上,就不是自私了?”七姨反问。      杜十娘笑了,她轻声道:“七姨这话可拐不走十娘,十娘若是自私一些,也不至于落到今天。”      “也是。”七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旋即说道:“我先前一直与你去分什么情爱与宠爱,事实上……我们南荒人自古以来就不说什么情爱,大约爱到深处变成了恩,你予我一份,我再还你一份,你来我往的才是一辈子。”      杜十娘坐直了身子,眼睛睁大了许多,泪痣十分的显眼。      “铜镜上的朱砂不是我给你暗示的小心思。”七姨呷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擦磨铜镜需要用到朱砂和锡子,买来后就是这个样子。”      她只说了对食,其他的都是杜十娘自己联想到的,包括那假凤虚凰的事儿。      “十娘,自始至终,都是你的念头。”七姨看着杜十娘那微微颤抖的样子,叹息道:“为自己想一次,算我求你了。”      ------------      0550 石闲不是自私的姑娘      杜七会弹琴,也会经常练琴,这院子里的姑娘都听过她的琴声。      可像这样,姑娘们专程聚起来一起听着她演奏的次数很少,似是石闲,一直以来都没有时间听杜七弹琴,只知道她在淮沁和十娘、和那一众淮沁的姑娘学了不少。      七姨的琴房中,石闲抱着猫儿坐在角落里,注视着正中央在七姨的琴前坐下的姑娘。      一旁,翠儿和婵儿咬着耳朵,对着杜七窃窃私语。      白玉盘和明灯都睁着眼睛,期待的瞧着杜七,等待着她的演奏。      只有安宁一切如常,盘腿坐在地上,瞧着自己的手,想着她这些时日琴艺的进度。      安宁想要与翠儿姐炫耀一下自己这些时日的长进,可此时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便安静的坐着。      石闲捋起耳边的碎发,看着安宁的方向,轻声道:“安宁?你随十娘学琴怎么样了?”      安宁眼睛一亮,偷偷瞥了一眼翠儿的方向,果然……因为杜七仍然在调音并未开始演奏,所以翠儿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了过来。      安宁怯生生的说道:“回石姐姐,先生说我进步的很快,可以自己挑一些双律的曲子练习了。”      “双律?这才过去多久啊,看来你的天赋还是可以的呀。”石闲惊诧的看着安宁,旋即笑着说道:“我的琴也是十娘手把手教的,学到双律,差不多用了快一年。”      石闲一笑,翠儿下意识就跟着一起笑。      因为石闲的夸赞,翠儿看着安宁的眼神也有几分称赞,这几分柔软的感情就让安宁身子一软,靠在了白玉盘的身上。      白玉盘察觉了什么,勾起嘴角,随手勾住了安宁的腰。      翠儿和石闲见到丫头们的关系这么好,心情也很好。      石闲深吸一口气,看着台上那个带着面纱的杜七,方才因为她说想要听一下杜七的曲子,瞧瞧她学的怎么样了,在杜七答应后,她们就一同来到了七姨的琴房。      至于说杜七为什么戴着面纱,纯粹是因为她今个太好看了,若是不遮住一些,姑娘们包括石闲自己一定都会去看她的脸,而忽略了她的琴声。      实际上,因为杜七学习的时间不长,所以石闲并没有对杜七有多么高的期望。      只要能完整弹曲子就行了。      石闲本来给杜七准备了淑女的琴服,但是因为杜七今日穿了一身黑白色的长裙实在是合适,越不会失了礼节,看上去也有一股子玄奇的韵味,所以没有要求杜七强制换上琴服。      “姐姐,我开始了。”杜七抬起头,脸上的面纱泛起一阵子涟漪。      “嗯,开始吧。”      杜七看着石闲和一众姑娘们,屈身行了一个琴礼之后坐下。      杜七没有第一时间勾动琴弦。      她瞧着自己的这一身黑衣,心道今个一定要尤其的掌握分寸,不能让姑娘们从她这儿悟出什么来。      要克制自己,还要最大化发挥自己的琴艺,对杜七来说可能是一件稍稍有些困难的事情。      一指落下,迅速的接上了第一阶的旋律。      美妙的声音从杜七指尖瞬间倾泻而出,好像一汪清泉潺潺流淌,又好像林间鸟儿的呢喃,一折连着三叹。      安宁手指轻轻打着节奏,点点头。      七姑娘的水平很好……这一首曲子她平日里也有在联系,杜七对力道和节奏的把握已经到了她能做到的极致……看得出来,这首曲子杜七绝对练习过很多次了。      白玉盘和明灯眼神迷离的看着杜七,她们对于音律的美没有什么概念上的印象,所以只觉得好听,而因为是七姑娘演奏的,所以就更好听了。      “翠儿,七姑娘是不是又有长进了。”婵儿抱着翠儿的一只手,惊讶的合不拢嘴。      “自然,也不看看是哪家的姑娘。”翠儿一脸骄傲的说道。      婵儿啐了一声:“你骄傲个什么劲,姑娘是人明灯的小姐,又不是你的……”      正说着,婵儿身子一颤,腰上一阵剧痛,她回过头就见到了石闲恼怒的模样。      “小姐……”      “闭嘴,听琴。”      “是。”      婵儿便不敢说话了,她察觉自家小姐的情绪有些不对。      她太认真了。      七姑娘的琴声虽然好听,可婵儿也是从小庭石闲的曲子长大的,在她的耳中,七姑娘是妥妥的初学者,许多的细枝末节处理的不够细致,虽然听起来意外的有感情和韵味,不至于干巴巴的,但是一定是差了很多的。      小姐这是怎么了?      婵儿一开始不明白,她看着翠儿,却发觉翠儿露出了一抹了然之色。      翠儿盯着正在父亲的杜七,心想七姑娘和十姑娘真的是越来越像了,字迹上有九分相似,现在连演奏时候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简直就像极了十姑娘的翻版。      若是能见到杜十娘的影子,那么石闲会这般态度也再正常不过。      翠儿一明白,婵儿也明白了能让她的小姐在短时间这般认真的……世上只有一件事,就是十姑娘。      婵儿坐正了一些,听着耳边的琴声,心想七姑娘那么喜欢十姑娘,可她们也没有血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与自家小姐争?      想了想,又觉得小姐才不会与七姑娘争,小姐就是嘴硬的人。      “……”      曲清婉,黑白衣裳贴在姑娘身上,古色故香的琴声色流转。      石闲耳边是温和的音色,恍惚间,眼中是喜欢的姑娘,只要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她很快就回了神。      她可不能去触摸十娘喜欢的姑娘。      杜七真的进步了很多。      石闲想。      忽的一怔。      是了。      这也表明,时间过去很久了。      因为杜七的存在,她的十娘变了太多,可这份变化即使是石闲也挑不出一个不好来。      她忽然对杜七很不满。      杜七演奏的姿态以及琴曲的韵味……实在是太像杜十娘了,闭上眼睛,石闲还以为前方为她演奏的是七年前、琴艺尚未熟练的杜十娘。      她都学不出来十娘的韵味,杜七却可以,所以她不高兴。      石闲取出一条浅蓝色的耳坠扣在耳垂上,歪着头,耳坠轻轻晃动着。      她已经听不进去曲子了。      杜七那仿佛来自年轻了六七岁的杜十娘的调子似是一柄一柄重锤砸在石闲的心口,让她新生苦闷的同时,思绪也回到了对她来说又怀念又厌恶的年代。      曾经的秋水楼是西苑最繁华的小楼,那里有最美妙的琴声,有最美丽的姑娘,可自从祝平娘下了台后,一切都急转直下,直到她的十娘的出现,一切才重新好起来。      石闲闭上眼睛。      她是爱十娘的。      比所有人都爱,她有这个自信。      就好像十娘对这一点也有同样的自信一样。      既然杜十娘能够为了她而放弃人生,那么接受了十娘人生的石闲就一直按照十娘期望的活法活下去,成了九苑里排行第四的姑娘。      其实石闲也为了为了杜十娘可以放弃自尊,放弃现在的安稳,放弃她忍耐的性子从权势手里赚来、数量庞大的银子,只要十娘高兴,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石闲知道自己一直是冷漠的姑娘,不易于人相处,从进城开始,愿意与她在一起并保护着她的就是杜十娘。      说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几年前的她和杜七兴许没有什么分别,她在某一个阶段,也是有将杜十娘当做娘亲看的……和如今只想爬上杜十娘的床不一样的是,那时候她还是很清纯、干净的。      石闲听着耳边的琴声,面色逐渐阴沉,她低下头,不让在场的姑娘们看到她压抑的眸子。      十娘和七年前相比……还是同一个姑娘吗。      石闲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身穿蓝衣,脊背一直笔直,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她面前,喜欢拿着酥饼逗弄她的姑娘,拳头逐渐收紧,指甲嵌入了肉中。      不一样。      这些年,她看着自己喜欢、尊敬、爱慕的姑娘的脊梁逐渐被压弯。最后遇人不淑,连仅剩的一点风尘都沦为笑柄。      她看着姑娘引以为傲的曲艺逐渐变成了让姑娘痛苦的东西。      看着因为清红之别而刻意疏远自己的姑娘。      一直到现在,一切重新好起来      十娘这些年变了很多,多到每一次变化她将其记了下来,本子已经塞满了整个床头柜。      曾经,石闲认为该是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那个伫立在桥头,一颦一笑都让她心动的杜十娘了,再青春、再干净的人似他这般,也回不去以前。      “……”石闲睁开眼,阴郁消散不见,她面上起了一个梨涡,瞧着杜七笑着。      当看着十娘从天望海边背着这傻姑娘回来的时候,十娘的世界就亮了。      十娘弄丢了这些年拿尊严、韶华换来的百宝箱,这一定是一件极为倒霉的事情,因为其中有一大半的银两是她已经赎了身,却依旧和账上劈账而得到的积蓄。      丢了积蓄,十却得到了对她来说是救赎的姑娘。      石闲说不上这比买卖是不是赚的,因为丢的东西也很重要,可是从结果上来看,这真的是一笔值的不能再值的买卖。      石闲手指敲在自己的小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随着杜七的琴声逐渐减弱,石闲想起了今个杜十娘的不对劲,因为杜十娘的不对,导致连带着杜七的心情也不好,琴艺的发挥逐渐失常。      琴之一道的“奇”“古”“透”“静”,在杜七手里她就看见了一个静。      关于这一点石闲也不例外,她甚至都知道杜七为什么静不下心来。      因为今个一天下来,十娘很明显的在疏远杜七……这对于杜七来说,该是一种整个天都塌下来的无助。      又是这样。      石闲轻轻叹息。      十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这种疏远像极了当初她同样经历过的东西。      因为是红倌人,所以最好不能接近她这个九苑的姑娘。      她有时候真的弄不明白十娘脑子在想什么,她就不能正常一些,自私一些,多为自己想一想吗。      若非是十娘总是这份付出的性子,她也不至于被李孟阳伤的这么深。      那时候的李公子只是个庶子,无权无势,空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十娘里里外外不知道帮着张罗了多少事儿,耗费了多少银子才有了李公子殿试的机会。      这就好像杜十娘牺牲了自己的人生将石闲抬上九苑,结果却被自家姐妹背刺一样,若不崩溃,也就不是普通的姑娘了。      当然,石闲除了嘴硬一些,她宁愿拿刀戳自己的心窝子,也不会背刺杜十娘的……她虽然享受了十娘的好,可她也不是自私的姑娘。      石闲睁开眼,一把将翠儿拽入怀里,在翠儿惊诧的视线中,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翠儿眼睛瞪大了一些,随后看了一眼台上的杜七,小声说道:“姐姐,我也不知道。”      翠儿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和姑娘们朝夕相处她虽然也想过七姑娘会不会恋慕十姑娘这件事,可当这件事从石闲这个一直追求杜十娘的姑娘口中说出来,就让她一阵脊背发凉。      姑娘们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个而产生裂缝吧。      翠儿犹豫了一下,正要说什么,便听到石闲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安心。”      石闲只说了这两个字,翠儿就冷静了下来,她瞧着石闲干干净净的眼神,旋即放松身子躺在石闲的怀里。      怀疑姑娘们之间的感情,她也真的是昏了头。      石闲的手在翠儿小腹处围了一圈将她箍在怀里,嗅着翠儿身上和杜十娘相似的麝香气息,石闲埋下头。      她给十娘的一直都是痛苦,杜七则相反,若是真要让十娘挑一个姑娘……无论让谁来选都是很简单的。      所以,十娘不能在这样疏远姑娘了,有些事情她想不清楚,那就自己来帮她想。      她有了主意。      今天的晚宴就借着酒劲和十娘说清楚罢,无论她是怎么看待杜七的,既然喜欢,那就要遵循本心,即使是要她退出,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说这件事里面最重要的人……      杜七太干净了。      石闲就像是杜十娘肚子里的蛔虫,都不用说就很解她的念头。      如果能让杜七变得不那么干净……      ------------      0551 浊气入水      琴曲过了一半。      石闲因为在想着极其失礼的事情,她想着如何才能让十娘如愿,细细地观察起杜七的气色来。      她看的认真。      杜七的面纱遮住了略显深色的面容,却依旧姿态挺拔,石闲曾经以为杜七皮肤白皙,所以能遮住一些瑕疵,可秦淮用妆容告诉她,姑娘是完美无瑕的。      翠儿躺在石闲的怀里,从下方注视着石闲对于杜七的目光,隐约感觉石闲看着杜七的感觉不大对劲,她忍着一股子不适应,撑起身子,压低了声音在石闲耳边说道:“石姐姐,咱们在琴房的练琴,会不会吵到七姨和姑娘休息。”      “嗯?”石闲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双手抓住翠儿的脸揉搓着,轻声道:“你现在才想起来这一茬是不是有些晚了?”      翠儿心想她是觉得让石闲看着这个和杜十娘越来越相似的杜七很不妙,所以才随意找了一个话题,于是说道:“也不晚。”      “你觉得不晚,那就是不晚的。”石闲说着,撩了一下自己浅蓝色的耳坠,目光朝着杜七看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恰好对视。      兴许是杜七真的太像杜十娘,石闲竟然没有和杜七对视的勇气,目光接触的瞬间她就移开,连一个火花都没擦出来。      石闲紧紧抓着翠儿的手,旋即调整了翠儿的姿势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这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翠儿,是我想听杜七的曲子的。”      “我知道……”翠儿说着,正要接着询问,可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将所有的言语全部咽了下去。      翠儿枕着石闲的腿,感受着姑娘的温暖,心道自己的问题也是够蠢笨的。      十姑娘正在休息,姐姐却说想要听曲子,自然是想好了从这儿的琴声传不到十姑娘和七姨的耳朵里,她应当换一个更加合适的话题来转移姐姐的注意力。      可既然已经起了个头,就随着琴声的尾音问下去好了。      翠儿偏过头,呼吸落在石闲的身上,她入目是一袭红裙,嗅到的是一股子淡淡的香气。      “七姨的琴房,隔音一定比我想的还要好吧。”翠儿说道。      “你这丫头若是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把嘴闭上。”石闲伸手戳了戳翠儿的脸,在白净的面容上戳了一个梨涡出来。      “我总是要说些什么才行。”翠儿轻轻叹息。      “正听曲子,有什么好说的。”石闲说着一只按在翠儿的脖颈上,力度轻柔的压着翠儿的喉咙,虽然力道轻柔,可还是让翠儿的呼吸不自然的加重,于是石闲的味道将她整个填满。      “丫头,要我说……最主要的是,十娘定是没有睡着,所以想听曲子了也不碍事。”石闲笑着。      “这都半个时辰了,姑娘怎么会睡不……着?呃,姐姐你轻些,我要喘不上气了。”翠儿说着,胸口起伏的幅度增添了许多,强忍着干咳。      人躺着被人压着喉咙,还是真的不好受。      “十娘一心的事儿,定然是睡不着的。”石闲听着翠儿的话,玉手一路向上停在了翠儿的耳后,她捏了捏翠儿的耳垂,说道:“七姨见了十娘一心的事儿就更睡不着了,现在那两人……指不定在说什么呢。”      翠儿眨眨眼,隐去眼里的怪异,问道:“姐姐是什么意思……姑娘能有什么心事儿?”      “翠儿。”石闲捏着翠儿耳朵的手用力了几分,她又一次俯下身子,在翠儿的侧脸上留下一个红韵的唇印,起身的时候轻声说道:“装傻可不是个好习惯。”      “……”翠儿闻言一愣,闭上眼睛,虽然隐去眼里的慌张,可她立刻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凝实了一些。      石闲的手确认了她的心跳,所以闭眼也是没有作用的。      睁开眼,翠儿无奈的说道:“姐姐真是的,和我说的太透彻也没有什么必要。”      “你可是我的细作。”石闲得意洋洋的笑着。      翠儿微微翻了个身子,又坐起了一些,整个人依靠在石闲身上,她小声说道:“我这可不像是细作,姐姐这是把我当小花了吧,我不是狸花,姐姐抓我的头发,我也不会觉得舒服。”      “这倒也是。”石闲笑着,移开手,继续盯着抚琴的杜七。      “……”      一旁的白玉盘感受到安宁搂着自己的手十分的僵硬,看了一眼旁边和石闲依偎在一起的翠儿,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她会心一笑,看了一眼痴痴的瞧着杜七的明灯后转头在安宁耳边说道:“姑娘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姐姐放宽心。”      “……”安宁听着白玉盘的话后过了许久才回了神,她压低了声音说道:“翠儿姐和十姑娘都没有这么亲密过。”      “该是十姑娘比较好相处,所以平日里不会腻在一起。”白玉盘小声说道。      “有这种说法?”安宁眨眨眼,她不甚懂姑娘家的心思,可怎么想都应该是好相处的人更容易接近。      白玉盘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安宁。      在她的眼里,石闲看起来比杜十娘要温柔许多,可仔细去感受,仍旧能感觉到石闲身前那一层将人隔开的屏障,即使她现在作为公子的侍女、已经被杜七和杜十娘同时认可,但是白玉盘仍旧能感觉到石闲对她时候……笑容之后的冷漠。      “安宁姐姐,越是不好相处的姑娘,融化了之后就越粘人。”白玉盘说着,目光放在了明灯身上,心道她这个妹妹一开始对她也十分的警惕。      “是这样吗。”安宁眯起眼睛。      她做姑娘家没有几天,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来,听白玉盘的意思……虽然是翠儿姐躺在石闲的怀里,可事实上是石闲在粘着她的翠儿姐。      关系好的让人嫉妒。      “我可没有嫉妒。”安宁说道。      “我知道。”白玉盘憋着一抹笑意,她一把将明灯抱在怀里,接着说道:“明灯,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子酸味。”      明灯一边听着杜七的曲子,一边动了动鼻子,下意识的说道:“姐,没有味道……”      “安宁姐姐,明灯是狸花,她说没有闻到酸味就是没有……看来姐姐是真的没有在嫉妒。”白玉盘说着去抓安宁的手,却被安宁躲了过去。      她看着安宁锐利的眼神,依旧笑着。      安宁的眼神便软化了下来,主动牵住白玉盘的手,依偎在白玉盘的肩头小声说道:“这就是姑娘家吗?我和七姑娘在一起……也没有这般亲密过。”      “还是要看人的。”白玉盘揽住安宁的腰,抿嘴笑着:“姑娘家相处的门道,姐姐还有的学呢。”      “你这丫头。”安宁扶额,心想她真的不是白玉盘这是讨人喜欢还是自作聪明。      但是从她一点也不讨厌和白玉盘亲密来看,这丫头是真的讨人喜欢。      明灯本来一心都在自家小姐上,可被自家姐姐这么一抱,注意力也偏移了许多,她看着莫名亲密起来的安宁和姐姐,很是疑惑。      很疑惑,但是一点酸味也没有,甚至主动坐到了白玉盘的另一边,在白玉盘的另一侧抱住他的手。      安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翠儿和石闲,向着白玉盘说道:“我该和明灯一样?”      “姐姐与她学什么,她这是傻。”白玉盘想了想,又说道:“有时候……适当的吃些醋,也能让翠儿姐认为姐姐是在乎她的,不一定是坏事。”      她说着,挣脱明灯的手,将她推到一边,指着明灯对安宁说道:“像她这样的,一点也不在乎我,我反而会生气。”      “???”明灯脑袋上飘起些许的问号,不清楚自己姐姐在说什么。      “听你的琴。”白玉盘说道。      “哦。”明灯点头,旋即继续盯着自家小姐看,不一会又沉迷了进去。      “呸。”白玉盘无奈说道:“明灯这丫头如今只会吃七姑娘的醋。”      “你们这些姑娘家可真麻烦。”安宁认真说道。      “姐姐可真奇怪,你也姑娘啊。”      “这倒也是。”      安宁抿嘴一笑,觉得她真的是很喜欢这个叫做白玉盘的姑娘。      “……”      杜七的指尖掠过琴弦,她微微地笑,似是在笑石闲和翠儿、白玉盘和安宁的亲密。      身边姑娘们的关系越好她就越高兴。      说起来,十娘从不许她和男人接近,若是按照小玉儿的话来说,这是嫉妒还是担心?      杜七想了想就知道是担心而不是持续,所以她多少也清楚了十娘是怎么看待她的,轻轻叹息的同时,闭上眼睛将这一首曲子终结。      自己可以是恶劣的姑娘,可怎么才能恶劣的恰到好处……这也是一门她不会的学问。      “……”      杜七静静地坐在那里,窈窕的身姿挺拔却不显得拘束,在石闲眼里,杜七骨子里都是干净、优雅的,清澈仿佛刻在了她的骨髓里。      可在抚琴的时候,杜七在认真的同时,她的气息偏偏浑浊了许多,面纱遮住了半张脸所以看不见全貌,可石闲看着杜七含笑的眼角,感觉到了独属于春风城姑娘们的韵味。      这丫头还真的是将十娘学了一个九成九。      她转过头对翠儿说道:“翠儿,安宁吃醋了,她还真的喜欢你,要不……你从我腿上起来。”      “姐姐,咱们谁腻着谁呢?”翠儿反问。      “这不重要。”石闲莞尔一笑。      石闲长的好,笑起来更是明艳不可方物,翠儿微微一窒,觉得被晃了眼,她抓着石闲衣裳的手用力了几分,轻声道:“连安宁都知道嫉妒,姐姐真的一点都不嫉妒七姑娘?”      她的问题很尖锐。      琴房的门帘微微摇晃着,有风吹进来,混合着姑娘的琴声发出簌簌的声响,片刻后纹丝不动地垂落着。      “我不甚喜欢吃酸的。”石闲平静的说道。      “姐姐不喜欢吃酸的和姐姐会不会吃酸的不是一回事。”翠儿说道:“就是不喜欢,所以翠儿才担心姐姐和姑娘。”      “你认为我该怎么做?”石闲反问。      “若是石姐姐……”翠儿说道:“姐姐那么喜欢姑娘,却与她一直以来都疏远甚至针锋相对,我可看不清楚。”      就因为看不清楚,所以才担心。      “你在担心什么?”石闲问。      翠儿移开视线,说道:“一开始担心姐姐因为十姑娘和七姑娘有隔阂,要知道……如果和七姑娘有了隔阂,与十娘的关系也会……”      她说着,语气一顿,看着石闲平静的面容,补充道:“想想也就知道石姐姐不会这样,所以……现在想要姐姐放宽心,有什么事儿别憋在心里,真的心嫉了……就与我说说。”      “你还挺贴心的。”石闲心想这既是她和十娘都如此喜欢翠儿的愿意。      “翠儿,我其实是没有必要吃醋的,打个比方,我是说……比方。”石闲伸出一根手指:“倘若十娘和流萤在一起了,那么……我和红吟都不会嫉妒,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翠儿很疑惑。      “因为即使是做了对食,也不是没有机会的,毕竟……十娘就在眼前。”石闲温柔的说着让翠儿浑身不自在的话。      “只要十娘还在跟前,她有没有对食也没有关系,我也好,红吟也好,定是都会想方设法的往圈子里头钻。”石闲眯起眼睛:“甚至……若是没办法从十娘这儿下手,那就把流萤给拿下。”      翠儿就明白了。      这些姑娘家一个个的吃人都不吐骨头,得不到十姑娘……甚至都会选择对两边一同发动“攻势”。      “这还只是流萤。”石闲摇摇头:“至于说杜七……丫头长得更好看,但是要说勾人的本事……和无常鬼面没有什么分别,生硬的很。”      “我怎么觉得鬼面勾人更厉害些。”翠儿无奈说着。      “这不重要。”石闲只是想说,她可以将十娘让给杜七一时,但是绝对不可能是一世。      插足这种事情,她们春风城的姑娘玩的最是熟练。      这儿可没有几个纯情的姑娘,真要对男人使其手段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所以……让石闲按捺住醋意,暂时去撮合杜十娘和杜七也是可能的,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她反正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十娘苦恼了。      琴声渐弱,清风卷起了屋内的风尘,围着杜七转了一圈随后顺着琴声消失在风里。      翠儿若有所思的时候忽然被石闲贴了上来。      石闲的呼吸落在她的侧脸,带着一股子幽兰的香气:“翠儿,你说……怎么才能让杜七变得浑浊些?”      听着石闲的话,翠儿睁大眼眼角开了许多,结合情境,石闲的话让她打了个寒噤。      ------------      0552 姑娘恶劣的恰到好处      房间内的琴声逐渐回荡,可是翠儿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瞧着面前气若幽兰的姐姐,微微睁大眼,紧张的说道:“石姐姐,你这是说什么呢。”      “都听清楚了,也就不用我再说一遍了。”石闲勾起唇角,她明艳的面容和翠儿略显苍白的略显苍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翠儿眼神沉郁了几分,在目光对上了看过来的安宁时,脸上才有了笑,她扭过头顶着石闲,小声说道:“姐姐,您说的这话……我只在西苑的鸨母那儿听过……该是我理解错了?”      说什么让姑娘浑浊些……在春风城,在望海店,在青楼勾栏总是能引起翠儿不好的幻想。      尤其是……她们本就是身在其中的姑娘。      翠儿也看得出石闲有心事,但她没有问,因为石闲语出惊人,所以翠儿的手死死地攥着石闲的衣袖,面色认真的说道:“若是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姐姐认真些,那可是七姑娘。”      杜七和被卖进春市的干净姑娘完全不一样,不存在被变得不干净的可能性。      石闲的话听着好像是要弄脏杜七似的。      如果是旁人说,翠儿只当是个笑话,可当这话从石闲口中说出来,她便脊背发寒,有些瘆得慌。      石闲的性子冷漠,翠儿还真的不敢确定这个女人真的嫉妒到发狂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翠儿作为四苑出身的侍女,可是见过太多清水被染浊,犹如一滴墨渍在水中扩散开来,想要让一个姑娘浑浊,简单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      “七姑娘怎么了?若不是杜七,我还不说了呢。”石闲反手抓住翠儿的手,笑着说道:“你也别急,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办法……”      “姐姐,你清醒些。”翠儿轻轻摇晃石闲的身子,嗔道:“您可不能因为十姑娘喜欢她,就动什么歪脑筋。”      “别晃了,一会儿我该吐了。”石闲没好气将翠儿推开了一些,旋即摇摇头,略显失望的说道:“你这丫头现在反而不甚聪明了,平时的机灵劲去哪儿了?”      翠儿:“……”      她的身子坐正了一些,用严肃的眼神瞧着石闲,半晌后说道:“姐姐你可不像十姑娘那么好懂。”      “是吗。”石闲看着翠儿紧张的模样,想了想,点头说道:“也是,要不是这样,你这妮子也不至于比起十娘更怕我了。”      “也是因为这样,我与姐姐的距离可以更近。”翠儿重新贴上了石闲,一只手按住了石闲裙裾上的绣花,同时认真说道:“要是说不清楚,姐姐今个可不许走了。”      “有十娘保着,胆子大了不少。”石闲眨眨眼,也不恼翠儿,反而觉得好笑。      “姐姐笑什么!”      石闲不恼,翠儿反而恼了,她感受到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深呼吸了几口,背对着安宁坐下。      “你小声点,丫头们都看过来了。”石闲说道。      “姐姐倒是说啊。”翠儿恼完了,是剩了无奈。      “你这妮子真是不乖,明明是我先问你的,怎么反过来了?”石闲缓缓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怎么才能让杜七变得浑浊些?”      石闲说完,瞧着翠儿僵硬的身子,啐了一口:“好了,不逗你开心了。”      “多新鲜,我可没有觉得开心。”翠儿认真说道。      “也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石闲摇头,虽说在望海店想要让一个姑娘不那么干净的方法十分的简单,可……想要让杜七在望海店梳拢简直是痴人说梦,单单是练红公子这一关就不好过。      石闲没有和翠儿说她真的有想过这件事,清了清嗓子,身子挺起了一些,贴在翠儿耳边说道:“我可不敢对杜七起什么不好的心思,真似你想的,十娘还不得杀了我。”      “十姑娘可舍不得。”翠儿经过了一开始的混乱,也察觉自己是关心则乱了,让杜七入望海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她后退了一些,回头看了一眼抚琴的杜七,对着石闲问道:“所以……姐姐是对七姑娘有什么不满?”      “不满还真的是有些一些。”石闲听着杜七对琴曲进行收尾,摘下耳垂上晃荡的耳坠放在手心里,旋即说道:“丫头太干净了,十娘即便是喜欢了也不好下手,对十娘来说碍事,对我来说碍眼。”      石闲的话像是一根烧红的利刃将翠儿扎了个透心凉,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什么叫七姑娘太干净了不好下手……      翠儿的脑袋一时间晕晕乎乎的,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都出来了,她方才甚至有在想,今晚应该吃什么好吃的。      “好了,你冷静些。”石闲轻轻将翠儿拥入怀,等到翠儿恢复了一些神志,这才说道:“怎么样,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了。”翠儿吞了口口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是还真的不明白就是蠢了。      因为七姑娘太干净了,所以这会成为阻碍十姑娘亲近她的东西。      翠儿一脸第一次认识石闲的模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您是怎么想到这般阴暗的念头的?这可真了不得,没有在天望山数十年的苦修,一般人可想不到这一茬上。”      “呸,你讨打了?”石闲捏了捏翠儿的脸,随后说道:“还不都是为了十娘。”      “可别说这种话。”翠儿使劲摇头,她的小脸红了一些,小声说道:“十姑娘只会想要七姑娘越来越好,才不会想要弄……脏姑娘。”      “所以我才不喜欢十娘的这个性子。”石闲哼了一声,说道:“站在我的角度上,这就是为了十娘好,再说了……我又没有打算给杜七找个男人,只要让她看上去不要像今个这么仙就行了毕竟……她今个的模样,换个男人来也下不去手。”      “说什么找男人……”翠儿头上出现了几条黑线:“这话如果让十姑娘听见,姐姐定是要挨踹了。”      “踢那也是十娘踢我,与你有什么关系?”石闲给了翠儿一个白眼,嗔道:“你就说我的念头有没有道理吧。”      “……”翠儿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石闲见翠儿点头,便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了。      她就知道,翠儿一定是站在她这边的。      翠儿看着石闲不怀好意的笑容,羞得扭过头去。      她是想要七姑娘好的。      可是相比于单纯的让七姑娘好,她更想看到七姑娘和十姑娘好……似是今日两人刻意不接触的样子,翠儿心口似是压着什么重物,一口气喘不上来都能憋死在那儿。      “若是要七姑娘不那么仙,只要卸了装不就行了。”翠儿尝试着说道。      杜七的琴曲已经结束,杜七正在整理七姨的琴,做一些松弦与保养的工作。      此时,在所有姑娘的眼里,翠儿和石闲正腻歪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卸妆?还不够。”石闲说道:“要我说,最快、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给丫头找个男人……”      翠儿忍不住打断石闲:“姐姐,这世上可没有男人配的上七姑娘。”      “我没说完呢。”石闲的手落在翠儿的腿上,身子前倾:“找个男人也不一定是要让丫头梳拢,给她梳拢是要遭雷劈的。”      “七姑娘也没有那么可怕,姐姐你说点正常的。”翠儿若有所思地半垂眼帘。      “你看景天公子怎么样?”石闲眨眨眼:“我瞧景天公子对杜七……该不是那么简单的。”      “公子是个好人,不过……他总是先生先生的叫姑娘。”翠儿回忆着自己与白景天见面的数次,轻声说道:“姑娘觉得他只是个孩子,公子也没有胆量想给姑娘梳拢的。”      “徐公子呢?”石闲饶有兴趣的看着翠儿,说道:“我可是听明灯和小玉儿还有柳依依说了,徐青山徐公子这些时日总是有事没事的往杜七身边贴……”      “我不喜欢他。”翠儿柳眉一横,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瞳孔中似是揉进了利刃。      “徐公子可是救了小玉儿,你怎么不喜欢他。”石闲眯着眼睛问。      “一码归一码。”翠儿否定道,虽然她很喜欢那个叫做徐阿也的姐姐,但是相比于徐阿也,她的弟弟就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了。      真要从男人里头对比,翠儿还是更喜欢白景天一些,公子虽然幼稚了一些,可对于姑娘家来说朦胧的感情是值得尊重和保护的,她并不讨厌。      但是徐公子就不一样了,他明确的是来找姻缘的……      找姻缘找到春风城来了?      不是脑子不好就是人品不好。      翠儿咬唇,啐了一口后对石闲说道:“石姐姐,咱们别说男人了?也不现实。”      即使是要让姑娘看起来不那么干净,也没有从男人身上下手的。      “我也是随口一说,可没有真的要给杜七找一个男人的打算。”石闲说道。      “只有姐姐自己知道。”翠儿盯着石闲。      “……”      石闲瞧着翠儿是真的不高兴了,悻悻的坐正了一些,不满的道:“我的点子你不满意,你倒是想一个合适的出来。”      在石闲看来,杜七是一个很极端的人,若不用相对极端的办法可没法将她从九霄云外拉扯下来。      给杜七介绍个男人交往着又不是要她真的把身子给出去,杜七傻的愿意,石闲自己还舍不得呢,她只是在思考这么一个可能性。      毕竟,如果让杜十娘意识到杜七是可能有男人的,难免会刺激到杜十娘并让她产生危机感,说不定就能成了呢。      这法子看起来一举两得,但是很明显会得罪人,所以石闲真的只是想想。      翠儿先是回过头,发现杜七正在玩弄房间中的七弦琴,她给了安宁一个安心的笑,随后身子微微摇晃着。      翠儿说道:“其实七姑娘是很奇怪的人。”      “怎么说?”石闲一脸疑惑地皱了皱眉,故意问道。      “这来往的公子,若是要说有什么坏毛病,绕不过贪吃、贪财、贪名……还有贪色上。”翠儿掰着手指,叹气说道:“在泽生寺的时候,庙里的大和尚说过,财、色、名、食、睡是五欲之贪,这佛门五贪,沾上哪一个都不是干净的人。”      “我懂你的意思。”石闲忍不住看向了杜七,见她嘴角弯弯,似是没心没肺,眼角抽动了一下,又撇开了目光说道:“杜七这妮子贪财的厉害、贪吃的厉害……”      “而且还贪睡,七姑娘以往一日要睡上六个时辰多……”翠儿补充道。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事实上,她的七姑娘真的沾了许多不好的毛病。      石闲搓着手,似是有些不解的说道:“好吃贪财又慵懒,放在杜七身上……怎么就一点都不讨人厌?按照道理来说,沾了哪一个都不该像她那么干净。”      “我也想不明白。”翠儿歪着头,心想七姑娘就是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魅力,能够让人忽略她的一切缺点……或者说,所有的缺点放在她的身上不仅不让人厌恶,相反的……会让人很喜欢。      “兴许是姑娘只是喜欢吃、喜欢睡、喜欢赚银子。”翠儿说道:“只是单纯的喜欢,不被牵着走,所以不讨人厌。”      “也有几分道理。”石闲低头摆弄着自己赤红裙裾上的碎花,半晌后抬头说道“所以我才想……找个男人该是最有效的办法。”      “姐姐,你这怎么又绕到男人身上来了。”翠儿轻轻杵了一下石闲,嗔道:“就这么喜欢男人?”      “这话你该去问十娘,而不是我,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你,”石闲平静的说道。      翠儿闻言一愣,旋即一抹绯红攀上了她的脖颈,她稍稍往后挪了一些才说道:“照这么看,即便七姑娘爱名利,也是干净的。”      “她满脑子都是十娘,哪在乎什么名利。”石闲提醒翠儿:“春风城女先生就是杜七的事也不是秘密了,这丫头在城里的名声一点也不差,你瞧她骄傲了吗?”      “……”翠儿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杜七逐渐成型的身材,咳了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该怎么办?就剩一个色了……最后一个色字怎么想也放不到姑娘家身上。”      “这可不一定。”石闲眼波流转,她撩起耳边的长发,浅笑着:“我就是好色的姑娘,杜七为什么不能是。”      ------------      0553 天底下最邪恶的组织      琴房外的隔间空无一人,石闲笑靥如花,她瞧着杜七,眼里闪过一抹不掩饰的爱慕,在石闲的眼里,屋子正当中的不是杜七,而是一袭浅蓝海棠红百蝶穿花罗裙的少女。      姿态优雅,娉婷而立。      “翠儿,我就是好色的姑娘,女色来者不拒,男色有看着顺眼的也不是不行。”石闲的语气当真是媚到了骨子里,她的眼神看的翠儿一阵脸热。      石闲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笑道:“真要说男人……还是尊上最好看。”      “……”翠儿看着石闲一副放飞自我的模样,无奈说道:“姐姐……您倒是也在意一些自己的脸面,姑娘家好色……这话若是说出去,姐姐可没脸见人了。”      “都是表面功夫,和君子的伪善没分别。”石闲人已经放松了下来,她斜着眸子盯着杜七的身段,说道:“这儿可是春风城。”      翠儿揉着手里的帕子,小声说道:“就算是店里,姑娘们也都收敛着。”      “你也说了,是收敛着。”石闲身子前倾,与翠儿四目相对。      两人距离之近,翠儿可以看清楚石闲面上的绒毛,可以嗅到她呼吸中带着些许梅花酒的味道,顿时红着脸后退。      可是她每退一寸,石闲就欺身一寸。      翠儿慌张的说道:“石姐姐,丫头们还在呢……”      “你怎么还急了。”石闲抿嘴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睫毛颤了颤,漆黑的眼眸里,却仿佛流动过一抹浓稠的色调。      翠儿知晓这便是平日里石闲看着杜十娘的眼神,美目含情的模样,翠儿真的是不知道十姑娘是如何忍住的。      “我好看吗?”石闲几乎已经贴在了翠儿的身上。      翠儿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此时无论是安宁还是白玉盘都停下了言语,盯着她们这儿看,连杜七和明灯都饶有兴趣的瞧着这儿,尤其是明灯,她从未见过自家姐姐这般软嚅的模样,嘴巴长得能够塞进一个鸡蛋,连小花在扒拉她的腿都没有感觉到。      此时的翠儿一片慌张,一边是被丫头们看到了糗态的不适,一边是因为和石闲亲近的害羞,她眼里的清澈隐去了几分,扭过头后如实说道:“姐姐自然是好看的。”      仔细去看,翠儿微咬下唇,漆黑黑的瞳孔似是泛着些许水光,显得我见犹怜。      翠儿真的很喜欢石闲。      兴许不是一般的喜欢,一众的姑娘们都发现了这一点,安宁隐去眼里的嫉妒,化作一抹叹息。      翠儿对于石闲的感情和对杜十娘有着微弱的区别,不仅仅是尊敬和憧憬,不然的话……不至于石闲与她稍稍亲近一些就慌张成这个样子。      “你还真是喜欢我。”石闲笑着说道。      “石姐姐!”翠儿急了,攥着石闲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石闲看着翠儿手足无措的模样,想起了从几年前便喜欢盯着她看的圆脸小丫鬟,这才发现……翠儿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好看了。      “你这丫头就真的是女大十八变的典型,我瞧着都有些心动。”石闲伸手摸了摸翠儿的脸,几乎是同一时间,翠儿的脸红的都可以滴血了。      石闲惊讶说道:“今个脸皮怎么这么薄……哦,是因为小丫头在呢。”      “……”翠儿手指握拳,指节捏的发白,她咬牙道:“姐姐可说够了?”      “我没说够,你也不至于打我一顿。”石闲轻轻弹了一下翠儿的额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安心,若是我拿下十娘,就让你做陪嫁丫头……当然,通房丫头也不是不行。”      翠儿身子一僵,猛地甩开石闲的手,一脸恼怒的看着她。      “这可不是玩笑。”石闲伸了一个懒腰。      翠儿近距离看着自家姐姐姣好的面容和恰到好处的身段,和之前一样的红衣,长发如瀑,比墨汁还要漆黑几分,呈布匹模样散落在身后,一缕侧发简单束起搭在胸前,额前刘海被一个红色的发卡别上去一个角落,露出清爽的额头。      石闲这种略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让翠儿的本能就无法移开视线,她已经很克制了,却完全无法掌管自己的眼睛。      “安宁,看到没有,翠儿就是这么好撩拨的姑娘。”石闲对着安宁挥挥手。      “……”安宁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对比了一下自己和石闲的身材,深刻的感受到了姑娘之间的贫富差距。      “我好撩拨,那也是要看人的。”翠儿啐了一口,扭过头去:“石姐姐,你差不多行了。”      石闲掩面而笑,旋即拉着翠儿距离几个丫头远了许多,坐到角落里,确保她们的对话不会被人听到,石闲才说道:“看吧,就好像你说的,姑娘家的好色都是在收敛着,真要说起来,和那些五陵子的浮与表面,真的说不上哪个好一些,毕竟总是憋着也容易憋坏。”      “您可别想占我便宜,我憋着就憋着了。”翠儿不满的看着石闲:“姐姐卖弄姿色就是想让我承认我也是好色的姑娘,您早这么说我承认就是了……如今倒好,我那点面子都丢的干净,我以后还怎么管教明灯。”      “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石闲随口说道:“姑娘的或哭或笑,或恼或嗔,哪有人不喜欢的。”      “姐姐就喜欢看我窘迫的样子。”翠儿哼了一声。      石闲见翠儿气鼓鼓的模样,伸手轻轻戳了她的脸一下,接着说道:“好了,都是自己人,也谈不上丢脸。似是我贪十娘身子,你也和我差不多……可见姑娘家就没有不好色的……重点只是有没有碰到自己喜欢的人。”      “哪有从两个人扩到所有姑娘家的。”翠儿给了石闲一个谴责的眼神,心想距离这么远,以七姑娘的位置应该是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声,于是侧着身和石闲正对着说道:“姐姐的意思是,七姑娘会贪十姑娘的身子?”      “也不是不可能,十娘打扮打扮还是很好看的。”石闲说道。      “您是不是吃醉了。”翠儿叹气,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和白玉盘交谈着的杜七,说道:“七姑娘和十姑娘同吃同睡,如果有我这样的心思,这日子还过得下去?”      杜七不会是好色的姑娘,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杜七那妮子还小,也开始长身子了,开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石闲一幅过来的人模样,抬起手肘杵了一下翠儿,意有所指道:“你这妮子不就是忽然开了窍?我记得在西苑的时候……你还是喜欢公子哥的。”      “那些事儿可别再说了。”翠儿捂着耳朵,一幅被人提起黑历史的模样。      “谁不喜欢长得俊俏的男人,你羞个什么劲。”石闲抬手扎上自己的长发,随后说道:“怎么样?在你看来,若是杜七真的喜欢上十娘,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是十娘顺理成章的接受……还是十娘强行纠正杜七的念头?”      “……”翠儿沉思了一会儿,艰难的说道:“我想不出来,那可是七姑娘。”      “瞧你的出息,莫说杜七不是天上的仙子,就算是她真的是,就不许有喜欢的姑娘了?”石闲没好气的踢了翠儿一脚,抬头说道:“罢了,等杜七开窍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我还有一个点子……你说,要是给杜七吃一些暗舒荷,再和十娘单独相处会怎么样?”      菡萏舒荷,一泓春水。      暗舒荷在春风城也算是比较知名的物件。      翠儿闻言一愣,死死的盯着石闲:“这东西伤身子的,再说了,哪有给自家姑娘下药的。”      “开个玩笑。”石闲歪了歪头,说道:“杜七已经开始修炼了,医术也高的很,那玩意对她应该没有用。”      “……”翠儿身子微微颤动着,她是真的想要找杜十娘告状了。      随着石闲惊人的想法,窗外的风都停歇了,河水的流速逐渐减慢,仿若整个院子的时间都静止,只有大槐树的影子笼罩了小楼。      “我还有一个点子。”石闲瞧着忽然阴下来的天空,又说道。      “姐姐,您消停一会儿好不好。”翠儿恳求说道,她是真的有点怕了,连给杜七使用暗舒荷的点子都说出来了,她真怕石闲再说出什么疯点子。      翠儿无奈说道:“七姑娘和十姑娘的事情就让姑娘们自己去解决就好,您跟着插手做什么。”      “要插也是插足,谁愿意插手她们的事。”石闲说道:“杜七只要不那么仙,看起来俗气一些,十娘的念头就会不一样,我了解她。”      “如今这样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让姑娘们做对食?我想不明白。”翠儿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问的事儿。      她觉得做一对母女也很合适。      “真是个笨丫头。”石闲轻轻叹息,随后说道:“翠儿,你可不要忘了……杜七已经是师先生的学生了。”      翠儿闻言一怔。      “十娘是推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她一直认为自己配不上这个来历神秘的妮子。”石闲收起了一直以来逗弄翠儿的态度,认真的说道:“是娘俩,是对食都不重要……就如今的关系来看,只要杜七上了仙门,一旦过上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的日子,她们的关系定会分裂的干净。”      听到石闲这么说,翠儿便明白了。      若是十姑娘,的确会是这个性子,毕竟已经有她故意疏远石闲这个前车之鉴了。      “十娘和杜七究竟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个定论。”石闲皱眉道:“说娘俩也不是娘俩,杜七的契在十娘手里,但是也不是丫鬟,更不是对食……直到现在,她们只是一起住着,杜七连个名分都没有。”      “……”      翠儿承认石闲说的对。      七姑娘究竟是以什么身份留在十楼、留在十姑娘身边的?      不知道。      以杜十娘的性格,如果连个名分都没有定下来,日后等杜七入了仙门,为了不让杜七和望海店的女妓扯上关系……她会狠心和姑娘断绝来往都说不定。      不……      会和姑娘断绝来往几乎是十成十的事。      石闲见翠儿露出几分惶恐的神色,摇头说道:“你懂了吧,所以……在杜七进入仙门之前,女儿也好,对食也好,名分是一定要有一个的。而我之所以选对食……是因为这是最亲密、也最稳定的名分,十娘避也避不开。”      石闲补充道:“如今十娘还没有想清楚这一点,正是忽悠她给杜七名分的好时候,等十娘回过神来察觉杜七早晚要上仙门……这名分可就定不下来了。 ”      “原来是这样。”翠儿总算是明白了,她不满说道:“即使姐姐急了,可也没有给姑娘吃红荷的道理。”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石闲呸了一声:“你当我想把十娘让出去?只不过是相比于女儿这种没有血缘的名分,生米煮成熟饭是做不了假的……一旦盖了印,哪怕杜七成了仙,也是十娘的人。”      “……”      翠儿本能的觉得石闲在胡说八道,可她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反驳。      石闲继续道:“所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杜七变得不那么干净,不然十娘畏畏缩缩的性子……这辈子也迈不出第一步。”      “好吧,我帮着姐姐一起想就是了。”翠儿被石闲一番话给迷惑住了,成功加入了以让杜七堕落为目标的组织。      没有人会想到,石闲和翠儿这个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的组织就是天底下最恐怖、最邪恶的组织,单单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整个南荒被雷劫劈成齑粉。      可因为杜十娘不喜欢雷声,所以春风城的阴影逐渐散去,依旧是那么平静,只有杜七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      “……”      石闲和翠儿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开头。      五贪沾了三贪都没用,抛开给杜七找个男人的想法,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玷污这个姑娘。      “我家里有不伤身子的暗舒荷。”石闲忽然说道。      “不行。”翠儿使劲摇头,随后往后挪了一些,忌惮的看着石闲。      一般姑娘的家里,可没有这种玩意。      是给谁准备的?      ------------      0554 想让杜七接待客人      翠儿死死盯着石闲的脸,说道:“不管是不是伤身子,也没有这么做的……再说了,姐姐你一个清倌人,家里备着这玩意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清倌人怎么了,你怎么和三十二楼的女人一样还看不起清倌了,清倌也是有需求的。”石闲十分不满的说道。      “……”翠儿抽了抽嘴角。      石姐姐又开始说胡话了。      她又没有对食,要暗舒荷做什么。      “您备着这玩意,一定不是给淮竹姑娘……那,不会是给十姑娘准备的吧。”翠儿看了一眼七姨房间的方向,身子轻轻一颤,似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说实话,是。”石闲丝毫不演示自己卑劣的想法,她承认之后叹息道:“不过我可不敢对着十娘使。”      “姐姐特意去春市买的?”翠儿问。      “也不算是特意买的,我在外头还是要脸的。”石闲想了想,说道:“这不是赶上庙会,三苑的丫头过来介绍五陵子的时候,给我送了一些。”      “……您也是敢收。”翠儿说着轻轻叹息一声,说道:“罢了,三苑的姐姐向来只接姑娘家入幕,这儿也不是五陵少年,是五陵少女了,想来是仰慕姐姐的名声,托三姐姐过来当说客。”      “若不是要陪十娘,我就接下单子陪那大小姐去玩了,听三儿说是个不错的姑娘,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石闲眨眨眼:“她送来的暗舒荷是改良的,不伤身子。”      “旁人给的玩意,可不敢随意使用,更不要说还是这种不正经的……呸。”翠儿啐了石闲一口:“姐姐还是早点丢了的好,可别再想着对七姑娘用了。”      “你们一个个把杜七当宝贝捧在手心,我猜也用不上。”石闲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丢了可惜,我留着,过些时日拿婵儿试试手,若是合适……便告诉常姐姐可以进一些囤着。”      据说是春风城的生意,所以给春风城的姑娘都发了一些改良过的暗舒荷,供姑娘们解乏。      “……”翠儿沉默了一会,说道:“姐姐好狠的心。”      “这有什么狠心的。”石闲笑着说道:“给她使药,那也是我照顾着……我还能害婵儿不成。”      “我是说姐姐对我狠心。”翠儿直视石闲的眼睛,略带怨气的说道:“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      石闲一愣,随后平静说道:“你想吃就过来一起?”      “不了,我平日里忙得很,没空和姐姐玩闹。”翠儿扭过头去,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纠结的说道:“说到底,七姑娘那么好……确实没有什么正经的地儿下手,也难怪姐姐你能想到这样的点子。”      “也不是完全没有地方下手。”石闲把玩着自己的裙角,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前倾盯着房间中的琴,说道:“听杜七弹琴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件事……让这丫头不那么干净如果不用一些极端的手段……几乎不可能做到,那么……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式。”      翠儿听到石闲放弃对杜七使用暗舒荷的想法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问道:“换一个方式?姐姐的意思是……”      “杜七是干净的姑娘,她也可以是干净的姑娘,但是……谁说干净的姑娘名声一定也是干净的?”石闲眯着眼睛:“只要让杜七给人的印象沾了几分风尘,自然就会拉近她和十娘的距离。”      翠儿一开始没有明白,可仔细想想就知晓石闲在说什么了。      她是要杜七的名声变差。      在保持的杜七本身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下,只要做到让旁人提起杜七就想她是春风城的姑娘就行。      杜十娘其实还是很在意外春风城那些姐妹的看法的。      如果春风城的小姐妹认可了杜七是和杜十娘类似的姑娘、都算是风尘中人……杜十娘兴许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自卑。      本质上是要……拉低杜七的名声,将这个在春风城无限好评的姑娘拖拽到和她们差不多的位置上。      不一定要恶劣如红倌人,清倌人也行。      “石姐姐。”翠儿樱口微微张开了些许,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您……可真是足够阴暗的姑娘。”      “有你这么和竹子说话的?大年的红包还想不想要了。”石闲捏着翠儿的脸,嗔道。      “一般人瞧着七姑娘的模样,可不会想要搞坏姑娘的名声。”翠儿说道。      “你说的也是,丫头干净的不像是正常人,倒真的是我的问题了。”石闲耸耸肩,旋即说道:“可这真的是很好的点子,再说了……一点名声,杜七也不会在意吧。”      “七姑娘自然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翠儿摇头说道:“七姑娘不在意,但是十姑娘在意,我也在意。”      “我又不是要拿杜七怎么样,只是想着让她出去卖……你紧张什么。”石闲缓缓说道。      翠儿闻言抖了抖袖子,食指交叉在小腹处,她轻轻叹气,斜着目光看向石闲,轻声道:“我已经习惯姐姐说话的大喘气了,您有什么话就说吧,这般模棱两可的话可吓不到我了。”      说什么让杜七出去,她可不会信。      翠儿算是发现了,从一开始石闲看起来是在讨论杜七和杜十娘的关系,可实际上……所有的动作都是在逗她玩。      石闲分明是玩婵儿玩够了,寻自己开心呢。      “你这丫头真不可爱。”石闲露出几分索然无味的眼神,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我方才听到杜七的曲子,觉得勉强还能入耳朵,比不上三十二楼的女人,也比不上秦楼,但是至少不难听,能够完完整整的演奏出一首曲子。”      翠儿点头,七姑娘在琴艺上是初学者,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不错了,她问道:“所以呢。”      石闲继续说道:“对于杜七来说,她那么好看,稍稍化个妆就能迷死一大片男人……”      “还有女人。”翠儿补充道。      石闲白了翠儿一眼:“丫头男女通吃,所以只要她登台,台下的人一定多是看她的脸,曲子差不多能够入耳就行。”      “……”翠儿明白了,她惊讶说道:“姐姐的意思是……让七姑娘登台?”      “对啊。”石闲微微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杜七白皙修长的手指,说道:“让丫头登台引公子来看,多少能沾染几分风尘气,而在望海店坐台……丫头的名声不用染就脏了。”      这还真的是个不错的点子。      可是……      翠儿蹙眉道:“十姑娘不可能允许七姑娘登台的吧。”      以杜十娘对杜七的保护程度,谁敢说让杜七入店,杜十娘就敢和她绝交。      “登台又不是卖身,再说了……完全可以让杜七只接待姑娘家,有什么不好。”石闲笑着。      翠儿若有所思:“意思是……让七姑娘和三姐姐一样只接待姑娘家……只是单纯的听曲子,十姑娘说不定真的会同意。”      “杜七登台,我想一定有不少姐妹愿意掏银子。”石闲眯着眼睛笑,像极了一只老狐狸:“这么一来,杜七的名声拉下去了,银子也有了,还能锻炼杜七的琴艺,一举三得。”      “好是好,可……我觉得十姑娘还是不会同意。”翠儿摇头说道。      “这就是你不懂了。”石闲伸出第二根手指穿过翠儿的长发,停在她雪颈处,柔声道:“以往十娘不让杜七登台最大的顾虑是害怕会给引来不轨之徒,可如今……花月楼上,尊上也好、太子殿下也好,可是给足了我和十娘的面子,这一点上真的要好好谢谢淮竹和练红公子,有了尊上在后头站着……即使杜七上台,十娘也能安心。”      虽然以往有师先生保着也一样,但是对于春风城的姑娘来说,哪怕知道连尊上都尊敬先生,可地位就是不一样。      “还能这样?”翠儿瞪大了眼睛,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看来石姐姐虽然阴暗了一些,可果然还是和她这样的傻姑娘不一样。      石闲感受着翠儿心跳,补充道:“秋水楼的祝姐姐也是十娘的旧识,若是将出台的地儿放在秋水楼,有祝姐姐帮着安排,十娘一定更安心……所以,这事儿我去十娘那儿吹吹枕边风多半能成,唯一的阻碍可能就是杜七正在修炼了……”      “师先生不在春风城里呢。”翠儿说道。      “先生最好短时间内都不要回来。”石闲说道。      师承大概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种愿意被姑娘嫌弃。      “理由呢?”翠儿问道:“说服十姑娘的理由是什么。”      “提问。”石闲伸出第三根手指,捏住翠儿的精致的下巴:“十娘最在乎什么。”      “最在乎石姐姐你。”翠儿想也不想的说道。      别看杜十娘对杜七很好,可是在翠儿了解了一切之后,发现至少从付出上来看来,石闲就是杜十娘最在意的人,没有之一。      石闲闻言一愣,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都卡住了,她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不按规矩接话。”      “我该说什么?姐姐教我规矩。”翠儿抓住石闲的手,低下头问道。      “你该说十娘最在乎杜七。”石闲提醒她。      “是姐姐想让十姑娘最在意七姑娘罢。”翠儿浅浅一笑。      石闲:“……”      石闲沉默了一会儿,无奈说道:“你也是,明灯也是,安宁也是……你们这些丫头,除了婵儿,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姐姐是真的觉得婵儿是个傻姑娘?”翠儿问。      “她不傻,我可不会去照顾一个傻姑娘,只是对于姐姐我来说,她比你好对付一些。”石闲平静说道。      “也是,她可比我还要喜欢姐姐。”翠儿攥着石闲的手指,说道:“十姑娘最在乎的人是七姑娘。”      石闲见翠儿不想继续说,垂下眼帘,轻声道:“十娘在乎杜七,所以说服她的理由最好从杜七身上找……练过琴的姑娘都知道,台下练一天兴许都比不上台上的一刻钟,在一众客人的眼里,反倒是最容易开窍的地方。”      翠儿点头:“毕竟能够及时得到客人的反馈,知道哪儿弹的不好……改起来也方便。”      石闲说道:“因为杜七要修炼,所以不会有太多时间去练琴,那么为了利用好有限的时间,在台上锻炼,从而提高练琴的效率。”      “这可真是个不错的理由。”翠儿笑着说道:“石姐姐,我服了。”      “我也就能算计十娘了。”石闲呵呵笑着和翠儿对视。      杜七只要登台,就是做了杜十娘曾经做过的事情。      “这事儿由我去与十娘说,今晚上,我借着酒劲来。”石闲眨眨眼:“就是不知道杜七会不会愿意上台。”      “七姑娘向来不在意这种事情,只要十姑娘让她去,她就会去。”翠儿说道。      “你也能这么听我的话就好了。”石闲抓住翠儿的手,随着袖子花落,露出翠儿白皙的手腕。      “我是十姑娘的侍女,这话……您该与婵儿说。”翠儿红着脸。      “可婵儿已经很听我的话了。”石闲做苦恼状。      “石姐姐,贪心可不是个好习惯。”翠儿抬头说道。      “做人嘛,总是要贪心一些的,十娘已经不贪心了,我再不自私点,这日子可过不下去。”石闲将翠儿揽在怀里,想了想又说道:“其实秋水楼也不是最合适的地方,那儿的客人也好、丫头也好,口味都被养刁了,杜七想要单纯的靠美色……不一定够。”      “七姑娘若是真的想要用美色,一定是够的。”翠儿说道。      石闲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趴在窗户边瞧着阴暗天空的杜七,看着风略过杜七的面纱,她眼里闪过一抹抑制不住的惊艳。      她承认。      这丫头真的出卖美色,不说公子了,都没有几个姑娘挡得住。      “琴楼也不错。”石闲说道。      “石婴姐姐待着的那个?”翠儿想了想,旋即与石闲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      日正耀,有骄阳横空,空气中飘着彻骨的寒意,杜七站在窗边向外看了一眼。      些许微弱的风声后,云开雾散,一抹阳光重新落在屋檐下,院中的大槐树也收敛的影子。      光落在杜七的面纱上,漾起涟漪。      她可没有故意听姑娘们说话,只是离得太近了。      杜七抓着裙角。      “菡萏舒荷,一泓春水……”      暗舒荷?      怎么办,她好感兴趣。      ------------      0555 姑娘的好奇心      春风城的冬日一直有攘攘的下着小雪,所以即使天色无常,明暗不定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尤其是在天色阴暗了一阵子后,温度便陡然上升,好像方才只是有一片云路过春风城,遮住了太阳。      姑娘们都不甚在意忽然的阴天,依然是在琴房里歇息,消磨着晚宴之前的安定平和午后闲暇。      石闲和翠儿窝在房间的角落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悄悄话,安宁和白玉盘依偎在一处也说着什么,婵儿在杜七弹琴的时候就抱着小花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明灯一个人乖巧的坐在白玉盘的身后,倾听着前面两个姐姐的对话。      其实明灯也想依偎在自己小姐的身边,凑成房间里的第三对姑娘,可惜……她的小姐弹完了琴就站在墙边看着窗外,根本就不与她亲热。      ……      安宁牵着白玉盘的手,凉丝丝的,很舒服。      舒服是舒服,但是对于姑娘家来说体寒绝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单单是每个月的癸水都够要命的。      “你的身子还是有些虚了,得多补一补。”安宁对着白玉盘说道。      “公子教了我功法,一边修炼一边吃些药……已经好了许多了。”白玉盘说道。      “功法……这么一看,妹妹你也是修炼者了。”安宁笑着。      “算不上修炼者,我也没有打算做什么修炼者。”白玉盘随口说道。      安宁点头。      她自然是看不上白景天教给白玉盘的什么吐纳法,若是白玉盘真的想要修炼,她这儿有一车的典籍让她挑。      安宁不敢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姑娘,可是解开了第二重封印的她……权利已经达到了顶峰,这世上只有她不想要的功法,还没有她拿不到的功法,就算白玉盘想要三千道藏,她也能将其弄到手。      不过这些也急不来,安宁不是那种会一股脑的将好处全塞给喜欢姑娘的人,一切还是要讲究循序渐进。      就好像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翠儿一样,安宁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白玉盘这个曾经流落春市的丫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杜七说过让她们好好相处的缘故,总之安宁对她是越看越喜欢,一声妹妹叫的是越来越顺口。      “安宁姐。”白玉盘抱着安宁的手臂,看着角落里两个腻歪在一起的女人,眨眨眼后说道:“翠儿姐和石姐姐在说什么呢,聊了这么久。”      “……谁知道呢。”安宁小脸一红,扭过头去。      她可不会和白玉盘说那两个一脸正经的女人方才在安排杜七的身子,而且还就着一味不正经的药物说了很久。      安宁别过脸去,隐去眼里的几分意动。      她如今也有了几分姑娘家的特质。      一般人兴许会认为不会有姑娘对暗舒荷之类的药材感兴趣。      可事实恰恰相反。      多数姑娘都想要知道那东西吃下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无关姑娘家是否洁身自好,只是作为人最基础的好奇心。      安宁也是一样的,即使她的身子已经不会受到外物的影响。      好奇只是好奇,她又不会真的去吃。      若是让旁人知道佛门未来的佛主想要尝尝暗舒荷,一定会成为这个世代最丢人的事。      可让安宁没有想到的是,在她们身后一直犯迷糊的明灯此时却忽然开口说道:“月姐,暗舒荷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什么荷花。”      明灯一脸的疑惑,看的出来她是真的不明白。      安宁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明灯脑袋上一对发颤的绒耳,这才反应过来明灯是猫妖,并且也已经即将进入明心境……这样的明灯听见了翠儿和石闲的对话一点也不奇怪。      “暗舒荷?”白玉盘闻言,也跟着露出几分不解的神色:“明灯,你忽然的说什么呢……什么暗舒荷?你是在说自己心口的莲花?”      安宁:“……”      “我也不知道。”明灯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小声说道:“方才翠儿姐和四闲姐在说什么暗舒荷,我没有听得太明白。”      因为明灯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杜七的身上,所以她并没有听见石闲一开始安排杜七的事情,她只是听见了几句暗舒荷就没有再听了。      “你这丫头,有修为了也不能偷听姑娘们说话,真是不懂规矩。”白玉盘捏了捏明灯的脸,接着说道:“收起你的耳朵,姑娘们说什么都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月姐,我没有故意偷听。”明灯解释道。      “我知道。”白玉盘手指从明灯的脸上移到她的耳朵上,她玩着柔软的耳朵,提醒明灯:“翠儿姐离得那么远和石姑娘说话,定是不能让咱们听见的……现在让你听见了,你这不是讨打,还不赶快忘了。”      明灯身子一颤,使劲的点头:“我这就忘……我这就忘……”      她可不想挨打。      安宁:“……”      安宁眼睛合上了一些,她瞧着面前的这一对姐妹,轻轻叹息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妹妹,明灯不知道就算了,你也不知道暗舒荷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难道是很有名的花儿?”白玉盘眨了眨眼,不明白安宁为什么忽然变了一幅模样。      白玉盘入城的时间不长,作为白景天的“禁脔”,她平日里基本不与外人接触,能与人接触之后……旁人都知道她是公子的人,谁敢与她说这个。      所以白玉盘完全不知晓暗舒荷是什么,若是她真的知道……那白景天估计就要遭殃,姑娘们一定会认为是白景天对白玉盘做了不好的事儿。      “那没事了。”安宁捂着脸,面上浮现了一层绯红。      她直到不久之前都在向白玉盘请教女儿家的事情,现在总算是找到了一件自己比她了解的东西……可她怎么一点也自豪不起来。      安宁住在常平怜家里,自然比白玉盘知道的多得多。      安宁从身后搂住白玉盘,在她耳边说道:“又乖又好看还清纯,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我也喜欢姐姐,只是姐姐怎么忽然夸起我来了,是因为什么荷花?”白玉盘十分的奇怪。      “别问了,这一篇就让它过去吧。”安宁红着脸说道。      “嗯。”白玉盘应声。      其实如果安宁不说,她也不会在意,可安宁这古怪的表现反而激起了白玉盘的好奇心,她悄悄将“暗舒荷”三个字记在了心上,打算回去之后问问公子。      白景天见多识广,一定知道。      ……      杜七从窗边走过来,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姑娘,意外道:“安宁,小玉儿,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本来关系也不差。”安宁笑着。      “哦。”杜七点头,然后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暗舒荷?”      “……”安宁一愣后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小声说道:“七姑娘小声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都过去了,姑娘就别问了。”      “都怪你,说话的声音那么大,七姑娘都听见了。”白玉盘给了明灯一个白眼。      明灯身子一个哆嗦,她乞求的看着杜七:“小姐,我不是故意偷听翠儿姐说话的,小姐可千万别和翠儿姐说。”      杜七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      也?      三个姑娘都没明白杜七在说什么,毕竟杜七站在窗边听到明灯说话可算不上“偷听”。      “好了,我不会与翠儿姐说的。”杜七点点头,回到窗子前站着,继续发呆。      她和明灯该说不愧是主仆俩吗?      杜七其实想问问安宁对于暗舒荷这种东西怎么看,但是见到安宁不想说,便作罢。      ……      “七姑娘是不是有些奇怪。”白玉盘看着杜七的背影,惊艳于杜七面容的同时,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      “奇怪吗?也不奇怪。”安宁说道。      “小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明灯补充道。      “……你们两个……罢了。”白玉盘无奈,没有再说什么。      很显然,安宁和明灯已经接受了杜七偶尔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协调,反倒是自己如此的在意看起来很蠢。      ……      ……      不远处。      “哈啊……”石闲拍了拍嘴,长长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此时困意上涌,她便放弃了思考,干脆的靠在翠儿身上,慵懒的说道:“与你说了那么久,我也是有些乏了……不知十娘有没有睡着,她若是没睡……我去陪她。”      翠儿看着石闲带着迷离,仿若醉酒的眼神,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旋即轻轻托着石闲的腰,小声说道:“姐姐吃了酒,乏了也很正常。”      石闲闻言眨眨眼,躺在翠儿的怀里,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翠儿。      “姐姐,你笑什么。”翠儿心虚的低下头。      “你这丫头说我乏了,定是想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石闲说道。      “我没有。”翠儿立刻说道:“石姐姐你说拿暗舒荷解乏的,与我……”      “我可没说,是你说的。”石闲眯着眼睛,反手搂住翠儿说道:“你这丫头若是这么喜欢我,闲暇的时候也来四苑玩玩……别总是让我来找你。”。      翠儿心想石闲是来找杜十娘的,又不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我知道你这丫头在想什么,我也懒得与你解释。”石闲伸手在翠儿的胸前比划了一下,翘起唇角后说道:“你就说,这些年我给你买的衣裳,可有一件是不合身的。”      “……”翠儿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了。      就好像石闲说的,她穿的衣裳有不少都是石闲特意定做的,可无论她年长了几岁,从小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石闲都对她的尺码了如指掌。      就好像翠儿对石闲的感情不一般,石闲对她也是如此。      “好了,一直在逗你,偶尔还是要给你一些好处。”石闲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后拉着翠儿一起站起来,说道:“走吧,我们也找个房间睡一会儿。”      “睡……睡一会儿?”翠儿睁大了眼睛。      “看什么看。”石闲摇头:“裱画也好,送连丫头回家也好,都辛苦你了,我陪你睡个午觉。”      石闲说着,见翠儿依旧发愣,缓缓道:“你不需要,我就叫明灯了,小丫头身子软软的,抱起来一定很舒服。”      “我需要。”翠儿立马回了神,她一脸镇定的说道:“石姐姐,我也……乏了。”      乏了就需要解乏,就好像饿了要补充能量一样。      “出息。”石闲嗔了一句,随后和小丫头们说了一声后,搂着翠儿的腰出了琴房,找一个房间休息去了。      翠儿一走,明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怕被翠儿教训。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了几个小丫头。      杜七目送石闲和翠儿离开,依旧在发呆。      窗外传来微弱风声。      杜七心想自己不是好奇心特别重的姑娘,可是她对于石闲和翠儿所说的暗舒荷真的十分感兴趣,医术上有简单介绍过类似的方子……对于姑娘家而言说不上是特别坏的东西,也不是很伤身子。      听石闲的意思,这对于春风城的姑娘来说……使用暗舒荷并不是罕见的事儿。      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样的感受,什么样的味道?      杜七面纱微微浮动,她轻咬下唇,记忆顺着小路回到了许久之前。      有见过类似于暗舒荷之类的药材,可是向来没有人对她用过,杜七在出诊的时候,其实是有见过类似的玩意的。秋水楼的姐姐甚至说过要送她一些,不过被祝平娘知道后给拦住,骂了一顿后将暗舒荷收了回去。      杜七知晓正常的药材不似中的那般恶劣,用来作为姑娘家调解日常、解乏的物件很不错。      会是怎么样的感觉?      杜七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些,旋即轻轻叹气,就好像春风城那些姐姐说的,春风城以姑娘家为主,其实是有很多有趣的物件的。      那些姐姐还说有许多东西只有成年的姑娘才能体会到乐趣,她还太小了。      杜七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已经不小了。      年长几岁?      她还要再年长几岁?      杜七眯着眼睛。      尽管她这具身子下面已经是絮绸一般的破败,可姑娘家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的年纪大,将春风城的规矩学习的通透的杜七自然也不喜欢。      若是有人敢说她年老,杜七觉得自己该是会想要打人。      杜七想了想,又察觉她之所以对名叫暗舒荷的物件如此的感兴趣,不是因为她好奇心重,也不是因为她是贪嘴的姑娘。      再贪嘴,也不会想要吃药材的。      那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的像是四闲姐说的,是因为姑娘都是好美色的?她也逃不过?      fpzw      ------------      0556 克制是很重要的修行,对谁都是一样的      禅宗五贪杜七没办法一条一条的背出来,可随着她的记忆逐渐恢复,杜七认为自己是卑劣的姑娘,也不是其他人所想的如水清澈……可要说贪色,那也不至于。      欣赏长得好看的公子和姑娘并不是需要害羞的事情。      所以,想和十娘试试那暗舒荷也没什么。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觉得好看的东西可不多。      祝平娘的一双手她觉得很好看。      白龙的身材样貌她也觉得好看。      春风城的尊上的确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加上姑娘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面前夸赞,弄得本来不甚喜欢白龙的杜七的想法都有些转变了。      该是个不错的男人,从旁人口中听到的评价说是实力不够,比如祝平娘就和倚石仙子说过白龙作为师承的学生,并配不上天枢阁的什么阁主。      天枢阁……说的应该是严天心,严姐姐的家吧。      阁主很厉害吗?      能有多厉害。      杜七并不在意实力的事情,这世上有许多她不了解的事情,实力就是其中一个方面。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人,却非要在细小的差距中分出各个层次,也真不闲累的慌。      有那个空闲的时间,还不如研究研究怎么能让蜜饯变得好吃。      杜七现在修炼其实已经有些乏了,就好像纤阿所说的,将本就属于她的灵气从一个丹田往另一个丹田移动,这个过程实在是蠢得不可救药。      修炼……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罢。      杜七依靠在窗户前的栏杆处,对于自己在想白龙的事情感到奇怪。      嗯……杜七眨眨眼,俯身在窗棂,瞧着细碎的窗花。她心想这难道就是春风城姐姐们所说的到了年龄后会在意起异性?      是少女的青涩?      真有意思,原来自己也是看到了漂亮的公子会多看上两眼的姑娘?      杜七旋了旋脚尖,长靴轻轻踢在窗前的墙上,发出有韵味的响声。      “……”      白玉盘和安宁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杜七正在认真的想着什么东西,为了不打扰杜七的思绪,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谁也不会想到,七姑娘在想某个男人。      ……      杜七睫毛轻颤,她食指抵在眼角下方,那是杜十娘美人痣的位置。      海棠知晓自己觉得她的夫君长得好看会怎么想呢……      海棠并不是乖巧可人的姑娘,她有着和她小姐一脉相承的恶劣性情。      杜七了解海棠,知道她若是离了自己平日里的行为会无法无天,用乖戾来形容都是保守的。      只有在想念自己的时候才能有几分女儿家的温柔模样,但这并不能改变海棠本质上是自私、爱吃醋、爱发脾气的姑娘。      可她在自己面前从不会是任性的模样。      想着先前和海棠的会面,杜七摸着自己的长发,一只手贴在小腹上,半晌后拿开。      她知道答案了,如果海棠知道自己认为她的夫君好看,一定会吃醋。      不是因为有女人觉得白龙好看而吃素,相反的……海棠会去质问她的夫君是不是勾引她的小姐了。      丫头绝对能够做出这种事情。      “嗯……”      也不一定,这种事情只有当面询问海棠才能得到答案。      杜七看了一眼淮沁的方向,眼睛合上,好像睡着了一样,只是她仍旧在轻轻踢着墙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规矩是什么。      从概念上来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是很重要的“线”。      这条线是九霄上仙将他与一众修仙者隔开的依凭,是多年前懒道士手执树枝在地上划出来的沟壑,是秋水无意之间已经触摸到的东西,更是只有开了仙门的仙人才能理解一二的至高之道。      这世上有许多人能给出让杜七满意的、最优的答案:“规矩就是三千大道。”      也有极少数的人会拿出让杜七不那么满意的答案,看着她的眼睛说什么她就是规矩。这一幕在现在的杜七看来,就好像她指着杜十娘的脸,说一句“十娘就是规矩”似得,在外人的眼里荒唐而可笑。      就好像海棠,她坏了规矩,所以死了。      身子被埋在了所谓的“广寒宫”,做了一只埋在土里的兔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染上桂花的气味。      死人不能复活是很重要的规矩,所以杜七如果想要见到海棠,只能从时海里架起一座桥梁,换来和海棠短暂的相见。      其实……也不一定是短暂的,如果她想,那会是世界上最坚固的桥梁,永不磨损。      “……”      世界上的一切都需要遵守规矩,但是有一个人是不需要的,而在没有外物的干扰下,人对于自己的束缚会经常性的实效,这就是她总是会破坏规矩的的原因。      所以对于杜七来说,人死并不是不能复生,即使她打破了规矩,也不会有人敢责备她。      “真是的。”      杜七发出悠长的叹息,攥着长裙的手逐渐松开。      都怪阿纤姐姐与她提了一句让海棠回来,让她总是胡思乱想。      杜七踢的脚尖有些疼了,便站直身子,重新睁开眼睛。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一定会忍不住做出没有规矩的事情……每个人都需要规矩去束缚,这对于她、对于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这个世界上,至今还在称宗做祖,圈地称帝的人总是会想,九姑娘为什么总是窝在竹林里,每一次见面要不就是刚醒,要不就是准备去休息,她就睡不够吗?      只有海棠多少明白一些,她的小姐不是贪睡,而是只有睡着了,她才不会去想有的没的,不会因为一时兴起而对身边的法则造成不好的影响。      在这一点上,她和十娘一模一样,都是既会胡思乱想、又会克制自己的姑娘。      不同的是,杜十娘是一开始就懂得克制,而她是已经任性过、做过恶劣的姑娘后才学会克制的,所以她比不上十娘。      杜七合上窗,她些许歪斜的心思随着吹拂她长发的风停歇而消散。      十娘不在身边,她果然还是容易胡思乱想,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才行,不能总是闲着。      坐在毯子上的明灯见杜七回了神,拎着裙裾从白玉盘旁边小跑了过来,一把攥住了杜七的裙摆,似一条小尾巴一样黏在她的身后。      “小姐,你方才在想什么呢,那么认真。”明灯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一旁的白玉盘轻轻叹气,小声和安宁说道:“这丫头还是不懂规矩,居然就这么问了。”      “被喜欢的丫头,有恃无恐也不奇怪。”安宁歪着头,左耳朝着杜七的方向,旋即补充了一句:“我也想偷听一下,她想什么那么出神。”      “你们说话这么大声,可不能说我在偷听。”杜七无奈的看向安宁。      “在七姑娘面前,我可没有什么秘密。”安宁眯着眼睛笑着:“好了,姑娘发什么呆呢?若是乏了就也去睡一会儿。”      “已经睡得够久了,我不想睡了。”杜七伸了一个懒腰,随后如实说道:“我在想祝姐姐的手很好看。”      “祝姐姐?”安宁眨眨眼,心道说的是梅花庵那位,与自己一样的荒唐,值得一提的是,祝平娘是杜十娘的老师,也就是说……是自己的师公或者师祖?      有这么一层关系,她去找祝桐君请教琴艺,怎么想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祝姐姐……我与姐姐不是很熟悉,她的手很好看吗?能让姑娘这时候想起来。”白玉盘惊讶道。      “小姐这不是在弹琴,想起祝姐姐一点也不奇怪,祝姐姐的琴可好听了。”明灯对着自己姐姐说道。      “你这是在炫耀自己和七姑娘更亲密吗?”白玉盘不满的瞧了明灯一眼,又说道:“七姑娘都觉好看……我也想看看了。”      “有机会的。”杜七点点头,又说道:“我还在想咱们不是都在花月楼见到尊上了吗,尊上也很好看。”      好了。      姑娘们都知道杜七在想什么了。      安宁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杜七,似是没想过杜七也会觉得男人好看,这不符合她对于姑娘的印象。      白玉盘点头说道:“尊上是很好看,他的眼睛和公子很像,与公子一样的好看。”      杜七说道:“景天的眼睛还是更像他的娘亲,毕竟都是红色的。”      白玉盘嗯了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      明灯瞧着她的小姐和姐姐居然旁若无人的聊起了男人的长相,脑袋晕乎乎的,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姐,我……我不知道尊上好不好看……”      “你还小,以后会知道的。”白玉盘站起身将明灯从杜七身上撕了下来,随后认真的看向杜七,问道:“所以呢,七姑娘怎么忽然想起尊上了。”      因为先前翠儿说过陪嫁丫头的事情,所以白玉盘对于杜七对异性的看法异常的关心。      安宁也反应过来她的七姑娘又不是无欲无求的石像,有基础的审美一点也不奇怪,也跟着竖起耳朵。      “尊上?就是方才想起我觉得好看的东西不多。”杜七眨眨眼,旋即石闲在安宁和白玉盘身上扫过,摇头说道:“是我错了……就好像小玉儿你和安宁一样,我身边好看的人原来有这么多。”      翠儿好看,石闲好看,七姨也好看,安宁就更不要说了。      至于白玉盘,本来瘦瘦的,现在在白景天的照顾下也有了女儿家的娇憨。      以及……最重要的……十娘。      安宁被杜七忽然的夸赞打昏了头,她刷的红了脸,莫名的慌张道:“七、七姑娘忽然的说什么呢,我可一点都不好看,一点都不像是正常的姑娘家。”      “姐姐若是不好看,这春市里可就没有能入眼的姑娘了。”白玉盘冷静说道,仔细去看,她的面上也飞起了一层红霞。      白玉盘经历了很多,她向来不是重视外貌的人,所以能够与杜七坦然的讨论白龙和白景天的样貌,这样的白玉盘自然不会因为有人夸奖自己的样貌而高兴。      但是……夸她的人是杜七,那就不一样了。      安宁看着白玉盘眼中隐藏的笑意,啐了一口后杵了一下白玉盘,嗔道:“虚伪,假正经,你明明也高兴的不得了。”      白玉盘被安宁戳破心思,也不恼,而是轻声说道:“安宁姐,这可不是虚伪,不因为姑娘的夸赞而得意,也是很重要的修炼。”      “你这是说我不稳重?”安宁轻轻拉着白玉盘的脸,对她的言语有些许的不满。      等到安宁松开手,白玉盘一只手捂着发红的脸颊,无奈说道:“七姑娘,安宁姐姐是和一般的姑娘不大一样。”      杜七见到白玉盘惨兮兮的模样,掩面一笑,对着安宁说道:“安宁,这可不是虚伪,小玉儿只是克制了,你再看看四闲姐,向来都是口不对心的……在外人看来,四闲姐态度强硬,嘴上也不留情,可实际上……是很好的姐姐。”      “石姑娘和小玉儿能一样吗,我觉得……若是高兴,还是表现出来的好。”安宁想着常平怜在外面总是面无表情,又补充道:“对喜欢的人更是如此,总是冷着脸,人家怎么知道你喜欢他。”      “安宁姐,你这是在说谁呢?石姑娘,还是我?”白玉盘被安宁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心里忽然毛毛的。      “都不是,至于是谁……你慢慢猜去吧。”安宁耸肩,她可没有介入常姐姐感情的意思,就好像祝平娘和倚石仙子认为白龙配不上天枢阁阁主一样,她还觉得白景天配不上自己那天底下少有的常姐姐呢。      “我可不喜欢在无用的地儿浪费时间,姐姐不说就算了。”白玉盘摇摇头,一点也不好奇。      “我好喜欢你这个性子。”安宁笑着。      白玉盘一愣扭过脸去,说是这么说,可果然还是有些害羞。      杜七看着白玉盘和安宁的关系居然这么好,很高兴,她还以为寸心会和安宁势不两立,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一旁的明灯忽然开口说道:“翠儿姐有说过……四闲姐这傲娇的性子,也只有十姑娘能适应,她能坦率点……也不会冷战那么久了。”      “傲娇?这个词很合适。”杜七想着一开始石闲嘴硬的模样,笑着。      她笑完了,又发觉石闲不是不坦率,而是她懂得克制。      那时候的十娘,她越是贴上去,十娘就会越痛苦。      石姐姐可真是温柔的人。      杜七看着头上的绒耳不安的颤动的明灯,无奈说道:“好了,你怎么也不坦率了,想说什么,说吧。”      “……”      明灯红着脸牵着杜七的手,半晌后小心翼翼说道:“小姐说月姐和安宁姐姐都好看,那……我呢。”      ------------      0557 杜七很少去评价一个人      明灯作为一只狸花,她此时垫着脚尖,一对蓉黄的耳朵微微颤动着,那可爱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安与局促。      小丫头的天真一时间让房间中的几个姑娘哑然。      尤其是安宁,先前才见到了小大人一样的明灯,现在就见到了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她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      可偏偏的,明灯在杜七面前并不是装傻,而是她真的就是如此的在意,在意到身子不断朝着杜七移动。      “这丫头……在姑娘面前总是傻兮兮的,所以她真的很适合给姑娘做侍女。”安宁压低了声音,在白玉盘耳边说道。      白玉盘闻言,收回了看着明灯的视线,转过头与安宁四目相对。      兴许是距离过接近,安宁脑袋后仰,下意识避开白玉盘的呼吸。      白玉盘并不在意安宁忽然的疏远,轻声道:“姐姐。”      “怎么了。”      安宁这边注意到自己下意识远离的白玉盘,又一次紧贴着白玉盘坐下,好像要找回面子似的。      “不是明灯在姑娘面前傻兮兮的。”白玉盘认真说道:“公子平日里和在姑娘面前……也是两个人。”      “那是他对姑娘图谋不轨。”安宁想也不想的说道。      “兴许是吧。”白玉盘盯着安宁的眼睛说道:“说一句失礼的话,安宁姐姐在七姑娘面前……也像小孩子。”      安宁闻言一愣,脑海中想着她黏在杜七身上与杜七吃着蜜饯的样子。      一只手捂着心口露出不自然的怪异表情。      安宁很是疑惑,为什么自己忽然心跳加速了,一股说不出是悸动还是紧张的情绪在身体中酝酿。      是了。      不是明灯傻,也不是白景天对杜七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单纯是因为七姑娘总是能给人奇怪的感觉,连她这个从面子恶劣到根源的人都说不出的喜欢。      “原来是这样。”安宁拍拍脸颊,对着白玉盘说道:“小玉儿你一会说我,一会说你家公子,一会说你妹妹,那你呢?”      “我?”白玉盘眨眨眼,笑着说道:“安宁姐姐,我不是在姑娘面前像个小孩子,我本来……就是个小姑娘。”      不到十四,都不能喝酒的。      “我倒是把这点给忘了。”安宁抽了抽嘴角,给了白玉盘一个可爱的白眼,旋即说道:“小玉儿,你说七姑娘这种能把身边人变傻的能力若是在仙门,她是不是很可怕的人。”      “七姑娘才不可怕,姐姐忽然的说什么奇怪的事儿,仙门都来了。”白玉盘完全跟不上安宁的思绪,她无奈的抓住安宁的手,小声说道:“安宁姐姐,你待在七姑娘身边的时间比我长……姐姐觉得七姑娘平日里是怎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安宁摒弃外因,思考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她是很普通的姑娘。”      “普通?”白玉盘一开始不理解安宁的意思,可想了想,又觉得这儿是春风城,兴许不是杜七和其他人不一样,而是因为春风城的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样。      这不是白玉盘想要听到的答案,她觉得……将所有描述性格、样貌、天赋的正面词语全部加在七姑娘身上,哪怕安宁只是轻飘飘的说一个“好看”,她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不满意。      白玉盘还是说道:“七姑娘平日里的模样,和她在十姑娘面前……也不是一个性子吧。”      安宁眨眨眼,便明白白玉盘的意思了,她笑着说道:“原来杜先生才是最厉害的人。”      “姐姐又说错了。”白玉盘摆弄着手指,眯着眼睛说道:“十姑娘本来就是很厉害的人,并不是因为七姑娘才显的厉害。”      这句话很正确,因为杜七会觉得正确,所以她说了一句很能讨杜七欢心的话。      “……”安宁一怔,随后伸手锤了一下白玉盘的脑袋,嗔道:“我没有看不起杜先生的意思,你不许出去乱说。”      白玉盘张开嘴,露出精致的一排小白牙,她笑着说道:“姐姐安心,我可不是长舌的丫头。”      “你和你妹妹一样,都有点意思。”安宁漆黑的眸子瞳孔放大了一些,她认真的说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唯唯诺诺,被世俗压垮,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丫头,不想……还算有趣。”      白玉盘眨眨眼,说道:“这都要归功于姑娘和公子,有机会能过上好日子,总归是能回归跳脱的性子。”      安宁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      不该是白玉盘说的这么简单。      这个丫头的性子……短时间是不是变得太快了?就好像……就好像年岁长了许多似得,如果不是她的面容还是那般稚嫩可爱,安宁都要以为这是个成熟的姑娘了。      安宁说道:“据我所知,你完全是有机会过上好日子的吧,城南也不是什么炼狱,姑娘们自在的很。”      白玉盘看着不远处黏在杜七身上的明灯,眼里映着暖阳,闪烁着明亮光,她勾起嘴角说道:“若是一个人,也算不上好日子,只是活着。”      半妖接近城南会有性命危险,所以白玉盘为了明灯放弃了可能温暖而安定的生活。      不会有人讨厌这样的姑娘,安宁也是一样,她啐了一口,说道:“你还真是喜欢你妹妹,明明都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个义姐。”      “义姐?”白玉盘低头抓着裙角,她半晌后抬起头说道:“兴许是我喜欢养些什么,最初捡丫头回来,只是想看看她和一般的狸花有什么不一样,可她实在是讨人喜欢,如今没有她……我可活不下去了。”      “十多岁的丫头,说什么活不下去,也是很奇怪。”安宁扭过脸去,她知道白玉盘说的是真的,所以心里莫名的出现一股子嫉妒的情感。      这嫉妒没有来源,应该是白玉盘说过的,一般女儿家都会有的东西。      安宁觉得自己是在嫉妒明灯有白玉盘这样的一个姐姐,也在嫉妒白玉盘。      能有一个让自己宁愿为其付出生命的人……一定是很美好的情感。      “可惜,我是不会有妹妹了。”安宁抓了抓头发,她的父母,早就不知道烂在哪块泥土里了。      “安宁姐姐不是有常管事?”白玉盘问。      安宁抓着头发的手轻轻一颤,扯下了一根青丝,她瞧着自己手指上卷着的一根细长的头发,轻笑:“你说的也是。”      她可比姑娘们想的要更喜欢那个姓常的姐姐,这喜欢和喜欢翠儿姐的不一样,却更加的温暖,只是想起来便能够让她浮躁的心跳安定下来。      “小玉儿,和你说话可真自在。”安宁说道:“很舒服,我觉得……你比你妹妹更适合做七姑娘的侍女,翠儿姐也需要一个人帮着她分担一些活计。”      “不一样的。”安宁看着不远处,此时的明明灯还是跟平日里一样,一手紧紧地攥着杜七的裙子,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她略带羡慕的说道:“有些事儿只能明灯做的到……七姑娘乐意逗弄狸花,我可变不成狸花,也变不成兔子。”      “我以后想个办法让你变成兔子几天感觉感觉?”安宁伸出两只剪刀手放在脑袋上,夹了两下。      “姐姐搁这儿变戏法呢。”白玉盘无奈的眨着大眼睛,她嗔道:“姐姐这可不是兔儿,像极了天望海边的望潮蟹。”      “那东西姑娘不太喜欢吃,还是兔儿的好。”安宁看着白玉盘不满的模样,噗嗤一笑,旋即在白玉盘身边跪坐下,双腿压在白玉盘的裙子上。      安宁好奇的说道:“光顾着和你说话都没有注意七姑娘,方才她是怎么回应明灯的?”      “姐姐觉得明灯好看吗?”白玉盘反问。      “以前挺柔弱的,现在傻乎乎的很可爱,而且该懂事的时候懂事,不讨人厌。”安宁说道。      “乖巧可爱,我要是七姑娘我就这么说,明灯一定很满意。”白玉盘说道。      “我也觉得。”安宁点点头。      白玉盘看着明灯抓着杜七裙子,一副飘飘然,晕晕乎乎的模样,无奈说道:“一定是被夸了,姐姐瞧她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像是吃了花蜜一样,都找不到北了。”      安宁摇摇头:“可能是翠儿姐平日里对她他爱严厉,这么不禁夸。”      就在这时候,杜七关上了窗子,从火盆的另一侧绕过来,她对着几个姑娘说道:“安宁,小玉儿,我去西阁,一会儿回来。”      “小姐,我陪你……”明灯一脸迷恋的说着,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玉盘一把拽了过来。      “姑娘哪里要你跟着。”白玉盘说着,清了清嗓子对杜七说道:“七姑娘,我们一起去吗?姑娘的裙子兴许不大方便。”      “不了。”杜七撩起耳边长发,微微提起裙腰说道:“这衣裳还算软和,再说了……歪头冷,琴房也暖起来了,你们继续玩。”      “嗯。”白玉盘压着明灯手,和安宁一同目送杜七离开,旋即对视一眼。      安宁拍了拍自己的脸,她面露怪异的说道:“只有这时候,我才觉得七姑娘是普通的姑娘,而不是天上的仙子。”      “姐姐,注意礼节。”白玉盘提醒安宁。      “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安宁嗯了一声,她坐正一些身子,此时明灯也回过神来,只见小丫头一下扑在白玉盘怀里,抬起头埋怨的说道:“月姐,你怎么不让我跟着姑娘。”      “姑娘采花,你跟着干什么?又不需要帮着拎裙子。”白玉盘轻轻拧着明灯的耳朵,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再说了……没一点眼力劲,七姑娘一定还有别的事儿,她说不定是想十姑娘了……你跟着不是坏兴致?”      “……”明灯闻言一愣,在听到杜十娘的名字后身子一颤,便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了。      打扰杜七和杜十娘,她可没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安宁看着明灯怯生生的模样,不由失笑,眉目愈发柔和,面庞似是发着光,宛如一尊名家手下的玉像。      白玉盘看着安宁的模样,本能的蹙眉,她压下心里忽然涌起的不适,无奈说道:“姐姐这么一笑,像是一尊大佛似得,真是奇怪。”      “知道你不喜欢和尚。”安宁咳了一声,双手压在裙摆处,恢复了女儿家的姿态,她为了转移白玉盘的注意力,对着明灯说道:“明灯,七姑娘方才是不是夸你了?”      明灯对于白玉盘比什么大佛重要,她也跟着看过来。      “安宁姐,你没有听见吗?”明灯有些奇怪,她心想这个姐姐分明是也是修炼者。      其实安宁是有竖起耳朵听的,只是因为和白玉盘的聊天再回过神来,杜七都已经说完了……虽然按照道理来说,她还是应该听见才是。      安宁没有仔细想,随后说道:“走神了。”      白玉盘手指穿过明灯的长发,她缓缓说道:“七姑娘是不是说你可爱,像一只狸花一样乖巧粘人。”      “……”      “……”      “……”      气氛不知不觉的凝固了,随着白玉盘和安宁的话音落下,房间中安静的可怕,本来就是琴房,隔音效果极好,只能听见些许细碎的火盆燃烧声。      明灯呆滞在原地许久,知道白玉盘轻轻推了她一把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也走神了,我问你了,说话啊。”白玉盘无奈的说道:“七姑娘就是夸你可爱,也不至于一想起来就犯傻。”      “月姐。”明灯捂着自己的脸,藏去眼里的不敢置信,说道:“小姐她说我很好看。”      “姑娘说你好看?”白玉盘一愣。      安宁也是一愣。      这可真是一件怪事。      好看在杜七这儿想来是用来形容杜十娘或者是翠儿那样的姑娘的,小孩子在姑娘哪儿……最多是个可爱。      “小姐说我好看,还说……”明灯正要说什么,白玉盘晃动明灯,提醒她:“笑,你的笑收一收,这得意的模样太难看了。”      “……”明灯红着脸咬唇,过了好一会才收起笑容。      “我说呢,也难怪你这丫头迷了心窍。”安宁一副理解的表情,旋即又说道:“还有呢?七姑娘还说什么。”      “小姐说我以后是很好看、很成熟的姑娘。”      ------------      0558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未来      “嗯……小姐说我以后是很好看、很成熟的姑娘。”明灯满脸认真的说着,小丫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蓉黄色的耳朵竖起,一看就很有弹性。      安宁和白玉盘看着明灯得意洋洋的模样,对视一眼,都十分惊讶。      “若是七姑娘,她说你以后好看,那一定就很好看,原来还是个美人胚子。”安宁打量着明灯的五官,旋即觉得这真的是个很有潜力的姑娘。      “什么叫你以后很好看,这恰恰说明你现在不好看,要我说,你如今懒散的模样,侍女都做不好,能好看到哪里去。”白玉盘不愧是姐姐,一点面子都不给明灯留。      “我有在很认真的学习店里规矩了。”明灯抓着白玉盘的手臂,她眨眨眼,说道:“姐,你……不会是嫉妒了吧,小姐也说了你好看的啊。”      “你……哼。”白玉盘被妹妹戳破了阴暗的小心思,红着脸哼了一声,又说道:“女大十八变,你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可不一定好看。”      明灯见白玉盘还在数落她,略微不满的说道:“小姐说我以后是冷艳、很有气质、很厉害的姑娘……”      “就……”白玉盘正要说什么,忽然被一道娇声打断。      “噗嗤。”      是安宁笑出了声。      她清了清嗓子,强忍着笑意说道:“明灯,你继续,我只是没忍住。”      “……”      明灯红了耳朵,绯红逐渐从耳朵攀到脸上,兴许是安宁也笑她,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就小了许多。      “姐姐你也笑我……我没有说谎,小姐真的是这么说的。”      “我也不是笑你,本来你就足够可爱。”安宁发觉自己一点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她及时补救道:“是我错了……姐姐今晚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可不能破坏小丫头来之不易的自尊。      安宁什么都知道,可她真的忍不住,毕竟……联想到恨不得长在杜七身上的明灯,她实在是难以想象明灯和“冷艳”这个词有一丁点的联系。      尤其是,还有今日的杜七作为对比。      ……      明灯看着安宁的模样,反而更害羞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行了。”白玉盘抓住安宁的手,看着眼前的妹妹说道:“冷艳、很有气质、很厉害的姑娘,你自己想想你和哪一条沾边?姑娘夸你是夸你,可不能得意忘形。”      “姐,我只是高兴,也算不上得意忘形吧。”明灯小心翼翼的说道。      “小玉儿,冷艳和气质先不说。”安宁一只手贴在明灯小肚子上,感受着里面的灵气涌动,认真说道:“以她的天赋,以后一定是很厉害的人,至少这一条她是沾的。”      明灯修炼的天赋足够好,所以杜七说的是对的。      “姐姐这样说,倒也是。”白玉盘抱住明灯,蹭了蹭她的脸,随后说道:“你这丫头怎么就有那么好的天赋呢,看来……我也很有捡姑娘的天分嘛。”      “姐……”明灯很无奈。      “对了,明灯若是修炼了,将来想要用什么兵器?”安宁忽然问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上不都说修炼者有兵器,法器吗。”      “我?”明灯摇摇头,她瞪着大眼睛说道:“安宁姐,我没想过这些事……可青莲姐练剑的时候我在旁边看过……可好看了,我也见过青莲射箭,一箭一个靶心。”      明灯提起李青莲,满眼的憧憬。      “是师先生教的李姑娘,你该是也有练剑的机会。”白玉盘握着明灯的手腕,说道:“你来不了琴棋书画这些,学这些兵戈也没什么不好,强身健体,也能保护七姑娘的安全。”      “我想,七姑娘的意思应该是想要你做一个有气质也很厉害的人,为了不辜负姑娘的期待,你可不能再懒散了,要好好修炼才是。”白玉盘提点妹妹。      “嗯,我会保护好小姐的。”明灯认真说道。      安宁在旁边听着,很是无奈,她心想不愧是姐妹,聊着聊着就开始说教起来了。      她看着明灯不再在意她方才的“嘲笑”,松了一口气。      这丫头不记仇,又是个温柔的孩子……也不知道这样的丫头入了修仙界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可是个大染缸。      不会变成坏孩子就是了。      作为姐姐,等到明灯进入绝云宗时,她就送上一柄好剑,作为今日笑话小丫头的赔礼。      ……      ……      “吱呀……”      西阁老旧的漆木门被一只长靴轻轻踢开,杜七提着裙子走出来,璀璨的阳光下,刺的姑娘合上眼睛。      “去去去,瞧什么呢。”杜七对着角落里的草丛啐了一口,旋即几只老鼠避难钻入杂草消失不见。      杜七伸了一个懒腰,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玲珑有致的黑白长裙上,勾起了她的几分慵懒。      杜七走出西阁,没有急着离开,她站在楼阁外的屋檐下靠着柱子晒太阳,隔着一棵大槐树看向琴房的方向。      揉了揉眼睛,杜七朦胧的眼睛清醒了几分,她露出几分意外的神情。      看到了那么有趣的场景,自然是意外的。      杜七心想原来人未来的变化可以这么大,明灯本来是粘着她的小尾巴,乖巧而可爱,但是她方才见到的明灯可不是现在的软弱模样,戾气重的很。      先前在房间中的时候,明灯问她自己是不是好看的姑娘,杜七只是心念一动,就站在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桥梁上,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场景。      整个天地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大地在颤抖,天空逐渐昏暗,天河裹挟狂风吹拂在修士组成的海洋中。      罡风猎猎,所有修士都是面色惨白,好像体会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恶意。      无数的青色箭羽,似是一道道天雷划破了苍天,混合着飓风穿透修士的心脏。青色火焰燃烧之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燃烧成灰烬,无数绝望、死前的最后一击化作流光朝着东方而去,最后却被一箭穿透,随着它们的主人消散在天地间。      在这样天地崩裂的画面下,如海般的修士面对的敌人是那么渺小。      敌人只有一个。      旭日耀眼的光辉下,腰佩青莲剑的青裳少女站在云台上。      她背靠璀璨日轮,左手握着一把昆吾莲花弓,弓弦还在嗡嗡地颤动着,玄妙的波纹扩散而出。      青衫少女手持箭羽流火,立足云海。      她相貌绝美,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冷艳非凡……最重要的是,她眉眼冷厉,目视一众修士如同蜉蝣一般落下,又一次拉开了可怕的长弓。      可这一箭没有射出去,因为华美的长弓忽然就这么从云台上摔落,而她看都没有看一眼。      冷艳的少女身子剧烈颤抖着,漆黑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连仙器从手中脱落都没有意识到,只见她疯了一样的四处寻找着什么。      “小姐,你在吗?”少女忍着无法控制的声线,张开樱口,沙哑的声音传遍山野。      一众无边无际的修士听着天上这个邪魔歪道唯一的一句话,纷纷愣在了原地,身子被罡风划出一道道血痕。      小姐?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可怕的魔鬼吗?      “……”      “……”      画面就到这儿,杜七便没有再往下看了。      “真是见到了很有趣的东西。”杜七嗅了嗅自己的手臂,心想难道是才从西阁出来,也不知道小丫头是怎么嗅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的。      不愧是狸花。      “不知是怎么了,小丫头发这么大的火。”杜七一只手攥着裙角,很是疑惑。      若不是见到了一对标志性的狸花耳,杜七可不敢认这个仿若九霄上仙的姑娘就是她的小跟班,就是那个明灯。      小丫头早晚有一天能够运用属于她的、天崩一样的力量。关于这一点杜七并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这世上居然能有人惹明灯生气,这孩子分明是很温柔的人。      杜七没有继续窥视未来,这很没有规矩。      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悖论,毕竟姑娘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悖论。      杜七没有去看过十娘的未来,因为十娘定然会不高兴。      低下头,杜七看着自己精致的长靴踩着的青石板,青石板汇集成朝着大槐树而去的小道。      杜七有时候会想,也许那些之后发生的事情只要被她看见了……就会发生改变,所以她看见的事情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明灯的样貌。      毕竟,小丫头的长相是不会变的。      不可否认的,未来的明灯是很漂亮、有几分道行的姑娘,杜七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所以在琴房中的时候,她夸赞明灯以后会是很有气质、很冷艳的姑娘,十分的好看。      至于说杜七所看见的东西……她并不是太在意。      “死了很多人。”      杜七自言自语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想翠儿姐呢?怎么不出来管管丫头。      什么?自己?      杜七觉得过去了那么久,若是十娘不在了,自己该是又找个地方睡着了吧。      哦。      翠儿姐可能也不在了,所以没有人管得了明灯。      杜七歪着头,心想她才不要管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呢,明灯是她的侍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的丫鬟,一定是那些修士的错。      她就说她最不喜欢修仙者了。      杜七又有些担心明灯的安危,毕竟有海棠作为前车之鉴。      嗯,这份担忧很快就消散的干净,因为她想着方才丫头身上的“装备”,一把剑,一张弓,一袭日冕,一汪天河。      这丫头还真是得了不少宝贝,和海棠只有一块青令不一样,这防身的手段十分的充足。      杜七眨眨眼,心想这不会是自己为了丫头出门不被欺负给她的吧。      “可不怪我。”杜七深吸一口气,旋即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      “怎么又是青色的衣裳……”      她认为明灯还是更适合可爱一些的颜色,比如橙色的衣裳。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一个个故人最后都喜欢穿青色的衣裳,这是什么约定俗成吗?      杜七拧了拧脚尖,心道她之所以会忽然见到这样的场景,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不久前与海棠的接触导致整片南荒的规矩出现了短暂了混乱。      这次的事情也给杜七提了一个醒,为了保持规矩的稳定,折叠时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毕竟若是无意间让她看见了不太好的东西,比如一些她很在意的姑娘的坟墓……她说不定会变回以前那个恶劣的模样,也会影响她现在的心情。      知道未来的走向和亲眼看见不会是一样的感受,尤其是在她已经被染成了普通的姑娘,更要时时刻刻的在意。      这件事给杜七提了个醒,要少之又少的干涉规矩才行。      名叫杜七的姑娘需要做的是顺着时间长河乘船流动,而不是一猛子扎进去毫无风度的往前游。      她要的日常是现如今这种午后的闲暇,明灯也是一样的……安定来之不易,未来的争斗那就是未来的事情了,不能提前拿出来看。      “唉。”杜七轻轻叹息。      随着她的记忆逐渐苏醒,走过去规矩就会破掉的无力感又一次出现了在她的心头,她只想要做一个普通的姑娘,可不想被卷入争斗中。      希望明灯能够晚一些变成她看到的样子,不然如果让她觉得烦了,她定是会打那丫头的屁股。      ……      ……      “喵……”      伴随着一声猫叫,杜七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只见一只狸花猫探出头。      不是小花还能是谁,猫儿在看到杜七后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朝着杜七跑过来。      “乖。”杜七地上前一步,对着它伸出了双臂,小狸猫一跃被杜七稳稳借助,它“喵喵”地叫了两声,安分地趴在杜七的衣襟口与臂弯之间。      小猫入怀,杜七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似的,满足地笑了。      猫儿果然还是要这样才足够喜人。      “小花……”婵儿追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停在树下,随后看着抱着猫儿的杜七一愣,恍然,无奈说道:“我说这小东西怎么一声吭就跑了,原来是七姑娘出来了。”      “婵姐姐,你先前跑哪去了?”杜七好奇的问。      ------------      0559 狸花      先前在琴房的时候,婵儿本来还在房间中,可随着她开始弹琴,婵儿就抱着小花离开了琴房。其他人因为听曲子听得认真没有注意,杜七作为琴师,自然是全程瞧在了眼里。      一袭桃红色衣裙的婵儿站在阳光下,轻声说道:“我?我也没去哪,就是出来晒太阳了。”      晒太阳?      杜七心想婵姐姐分明是不怕冷的姑娘,在杜七的视角中,婵儿穿着清凉,一身桃花与纯白相间的连衣裙,隐隐可以见到宽敞淡色之下的好身材。      婵儿自己的打扮很家居,与院子里一个比一个美艳的姑娘不一样,只见此时的婵儿将刘海完全扎了上去,露出白净的额头。鲜红色的缎带系在头上,压在耳后,冗杂在长发中,不显得凌乱,反而有几分孩童的天真。      这样的婵儿若是出现在翠儿面前,与其说是姐妹,不如说更像是孩子与姨娘。      她这种稚嫩的打扮让杜七多看了几眼。      婵儿被杜七看着,脸上一热,她望着杜七略显暗淡的妆容,迅速从怀里取出一张面纱旋即走到杜七身边:“七姑娘还是戴上再说话吧……不然我也静不下心来。”      “我也没有那么好看。”杜七提着裙子说道。      “好不好看姑娘说的可不算。”婵儿将面纱给杜七戴着,遮住了那一张能够让人挑战律法的容颜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喵喵……”      被杜七抱在怀里的小花望着她的脸被遮住,不满的冲着婵儿挥舞着小爪子。      “看什么看!回去我就把你的指甲剪了。”婵儿眯着眼睛说道。      “……”猫儿身子一颤,收起爪子,将脑袋埋在杜七怀里。      “婵姐姐,你别吓她,狸花都胆子小。”杜七小声说道。      “胆子小?这也就能骗骗七姑娘你了。”婵儿摇头。      “婵姐姐,骗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杜七说道。      婵儿啐了一声,说道:“城里也不乏养狸奴的姐姐,这小东西性子凶的很,最是欺软怕硬,碰见合适的猎物……那折磨的手段,着实不是善类。”      “姐姐的意思是……狸花并不好相处?”杜七歪着头说道:“就好像银兔一点也不温顺。”      “兔子总的还是温顺的吧,我不太懂兔子。”婵儿修长手指戳在小花的背上,伸出手捏着小花的肉垫,认真说道:“狸奴本性薄凉……乖巧的时候很乖,一旦犯了毛病,单说狠厉一点不比山野上的大虫差。”      老虎吃人。      猫如果有老虎的体型,说不出谁对猎人的威胁更大呢。      “大虫?”杜七心想着世上该是没有比先前城外更加可怕的老虎了,可是……即便是什么虎妖也不是明灯这只狸花的对手。      这边,婵儿轻轻拉扯小花的后腿,听着一声声求饶一般的喵叫,笑着说道:“狸奴这是天生的猎手,姑娘不要被它可爱的外表骗了,这小东西聪明的很,也就是在姑娘们面前乖巧,若是没有人管它……还不得无法无天。”      杜七闻言一愣,她说道:“姐姐这样一说,我是见过小花追着花瞳满院子跑……花瞳当时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确实被折腾的不轻。”      “对吧。”婵儿说着,伸手将小花从杜七怀里接过来,旋即自己抱在怀里,对着敢怒不敢伸爪子的小花说道:“七姑娘的怀……你休想凭着便利就一直呆着。”      “……”杜七闻言,不是很在意婵儿的玩笑,她在想一件事。      狸花看起来乖巧可爱,却只在自己主人面前乖巧,若是在猎物面前,那就是恶劣的,而且和兔子不一样的是,狸花十分的聪颖。      从凶暴乖戾上来说,兔子那点急性子在狸花面前完全无法同台比较。      所以海棠不会做的事情,明灯做了?      世间大多数的事情,只有你想不想做,毕竟只要想了,哪怕你是想上天,也是有一丁点可能的,而对于本身实力超模,又有着姑娘眷顾的明灯来说,无论她想要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只要未来的明灯不是想要待在她小姐身边。除开这个完全没可能的愿望,哪怕她想要做一域的女帝也是手到擒来。      可这世上的人偏偏有着望而不得的夙愿。      杜七觉得做人上人应该比做一个丫鬟要有趣才是,这么想着,又想起了正在淮沁吊嗓子的秋水,发觉有人就是喜欢做侍女,就好像她愿意给十娘做女儿一样。      杜七依靠在西阁前的柱子上,看着低头和小花“吵架”的婵儿,抿嘴一笑,垂下眼帘。      狸花不会在意比自己弱小的人的生命,最大限度的玩弄猎物,那明灯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射出那一箭的吗?      不。      她的丫鬟才不是这样,并且明灯下手之狠。全无玩弄敌人的意思。      怎么想都是有仇。      这么一想,杜七就笑了。      只要自家丫头不会长歪成为让姑娘们害怕的恶劣性格,其他的全部都不重要。      有仇报仇,天经地义,无论是怎么样的仇恨,她都无条件的选择支持自家的丫鬟,哪怕……哪怕明灯是站在九华山那边的。      杜七轻轻挫着衣角。      看向东方,目光在太华宫三个字上落下,心想九华山真的是有几分本事,能够让小猴子替他们做事,能杀了海棠,也能让明灯心甘情愿的穿上九霄上仙的衣裳。      猴子,兔子,狸花,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一条青蛇。      不会都和九华山扯上关系的吧。      她还想给海棠报仇呢。      杜七知晓自己因为寿命的缘故,认识的多是卵生湿生,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不会和曾经那人一样看不起卵生湿生,倒不如说还蛮喜欢的。      杜七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婵姐姐,怎么才能管好狸花,让她乖巧,不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七姑娘忽然的说什么呢。”婵儿眨眨眼,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她摇头说道:“七姑娘说的是明灯吧,丫头虽然也是狸花,但是一直以来乖巧的很,七姑娘你说让她往东她都不会往西的……根本就不需要管制。”      “可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杜七问。      阳光洒在杜七的面上,映着姑娘闪耀的眸子,婵儿却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她一愣之后连连跺脚:“姑娘,呸呸呸,大晌午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什么叫姑娘不在了……”      “人都是有生老病死的,也不奇怪吧。”杜七说道。      婵儿抱着小花的力度不自觉的加大几分,她急着说道:“姑娘还说!你的医术那么好,将来也是要入仙门的,哪里还有什么生老病死,这种不在了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如果让十姑娘听见,一定会气的饭都吃不下。”      “快,姑娘,啐一口,把方才的坏心思都吐出去。”婵儿死死盯着杜七。      “……呸。”杜七也被婵儿激动的态度微微吓到了,她只能很没有形象的对着一旁的杂草吐了一口口水,之后说道:“这样可行了?”      “行了。”婵儿总算是送了一口气,她松开手,猫儿有气无力的落在地上,眼睛瞪的滚圆,显然婵儿方才过于用力的搂着猫儿,差点将这小家伙给送走。      “七姑娘以后可千万不许说这种话了。”婵儿提高了几分音量。      “婵姐姐,你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头了?我也只是说说,先前我和十娘去淮沁玩,明灯不就是一个人在家。”杜七疑惑的说道。      “……”婵儿沉默了一会儿,她后退一步,转头看了一眼七姨的主楼,小声说道:“自从七姑娘来了春风城,一切都好起来了……姑娘就是大家的纽带,如果姑娘没有出现过,我真不敢想会是什么样子。”      这十楼可以没有她,可以没有翠儿,但是不能没有杜七。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因为杜七而存在的平和日常会因为杜七的消失而烟消云散。      “婵姐姐,四闲姐和十娘本来就是好姐妹,与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罢。”杜七问。      “姑娘你不懂。”婵儿摇头,这十楼的关系错综复杂,杜七在里头是十分重要的。      婵儿显然不想再这儿多说,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打个比方,我是说……打个比方,七姑娘你入了仙门后和明灯不在一处,那个丫头也不会变了性子的,姑娘放心就是了。”      “最好是这样。”杜七心想就凭自己和明灯的天赋差距,将来还真的有可能不能再一处修炼……以后还是对明灯好一些吧,能不离开她就不离开她。      拍了拍脸颊,杜七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她就说自己不能窥视未来的,现在倒好,只是看了一眼就这么在意了……明明若是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杜七说道:“嗯,什么都不知道。”      “七姑娘今个可真奇怪,姑娘以前不是喜欢说只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这话听起来还是有些勾人的。”婵儿笑着,旋即心想杜七这是怎么了。      “婵姐姐就别臊我了。”杜七红着脸微嗔,随后将明灯和九华山的事情全部压在心底,心道等九华山的仙子来了春风城,她多留意明灯和对方的相处就是了,现在先不在意。      杜七看着小花蹭着她的腿转圈,抬头说道:“所以婵姐姐果真是出来晒太阳的?”      婵儿正要点头,忽然想起了杜七之前的一句话。      ——婵姐姐,骗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身子一颤,望着杜七似笑非笑的眼神,跺了跺脚,无奈说道:“七姑娘可比狸花聪明多了,在这儿等着我呢。”      杜七微微抬起脚,随着狸花轻轻挠着她的鞋面,她认真说道:“只要是姐姐说的,我就信,所以称不上骗。那么……是我的曲子不好听,婵姐姐听不下去才离开的吗?”      “当然不是,七姑娘的曲子我怎么能听得厌,我离开的时候心疼的都要滴血了,事实上……我是躲在楼道里,听姑娘演奏完才走的。”婵儿无奈说道:“可是七姨琴房的隔音效果太好,听不太清楚,断断续续的很是折磨人。”      婵儿说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乎是说出了方才自己的小动作,放下了一桩心事。      婵儿说着奇怪的话。      杜七却不奇怪。      因为她知道婵儿躲在楼梯口听着,所以才借着采花出来找婵儿。      杜七十分在意身边的姑娘,婵儿姐有异常的表现,四闲姐没有在意,她可不能当做没有看见。      杜七弯下腰将乖巧的狸花抱在怀里,望着抓着裙角,扭扭捏捏的婵儿问道:“所以呢,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从琴房里出来,七姑娘要不猜一猜。”婵儿红着脸说道。      “姐姐怎么还害羞了。[久久 fo]”杜七眨眨眼,猜测到:“难道……是见到四闲姐和翠儿姐腻歪在一起,吃醋了……不想瞧见才出了门。”      “原来我在姑娘你的眼里是这么小心眼的坏女人。”婵儿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敢置信,简直就是将冤枉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姐姐难道不嫉妒?”杜七问。      “嫉妒谁?”婵儿反问。      “我想想。”杜七修长的手指在小花毛茸茸的下巴上轻轻挠动,随后抬头说道:“应该两个都有吧,毕竟婵儿姐你既喜欢翠儿姐,也喜欢四闲姐,按照小玉儿说的……姑娘家一定会不舒服。”      “……”      风吹过草丛,本来呼噜呼噜正舒服的小花忽然睁开眼,死死盯着杂草中的老鼠,灰色的小东西被猫儿盯着,转头就跑,消失的无影无踪。      “……”      随着杜七的话音落下,婵儿面上的红晕逐渐褪去,她叹息一声:“七姑娘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都让你猜到了,我这脸还要不要了……是了,我就是看见小姐和翠儿在一起会嫉妒的发狂的、小心眼的坏女人。”      杜七瞧着婵儿这一身幼稚的打扮,摇摇头:“姐姐又骗我,分明不是这样,姐姐若是真想和翠儿姐争宠……该是穿的更好看一些,更符合四闲姐的喜好,就好像翠儿姐今个的衣裳。”      翠儿一看就是“心怀不轨”,今日穿了很称身材的长裙,成熟的同时也有少女的韵味。      婵儿呢?一身小丫鬟的打扮。      “……”      婵儿望着杜七澄明的眸子,紧咬下唇,随后泄气道:“姑娘这脑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      0560 丫鬟与丫鬟      “姑娘怎得像个镜子,什么都瞒不过你。”      婵儿说着,有些失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她时隔这么多年还是那么好懂,仍旧是个将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的傻姑娘。      杜七是她见过最天真、最干净的姑娘,如果连杜七都骗不过去,她……当真是没有任何长进。      “我可真没用。”婵儿叹息道。      杜七继续摸着狸花油光水滑的背,她看着不甚高兴婵儿,解释道:“婵姐姐,我不是镜子,也不是婵姐姐好懂……怎么说呢,是我的错,若是我知道的少一些就好了。”      婵儿闻言一愣,随后抬脚走到杜七身边,她顺着杜七的姿势轻轻抓弄小花的下巴,抬眼朝东方望去。      午后的庭院里一片亮堂,几丛杂草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婆娑。      兴许是听着杜七蹩脚的安慰,婵儿忽然平静了下来,她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杜七,往前走了一步,四目相对间,她可以嗅到杜七的呼吸。      这一幕在哪儿见过,好像石闲靠近翠儿一样,该说不愧是一家人。      “婵姐姐……”杜七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她面纱后的的脸起了一层绯红,后退一步说道:“姐姐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婵儿见杜七后退,不是很满意,便又欺身向前一步,微微弯起的唇角带着几分了然的似笑非笑:“七姑娘和十姑娘在一起呆久了,遇到事儿什么都不想先道歉……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姑娘没有错,更不应该向我道歉。”      杜七眼看着婵儿即将抱上来,又后退一步,可是身子一颤,撞到了屋檐下的柱子,便退无可退了,她呼吸稍稍乱了一些:“婵姐姐,你正常些。”      “我很正常。”婵儿优雅的抚了抚袖子,染了星粉的指甲闪着可爱的光泽,她不解说道:“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姑娘唤翠儿一声翠儿姐,到我这就变成了婵姐姐……不,一会婵儿姐,一会婵姐姐的,也没有个固定的称呼,我不高兴。”      婵儿的指甲轻轻捏着小花的耳朵,仿佛那就是杜七的耳朵。      “姐姐……就好像翠儿姐唤四闲姐和石婴姐姐一样,婵姐姐和翠儿姐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要区分一下。”杜七解释了一会儿,瞧着婵儿嘴角含笑要抱上来的模样,叹息后轻声道:“婵姐姐……请不要捉弄我。”      杜七将小花重新丢到地上,旋即她整个人被婵儿从正面抱住,似是要被揉进婵儿的怀里,她感受着婵儿微微发烫的脸颊,听着婵儿柔软的话。      “算不上捉弄,只是姑娘戳破了我的心思,若不是这样……我会害羞的。”婵儿在杜七耳边说道。      “……”杜七心下一颤,反手抱住婵儿,她心想婵姐姐怎么那么可爱,难怪十娘和四闲姐都喜欢她……      “我很喜欢婵姐姐。”杜七说道。      “姑、姑娘忽然的说什么呢。”婵儿听着杜七忽然的话,吓了一跳后小脸涨的通红,她一把松开杜七,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了阳光中,才红着脸看着屋檐下的杜七,啐了一口说道:“姑娘才是不要捉弄我。”      “这可不是捉弄,是真的喜欢。”杜七想了想,说道:“我和十娘以及翠儿姐先不说,婵姐姐最早是和安宁熟络的吧,她也很喜欢你,还有小玉儿……”      白玉盘第一次来天癸的时候,还是婵儿手把手教她的,白玉盘对婵儿是既尊敬又喜欢。      “呸,我最听不来这种喜欢不喜欢的话了。”婵儿哼了一声,掩盖去她面上的喜色,说道:“十楼的姑娘哪有不受欢迎的,你瞧瞧翠儿,长得比我好看,在店里小丫头中的人气又高……”      “婵姐姐是婵姐姐,翠儿姐是翠儿姐,这有什么好比的?”杜七说道。      “……”婵儿抓紧了裙角,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我算是知道小姐和十姑娘是什么意思了,七姑娘你总是能平静的说这些……讨人欢心的话。”      “婵姐姐,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婵儿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又绕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上,她用脚尖轻轻绕弄着小花的下巴,随后放柔音调,将自己的小心思全盘脱出。      “如姑娘所见,翠儿喜欢小姐。她和我不一样,许久不与小姐亲近一次,她又打扮的那么好看……”      婵儿扯着自己的桃红色的碎花水裙子转了一圈,裙摆摇曳,旋即落下摇动着,她继续说道:“今个对于翠儿来说可是一个罕见的机会。”      “什么机会?”杜七问。      “七姑娘这就不懂了。翠儿脸皮薄,很少去四苑,所以平日里小姐和我只要来十楼,一定是小姐和十姑娘腻在一起,婵儿和我在一旁看着……只有在七姨家里,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十姑娘跟着七姨去休息,小姐一个人才能单下来。”婵儿摆弄着修长的手指,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对杜七说出了自己的盘算。      “现在小姐单了下来,如果我在,不一定会打扰她们,可翠儿定是会想着我……小姐也是,今儿在大槐树下还没有捉弄够,方才还想要继续。”婵儿眯着眼睛笑着:“我离开一会儿,让小姐和翠儿享受一下罕见的二人世界有什么不好……正巧,我也和小虎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对不对……小花。”      婵儿展露笑魇,她弯下腰抱着小花的肚子将其举过头顶,挡住洒下来的阳光。      “原来是这样。”杜七明白了,心道这与她想的一样。      婵姐姐是为了衬出翠儿姐的好看才换了一身稚嫩的裙子,而且为了不打扰翠儿姐和四闲姐罕见的、单独相处的时间,悄悄的离开了。      她说不出这样做好不好,可若是她,她是不会想要离开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比如杜十娘和石闲就算在一起,只要杜十娘不让她走,她定是会觍着脸贴上去。      “这样婵姐姐就高兴了?”杜七问。      “高兴?”婵儿不解的放下小花,她摇头说道:“哪里高兴的起来,只不过……翠儿高兴了,我会不那么难过。”      “婵姐姐……傻兮兮的。”杜七轻声说道。      “哼,这话也轮不到七姑娘说我。”婵儿摇摇头,问道:“所以呢,翠儿抓住机会了吗?”      杜七眨眨眼,说道:“翠儿姐和四闲姐找个房间去休息了。”      “还算机灵,没有白费我在外头晒的这一会太阳。”婵儿面上起了小小的梨涡,十分的好看,她笑着说道:“我若是没走就是我和她们一起休息了,三个人……哪比得上两个人舒坦。”      “三个人比不上两个人舒坦,可三个人总是比一个人舒坦吧。”杜七看着婵儿说道。      婵儿跺了跺脚,说道:“我可不是一个人,这不是有七姑娘你陪着我?”      “这样一算,倒也是。”杜七看着婵儿平静的面容,小声说道:“婵姐姐平日里看起来松松垮垮的,悠闲的很……想不到和十娘这么像。”      都是不那么自私,会替其他人考虑,甚至可以忽略自己的感受。      不只是婵儿,十楼的姑娘多多少少都是这样。      “我和十姑娘像?好像是这样,不然小姐也不会这么喜欢我吧。”婵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摇头说道:“但十姑娘可比我好看多了,女子六艺我也不会几样的。”      杜七:“……”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婵儿无奈说道:“七姑娘这时候倒是承认我没有十姑娘好看了?你哪怕说一句我长得还可以……也行啊。”      “十娘是最好看的。”杜七说道。      “我也没说我比十姑娘好看,七姑娘别这么看着我。”婵儿算是服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杜七为什么如此的喜欢杜十娘。      杜七撩起垂下来的长发,将其挂在耳后,指尖掠过耳廓,随后说道:“婵姐姐觉得自己这样突兀的消失,翠儿姐和四闲姐就不在意你了?”      虽然事实是翠儿和石闲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提起婵儿,可就十楼的姑娘和她方才听到的来说……婵儿这种做法不说幼稚,可总是蠢笨的。      “这也不用七姑娘提醒我。”婵儿轻轻刮弄自己指甲上的星粉,轻声说道:“我自然是知晓这点小心思瞒不过翠儿,更瞒不过小姐,可能不能瞒过她们,和我的“计策”能不能成也没有关系。”      婵儿睫毛轻颤,眼里露出几分狡黠:“翠儿和小姐都很疼我,那么她们见我走了就明白我这是在给她们创造机会。哪怕是为了让我舒服,她们也会惯着我的想法,乖乖的去过二人世界。”      杜七心想原来还能这样,难怪明明婵姐姐都不见了,翠儿姐和四闲姐却没有提过一句。      婵儿就是依仗翠儿和石闲对她的宠爱,知晓她们不会戳破她的小心思才做出这种看似幼稚的事情。      婵儿双手交叉,得意的说道:“七姑娘,这是阳谋,是阳谋,因势利导、光明正大……我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能聪明一些。”      “阳谋……我倒是觉得姐姐这是多此一举,自己算计自己。”杜七站得有些累了,便依靠在漆木柱子上,轻声说道:“三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三个人?”婵儿想了一下某些画面,小脸红扑扑的嗔道:“这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的。”      “婵姐姐?”      “我可什么都没想。”      婵儿对着杜七清澈的眸子,暗道几声罪过后清了清嗓子,说道:“翠儿从小时候就比我聪明,一直以来都迁就着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是这种蠢事,我也高兴。”      “姐姐还真是喜欢翠儿姐。”      “是喜欢。”      婵儿眺望远方,随后说道:“七姑娘该是不知道,翠儿以前手脚麻利,人缘又好,又是店里的舞女,在一些公子眼里都是不错的良人。所以常姐姐最开始定下去九苑的人是翠儿。而像我这种不甚合格的侍女进不去九苑,只能入三十二楼做丫鬟。”      婵儿这也是自谦了,没有几分本事,三十二楼也不是那么好入的。      这不是重点。      杜七问道:“可现在……婵儿姐跟着四闲姐,翠儿姐在十楼。”      “是啊。”婵儿缓缓说道:“那时候还不清楚要被分到什么姑娘身边……翠儿知道我手脚笨,三十二楼的红倌人们不说扭曲,多数都是不好相处的。所以有不少姐妹都经常挨打……而像我这样不讨人喜欢的丫头进了三十二楼……日子一定不好过。”      “所以翠儿姐主动进了三十二楼,姐姐则是入了九苑。”杜七说着,便明白了。      她就说为什么婵儿这个平日里甚至都需要石闲去照顾的丫头却在九苑,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七姑娘不意外?”婵儿问。      “不意外。”杜七说道:“有些像是十娘和四闲姐。”      “和十姑娘可比不了。”婵儿摇头。      “我不明白,常管事定下的人,翠儿姐和婵姐姐说换就换了?这也不符合规矩吧。”杜七说道。      婵儿一愣,无奈嗔道:“规矩规矩,七姑娘三句话就离不开规矩,真是扫兴……好啦,当初是翠儿去找小姐,让小姐出面要人的。”      翠儿在没入城的时候就和杜十娘、石闲认识,算是她们的小姐妹,而且也给杜十娘和石闲做过伴舞,所以石闲主动要人,常平怜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也是因为石闲主动出面,而常平怜向来喜欢杜十娘,所以翠儿这个本该是九苑的侍女被分到了杜十娘这里。      杜七心想这世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可真有趣。      婵儿发觉自己说的多了,她带着羞呼出一口浊气,说道:“面对七姑娘总是想说这些羞人的话,虽然我对翠儿的喜欢,定是不弱于小姐……但是七姑娘可别去翠儿面前说……她若是知道我那么喜欢她,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呢。”      “春风城可真是个好地方。”杜七心道这可真好。      婵儿笑着。      “我不喜欢春风城,但是能遇到姑娘们,便真是个好地方。”      ------------      0561 姑娘们喜欢富裕的人      春风城是不是个好地方?      这个问题注定无法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就好像询问这里的姑娘“长得好看能不能当饭吃”一样,根据询问姑娘的不同,会得到不一样的回应。      杜十娘会觉得不是个好地方,姑娘的美貌能够当饭吃,可这饭不是那么好吃,只能勉强下咽。      石闲会觉得是个好地方,她靠着样貌与才华吃的肚子鼓鼓的,可惜她做的饭会被丫头们嫌弃。      如果要让杜七下一个定义,她会选择抛开自己的想法去听从十娘的。      “……”      庙会将近,街上热闹非凡,有提前踩点的,有出来打探消息的,当然,更多的姑娘是出门订马车的。      淮沁很大,若是用腿去走……走上了七天七夜也见不到淮沁的中心湖。      一路拥挤、沿途麝香,姑娘们洒下了满城的欢声笑语。      宽敞的春市前,身材各异的女人如花团一般的簇拥。      虽然已经过了去春市买侍女的时日,可作为春风城比较大的商铺场子,春市里小到姑娘们每月的白绫、大到周边的地契都是有卖的,如今节日临近,这儿自然是什么姑娘都有。      嗯,城里的,外来的,什么姑娘都有,仿若此时,一堆勾栏中的姑娘里混了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      长禾公主戴着着面纱,牵着同样遮盖住半张脸的朱儒释在春市中逛着。      这一对兄妹做了简单的伪装,卸下了一身镶金丝的衣裳,换上了锦缎貂裘,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对普通的公子小姐,可实际上,气质这种东西是很难掩盖的,她们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长禾公主望着春市中各种眼花缭乱的商品,不一会便花了眼,拽着朱儒释四处看着。      大抵是无论在哪个世界,姑娘们逛起来都是这个样子。      “王……呀。”长禾公主说着,忽然戛然而止,朝着朱儒释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她差点就将“王兄”二字说出口了。      “大兄,我想去那边看看。”长禾公主远远的指着一条闪闪发光的店面,小声说道:“好像有首饰卖。”      “嗯。”朱儒释温和的点点头,对他而言,与长禾一起像一对普通的兄妹行动是十分罕见且具有纪念意义的。      其实比起“王兄”,他对于“大兄”这个称谓也不甚满意,若是能听见长禾似农家少女那般唤自己一声“哥哥”……      “大兄?”长禾公主拉扯了一下朱儒释,没有拽动后疑惑回头。      “没事,走吧。”朱儒释轻轻咳了一声,手中折扇在长禾公主侧脸敲了一下,旋即率先迈开脚步。      哪怕是这种小小的事儿,他也不会去要求让妹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你可真奇怪。”长禾公主跟了上去,抱住朱儒释的手臂,昂着头看着他。      “你用什么口气,和谁说话呢。”朱儒释眯着眼睛。      “说好的,叫我素素……可不许忘了。”长禾公主笑着。      朱儒释无奈点头,没有说话。      长禾公主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间,颇为怀疑的看着自家哥哥,说道:“大兄,你带银子了没?”      “平日里不带,与你出门自然是带了。”朱儒释摇头说道:“想要什么就去买吧。”      “小妹就不客气了。”长禾公主眼睛闪闪发亮。      她不是贪婪的姑娘,也没有多少物欲,之所以出来采购,想法很简单。      想要在庙会前挑一些礼物给杜十娘或者杜十娘相关的姑娘,所谓伸手还不打笑面人呢,长禾公主没有胆量直接与杜十娘说自己和李孟阳的关系……那便抛开这一重婚约,去掉长禾公主的名头,只保留沈素素对杜十娘的憧憬。      她贵为一国的公主,去憧憬一个红倌人是很奇怪的事情。      可当长禾公主在春风城外的树下见到一身黑纱的杜十娘后,久居深宫的她几乎一瞬间就被那满身风韵的姐姐迷住了,之后在花月楼见到杜十娘和石闲合奏……她眼中的光芒和翠儿愈发接近。      对于她这样几年也踏不出宫门一步的姑娘来说,杜十娘和石闲之间最纯粹的情感以及近乎完美的样貌……带给长禾公主的是致命的吸引力,这种倾慕还要更甚于当初对李孟阳的青睐。      长禾公主现在连午睡一会儿都会梦见杜十娘的脸……这是真真正正的迷恋上了,于她而言春风城是个很好的地方,有好看的姑娘,有王兄陪着,不用每日窝在房间中吃药。      似是她的王兄想要缓和与李郎的关系而让她接近杜十娘,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使没有王兄的算计,她也想要接近杜姐姐。      要接近……自然以沈素素的身份,不可能用抢走了杜十娘男人的长公主身份的,更不可能说自己是对方的“妹妹”。      长禾公主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春风城的姑娘们相处,根据她为数不多的……童年的记忆来说,送一些姑娘们都喜欢的东西总是没错的,哪怕杜姐姐不喜欢,也可以送给店里其他的姑娘。      她抱着朱儒释的手臂走到春市里一个贵气满满的铺子前,躬身看着柜台上那闪着光的金钗钿合,金与彩玉的交相辉映十分好看。      春市的侍女见到身着华服的二人停在面前,端庄的行了一礼后抿嘴笑着说道:“女子因软玉璃珠而动人,软玉璃珠越因女子更璀璨,这里头的关系微妙又耐人寻味……姑娘若是要选首饰,来这儿就算对了。”      “都是翠玉街的姐妹亲手打磨出来的,姑娘慢慢挑。”      “谢谢姐姐。”长禾公主心想这位姐姐可真会说话,她半弯着腰,嘟囔道:“嗯……都挺好看的,该选些什么呢。”      长禾认真的选着首饰。      她喜欢玉,玉总能温和的发出淡淡的光晕,含蓄却绝不容忽视。而在玉里面她更喜欢火烧玉,稍稍扫了一眼没有发现自己喜欢的火烧玉,便随手拿起一个香囊,伴随着些许麝香气息,上面是绣娘做的狸花扑蝶,优雅可爱的狸花猫踏着雪足。      “听说姐姐养过一只狸花,她是喜欢香囊,还是首饰呢。”长禾公主询问朱儒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朱儒释无奈。      “随我出来总是要提供些建议的。”长禾公主不满的看着朱儒释。      “……”朱儒释嘴角微微抽动。      他就是这么不懂女人心。      朱儒释走过去,看着窃笑的侍女,指着面前的琉璃珠玉、香囊金钗说道:“这些,我全要了。”      侍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公、公子是说……全、全都要了?”侍女忍着震惊说道。      一旁结伴的姑娘们也注意到了这儿的情况,纷纷停下脚步,好奇的看着他们,心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公贵族来春市显摆,看起来……身份不低的样子。      长禾公主也微微一愣,随后回过神来,使劲杵了朱儒释一下,嗔道:“哪有大兄你这样做事的!礼物就是要用心挑选才有意义啊。”      他总是这样一股脑的把好处全送上去,也难怪淮竹姑娘不待见他……若非是自己的哥哥,长禾公主也会认为这是个除了钱根本不会用心的男人。      像是淮竹姑娘那样的人,一次收到了这么多的礼物,定是会认为自己被当成了只要用钱就能摆平的姑娘,不生气就怪了。      “姐姐,别听他的,我自己选就是了。”长禾公主对着侍女说道:“姐姐怎么看?”      “首饰买的太多也佩戴不过来,挑一些喜欢的就好。”侍女重新镇定下来,旋即看向眼前的两人,心道居然是兄妹……她可是很少见兄妹一起来春风城的,当真是罕见。      朱儒释有些无奈,说什么用心挑选才有意义?      兴许妹妹说的是对的,可就在这件事上,以他调查到的情报……所有饰品全部包下来才是最正确的。      先不说十楼的姑娘个个都爱财,单单说杜十娘的经历,像她那样的姑娘早就过了会因为外人用心挑选礼物而感动的阶段了……      真心和情爱值几两银子?      还是大量的首饰最有用,杜十娘喜不喜欢另说,但是杜七一定喜欢。      “姐姐,我要这个香囊,还有这些……这些……”      朱儒释看着长禾公主兴致满满的模样,轻轻叹息。      罢了,作为兄长,保护妹妹单纯天真也是十分重要的职责。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那十姑娘。”朱儒释说着,面露怪异。      这算什么?      一个是李孟阳的老相好,一个是李孟阳有婚约的未婚妻,现在……后者看上前者了?      早知道有这种事情,他就不会纵容京城李家对李孟阳施压了,也不至于将关系闹成这个样子。      “哪有人不喜欢杜姐姐的,花月楼上姐姐有多耀眼,大兄你也看到了的。”长禾公主随口回了一句,旋即继续挑选饰品。      一旁的侍女听见“十姑娘”,“杜姐姐”、“花月楼”后微微一怔,看着长禾公主的眼神更惊诧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可是给十楼的杜十娘姐姐选首饰?”      按规矩,侍女不该问这些问题,可牵扯到喜欢和憧憬的姑娘就不一样了。      “嗯。”长禾公主点头,她望着侍女的模样,露出喜色后说道:“姐姐与杜姐姐认识?请姐姐帮我挑一些她会喜欢的物件。”      侍女看了一眼朱儒释,后者轻轻点头,她便认真说道:“十姑娘以往喜欢淡蓝色的璃珠,铺子里正好有浅玉阁新打磨的海澜珠,十姑娘该是会喜欢……”      “浅蓝色……”长禾公主将其记在了心里,说道:“这儿的海澜珠我要了,还有呢?”      “海澜珠是十姑娘以往喜欢,若是现在……她总是一身黑色的衣裳,需要搭配更亮色的首饰,艳红色的火琉坠子也很适合姑娘。”侍女说道。      长禾公主想了想杜十娘一身黑衣佩戴着红色耳坠的样子,眼睛一亮后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这样真的很能凸显杜姐姐的气质,我也要了,还有呢……”      “嗯……”侍女想了想,继续说道:“十姑娘现如今离了店,点妆的物件较多,软玉钗子,秋狸子的眉笔也不错……”      “我也要了。”长禾公主点头,眼前这个侍女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所以对方说一个她要一个。      “还有……”      “包上。”      “旁边有披罗居的衣裳……”      “姐姐帮我记一下。”      “前些十日到了一批碎花蝶……”      “要了,拿不下啦,打包送到这个地方罢。”      “……”      朱儒释在后面看了一会,便知晓发生了什么,他抿嘴一笑,心想这些春风城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又过了一会儿,长禾公主望着手上的单子,忽然发现这一会儿真的买了好多的首饰,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侍女,试探性的说道:“这位姐姐……要不,这铺子里的东西,我全要了?”      侍女红着脸,说道:“姑娘买的再多,我只是店里的丫头,也拿不到一分银子的。”      拿不到提成,可她的态度的确从劝谏到不遗余力的推荐……里面的原因就是因为听到了杜十娘的名字。      长禾公主明白了,侍女拿不到一分钱,所以……好处都是杜十娘的。      “钱不重要,杜姐姐喜欢就好。”长禾公主点点头,指着店铺说道:“这些我都要了。”      “……”侍女轻轻点头,走入后台准备吩咐,她入了幕帘后捂着心口,背后出了一身的汗。      因为是不差钱的兄妹,她便想着……十姑娘多得到一些首饰总是好的,哪怕戴不过来,变卖也是不菲的银子,又因为杜十娘已经有人照顾着,也不怕这公子姑娘反悔。      至于她自己……好买好卖,有尊上护着,自是不怕。      侍女傻兮兮的笑着,心想她这也算是为了喜欢的姑娘尽了一份力,再说了……后面的公子也看出了她的想法并默许了,不然她可不敢忽悠那可爱的姑娘。      正如姑娘所言,她们都喜欢杜姐姐。      ……      春市中,朱儒释望着眼前鼓着腮盯着自己的妹妹,笑着说道:“我就说一开始就全要了的好吧,那都是喜欢有钱人的姑娘,你拿出一把银票请姑娘去玩……比什么招数都管用。”      “哼,姑娘们也不是你说的这么爱财。”长禾公主不满道,可经历了这么一出戏的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毕竟再傻也看出侍女在为杜十娘谋好处了。      “自然不是有钱就可以,得是你这种人畜无害的……她们都不防备的丫头才行。”朱儒释眯着眼睛说道。      “哪有这么侮辱人的……那我不如直接送银子呢。”长禾公主嘟囔着。      ------------      0562 爱算计与疼爱妹妹并不冲突      “素素,这可算不上侮辱。”朱儒释轻轻一笑,剑眉柔和了一些,他走到铺子的角落的阴影中,旋即话中有话的说道:“我倒是觉得,抛开这些首饰,你直接去给那十楼的姑娘送银两她们会更高兴……当然,前提是要有一个合适的由头。”      长禾公主跟着兄长躲开春市中一个个正瞧向这边的姑娘,疑惑问道:“由头?”      “你这丫头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怎么一牵扯到十姑娘就变蠢笨了。”朱儒释拿起柜台上的香囊,打量着上面那精致的绣功,放下后说道:“银子也好,首饰也好,你若是想要那姑娘收下……总是要有个理由,哪有无缘无故收下陌生人物件的?”      “也不是陌……”长禾公主下意识就要反驳,可一愣之后便不说话了。      是了,她在杜十娘那儿本来就是一个陌生人,二人只在春风城前有交谈过片刻。      甚至可能都不如陌生人,在那姐姐看来,自己只是个有好日子不过非要过来蹚浑水的傻丫头。      “这儿可不是浑水。”长禾公主倔强的说道。      “我什么都没说。”朱儒释揉了揉长禾公主的脑袋,望着情绪低落的妹妹,温和的说道:“想和那十楼的姑娘一同逛庙会?”      “想。”长禾公主点点头,随后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一头,将外面视线全部遮挡干净的兄长,眨着水润的大眼睛,颤声道:“王兄,我不想姐姐厌恶我。”      “很难。”朱儒释如实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姑娘不说对长禾公主恨之入骨,可厌恶是一定的,自欺欺人要不得。”      长禾公主闻言轻咬下唇,将心比心,她自然知道姐姐该有多么讨厌自己。      可她没有去和杜十娘说清楚的勇气。      朱儒释静静的将妹妹保护在角落里,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沉思,侍女过来要说什么,他轻轻挥手侍女便退下。      同一时间,暗中有人将铺子隔开,让这一对兄妹即兴的谈话不会进入第三个人的耳朵。      “……”      许久之后,长禾公主面色惨白,她见周围没有外人,无助的说道:“王兄,我想不明白……该怎么办。”      陌生人的礼物杜十娘尚且不会收,若是仇人的物件,定会被她丢入垃圾堆。      “是啊,怎么办呢。”朱儒释手指掠过妹妹的长发,他是看清楚了自己这个妹妹的执念,心道这一切正合他的心意,便说道:“首饰运到别院,你可以先挑选几件自己留下,剩下的……”      朱儒释躬身,贴近了长禾公主的耳朵,轻声说道:“你大哥我自然有办法叫那杜十娘收下。”      大哥?      长禾公主闻言抬起头,没有去问这略显奇怪的称谓,而是急着问道:“王兄有什么好点子?”      “算不上多好的点子,只是勉强能用。”朱儒释捏了捏长禾公主的脸,抿嘴一笑后说道:“恰好,在你还没有入城的时候……我就开始安排了,毕竟一开始想要让你接近杜十娘的是我,既然是接近,总是要有个合适的身份。”      “合适的身份?”长禾公主立刻问道:“是什么身份?”      “京城沈家的亲信内执,与沈家的说客一同来春风城谈生意。你觉得这个身份怎么样?”朱儒释说道。      “执事?我?还有……生意?”长禾公主惊讶说道:“王兄可从未与我说过这种事。”      “胭脂、妆具相关的生意,在春风城正合适。”朱儒释拿起柜台上小小的眉笔盒,说道:“似是这浅木的生意,便是沈家在操持,这上了漆、还刻了字的,想来那木匠也是费了一番巧思。”      长禾公主怔怔的看着朱儒释,樱口微张:“这……”      朱儒释看着自家妹妹懵然的可爱模样,噗嗤一笑,收起了装腔作势的心情,说道:“好了,你没有准备,我这个做兄长的可不能没有准备,正巧沈家和春风城在胭脂上一直有长久的生意来往,让你做监管的人……谁也找不出破绽来。”      “然后你就以沈家亲信的身份,大大方方去接近杜十娘,就说让她帮着推广沈家改良的新物件,请她去找常管事说说好话,顺势送去一些礼物。”朱儒释说道:“安心,物件没有问题,我也提前和尊上说过,这生意已经成了,只是要你去打个样。”      东西是好东西,又有银子拿,以那杜十娘的性子和要养孩子的环境,不可能不答应的。      “王兄,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姐姐谈生意……也不是,是……”长禾公主磕磕巴巴的说道。      怎么聊着聊着,她就有理由去找姐姐说话了?      “点子不甚成熟,但是勉强能用。”朱儒释眯着眼睛说道:“庙会之前,你先拿一些银子去找杜十娘让她帮忙,她不会发现的。”      长禾公主本能的退缩,反驳道:“为什么是找姐姐?若是打开口碑,九苑的姑娘们不是更合适?”      “九苑的姑娘也找了。”朱儒释见妹妹不安,收起笑容,认真解释道:“从方才那个侍女就能看出一二来,这春风城喜欢杜十娘的姑娘不在少数,请她帮忙是理所当然的,花月楼演出,我与尊上一同出现……她现在就是风头最上的姑娘。”      这根本就称不上算计,要知道若不是他在暗中使招,庙会上想要找杜十娘帮着开一下口碑的商会没有一百家也有五十家。      这种时候有人来找杜十娘,所有人都不会怀疑,更不要说做的还是胭脂相关的,与杜十娘的活计都对上了。      “王兄说的是……可……”长禾公主使劲摇头:“不行,我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姐姐会发现的。”      “我也没说你是做生意的材料,做你自己就好。”朱儒释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说了,你只是来玩的……亲信亲信,身份高便不需要有什么能力,你只是因为喜欢杜十娘所以擅自从手下手中抢下了这个和杜十娘接触的机会。”      长禾根本就瞒不过杜十娘,但是让杜十娘发现长禾对她的喜欢也没什么。      这么一来,无论长禾表现的有多么稚嫩,想着法子给杜十娘送好处,都是合理的。      也有破绽,不过对付杜十娘已经足够了。      朱儒释都安排的这么细致了,长禾公主也过了一开始的惶恐期,她冷静一想,发觉这真的是很好的与姐姐说话的契机,而且作为合法的“贿财”,也能给姐姐一些银子,真的是两全其美。      “王兄,我遇见姐姐那次,马车上绣着金丝,而沈家和宫里没有关系。”长禾公主摇头说道,[嘀嗒 ]她已经开始主动分析可能会穿帮的地方了。      “谁说没有关系,你还没有离开宫门的时候,沈家就从宫里高价聘走了一只狸奴。安心,不是你喜欢的那只狸花。”朱儒释双手环胸,看着震惊的妹妹,继续说道:“聘礼的价值很高,单是攀个关系……也足够了,再说了谁说沈家的内执就一定是沈家人?沈家的胭脂行当宫里也有一份路子。”      无论杜十娘从哪个方向去想,他给的答案都是完美无缺的。      “王兄,你脑袋是怎么长的。”长禾公主沉思许久后,认真问道。      “你这叫什么话,本来就是提前给你备好的身份,自然要想的多一些。”朱儒释无奈说道:“路我都给你铺好了,剩下的就看你能不能让杜十娘喜欢、她愿不愿意带你去庙会了……若是人家不喜欢,我陪你一起玩也不差多少。”      “王兄安排的这么细致……”长禾公主深吸一口气,说道:“可我不能骗姐姐,哪怕硬生生的贴上去很傻,也不能用虚假的身份去接近姐姐,绝对不行。”      隐瞒是不敢暴露身份,欺骗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啪嗒。”朱儒释打了一个响指,随后在长禾公主呆滞的目光中说道:“这也不重要。”      “什么意思?”长禾公主身子轻颤,难道她的反应……王兄都算到了?      “就与你的名字是沈素素一样,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朱儒释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暖玉腰牌挂在长禾公主的身上,旋即说道:“这是沈家内执的腰牌,我的妹妹……你本就是这一次沈家商会身份最高的内执,这些时日商会与春风城大大小小定下了些许单子,用的都是你的名义,当然……是沈素素,这个名字乍一听,像不像沈家的大小姐?”      长禾公主:“……”      “别傻着了,谁说南离的长禾公主就不能做沈家的内执了?图个新鲜不行?”朱儒释一只手拖着自己妹妹的下巴,说道:“名字是真的,身份是真的,怎么样,对哥哥我的安排可还满意?”      “满意。”长禾公主无话可说,所有的话都被王兄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其实我连你不亲自下场,事物都交给旁人去办的理由都想好了,毕竟……你的身子向来都不甚好。”朱儒释说着,不自然的抓紧了衣角,片刻后松开说道:“我会治好你的。”      “王兄……罢了,我不知道说什么。”长禾公主抱住了朱儒释的手臂,小声道:“那我明个就去找姐姐与她说生意的事。今晚,王兄把生意具体的细节与我说说,我争取记下来。”      “都写好了,放在你房间梳妆台下头,回去自己看看就是。”朱儒释轻轻一笑,心想为妹妹排忧解难就是让人心情舒畅,他想着,忽然说道:“对了,有件事我得和你对个口风……先前,我用你的名字找三苑的姑娘让她帮着约一下四苑的石姑娘,当然最后是没有约到。这个事儿你可得帮我兜着点。”      “石姑娘?”长禾公主一愣,旋即明白了,叹息说道:“淮竹姑娘喜欢的四苑姐姐。王兄,打探敌情,也没有用自己妹妹名义的。”      “咳。”      朱儒释取出手帕擦了擦长禾公主额上的些许水渍,随后掠过了这个话题说道:“与你说的东西都说完了,接下来继续逛逛,挑一些你喜欢的东西,也别总是给旁人买。”      “嗯,我瞧瞧有什么补脑的东西,要不……王兄,咱们去鱼市瞧瞧?”      “……”      “恼了?”朱儒释问。      “怎得会恼。”长禾公主抱着朱儒释的手,垂下眸子幽幽道:“给王兄添麻烦了。”      “别忘了,我喊你来本就是要利用你。”朱儒释提醒她。      “自家人,说什么利用,怪难听的。”长禾公主摇头。      朱儒释笑着:“自家人,说什么添麻烦?”      “……”长禾公主言语凝住,叹息说道:“若是撩拨那淮竹姐姐也能这样,也不至于被人无视了。”      朱儒释说道:“只是看着淮竹我就什么都不想了,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      “这些话与我说一点作用都没有,我可不会帮着你去追姑娘。”长禾公主说着,眨眨眼后说说道:“对了王兄,我要接手的,和杜姐姐说的生意具体是做什么?与胭脂相关……口脂?唇脂?眉笔?还是原材的红蓝花……如果是改良过的东西,先给我用用看看是不是王兄你说的合格,如若不好,我可不会与姐姐说。”      奸商的形象也很讨人厌的。      “你会问我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朱儒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他移开视线,说道:“猜猜我为什么不与你直说,要在写在纸上?”      “我也正奇怪呢,王兄明明一有空就贴在我这儿,居然不与我当面说。”长禾公主认真说道:“所以我怀疑是不甚合格的东西,咱们南离不至于学那朝云国,天家与世家一起行骗罢。”      “什么叫贴……再说了,你当尊上是什么人?”朱儒释没好气的瞪了妹妹一眼,随后无奈叹气。      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算不到自己对妹妹的心软,于是说道:“真想从我这儿知道?”      “是什么不能见人的?”长禾公主问。      “对春风城的姑娘稀松平常。”朱儒释回答。      “那哥哥就说呀,别吊着我的胃口。”长禾公主轻言细语道。      “……长禾,你唤我什么?”朱儒释的手忽然用力,搓下了身上的一颗扣子。      “好了,说吧,王兄若是喜欢,回去我再叫你……”长禾公主看着身边,虽然被清理出了安静的空间,可毕竟是在公共场合,蛮羞人的。      “罢了,是暗舒荷。”朱儒释说完,干咳一声,心想他可不是故意选的,只是……综合考虑牵扯到亲密的话题,能够与杜十娘最快的拉近距离。      也会很有趣。      “暗舒荷?”长禾公主修长手指绞在一起,她疑惑说道:“那是什么?新的口脂?”      ------------      0563 沈素素要接手的生意      长禾公主从王兄口中得知了暗舒荷三个字,在梳理清楚每个字的意义后,修长手指点在唇上,微微歪着头。      “暗舒荷……是新的唇脂?说起来王兄给我准备的金花燕支用着也有三年了,是该有翻调的暖脂了……王兄,难道是小泉阁的新品?”长禾公主好奇的问。      “……我不懂你使的胭脂,平日里都是环丫头采购的。”朱儒释扫了妹妹一眼,默默地垂首盯着鞋尖,心道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妹妹这个模样,看来……离开皇宫果然是对的,在宫里可没有姑娘家与她聊什么胭脂。      “我自然知晓是环姐姐弄来的。”长禾公主瞪着眼睛,身子稍稍前倾,她小声说道:“王兄心里总是惦记着这春风城,偶尔也往后看看怎么样?我觉得环姐姐就很温柔,最适合王兄这刺人的性子。”      “是环丫头教你这么说的?”朱儒释神色忽然冷冽了几分。      长禾公主身子一颤,随后不满说道:“王兄,你别冷着脸,我只怕父王的。”      “你这丫头……”朱儒释无奈扶额,轻声道:“南离在我手,满朝上下都言父王被我这个太子架空,怎么你反倒是害怕他。”      “王兄又不可怕。”长禾公主紧了紧怀里的手臂,旋即提醒他:“环姐姐从不让我做什么事儿,你回去可不许欺负环姐姐。”      “……”朱儒释眼睛合上一些。      长禾公主不太安心,又补充道:“我可喜欢环姐姐了,王兄平日里忙,都是她陪着我的……我想让她高兴才说的,若是因此惹王兄不高兴处罚环姐姐,我会不高兴。”      “行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朱儒释很是无奈,他觉得自己平日里的阴谋和妹妹一比都上不了台面。      什么叫阳谋?      长禾公主这就是阳谋,都直接说自己会伤心……他最看不得自己妹妹伤心了。      “王兄,如果我想要你娶环姐姐,你会答应吗?”长禾公主忽然说道。      “……”朱儒释盯着自己这个妹妹。      长禾公主也对上了朱儒释的视线,少女张精致如画的脸庞上,神情温婉而又疏离。      即使此刻长禾公主眯着眼睛,朱儒释还是能看见那惹人怜爱的眸子,少女的五官在春市的光彩中显得很柔和。      卷翘的睫毛又细又密,眼尾微微上挑。      在朱儒释眼里,自家妹妹当真是十分的可爱、乖巧。      “你怎么不说话了。”长禾公主眨眨眼:“是为难了?我以为……环姐姐与王兄一同长大,也该是有几分情谊的。”      朱儒释看着这个想要撮合自己和某个姑娘的妹妹,换了旁人他定是会冷漠回应,可对象是妹妹,便只能无奈的说道。      “我只把环丫头当妹妹看。”      “来了来了,这话就好像我前些时日看的一样? 说什么只把姑娘当做女儿看……都是老掉牙的桥段了。”      长禾公主撇撇嘴? 说道:“要我说,王兄还是不要想淮竹姑娘了? 不如早些步入正轨? 给我生个侄女玩,我还想在活着的时候听人唤我一声姑姑呢。”      朱儒释本想反驳? 可听见妹妹后来的话,所有的心情全部缩了回去。      妹妹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想要有一个侄女。      朱儒释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心道若是因为这件事? 那……他会优先考虑妹妹的愿望。      就好像他明明对自己的妹妹如此的疼爱,却依旧选择了李孟阳作为妹妹的夫婿一样。      能够和仙门扯上关系?      他根本不在意。      只是因为长禾公主喜欢李孟阳罢了。      “长禾,我会想办法治好你。”朱儒释认真说道。      “王兄,我也不在意的。”长禾公主轻轻摇头。      她的身子她兴许不是很清楚? 可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灵草? 每日与灵石为伴,修炼功法的同时……王兄也求过尊上,可都没有好转。      人能活多久呢?      长禾公主不在意,对她而言,只要今日还活着就是很幸福的事。      朱儒释看着妹妹的笑容? 说道:“长禾,你不害怕……吗。”      “说好的叫我素素? 罢了。”长禾公主摆摆手:“王兄说的是怕死?本来是怕的,可一想到苏姐姐和小绫都在天池泽的妖祸中……嗯? 也就不怕了。”      即使是死了,也有人陪着? 所以一点也不害怕。      “……”朱儒释沉默许久? 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若不是流落在外,她也不会伤及了本源,连修炼都难以做到。      “王兄,其实我是不介意给李郎做妾的……就好像环姐姐不介意做王兄的妾室一样。”长禾公主笑着说道:“如果李郎与姐姐没有分开该有多好?分明两个人我都喜欢。”      “事情也没有这么简单。”朱儒释是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这个地方,可妹妹的话他的确会回去好好的考虑一下。      “呸,你个丫头真的是拿死了我的弱点。”朱儒释撕扯着妹妹的脸。      “王兄的弱点不会说的是我吧。”长禾公主不满的咬了一下朱儒释的手指,嗔道:“我脸上的胭脂都让你搓掉了。”      取出手帕使劲擦了擦脸,长禾公主心想她不想成为王兄的弱点,所以如果时间能够再走的快一些就好了。      至于她自己,在有限的时间做想要做的事情玩的尽兴就好。      现在的目标是在不给王兄添麻烦的情况下……和杜姐姐处好关系。      “王兄,我从未这般的想要接近一个人过。”长禾公主摇晃着朱儒释的手臂,小声道:“所以呢,暗舒荷是什么胭脂?我拿去给姐姐使,总是要自己看看的。”      “……”朱儒释看着这个活泼的妹妹,叹息一声,旋即说道:“菡萏舒荷,一泓春水……”      “我没念过几年书,你说些我能听懂的。”长禾公主说道。      “看的倒是多,就是里的那种……”朱儒释在长禾公主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风略过窗棂,在长禾公主雪颈上略过,勾起些许青丝。      气氛凝固了一瞬,长禾公主的耳朵刷的一下便红似血,她松开朱儒释的手臂,猛地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跺脚说道:“春……春……王兄,你在想什么!!!!哪有让自家妹妹去做……这什么生意的。”      长禾公主此时心跳加速,她一想到自己方才说想要试试,羞的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你也别大惊小怪的,不是与你说了?对春风城的姑娘来说是最正常的东西。”朱儒释说道:“再说了,你平日里里看的都是假的,不说去了一些药力,就算是原本的暗舒荷,也只是姑娘们平淡生活的调味剂,最多用来解闷儿……可没有下流的功效。”      “那……那也不行!!!说好的胭脂呢?这算什么胭脂行当!”长禾公主急着说道。      “在春市里,就是胭脂阁负责这些,诺,南边就是胭脂铺子,我们可以去瞧瞧。”朱儒释冷静说道。      “……”长禾公主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兄长,她想不明白……平日里对自己保护的过分的王兄,为什么让她接近这样的东西,还要去……      去……      给杜姐姐推荐?      不如干脆一刀杀了她好了。      “你冷静些,我不是说了对于春风城的姑娘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物件。”朱儒释向前走一步,发现妹妹后退一步……便停下来,无奈说道:“是你说的想要接近杜十娘,要知道……若是能说一些亲密的、不足与外人道的话,能够迅速拉近距离。”      暗舒荷的生意,加上大量的礼物。      这是从物质和精神上的双管齐下,的的确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能够和姐姐更亲密?”长禾公主身子一颤,随后试探性的说道:“真……真的?”      “你环姐姐是这么说的。”朱儒释说道。      “环姐姐?”长禾公主又是一愣,点头,这还真像是环姐姐能想出来的主意……      朱儒释提醒道:“虽然我同意了,但是你可不许去用那暗舒荷,说是不伤身子,可……还是要注意。”      “我才不会用。”长禾公主使劲的摇头,她和李郎都已经订婚了,要使这些闺房里的物件,也是和李郎一起……      等等。      杜姐姐,好像也不是不行。      长禾公主发呆的时候,朱儒释认真说道:“这改进过的暗舒荷已经在春风城流行过一些时日了,望海店的姑娘多少都拿了一些尝试……对于效果,也不用杜十娘亲自尝试,出去问问也就知晓了,你不用担心无话可说。”      对于杜十娘来说,这已经既定的生意对她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      朱儒释见长禾公主看过来,又提醒道:“你只需要让杜十娘知道,这馅饼之所以砸在她的头上是因为你喜欢她就行了,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让她带你去庙会玩还不是简简单单?”      “王兄的意思是……我必须去卖这些东西了?”长禾公主小脸滚烫。      “这店里的暗舒荷都是以沈家的名义发的。”朱儒释指着长禾公主腰间的暖玉。      “是了,我是内执……”长禾公主抽了一口凉气,她小声说道:“以苏姐姐的性子,若是知晓我去卖这些东西,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长禾公主双手合十,轻轻念叨了几声,接着抬头说道:“王兄,我做就是了,只要能拉近和姐姐的距离。”      “你怎么好像上战场一样,不至于。”朱儒释挥手,指着远处说道:“那边就是胭脂店面,这几日都是在售卖暗舒荷,过去看看就知道春风城的姑娘们怎么看这东西了。”      长禾公主深吸一口气,旋即点头说道:“咱们去看看。”      摒弃侍卫,朱儒释和长禾公主一前一后出了店面,重新回归拥挤的人潮中,他牵着妹妹来到一处胭脂铺子前。      长禾公主定睛一看,果然如朱儒释所言,铺子上头挂着一幅明晃晃的墨字,上面写了“暗舒荷”三个字,旁边还有一幅画卷,画上细细描绘着雕楼画栋、假山池塘,花团锦簇之间是一个身着华衣锦服的少女。      少女面若春晓海棠,因着脸上一抹飘渺轻淡的嫣红,愈发显得不胜风流之态。      在胭脂台之上挂这么一幅画,就是告诉旁人,这胭脂晕染在女子莹润洁白的脸上,是如何勾勒出魅力的?      长禾公主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来来往往的姑娘们没有一个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那图画,她才看了几眼,就已经有四个姑娘买了暗舒荷,说笑着离开了。      “她们……真的都不在意。”长禾公主惊诧说道。      “我说了,对于姑娘家来说,只是起到些许提气氛的作用,就好像胭脂一样……是能让人变得更好看的物件。”朱儒释想着环丫头,轻轻扶额,说道:“因为吃了会脸红,眸子更会水润,所以调解气氛很不错。”      “大兄懂得倒是多。”长禾公主啐了一口,随后对于暗舒荷的作用了解了一些。      都是平日里的缘故,她还以为这种药真的有那么可怕,原来只能让姑娘脸红……但是即便是这样,也是闺房里用的物件,这些姑娘们当街去买……她还是很难接受的。      可一想到这儿是春风城,她喜欢的杜姐姐也是红馆人,于是拍了拍脸。      她可不能害羞,要努力融入春风城才行,不能让杜姐姐觉得她看不起这些姑娘……      要努力适应。      努力适应。      长禾公主看着来来往往于胭脂阁的姑娘,学着她们的表情,努力调整着心态,一旁的朱儒释见到妹妹的表情,陪在她身边安静得站着。      就在朱儒释欣赏长禾公主红着脸的模样时,长禾公主忽然开口说道:“大兄,也不是所有姑娘都大大方方的,这不是也有会害羞的姐姐?”      朱儒释顺着长禾公主的视线看过去,旋即一愣。      只见在胭脂铺子前,有一个身着浅色长裙的女人正局促的站在铺子前,她的身材高挑极好,长发绾起,配合那略带红晕的侧脸……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姑娘。      ------------      0564 感兴趣也不奇怪      这世界上好看的姑娘有很多,但是能够让朱儒释动心的姑娘不多,偏偏的……这春风城里到处都是美丽不似人的存在。比如眼前这个女人,一眼看过去好似见到了群玉林立,又像是山巅之上寒风凛冽,虽然寒冷彻骨,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随着朱儒释看清楚姑娘的侧脸,冰冷寒玉化作暖玉,凛冽寒风化作春风……一抹一抹红霞就像是十五笼罩在月亮上的云雾,充满了独特的韵味。      最初惊艳带来的呆滞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朱儒释回过神后就用开始用欣赏美丽事物的眼光看着不远处的姑娘。      “……”      此时,本来平和的胭脂铺子忽然沸腾起来,姑娘们纷纷停下脚步欣赏着忽然出现的美丽女人,瞧着她要买的东西和害羞的神情,纷纷抿嘴笑着,似是看到了一出好戏。      “好漂亮的姐姐。”长禾公主作为姑娘家,更能体会到眼前的女人从气质到身材都是怎么样的让人羡慕。      长禾公主惊诧的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她瞧着周围姐姐们那一个个好像看到稀有动物的表情,发现不是因为这姐姐的好看,而是因为她的害羞。      她心想原来是在春风城买暗舒荷是最正常的事情。      相反的……如眼前这个姐姐红着脸才是最不正常的,会被姑娘们“嘲笑”。      长禾公主发觉自己作为内执在春风城卖暗舒荷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杜姐姐说她自己是最普通的姑娘,那她的想法一定和这些姑娘想同,若是这样,自己是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要大大方方的才行,她不会看不起春风城的姐姐,也不想被春风城的姐姐看不起。      这么想着的长禾公主一回头却发现朱儒释盯着姑娘看,顿时气呼呼的拉扯着兄长的袖子,不满的说道:“原来……你也和外面的男人没有什么分别,一看到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动路。”      “这春风城可真奇怪。”朱儒释看着女人取了一包暗舒荷后转身快步离开,视线在她腰上的细鞭上滑过,不敢置信的说道:“一个车夫……都有这等姿色?”      “你别打姐姐的主意。”长禾公主说道。      “想什么呢。”朱儒释摇摇头,他虽然是王储,可至今除了淮竹还没有谁能真的打动他,之所以看呆了,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可不是色中饿鬼,说一些不那么光彩的话……从年岁还小的时候见到淮竹,他便一直“守身如玉”至今。      随着好看的女人快步走出了春市,朱儒释转过身对着妹妹说道:“该看的都看了,你站的够久? 走? 去吃杯茶,歇息歇息。”      “嗯。”长禾公主点头。      ……      雅间。      朱儒释亲手给妹妹斟了一杯暖茶? 旋即推至她面前? 又取出一颗丹药递过去。      长禾公主一如往常用茶水顺丹药入腹,半眯着眼睛躺在椅子上小寐。      朱儒释将毯子盖在妹妹身上? 自己在她身边坐下,接着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来一本? 打开第一页。      长禾公主睁开眼? 无奈的说道:“王兄,你怎么能不经我的允许就拿我房里的书。”      “也不是不经允许,我有问过你的。”朱儒释说道。      “有吗?”长禾公主想了想,无奈道:“定是又挑了我困乏的时候。”      朱儒释一笑? 随后说道:“长禾? 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长禾公主伸手轻轻夺过朱儒释手中的,双手打开后遮挡在脸上,隔绝了朱儒释的视线,嗔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自己看一会儿书,不要睡着了……以你的性子? 现在睡了晚上又要做夜猫子。”朱儒释说道。      “知道啦。”长禾公主嗅着纸张独有的香气,看起了喜欢的。      朱儒释没有什么事情? 他想要看妹妹的样子,又怕让她不自在? 便取出腰间匕首,以绸缎轻轻擦拭着。      不久后? 长禾公主偷偷瞥了一眼朱儒释? 发觉对方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奇怪的说道:“王兄想要说什么?说就是了。”      “让你看见了?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朱儒释放下匕首,说道:“那叫杜七的姑娘和白练红走的比较近……你去找杜十娘,难免会碰见白练红……他可是认得你的。”      淮竹兴许认不出来长禾公主,因为不关心,但是白景天一定认得,更不要说……长禾公主还与他说过靠近沁河医馆后被警告的事儿。      这也是唯一可能会穿帮的地方。      “七姑娘说景天公子是个好孩子。”长禾公主说道。      “孩子?天真的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半妖。”朱儒释有些不安的说道:“要不……你别去了,我担心他弄伤你……”      “王兄。”长禾公主气呼呼的看着他,说道:“王兄总是这样,如果真的那么不喜欢白公子就说出来,何必与他在花月楼做出融洽的模样。”      “成年人的世界……”朱儒释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说道:“我怎么说也是一国王储,不是单纯的喜欢或是不喜欢能……罢了,我不说就是了。”      “事情总没有完美的。”长禾公主摇摇头,她缓缓说道:“王兄已经安排的这么细致……剩下的就看天意,若是白公子真的与姐姐说了,那我也认了。这些事儿,总不可能瞒着姐姐一辈子。”      她只是害怕,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面貌面对杜十娘、没有做好准备……并不意味着她会逃避这件事儿,如果真的发生了……她只会去接受。      希望姐姐不会讨厌自己。      “安心。”朱儒释笑着,心道他可不会留下这般明显的破绽,虽说他不愿意去找一个半妖做什么交易,可为了自己的妹妹……便没有什么面子可言。      长禾公主见状轻轻叹息,说道:“王兄是要去找公子?”      “有这么明显?”朱儒释使匕首弯了一个银花,笑着。      长禾公主强调道:“七姑娘说了,是个好孩子。”      “她自己也就是个孩子。”朱儒释说道:“见过半妖杀戮惨状的人……可说不出什么孩子,只是怪物罢了。”      “我不知道王兄说的可对,因为半妖真的很可怕。”长禾公主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常年跟着王兄,也见过许多……前一秒还是乖巧可人的半妖后一秒就凶性大发毁灭村子甚至镇子的例子……这无关半妖作为人时候的性子,只是血脉不纯所带来的疯狂,不受控制的。      若是能够被后天的教育改变,也不至于被人如此的厌恶,发现就要打杀。      ……      ……      春市之外。      纤阿不知道春风城是不是好地方,可她此时艰难的从春市门前那一堆姑娘们中挤出来,被染上了一身浓郁的香味不说,面上还带着几分红晕,而在纤阿的身后,几个春市里的姑娘看着纤阿的背影抿嘴笑着,伴随着一阵子窃窃私语,似是在讨论这个好看的车夫姐姐是什么时候定居春风城的。      “……”      纤阿挤出了春市的大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转角走入春市的角落,面上带着无奈的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左手紧紧攥着缰绳,在她的右手边拎着一个药包一样的纸袋。      “……”      身边的姑娘来来往往,纤阿却冷静不下来,她现在就好像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心下不安。纤阿此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是觉得来往的姑娘们都在看她,都在笑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连杜七在春风城内都是一个普通的姑娘,纤阿又怎么敢特殊。      至于说她买的药包,那就是买东西要付钱了,更加不敢坏了规矩。      药包。      纤阿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巴掌大的黄纸药包,在黄纸的最中心贴着小小一片菱形的贴纸,纸上用婉转细腻的笔墨写了一个小小的“荷”字。      就在这时候,马车边路过一对手牵手的姐妹,年龄小一些的姑娘看到了纤阿手上的药包后一愣,翘起嘴角:“姐姐你瞧,她拿的是什么。”      “嘘……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年长一些的姑娘给了纤阿一个歉意的眼神,随后抓着妹妹快步离开。      “……”纤阿身子僵硬了一会儿,抓着手上的药包,咬唇叹息。      她拿的这是什么东西呢?      自然是杜七方才想要的暗舒荷了。      她也是来到春市,听店里的姑娘们介绍才知道这暗舒荷的作用……无论活了多少年,纤阿都是干干净净、纯粹至极的姑娘,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东西?      若是自己姐姐知道了她下凡来买这些东西……可真的是不得了。      烟笼寒水月笼沙,她不经常带面纱,可在熟悉的人面前的的确确是个容易害羞的姑娘,不然也不至于被海棠拿捏的死死的。      纤阿微咬下唇,眸光闪烁,一只手抓着暗舒荷放在心口,感受着自己死寂的心跳,面上却仍旧不自然的发烫。      不得了。      不得了。      这可是连元君都想要试一试的东西。      纤阿一只手缠着自己的长发,难以掩饰眼里的意动之色,按照道理来说,因为这个世界的等级森严,所以无论是怎么样的东西都无法对她造成影响,毕竟……天上的寒月是无法吃东西的,更不会有感觉。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对于纤阿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好像倚石仙子分明已经开了半步仙门,却依旧可以在杜七的艾灸下感觉到酸痛舒适一样。      因为是杜七想要尝试的东西,所以对自己也会有作用,甚至……对那个常年待在龙车与星空之上的橙衣女人也有用。      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      纤阿抬起头直视着天上耀眼无比的太阳,想着要不要将这一包送上去,自己再去买一包。      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毕竟按照姑娘家的规矩来说,也没有妹妹送给姐姐的理由。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想要尝试,对于纤阿来说,重点是杜七想要尝试,所以她才想要,这种冲动与这药包里装的是什么没有关系。      杜七喜欢连韵的蜜饯,所以她也经常吃,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当然……新鲜感也是有一些的。      纤阿吞了口口水,红着脸的模样让路边的公子姑娘一阵侧目。      “这位妹妹。”      就在这时候,纤阿的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纯雅的女声,纤阿下意识的便将手上的药包放在身后,旋即转过身子,说道:“姐姐有什么事儿。”      出现在纤阿身边的是一小队姑娘,领头的与她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黄色留仙鹤纹长裙的女人,在黄衣女人的身后有七八个少女跟着,打扮十分艳丽,而在这群少女中间有一个被所有姑娘围在中心的少女……少女身着嫣红色襦裙,一头长发稳稳当当的束在脑后,面上点着可爱的妆容。      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女坐在轮椅上,仔细去看,身上还缠着些许的绷带。      她就是绝对的团宠,明明只是一个木制轮椅,上头却挂满了姑娘家的首饰,似乎是为了表示对轮椅上的姑娘的喜欢,她的座驾和衣裳下部份挂着各种玉镯、玉佩、玉如意、玉耳珰等等的玉饰,看得人眼花缭乱。      是石婴和琴楼的姑娘。      纤阿很快就认出了这出行的是什么人,她仔细地端详着石婴,发现这才几天石婴的脸颊就变得圆润了一些,面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神采飞扬的。      领头的王姑娘对着纤阿说道:“妹妹这车子可是有预约?若是没有……我们想要定一下于庙会期间使用。”      “回姐姐,有约了。”纤阿对着王姑娘说道。      她的车子可是用于元君出行的,自然载不了其他和元君无关的姑娘。      纤阿在看石婴的时候,石婴也在看她,她望着纤阿得面容,稍稍愣了一下……便认出了这是哪个姑娘。      明灯和翠儿都与她说过的,也远远的见过一次,这般好看的女人,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也会记住的。      记得是叫……阿纤?      王姑娘看着两个姑娘对视,眨眨眼后说道:“你们认识?”      是了,既然都是车夫,认识也不奇怪。      ------------      0565 石婴不是孤苦伶仃的姑娘      石婴和琴楼羁绊的来源很有趣,最开始住在琴楼的、女扮男装的姑娘是李青莲……后来李青莲想要将琴楼的王姑娘连带着小姐妹一起拐去东玄,结果没有成功,只带走了几个还未入店的丫头。      这琴楼的姑娘是李青莲都拿捏不动的人儿,更不要说石婴。      当初石婴在被杜七“勾引”和撺掇下去吃了蜜饯,体会到春风城的乐趣后因为她本身就很喜欢姑娘家,恼怒无法光顾杜七,为了从姑娘家身上找乐子就在琴楼住下。      那时候的石婴还没有吃下破障丹,紫府地脉还都是好好的,这个全盛时期说不定都能在师承手底下走两招的魔女——在琴楼被姑娘们当乐子玩弄。      最开始的石婴在琴楼的姑娘们眼中兴许不如李青莲的关系好,可她比李青莲可爱啊……她们最喜欢嘴硬的丫头了……所以虽然李青莲走了,但是石婴成功接替了李青莲的位置。      石婴很有钱。      石婴很大方。      放在平时,琴楼的姑娘会把她当成冤大头,可偏偏李青莲才走没有多久,姑娘们在李青莲身上捞到了足够的油水,于是石婴的傻大方就让姑娘们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这些都不重要。      真正让琴楼的姑娘们从心里接受石婴的,除开每天相处所发现的闪光点,那就是杜七了。      石婴很富裕,却还坚持给杜七和明灯做车夫。      因为不歧视,所以会被姑娘们喜欢。      王姑娘询问了杜七、明灯……甚至是翠儿,得到的都是石婴是个很好的姑娘……这个结论让这个从八方客栈来的,外貌看起来不甚大的少女成为了让姑娘们喜爱的、外来的姐妹。      石婴身上有着李青莲所没有的野性,更能吸引这些被条条框框禁锢的女人。      久而久之……当石婴出了事情在十楼休息的时候,琴楼的丫头们就过来帮翠儿“分忧”,“借”走了她。      这也算是一借不还了。      喜欢的姑娘,自然是不希望还回去。      ……      ……      纤阿看着脸上多了几分婴儿肥的石婴,眼睫微颤。她一想到石婴在元君那的印象是一个很好的姐姐与合格的“御者”,心里便怪怪的。      姑娘的“御者”该是她们姐妹,却让规矩之外的人得了好评。      纤阿这不是嫉妒,只是对于自己失职的自责。      她不嫉妒,可石婴却嫉妒了。      ……      阳光洒在石婴轮椅的玉制饰品上,泛着着耀眼的光,那光落在石婴的眼中,让她抓着轮椅侧扶的手用力了许多。      石婴仔细盯着纤阿的面容,在外人眼里,这马车与轮椅之间的气氛在朝着很怪异的方向发展。      琴楼的少女们看着石婴逐渐不善的眼神,有些奇怪这丫头今个是怎么了。      ……有时候,我见青山你见水,如此而已。      石婴自认为是很恶劣的女人,所以她此时很不是滋味。      她是那么喜欢杜七和明灯,在石婴心里如果不是自己受了伤,也不会被眼前这个漂亮的过分的女人抢去了位子。      送七姑娘去医馆分明是她应该做的工作嘛。      似这般平日里和杜七、明灯都没有接触的生活……她快要忍不下了。      虽然杜七偶尔会带着明灯来看她,但是石婴还是很担心,担心许久不出现姑娘会把她忘了……这可不好玩。      要知道她这个八方客栈的余孽在成为无法修炼的废人后,唯一的理想就是在春风城继续做一个车夫,想要每日拉着喜欢的姑娘来往。      如果杜七坐惯了眼前这个姐姐的车子? 不喜欢自己了……该这么办?      这种担忧在前不久才放大过一次? 那时候她询问杜七怎么看待新的车夫……杜七说新的车夫驾车的技术很好,没有让她摔过? 她也坐的习惯? 让自己好好休息。      “……”      石婴深吸一口气。      这她怎么可能休息的好呀!      杜七都说坐阿纤的车坐习惯了,而且什么叫没有摔过?是在说自己当时驾车任性让她在马车内滚了一圈吗?      石婴知道杜七不是记仇的姑娘? 可奈何她自己会多想。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气氛一时间竟然凝固了。      王姑娘在一旁看了一会儿? 又重复了一遍:“你们认识?”      一旁的少女在石婴身后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后颈? 小声说道:“王姐姐与你说话呢。”      “啊……哦。”石婴回了神,看着王姑娘解释道:“见过一次,我住进十楼后,就是这个妹妹驾车送姑娘去医馆。”      妹妹?      妹妹?!      在场的琴楼姑娘视线在石婴和纤阿身上来回? 最后发现石婴只是一个少女? 而纤阿从身材到气质那都是实打实的女人,她的个头甚至比王姑娘还要高几分。      王姑娘啐了一声,嗔道:“又开始认妹妹了。”      石婴无奈的说道:“我都说了我的年岁比看起来要大一些。”      她的声音又换来了少女们的窃笑。      “?”      纤阿歪着头,她不甚明白自己这个“同僚”为什么不太友好的样子,可她还是主动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比妹妹看起来的要年长一些。”      她这声妹妹唤的亲切? 亲切的让石婴心里的嫉妒都溃散了,她轻咬下唇? 心道她承认……自己是没有这个姐姐温柔好看。      石婴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 王姑娘就挡在石婴身前,歉意的看了一眼纤阿? 说道:“妹妹不要和这丫头计较? 她才受了伤? 脑子不好。”      石婴:“……”      若不是王姐姐瞪了她一眼,她定要和七姑娘这个新的车夫好好交流一下心得。      “唉?妹妹身子不是好好的。”纤阿没有跟上姑娘家的思路,之后就听到王姑娘指着她的马车说道:“既然是十楼雇的,那自然是接不了我们的活。”      王姑娘转头看着石婴,问道:“石丫头,你以前也是春风城的车夫,你的马车呢?咱们去要回来,到时候让六儿驾车带咱们出去。”      “在车行呢。”石婴没有和姑娘们闹别扭,如实说道。      一众的少女们见到石婴兴致不太高的模样,纷纷看向王姑娘,后者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只见王姑娘弯下腰,蹭了蹭石婴的脸,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想和十楼的姑娘一起出去玩,但是……这次不行。”      “为什么不行?”石婴无奈问。      王姑娘解释道:“昨儿翠儿是来找我说想接你回去,但我没有放人。你说你这走也走不方便的去十楼不是给翠儿添麻烦?庙会来之不易,总是要让翠儿歇息歇息。毕竟,总不能让七姑娘帮你推马车吧,她小胳膊细腿的……哪里推得动你这个练武的丫头。”      纤阿在一旁心想让元君推旁人?又不是杜十娘,这成何体统。      想着,又是一愣。      照理说,杜十娘也不行啊。      “我都说我能下地走了……”石婴嘟囔着。      “前天大腿上的口子崩开又忘了?”王姑娘捏着石婴的脸,提醒她:“你这丫头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十姑娘,这些时日的医药费可都是丫头们帮你垫的,你想走就走啊。”      “我以前听曲子的时候……又没有少给你们银子。”石婴咬牙,她什么时候那么憋屈过。      “一码归一码,我是不知道你这妮子是怎么勾引到翠儿的,丫头三天两头跑我这儿来要人……咱们一直以为翠儿只喜欢石闲姑娘,没想到你也算一个……难道是因为都姓石?”王姑娘说着从后面将石婴搂在怀里,嗔道:“怎么,琴楼的姑娘就满足不了你?”      “就是。”      “石丫头最没良心了。”      “哼,她又看不起人了。”      石婴身边的少女们纷纷跟着声讨她,可仔细去看,那些姑娘们一个个笑的开心,还有几个趁着埋怨的话伸手从石婴身上揩油的,活脱脱的一群女赖子。      也是,石婴这种手上只沾过血的人在这清红混搭的姑娘们面前,可不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兔,要不是王姑娘看着,就以她受欢迎的程度……早就被这些姑娘吃干净了。      石婴虽然不适应和这些女赖子相处,可是姑娘们对她好她还是看的出来的,只能发出口头上的抗议。      这大抵是幸福是烦恼。      是以前孤身一人的石婴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她嘴上说着抗拒的话,可慢慢的却红了脸。      她想起了在八方客栈的时候,那时候她在宗里面是丫头里的孩子王,照顾着一些孤儿和半妖……被人信任的唤一声石婴姐姐,只有她宠别人的份。      现在来了春风成,反倒是成了被宠溺、被开玩笑的人。      有人关心一日三餐与伤势……又因为所有来自仇家的东西全部被禅子挡在外面……这感觉,让人心安的同时,可以享受这个安定的世界。      虽然……还是很想念她憧憬的鱼师姐,还有宗里的小丫头们,自己走了……小丫头们会不会被欺负?      可这些对于她这个叛徒来说都已经是奢望了。      在春风城呆久了,石婴也不似以往刺挠。      纤阿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抿嘴一笑,心想这就是春风城吗?若是自己和姐姐入了城……会不会也遇到不一样的人。      石婴接受了庙会和琴楼的姑娘们一起过的既定事实后,歪过头看着纤阿手里的药包,她一愣之后收起了所有的嫉妒和不满,担忧说道:“阿纤……姐姐,你这是生病了?如果身子不舒服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作为车夫要有很好的身体,决不能带病驾车,要为车上的姑娘们负责。      她虽然嫉妒,但是纤阿这么好看,给杜七做车夫既有面子也敞亮,技术也好,可不能生病。      纤阿听着石婴的话,整个人都是一愣。      她已经有许久没有从普通的姑娘口中听到“阿纤”两个字了。      可在听清楚后,她的脸一下飞起了红晕,她柔声道:“我不是……这也不是药……”      她说着,将手中的“暗舒荷”又往身后放了放。      兴许是因为石婴是自己的“同僚”,在地位上与她相同,所以纤阿的反应如此的强烈。      “荷?”石婴想着方才一闪而过的菱形纸片,正疑惑着,便被身后的王姑娘捂住了嘴。      “丫头没见过世面。”王姑娘看着纤阿害羞的样子,眼睛里闪闪发光,可是仅存的涵养告诉她……虽然她现在很想调笑这个叫做阿纤的妹妹,但是……要有涵养。      琴楼的少女们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纤阿,纷纷笑着:“又是个和石丫头一样的干净人呢。”      “真好看。”      “这么好看的姐姐,怎么又让杜姐姐拿去了,这不公平。”      “好了,你们都小声些。”王姑娘干咳一声,隐藏想要上手纤阿的念头,接过石婴的轮椅,回头对着纤阿说道:“叨扰了。”      “嗯。”纤阿点点头,她心道原来这些姑娘就是海棠曾经喜欢的姑娘。      想要了解,所以态度压的如此之低。      她打开帘子,看着里面的暗舒荷,没有再伸手去拿。      好奇是好奇,吃……也没有什么打算。      若是元君吃了,她就常常,不然还是算了。      只有石婴依旧不甚明白的瞪着眼睛,坐在轮椅上走出三四丈了还在想着药材的事情。      “王姐姐,那是什么药?”      “不算是药。”王姑娘说道。      “是暗舒荷。”随行得少女一只手压在石婴的肩头,嘻嘻笑着。      “暗舒荷……是吃的荷花?怎么用药纸包着。”石婴很是不解。      王姑娘啐了一声,说道:“问问问,的确是好东西没错,正巧这些时日店里也送了不少过来,想知道……晚上就喂你吃。”      “吃就吃,你这是什么态度。”石婴跟着呸了一声。      她连破障丹都敢吃,还有什么不敢的。      “……”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车行而去,连石婴都没有注意到在她们的身边过去了一辆豪华的车架。      “小鱼姐,石姐姐……是被人欺负了吗?”王随鱼担忧的抱着鱼行舟的腿。      “安心,这可不是欺负。”鱼行舟小声说道。      “这丫头……倒是在春风城过得舒服。”吕少君脸色苍白,靠在窗边撩起帘子,望着逐渐远去的琴楼姑娘。      鱼行舟垂下眼帘,轻声道:“师父,石妹妹也难得轻松。”      ------------      0566 石婴应该答应出去迎客      虽然吕少君和鱼行舟表面看起来是师徒,可实际上更像是母亲与女儿。      这关系与杜十娘和杜七不太一样,硬要说……和鱼行舟、王随鱼的共同点要多一些。      在出事之前吕少君对石婴的死活并不在意,这也很正常,毕竟是魔门的姑娘。      但是鱼行舟这位九华剑主与她不同,虽然出身魔门,但是作风性格更像是仙居客……非要找出什么奇怪的点来,大抵就是鱼行舟喜欢明灯、王随鱼那样的小姑娘了。      当初的杜十娘也只是个小姑娘。      ……      烈日被幕帘挡在马车外,伴随着石婴与车驾的擦肩,王随鱼翘着圆圆的耳朵,趴在窗口盯着石婴的背影。      “小虎是怎么了,师父可有头绪。”鱼行舟轻声道。      “有头绪,与你说也没有什么必要,都过去了。”吕少君说道。      连九霄上仙的事情都需要鱼行舟去消化许久。背负了青州以及天池泽无数生灵仇恨的虎妖就是小虎的父亲这件事……还是作为一个秘密永远的沉寂下去的好。      王随鱼是半妖,她的父亲是陨落在青龙爪下的虎妖,因为虎妖的血脉提升,所以小虎生生的被拔高了一个境界,潜力也提升了许多。      而王随鱼十分恐惧她的“父亲”,甚至一度差点被亲生父亲杀死,她对于虎妖有的只害怕,现在小丫头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压在头上的大山彻底消散,小虎也活泼了许多。      吕少君叹息。      小虎是活泼了许多,但是鱼行舟却沉寂了下来。      “想去见石婴?”吕少君问。      “嗯。”鱼行舟点头,透过帘子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石婴,随后摇头说道:“我知晓不方便,我不会去见师妹,师父安心就好。”      吕少君注视着鱼行舟平静的表情,眉头抽了抽。      她可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了。      “咱们说好了的,石婴的事情你不怪我。”      吕少君提醒鱼行舟,她当初为了二长老的财产救下石婴,虽然从二长老那儿弄出来不少的丹药,可最后因为这件事……都差点惹到了道宫和佛门,果然做坏事是要不得的。      “我没有怪师父,师妹在春风城也遇到了一些好姑娘,不打扰她就是最好的选择……就好像十娘一样。”鱼行舟认真说道。      “是我的错,当初就应该让你入绝云的,跟着八方客栈早晚会这样。”吕少君看了一眼竖起耳朵的小虎,宠溺的摇头,随后大大方方的说道:“自打我以为那没良心的死于天劫后……也就看开了,这什么魔门掌柜的……做与不做都没有什么意义? 在淮沁游玩了这么久? 当真不想回去。”      吕少君看向东方,露出一抹不知是爱还是恨的神情:“现在……我想去东玄瞧瞧……行舟? 你想去绝云吗?我与云浅说说? 送你上绝云也挺好,那儿现在可是有一根悟道竹? 你也能帮我看看你小师妹这些年有什么长进。”      “最主要的是,在妹妹面前多说师父的好话吧。”鱼行舟轻声道。      “是啊。”吕少君抬起头:“毕竟我和她爹都对不起她……现在想想? 当初还不如带着丫头和桐君一起隐居。”      她说着? 看着鱼行舟:“怎么样,去不去绝云宗?你是九华剑主,鱼行舟的名号比我这个娘亲都要好事,我听云浅说了? 丫头很喜欢你……”      以鱼行舟的天赋? 也能使剑,若是入了绝云,云浅估摸着做梦都能笑出声。      鱼行舟发现她的师父是认真的,心想师父的变化可真大,以前她是一直将自己当做客栈未来的掌柜的培养的? 现在居然让她入绝云。      看来夫子遭受天劫与魏云笈生死难料的事情……真的改变了她师父许多。      “若不是师父……这客栈可就是真的人人喊打了。”鱼行舟说道。      吕少君做八方客栈这些年,虽然依旧是臭名昭著? 不过总归不是无恶不作,一众弟子还是有底线了。      倘若师父不再管客栈? 那些自以为资历比她师父还高的一个个长老……定会把八方客栈往绝路上带。      “人人喊打有什么不好。”吕少君呷了一口茶水,苍白的面色好了一些? 她轻声说道:“书院一直视我如魔头? 也该让他们瞧瞧离了我……这魔门会是什么样子。”      “师父可不是任性的人。”鱼行舟无奈说道。      “现在可不一定了。”吕少君放下茶杯? 叹息说道:“我不喜欢师承,因为你小师妹喜欢他……可我也没有资格说师承,与他一样,我现在只想听她唤我一声娘。”      鱼行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轻轻踢了一脚那个竖起耳朵偷听的小虎,随后担心的说道:“只是师父这么长时间不在宗里,上面有些不安分了。”      魔门里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更不要说……现在宗里已经有人知晓她师父受了重伤……      “你说老东西??他是石婴的二叔,灭了石婴满门……背上这血海深仇,自是坐不住了。”吕少君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怕什么,我正巧不想管着烂摊子,谁有能耐谁上,老二平日里没有什么能耐,落井下石做的还不错。”      “师父!”鱼行舟急着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好了,我知晓他开始整合宗门了……说不定还想着趁着我的伤把我除掉,毕竟这些年我可没有少压榨他。”吕少君拿过一旁的褥子盖在身上,继续说道:“老东西恨我入骨,但是你这个九华剑主,我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动。”      “师父你呢?”鱼行舟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      “也不急。”吕少君袖长手指绞在一起,眨眨眼说道:“这不是有云浅在吗?那女人可舍不得我死,再说了……她就算是舍得,桐君也舍不得。”      “……”鱼行舟看着自家师父窃笑的模样,一愣之后无奈道:“师父离了宗门,越发的不稳重了。”      “总是死气沉沉的可没有人喜欢,像桐君那样也挺好的。”吕少君抓住鱼行舟将她拽进被子里,轻声道:“云浅在,你怕什么。”      “行罢。”鱼行舟点头。      是了。      一直以来八方客栈和绝云宗都是势不两立,谁能想到这领头的居然是一对生死相依的好姐妹?      甚至师父的女儿都交给倚石仙子养护。      以仙子能从无天大圣、道宗和佛门手中得到悟道竹来看,少了师父的客栈完全不够看。      “你只管安心修炼,宗门的烂摊子……顺其自然就是了,禅子在春风城,翻不了天。”吕少君想了想,说道:“你抽空回去一趟,把咱们自己的丫头带回来,其他的,放着他们闹罢。”      “嗯。”鱼行舟终于确定了,吕少君现在真的没有管客栈的意思,她钻进了吕少君的褥子,抱着自家师父的腰,轻声道:“客栈就不要了?”      “你想什么呢,哪能不要。”吕少君捏了捏鱼行舟的脸,说道:“我等着秋后算账呢,你说等老二惹上了云浅,我以保他一命出面,再要他那些藏匿的宝物他会不会答应……嗯,也不是宝物,我想他死了。”      她想着想着,才发现她已经不惦记宝物了。      “我就知道。”鱼行舟看着吕少君狡黠的眼神,摇摇头,冲着王随鱼说道:“小虎,过来陪师父睡一会儿,别傻站着了。”      “来了。”王随鱼乖巧的攥紧了被子,在吕少君一侧躺下。      ……      ……      就在这时候,石婴忽然回头看向愈发远行的马车,只在幕帘轻轻晃动。      “石丫头,你瞧什么呢,那阿纤可是已经走了。”少女们笑着。      “没什么……”石婴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方才好像听到了有人再唤小虎?      拍了拍自己的脸,希望早些振作起来。      王姑娘看见石婴心不在焉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因为庙会不能和杜七一道游玩而伤心,便笑着说道:“早些去车行取了马车,咱们今晚还要接待客人呢。”      在王姑娘的这一座琴楼里,红倌人比清馆人要多一些……而这种又才的姑娘本身就是十分受欢迎的,即使是红倌人,也有许多人喜欢。      “接待客人?”      果然,一听到琴楼的姑娘要重新拾起活计,石婴立刻紧张起来,她蹙眉说道:“前几天姐姐不是与我说,琴楼不是已经不接待客人了?”      因为银子足够了,姑娘们准备歇息歇息。      王姑娘敲了一下石婴的脑袋,嗔道:“你这是什么耳朵,在说了了,你瞧瞧你身边那一个两个的死丫头,眼睛绿油油的和狼崽子似得,不找客人,难道你负责陪她们玩?”      石婴闻言看了一眼身边环绕的姑娘们,吐出一口浊气。      真是想不明白。      是了,琴楼的姑娘们早就习惯了先前的生活,真闲下来了反倒是不自在。      “倘若石丫头愿意陪我们玩,封楼都可以……”琴楼的少女手握折扇,双手环胸浅笑着。      “大冬天拿把扇子,你装个什么劲,呸。”      “石丫头身子还坏这呢,你们可少打她的主意。”      王姑娘的一句话似是石头丢进了水里,让石婴周围的姑娘们吵吵嚷嚷,也不管还在街上。      “她们……罢了。”石婴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轮椅上的扶手,预示着她内心并不平静,住进来这么久了,她依旧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琴楼里的姑娘。      “妹妹也别嫌姐姐们吵闹。”有身穿花袄的麻花辫少女蹭了蹭石婴的手,她给坐在轮椅上的石婴盖上了绸缎,旋即接过王姑娘的工作,一只手握住后面的推把,走了一步,看着轮椅上皮肤好的似是婴儿的石婴,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是了,这琴楼也是有清馆人在照顾石婴后,默默喜欢上她的。      石婴抓着腿上的锦缎,往胸口上提了提。      “冷了?”王姑娘眯着眼睛看着石婴。      “是有些,阿暖,谢谢。”石婴转过头对着花袄少女说道。      “与我还说什么谢。”花袄少女叹气。      王姑娘在一旁眨眨眼后笑着对石婴道:“是了,你这丫头一身武艺也碎的干净……身子虚的很,看来阿暖是比我更适合照顾你。”      “王姐姐……”花袄少女红着脸嗔了一句,埋着头推轮椅。      王姑娘看着石婴不知所措的眼神,心想事情也急不来,便看着前方吵嚷的姑娘们,说道:“难得出来一次,闹腾就闹腾了。”      “是难得一起出门。”石婴点头,然后盯着王姑娘:“所以……晚上接的是什么客。”      王姑娘掂了掂脚尖,双手背在身后,加快脚步后回头说道:“和你有什么干系,是丫头们的客人,又不是你的,你只是暂住在琴楼而已。”      “……”石婴攥着绸缎,咬牙,心想若不是自己还受着伤,定要这个妮子好看。      “姐姐,你别吊着她的胃口了。”花袄少女心疼石婴,请求道。      “你别说话,这样,石丫头既然不想姑娘们迎客……你若是替姑娘接待客人,我就与你说来的是谁。”王姑娘说道。      “我?我可做不来这个。”石婴红着脸啐了一声。      “可惜了。”王姑娘眯着眼睛,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与吵吵闹闹的姑娘厮混在一起。      “……”石婴哼了一声,旋即面色平静,她被调笑惯了,也不至于恼怒,只是觉得自己的好心被人无视有些不大舒服。      花袄少女推着石婴的轮椅走在最后面,她犹豫后说道:“王姐姐逗你玩呢,可别往心里去。”      “阿暖,你也要接待客人吗?”石婴回头问。      “姐姐说的是以后不接待男人了,女人的活还是要的。”花袄少女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从今往后,咱们这儿的姑娘只接待姑娘家,王姐姐就是急你呢。”      “……”石婴闻言一愣,随后呸了一声:“我说呢,如果是姑娘家就没关系了,姐姐真是的,直说不久好了。”      “其实男人和女人都一样得,只有局外人觉得不一样。”阿暖摇摇头,接着说道:“妹妹你方才该答应王姐姐去接待今晚的客人的。”      “就算是姑娘家也没有让我去的理由……吧。”石婴说着,语气越来越慢。      虽然阿暖喜欢叫她妹妹,但从不会逗她玩,这是最老实的孩子。      “是七姑娘?”石婴瞪大了眼睛。      ------------      0567 如果有来世,姑娘想要做一只狸花      “是七姑娘吗?”石婴惊喜的看着身后。      “妹妹冷静些。”阿暖伸手将石婴重新按回轮椅上,随后轻声说道:“准确的说是十楼的杜姐姐和石姐姐要挑选一个地方庆功,就选中了咱们这,晌午就已经定下了,该是酉时、日落前后来。”      “那真是太好了。”石婴长长睫毛微颤,若不是弄不到花月楼的券,她怎么会不去捧杜十娘的场?      在楼里等消息……当真是急人的体验。      “所以我说你该答应王姐姐去接客的。”阿暖笑着。      “呸,就算是杜七,我也不会……哼。”石婴俏脸一红,低下头。      “知道你高兴,毕竟七姑娘有些时日没有来过咱们这儿了。”阿暖麻花辫甩呀甩的,她推着轮椅,又说道:“其实按照花月楼上的形势来看,我和王姐姐都以为这庆功该是在金风楼办呢,毕竟姑娘们不差银子,也有了靠山。”      她语气一顿,眼眶内的漆黑眸子幽幽的看着石婴,轻声说道:“再不济,也该是秋水楼,怎么能轮到咱们这儿?”      “这不挺好的……阿暖,你这是怎么了?一幅怨妇的模样。”石婴笑着,完全没有感受到身后姑娘的不快。      “对你来说是挺好。”阿暖脚步逐渐放慢,她低下头看着石婴好看的发髻,幽幽的道:“我想姑娘专程挑琴楼来……除了因为你在,也没有别的理由了。”      阿暖弯下腰,辫子穿过脖颈落在石婴的面前,她疑惑说道:“这么重要的日子却要与妹妹分享……石妹妹,你和姑娘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暖说的是对的。      当初石婴在李孟阳胞弟的事情上出面保护了杜十娘,她对于姑娘们来说是恩人,加上杜七和明灯都喜欢她……所以才定下了琴楼。      “关系?没有什么关系啊,我就是翠儿雇来的车夫。”石婴显然她还不知道自己在杜十娘等人的心中有怎么样的地位。      “翠儿可不会对一个车夫姐姐长姐姐短的……再说了,车夫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阿暖说着叹息:“罢了,我也不是追究你的过去,只是七姑娘和明灯都喜欢你,而一听她们来了,你就这么高兴,我……心里头不大舒服。”      她说着,语气愈发平静。      石婴一开始没明白,可想着想着忽然就想通了。      阿暖这不就是嫉妒了吗?      石婴面露怪异。      虽然喜欢与姑娘们一起玩,可她自认为自己是最普通的姑娘,至少取向上该是正常的……尽管翠儿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憧憬,但是那并不是爱慕。      被姑娘家爱慕自打出生来着还是第一次,害羞说不上,更多的是奇怪。      石婴知道自己不应该大惊小怪,因为在春风城这真是太常见,而她的心脏也比之前宽敞了? 毕竟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禅子化名安宁这件事更让人想不明白。      “姑娘家若是善妒? 可就不好看了。”石婴对着阿暖说道。      “我可不是善妒。”阿暖摇摇头,随后看着石婴无辜的样子? 吐出一口浊气:“我不是那么喜欢你?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我本来就是坏女人。”石婴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心想她从未想过整日修炼、握刀沾血的她有一天也能在庖厨与姑娘们一起做饭。      石婴笑着? 身子微微起来了一些,她的手指在阿暖的脸上轻轻摩擦? 说道:“你不喜欢我? 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阿暖脸上一红,盯着石婴没个正形、吊儿郎当的模样,嗔道:“果然不似个姑娘家,空有这么好的身材? 你这个赖子还是要多练练。”      “没有嘴里叼着一根草? 翘着个二郎腿已经是在克制了。”石婴白摆弄着裙摆上的玉坠,旋即说道:“对了,晚上腾出地方来接待七姑娘她们一家,那不是说……禅、安宁也要来?”      “你说安宁姑娘?常姐姐不在春风城,安宁这些时日一直跟着翠儿到处跑? 今个定是不例外。”阿暖眯着眼睛说道:“怎么,看到喜欢自己的翠儿被安宁缠着……你也嫉妒了?”      “什么叫也。”石婴僵硬的一笑。      与其说是嫉妒? 不如说是害怕?      嗯,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一想到禅子喜欢的姑娘粘着自己……石婴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攥在手里,身子也被捆上了。      她一直以来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二叔”? 她的眼界从这儿就到头了。      但……即便是石婴也知道禅子的意义是什么? 她最大的敌人见了禅子也不敢大声出气。      这能轻松下来就怪了。      罢了? 顺其自然。      她现在反正是不能修炼的姑娘,禅子和普通的修士没有太大的分别。      石婴咬唇,轻声说道:“希望安宁能好相处一些。”      她还记得先前自己被安宁警告过不许和翠儿太过接近,后来……安宁也经常嫉妒的看着她,总之在石婴的眼里,安宁才是善妒、不好相处的人。      “安宁?是挺好的丫头啊,我没少在街上碰见她。”阿暖眨眨眼,不明白石婴是怎么了。      “丫头……嗯,是丫头。”石婴呵呵笑着,随后提醒阿暖:“你再慢些,咱们就连王姐姐的脚印都见不到了,想要与我两个人一起也要挑个时候的。”      “呀!”阿暖一惊,加速追了上去。      石婴坐在轮椅上,盯着八方客栈的方向许久,最后吐出一口浊气。      ……      ……      大院里,太阳西移,杜七此时就靠在庭院中央一颗巨大的槐树下,她怀里抱着四足踏雪的狸花,轻轻抓弄着狸花的下巴。      婵儿并不在她身边。      杜七脸上的面纱浮动,她拨弄着狸花的耳朵,心想原来晚上要去琴楼……的确是个好地方,可是如果要见石婴姐姐。      自己还没有学会炼丹呢,治不好她的身子。      要不……先拿一些竹叶过去给姑娘们泡茶喝?      叶子一点也不好看,姐姐们会以为她在开玩笑吧,十娘也会恼的。      杜七指甲刮过狸花猫脚上粉色的肉垫,她勾弄着狸花修剪过的指甲,垂下眼帘。      她不会骗人,也不会被骗,而且讨厌旁人欺骗她的十娘。      但是正如沈姐姐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也就算不上是骗了。      杜七想着想着,勾起嘴角。      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就是了。      “婵姐姐。”杜七说着抬起头,在她的上方有一抹桃红的影子,姑娘家长裙下的景色一览无余,修长的腿随着节奏晃动着。      只见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那大槐树,正坐在大槐树的枝头看着风景。      “姑娘怎么了?”婵儿见到杜七抬头,红着脸一只手压下裙子。      “姐姐倒是比小花上树上的更利索。”杜七说道。      “以前野惯了,姑娘可别与小姐说。”婵儿换了一个坐姿,靠着树干坐下,正好坐在杜七的头上不远处,风一吹,杜七都可以嗅到婵儿身上的胭脂味。      “我没事与四闲姐说这个做什么。”杜七摆摆手,她想着方才公子和沈姐姐的对话,里头提起沈家和天家攀关系的时候提到了一个词。      聘猫。      似是因为高价给了聘礼,所以沈家能够用金丝。      杜七抱着狸花,想着明灯,十分的感兴趣,加大了几分音量:“婵姐姐,聘猫……是个什么说法?”      怀里的狸花听着杜七提到自己,“喵”地叫了一声,可爱的模样让杜七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婵儿闻言稍稍一怔,又觉得杜七会好奇很正常,便晃动着双腿,笑着说道:“顾名思义啊,按照规矩,从姑娘家手里要狸花是要给聘礼的。”      “聘礼?”杜七眨眨眼,说道:“书上说,聘礼是订婚时,双方互相馈赠的财物钱财,与猫儿有什么干系。”      “这算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了。”婵儿想了想,说道:“狸奴这小玩意咱们也养了有年头了,因为能抓老鼠,还算受重视……毕竟在外头鼠灾还是很吓人的,狸花恰好是捕鼠能手,能保着田里的秧苗。”      “保护秧苗?”杜七点点头:“所以,猫的右半边是一个苗字?可真有趣。”      “唉?有这种说法吗?”婵儿惊诧。      “我以为是呢。”杜七说道:“若是这样,老鼠还会吃书呢,七姨这院子里就有不少的老鼠。”      “老鼠是很讨厌。”婵儿哼了一声,随后说道:“狸花是很重要啦,那些念书的人就将领猫会去说成“聘猫”,该是用“聘”字,看起来更体面……而且因为是聘猫,所以倘若从谁哪里领幼猫回来,是要买鱼穿柳送上门的。”      用鱼儿做聘礼,把狸花“聘”回家,买鱼穿柳聘狸奴就是这么个道理。      “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婵儿说着,依靠着大槐树,伸了一个懒腰后说道:“不过咱们春风城的姑娘养狸花只是因为他们可爱,虽然不大懂讨主子开心,但是胜在一个好养活……七姑娘怎么忽然想问这个了?现在买猫儿都是去春市,银子就当是聘礼了。”      “只是好奇。”杜七摸着怀里狸花的肉乎乎的小肚子,好奇的说道:“十娘这猫儿也是给了聘礼的吗?”      “十姑娘这只狸花我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在外头捡回来的?”婵儿眨眨眼,低下头看着杜七:“十姑娘可真会捡东西。”      杜七眨眨眼:“?”      “没什么。”婵儿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当初十姑娘养腻了,小姐从十楼把小花接过来的时候是给了聘礼的,买了一条银丝鱼做聘礼。”      “这样啊。”杜七点点头,心想规矩就是规矩,十娘和四闲姐果然不让人失望。      “婵姐姐,明灯也是狸花,她入十楼,要不要拿一些东西做聘礼送给小玉儿?”杜七忽然问道。      “呸。”婵儿啐了一声,无奈说道:“姑娘想什么呢?明灯虽然是狸花,可那也是活生生的姑娘,你给人家聘礼,是要娶她过门不成。”      “我只是说说,说说。”杜七心想这个称呼不大对。      拿一只鱼就想娶走明灯,直接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聘礼……”      想着婵儿方才的态度,杜七心想看来这儿的聘礼不是聘请,而是男人给女人的那种,也就是说……聘猫聘猫,是把小家伙娶回了家。      “小花,你就是石姐姐的妻妾吗?”杜七轻声道。      婵儿在上头听到杜七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她嗔道:“七姑娘又说胡话了,什么叫妻妾,这样说……小花还跟过十姑娘呢。”      “做一只猫挺好的。”杜七说道:“婵姐姐不觉得人如果有来世,做一只狸花被人娶回家也很好。”      做一只猫儿就不会被害怕了,还能被喜欢的姑娘用聘礼“娶”回家,该是很幸福的事儿。      “来世?我从不想来世的事儿,谁知道世上有没有来世。”婵儿很没有形象的从树上爬下来,轻轻一跃停在了杜七面前,她整理着凌乱的长发,接过杜七手中的狸花,捏着它的后颈,动作十分的不温柔。      “七姑娘若是喜欢小花,给一条鱼儿,算作聘礼在拿回去好了,小姐一定会同意的。”婵儿说道。      “我?我就算了,我打算养一只兔子。”杜七眨眨眼,想起了什么,说起来,聘礼也是很重要的规矩。      她起身,帮着婵儿掸去后腰的灰尘,一边整理婵儿的衣裙一边问道:“兔子要给聘礼吗?”      “没听说过聘兔子得,不过应该是给的吧……”婵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猫用鱼儿,兔子……一颗白菜,一根萝卜,就差不多了,不过姑娘的兔子等庙会直接拿银子买就行了,不用去人家特意要兔崽子。”      婵儿想起了白景天,觉得这话听起来和骂人一样。      “如果是兔子和明灯一样,也是姑娘家呢。”杜七又问道。      “七姑娘你不会是想把景天公子用一根萝卜聘回来吧。”婵儿满脸怪异的看着杜七。      “啊?婵儿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杜七歪着头。      “听不明白的是我,什么叫姑娘家是兔子。”婵儿嘟囔着,随后说道:“姑娘家,那是不是兔子,都是要聘礼的……不对,聘礼是订婚礼,彩礼是过门时候的礼。姑娘家的是聘礼彩礼都要,我差点让姑娘绕进去了。”      “嗯。”杜七点头,她心想自己可没有收到过聘礼,更不要说彩礼了。      她从白龙身上只得到四两银子,还是对方弄坏了自己衣裳的赔偿。      过去了那么久,她再去问白龙要的,不知道是不是合规矩。      杜七却是忘了,作为单身的姑娘家,主动向男人讨要聘礼甚至彩礼,定是会被误会。      ------------      0568 十娘是萤火,还有许多姑娘也是一样。      杜七以往不通尘事,现在想来白龙还是欠了她东西的。      杜七不以海棠的娘亲自居,她们只是小姐与丫鬟,但即使是这样,按照春风城的规矩来若是外人从十楼娶走了明灯,那需要给的不是买鱼穿柳,而是八抬大轿、名门正娶,彩礼聘礼一样少不了。      似是婵儿姐说的,倘若要是有人敢提着一条鱼来娶她家的明灯,定会被姑娘们拿着扫把打出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对于自己而言,什么东西才是“珍贵”的?      银子吗?      这还是挺麻烦的,如果白龙只有一个馒头,那么杜七只要半个馒头,然后将这半个馒头拿给海棠,便算是给了聘礼。      问题是白龙很富有,富有到……      啧。      杜七想着白龙所拥有的东西,心想银钱对他而言好似地上的沙砾,体现不出来真心。      有钱的人,虽然长得很好看,但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杜七低下头看着自己粉嫩指甲指尖的空隙,心道于自己而言只有活着的东西散发出的光芒才足够吸引人。      那指尖萤火像是初遇十娘时候她对自己的关心,像是在十娘背上指着天望海说上一句“真好看”,像是十娘带她吃七姨面时候一碗滚烫的汤,像是十娘在溪流边清洗她受伤脚底的血迹……      先前漫天灵力涡流就是这些血迹聚集而来,在杜七心里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兴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明明只是一句话就可以散掉的东西……杜七却一直将其留到了前不久,甚至引来了九华山的人。      “怎么都是十娘,该是还有其他人的感情的。”杜七眨眨眼。      于她而言,有趣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放眼看过去,她却只能想起十娘,这未免眼界太过狭窄。      婵儿在杜七身后担忧的看着杜七,轻声道:“七姑娘从方才提起聘礼的时候就怪怪的,可是屋里的几个丫头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唉?”杜七被打断了思绪,她转过头,面纱轻轻浮动,意外说道:“婵儿姐,你在啊。”      “……”      婵儿听着杜七极度失礼的话? 与杜七面纱上方清澈似湖面的眼睛对视后下意识低下头。      “多新鲜。”婵儿啐了一口? 嗔道:“七姑娘是想什么事情这么入神。”      “没什么,我倒是忘了? 也不只是十娘。”杜七冲着婵儿张开双臂? 在婵儿惊吓一般的视线中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婵儿被杜七紧紧的揽入怀中,大脑一片空白? 心脏加速跳动,一声声心跳似是直接在她的脑袋中敲钟? 震的人头晕目眩。      直到她的下巴磕在杜七的肩头? 可以嗅到杜七身上那淡淡的牡丹香气后,她才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出了好像烫嘴的话:“七、七姑娘……这忽然是怎么了,若是冷了? 咱们就、就回去暖、暖和。”      “不冷。”杜七在婵儿身上嗅到了同样的姑娘沐浴用的花瓣香气? 她笑着在婵儿耳边说道:“原来不只是十娘,的确不只是十娘,也不该只有十娘的。”      “哈?”婵儿更晕了,她不舍得挣脱杜七的怀抱,便反手搂住她的腰? 嗔道:“七姑娘这是怎么了?别以为化了一个成熟的妆……我就不认得你了。”      “这与妆容也没有关系。”杜七轻声道:“我也喜欢婵儿姐……”      “喜、喜欢……”婵儿身子一软,好在还有槐树能够依靠? 她忍着滚烫的面容,大声道:“七姑娘究竟是怎么了。”      婵儿说着? 视线不自觉的看向远处的楼阁,生怕这一幕被走出来的姑娘们看见。      “说了没什么的。”杜七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妆容下对婵儿这种喜欢成熟姑娘的人有怎么样的杀伤力? 她感受着婵儿逐渐加速的心跳? 心道婵儿姐果然也和自己喜欢她一样喜欢自己。      她不该只想着十娘的? 在她的身边还有像是婵儿这样讨人喜欢的姑娘,单单是婵儿和姑娘们之间的羁绊就足以让她侧目,观赏上许久。      像是石婴姐为了一个普通的红倌大闹春风城、安宁为了翠儿姐改变自己、石闲、红吟、流萤等姑娘对她的十娘的喜欢。      还有徐阿也那样明明不适应春风城却努力适应的姑娘,杜七仍然记得姐姐拿着自己送予她的发带时笑的有多么好看。      这么一想,甚至连沈姐姐和她兄长的关系都让人羡慕。      至于白景天……便没有什么好说的,算是个乖孩子。      上面是能看的。      至于说不能偷看的,那就要数柳依依和连韵了。      杜七一笑,她心想这些感情在她的眼中都同样的耀眼,如果让懒道士拿这些感情化作的萤火去泡茶,一定很好喝。      一仰首喝下,入口是清香,入喉是辛香,入胃是暖香。      所以叫红尘茶。      当然,在她这儿就是味道还可以的红茶。      杜七翘起嘴角,她想明白了。      连她这样的姑娘都有这么多珍贵的萤火,白龙一定也有相对的、不输给自己的东西……而从这里杜七也给自己下了一个定义。      她并不是对人心一窍不通的女人。      白龙得到了许多好处,让海棠给他生了孩子。这些都是海棠的意愿,所以杜七不恼。      抛开银子,如果白龙为了弥补拿出来的聘礼能够让她觉得“用心”了,她就不生气,不然……她会在海棠婚前,去找白龙好好说道说道。      至于说什么叫做“用心”。      按照上面说的,杜七有自己的判定标准。      嗯。      虽然银子对于白龙来说不值钱,但是她很喜欢啊,如果白龙给银子也不是不行。      杜七知道自己喜欢的东西海棠一定喜欢,所以这也算用心。      姑娘睫毛轻轻颤动。      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因为如果自己喜欢的东西海棠都喜欢,那不就变成她想让白龙讨自己欢心了?      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      槐树的阴影洒在杜七茫然的眼神中,在另一侧,婵儿面上的红晕已经全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哭笑不得和宠溺。      “七姑娘,该松开我了。”婵儿感受到杜七抱着自己在发呆,无奈的说道。      此时她已经脱离了最初的害羞。      想明白了杜七性子的人都不会把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当做告白,婵儿自然也是一样。      “……”杜七满脑子都是聘礼和规矩的事情,哪里听得到婵儿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感觉婵儿姐软软的,很暖和,像是夜晚十娘捂好的褥子。      “……罢了。”婵儿放松身子,靠在槐树上,心想姑娘喜欢那自己也无所谓,只是如果让人看到她们这副样子……还是有些羞人的。      “……”      “……”      某个房间内,火盆将屋子烤的十分暖和,有翠儿趴在窗台上,瞧着树下依偎在一起足足有数十息的姑娘,嗔道:“呸,婵儿端的不是东西,我还当她是特意给我和姐姐留出空子,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翠儿一只脚轻轻踢着面前的窗台,手指急速敲击着窗台,不满说道:“十姑娘和七姨一起,我和石姐姐你一起……安宁白玉盘和明灯三个小丫头凑一起玩,可不就是剩下了她和七姑娘,这丫头的心机越来越重了。”      “这些话在我这说说就行了,玩笑归玩笑。”石闲穿着一身浅红色的睡衣从外头走进来,走到翠儿身后抱住她,接着视线穿过翠儿的肩头,瞧着树下的婵儿和杜七,笑着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婵儿,这该是叫……好人有好报。”      翠儿脸一红,小声道:“什么叫好人。”      “把我让出来,可不就是好人。虽然,我觉得三个人比两个人更自在……嘶……好冷。”      石闲的睡衣很薄,她一个寒噤后松开翠儿,钻进了榻上的褥子里,不久后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只手,拍了拍一旁的空处说道:“晚上去琴楼听曲子,咱们也该歇息一会儿了。”      “这就来。”翠儿说着走到梳妆台面前,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同时说道:“姐姐还是这么怕冷,十姑娘这些时日倒是不那么畏寒了。”      “十娘有杜七做小棉袄,我有什么?要喂狸花,还要喂婵儿……还要看着十娘的脸色过日子。”石闲噘着嘴,旋即疑惑道:“翠儿,你找什么呢。”      “找到了。”翠儿拿着手里的镜子,旋即走到窗口,在太阳底下晃了晃自己的镜子后立刻关上窗,换了一身睡衣后上床。      在翠儿钻进来时,石闲对着翠儿的腰间就是一戳,笑着说道:“瞧你这一肚子坏水……还能算是个人?”      翠儿吃痒,格格笑着躲避着石闲的手,同时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是恼她与我见外……明明……一起就好,我可不觉得她多余,什么阳谋,傻死了。”      “这样说,丫头是该罚。”石闲点点头,她瞧着翠儿一身好看的睡衣,眨眨眼,心想婵儿那傻丫头有一点算错了。      翠儿这衣裳不仅仅是穿给自己看的,也是穿给她看的。      可惜婵儿满脑子都只有成全翠儿,忘了自己也是被人喜欢的姑娘。      “石姐姐,我困了。”翠儿打了个哈欠,眼里隐隐有水光潋滟、      “辛苦。”石闲看翠儿闭上了眼睛,心想自己也该睡了。      “午安。”      “安。”      ……      ……      大槐树下,名叫“小花”的狸花猫正歪着可爱的小脑袋,一双大眼睛盯着树下的姑娘们,还没来得及喵喵叫就被婵儿一脚踢进了草丛。      猫儿不满,不过最后还是抓老鼠玩去了。      “……”      婵儿松了一口气,哪怕猫儿不会说话,这一幕被看到了她还是会羞的慌。      正想着,婵儿忽然被一道亮光晃了眼,她顺着看过去,便见到了一扇窗子缓缓合上。      她先是一愣,随后身子微颤,一口银牙吃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能做出这种事情、现在还在十楼的,除了翠儿可就没别人了。      婵儿恼怒后,跺着脚,羞的想要找个缝隙钻进去。      翠儿专程的捉弄她,岂不是说……她和七姑娘在这儿腻歪的模样被瞧见了?      “七姑娘,松开我。”婵儿背靠着槐树,只能指望杜七后退一些。      可杜七好像没有听见似得,自言自语说着什么细碎的、听不清楚的言语。      “啪。”婵儿轻轻拍了一下杜七的后腰。      “呀!”      杜七吃痛,她惊呼一声,惊讶的看着婵儿,说道:“婵姐姐,你打我做什么。”      “七姑娘要抱到什么时候?”婵儿不满说道。      杜七眨眨眼,后退一些,整理好身上黑白二色的裙子后说道:“姐姐恼了?我还以为……姐姐会很高兴呢。”      “也不是生气。”婵儿眸子润了几分,她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被翠儿姐和石姐姐见到也没什么吧,都是自家姑娘。”杜七说道。      “……说不定是十姑娘呢?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有人看见。”婵儿哼了一声。      “因为是婵姐姐,所以十娘更不会恼了。”杜七摇摇头,心想聘礼的事情,等见到白龙的时候再向他要。      “所以姑娘究竟是在想什么事儿呢?”婵儿又问。      “聘礼,不过……我自己也没有想的太明白。”杜七说道。      “聘礼?”婵儿心道杜七应该不会是在想嫁人的事情。      但她还是将杜七想聘礼……想的抱着自己一刻钟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想着一定要找机会打探一下姑娘是怎么想的,不会真的想要嫁人吧。      “婵姐姐。”杜七想着石闲和翠儿、长禾公主和朱儒释,以及纤阿买回去的东西,好奇得抓住婵儿的手:“我有一件事情要问姐姐。”      “问就问了,姑娘抓我的手做什么。”婵儿嘴上埋怨,可还是任由杜七抱住了她的手臂。      “七姑娘想问什么?”      “暗舒荷。”杜七说道。      婵儿揉了揉耳朵,说道:“我走神了,七姑娘说什么?我没有听得清楚。”      “暗舒荷,就是……唔。”杜七正要解释,便被婵儿捂住了嘴。      “好了,姑娘不要说了。”      ------------      0569 婵儿涌现而出的危机感      树下,来自远方的风扬起婵儿的裙子,裙摆摇晃间,她似是一个“刺客”一样站在杜七身后,一只手扣着杜七的脖颈,另一只手隔着面纱捂住了杜七的嘴。      她拇指贴在杜七的下巴上,因为怕弄花了杜七的妆,所以婵儿的动作十分轻柔,但这仍旧打断了杜七本要说的话。      “姑娘你不要再说了。”      “唔……”杜七眨眨眼。      “姑娘先乖一些,不要说话。”婵儿说道。      杜七点头。      婵儿便松开手。      杜七转过身子,瞧着满脸无奈的婵儿,显然是不明白婵儿这忽然的是做什么。      婵儿后退一步,盯着杜七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杜七眨眼的频率变快了一些,她才捂着脸,颤声道:“我从未想过七姑娘这么干净的人会说出那荷花的名字……这般污浊的世道,果然让人喜欢不起来。”      “是不能说的?”杜七说着,心想这东西在春风城分明那么常见,为什么婵姐姐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下午的青空,只见碧蓝如海。      随着杜七的动作,东方飘过来一抹云,似是一道遮羞布挡在院子上方,企图将这姑娘家的私房话埋葬在这个院子里。      “不是不能说的,是我不想从七姑娘口中听见。”婵儿十分无奈的说道:“我先问一句,七姑娘可知道荷花的用处?”      “知道,说是闺中之物。”杜七点点头,又说道:“该是能让姑娘们解乏,本质上与我做的艾灸没有什么分别,婵姐姐不是很喜欢艾灸?”      “七姑娘这叫什么话,荷花吃了只是不伤身子,姑娘亲手的艾灸可是养生的……再说了,这怎么能一起比较。”      “可我觉得都是一样的。”杜七说道。      婵儿沉默了。      伴随着一阵“簌簌”的声响,狸花猫踩着软软的杂草从林子中出来,可它刚刚探出一个脑袋就对上了才婵儿的视线……      “喵!”      小花的瞳孔瞬间夹成了一条缝隙,它在炸毛后,害怕的看着婵儿的神情,轻轻的、轻轻的又退了回去,直至消失在林子中。      “七姑娘。”婵儿轻声道。      “啊,我在。”杜七心想婵儿这是生气了?      婵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作为丫鬟,是不能当着姑娘的面发脾气的,虽然她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不及翠儿优雅,但也是知冷知热的姑娘。      为什么呢。      婵儿想了想,心道兴许是姑娘先是提起了聘礼? 又提起了暗舒荷的缘故? 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让她有了不那么好的念头,就是……姑娘也到了会在意异性的年龄。      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对于婵儿而言? 就如同她说的,她无法想象杜七不属于十楼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应该不是生气? 只是急了,并且带着几丝恐惧的意味。      “我没有生姑娘的气。”婵儿回过神? 柔和的笑着? 她走近杜七牵住她的手,旋即抬头看了一眼方才那传过来镜光的的窗子,无奈的说道:“小姐屋子里就有不少的暗舒荷,我寻思着……小姐定是会拿给我吃。”      “婵儿姐要吃?”杜七微微睁大了眼睛。      “以小姐的性子? 早晚的事情。”婵儿一幅认命的模样? 担忧的看着杜七,说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能问一句七姑娘是从哪个丫头口中了解到这东西的吗?”      “说的人太多了,我也记不清楚了。”杜七摇摇头。      “我想也是,大家都知道十姑娘的性子? 即便是小姐也不会当着七姑娘的面说这种东西。”婵儿抓着杜七的手用力了几分,嗔道:“正巧这些时日店里发了不少新的荷花? 定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在街上谈论让姑娘听去了。”      杜七身子一顿。      不知廉耻……说的是四闲姐?      自己也不是故意从四闲姐那里听到的,还是不说了。不然? 从婵儿姐这儿就能看出来十娘知道了一定会去找四闲姐的麻烦。      “婵姐姐,如果十娘知道我提起暗舒荷? 是不是也会生气。”杜七问。      “首先? 我没有生气? 其次……十姑娘应该也不会生气,最多会恼怒春风城不是个干净的地方。”婵儿认真说道:“听到她们的谈论又不是姑娘的错,嘴长在她们身上。”      “原来是这样。”杜七心道她想象中也该是婵儿说的那样。      “虽然十姑娘不会生姑娘的气,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七姑娘能去问她,若是问了……一顿打该是少不了的,我可不想姑娘挨打。”婵儿提醒杜七。      “我又不傻。”杜七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我来问婵姐姐你,而不是十娘。”      “……”      婵儿咬牙,心道她倒是忘了杜七是个很聪颖的姑娘。      “哼,不想让十姑娘忧心,我的忧心就无所谓了?”婵儿盯着杜七,感觉到了让人无奈与心碎的差距。      杜七对着婵儿眨眨眼,樱唇微启:“因为我也喜欢姐姐,才会与姐姐说呀。”      这个“也”字很重要……婵儿虽然清楚这件事,却不妨碍她坚定下来的心一软,面上飞起了红霞。      “呸,七姑娘总是能用认真的口气说这些羞人的话,别以为……你这样说我……我……罢了。”婵儿拿杜七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只能宠溺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逐渐成熟的少女,柔声说道:“至少来先来问我是对的……姑娘安心,我不会与十姑娘说的。”      “都听姐姐的。”杜七点点头。      然后就没有人说话了。      杜七想知道婵儿怎么看待暗舒荷,而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如果石闲要求,婵儿会吃暗舒荷,但是不喜欢。比起暗舒荷她更喜欢自己的艾灸……兴许是艾灸能让姑娘家更舒适,但是暗舒荷胜在一个方便,而且更有情调。      杜七很爱婵儿的这个态度,就如同杜七一直说的,她喜欢凡事利落的人。      似是白景天那般拖泥带水,虽然不厌恶,但是也兴不起好感来。      婵儿不说话是因为她在一旁傻兮兮的站着,思考应该如何与杜七说接下来的事情。      七姑娘一直是好奇心重的姑娘,听到外面有人说暗舒荷,自然会感兴趣,所以会来问自己不奇怪……      但是。      婵儿眼神凝重了几分。      她说自己会吃暗舒荷是为了让姑娘知道虽然她看起来很紧张,但是暗舒荷本身就无罪的,所以杜七不用害羞。      而杜七果然没有害羞,但是杜七坦然的态度还是让婵儿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      云遮挡住天上的阳光,庭院中寒冷了不少,就在杜七往婵儿身边挪了几步后,婵儿忽然开口说道:“有些事情十姑娘不好与七姑娘张口,那就要我来说。”      杜七抬头看着春风城上方愈发厚重的云层,开口道:“婵姐姐有什么说就是了,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婵儿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心情。      就这么重复了三次后,婵儿身子前倾,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脸侧,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杜七的手腕,她在杜七耳边轻声说道:“所以七姑娘……可是想男人了?”      婵儿的声音很轻,轻到虽然贴在杜七的耳朵上,但是她仍旧只能听到个大概。      婵儿柔软的声音散在了天空中,一片平静,只是春风城上方的云层“噗”的一声四份五裂,如一阵烟雾一般消散在天际,同时……本该按照规矩吹拂的风也逐渐凌乱,落在溪流中,勾起一阵阵凌乱的光。      片刻后,一大片一大片的阴云出现在春风城上空,若是站在天上去看……会发现一道道雷光正在天上酝酿。      “……”      杜七长长睫毛颤动,她眨眨眼,疑惑道:“想男人?姐姐是什么意思。”      她没想过会有人与她说这种话。      “七姑娘该是明白的,不用我的说的太清楚吧。”婵儿见到杜七迷迷糊糊的懵懂的模样,无奈说道:“上书……少女怀春总多思,当春而有所怀思。”      “怀春?”杜七更奇怪了:“姐姐是说也思婚嫁罢,我没想过那些事的。”      她倒是知道几个怀春的人,比如常管事,比如四闲姐。      “七姑娘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婵儿虽然奇怪天忽然的阴暗,但还是认真说道:“姑娘说来世做猫儿好,又说什么聘礼……还想养兔子,可不就是……到了年纪了。”      少女怀春,少年多情,也是规矩的一部分。      “猫儿、聘礼和兔子……有什么关系吗?”杜七更奇怪了,她发觉自己摸不清楚婵姐姐的思路。      “自然是有关系的,公子不就是兔儿?”婵儿抓着杜七的手,将她朝着自己这边拽了一些,轻声说道:“似是姑娘,到了年岁自然会想这些,也不奇怪,只是……”      “只是?”杜七好像抓住了婵儿的想法。      “我知道景天公子生了一幅好皮囊,但是姑娘也不能……向他要聘礼,至于嫁给那公子的想法……更是不能有。”      “姐姐想嫁给景天?”杜七歪着头。      婵儿看着杜七装傻,更急了,说道:“我将来是小姐的陪嫁丫头,这是在说姑娘你呢。”      “我?”杜七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惊诧道:“嫁给景天?”      婵儿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杜七震惊的看着婵儿,连连摆手:“婵儿姐怎么会有这种念头,这也太……奇怪了。”      若是按照在春风城里学到的规矩,她该算是白景天什么人?      先生?      祖母还是外祖母?      杜七不会算,但是一定是长辈没错的。      “不是奇怪,而是没有规矩。”杜七对着婵儿说道:“我说的兔子不是景天,只是兔子,因为很可爱。”      婵儿看着杜七茫然到惊诧的模样,发觉自己似乎真的是想错了。      兔子……      不是白景天……会是谁?      “不是公子,那会是谁?是谁让七姑娘怀春的。”婵儿盯着杜七。      “姐姐怎么就先确定了我想男人了?”杜七无奈的摇头,整理面纱后说道:“不知晓姐姐是在哪儿误会了,但是……我对十娘之外的人没有那些念头。”      “十姑娘不做数。”婵儿立刻说道,然后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杜七。      她不怀疑杜七说的话,因为杜七不会骗她。      但是……说不准杜七也摸不准她自己的心思,明明想了却说自己没想呢?      婵儿不要一点意外,她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从杜七找她所说的话……怎么想都是少女心动。      “十娘凭什么不做数?”杜七问。      “姑娘非男儿身。”婵儿说道。      杜七觉得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姑娘不是更好?”杜七说道:“春风城的姑娘们都是这样想的吧。”      “更好?”婵儿无法克制的点头,姑娘是更好……但是要她说,似是杜七这种青涩、自己意识不到的感情更多的还是针对异性的。      她今天就要将杜七打开,将不对劲的苗头掐死,若是做不到……就要请示自家小姐了。      杜七怀春,这可是十楼最大的危机。      ……      杜七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说道:“要下雨了,婵姐姐,咱们进屋说话吧。”      “不急,姑娘你瞧,连老天都觉得姑娘的念头是不对的……这就阴天了。”婵儿说道。      “其实不怪我的。”杜七看着婵儿的脸。      婵儿不明白杜七在看什么,她退到槐树阴影之外,感受着毫毛一样得细雨落下,心想这个环境说不定能给姑娘压迫。      重点是聘礼。      这里她就不问杜七想要和谁一起使用暗舒荷了,怎么想都是杜十娘,所以没必要问。      而聘礼……就不一样了。      不说杜十娘,杜七哪怕是“嫁给”十楼里任何一个姑娘,都是左口袋入又口袋,谈不上聘礼。      能用聘礼的,一定是外面的野男人。      婵儿便说道:“七姑娘,说吧……如果不是景天公子,姑娘想要向谁索要聘礼?这儿咱们直接说想法,没说一定要姑娘喜欢他。”      徐青山?      还是城里那些经常见面的侍卫。      杜七更奇怪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跟上婵儿的思路,可偏偏的……婵儿却知道她在想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事。      “婵姐姐怎得知道我想要找人要聘礼。”杜七很疑惑。      “……果然是有人勾引咱家的姑娘。”婵儿咬牙,十分气恼,然而对于杜七的提问,她一时无言。      这都怀春了,还用想?      ------------      0570 丈母娘看女婿      有少女当春而有所怀思,又有怀春总多思。      所谓当春,是春天,亦是春风城。春风城有十里春风,皆写作“姑娘”二字。      婵儿想起了自己在杜七这个阶段时候对于男人是不屑一顾的,她满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小姐和翠儿。      婵儿这是因为平日里在店里见多了那些将欲望写在脸上的男人,本能的就觉得厌恶,所以即便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她喜欢的也不是异性,而是姑娘家。      喜欢姑娘家并不意味着就完全无法欣赏男人的俊美,拿石闲举例子,她虽然满心都是杜十娘,但是见到了好看的男人仍然愿意瞧上两眼。      所以婵儿对于杜七忽然的怀春并不意外,只是担忧。      毕竟七姑娘从入城后接触过的男人屈指可数,抛开年龄去看,从师先生到白景天乃至徐青山……哪有几个坏人?      因为没有让姑娘厌恶男人的契机,在姑娘家本能的趋势下,婵儿认为杜七会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在好看的男人身上。      一想到这,婵儿神色间就多了几分急躁,失了仪态。      ……      云层间,一道道电光穿梭,些许细雨从九天之上落下,打到婵儿的面上时只化作一抹湿润。      冬天的烟雨十分的罕见,但是再罕见也罕见不过七姑娘怀春。      婵儿处在烟雨中,舒适的环境并不能让她轻松,在她的眼里,此时连空气都热得仿佛要燃烧。      婵儿似有似无地扯了一下嘴角,身子笔直,她目不斜视的盯着杜七,轻声道:“姑娘说自己没有想男人?”      杜七瞧着天上的好风景,许久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婵儿目光一滞,低下头看着裙裾外的鞋尖,她说道:“没有喜欢的男人,却想要找人要聘礼?难道……七姑娘想的是姑娘家?”      婵儿说着,忽然心里起了几份期待。      方才杜七可是说喜欢她的……      杜七面纱下的唇在婵儿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地弯了弯,她心想婵儿姐虽然奇怪,但是真的很可爱,让人喜欢。      杜七心想虽然以白龙的底子穿女装也是个绝色,但是他和海棠生了孩子的,哪里能算得上是男人,便摇摇头,说道:“也不是姑娘家。”      婵儿的笑容逐渐消失? 她轻轻拉扯着自己的裙子? 眼眸幽深的看着杜七。      “姐姐别这么看着我,怪可怕的。”杜七轻声笑着。      “哼? 害怕的时候哪里还能笑的出来?”婵儿听着杜七细碎的小声? 忍住心里那一抹悸动,没好气的说道:“七姑娘想的是男人? 要的是聘礼,还不肯承认吗?”      “我要聘礼和想男人……这话好奇怪。”杜七眨眨眼:“婵儿姐? 我是有在想男人的事儿? 但是不是姐姐理解中的念头。”      “我才不愿意与姑娘在这儿绕弯子,若是打机锋姑娘去金刚石找小师父去。”婵儿走到树下认真了许多:“是谁?”      婵儿很想知道是什么人勾引了她的姑娘,所以她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是杜七却能感觉到婵儿是真的严肃了许多。      杜七还在奇怪婵儿究竟在想什么? 她随口问道:“婵儿姐认为是谁?”      “我以为是景天公子? 毕竟提起兔儿也就是公子了……他也和姑娘单独相处了那么久,面向也过得去。”婵儿摇摇头:“但姑娘说不想把公子聘回来,我便想不出还有谁和兔子有关系……等等。”      婵儿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身子一颤。      提起兔子? 除了白景天,自然就是白景天身边的人。      因为公子的母亲是兔子? 所以公子才会是半妖,再抛开主母和淮竹姑娘这种姑娘家……所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尊上?      婵儿瞪大了眼睛? 越想越认为自己接近了真相。      花月楼上,因为杜十娘和石闲的表演? 淮竹姑娘将尊上也拽过来捧场了……姑娘们虽然表面上没有敢回头去看? 但是散场的时候还是瞧上了几眼的。      当时她还和翠儿讨论了几句尊上比前些年更好看了。      以尊上的样貌和人品……简直就是少女怀春时候的完美对象。      “七姑娘。”婵儿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方才在想的……不会是尊上吧。”      “唉?!”      和风吹动杜七的面纱? 扬起她的惊诧。      “唉!!!”      婵儿更惊讶了。      原来是尊上吗?      原来七姑娘也被尊上的样貌所折服了吗?她还以为七姑娘这样对待干净的人是不会认为男人好看呢!!!      “七、七姑娘你是觉得尊上好看吗?”婵儿问。      “是啊,尊上挺好看的,我也想多瞧两眼。”杜七点点头,因为十娘都唤一声“尊上”,她现在也习惯跟着叫一声了。      “听姑娘唤尊上有些奇怪。”婵儿面露怪异。      “十娘叫得,我自然也叫得。”杜七说道。      ……      ……      同一时间,一座别院的露天石桌旁,白龙兴致正好,在他的面前烫着一壶酒,对面坐着常管家。      白龙已经吃了不少的酒,青年般俊朗的面容仍然如美玉,他笑着要去拿酒壶。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在白龙正上方的天空炸裂,淡紫色泪光扩散分裂成一丝丝漆黑的恐怖裂缝,盘旋成龙在天上盘旋,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落下去。      有青令,所以漆黑之雷消散的干净。      白龙并未察觉到异常,他无奈拿起酒壶说道:“今年的天气真是奇怪,连绵烟雨与冬雷。”      如果海棠还活着,一定会很喜欢这般烟雨遍布的春风城。      “公子,放着……”老人正要起身,便见到白龙摆摆手,他朗声笑道:“老常,这道路九千里,市井三十年你也辛苦了,我来!”      常管家无奈的坐下,眼看着自家公子将酒水斟慢,这才问道:“公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若是说和小姐的晚宴……也不至于此。”      “这烟雨……来的真是时候,她最喜欢烟雨了。”白龙将酒杯中的酒水倒在手心,旋即洒在石椅的右侧。      海棠喜欢坐在他的右边。      “烟雨?”常管家微微一怔,旋即便知道公子在说谁了。      不对劲。      以往时候……公子提起她都是心生苦闷的,今个怎么笑出了声?      “没有什么话是不能与你说的。”白龙起身重新倒了一杯酒,面上是忍不住的笑意。      “我今天得了一幅画。”白龙说着,犹豫后到:“也不是一幅画,该是拓印,那上面……有海棠的样子。”      白龙手舞足蹈像是个孩子,他不舍得拿出戒指里那一幅泼茶画,便对着常管家叙述了许久海棠的样貌。      他说的认真。      管家老人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听得兴许不是那么认真,毕竟是主母的事儿。      白龙眼神一片澄明,仿若看到了当时绝美的的画面。      海棠齐腰长发束起,集束成冠,用一根绿色的带子绑着,墨色长发散乱绞于衣领处,黏黏的沾满了面容,但是她仍旧跪坐在竹椅一边的泥土中,手中撑着一把高高的芭蕉叶,在给椅子上侧身睡着的青衣姑娘遮风挡雨。      虽然画上的海棠脏兮兮的,拿着一根芭蕉叶伺候着某个姑娘,但是那可爱的样子……他今个定时会欣赏山一整夜。      “这可真是一件好事。”常管家想着白龙满屋子的画卷,很为自家公子高兴。      “老常,海棠一直惦记的人我也有了头绪,该是对她而言是娘亲、或者小姐一样的人。”白龙想起了画卷上的细节,深吸一口气。      也是在烟雨中。      柔和细雨下,有青衣女人慵懒的躺在竹椅上,似是在小憩,只是一个背影却给人一种仪态万端之感。      那是个比海棠成熟的多的姑娘。      “这也是一件好事,公子也该是能安心了。”常管家轻声道,他虽然对于公子忽然的说法很意外……神秘的姑娘居然有一个更神秘的身世。      只是作为管家,他需要做的只是倾听。      “老常,我可不是担心海棠在想的是什么男人,对于我自己的魅力,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白龙忽然解释道。      老人抿嘴一笑,连连点头:“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是。”      白龙也不解释,他喝着酒,收起了笑容,想起了自己的青令,眉宇间的疑惑又浓重了许多:“你说……青衣姑娘是什么人呢?”      “公子的长辈。”老人说道。      “自然是长辈。”白龙点头,他想着自己房间中的东西,说道:“我这儿有她留下的一部分,老常,这些年让你收集的物件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公子,差不多有一屋子了。”常管事说道。      “一直没有与你说,这该算是聘礼。”白龙说道。      “聘礼?”常管事一怔,正要询问便听到白龙说道:“我并不是要续弦,这聘礼……也是海棠要求的物件。”      常管事没有接话,因为对于白龙和海棠的事情他了解的并不多。      白龙仰头,感受着漫天烟雨,摇头说道:“她走之前吩咐了许多事情,现在看来,海棠是妖……她的娘亲自然也是妖,说不得还是大妖。”      海棠留下了许多的想要他去做的事情,但是他都想不明白,聘礼只是其中一件,其他的也多是正月十八成婚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随着一幅画的出现,海棠家人的线索浮出水面,聘礼算是有了个说头。      私自拐走人家的女儿,还让她遭遇不测……      海棠难道是觉得这所谓的迟到了聘礼能压下她亲人的怒气吗?      烟雨下,白龙心想从画上看,自己的丈母娘也是喜好烟雨天的姑娘……他也不怕见她。      见了面,该是先道歉?      ……      ……      庭院中,婵儿无奈的看着杜七:“七姑娘现在倒是承认了,方才怎么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了?尊上是很好看啊,也不只是好看,他的性格也很好,是个温柔的人。”杜七说着,心想若是不好看,怎么能在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还要生一个?      倘若不温柔,更不可能由着海棠的性子在事宜殡葬的正月十八和她成婚。      杜七说着,想起了严天心的母亲,那女人都在想着填房的事情就足以看出来人都是害怕孤独的,海棠也走了那么多年了,白龙条件这么好却没有续弦,值得夸奖。      杜七便补充道:“尊上也是个专情的人吧。”      “……”婵儿鼓着腮,嗔道:“我可没听见七姑娘这般夸赞过其他的男人,但是尊上……也配得上。”      听着杜七一系列的夸奖,婵儿已经确认了杜七对于尊上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配不配的上我说的也不算。”杜七心想婵儿分明不知晓海棠的事情,饶有兴趣的说道:“我想找尊上要聘礼的事儿姐姐也能猜得到?这可真是有趣。”      “姑娘想的人是……尊上,我一点也不奇怪。”婵儿摇摇头,轻轻牵住杜七的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七姑娘心心念念的是白龙后,婵儿莫名松了一口气。      兴许是出于对尊上的信任,知晓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对七姑娘出手……和白景天、徐青山这种危险人物完全不同。      又兴许是春风城里的姑娘大多都喜欢尊上,多一个七姑娘的憧憬也没什么。      虽然惊讶,但是也没有哪个规矩说七姑娘不能喜欢男人。      婵儿一直觉得姑娘就是姑娘,她是什么模样都是正确的。      “七姑娘想向尊上要聘礼?可没有这样做的。”婵儿无奈说道。      “为什么?我这也是合乎规矩的。”杜七说道。      “聘猫的规矩是聘猫的规矩,尊上……怎么说呢,咱们城里喜欢他的姑娘可多着呢。”婵儿说道。      “喜欢他的人多……那保持不吃醋一定也是很困难的事情。”杜七心道海棠也很难,毕竟是受欢迎的男人。      “倘若我也喜欢尊上,姑娘吃醋吗?”婵儿问。      “我?与我有什么关系。”杜七摇头,吃醋的人是海棠,哪怕婵儿喜欢白龙,因为都是身边的姑娘,她不会说偏袒谁。      也不是。      白龙是海棠的丈夫,那自然是要偏袒海棠的。      “插足旁人得婚姻可不好。”杜七提醒婵儿。      婵儿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姑娘对尊上的只是最初级的喜欢,而且自然将这份感情定义为“插足”。      姑娘知人事人情,能看清楚怀春的本质,她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十姑娘和尊上,姑娘喜欢谁?”婵儿想了想,问了一个有些蠢笨的问题。      ------------      0571 魅力说      白龙和十娘放在一起,自己更喜欢谁?      杜七怪异的看着婵儿,心想难道是雨水落在姐姐的脸上将她变蠢了?      虽然她觉得白龙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但是十娘是她喜欢的姑娘,白龙是海棠喜欢的男人,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      再说了,白龙在她心里仅限于“不错”,是否能够配得上海棠……这还需要她去慢慢确认。      “姑娘别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我知道我这个话很怪……姑娘只管说就是了,”婵儿红着脸,心想自己只是求一个安心。      “自然是十娘,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吧。”杜七说着,担忧的看着婵儿,轻声道:“姐姐,天冷了,咱们早些回屋里罢。”      婵儿闻言,提起自己的裙摆原地转了一圈,笑着说道:“姑娘可不要忘了,我向来是不怕冷的姑娘。”      “可我冷。”杜七说道。      “穿上这个。”婵儿解开腰腹的扣子,将身上桃红色的外衣披在杜七的身上。      杜七是暖和了不少,再去看婵儿,只是上半身单薄的内衬在这寒冬中……实在是有些骇人。      “怎么?我的衣裳不暖和吗?”婵儿问。      杜七眨眨眼,感受着外衣上婵儿的温度和淡淡的香气,无奈的说道:“姐姐一直不愿意进屋,不会就是在等这时候罢。”      “七姑娘说什么呢。”婵儿抿嘴一笑,她甩了甩自己不甚舒适的辫子,眨眨眼:“我可不是会想的这么远的丫头。”      “婵姐姐可一点也不傻。”杜七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这才是我认识的姑娘。”婵儿忽然笑了。      在婵儿看来,若是杜七怀春的对象是尊上,完全没问题,放着不管都可以。      少女怀春并不会持续太久,只要不可能起苗头,过些时日七姑娘自己就会想明白谁才是她应该喜欢的人。      婵儿知晓这时候自己不插手才是最好的,免得徒增烦忧。      尊上不算是一般的男人,所以婵儿的危机感逐渐散去,同时说道:“我不会与十姑娘说的,七姑娘放心吧,不过尊上那么忙……咱们没事可不要去打扰他,还有,因为姑娘觉得尊上好看,所以今个的事儿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嗯。”杜七点点头,心想她不是为自己要聘礼的? 婵姐姐似乎是没有抓住这个重点。      也就是她不愿意破坏现在的平静? 所以回答的模棱两可,倘若放在以前……她定是会将海棠的事情告诉婵儿。      但是如今的杜七? 她也只能言止于此了。      姐姐愿意误会? 她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她反而有些奇怪为什么姐姐忽然就将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过?      罢了。      十娘不知道就行。      ……      天色又阴暗了几分? 可此时婵儿已经解开了忧心,在她眼中? 虽然一副要下雨的模样? 可周遭的氛围却暖和的让人像是吃了花蜜。      “婵姐姐,你怎么忽然那么高兴。”杜七很是不明白,她疑惑说道:“景天和徐公子都是不错的人,和尊上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杜七以为婵儿会客气两句? 不曾想婵儿使劲的点头? 她理所当然的说道:“景天公子不论,虽然徐青山徐公子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可如果要与尊上比,可还是差了十个徐公子呢。”      “差十个徐青山?”杜七抓着身上柔软的衣物,微微仰起头小声说道:“徐公子和尊上之间? 可是差了十里青山?”      “姑娘这个说法真有趣,也是这样。”婵儿张开手? 两臂伸展,似是在拥抱远处高耸的天望山? 她认真说道:“就是差了……那么多。”      “姐姐还真是喜欢尊上。”杜七心想若是海棠仍旧没有离开,看到这么多人喜欢她的丈夫? 定是会老找自己倾诉。      “谁不喜欢呢?说的好像姑娘你不喜欢一样。”婵儿啐了一声? 她巧妙的避开了杜七的问题? 没有回应姑娘她为什么忽然的放松。      她高兴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杜七少女心开展后第一个看上的男人是尊上,所以之后的男人定是入不了杜七的眼……而尊上又是可以完全放心的人。      一口气消除了姑娘短期之内可能被某个男人勾引这种令人恼怒得到可能,她怎么可能不如释重负?      婵儿抬起头看了一眼先前传来亮光的房间,只见门窗紧闭。      她打扮成这个样子本身就是为了翠儿和石闲,现在既然已经尘埃落定,自然可以放松一些。      “姑娘稍等。”      婵儿解开了束发,一头青丝散落而下,接着她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块艳红色的绸缎,将其围在额头缠了一圈,又有浅红束腰趁着婵儿纤细的腰,将她的身子修饰的恰到好处。      婵儿看来并不是很成熟,可她实际上就是与翠儿差不多年岁的姑娘,早就成熟了,仔细去看,婵儿眼梢比一般姑娘要狭长,这样的姑娘只要稍稍打扮一下就会很有魅力。      褪下了桃红色外套的婵儿长发束了一个简约的低马尾,额前缠着红绸,哪里还有先前可爱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充满了韵味的姑娘。      婵儿走到杜七身边,看着杜七惊诧的目光,捏了一下杜七的腰,小声说道:“姑娘别问我为什么喜欢红色的衬饰,因为小姐的衣裳多是红的。”      “婵儿姐分明也这么好看,平日里却喜欢幼稚的打扮?”杜七问。      “姑娘家凑在一起,总是要个性分明的,这能让大家的关系更加和润……嘛,我现在与姑娘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婵儿摇摇头,说道:“七姑娘就当是我喜欢装的年岁小一些就可以了。”      “嗯。”杜七应声。      婵儿忽然对杜七说道:“吃甜点吗?”      “吃。”杜七想也不想的说道。      婵儿轻轻一笑,指着杜七身上的衣裳说道:“七姑娘打开我的左口袋瞧瞧。”      杜七伸手探入口袋,在里面取出了一个掌心大小的扁平木盒,打开口里面是几片精致的云糕,她奇怪的看着婵儿,心想这个姐姐可不是贪吃的人。      “吃吧,我特意买的。”婵儿见到杜七犹豫的模样,意外说道:“不喜欢?”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徐长安对吃的不感兴趣。      “喜欢。”杜七取了一片云糕放入口中,接着被甜意融化,自己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姑娘喜欢就好。”婵儿不好意思的说道:“这算是先前……姑娘唤我起床我却赖着的赔礼。”      “姐姐也是见外。”杜七咽下云糕,又取了一片。      真好吃。      “毕竟是我的错。”婵儿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杜七的侧脸,又否定道:“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姑娘你打扮成那般诱人的模样来叫我起床……十个人都会以为在做梦的。”      婵儿说着,自己也没有发现,她的手距离杜七的面纱越来越近。      “诱人?”杜七咬了一口云糕,指着自己的脸:“姐姐说的是我?我没有什么魅力的。”      杜七忽然的动作惊醒了婵儿,她放弃了摘下杜七面纱再看一眼的想法,扭过头说道:“七姑娘对自己的认知就没有对过。”      “是吗?”杜七摸了摸自己耳朵,眨眼问道:“禅姐姐,似是男人的魅力……也是从从姑娘家的表现能够最直观的感受到吧,尊上就是这样。”      就好像白龙,因为有许多人都说喜欢他,所以白龙是很又魅力的男人。      “七姑娘,是因为尊上有魅力,所以姐妹们才喜欢,这一点不能颠倒了。”婵儿提醒杜七。      “我知晓,我只是说……这样比较直观,毕竟……我不是很懂感情这些细腻的东西。”杜七尝了尝自己唇上的糖霜,温和的笑着:“就好像有许多人喜欢十娘一样,十娘也很有魅力。”      “姑娘这么说也没错。”婵儿点头说道:“尊上的确是很好的例子,毕竟……姑娘也很难接触到他这么好看的人。”      “我遇到的……有魅力的男人还是不少的。”杜七抬起头,她瞧着云层后面流光溢彩的世界,低下头咬了一口手上的云糕,无奈说道:“那些都是有许多人喜欢的人。”      哪怕是南山邋遢的懒道士,也有不少寻仙的红颜知己。      “姑娘说的是谁?”婵儿轻声道:“徐公子?”      “算是吧。”杜七感受着口中云糕软糯的口感吗,心想白龙那么优秀,却依旧心恋海棠,所以海棠是有魅力的人。      海棠有魅力,和她这个没有异性喜欢的小姐不一样。      正经的男人里面,除了从姑娘们口中知晓徐青山对她“图谋不轨”,还没有男人愿意接近她。      徐青山虽然也不错,但是比起他印象中的那些人还是要差太多的。      至于白景天……杜七早就看透了这个孩子,他只是馋自己脑袋里的医理。      “没有人说喜欢我,按照披罗居姐姐们说的,我该不是惹人心怜的类型。”杜七无奈说着。      婵儿被杜七说的一愣一愣的,她望着自怜的姑娘,许久后才回过神来,一把从正面抱住杜七,兴奋着说道:“姑娘真可爱。”      “唉?”杜七被婵儿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      “让我抱一会儿。”婵儿双手箍着杜七的肋下,下巴蹭了蹭她的肩头,发出类似于猫儿一般支吾的声响。      “婵姐姐,你怎么了。”杜七不明白。      “没什么,七姑娘最好就是这样。”婵儿只觉得心跳愈发的急促。      杜七这种少女时期的青色和自我怀疑……在婵儿眼里简直就是一闪一闪的、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      “我说错了吗?”杜七感觉婵儿使劲的抱着她,疑惑的在婵儿耳边说道:“若是错了,姐姐告诉我就是了。”      “姑娘可没有错,男人不懂得欣赏姑娘你,那就交给姑娘家。”婵儿眯着眼睛笑着,她没有纠正杜七的错误。      就好像她说的,人是现有魅力才会被喜欢。      姑娘兴许从未发现……她在外面是不好接触的人罢。      婵儿没有抱够,可空气中的湿润感加重了许多,她便松杜七,说道:“七姑娘可不要忘了,十姑娘说过的……”      “我知道,离男人远一些。”杜七说道。      “雨要下大了,咱们回去吧。”婵儿说道。      “嗯。”杜七点点头。      于是婵儿牵着杜七的手回到房间中,随着杜七后脚踏入门槛,天上的云层就好像漏了一个缺口,瓢泼的大雨噗的落了下来,豆大的雨滴砸在院子中,溅出一朵朵水花。      风吹动斜雨,婵儿后怕的抓着门框,对着杜七说道:“还好咱们回来的快,不然……啧。”      “咱们不会来,雨也不会下的。”杜七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望着屋外的疾风和浓密雨帘,问道:“婵姐姐,小花呢?”      “小花?什么小花。”婵儿说着,忽然惊呼一声,立刻打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雨水混合着风挤了进来,将杜七身上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      杜七十分的无奈,她小声说道:“你们又不是男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似是因为没有人喜欢的烦恼刺激到了天地间的小家伙,它们非要往杜七身边凑,证明还是有人喜欢姑娘的。      兴许是杜七还化着妆,所以只是风接近了她,湿润的雨滴只是环绕在她的身边,并未靠近就落在了地上。      不远处,一道白色的影子踏着雨一跃过了门槛,不是被婵儿忘了的狸花还能是谁?      “喵呜……”小花停在门槛处,抓弄着身上的水珠。      “小花,你没事吧……啊,都湿透了。”婵儿将小花抱起来,无奈说道:“罢了,正好我带你去洗洗。”      婵儿丝毫不在意胸前的衣裳被狸花弄湿,因为外面的风过于急促,所以只是开门这一会儿她的身子差不多都湿透了。      婵儿也无所谓,先前翠儿洗澡得时候她没有洗,一个人补上也就是了。      但重点是杜七。      姑娘还点着妆的,不会也被雨水打湿了吧!      “七姑娘,你没事吧。”婵儿立刻回头,接着愣在了那儿。      只见杜七连衣裳都没有任何的凌乱,一粒粒水滴分明的停在她的面纱前,随着杜七无奈的表情,一颗颗水滴落在地上,在姑娘脚下形成一片湿润。      ------------      0572 会面      门前,密密麻麻水珠围绕着姑娘的身子,阳光一照折射出七彩的光,随着杜七手掌挥动,那些水珠顽皮的在空中和姑娘玩着捉迷藏。      阴暗的天空中不该有阳光,更不应该有类似于虹光一样的美景铺在姑娘的面前,可当一切出现在杜七身边的时候,是如此的正常。      杜七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干净,手指白皙修长,如精心雕琢出来的玉竹般好看。      她手指轻轻勾动,每一下都有成片的水珠落下,不一会儿就积蓄出了一个小水潭。      一时间,婵儿和小花都看呆了,小花伸出前爪触碰杜七身上的水珠,只见在小花粉色肉垫即将触碰到水珠时,水珠如雨水落下,在空气中划下一道透明的痕迹。      “七、七姑娘?”      婵儿瞪大了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浑身湿透的模样,又看了看杜七干燥整洁的衣裳,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不知该说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婵儿瞧着杜七身边环绕的水珠,滚圆透明之物围绕着黑白二色的姑娘。      婵儿眨眨眼,小口微微张开。      她仿若见到了夜晚的星河银练,就好像缠绕在姑娘身边的不是水珠,而是一颗一颗闪亮的星辰。      亮一些的那个是太阳……      暗一些的是月亮……      姑娘总是说规矩规矩,婵儿觉得眼前的美景就是世界上最正确的规矩。      婵儿眼神逐渐迷离,恍惚间,她的身子愈来愈轻快。      就在这时候,杜七忽然牵住了她的手,那实质般的温暖一瞬便击碎了婵儿眉心的一抹汇集而来的清气。      “姑娘?”婵儿神智清明,面上出现了一道红晕,不过很快就彻底消散。      “姐姐快些去洗洗吧。”杜七轻轻挥手,直到所有的水珠像是在她身前表演了一场局部降雨后,她才提醒婵儿:“琴房里点了火盆,暖和,我先去等姐姐。”      “哦,我这就去。”婵儿点点头,拎起蹬着前腿的小花,疑惑的看了一眼杜七。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水珠,有些不明白自己方才见到的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是没有睡好?      婵儿双手覆盖在自己小腹上,心想难道是因为穿的少了冻傻了。      “姐姐看什么呢?”杜七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被雨水弄湿,疑惑的对婵儿说道。      “没什么。”婵儿带着心事走了两步,忽然释然了。      她回头看着整理面纱的杜七,说道:“我怎么忘了,七姑娘现在也是在修炼的仙门中人。”      说完,她为自己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而害羞。      “嗯?”杜七疑惑的低下头,只见水渍缓缓蒸发。      “七姑娘可真厉害。”婵儿笑着,旋即踩着小碎步去浴室。      “和我有什么干系,罢了。”杜七摇头,去琴楼找丫头们去,只是她走出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潭。      随着姑娘的一眼,水渍逐渐蒸发成一道道白雾,飞到了天上。      杜七不觉得自己打断婵儿姐是什么坏事,这十楼可离不开婵儿姐,若是姐姐忽然的消失了让她怎么和四闲姐交代?      她提着裙子原地转了一圈,黑白交汇的长裙在空气中划过玄妙的纹理,这些纹理覆盖在白雾经过的地方,隐隐透出星轨的痕迹。      这一幕让杜七想起了九华山的男人曾经在春风城外使用的星图,那晶莹的星图如同一张打渔的网笼罩了一众秃头……咳、是一众和尚所使用的如来法相。      法相被星辰击碎的干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果然……是与我有关系的人。”杜七歪着头,伸出修长的手指,盘算着什么,可惜数来数去也没有数出一二来,轻轻叹息,准备上楼去找小姑娘们腻歪。      她离开了这么久,明灯一定想她了。      “……”      婵儿在浴室玄关,解开头上的红色缎带,换上浴巾。      跟在婵儿身后的小花望着婵儿身后若隐若现、逐渐消散的星图,十分疑惑。      婵儿仍未知自己错过了什么,她也该是不在意的。      浴室中,婵儿走入汤池中,看着不敢入水的猫儿,并不强求。她半个身子沉入水中,脑袋在水面下“咕嘟咕嘟”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坐正身子后对着一旁整理毛发的小花说:      “都说七姑娘天赋不好,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姑娘这修炼也没有几天就能够操控水珠……”      “水珠可真好看……像是一颗一颗的小星星,说起来,我有好久没有和小姐一起看星星了。”      婵儿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抓弄着小花的脑袋,眼里闪闪发光的说道:“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与七姑娘出门都不用带伞了呢。”      “喵~”小花扒拉一下婵儿的脸,没有敢伸爪子。      “好好洗,七姑娘还在琴房等我们呢。”婵儿抱着小花站起身,取出洗皂在小花身上擦着,揉搓它沾染了雨水的毛发,同时眯着眼睛,带着几分患得患失的说道:“七姑娘已经是仙门的人,我便不能在用以往那种心态去想姑娘了……要尽早的适应才行。”      “喵喵。”小花被婵儿的铁钳一般的双手抓着,四肢抵在地上一动也能动,猫儿听着婵儿的话十分的无奈,若是它能说话的话,定要告诉眼前这个姑娘……七姑娘在它的眼里是怎么样厉害的人。      “你安静些,听我说话。”婵儿轻轻敲了一下小花的脑壳,她叹息说道:“我方才见了姑娘使用法力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似是那样的七姑娘很陌生。”      婵儿不懂修炼,所以用法力来称呼灵力。      突如其来的生分让婵儿走的时候甚至不敢去看杜七的眼睛。      她都这么想,杜十娘呢?      婵儿伸出手,旋即仿若触电一样的缩了回来,她抓着手里的狸花猫用力的搓了搓,呢喃道:“如果是十姑娘,感触定是会更深的……七姑娘是那么的遥远,让人不敢触碰。”      似乎她们在这样的姑娘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就会让清澈干净的姑娘染上污渍。      婵儿轻声在小花耳边说道;“我有些能理解十姑娘的想法了……姑娘干净,又会了仙法,春风城终究不是姑娘的久留之处。”      不是杜七的久留之处,确实她的久留之处。      “喵……”小花听不明白婵儿的话,只能软软的叫着。      婵儿本来也没有指望一只猫能与自己说话,她继续自言自语:“小姐是有远见,只有趁着七姑娘的仙门身份还未深入人心就将姑娘弄得“浑浊”一些才能让姑娘离咱们更近……可这样是对的吗?”      婵儿迷茫了。      自己小姐的念头虽然邪恶,但是是为了她们这些姑娘好,想要将杜七留在身边。      反之……则是让姑娘往更高的地方飞,不要做将姑娘拴住的风筝线。      婵儿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人各有志,说不定起姑娘就喜欢一辈子呆在春风城呢?      “做侍女的,还是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会折寿的。”婵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嗅到指尖上不太好闻的味道,她拎着小花的后颈将其提起来,嘴角微微抽搐。      “死小花,你方才是跑去那个泥窝窝里打滚了?”      “……”小花身子一颤,闭上眼不敢说话。      “罢了。”婵儿放下小花,认真的给它清洗身子,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等她洗好澡就去找姑娘,问一下姑娘对于嫁人的看法。      至于说七姑娘的未来这种沉重的话题,自然有小姐们去打算,她只要……按下姑娘和男人的关系就行了。      还有一件事。      将姑娘变得“浑浊”,听起来可真奇怪。      ……      ……      一处别院中,朱儒释乐呵呵地走出了庭院,动作与姿态十分的轻快,在庭院中,身披雪绒小袄的长禾公主望着他的背影,担忧的皱眉。      “王兄,你去找练红公子,不用带一些礼物吗?”长禾公主忐忑的望着自家王兄的两手空空。      “我让人在车上准备了蜜饯。”朱儒释说道。      “公子怎么会喜欢吃蜜饯。”长禾公主觉得还是拿不出手。      “他不喜欢,有人喜欢就行。”朱儒释笑着,旋即就要登车,可前脚才踩上去,便被抓住了衣领。      朱儒释回头看着自家的妹妹,挑眉说道:“我失去找他说你的事儿,又不是要去和他拼命,你怕什么。”      “我怕你们打起来。”长禾公主使劲的摇头,抛开对半妖的害怕,她虽然相信杜七对于白景天是一个“好孩子”的评价,可问题是……自家哥哥可不是什么好人。      分明两个人互相讨厌的要死,却还要一口一个“贤弟”、“殿下”的……她只是想一想就害怕会出事。      自家王兄还好,长禾公主还记得她陪杜七去医馆那次,还未接近就被白景天警告的事情,白景天对于南离的皇家只有恶感。      这也很正常,毕竟……      “王兄你觊觎公子的姐姐,又不讨她的喜欢,咱们还和杜姐姐有过节……这送上门去,我怎么想怎么害怕。”长禾公主抓紧了朱儒释的衣角不撒手。      “你这妮子,什么叫觊觎淮竹,我有那么不堪?”朱儒释抽了抽嘴角。      “兴许有。”长禾公主认真的说道。      朱儒释:“……”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捏着长禾公主的手腕让她自己松开,说道:“就好像尊上与我说的……成见是一座山,我放不下,练红也放不下,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长禾公主双手环胸道:“我想不明白尊上,分明知道你与他的孩子关系不好,却向着你。”      “尊上可不会向着一个外人。”朱儒释无奈于妹妹的天真,不过还是说道:“我不喜欢半妖,这一点也不奇怪吧。”      这个世界上,一万个人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人对半妖持有无所谓的态度,这无关白景天的身份。      “若不是为了你的身份不被点破,我至于去找他?”朱儒释哼了一声。      长禾公主不说话了,她叮嘱道:“千万……千万不要打起来,王兄你不是他的对手的。”      “我兴许能和他说说医理。”朱儒释笑着摆摆手,登上了马车。      “王兄,你先回去换一身衣裳!!”长禾公主高声道。      “嗯,走吧。”      随着朱儒释挥手,车驾自庭院大门驶出,径直前往沁河医馆的方向,随行的只有两个侍卫,轻装简行。      长禾公主回到屋里后,坐立不安,想着去找七姑娘帮着说几句好话,可是又不敢,便一头埋进了被子,睡起了午觉。      ……      朱儒释的马车还未出行,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所以朱儒释的马车一路放行。      白景天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不耐烦的站在医馆前迎接朱儒释的马车,一身衣物整洁如新,平日里散乱的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自己父亲发话了,他就是再厌恶,也不能给春风城丢人。      “该死。”白景天咬牙。      这太子殿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要给先生准备鱼汤的时候来……这么喜欢敢巧,怎么不去丧仪铺子敲门?      埋怨归埋怨,他等还是要等的。      ……      街口。      “停车吧,巷子宅,我自己进去就好。”朱儒释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是。”      巷子口,因为朱儒释的缘故,有不少春风城的侍卫在此守候,清理了一片安静的环境。      侍卫里,有一个疤脸少年异常的显眼,虽然他穿着一身道袍,但是却挂着侍卫的腰牌。      段千川站在巷子口,瞧着那马车,也有些好奇南离太子是什么模样。      嵌金丝的马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先进入段千川视野的是一双指节分明、如暖玉一般的手,紧接着,一个身穿亮丽缎袍,金丝滚边、下摆绣着蛟龙模样的的身影从车中走出。      男子身着一袭金袍,广袖边缂丝花纹,面容温润平和,谦雅而温润。      “这就是太子殿下?果然是人中之龙。”段千川赞叹道。      他随着师父也学了一些看面向的本事,在他的眼中,这太子殿下是个可以深交的人。      书生佛门儒释道护国,民亦需禾苗果腹。      在段千川的眼里,朱儒释为南荒做了很多的好事,虽不处江湖,却比那些自称“侠义”的人强上十倍百倍。      段千川想着师父道士不是道士,儒生不是儒生的身份,对朱儒释起了不少的好感。      殿下是对于民众来说有用的人。      所谓习武之人,要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人。      ------------      0573 有一见如故      春风城很大,有一侧莫名下着暴雨,另一侧却晴朗如炎夏。      沁河医馆上空放晴,从这儿可以隐隐看见西方阴云密布,也算是一个奇特的景色。      段千川此时没有欣赏奇景的心情,他注视着朱儒释,眼睛也不眨一下。      人生有一良师,何其有幸。      得一夫子扶持,可行千里。      段千川就是如此,就好像卧松云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一样,段千川在卧松云身上得到的只会更多。      比如姑娘们认为杜七最缺少的东西——眼界。      段千川站在远处的街角,眼神炙热的看着朱儒释这个将南离变的安定的男人。      南离太子朱儒释。      段千川还记得师父提起他时的赞不绝口,似乎如果不是朱儒释不适合儒道双休、又离不开南离,他更愿意收这位太子殿下做传人。      当然,段千川觉得以师父的性子,说不定是不喜欢儒释这个名字,若是叫儒道,他老人家说不定就愿意了。      段千川仔细打量着朱儒释的一举一动。      在春风城,哪怕是普通的侍卫,绝大多数都是瞧不起天家的。      段千川自然也是一样,什么朝云国、什么厌火国……南离周边所有的国家,没有一个是他看得起的,所以即使是那些皇城中的皇帝来了春风城,他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但朱儒释不一样。      在这南荒,在这乱世天家,只有南离能书得“天”之一字。      他这些时日根据师父离开之前留下的秘籍,学会了道家的心通与书院的望气法。      他在朱儒释身上看到了天子之气,同时……隐隐有一股子明亮刺眼、如若众生相的浅色气息。      算不上无量,但一句功德贤均还是配得上的。      而作为这样的人,心狠也好、缜密也罢……反倒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段千川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亲眼看见这位南离太子之后,钦佩非常,若不是酒量不好,真是想要好生的喝上三大碗。      “那是……火烧玉?”      段千川惊讶的看着朱儒释的腰间,远处的赤红色琉璃在阳光下光彩夺目。      他本以为朱儒释的这样实质性的掌握了南离所有权利的人会极奢行事,却不想浑身上下的配饰只有一块算不上玉佩的火烧玉。      所谓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火烧玉虽然沾染了一个玉字,可本质上却算不得上是美玉。      “不配美玉? 却带着这火烧玉。”段千川眯起眼睛? 心想倘若有故所以取下了玉饰,这个故……是什么?      火烧玉是天池泽的特产。      天池泽毁于妖祸。      段千川很快就想明白了这火烧玉的作用? 太子殿下这是用天池泽的惨剧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不能让南离内再一次出现祸端。      从朱儒释把持朝政开始,半妖引起的妖祸已经很少发生了? 让段千川来评价这位殿下血腥铁血的手段,他总得来说还是赞成的。      难道……太子殿下不认为他自己是君子?      段千川想着? 微微摇头。      殿下如果都称不上君子? 也没有人能够称得上是君子了。      ……      “东西。”朱儒释下车站稳身子后,回身从内侍手中接过了一个小包裹。      段千川惊诧的眨眼。      蜜饯?      若是他没有看错,这殿下手中拿着的是杜先生最喜欢吃的、连姑娘制的蜜饯。      来见练红公子,不送金银玉饰与稀奇珍宝? 偏偏拿了一袋王宫贵族都看不上的蜜饯……      这殿下真是个有趣的人。      “殿下? 肩辇。”内侍轻声说道,随着她的声音,两个小内侍连忙把肩辇抬了过来。      在南离,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坐肩辇的,准确的说……只有当今天家才能使用肩辇? 太子殿下出行使用肩辇都属于僭越。      话虽如此,但是个人都清楚如今的南离是谁说的算。      段千川自然也清楚在朱儒释父亲手中的南离有多么混乱? 因为见识过流离失所的模样,所以他才对接过了烂摊子并带领南离众人过上好日子的朱儒释充满了好感。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接受“僭越”。      段千川无法评价杜七对于明灯的宠爱? 但是有一点他和先生抱有相同的想法。      这世上,规矩就是规矩。      “嗯?”朱儒释感觉到了段千川细微的蹙眉? 他发出一声轻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沉静的气氛。      事实上? 朱儒释才下车就注意到了段千川怪异的打扮。      一身道袍? 挂着个侍卫的腰牌,面上还有一道可怖的疤痕……关键是对方一直盯着他看。      道士。      能出现在春风城的道士,并且春风城亲卫头领都隐隐的站在这少年道士的身后,朱儒释心中了然。      这定是个与春风城有关系的仙门中人。      仙门,还拿到了春风城的侍卫腰牌,便是尊上所认可的修士。      因为是仙门,可以结交,又因为和尊上有关,不用提防。      朱儒释几乎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然后在一众人士惊诧的目光中,他辞了辇坐,朝着段千川走了过去。      瞬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朱儒释与段千川的身上。      一个是南离太子,一个是得了仙人垂怜、被尊上亲自照顾的公子。      清风徐徐,暖阳洋洋洒洒的地穿过枝叶,洒下几道金鳞一样的光辉。      锦衣如华,道袍似锦,这二人只是看着就给人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朱儒释步履如风,面静如水,他此时目光有神,精神奕奕的停在段千川面前,正要开口就被段千川抢先。      “千川见过殿下。”段千川拱手尊敬行了一礼。      朱儒释一愣,他准备的说辞全部收了回去。      简单一句话就二人的地位就定了下来,朱儒释发觉这个修士认可自己的身份,并且姿态表现的比较低。      其实他的消息网里有段千川的存在,但是只有寥寥几句,具体的并不清楚。      “仙长不必如此。”朱儒释一只手拎着蜜饯,笑得开朗。      “仙长称不上。”段千川抬起头,他对于朱儒释可是太感兴趣了……于是主动说道:“殿下唤我一声千川就好。”      “……”朱儒释眨眨眼。      是个武人?说话倒是直的很。      虽说这种时候……顺着他的意思最好,但凡事还是留一手。      朱儒释便说道:“千川仙长……是有什么要与我说?”      没事干嘛一直盯着他看。      “失礼了。”段千川轻轻摇头,他说道:“不知千川可有幸与殿下同道?”      朱儒释更疑惑了。      意思是……要与他一同前往沁河医馆?      “求之不得。”朱儒释点头。      他本来对段千川没有什么兴趣,可对方炙热的眼神让他起了几份兴趣……心想着说不定是一段善缘。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朱儒释和段千川一同走入了沁河医馆狭窄的巷子。      高墙环绕,阴影密布,明明是大白天,可是再往前走几步,光线却消失了大半,四处全然是黑影,光线偏暗,朱儒释腰间的火烧玉泛着赤红色的荧光。      这里的墙真的很高,路也很窄,最多容纳两个人并肩走过。      所以二人并肩而行。      朱儒释没有先开口,因为段千川分明想要说什么。      果然,二人没有走出几步,段千川就停下脚步。      朱儒释也停下脚步。      “容我重新介绍自己。”段千川深吸一口气,旋即认真的说道:“表里山河,三晋人士,道宫段干观……段千川见过殿下。”      道宫!?      朱儒释瞳孔一缩,下意识便回了一礼。      他这些年对于修炼界也颇有了解,不然不至于把妹妹嫁给李孟阳,更不会推了与八方客栈的合作。      他遇到过一些游方道士,其中不乏修为高深之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在介绍自己的时候敢加上“道宫”二字。      这小道士的来头……比他想的还要大许多。      “三晋……青州?”朱儒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上的火烧玉。      青州龙脉毁于虎妖,天池泽火灾也因虎妖而起。      他猜测兴许是自己的火烧玉引起了道宫中人的注意?难道……青州的虎妖与天池泽的虎妖是同一只。      刹那间,朱儒释想了许多,不过他面色如常,拱手道:“朱儒释,南离人。”      段千川闻言一笑,他喜欢对方这个南离人,而非太子的自称。      其实段千川不认为自己是青州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春风城人,不是南离人,更不是青州人。      就算介绍,也应该说上一句“在下春风城、城南、四坊段千川。”      但是他也不是傻子,太子殿下主动来找他,想听的自然是他的真实身份。      二人重新迈开脚步,各怀心事。      朱儒释至今还是一头雾水的的,不知道段千川找他做什么。      其实段千川也不明白,他只是对这个南离太子十分的好奇。      “千川想要了解殿下,莽撞了。”段千川挠了挠头。      “……”朱儒释嘴角抽了抽,他心想这话听起来可真奇怪。      “殿下这些年对于南离的治理,让人钦佩。”段千川说道。      他莫名的有些紧张。      其实朱儒释也开始紧张了。      这道宫的少年,看起来不甚聪明的样子,特地要与他走一程,难不成是特意来夸他的?      朱儒释哪里想过会忽然的遇到这种事,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仙长有话直说就是了。”      “我直说了。”段千川指着朱儒释腰间的火烧玉,疑惑道:“君子无故,玉不离身,殿下的玉呢?”      他是好奇,也没有别的想法。      但朱儒释又不知道他的想法,脚步放缓,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皆没有结果,于是只能无奈说道:“火烧玉也是玉。”      “非美玉。”段千川摇头,他认真说道:“殿下绝对配得上君子二字,若是遇到了什么不好处理的变故,千川愿以段干观的名义出一份力。”      就好像杜七在春风城行医一样,随着他修为的越来越高,却愈发的空虚。      总觉得空有修为却不做正事,很不安。      所以才会出现杜七看到的那一幕……段千川无所事事的在街上帮助姑娘,甚至帮着连韵抱酒坛。      这一切都是想要为百姓出一份力。      幼稚,也不幼稚,毕竟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说完这一句话,段千川眼睛都亮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太子殿下说话了,那自然是想要为南荒人出一份力。      尊上爱惜他是道宫人,不再使用他,这些时日……当真是闲的要命。      他的师父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所以自由的时间还有许多,倘若能够为南离人民出一份力自然是好的。      “殿下,南离境内可是有妖祸?降妖的手段我也是学了一些的。”段千川说道。      朱儒释:“……”      他整个人有些懵。      这算什么?      他结交修士为的就是仙门相助,结果这才刚认识,对方就上赶着要帮他忙?      想不明白。      也就是段千川爆出了道宫二字,又是白龙身边的人……不然,他定时要警惕起来了。      朱儒释眨眼。      这位仙长像一个愣头青,听他的话,好像才修行了不久,长了本事就迫不及待的“行侠仗义”?      有够好笑的。      就好像刚刚被立为储君,立志要为南离人谋荫蔽的自己一样好笑。      当初……他一心的志气被南离上下的腐气所击碎,不得不使用一些极端的手段。      也是有趣。      朱儒释看着段千川的眼神亲切了几分。      “该说……千川仙长不愧是尊上认可的人。”朱儒释笑着说道:“南离各地无妖祸,仙长大可放心。”      “嗯。”段千川点点头,他心想自己要的就是被当做愣头青。      不然,以坊间这位殿下的性子可不敢用他。      不过南离无妖祸……也是好事。      “殿下也是尊上称赞不已的人。”段千川认真说道:“殿下若是缺一块美玉,我这儿有一块清浅,成色正好。”      “我们见过吗?”朱儒释已经摸清楚了段千川的性子,便换了一幅面孔,直言道:“仙长这一会是夸赞,一会要送宝物的……我可不敢收。”      段千川闻言,想了想后说道:“我不懂应该怎么与人相处。”      朱儒释叹息一声:“我是太懂,但是遇到了不懂的,不知该说什么。”      段千川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意外说道:“那咱们说不定会聊得来?”      “正是。”朱儒释发出爽朗得笑声。      简单的对话后,他发觉自己开始对这个少年道士感兴趣了。      尊上不愧是尊上,身边净是这些有趣的人。      ------------      0574 并非每个人都是君子      狭窄的巷子中,有两个男人并肩而行,仔细去看的话是朱儒释靠前一些,段千川相对靠后。      高墙之后耸立的树影遮挡住了阳光,阴影落在朱儒释的面上,让他的五官更加的立体,阴冷且不好接近。      若是让明灯见了,定会说他一看就不是好人。      当然,殿下再不像好人,也比段千川这个当初想要处理明灯的人要更像好人,他长得本来就不算俊朗,虽然眉宇间坚韧非凡,但是在这个看脸的世界……一道从额头一直开到嘴角的疤痕足以吓哭走夜路的姑娘家。      也就是修了道,他才少了几分凶暴气息。      ……      这两个男人方才随意聊了一些,他们的对话多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试探,消散在巷子里没有人听见。      朱儒释想着段千川的谈吐,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些,似是一只老狐狸。      所谓一见如故就是这么回事,朱儒释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三言两语间就对眼前的少年道士起了好感,大抵是……是真的很投缘?      去沁河医馆的路并不长,朱儒释没有来得及和段千川聊太多,不过三言两语间……他对段千川的性子已是了解了许多。      眼看着再拐一个弯,走几步就到沁河医馆了,朱儒释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还要说什么的段千川。      “殿下?”段千川看着他。      “仙长不是要去医馆吧。”朱儒释说道。      段千川点头:“我没有去医馆的必要,我只是只是来见见殿下。”      虽然他也是被尊上看着长大的,可实际上与白景天并不熟悉,因为尊上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他不属于白景天管制,平日里几乎没有交集。      “段仙长倒是个有趣的人。”朱儒释笑着,心道他当真是一点就不掩饰对自己的兴趣。      朱儒释手在润滑的火烧玉上略过,他认真说道:“就好像仙长对我感兴趣一样,我对您……也有些兴趣,若是有空,还请来小院一叙。”      仙家道门,又是可以相信的人,对于唯利是图的他……能不感兴趣吗?      当然,在此之前他会先去找尊上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倘若尊上觉得可以结交,他便准备对这这个仙长发起攻势。      这般年轻,又是少年热血的心性。      于理性上来说,在南离的立场上有百利而无一害。      于感性上来说,他喜欢与这般直来直去的人交朋友。      谁会不喜欢呢?      段千川低头看了一眼朱儒释手上的蜜饯,点点头说道:“是了? 我也不能总是打扰殿下做正事。”      “仙长的意思是有空?”朱儒释眼睛一亮。      “有空是有空。”段千川道袍下摆被寒风拂动。      “那咱们就约个时间。”朱儒释爽朗一笑? 旋即拱手行了一礼,与段千川约了晚上相见后告别。      “……”      朱儒释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段千川目送朱儒释离开? 心想这太子果然如传闻上所言行事谨慎? 不过他倒是不讨厌这样的人……因为只有想的多了才不容易吃亏。      又因为他自己从不想这些,所以才觉得什么事情都做几手准备的人了不起? 毕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混乱的南荒做到不吃亏。      抛开这些。      段千川摸了摸面上的疤痕,感受着寒风拂面? 翘起嘴角。      无论太子殿下是不是演的? 段千川都认为与他交谈当真让人是如沐春风,十分的舒适。      回去歇息一会儿,想想……应该与这位心生七窍的殿下说一些什么。      他准备回到巷子口,去约定的地点等待这位太子殿下。      长夜漫漫? 他该是能在这位太子殿下身上学到一些什么。      殿下兴许是一位不错的老师?      就在段千川准备离开的时候? 却忽的一怔,他盯着巷子口,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朱儒释的身影重新出现,此时他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柄长剑? 蜜饯袋子就挂在剑柄上。      朱儒释的眉头凝在了一起。      “殿下?”段千川疑惑的看着朱儒释,不明白他为何去而复返。      “对了? 某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忘记回复仙长的问题? 真是失礼了。”朱儒释轻声道。      段千川一愣才想起朱儒释在说什么。      “所以说……殿下的玉佩呢?”      “既然我去而复返,咱们就先说说别的。”朱儒释拎着长剑? 盯着自己白皙异常的手后抬头说道:“仙长怎么看待半妖。”      “我?”段千川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白景天? 尽管白龙是他最尊敬的人? 但是……一码归一码,他便说道:“淮水荒年,始皇镇妖,自始历太初元年,万年妖魔不得生;前有道历仙人逢三元五腊解签下山除祸;后有青莲纪南方之极,仙剑之所弑者万二千里。”      这些话他曾经与杜先生说过,现在又对太子殿下说了一遍。      反响不同。      “仙长的意思我知晓了。”朱儒释面容平静的说道:“妖族是我辈之敌,历届仙人飞升之前皆会驱除妖祸,足以可见其本性之无救、习性之恶劣,绝非习善之辈。”      “殿下说的,就是我态度。”段千川认真说道:“半妖心性残缺,更容易起祸端。”      “那么仙长的意思是,这天底下的半妖都该死?”朱儒释看着段千川的眼睛,轻声说道。      他面色缓和,说的话却如同一道道罡风,很是刺耳。      段千川轻轻叹息,他脑海中闪过了杜七柔和的面容和明灯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无奈说道:“若是早些时日太子殿下问我,我该是想也不想就点头,可现在……”      “现在?”朱儒释提醒段千川:“妖族该死也是常识,驱杀半妖难道是错的?”      妖这个字是饱含了半妖的,因为它不叫半人,妖就是妖。      半妖,血脉不纯,性情躁动不定,本就容易滋生做恶的念头,看似纯良的半妖在觉醒了妖族血脉后六亲不认、犯下血罪的比比皆是。      “殿下,我也说不出世无黑白几个字。”段千川挥动袖子,道袍垂下了许多,他认真说道:“半妖该地方,但是……绝大多数的半妖都不是该死,他们也该有活着的资格。”      就好像明灯。      虽然是半妖,可性子乖巧可爱,懂事不说也十分的讨巧,段千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她该死,更想象不到明灯以后会变成他认知中的……无恶不作的女妖。      想到这,冷风钻进了他的袖子,停在了他的心口,段千川似是心口中了一箭,轻微疼痛后连着打了几个冷颤。      朱儒释看着段千川,问道:“仙长这是怎么了?”      “没事。”段千川深吸一口气,摇头说道:“才开始修炼不久,开经脉的途中……总是会有不适。”      “原来是这样。”朱儒释嗯了一声,旋即晃动手上长剑,勾着蜜饯的宝剑出鞘,露出下面锋利异常的剑刃。      “我用这柄剑,送了几个半妖上路。”      朱儒释平静的说道:“一个是作恶的狸花半妖,两个还没有觉醒。”      朱儒释很平静,他盯着段千川。      气氛很安静,静的可怕。      他想要看到段千川的不平静,却不想对方和他一样的平静。      “殿下是见过祸端罢。”段千川说道。      “是啊……见过。”朱儒释深吸一口气。      在他还只是一个储君的时候,为了推行新改良的禾苗,有下访过一个村子……那村里有一个很可爱的丫头。      也是一只狸花,和明灯一般的年纪,一般的乖巧可爱。      因为懂事的性子,被整个村子的人当做宝贝,朱儒释还记得他接过了小丫头在炎夏冒着烈日送过来的井水。      水很甜。      朱儒释因为自己的妹妹,很喜欢小姑娘,所以他还特意留下了一块玉佩作为赠礼送给了那孩子。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那时候他还算是一个君子。      甚至因为姑娘的可爱,他几乎都要改变对于半妖的态度。      可几个月后他再得到消息时……便是晴天霹雳。      因为无法控制残缺的心性,半妖小姑娘失去了控制,毁了她居住的村子,连带着周边的镇子都遭到了袭击,最后被镇上的修士镇压。      没有直接杀死,因为在她身上见到了自己的玉佩。      结果就是,朱儒释听到消息后,亲自去阵子上见到了被拴在铁柱上的丫头。      小姑娘的眼睛依旧如初见般漂亮,似是一颗美丽的宝石,让朱儒释想到了淮沁的清澈,又像是夏日井水的甘甜。      可是与眼睛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指甲却想要切开他的喉咙。      朱儒释不知道那样的半妖是否还保留最初的清醒,但是他选择亲手送她上路。      取回了自己的玉佩,精心的收藏在锦盒中。      自那以后,他也就没有再配过玉了。      朱儒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摸着腰间的火烧玉,身子才重新覆盖上了几分暖意。      段千川将朱儒释的回忆看在眼里,心想若不是亲眼见过半妖觉醒之后的凶暴,他也不会颁布那样没有“人性”的命令。      “殿下,半妖不都是该死的,将半妖赶尽杀绝……一定是最残忍、最错误的事儿。”段千川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说的对。”朱儒释收起了剑,无奈的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抬起头说道:“所以,我不是好人。正所谓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手上沾染了无辜的鲜血,自然再也配不上君子二字,也就失去了佩戴玉饰的资格。      “君子在野,小人在位说的也不对。”段千川摇头:“殿下可不是小人。”      “可我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朱儒释轻笑。      “驱杀半妖是错的。”段千川看着朱儒释,认真说道:“但是这世上有很多明知道是错的,可还是要做的事情,殿下不去做,还有其他人去做,本质上没有分别。”      朱儒释一怔,旋即盯着段千川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哈哈大笑。      这太子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讨人喜欢,就好像九华山的人不是什么好人,更不讨人喜欢一样。      笑够了,朱儒释缓缓恢复平静,他说道:“千川仙长果然如我想的一般有趣,这么看来……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所以我说,为南离人做一些事情是殿下的责任,所以殿下算不上小人,但……”      “但肯定不是君子……”朱儒释接过段千川要说的话,他没好气的看着段千川:“仙长既然知晓我不是君子,却还要追问玉饰,不觉得过分了?”      “殿下不会这么小气吧。”      “谁知道呢。”      朱儒释说着,长长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半妖也不是每一个都会觉醒凶暴的戾气,但是……南离多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不似在春风城普通人谁敢拿命去赌。”      像是白景天和明灯这样幸运的半妖有几个?      白玉盘那样善良的姑娘不是错,但是错的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      “倘若有本事解决半妖心性骤变的问题,哪里还用见一个杀一个?还是我没有本事。”朱儒释将长剑收回纳袋中。      所以想要太平盛世,想要长久平安……离不开仙门,离不开大能,离不开儒释道。      朱儒释收起了长剑,段千川却抽出了一柄侍卫制式长刀,他严肃的说道:“这事情若是这么好解决,也不至于历代仙人都视若无物了,殿下还是想些近的。解决不了半妖的心性,就解决源头。”      半妖是人族和妖族所生,而残留在人族的半妖……九成以上都是人族女子被妖族侮辱后诞生的。      只要将妖族全部杀干净,自然就不会再有半妖。      至于说妖族是不是该死……就是另一个更难解决的问题了。      “所以如果南离有何处有妖祸,我愿意帮衬殿下除妖。”段千川说道。      朱儒释看着段千川的眼神多了许多欣赏得意味,他说道:“这话听起来比方才的时候有信服力的多。”      “殿下的意思是……南离真有妖族的踪迹?”段千川皱眉。      “有人说在淮沁外看到过些许异样的场景。”朱儒释说道。      “淮沁外?”段千川若有所思。      出了淮沁,就不属于春风城管辖,而是南离境内了。      “具体的晚上咱们细说。”朱儒释拍了拍段千川的肩膀:“仙长酒量如何?”      “我不能喝,但是我有修为傍身。”段千川理所当然的说道。      “……可以。”      ------------      0575 蜜饯是护身符      其实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都是有解决方法的,只是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让每个人都满意十分困难,所以做主选择出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结果就十分的重要。      乱世,要尽可能的利用资源保全大部分人,就必然会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这是无法逃避的。      妖可不算人。      世界上有很多的君子,但是真君子很少,所以朱儒释站出来背负骂名正合了一些正道人士的心愿,他们一边在心里觉得朱儒释做的好,一边对其口诛笔伐。      朱儒释非君子,他是小人,所以自私的也心安理得。      段千川觉得人这一辈子如果在任何一个阶段都是问心无愧的……就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人生。      比如他的父亲。      段千川认为父亲是完美的人,相对的他那个逃婚了母亲就不是完美的人,那个女人定然是对父亲心怀愧疚的。      说来也奇怪,段千川和朱儒释的性格不说处在两极,却也说不上是互补,可偏偏就看对了眼……一见如故,情投意合也不过如此了。      “我与练红的关系并不好。”朱儒释说道。      “殿下如此的厌恶半妖,与公子的关系能好才是奇事。”段千川说道。      “其实我是可以让他看不出来我不喜欢他的……但果然还是忍不住。”朱儒释手绢擦手。      段千川想了想,轻声道:“该是殿下觉得不公平。”      “此话怎讲。”朱儒释一怔,抬头盯着段千川。      “公子也是半妖,可他作为尊上的儿子……却可以在法令之外逍遥,这本身就是很不公平的事情。”段千川说着,叹息道:“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是没有什么公平。”朱儒释赞叹道:“练红得父荫蔽,将他的平安当做是对尊上功劳的回报……这样看也就好了。”      “尊上的福荫?我也这么觉得。”段千川点点头,旋即说道:“殿下与公子这般关系,打起来可不好看。”      “练红也不是小孩子了。”朱儒释心想白景天的城府深着呢,一手御下的本事玩的出神入化。      “就因为公子不是小孩子,所以才容易打起来。”段千川轻轻叹息,他说道:“殿下忙于国事,疏于修炼。公子则恰恰相反……真要打起来,殿下可不是公子的对手。”      “仙长的意思是,都知道他的脾气不好,所以他即便是看我不顺眼动手了,也情有可原?”朱儒释眨眨眼。      “我只能说不意外,再说即使殿下真吃了亏,也不会报复吧。”段千川心想? 在他看来朱儒释这次单独来找白景天……简直就是送上门找打的。      “报复他?我可没有那闲心。”朱儒释抬头看了一眼西方的天空? 倾听传来的雨声,意有所指的说道:“如果挨这一顿打能让淮竹高兴? 我还真的不介意。”      段千川:“……”      他这才想起? 朱儒释还恋慕着淮竹姑娘。      “殿下,有时候希望渺茫? 早些放弃也是一件好事。”段千川说道。      “仙长有喜欢的姑娘吗?”朱儒释问。      段千川摸了摸自己面上疤痕,他说道:“外貌也是很重要的。”      “就是有了。”朱儒释轻轻一笑? 他说道:“我觉得? 能够有一个如此喜欢的人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我不明白。”段千川脑海中闪过了杜七的面容,他低下头沉思着什么。      朱儒释安静的站了一会儿,等到太阳照出的树影落在他的脚下时,他才开口说道:“仙长安心就是了? 平日里我也不在乎会不会与练红动手? 不过今日不会打起来的。”      他若是受伤了,妹妹会心疼。      段千川努力将杜七的身影藏在脑海中,这才说道:“殿下哪里来的自信?公子的性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因为我送了礼。”朱儒释笑着拿着手上的蜜饯,旋即取出一个绣着南离天家徽记的金丝袋将蜜饯装了进去,拿在手上金灿灿的? 看起来上了不少的档次。      “这样看起来像样不少。”段千川盯着朱儒释手上华丽如覆盖了一层金色鳞片的金丝袋,无奈说道:“尽管这样包装……里面仍然是普通蜜饯。”      “是街角连姑娘的蜜饯? 所以不普通。”朱儒释可惜说道:“我派人去的晚了,今日柳姑娘的包子铺没有开门? 不然这包子加上蜜饯,才能算是完美。”      “……”段千川更奇怪了:“殿下还会关注这些姑娘。”      “包子很好吃? 蜜饯……我妹妹喜欢。”朱儒释说着摇摇头? 好奇的说道:“我先前在马车上见到柳姑娘去抓药? 脚步沉重,好像十分愤怒……仙长可知晓是发生什么了?”      “我不清楚。”段千川心想他先前还帮着连姑娘搬酒坛子,连姑娘都没事,柳姑娘能出什么事儿?      “我可不想与殿下聊姑娘家。”段千川说道。      “回见。”朱儒释说道:“也不能让练红等太久。”      ……      ……      沁河医馆前,穿着整齐的白景天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眉似蹙非蹙,他一只手捧着医书,瞧着手部的几个穴道。      这儿只有他一人,其它所有的侍卫全部都离开了。      是他的要求。      白景天等呀等,等呀等……头上的鸟儿都过去四五只了,还没有朱儒释的影子。      他便站不住了,觉得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朱儒释人呢?      时间徐徐地流逝,因为还想着要帮先生准备点心和鱼汤,所以这个等待的时间过得似乎放慢了十倍。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景天的气质逐渐变得狂躁,整齐的头发也弹起了一些,他的五官出现了几分狰狞之色,赤红眼眸深邃的可怕。      朱儒释还真把自己当做个人物了,敢让小爷等这么久?      若不是父亲的强烈要求,他……早就关上门回去了。      深吸一口气,白景天抓着医书,看着上面杜七给他留下的注解,面色逐渐变得柔和。      白景天轻轻合上书,他看了一眼处在阴雨中的远方,心想让先生常常自己准备的新菜……然后借助这个理由去见庆功的先生。      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理由。      白景天自认为这个理由完美,可问题是,除了暖身子的鱼汤,他还没有准备所谓的“新甜品”呢。      他学会的那些点心每一样都给先生吃过许多次了,本想着借助下午的空想一些新奇的点心出来,结果却要在朱儒释身上浪费时间。      “……”白景天赤红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他本想着见了朱儒释,简单打发他走也就是了,反正无非就是过来问他姐姐的下落。      但是现在白景天该注意了。      不打这太子殿下一顿,他真不能解气。      反正他就是心性不稳的半妖,传出去了也不碍事,本身名声也差到了极点……朱儒释找上门来正“巧”撞上了他心性不稳,是他活该。      而且若是真的传出去,也能劝退一些大年来拜访他的客人。      两全其美。      至于动手的理由……      白景天简单思考后便决定了,为了不耽搁时间,所以这理由要在门外就找好,自然就是礼物了。      对于朱儒释的礼物不满意,到时候父亲问起来,他就说认为自己被侮辱了……      反正白龙的意思是只要他见了朱儒释就放他自由几天……至于说见了之后,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嗯,就这样。      打一顿就回去做饭,他可没有陪朱儒释吃吃点心瓜果、闲聊的心情。      白景天呵呵一笑,依靠在门框处,静静等待着喜欢找不自在的人上门。      不久后,白景天目光游移闪烁了一下,立刻起了身,只听得一阵均匀的脚步声后,朱儒释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他气息均匀,只是鬓角却被汗水浸湿。      朱儒释摸出浅色的帕子拭了拭汗,又整了整衣袍,这才径直走到沁河医馆前,笑着对白景天伸出手说道:“练红,有些时辰没见了。”      “见过殿下。”白景天“恭恭敬敬”地对着朱儒释作揖行礼,他目光掠过朱儒释手上的金丝袋,心中嗤笑。      他抓住了朱儒释的左手,片刻后松开说道:“殿下该是与其他人有不少的事宜要商谈,怎么有空来找我了?还特意让“他”与我说。”      “什么叫他……那是尊上,是你的父亲。”朱儒释无奈说道。      “这也不用殿下提醒我。”白景天赤红色的眸子幽深了许多,他蹙眉说道:“要是没事,殿下去做自己的事情,我也有事儿要忙。”      朱儒释闻言,无奈之色加重了几分,他说道:“我这不是闲下来了?既然没有了应酬……来找贤弟你消遣消遣时间……也不过分吧。”      “我觉得挺过分的。”白景天说道。      “你这话可真是太伤人了。”朱儒释叹息道。      白景天问道:“我们的关系很好?”      他说着,握住了腰间一柄翠绿色的匕首,看着朱儒释仿若看到了猎物,缓缓说道:“我今个心情不是很好,没有心情与你说废话。”      “做事要沉得住气才是。”朱儒释摇摇头:“不请为兄进去坐坐?其实我是有一事相求于贤弟。”      “我看起来有那么闲?”白景天不明白自己都已经表现出敌意了,对方怎么还这么冷静。      “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对我而言……长禾的事儿就是大事。”朱儒释说着,将手中的袋子递给白景天,他笑着说道:“礼我也准备了,你先看看,若是不喜欢……我陪你闹上一闹,解解闷也行。”      朱儒释说完,取出手帕擦了擦左手,旋即放在自己的剑柄上。      “啧。”白景天心道朱儒释可不是他的对手,不知道他被自己一脚从巷子里踢出去的时候还能不能保持这副让人讨厌的淡定模样?      他接过金丝带,打开看了一眼,接着一愣。      只见豪华金丝袋中放着一纸包的蜜饯,嗅着香气,是连韵家的蜜饯。      “蜜饯?”白景天不解说道:“就这?”      “贤弟不喜欢?”朱儒释反问。      “我不常吃甜的。”白景天点头。      “我问的是喜不喜欢。贤弟却说吃不吃甜的?”朱儒释眨眼,笑着说道:“有人喜欢就行。这礼还满意?”      “满意。”白景天咬牙,终于是放弃了将朱儒释教训一顿轰出去的念头,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殿下倒是好算计。”      看在他先生最喜欢的蜜饯的份上,他哪里能说出不满意几个字?      倘若他不让朱儒释进门,兴许当天就会传出练红公子因为嫌弃蜜饯而发怒的消息。      要知道……杜七最喜欢连韵的蜜饯了,他可不敢惹自家先生不高兴。      事实上,白景天想错了。      朱儒释可没有这么幼稚,不过某种意义上他也达成了自己目的,便没有解释什么。      “说不上是算计。”朱儒释惊讶的看着白景天,心想果然一牵扯到杜七事情就变的简单了,他没有打算和白景天撕破脸皮,笑着说道:“贤弟不如猜猜……我这蜜饯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我先生喜欢吃蜜饯的事在春风城也不是什么秘密。”白景天深吸一口气,将匕首重新插回腰间,仿佛那个差点动手的人不是他。      “殿下这蜜饯是想告诉我……要说的事情和先生有关?”白景天认真说道。      “自然。”朱儒释点头:“倘若和七姑娘无关,我该是进不了医馆的门。”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姐的事。”白景天说道。      “你愿意说我会很高兴。”朱儒释眨眨眼。      “你自己去找她,我懒得掺和你们的事儿。”白景天皱眉,想了想杜七的近况,不明白杜七又出什么事情了,值得这个人找上门来?      但是这个太子殿下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既然和先生有关,他就听听他说什么好了。      “贤弟该请我进去坐坐了。”朱儒释看向沁河医馆中。      “请吧。”白景天哼了一声,穿过医馆得漆木门。      说先生的事情,自然要郑重一些,在门前成何体统。      朱儒释笑了笑,抬脚跨过门槛。      ------------      0576 淮沁外有神秘见闻      淮沁,段千川泛舟于湖面,他瞧着那一个个在湖面小船上打打闹闹的姑娘家。      修为真是个好东西。      以他的脚力,全力运转修为之下原本马车都要走上三四天的路程……一刻钟也就走完了。      段千川浮舟于湖也没有别的意思,他听朱儒释说淮沁外有人见过奇异的、极有可能是妖物存留的光景,便想着先来瞧一瞧,打听打听。      这样,再与殿下夜谈的时候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姑娘,借问一下,往西走到什么地界才算是走出了淮沁。”段千川手持木棹站起身,对着远处正烫酒小饮的姑娘拱手询问。      柳青萝打量了他两眼,心想这不是春风城那显眼的小侍卫吗?怎得穿一身道袍?不伦不类的。      这声姑娘唤的她很高兴。      船篷中正捧杯小饮的秋水面色红晕,她发觉原来小憩一阵子后泛湖行舟原来是这么舒适的事。      秋水听见了段千川的声音,愈发成熟的身段侧斜了一些,跟着瞧着隔壁船的少年。      是他?      秋水眨眨眼,望着前方的一身道袍,捧着酒盅歪着脑袋。      “朝西边竹林走,拐着过了十里竹林再顺着淮水差不多走个九十里就算是出了淮沁了。”柳青萝想了想。      淮水与沁水从交汇到分开差不多有近百里,在这个范畴里都属于淮沁。      “你这孩子,问这个做什么,自古以来只有往东走的,哪有往西行的?”柳青萝说道:“西边除了海就是一片荒凉,不值得去。”      对于被叫做孩子这件事,段千川早就习惯了。      “九十里……也不远。”段千川若有所思,接着笑了笑:“听闻淮沁外有妖族的踪迹,想着去看看。”      他倒是不说谎,有什么说什么。      “淮沁有妖?你听谁说的。”柳青萝心道祝平娘和她的好友不都将妖族清理干净了?哪里还有什么妖怪。      “姑娘没有听说过?”段千川问。      “没有。”柳青萝回身对着船篷里的秋水说道:“秋水,你听说过没?”      秋水?      段千川视线投入船篷,只见一个长发如瀑,雪肤花貌的少女依偎在船篷旁。      趁着湖面的波光粼粼,更添几分魅色,芳华万千。      段千川在看清楚秋水的面容后整个人一怔,深深看了她一眼,漆黑瞳孔微微颤动。      他在拿丹药给杜七的那一次见过秋水,印象十分的深刻,因为眼前的少女像极了他记忆中父亲日日夜夜、废寝忘食所做的画像中的姑娘。      一样的漂亮,一样的眉眼冷漠。      “秋屏姐说有妹妹见过淮沁外大晚上的一片金光,该是说的这个罢。”秋水安静的对上段千川的视线,旋即握着酒杯带着红晕坐回了船篷中。      段千川呆呆的望着秋水的方向,嘴巴微微张开。      “混小子,你瞧什么呢?”柳青萝呸了一声? 随后笑着:“你这孩子以为穿一身道袍我就不知道你是侍卫了? 作为春风城的侍卫,哪能看到好看的丫头就走不动路? 还得再练练。”      “……失礼了。”段千川干咳一声? 知晓果然因为脸上的疤痕,他又一次被认出来了。      “就是说有妖?”段千川红着脸说道。      “有什么妖? 不过是点点金光,修行者也弄得出来的。”柳青萝摇摇头? 嗔道:“你别听淮沁的丫头瞎说? 哪里来的什么妖。”      段千川心想这可不是从淮沁姑娘口中听到的,而是殿下说的……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他面色沉了一些。      能够不在意人族修士肆意释放修为和异象的,只怕是修为不浅的妖族,他兴许不是对手。      段千川拱手? 正要撑浆离开? 却见秋水从船篷中探出半个脑袋。      “这位小公子是姓段?”秋水眨眼问道。      “秋水,你见过他?”柳青萝惊诧,在淮沁这么久,秋水可从没有与男人接近过。      “与七姑娘一起见过。”秋水回应柳青萝,而后看向段千川。      “是姓段。”段千川认真说道:“春风城、城南、四坊段千川。”      “这名字挺好听的。”柳青萝觉得他这个介绍很亲切? 也就不说什么了。      倒是秋水看了一眼西方,轻声说道:“若是真有妖……小公子一个人去也不合适? 还是回去准备准备,叫上几个帮手的好。”      段千川心想这个姑娘难道是在担心他?      “丫头说的对。”柳青萝拿起船棹在段千川的小船前面咚咚的敲了两下? 笑着说道:“你瞧瞧你这纤细的身板,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抓紧回春风城吧……保护姑娘们要紧? 管那么远的做什么。”      “姑娘……罢了。”段千川摇头? 最后看了一眼秋水? 与柳青萝告别后划船远去。      虽然他很想问一下秋水姑娘的父母,看看她的母亲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但是仔细想想,这件事没有什么意义。      也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他没有关系。      段千川在船头蹲下,瞧着围绕船只来回转圈的小鱼儿,手放在心口感受着那股子和悸动伴随而来的律动。      他的胸口又开始憋闷了,似有一块巨石压着。      兴许……他只是想知道,有一个娘亲会是怎么样的感受。      该是很温暖的事。      ……      ……      乌篷船内,秋水捧着烫好的酒水,小酌一口后看向西方,只见远处天光明亮,隐隐可以听见海潮波涛,还有灵元涌动。      西边有很强的人。      强的可怕,她低头瞧着自己纤细的手。      现在的自己一定不是那人的对手。      她劝说段千川回去就是不想孩子撞上铁板……至于说回去找帮手也是随口说说,那样的人,有多少帮手都是不够看的。      秋水将酒杯放在侧脸上,睫毛颤动。      想了想,她又觉得西方的人没有七姑娘给她的感觉可怕……若是能请七姑娘做帮手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对方也不是敌人,再说了……九十里的路,十姑娘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七姑娘走这么远的。      想着想着,忽然有一双手落在了她的腰间,秋水眨眨眼,疑惑说道:“师父?”      “秋水,你走什么神呢?不会是在想小公子吧,我可没有见过你这么在意一个人过。”柳青萝满面的怪异。      “那小公子该不是姓段,而是姓段干。”秋水说着,补充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师父也不用在意。”      “那我就不在意了。”柳青萝应道,抬手轻轻抚着秋水耳旁红色缎带带,拢到了她耳后,将一头长发束起的同时,指腹忍不住在她的耳朵上轻触了一下。      “今晚上吃干炸响铃、雪菜大黄鱼怎么样?”柳青萝很自然地问道,她瞧着秋水望着自己那亲近、饱含欢喜与信任的眼神,觉得自己面对眼前的丫头……很舒适。      不需要提防,不需要算计,更不需要见外。      兴许这就是养一个女儿的感觉,难怪小七如此的喜欢杜十娘,杜十娘又那么喜欢杜七。      “我喜欢吃大黄鱼。”秋水主动牵住了柳青萝的手。      柳青萝揽住了秋水的腰,叮嘱道:“带你吃可以,但是……先前教你的曲子得好好练,等过年了不能给我丢脸。”      “嗯,我很喜欢唱戏,比什么都喜欢。”秋水说完,看着自家师父仿若醉了一样的神情,勾起唇角笑着。      她不应在意什么淮沁外的妖族的。      这平和的生活可真自在,希望能够早一些见到姑娘。      ……      ……      房间中,杜七左手边坐着白玉盘,右手边坐着安宁,两个丫头一人抱住她的一只手,而明灯则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她依偎在杜七的怀里。      三个人随意说了一些家常,聊了一些在春风城的见闻。      杜七身子前倾,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明灯身上,她瞧着西方,心道小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退治的,明灯都不行。      原因也很简单,它身上有许多自己的气息。      杜七不知道自己一身修为去了哪里,但是纤阿曾经说过,小家伙很幸运的得了自己的一部分修为,虽然只是十分细微的一部分,但是这已经将它和旁人的差距无限的拉开。      杜七身子动了动,白玉盘和安宁便松开了手,于是杜七搂着怀里的明灯,眯起了眼睛。      她的修为怎么会跑到小家伙身上?      难道是它偷的?      应该不是,小家伙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就是自己又一次“穷大方”了。      杜七叹息。      就好像给了海棠青令,给了明灯日冕与弓箭一样,小东西也得了一些好处。      “哼。”杜七不满的哼唧了一声,心想自己真是败家的姑娘,也难怪十娘总是说自己难养活。      因为在想事情,所以杜七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      “小姐,你怎么了?”明灯被杜七亲密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心脏砰砰的跳着。      “我在想事儿呢。”杜七搂着明灯,想了想之后转头看向白玉盘:“小玉儿,花瞳先前是不是还没有醒?”      “是啊,那小长虫每天除了睡就是睡。”      提起花瞳,白玉盘暖暖的笑了。      花瞳平日里最缠着七姑娘,然后就是她……她有时候回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和七姑娘有什么地方相似,所以花瞳才这样做。      “花瞳差不多也该醒了。”杜七手指穿入明灯的头发,轻轻摆弄着她的耳朵,然后眨眼说道:“安宁,咱们春风城的姐妹定辈分……是不是按照外貌定的?”      杜七心道就好像她看起来年龄不大,所以走到哪儿都被人叫妹妹。      十娘年岁不大,可走到哪儿都被人叫姐姐。      “七姑娘问我做什么,我只是个小姑娘们。”安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你说说你怎么看嘛。”杜七柔声道。      安宁一怔,随后红着脸嘀咕道:“七姑娘就知道利用自己的样貌……罢了,我觉得你说的对,这里的姑娘就是按照样貌定辈分的。”      她比常姐姐要大许多,结果还不是姐姐长姐姐短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白玉盘迷糊的眨眼:“不看外貌,还能看什么?”      “你也不需要明白。”安宁的手绕过杜七在白玉盘腰间捏了一下,旋即掩面笑着:“你该问问七姑娘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事。”      “?”      白玉盘和明灯这一对姐妹脑袋上同步冒出一个问号。      杜七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她搓了搓手心,小声说道:“我是在想若是花瞳看起来比我年长,是不是我也要唤她一声姐姐了。”      “姑娘的思维总是这么跳脱。”白玉盘无奈叹息,给了作弄自己的安宁一个白眼后认真说道:“书上说,花瞳这种小青蛇的寿命一般在六到十年……按照公子说的他养花瞳也有三五年头了……”      白玉盘算了算,说道:“按照青蛇的寿命来看,花瞳差不多等同于……常管事的年岁?”      “你这时候提常姐姐做什么?她最不喜欢旁人说她年纪大了。”安宁啐了一声,提醒道:“花瞳可是妖,不能像你这样算的,要我说……她还是个孩子呢。”      杜七点点头,如果按照白玉盘说的,那花瞳显得成熟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想着,捏了捏明灯脸,说道:“明灯,你去浴室瞧瞧婵姐姐洗好了没?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出来。”      “嗯。”明灯恋恋不舍的离开杜七的怀抱,转身离开。      等到明灯离开,白玉盘重新得到了与杜七亲密的机会,她小声说道:“七姑娘喜欢狸花、喜欢花瞳,还想养兔子……看来姑娘还真的很喜欢这些小家伙。”      “我是挺喜欢的,其实小猴子我也喜欢,机灵得很。”杜七依靠着火盆跪坐,随后说道:“可春风城的姐姐们不喜欢。”      “山猴子?听说天望山上有一些,金刚寺的林子中也有不少。”白玉盘看向安宁:“安宁姐姐喜欢猴子吗?”      “别问我,我不知道。”安宁心想她才不想提起金刚寺,至于说猴子……那更不喜欢了。      ……      此时,沁河医馆中,伴随着慵懒的哈欠声,有着暗青色长发的少女抱着白皙的褥子,缓缓睁开眼。      ------------      0577 山河有灵,南荒无灵      青龙祥瑞睁开了眼,一片空灵,她似是浑身酸痛,虽然清醒了一些,但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有着暗青色长发的少女紧紧的抱着带着丝滑黏液的褥子,眼神朦胧,缓缓恢复着清明。      从睡梦中醒来需要一个过程。      于是沁河医馆上方莫名聚集来了一片阴云,似是有雨要落下,随着天气愈发寒冷,沁河医馆石凳旁的溪流表面起了一层冰霜,霜冻之下医馆院落鲜艳之色更甚。      雨水并未落下,仔细去看,天空仿若被雨水清洗了一遍,着沁人心脾的芬芳,那是祥瑞的香味。      山河之贵者,莫过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      整个天地按照规矩说只有一条青龙,属于山河之灵,某种意义上比太阴元君还要高上一个级别,和她的姐姐平起平坐。      可在春风城里,所谓的规矩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姑娘手指沾染了唾液就能将其戳出个窟窿。      此时,小雨伴随着雷光,天望山的龙脉轻轻颤动,一道道玄妙的波纹呈现出蜿蜒的规矩,似是一尊威严的龙像,又像是一条灵动的青蛇。      青龙……这是个很有趣的词,龙属水,青龙令有独特的木属,在各处神话传说中都有着极高的地位。      有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      又有一切仙人殊胜行,皆天命有归,万千星海,莫归于九,命归于九。      前者是典籍所言,后者是九华山所言。      二者有着相似的联系,在《九龙纪》中有提起一句话:“青龙所居,不可背之,天地以设? 四维乃通? 或死或生,万物乃成。”。      古人认为青龙创造天地、规则、生死、万物……是不折不扣的创世神明。      这些话多是臆想? 似是九华山便不信青龙? 通晓青龙虽然与姑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并不可以混为一谈。      在九华山眼中? 青龙是尊贵的天道代言人,不同于山河之灵? 但是也仅限于此? 并不会成为九华山的信仰。      但是对于纤阿这样的人来说……青龙也有她特殊的意义,青龙,又称苍龙,若清澈如天望海一方青天? 那青色东方之神明? 必要的时候可以替姑娘行使权力。      能以“青”为名,便可以窥探其少许权柄。      即使让现在的姑娘来说,她也是喜欢青龙的。      原因很简单,姑娘本就喜欢这些小东西,而且……从规矩上来说? 青龙代表着四季中的春季。      提起春季,就会让姑娘想起春风城。      又有龙属水? 水生财,它也是财富的象征? 这一点更是直直的戳在了姑娘的痒处。      ……      房间中,杜七蹲在火盆边烤火? 瞧着天上一抹一抹如同青色鳞片的云层? 清澈的天空投下来清凉的阴影? 杜七露出一抹回忆之色。      在她身边待的久的都不是人。      白玉盘在一旁怔怔的看着杜七,满脑子都是姑娘真好看,杜七回头看了一她一眼,心想这丫头痴傻傻的,有些像是跟着她很久的小蛇。      像,但不是同一人。      花瞳睁开眼所带来的天地异象让杜七想起了曾经陪伴了她许久的故人。      故人虽然是姑娘家,但是用杜七最开始遇到花瞳时候的话来说,似是她故人一样长着角的小蛇该是很少见的。      那姑娘和她一样,喜欢穿着青色的衣裳,至于说是先喜欢穿青色还是因为喜欢她才穿青色,杜七想不明白,反正她的故人最后都会喜欢上这种清澈的颜色。      杜七眨眨眼,伸手在火盆上取暖,远远的瞧了一眼东方。      故人按照规矩做了是东方之灵,属山河,所以离不开东玄……      若是自己到了东玄,该是能与丫头说自己给她添了一个妹妹?      杜七蹲着搓了搓手,白皙指节轻轻的敲在鞋子边缘,她很高兴,高兴又想起了一个故人的细节。      既然自己今天又想起了一个故人,不然干脆……让她也来南荒来陪自己?      那孩子能符合规矩的弄来大量的财富,这种能力杜七只是想想就觉得……太棒了。      杜七翘起嘴角。      故人经常与她抱怨一个人寂寞,现在有了花瞳这么一个妹妹,她应该不会孤单了吧。      就在此时,安宁忍不住吐槽道:“七姑娘,你傻笑什么呢。”      “安宁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七姑娘。”白玉盘不满的看着安宁。      “七姑娘这么好看……有时候也该注意气质。”安宁哼了一声,随后抱住杜七的手。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儿。”杜七笑着,旋即沉思了一会儿,又觉得随意唤故人来见面是破坏的规矩的事情。      毕竟……一方山河之灵只管着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杜七轻轻心道这南荒也不是生来即荒,若是还是曾经诞生过沁河少年的那片土地,十娘一定会过的无比的舒心。      “东玄该是很好吧。”杜七歪着头忽然的说道:“倘若去东玄,十娘会不会过的轻松一些。”      “姑娘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安宁想了想,瞥了一眼白玉盘,掰着手指说道:“南荒哪里不好了。”      “和繁华的东玄定是比不了的吧。”杜七说道。      “按照书上写的,定然是东玄更好。”安宁说道。      “我没看过多少书,也不清楚什么东玄,只是听说书先生说过几次,东玄对比于南荒,似乎随便一个镇子都有春风城般繁华和安定。”白玉盘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为什么……南荒就如此的贫瘠。”      能生在东玄,妹妹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吧。      杜七没有回应白玉盘,对于她来说只要一切定型之后,后面再发生什么事情也就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她不关心,只会被动的接受事实。      反倒是安宁一边摆弄着杜七的手指一边说道:“按照上些的,南荒的神明已死……失去了神明就等同于失去了灵力来源和山河之脉,无论是修行还是资源都远不如东玄。”      “神明?安宁姐姐,你少看那些,世界上哪有什么神明。”白玉盘靠在杜七身上,轻声说道:“不过是一些有修为的普通人罢了。”      “姑娘觉得有吗?”安宁看向杜七。      “该是有的吧。”杜七点头。      所谓神明其实只是一个概念的化身,就普遍性理论而言,不同于传统的神明……但是也差不了太多。      杜七不认为自己是神明,因为她做不到袖手旁观,而神明是只能袖手旁观的。      基于这一点,纤阿的姐姐才说纤阿坏了规矩,但是她有元君庇护,也就不追究她的过失了。      听到杜七承认神明的存在,白玉盘不说话了,因为她想起了,杜七也喜欢,今日才在七姨这儿找到了一堆野史,瞧了个津津有味。      安宁摇头,心想似是青龙是东玄的山河之灵,南荒的山河之灵陨落,加之是战乱之地,才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南荒也不是生来即荒的。”安宁说道。      “说些我能听懂的?”白玉盘看向安宁。      “是你笨,傻丫头,朱雀听说过没?按照四方山河来说,南荒是神明朱鸟化身的地儿。”安宁说道。      “朱鸟是什么。”白玉盘很是疑惑:“安宁姐姐懂得可真多。”      “怎么说呢。”安宁得意的说道:“来春风城之前,我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读书多一些不是很正常。”      “这倒也是。”白玉盘轻轻点头:“安宁姐除了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有时候不像是个姑娘家,各方面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安宁一噎,啐了一声。      杜七在一旁看着两个小丫头斗嘴,她心想她很喜欢这种氛围,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还会加上花瞳一个。      “朱鸟?倒是个许久没有听人提起过的词了。”杜七想起了一只雀雏儿。      “姑娘若是感兴趣,我就说说。”安宁眼睛一亮,发现了刷好感的好机会,她认真的说道:“《云笈七签》说过……朱鸟是南方之火灵……”      安宁正要说着,便被杜七打断。      “云笈?是秋水姐写的书?”杜七眨眼。      “姑娘正常一些。”安宁无奈,心道原来杜七不喜欢听她将故事,索性就不讲了。      “安宁姐,你说的这个朱鸟……难道是我们南荒的神明?它现在在哪儿呢?”白玉盘问。      “这就不知道了,按照我看过的书来说……南荒失灵,不是陨落了,就是卸去了职责。”安宁说道。      白玉盘摇摇头:“这些说书的,总是能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说的头头是道,七姑娘你喜欢这些吗?”      “谁?”杜七回了神。      “朱鸟。”      “朱鸟啊……我还是喜欢朱雀这个名字。”杜七歪着头,说道:“凤不好看,凰也不好看,朱雀和她们差不多,不如花瞳的那样的小蛇讨人喜欢,我不甚熟悉。”      “朱雀和凤凰的差别可大了,七姑娘不要将看的图画书对上神明。”安宁无奈的说道。      “可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杜七认真说道。      “姑娘评价一个人是看它长得好不好看吗?”安宁说着,然后一怔,无奈说道:“还真是。”      “我其实对朱雀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她是太靠后的事儿,我记不得了。”杜七说道:“安宁,你都知道什么?”      安宁听着杜七的话,心想姑娘在七姨那儿都看了什么东西?      不过她还是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断代那么严重……只知道该是一场大战毁了南荒,不然……淮沁这个曾经诞生过光耀万古存在的地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想来,若不是得始皇庇护……南荒这个神明陨落之处一定比现在还要不堪,不会比被灵海爆炸之后好上多少。      “姑娘看过那么多的书,有没有想过春风城为什么落在南离境内?”安宁忽然说道。      “南离?为什么。”杜七摇摇头。      “因为南离这两个字很有趣。”安宁说道:“离位在南,从位置上看……南离属于南荒心脏的位置。”      如同太阴之灵代指青龙一样,所谓南离之神便是朱鸟。      “而春风城落在南离的正中心。”安宁说道。      白玉盘在一旁听的乏味,沉醉于杜七的面容中,根本就没有在听安宁说什么。      杜七则是似懂非懂的说道:“所以这是很重要的地方,怪不得金刚寺就在春风城旁边不远,对你也是有好处……啊,这个不能说。”      安宁闻言吓了一跳,还好杜七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满的对着杜七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好在白玉盘正发着呆,没有在意。      “啊……我走神了。”杜七对着安宁道歉。      “姑娘真是的。”安宁无奈的捏着杜七的手指,没有再说什么。      事实上,因为神明已逝去,是不是心脏的地方根本就不重要,但是……目前春风城的特殊位置也被佛门的人认为九华山的动作可能与神明有关,毕竟是一群曾经失格的弑神者。      “南离国的名字很有意思,曲子朱鸟本命之火南明离火,传说在朱鸟还不是神明的时候,只要有一丝离火不灭,它便可以浴火重生,堪称是生命力最顽强的存在……所以这样的神明为何会陨落一直是一个迷。”安宁说着,望着那火盆中灼灼向上的火苗。      “兴许是触犯了什么规矩吧。”杜七平静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什么人,触怒了神明、触怒了姑娘都不算什么,但是若是有人敢去碰姑娘都认作铁则的东西,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规矩?”安宁点点头。      七姑娘总是规矩规矩的有些幼稚,但是若将规矩当做“大道”、“天理”来看,也是有道理的。      无论如何去理解“道”这个字都是如履薄冰的。      她看向沁河医馆的方向,说道:“南离的名字很有野心,正巧也摊上了一个明主,那殿下最终令南离如同朱鸟一般带领南荒重生,还是如神明般陨落……真是看运气。”      安宁想着前些时日得到的情报。      八方客栈群龙无首,蠢蠢欲动,妄图打春风城的主意。      朱儒释一介凡人,却敢于拒绝八方客栈的邀请。      单单是这一点,她就觉得那男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白玉盘才是也回了神,她无奈的看向安宁,轻声说道:“安宁姐姐,咱们三个蹲在火盆旁取暖,却在说什么殿下、南离的国事?”      “聊天嘛,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了。”安宁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白玉盘说道:“妹妹,我蹲麻了,帮我揉揉。”      “嗯。”白玉盘点头。      杜七站起身,心想自己出现在南离得春风城,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讲究一个因果。      不过她也不是以前的她了,所以花瞳定是不用担心和朱鸟一个下场。      只是……      若是南方的神明也是青龙,会不会很奇怪?      要不换成兔子吧。      ------------      0578 她自古以来,便是害怕寂寞的姑娘      兔子?      杜七正想着,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差点没有站稳,眼底一片发黑。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三息的时间,她才缓过来,垂眸端着茶盅俯身于窗台,掀起面纱,又喝了一口温热的清茶,心绪稍定。      自己的身子还真是差。      明明只是蹲下了一会儿,站起来竟然眼前冒了金星。      杜七小口小口喝着杯中补血的茶水,心想自己果然是最普通的姑娘,柔弱似弱柳扶风,一推就倒的那种。      杜七觉得似乎体弱的姑娘更能都得到旁人的怜爱?      毕竟当初她是因为染了风寒,十娘才将她背回家,而后请师先生来给她看病。      一杯茶水入腹,暖意自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杜七面上起了几分红晕,吐出一口暖洋洋的热气。      她瞧着沁河医馆。      都怪阿纤姐姐,若不是她前些时日向她建议将海棠带在身边,她也不会动不动的就想起兔子。      不知不觉,自己也变成了这般害怕寂寞的姑娘了。      “兔子……兴许不是很合适。”杜七自言自语着,纤阿对白景天下了紫诏想带他上天,毕竟白景天让纤阿预定了,而她想要养的兔子还没有买到手呢。      杜七瞧了一眼云层之后的太阳,感觉刺眼的同时,想起了花瞳也有人想要。      兔子不合适,花瞳也不合适,总不能再让她喜欢的姑娘来做吧,虽说大小也算是个小官,和她想要弄出来的阴曹没有什么分别。      “要不……”杜七吐出一口温润的气息。      明灯如果不变成日后那叛逆的少女,她也是很合适的。      正想着,杜七的思绪忽然就从山河之灵上移开了,她柳眉凝气,轻轻掀开了面纱,她脸上有些黏糊糊的,走到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因为秦淮使用的妆料很好? 不使用特定的化妆水去清洗? 哪怕是湿了……也不会花掉。      但是黏糊糊的贴在脸上总归是不舒服。      姑娘是有体温的,所以面纱戴的久了会被呼吸打的温润潮湿。      杜七便摘下了面纱? 露出了下面那张清冷的面容。      姑娘缓缓一笑。      还是摘下了面纱舒服? 不然总觉得脸上贴着一层东西,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本身就体力差的很? 戴着面纱……呼吸还只能细微的来,喘不上气才会眼底发黑。      ……      安宁坐在地上? 隔着灼灼的火盆望着杜七的面容? 深吸一口气说道:“七姑娘真好看,我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了,若是能有一个和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娃娃……我定是日日夜夜都会抱着睡。”      “你想要,可以找披罗居的姐姐? 看看她们能不能做出来差不多的玩物。”杜七说道。      “七姑娘真是的? 有活的在身边,我为什么要使娃娃。”安宁笑着。      “活的?”杜七眨眨眼:“我?”      安宁看着杜七冷艳的面容,心脏漏了一拍,小腹处传来一阵躁动。      “七姑娘,你还是戴上……罢。”安宁无奈说道? 她从未想过自己只是看着一个姑娘的脸就会思绪紊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湿了? 不舒服。”杜七摇摇头。      时刻在注意杜七动作的白玉盘见到眼前的一幕后立刻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个手绢? 在她手里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个全新的面纱。      “七姑娘? 我这儿有新的。”白玉盘说着? 将白皙的面纱递给杜七。      “小玉儿? 你准备的很充分嘛。”安宁惊讶的说道。      “做姑娘的侍女,这些本应该是明灯该做的。”白玉盘说着,忽然一怔。      因为杜七在带上了新的面纱之后,将那张沾满了她呼吸的、潮湿的面纱递了过来。      “七、七姑娘?”白玉盘看着略显深色的面纱,似是嗅到了上面杜七的味道。      对于杜七来说,白玉盘本就是她的侍女……用起来顺手且心安理得。      “装起来,抽个空帮我洗一下吧。”      “是。”白玉盘抢似的夺下了杜七手中的面纱,然后小心翼翼的包裹在手绢里,藏在了心口。      白玉盘发出了、细碎的、不仔细去听都听不甚清楚的吞咽声。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羞耻的事情,面红耳赤的说道:“七、七姑娘,我拿回去洗干净……再给姑娘送过来。”      “这是婵姐姐给我的,你记得动作快些。”杜七说道。      “嗯。”白玉盘在控制下,神色逐渐恢复平静。      安宁轻轻踢了白玉盘,嗔道:“你这妮子,方才是不是想要闻一下姑娘的面纱?”      “安宁姐,你说什么呢,这种事也太奇怪了。”白玉盘面色平静,十分的淡定。      “谁信你呢,若是我……我可忍不住。”安宁哼了一声,旋即说道:“七姑娘的衣裳平日里都是送到哪个衣坊洗的?常姐姐的衣服都是在青丝坊找那里的姐姐清理的。”      白玉盘闻言,眨眨眼,捂着心口的面纱,忧心说道:“送去让外人洗……会洗不干净的吧,毕竟这儿是春风城,知道是姑娘的衣裳,说不定……会有不太好的事儿。”      “青丝坊的姐姐都是很好的,你以为都和你一样?衣裳毕竟是衣裳。”安宁敲了白玉盘的脑袋一下:“你这丫头也是的,分明也是姑娘的侍女,有活的在身边,却在想什么姑娘的物件?到底是和男人一起生活的久了,沾染了不好的东西。”      安宁想了想,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她喜欢你使过的面纱,你就送给她好了。”      “?”杜七眨眨眼,不甚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像是九华山那样使用她用过的东西?      小玉儿也知道使用方法吗?      杜七奇怪归奇怪,可还是说道:“面纱是婵姐姐的,你想要的话一会儿我和婵姐姐说……”      “七姑娘!”白玉盘红着脸大叫了一声,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姑娘别听安宁姐姐胡说,我才不是……只是……平日里我离姑娘比较远,不似她们……睁开眼就见到姑娘。”      “你不想要吗?”杜七奇怪的说道:“你如果会用,也是有用的。”      “用?”安宁一愣,奇怪的看着杜七:“怎么用?”      “我不知道。”杜七摇摇头,心想九霄上仙应该知道怎么用。      “好了,七姑娘先回应我吧。”白玉盘拉扯住安宁的裙子不再让她搅合,红着脸说道。      杜七歪头伸手抽出脖颈下面最里层的纱衣,说道:“我先前不是与你们说过吗?我的内衬最近都是翠儿姐洗的。”      “翠儿姐?”安宁使劲的眨眼。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嫉妒谁。      “倘若将姑娘的内衬拿去春市卖钱,该是能赚到不少的银子。”安宁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呢。”杜七说道:“我的衣裳都是十娘买的,内衬……最贵的也不过二两银子,哪里能卖的出去。”      “这可不一定。”安宁看向白玉盘,笑着说道:“先不提春风城里那些个喜欢姑娘的女人,单单是小玉儿的公子……就是很有钱的主。”      白玉盘闻言,想着白景天满屋子的画,觉得安宁姐这些话不该与姑娘说。      果然,安宁姐比起姑娘家,更像是个男人。      “公子才不是什么登徒子,他即便得了七姑娘的衣裳,也一定会还回来的。”白玉盘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穿过的衣裳哪里还能卖的出去,春风城的姐姐一个个都富裕的很,谁会穿旁人的旧衣裳。”杜七撩起耳边的侧发,她补充道:“就好像秦淮一样,她给我试妆的时候拿来那么多的衣裳……因为我都穿过了,也就不好往披罗居退,最后十娘都买了下来。”      “七姑娘还是迟钝。”安宁摇摇头,她知道这种时候拿谁来举例最有用。      “七姑娘那么喜欢十姑娘,就不想要收集一些十姑娘使用的过的物件吗?”安宁说道。      杜七迟钝的时候,只要拿杜十娘举例,她就会立刻明白。      向来是这样的。      却不想杜七轻声说道:“十娘就在我身边啊,每天睁开眼都可以看见。”      “……切。”安宁叹息:“我倒是忘了,姑娘是得宠爱的,和我这种人不一样。”      “说起来,我倒是有送过徐姐姐我用过的东西。”杜七摸了摸头上的缎带,说道:“徐姐姐收到缎带看起来很是高兴。”      “她一定是喜欢姑娘。”安宁肯定的说道:“七姑娘也是的,似是里讲的,姑娘家哪能随意将贴身物件送给旁人的?得亏是个姑娘家,若是男人……还不一定被怎么样误会呢。”      杜七听着安宁的话,心想先前安宁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但是这一条还真是从里看来的。      “描述了情爱的好看吗?”杜七问。      “挺好看的。”安宁答道。      这般不正经的、可能带坏姑娘的谈话总算有人听不下去了。      “安宁姐,你都在七姑娘面前说什么呢,要是让翠儿姐知道了该怎么办?”白玉盘盯着安宁。      随着白玉盘声音逐渐消散,窗外的风钻进了安宁的脖颈,让她双手环胸,紧了紧衣裳。      糟了。      也是聊的尽兴,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      安宁身子一颤,旋即好像看到了翠儿那逐渐沉下去的面容,她使劲的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姑娘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们两个真奇怪,算了。”杜七也没有打算追究,她伸了个懒腰,再一次盘腿在火盆旁坐下。      杜七不说话了,在想着什么事情。      安宁和白玉盘坐在一起,只见白玉盘轻轻掐着安宁的腰,贴在她耳边埋怨着她作为姑娘家的不修边幅。      杜七自然不是在想拿自己的衣裳去春市换银两,她瞧着姑娘家在身边打闹,回身去看,却发现十娘躺在别的姑娘身边。      七姨……在她眼里便是别的姑娘。      杜七眸子中微微明亮了几分,紧接着暗淡下去。      原来……是这样。      并非是她入世后变成了害怕寂寞的姑娘。      无论是淡然、温柔、乖巧的她,还是乖戾、狂傲、清冷的她……一直都没有变过。      姑娘睁开眼时,身边是苍凉广漠,星河银练。      她不明白天地之大、生命之傲、时间之贵、死亡之近。      天上繁星永灿,人间灯火长明。      人间烟火,自古以来都和她没有关系,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只能一个人和日月星辰对话,和江河湖海晤谈,和每一棵树握手,和每一株草耳鬓厮磨。      万物都会改变的。      于是慢慢的,她有了许多的故人,即使是那些故人的面容都记不清楚了,可她却记得被人陪伴、睁开眼可以看到身边人时候内心的满足感。      第一个她睁开眼可以见到的姑娘不是十娘,而是海棠。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害怕一个人的姑娘。      她不喜欢寂寞,她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的是方才海棠温和的声音。      “晚安,小姐,晚安。”      杜七现在说不出晚安两个字了。      因为规矩真的十分的重要,但若是成为山河之灵,抛开虚假的太阴元君,而是真真切切的……成为类似青龙一样的、取代朱鸟成为这南荒的神明,这还算是坏了死而复生的规矩吗?      杜七不知道算不算,因为许多规矩她也记不清楚了,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的查阅。      但是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南离是朱鸟的火焰,是南明离火。      春风城坐落在南离境内,处在心脏的位置。      海棠嫁给了春风城的城主,在南离的心脏处留下了她最为浓重的气息——两个孩子。      朱鸟只要有一抹气息尚存,便可以借助南明离火重生。      海棠在这儿的复生正好符合朱鸟的传闻,可以顺理成章顶替朱鸟的位置。      这是巧合,还是某个人的安排?      这真是最好的借口,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借口。      一切的一切,好像冥冥之中都有着联系。      杜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冥冥之中”,她也不想知道。      但是这件事的确成为一朵火焰,在她心里熄灭成为了一颗明亮的火种。      “现在还不行。”杜七突兀的说道,她的声音引起了两个少女奇特的眼神。      杜七垂下眼帘,心想十娘会吃醋的吧。      十娘和她一样是普通的姑娘,活不了太久的。      再说了,谁说神明一定要是小动物?她觉得十娘这么温柔的人也做的来,只是她不一定愿意,就好像李青莲带不走琴楼的姑娘一样。      杜七轻轻叹息,心想自己还不寂寞。      如果哪一天十娘不要她了……再来想这些事儿好了。      至于海棠,抽个空去问问她想不想做朱鸟,这算是一件“正事”,也是可以去瞧瞧她的借口。      就定在庙会吧。      海棠定是能选出来最合适自己养得的兔子。      ------------      0579 安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花心的姑娘      十娘会不要她吗?      杜七想了想,觉得这是对她而言很难思考的问题……就好像她很难去想清楚,十娘的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一样。      还是海棠要更好懂,那丫头满脑子除了自己这个小姐,就只剩下厨艺了。      杜七叹息,旋即靴子轻轻踢着木质墙面,她放开视线瞧着沁河医馆的方向,心道花瞳清醒的有些慢了,于是挥挥手。      远方,空无一人的十楼里忽然起了一阵风,斜风细雨裹挟着满庭的梅花落瓣,清新宜人的花瓣吹过小池竹,卷起一阵一阵令人沉醉的青竹香气并缓缓划过春风城,停在了沁河医馆的上方。      盘旋了两圈后,朝着白玉盘的房间钻了过去。      就在这股裹挟着小池竹灵力的灵气即将穿过窗棂的时候,杜七忽的做了一个环胸的手势。      于是风停在了窗前。      “嗯……”杜七沉吟片刻,想起了一件事情。      花瞳是妖。      她化形而出的姑娘虽然十分的好看,但是因为是借助外物所化的祥瑞,所以她给人的感觉仍旧是一条小蛇,没有妖物化形期应有实力……真要打起来,兴许都不是白景天的对手。      毕竟,前不久的花瞳还是吃着鸟蛋、喜欢缠在人手腕上的“镯子”。      除了姑娘,世界上的其他人可不会给人一步登天的机会,纤阿也不行。      这样柔弱的花瞳,在异类上要更甚于明灯,明灯只是半妖,她戴上帽子可以遮住自己的绒耳,化作最普通的少女。      但是花瞳不行。      花瞳的身子精致非凡,白皙的好像镀了一层牛奶,散发着诱人的光辉。      但是仔细去看,她的左侧手臂、心口,以及眼底一寸的位置都可以隐隐约约可以见到绿色的鳞片。      鳞片细密,组合出来的大小只有小指粗细,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单单是鳞片也还好……可重点是,花瞳的额头两侧还长着小小的、精致的鹿角。      杜七是认为这鹿角很好看,摸起来的手感一定很好,但是在一般的姑娘眼中,花瞳会是可怕的妖物。      那脸上有疤痕的小子当时看到明灯都想要退治,现在更是盯着妖族不放,相信还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想要找花瞳的麻烦。      应该怎么办呢。      她可不想花瞳化形之后人人喊打。      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杜七微微仰起头,瞧了一眼旁边的白玉盘。      就和白玉盘本质上是她的侍女一样,花瞳是白景天捡回来的,自然要由白景天来对她负责。      因为花瞳是白景天的小宠,所以应该苦恼花瞳身份的人是白景天,而不是自己。      海棠的儿子……那么聪明? 一定会有好的办法。      嗯。      杜七对于自己将这件事完全抛给白景天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所谓能者多劳……她只是个普通的姑娘,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 这样什么都做不到的她只要开开心心的开宴会、吃蜜饯就可以了。      ……      “七姑娘? 啊~~~”白玉盘取出一颗去了果核的梅子放在杜七的嘴边。      杜七掀开面纱,吃下了蜜饯。      白景天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至于说等他处理好一切? 花瞳若是更愿意跟着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不讨姑娘家喜欢。      口中酸甜? 杜七笑着。      此时? 安宁见到白玉盘去喂杜七,也张开樱桃小口,讨要了一个蜜饯。      “小玉儿,你喜欢花瞳吗?”杜七问白玉盘。      白玉盘将手指从安宁口中抽出来? 轻轻擦了擦指面? 不满的瞪了安宁一眼后,看着杜七说道:“花瞳?我自然是喜欢那丫头的。”      她喜欢花瞳,也喜欢七姑娘。      花瞳喜欢她,也喜欢七姑娘。      相互喜欢,又有着共同恋慕的人……关系怎么可能差。      安宁咬着口中带着核的梅子? 眨眨眼问道:“小玉儿,你是能和花瞳说话的对吧。”      “似乎只有我能听到她说的话? 在公子眼里,花瞳只会吐信子。”白玉盘说道。      “我倒是觉得小蛇有几分道行? 应该不是只有你能听见,而是她只愿意与你说。”安宁感兴趣的说道:“先前虽然也见过花瞳? 不过我没有太在意她……以后见了? 定要好好看看? 她是什么血脉的蛇妖。”      白玉盘闻言提醒安宁:“安宁姐,花瞳最不喜欢旁人唤她小蛇了,公子就是因为总是这样才不讨花瞳的喜欢,你……不是七姑娘,让花瞳咬上一口,说不得会半个月下不了床。”      “我不让她咬着不就行了。”安宁笑着。      “花瞳是妖,倘若带她出门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杜七忽然说道。      “她平日里都盘在我的手腕、脚腕或者脖颈上,一般也没有什么人注意的。”白玉盘说道。      安宁吐出口中的蜜饯核,将其丢给白玉盘后说道:“欺负姑娘喜欢的宠物,就等同于欺负姑娘,我们这些喜欢姑娘的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你说的也是。”杜七点点头,心想若是有坏人欺负花瞳,她就让明灯去锤他。      白玉盘抓着手心湿漉漉的果核,无奈的说道:“安宁姐姐,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七姑娘的面纱收得,我的果核就收不得了?你这丫头有眼无珠,我吃过的东西也能卖出很多灵石的。”安宁眨眨眼,笑着道:“或者你把这果核撬开,把果仁吃了,说不定会有神奇的作用,比如延年益寿之类的。”      白玉盘看着安宁吃干净的果核,蹙眉:“姐姐可别……说这种话,有些……恶心。”      “七姑娘,我去洗洗手。”白玉盘起身说道:“顺势去看看明灯在做什么呢,这么久还不回来。”      “去吧。”杜七点头。      白玉盘离开了。      ……      “七姑娘。”      白玉盘离开,安宁贴了上来,她露出狡黠的眼神:“我总算是把小玉儿赶走了。”      “……”杜七眨眨眼,没有接话。      “其实小玉儿的体质挺奇怪的,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好奇,她分明不是修炼者,身上却香喷喷的。”安宁轻声说着,看向杜七白皙的脖颈:“就好像七姑娘一样的香,所以才能吸引花瞳去喜欢。”      “小玉儿的体质?”杜七闻言,莫名心虚的低下头。      说什么体质,还不是因为她一直惦记着寸心,以至于寸心没有彻底的消散干净。      说不定,将来海棠也会是这个样子。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说不定她身上的味道就惹蛇喜欢呢,毕竟,书上说青蛇的嗅觉要远远超过家犬。”安宁说着,轻轻抓住杜七的手:“当然……如果要说奇怪,果然还是七姑娘你最奇怪。”      她有时候觉得杜七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无论她怎么去试探,杜七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姑娘。      “我哪里奇怪了?”杜七问。      “不知道。”安宁摇头。      杜七不是妖、不是半妖、修行的天赋很差,体质也羸弱。      “兴许是姑娘遇到什么事情都过分淡定了?”安宁说道:“就好像……即使天塌了,也……”      “十娘常说,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顶着。”杜七认真说道。      就好像她将花瞳的事情交给白景天去处理一样。      因为房间中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安宁眼里出现一抹光辉,其中隐隐有玄妙的符文旋转,安宁与杜七四目相对,柔和的说道:“我以后就做姑娘身边的……个子高的那个人怎么样。”      安宁很认真,认真到这眼神与看着翠儿时一模一样。      “安宁,你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杜七想了想,伸手揉了揉安宁的脑袋:“我身边个子高的人还多着,你先长长身体,这些事以后再说。”      “七姑娘可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安宁不满的推了杜七肩头一下,可手微微下滑,便感受到了温润,她一怔后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无奈说道:“和姑娘的身材比,我也的确是个小孩子。”      “会长的。”杜七安慰安宁。      安宁心中是又哭又笑,她分明是想借着这个少有的二人世界向杜七说一些心里话,表明姑娘对她的重要性,却不想自己的表白被姑娘无视了。      果然,情爱里写的东西实际上很难用。      “对七姑娘都无效,若是说给翠儿姐听,她更是要笑话我了。”安宁叹息。      “你这丫头拿我试手?”杜七瞪着安宁,片刻后释然。      是了,本来也没有人向她表白,安宁的练手也正常。      “也不全是。”安宁眨眨眼,小声说道:“七姑娘方才提起东玄,既然大家都认为东玄好,以后倘若有机会搬去东玄,在那个地方上……我说的话还是有点作用的。”      “你的意思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杜七歪着头,随后一拍手:“我想起来了,青莲姐也说过类似的话。”      “青莲……姐?”安宁身子一颤,旋即脑海中闪过“东华元君”四个字,她顿时无语,似是什么东西卡在了嗓子眼。      安宁不觉得有人能够在东玄比她更能保护七姑娘,但是李青莲……道宫……      李青莲还真有这个资本,尤其是东华元君还不是傀儡,是真正掌握了实权的东宫之主。      “我知道姑娘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安宁噘着嘴,不满的说道:“七姑娘怎么这么受欢迎?我和那个女人都最喜欢你,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说出去谁会信啊。”      “你不是最喜欢翠儿姐吗?”杜七举手问道。      “我还喜欢常姐姐、杜先生呢,都是一样的喜欢,七姑娘可不许说我花心,姑娘家喜欢多个姑娘家不算是花心。”安宁嗔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杜七无奈。      “七姑娘可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姑娘,我就算了,毕竟咱们离得近。可李青莲千里迢迢跑过来结识姑娘……怎么会有姑娘你这么走运的人。”安宁叹息说道。      杜七想了想,说道:“很少有人说我走运的,他们都说认识我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儿。”      “七姑娘倒是一点也不自谦。”安宁死死抱着杜七的手臂,说道:“的确,对我来说认识姑娘真的很幸运。”      “是吧。”杜七反手搂住安宁的腰,她说道:“你这丫头忽然的这么奇怪,不会也和青莲姐一样要离开了吧。”      “我毕竟是有修为的人,七姑娘知道,做和尚得,不能总是离开寺庙。”安宁伸出一根手指:“不过短时间我可不会走,至少也得姑娘上了绝云,我见不到姑娘了……才会考虑回寺庙的事。”      “我走了,不是还有翠儿姐在吗。”杜七提醒道。      “七姑娘少说这些骗小孩子的话,只要姑娘和明灯上了绝云,翠儿姐、婵儿姐,十姑娘、石闲姑娘……甚至还有景天公子,一个都跑不了,全部都得跟着姑娘走。”      安宁说着,心想一定还有更多的人,毕竟这些姑娘都是有人喜欢的。      “这就叫做一人得道……唔。”杜七说着,忽然捂住嘴。      “祸从口出,还好姑娘停住了,不然姐姐们可饶不了你。”安宁笑着。      “你不说,谁会知道。”杜七平静说道:“她们该是会跟着我一起吧,其实你也可以一起啊,不过若是你有事情要忙,我也不强求。”      “到时候再说。”安宁露出小狐狸一样的神情,她柔声道:“既然七姑娘知道我早晚会走,就应该对我比旁人好一些。”      这才是她的目的。      “你又不是小花,怎么还学会争宠了。”杜七说着,心道安宁一个小和尚都会吃醋,日后多是再加上花瞳……可还得了。      “哎呀,光顾着与你说话去了,我差点忘了。”杜七回过神,轻轻挥手,然后那些停在白玉盘房间外面裹挟着灵力的风总算是动了起来,顺着窗户缝钻了进去,吹在了花瞳的身上,将她包裹其中。      “姑娘是饿了?”安宁眨眼。      “我不是只知道吃的姑娘。”杜七扭过头去。      “我去楼下给姑娘取一些梅花酥?”      “……好。”      ------------      0580 拥有一切后就只会失去      安宁下楼去取梅花酥,杜七吞咽口水后,想着梅花酥的味道真的很好,也能填饱肚子。      安宁一走,于是这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一个人才能够做的,杜七俯身于妆台,摘下了面纱,望着镜面中那张成熟的面容。      忽然,镜面中出现了一抹波纹,如荡漾而出的水渍,此时再看过去,便会发现镜子中的姑娘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虽然大抵也是成熟的样子,但是可以一眼就看出来并非是点了妆的,若清风般自然,少了妆容的几分冷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姑娘一身黑白二色的长裙化作一袭青衫。      这一袭青衫,如那十里青天,又如春风城外的那十里青山,又像是淮沁的十里竹林。      如果说先前的姑娘是惊艳,现在的她给人可以融入周围环境的淡薄感,似是青天里的一抹青烟,若是不仔细去看便会将她当做普通的路人而忽略。可是一旦回了神,便可以欣赏到无比顺眼的、并不摄人的、纯碎的真实感。      这种真实感所带来的满足要大于一切对于美丽的形容。      “嗯……”杜七沉吟许久。      自己看自己是无法欣赏到什么美貌的,所以她只是摸了摸自己紧致的脸颊,旋即摇头。      以前的面貌虽然用起来更加的自在,但是……海棠和她的女儿用心打扮的妆容也不能就这么浪费。      还没到时候呢。      再说了……杜七顿时觉得胸口有些宽松,微微蹙眉。      这么想着,她的样貌缓缓退回了众人所熟悉的、带着几分在稚嫩可爱的模样,妆容也逐渐回归,青衫好像上了颜色,化为黑白。      杜七坐在梳妆台前,双手环胸,心想还是这幅面孔用起来要合适。      环顾四周,没有人瞧见这一幕,杜七松了一口气,若是被人瞧见了? 她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出现在她身边的事情她一直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让姑娘去追根溯源的解释……一定是很痛苦的,倘若十娘来问? 那还不如给她屁股一棍子要来的顺畅。      杜七紧了紧衣裳? 旋即发现了一件事情。      除开采花之类解决私事的时候,无论是休憩、行医、用餐、还是出门散步? 她的身边一直都是有人陪着的。      十娘、明灯、翠儿姐……总是会使用各种借口黏着她,尤其是明灯。      丫头在沐浴、甚至采花的时候都黏在她身边? 似是一块融化了的蜜饯? 撕也撕不掉。      像是现在这种什么都不做的闲暇时刻,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的孤零零的体验让杜七感受到了一股子陌生的熟悉感,这陌生感像是她先前用那副样貌照镜子一样的荒唐。      联想到刚刚认清了自己是害怕寂寞的姑娘这一点,她呼吸稍稍粗重。      站起身? 往前走? 停在窗边。      谁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姑娘?      杜七怔怔的想着。      周围的关系看起来是和她使用的、这个叫做杜七的姑娘密切联系,甚至以她为中心的,可仔细去想,有没有她都没有什么分别,不影响姑娘们的关系。      十娘有着和四闲姐、七姨的羁绊? 这亲密的联系是用刀剑都斩不断的。      翠儿和婵儿情同姐妹,也各自有着小姐疼爱。      明灯看起来最粘着她……可事实上? “赋月为灯”这个词不只是说起来那么简单,明灯和白玉盘的感情是可以为对方付出性命的? 这比起石闲和十娘之间的……还少了一份姑娘家的自私,最为耀眼。      兴许只有安宁? 若是没有她? 就与翠儿姐不会有交集……但是她对于安宁来说也不是不可或缺的。      杜七撩起耳边漆黑的、似是吸收了暖阳的长发? 将其拨弄到耳后固定好,一颗菱形的蓝宝石耳坠轻轻摇晃着。      “……”      自己看起来有很多姑娘喜欢,但是仔细去想,却看不清谁才是属于她的姑娘。      方才镜子中浮现的青衫女人让杜七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女人身上的东西都是固定的,其他一切都来自别人,包括杜七这个名字也是属于十娘。      所以如果十娘不在了,“杜七”这个名字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反之,只要杜十娘还在一天,“杜七”这个名字下所出现的一切都是完完全全的属于杜十娘一个人,是她所拥有的私有物。      有这个做对照,杜七发现她属于十娘,十娘却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还有四闲姐、七姨、翠儿姐、红吟姐、流萤姐甚至还要算上秋屏姐来与她争抢。      杜七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她不满的鼓起了腮,像是含了两块蜜饯。      姑娘家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杜七就是越来越像姑娘家。      姑娘品尝名为“嫉妒”的情感,青涩,却不可或缺。      患得患失是很有意思的词,可若是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属于一个人,那么她便只会害怕失去,因为总有东西会失去。      “……哼。”      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杜七有些不甚高兴,清风拂过脸颊,杜七撑着下巴趴在窗台,瞧着远处逐渐落下的雨水和热热闹闹的春风城。      她果然还是希望有人陪着,哪怕是白景天也好。      又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只要入了世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关系,她比谁都要了解这一点。      连海棠都变成了白龙的妻子、白景天和秦淮的娘亲,不再是自己的私有物了……      后入世的尚且如此,她又怎么能埋怨十娘。      杜七一个人踮起脚尖瞧着沁河医馆,心想风涌进了沁河医馆,这也是巧中之巧。      海棠做过一些时日的太阴元君,纤阿作为真正的太阴元君也经常性的出现在沁河医馆中。      白景天是海棠的女儿……儿子,便是继承了与太阴之名的羁绊。      所以,与白景天有着羁绊的花瞳也理所当然的继承了太阴青龙之名。      真巧。      海棠、白景天、花瞳、加上纤阿绕出了一个圈,像是一条青色衔尾蛇。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兴许这就是缘分吧……沁河医馆的树丛溪流,它的布局是海棠喜欢的,所以在小院子里就应该有太阴的出现。      当然,花瞳始终是花瞳,她兴许可以变成自己的侍女,却变不成海棠,更变不[八一中文网 www.81zw.xyz]成白景天的娘亲。      杜七想着,走进一旁的茶室,简简单单的泡上了一壶清茶。      “……”      许久后,安宁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一个锦盒,她笑着说道:“七姑娘,梅花酥来了。”      “嗯。”杜七回过神,走过来后没有急着去拿梅花酥,而是抓着安宁的手一同在火盆边坐下,在安宁震惊的目光中说道:“安宁,我们一起吃,我泡了一点茶,暖暖身子。”      杜七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的给安宁斟了一杯暖茶,将茶杯推到了安宁面前。      做好了这一切后,她才打开锦盒,摘下面纱,取了梅花酥轻轻咬了一口后,端起茶杯呡了茶水。      “好吃。”杜七发出细碎的声音,露出幸福的表情。      这神情让安宁呆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没有去抚摸杜七的脑袋。      “七、七姑娘喜欢就好。”安宁此时才算回了神,她怪异的看着杜七,心想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刻钟不见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更热情了?      安宁自然不会讨厌这种被杜七重视的感觉,只是伴随着幸福而来的……还有几分不安。      杜七看向安宁,说道:“你也吃啊,很好吃的,至于茶水……我没有和十娘特意的学过茶艺,但是也不会难喝。”      “……”      安宁沉默了一小会儿,放下梅花酥,对上了杜七略显炙热的眼神,她身子一颤,小心翼翼的说道:“七姑娘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不会是也要远行了吧。”      “你说什么呢,十娘给的活动圈子就这么大,我能去哪儿?”杜七咽下口中蜜饯,说道:“对你好不是应该的?毕竟……我觉得我对你该是和你对我一样,是不可或缺的,与其他人不一样。”      听着杜七暧昧不清的话,安宁的小脸刷的一下红了,她从未想过会在杜七口中听到这般类似“表白”的话语,结结巴巴的说道:“七、七姑娘忽然的说什么呢,什么叫……我对姑娘是……是……不可缺少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若是不懂,也该去背一背《生字古韵》。”杜七说着,心想还是她说的那样,若不是她,安宁便不会入城,这是她直接介入的、最深刻的羁绊,自然是要用心一些。      “七姑娘总是这样……让人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安宁啐了一声,她抱住杜七,埋头在她的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旋即抬头道:“这就是我要求姑娘的,要对我比旁人好一些?”      “毕竟你要走了嘛……虽然不知道是多久以后,可对我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杜七抱住安宁,心想她的身子软软的,比明灯抱起来要更加的舒服。      安宁心跳加速,松开了杜七,坐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七姑娘总是这样,无论要求什么,她都会做到。      “七姑娘陪我去东玄好不好。”安宁忽然说道。      “这问题你该去问十娘,而不是我。”杜七说道:“十娘就是……”      “十娘就是规矩,姑娘不要再说了。”安宁叹息。      “喝茶,要凉了。”杜七说道。      “是。”安宁逐渐平静,本来即将涌现而出的、对于杜七那特殊的情感也重新的收了回去。      杜七喝着热茶,取出手绢擦去安宁嘴角的酥饼油渍,心想十娘和她的小姐妹应该就是这种细腻的感情。      希望自己以后也能举办这种十几人规模的茶会。      “算你一个。”杜七指着安宁说道。      “?”安宁眨眼。      杜七心想抛开能够参加十娘茶会的姑娘,自己的闺中蜜友真的没有多少。      杜七说着,掰弄着手指说道:“安宁你,加上明灯、小玉儿、徐姐姐,花瞳……嗯……还有秋水和青莲姐……”      说着说着,便微微摇头。      原来她的朋友很少,希望以后可以认识的多一些。      在那之前,学好茶艺也是很重要的事儿。      ……      ……      清风钻进白玉盘的屋子,在屋内盘旋着,旋即围绕花瞳的身子,覆盖了上去。      花瞳化形之后,因为摄入的灵气过多,就好像喝醉了一样,需要“醒酒”,而这些灵气就是来吸收花瞳体内多余的灵气,将其缩小后融合在花瞳的紫府识海的工具。      白玉盘的房间小而精致,可以嗅到些许淡淡的墨水香气。      房间不大,很简单,进门的右手边就是书桌,桌上放着一摞医书,灯盏处积攒了一层厚厚的凝固灯油,毛笔整齐的放在竹筒中。      桌上摊开的纸张上有着白玉盘的字迹。      就是这么符合白玉盘性格的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属于的墨水的美感却被一个画面完完全全的破坏了。      作为被杜七指定以后可以参加茶会的姑娘,那有着暗青色长发的少女清醒了。      白玉盘的体香对于龙属种是最让人兴奋的味道,似是香薷草对于猫儿的诱惑一般,让人无法按捺住心里的悸动,仿若此时被灵力之风包裹后恢复了清明的姑娘……      正像是一条蛇一样抱着白玉盘的被子蠕动。      也不对,她本就是一条蛇。      花瞳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几分红晕,呈一种不正常的绯色,眉头皱着,因为从青色茧中出来后并未经过处理,所以实际上花瞳的身上还有着茧里的伴生黏液。      白玉盘的褥子、床单都被浸透,好好的房间仿若发了大水。      随着花瞳的动作,些许透明的黏液顺着白玉盘的床沿滴落在木制地板上,旋即扩散开来,溢出一股微甜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      花瞳心想她可是太喜欢这褥子上的气味了。      只是……      随着脑海中的兴奋感逐渐褪去,花瞳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抬起手臂,看着白皙泛着水渍的玉臂,眨眨眼。      蛇是不会眨眼的,能眨眼,便不是蛇了。      花瞳呆滞了许久后,从榻上坐起身,感受着那将她包裹其中的温润的茧液。      ……是在做梦?      花瞳歪着头,暗青色流光的披肩长发搂起,叠在肩后,露出精致得侧脸和耳朵,暗色长发湿漉漉的贴在面上,狼狈而迷茫。      ------------      0581 姑娘家的服饰和外貌都很重要      琴房中,杜七和安宁同坐而饮,有清茶入喉,沁人心脾。      杜七坐在安宁的身侧,眼看茶水顺着安宁的嘴角流淌而下,她便伸手抹去那一道浅色泡沫。      “安宁,你身上怎么暖暖的。”杜七眯着眼睛将手探入安宁的袖口,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腕上。      “是姑娘体寒,不是我身子暖。”安宁叹息一声,说道:“倘若七姑娘用心修炼,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走几步就心口疼了。”      “那是没有戴束胸。”杜七反驳道。      “我说的是气短。”安宁无奈的看着杜七,抓住她不老实的手后说道:“姑娘凉,我添一个火盆就是了。”      “也不是冷,是你的手腕很滑。”杜七说着,忽然看了一眼沁河医馆的方向,眨眼说道:“安宁,衣服也是很重要的事吧。”      “?”      安宁一怔,旋即想着杜七方才说她抱起来比明灯舒服,犹豫后小声说道:“七姑娘是在提点我……现在该把衣裳褪了?房间里是有一身睡衣,我也不怕冷……只是若是让小玉儿看见了,我该怎么解释?”      “我说的是穿衣裳重要,你干什么要换衣裳。”杜七疑惑。      “倒是我的错了。”安宁深吸一口气随后吐出,同时说道:“想要讨七姑娘欢心……真是困难。”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按照十娘理解的,大小也算是个仙人了。”杜七回头说道。      “我可算不上仙人,再说了即使是紫府真仙,暂谪居尘世,也不一定就能够想到做到。”安宁无奈的依靠在杜七身上,说道:“慕道高情,照人清骨。这世上哪有人是全知全能的?称宗做祖的人都不行,又何况我这么一个嗔念难去的小沙弥。”      “世上是没有全知全能的人,似是我……也只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事。”杜七说道。      “姑娘别把“不懂就问”说的这么有深度,什么只知道想知道的,听起来还挺唬人。”安宁无奈说道。      不认识字就去看书,不懂医术就去学习,不懂修炼便修炼……无非是动身去学罢了。      “那是我欲望相对比较小。”杜七被人小看也习惯了,不过面对亲密的小姐妹,她还是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杜七又说道:“安宁,你总是说自己犯了嗔念? 我瞧你也没有怎么发脾气。”      所谓嗔? 是指没称心如意就发脾气,不理智? 意气用事。      安宁可不是这样的姑娘。      “要看对象是谁? 在春风城,我整日面对着常姐姐、杜先生? 恭敬都来不及呢,哪里敢发脾气?”安宁怪异的眨眨眼。      这么一想? 她最开始跟着翠儿就是想要找机会化解自己的嗔念? 现在翠儿看起来并未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可实际上……安宁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发脾气了。      这就是有缘人的作用吗?潜移默化就完成了。      “不发脾气好,你这丫头还是笑起来要好看。”杜七说着,忽然见到安宁脸上起了一层荧红色? 好像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样? 她疑惑的问道:“安宁,你怎么了?”      “姑娘,我去了嗔念,但是却染上了……更难以戒除的东西。”安宁低下头说道。      “是什么?”杜七问。      安宁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后说道:“《佛遗教三经》三经言: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      “说人话。”杜七听着这些晦涩深曲的佛经便胸口闷得慌。      “自然是对姑娘的喜爱。”安宁红着脸抓着杜七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 咳了一声后道:“所以七姑娘还要我换睡衣吗?我虽然没有入望海店,但常姐姐也是把我当做一个角儿养的? 对恩客使用的手段我还是懂的。”      因为会回到东玄,所以她以后没有什么恩客了……喜欢的姑娘就是她的客人? 自然是要不留遗憾。      “你别这么看着我,像是四闲姐看十娘一样。”杜七一个哆嗦? 学着杜十娘对着贴上来的安宁轻轻踹了一脚? 旋即嗔道:“我说的是穿衣裳? 你想什么呢。”      “我想的也是穿衣裳,要没有衣裳才能穿衣裳嘛。”安宁恢复了正常,她笑着说道:“有时候我会想,若是我真的入了店,那每日应酬公子,说不定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你真奇怪,定是压抑的久了。”杜七想着安宁方才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石闲、红吟……      “十娘说姑娘要自爱。”杜七说道。      “喜欢姑娘你,哪里不自爱了。”安宁疑惑的理所当然。      杜七不知道怎么回应,便扭过头去,说道:“披罗居的新进了一批衣裳,过些时日……咱们一起去瞧瞧。”      去给花瞳挑几身衣裳。      像是当初给明灯买衣裳一样,她攒下的银两应该能给花瞳买一身差不多合身的旧款式。      “正好你也该换冬衣了。”杜七对安宁说道。      “我?也好。”安宁点头:“常姐姐给我的零花钱也够买上七八身新绸罗的,先前一直没有去买,是不知道七姑娘喜欢哪一种。”      杜七:“……”      安宁:“……”      几息时间过去,杜七仍旧保持着呆滞的模样,安宁奇怪的在杜七面前挥了挥手:“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杜七心想安宁看起来瘦瘦的,零花钱还真的不少……也是,平日里她就没有见过安宁用过银子,攒也能攒出许多了,和她这种蜜饯都吃不起的姑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喜欢花瞳吗?”杜七问。      既然如此的有钱,就让她来给花瞳买衣裳好了。      “花瞳?怎么提起那小蛇了。”安宁伸手去碰杜七的腰,贴在她的小腹上嘻嘻笑着:“姑娘可是被我有的银两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来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杜七看着她。      “七姑娘缺银子,这谁都知道。”安宁轻轻笑着:“姑娘庙会的时候,多陪着我……这些银子自然会花到姑娘你的身上。”      杜七眼睛一亮,什么花瞳的衣裳,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想了,她问道:“你不要跟着翠儿姐了?”      安宁说道:“翠儿姐又不缺银子,整个十楼,缺银子的只有姑娘你一个人而已。”      就连明灯,也因为有在店里和翠儿一起干活而有工钱拿,而杜七……她关了医馆之后,荷包里银子的多少等同于杜十娘今日施舍的数量。      “……银子真是个好东西。”杜七红着脸。      她想着十娘在花月楼一场曲子就得了那么多钱,不免的意动。      若是像四闲姐安排的,她也能上台,她愿意。      “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恩客相处。”杜七疑惑的看着安宁。      安宁一怔,随后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和姑娘开玩笑的,姑娘可别什么都听,什么都信……我的银子给姑娘使就是了,千万别在翠儿姐面前说待客的事情。”      翠儿要是知道她在杜七面前胡言乱语,还不得将她丢到护城河里?      “?”      ……      ……      就在杜七想要上台接待客人换银子给花瞳买衣裳的时候,花瞳正陷入人生最大的疑惑。      房间中。      有姑娘沐浴在黏稠的灵气黏液里,她赤着脚走下床,彰显高挑的身材的同时,一头暗青色长发倾泻而下。      虽说她的身体表面有着一层浅色的液体覆盖,可并不能起到遮盖的作用。      清风吹过身子,有着暗青色长发的少女身子微微颤动,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旋即不可思议的眨眼,感受着以前绝不可能存在的眼睑。      蛇是没有眼睑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她这一双代表着血脉斑驳的眼睛都不可能隐藏起来。      因为这一双眼睛,她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      “……”      沉默了许久,花瞳深吸一口气,一只手贴在小腹处,一只手捂着心口。      她经常见到姑娘躺在竹椅上摆出这样的姿势,用姑娘的话来说,这样……能让她感知到自己是切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作为一条青蛇,忽然的有腿和手臂可以使用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会不会似是明灯一样连走路不摔倒都需要好好训练?      花瞳不知晓,兴许“如臂使指”这个词就是这个时候用的。      她稳稳当当的站在布满了水润的房间中,忍着不去嗅房间中属于白玉盘的气味,低下头望着自己白皙的身子,微微歪着头。      这是……自己的身子?      在见到心口一抹青色的鳞片之时,花瞳才确定她真的……有了类似人族的姑娘的身体。      化形?      是化形吗?      梦里的事情……很真实的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花瞳怔怔的站在原地,还是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一条最普通的小蛇,因为血脉的冗杂,连蛇族最标致的眼睛都斑驳不堪。      作为只有一丝妖气的劣等妖族,她与一般的蛇几乎没有差距,所以花瞳能接手的传承中根本就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修炼的功法,几度被同类攻击的奄奄一息,甚至险些被分食。      花瞳知晓她能活下来全是靠着白景天的救助与不间断灵草的喂养。      但是劣等的血脉摆在那里,即使是这样,她想要有浓郁一些的妖气都几乎没有可能,又怎么可能像是拥有高贵血脉的大妖一样化形。      难道是那些有着姑娘气味的灵气所致的?      花瞳站在紧闭的窗子前愣了好一会儿,她还保持清醒意识的时候,曾经感受到一股子带着竹子香气的灵力混合着姑娘的味道从十楼的方向飘过来。      她随口吃下去了,然后就陷入了困乏中,睡了许久,再醒过来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因为蛇没有眼睑,所以花瞳并未适应眨眼。      她瞪着眼睛呆滞了许久才拉扯着自己暗青色的长发,扯下来一根后仔细去看——只见发丝晶莹如玉,仿若有荧光在其中流动。      花瞳下意识的伸出舌头,旋即才想起自己此时是人身,便将发丝放在鼻尖处轻轻一嗅。      发丝上有竹子的清香,还有一股子花香,该是莲花的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头发有些发烫,与杜七和白玉盘的黑发不一样。      花瞳不是聪明的姑娘,她想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梦里的内容她仍旧是记得的。      她很少做梦,但是这一次的梦却记得异常深刻,这也是唯一能和“化形”沾得上边的事情。      记忆中,她被强烈的拉扯感带向不知名的地方,有很多东西正飞向她的体内,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填满她的身体,之后在她的梦里,她变成了真龙。      这说起来可笑,可实际上也不可笑,因为每一条小蛇都有着化龙的梦想,虽然蛟要更现实一些,但是做梦可没有什么逻辑。      “嗯……”      花瞳面上露出一抹红晕,她记得梦里的自己虽然化形了,但是令蛇害羞的是……她没有衣裳。      所以尽管是在那么真实的梦境中,她却依旧躲在云海中不想出去。      花瞳作为一条蛇,粘着杜七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自从遇到了白玉盘,恰逢白玉盘在学习春风城的规矩,花瞳和她日夜交流后不免便染上普通姑娘家的情绪,不似以往的野性。      “……”      此化形非彼化形,她该是从蛇变成了龙,可后来……      花瞳感受着着自己比一七姑娘都要好的身材,一脸的茫然。      怎么从龙变成人了?      梦后面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她想要缩小暴露在云海之外的龙躯所导致的?      总不可能是因为害羞,缩小身子就成了人族的模样吧。      只是她感觉自己体内空荡荡的,修为依旧低下,这样的她想要再变成以往那条小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也不知道这般弱小的自己是依靠什么维持现在这具身体的。      花瞳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就好像七姑娘常说的——“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变成姑娘家也没有什么不好。      花瞳记得七姑娘喜欢长的好看的姑娘,不知道……自己好看吗?      她对于杜七得恋慕大于一切化形之后的不安和惊慌,第一反应不是以后如何生存下去,而是七姑娘会不会喜欢。      花瞳走到镜子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      0582 想要将自己按照部位拆开的花瞳      花瞳偶尔会想自己若是能够化形会是什么样子?      模样是像她最喜欢的七姑娘,优雅淡然。      还是像她第二喜欢的白玉盘,可爱乖巧。      又或者会是一开始经常往沁河医馆来照顾白景天的常平怜,成熟且温柔。      无论化形成哪一种,花瞳都很满意。      其实花瞳不怕自己被七姑娘讨厌,因为以七姑娘的性子……即使是那些连清秀都算不上的丫头,只要有足够吸引人的点,也是耀眼且好看的。      就好像初遇杜七的杜十娘,各方失意、狼狈不堪的红倌人,哪里有现在的半点风情。      花瞳虽然知晓杜七不以貌取人,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想要变的好看一些,毕竟……她作为一条蛇缠在姑娘身上的时候,从未有被她夸赞“好看”过。      也不是,姑娘曾说她的眼睛好看,与众不同。      怀着忐忑的心情,花瞳走到了白玉盘每晚都精心打磨的干干净净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略显陌生的女人。      只一瞬,花瞳就失神到眼睛瞪得浑圆。      自己这是……走的什么运气?      她呆呆的望着镜面,许久回不过神来。      七姑娘的优雅也好,白玉盘的可爱也好,常平怜的温柔也好……或许很漂亮,但是如果要说哪种才能让杜七喜欢,有且只有一个答案。      “太……好了。”      花瞳的呼吸如小蛇一般绵长,暗青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那青色粘在她泛着红霞的面上,像极了一朵青白分明的莲花。      只见镜子里的女人有着杜十娘的三份神韵,在她的眼角也有一颗精致的泪痣,柳眉一弯便是如泣如诉。      ……      ……      “七姑娘……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我。”花瞳一只手围绕着自己眼底的泪痣绕着圈圈,欣喜的说道。      ……      世上偶尔也有看自己看走神的姑娘,比如自恋过头的女人,比如从男人变成女人的存在,又比如初次化形的妖精。      满房间湿润粘液的逐渐蒸发,混合着花瞳的体香在床账内,慢慢地在空气中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股子能够让人脸红的味道。      她瞧着镜子里轮廓鲜明的面庞,俊美如画,呼吸轻缓,呼出的温热气息让一向身子冰凉的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屋子中静悄悄的,暖光透过窗口照进来,在光滑如镜的水润上洒下一片金色霜阳。      花瞳赤着脚踩在水中,她曾经不认为自己是妖精,但是她现在的确有着让春风城那些见惯了女人的姑娘都艳羡的、妖精一般的身子,按照天理来说,这是蛇妖应该有的惹火身材,是只要出去让人看一眼就可以勾动原始欲望的孽情。      暗青色妖异的长发混合着半透明的茧液;水润红唇不用点妆就泛着媚气;时不时点缀在身上的亮青色鳞片让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的精致。      花瞳手指略过小腹处一片细密的鳞片,入手温润滑腻? 边缘的鳞片冰冰凉凉的? 中间却泛着暖意,手感极好。      “这手感……七姑娘应该会喜欢。”花瞳咬唇? 眼眸不自然的眯起一些? 修长绞在一处,暗色长发紧紧贴着脊背。      花瞳毋容置疑是清纯且干净的? 但是提纯过的血脉让她一颦一笑都有着成熟的魅力,这气质将她丢在春风城里做一个花魁都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尤其是那与杜十娘相仿的泪痣? 平添几分妩气。      当然,她是做不了花魁的,因为她是妖,有着妖精独有的特征? 无法使用一般的手段进行遮掩。      花瞳眯着眼睛。      出于对自己眼睛的不喜欢? 她在化形、有了眼睑之后,便情不自禁的眯眼,但是好看的姑娘就是好看的姑娘,又因为是蛇妖,她眯着眼睛便成了一个有些阴险、狡诈的模样。      妥妥的坏女人。      花瞳睁开眼? 贴近了镜子,看着她这一双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眸子。      “姑娘……会喜欢吗?”花瞳忐忑的说道。      那是一对竖瞳? 像是一颗菱形的宝石,通体青绿? 水润的眸子中流转着一层奇怪的光晕,内里也好像有水花凝动? 带着虚幻的不真实感。      就好像一朵盛放的莲花。      花儿玲珑剔透? 在镜子下却莫名的色彩瑰丽。      花瞳心想她不喜欢这双眼睛? 甚至是极度厌恶的,就是因为这血脉斑驳的眼睛才让她只是想要活下去都变成了奢望。      但是……七姑娘喜欢这一双莲花眸子。      “七姑娘会喜欢吧……毕竟,也还算干净。”花瞳忍着触摸奇异眸子的念头,抿着嘴角,摸着自己的脸。      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在久经“纱场”的五陵子眼里,花瞳的面容比白玉还要美腻半分,雪颈一侧青色的鳞片更是新鲜非常。      “啊……”      花瞳张开嘴,发出悠长的声音,她瞧着自己一口整齐的银牙,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柔软,像是常平怜温和的声线。      这声音用来哄七姑娘睡觉应该很好。      而她的牙齿足够好看,想来七姑娘应该不会介意她曾经生吞鸟蛋的事儿。      “整体看起来……还是有些奇怪,怎么显得比姑娘年龄都要大一些。”花瞳捧着自己的脸,像是捧着其他人的物件,毕竟她仍未适应自己的身体,那品鉴每一个部位的眼神……着实诡异。      “嗯?”      花瞳发现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正处在少女和女人微妙的分界线上,硬要说……因为鳞片和莲花瞳带来的妖异,她看起来更有几分妩媚感,比起少女,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从额头到鼻梁,到嘴唇锁骨,一个地方都没有放过……最后……花瞳露出惊疑和不解的目光。      虽然她一直在刻意的避开额头,但是……无论她身子的其他地方有多么完美,却始终避不开“天庭”的怪异。      鹿角。      她额前长着一对小巧,手指粗细,摸起来有绒感的角,绚丽的鹿角像是一簇珊瑚。      绒角分两枝,每枝两杈,精美异常,花瞳自己都看呆了。      虽然这角很好看,但是……怎么那么奇怪呢?      难道说她还有鹿妖的血脉?所以才斑驳?      蛇长角……这应该是梦寐以求的事,但是蛟龙的角也没有鹿角的,多是类似牛角的独角,哪有一对的?      “化形……身子的每个部位都该是有说法的。”花瞳沉思,便觉得自己兴许还真的有鹿妖的血脉。      “这一对鹿角,还挺唬人的。”花瞳笑着。      当然,她只是说说,可没有出去装龙种的想法,她认为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父母说不定就是想要生下来有着鹿角的蛇。      说一个有些可笑的事儿。      有着鹿角的蛇也是存在的。      妖族之间可没有什么生殖隔离,因为对于化龙的执念,有不少蛇族会选择与鹿妖结合,似乎这样能够更接近真龙。      花瞳自然是觉得可笑的。      妖族的血脉是以强者为尊,所以一般情况下即便父母是鹿与蛇,生下的孩子血脉互相吞噬,也只会呈现出其中一方的特点,要么是鹿妖,要么是蛇妖。      只有父母双方都很弱,妖族血脉微乎其微的时候,才有可能出现“混血”,但是这样的混血,十成十都弱的不像话,完全就活不长,就好像她以前一样。      这根本就是自欺欺蛇,龙胜在强大,而不是长着角的就是龙。      “……”      化形之后,花瞳根据忽然出现的鹿角推测出了自己父母的身份,同时……她斑驳的血脉和弱小的妖气也得到了解释。      花瞳轻轻敲了敲自己珊瑚一样浅黄色的绒角,发现没有什么感觉,似乎还算坚硬。      “不对啊……”花瞳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她发出吞咽声。      即使是有着鹿妖的血脉,也不该长角的,至少她不应该。      花瞳是见过鹿妖的,知晓自己的角不是雪鹿,而是最普通的鹿。      要知道……      一般的雌鹿,是不会长角的。      ……      ……      花瞳将脚下的步子放轻,缓步走到了镜子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了一会后半蜷着身钻进了褥子,静静地,蜷缩着像一只小虾米似的。      “……”      许久后,花瞳钻出了褥子,坐在床边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她是实实在在的雌性没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花瞳眉毛凝在一起。      即使是有着鹿妖的血脉,雌鹿也不该有角的。      她倒是没有想过自己是龙这个可能,毕竟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便下意识忽略了。      “罢了。”花瞳使劲摇头,还是那句话,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这鹿角还算好看,七姑娘应该会喜欢,毕竟姑娘就喜欢绒绒的东西。      她可是羡慕杜七抚摸明灯的耳朵这件事许久了。      只要七姑娘喜欢,只要她确认是雌性,不会被嫌弃,其他的也不重要。      “……”      花瞳沉默了。      真的不重要吗?      怎么可能不重要!!      自欺欺蛇在她这儿可不好用。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花瞳将脑海中的思路整个捋了一遍。      “嗯……应该还可以。”      花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她将自己身子的每个部位拆开来看,觉得除了自己的个头比七姑娘高一些让她不满外,其他的都绝对在姑娘喜欢的范围里。      至于最喜欢和最满意的,那自然是眼角的泪痣了。      和杜十娘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精致。      花瞳面对镜子,学着杜十娘的秉性做了一个蹙眉的表情,旋即兴奋的一跃而起,落在白玉盘的榻上后,抱着已经完全湿透的褥子傻兮兮的滚来滚去,几息后,她便完全缠了上去。      许久后,花瞳冷静了下来。      真是走运,能有这么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和身材,这样的她即使跟着七姑娘,也不会给姑娘丢人的。      只是……      这鹿角,始终不大对劲,她可是太害怕被姑娘当成雄性了。      参考白景天就知道雄性有多惨了。      姑娘家可以和杜七做各种各样亲密的事,男人却只能哪里凉快哪里待着。      在花瞳的心里,杜七是见多识广的姑娘,精通各种药材的杜七定然知晓雄鹿和雌鹿的区别……说不得杜七真的将她当做一半是鹿妖,一般是蛇妖……      她不敢想。      如果有一天姑娘来询问她身上有没有雄性的麝香,她定是想要死的心都有。      要不,干脆与姑娘说自己是龙种,毕竟姑娘对妖族应该不是很了解,她只了解沁河医馆藏书阁里头记录的东西。      “……”花瞳深吸一口气。      因为在春风城生活的比杜七还要长久,被杜七扩散了灵智又跟着白玉盘学习了各种规矩,此时的花瞳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姑娘家,她的思维方式幼稚,却有些像是才进城的杜七。      又因为刚刚化形不久,满心都是不安。      什么都好,偏偏长了角,真的让蛇心烦。      花瞳深吸一口气,眼角泪痣微微颤动,因为本身就讨厌雄性,杜七又与雄性疏远,所以她十分害怕。      她的角虽然坚硬,但还是幼角。      听说鹿茸是很补的,正巧姑娘身子虚弱,切片给姑娘泡茶喝……应该不错。      而鹿妖的角大补,所以经常会见到被折了角的小妖,并不是致命伤,而且断面也不是那么难看……是能修复的。      所以花瞳下定决心趁着姑娘还没有发现……把这角……      “折了!”      花瞳瞧着镜子里近乎完美的身子,愈发觉得自己这鹿角不顺眼,毕竟……妖族有多么不受人待见她也是知晓的,鳞片尚且可以遮挡,但有角在,她甚至都没有办法与姑娘一同上街游玩。      “嘶……”      花瞳性子本就急躁,便两只手抓住了自己得角,运起可怜的灵气,将浑身所有的力气全部聚集在指尖。      她浅绿色的眸子中,有莲花缓缓旋转着,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调动了整个医馆的灵气,那些天地灵气聚集在“青龙祥瑞”的手上,化为她的力量。      屏息。      眼中锋芒一闪,菱宝石似的瞳孔缩成了缝隙,透着蛇妖天性的阴狠。      花瞳双手毫不犹豫的朝下使劲,最大用力之下,她竟然是要将这一对角掰下来。      ------------      0583 窃取些许权柄的花瞳      花瞳曾经认为自己作为一条没什么妖气的小青蛇,虽然有灵草的豢养,但她的一生仍旧不会超过十年。      若是按照人族的年岁来看,她其实也不小了,至少也不会比常平怜小几岁,是熟透的姑娘。      而事到如今,她的年华多半都被一个叫做白练红的小子消磨去了,不出意外……剩下的时日也该是一成不变的,只有白练红一个人陪着她。      哦,现在该是唤一声白景天了。      花瞳并不介意被使用豢养这个词,因为蛇本就是畜生,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嗯……常理中,白景天该是她的主人?      ……      白景天是她的恩人,她也没有真的讨厌对方,表面嫌弃归表面嫌弃,日子也过得下去。      可她有时会觉得自己活着,缺少了什么。      直到遇到了杜七,花瞳才明白她缺少的是在意的、重要的人。之后与白玉盘的相处彻底点亮了她的世界,改变了她对于未来的认识和渴求。      姑娘带给了她新的可能,于是花瞳终于意识到属于她的时光还有很长很长,她不该也不想一辈子被困在沁河医馆的杂草、溪流中。      她该有更广阔、光明的世界。      她也想和白玉盘一样可以陪着姑娘出行,与公子一同品尝街上的美食、在夜晚共游去看满城的鱼龙舞——她该是像一个姑娘家行动,而不是闲的无聊时窝在春风城里找些鸟蛋之类的食物吞咽。      现在花瞳梦寐以求的生活就在眼前,尽管有九成的可能七姑娘完全不在意她这属于妖族的鹿角,说不定还会喜欢。      但是……即便只有一成、甚至半成的可能会招来姑娘的警惕,她都不愿。      花瞳很害怕。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杜十娘的时候,因为她是青蛇,多少还是会让杜十娘忌讳。      知晓这一点的花瞳哪里敢去赌姑娘会包容她。      她赌不起。      所以她的情绪很是偏激,这也正常。      “嘶……”      花瞳抽了一口凉气,阵阵剧痛间,她的面容充血的通红。      这鹿角虽然长着幼绒,可实际上比她想象中的要硬许多,珊瑚一样的角岔似是连着她的头骨。      在经历痛楚后,一对开叉的鹿角却纹丝不动,反倒是她的皮肤边缘出现了些许崩裂,血液顺着角的底部渗透而出,落在她的胸前,随后逐渐变成一道血痕,融化在茧液中。      虽然流血了,但是花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滞,她先是微微撤了一些力气,接着双手抓着自己的角,换了一个角度后像是拧禾苗一样猛地一掰。      “……”      几乎是瞬间,花瞳前额的白皙皮肤便破裂,鲜血彻底涌出? 一缕缕湿润顺着她的手染红了本来白色的被子。      血腥气息展开? 混合着汗水与茧的黏液融合在一起,划过花瞳平坦的小腹的血液与空气直接接触着? 流淌至她的脚下。      ……      花瞳脸色因充血变的惨白? 眼角的泪痣在血光的映衬下妩气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阴狠可怖。      她自是不怕疼的? 对自己下手之狠毒像是对待人生最大的仇人。      花瞳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家,说到底? 没有哪个姑娘做过生吞老鼠这种事吧。      所以即使疼的指甲刺破了身体? 即使死死咬着牙都抑制不住逃逸出来的那一丝丝略带沙哑的声线——她的莲花眼眸依旧清澈而明亮,闪烁着刀刃般尖锐的锋芒。      此时的花瞳伴随着手上力道的逐渐加大,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      脑袋要炸开了。      “怎么……这么硬。”      花瞳嘴角噙着一丝鲜血,她开始怀疑蛇生了。      说好的鹿角都很脆弱的呢?      难道是她的力气小了吗?      可是她已经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弄不断? 怎么拿给姑娘切片泡茶喝?      此时的花瞳并未发现? 她额头的伤痕正在迅速恢复着,只是才刚修复好就被她的力气又一次撕裂。      “……”      花瞳眸子中莲花飞速的旋转着,散发出一阵阵青光,仔细去看,白玉盘整个房间的空间都出现了断裂之纹? 似是她过分用力所导致的景象。      许久后,花瞳面上已经尽是鲜血了? 可那看似柔软的鹿角依旧纹丝不动。      此时的花瞳相比一开始的妩气,判若两人? 狼狈的像是刚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      “……”      鲜血淋漓的姑娘扫视了白玉盘的房间。      在乖巧的姑娘房间里是不可能找到诸如刀子、锯子一样的利器的,于是她的牙齿咯吱咯吱? 骨头也发出骇人的声响。      些许的戾气闪过? 只听得“咚!”的一声? 花瞳借势一头撞在了墙上,沉闷的声响回荡在房间中。      以她现在的力气,该是能用角将墙壁整个撞出来一个窟窿,可实际上白玉盘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沁河医馆、甚至与个春风城绑在了一起,于是花瞳好像怼上了一个浑然一体、毫无破绽的玄铁壁。      本就不甚聪明的花瞳直接被反震之力打的七荤八素。      一时间,随着她忽然的撞击,整个春风城的姑娘多少都感知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感。      ……      ……      琴房中,姑娘望着桌面茶杯中的些许荡漾的水纹,有一片茶叶晃荡后沉了底。      杜七捧起茶杯,轻轻摇晃着,旋即茶叶又一次飘了起来,她抿了一口后将那茶叶叼入口中,嚼了两下。      对于她来说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只有好不好吃的分别。      杜七认为曾经吃过老鼠也没有什么不好,似是那些狸花,不就是因为能抓老鼠,才衍生出了“聘猫”的说法,当然……对于花瞳的忐忑她也能明白。      一般的姑娘家会喜欢猫,不会喜欢蛇。      可是看着小丫头自己伤害自己,她说不上是不是心疼……只是觉得白玉盘一定会心疼。      杜七站起身,不久后又坐下。      她认为花瞳现在定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      ……      一旁的安宁则站起身,疑惑的看着天望山的方向,不明白这山震是从哪儿来的,天上的灵海分明都已经散去了。      安宁推开窗,冰冷的寒风混合着小雨落在她的面上。      她回过头看向杜七被风掠动的面纱,眨眼后说道:“春风城似乎不太平了呢,接连的冬雨、山震,先前尊上的玉观楼也被雷劈出了个窟窿。”      “十娘和小玉儿都害怕雷声,以后会少一些的。”杜七说道。      安宁想了想,说道:“许久之前,春风城是不是有一场劫雷?把金风楼的窗子都震碎了。”      “你什么记性,我与你说过的。”杜七想着,点头说道:“有这么一回事,至于说是不是劫雷,我便不是很清楚了,那时候我能记起的事情不多。”      安宁使劲点头:“南荒失了神明,所以才不安定,鬼蜮无数,不说龙脉,龙气都没有多少,这样的地方,不安定也是很正常的。”      “我觉得不是这样。”杜七说道。      就好像花瞳撞墙撞出来的山震,因为她是祥瑞,所以暂时成为了南荒的代理神明,于是她弄出来的动静无论是谁来看,都是最正常的南荒地脉波动。      花瞳没有撼动山河的能力,她很弱,但是在体制内,她也有些许漏出来的权利。      毕竟也是姑娘喜欢的小宠。      ……      春风城的异样都是有原因的。      杜七红着脸,心想自己又不是故意要坏了规矩的,也不用每个人都与她提吧。      “春风城的天象就没有准过,我先前以为是灵海所致,现在看来……还是春风城这个位置太过奇诡。”安宁摇头,心想不是如此也勾引不来九霄上仙。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别绕来绕去的,我脑袋里想着其他人呢,没心力与你绕弯子。”杜七拍了拍安宁的脑袋。      “嘻嘻。”安宁掩面而笑,她关上窗子,从背后抱住杜七的腰,小声道:“南荒不是什么好地方,七姑娘自己也承认,所以随我去东玄有什么不好?师先生能给姑娘的,我也能的。”      杜七感受着身后安宁的心跳,说道:“先生是七姨的亲人,还是要照顾七姨的感受。”      “……”安宁一愣,旋即嘟着嘴:“姑娘这么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师承一直以来一直拒绝做天枢阁的赘婿,她就算是招师承做禅宗的赘婿也……      “呸。”      安宁啐了一口,吐出一片茶叶。      “姑娘,家里就没有甜一些的茶吗?”安宁问。      “我给你取就是了。”杜七摇头,一边打开七姨允许的茶柜,一边想着花瞳。      这事儿,她不好插手呢。      因为她也不知道十娘是怎么看待妖族的。      所以,最好的还是顺其自然,或者交给白景天去做。      杜七斟了茶,望着茶盅里水面的波动,无奈叹息。      花瞳也是,既然撞不坏就不要再撞了,怎么那么死心眼呢?      丫头不怕疼的吗。      杜七心想自己可是最怕痛了。      ……      ……      同一时间。      沁河医馆的前院有一片安静的丛林,曲径通幽,脚下是缓慢清澈的溪流,让人觉得仿佛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世界。      朱儒释撑着伞站在溪流旁的石凳前走动,等待着白景天的邀请。      他始终漫不经心的踩踩溪水,散散步,时不时把玩腰间的火烧玉。乍一看就像是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一样,丝毫看不出来他被白景天晾在庭院中快一刻钟。      上去放个蜜饯可用不了这么久。      朱儒释翘起嘴角,他反正也不着急。      白景天就算再过分,也不至于真就消失了……规矩在这儿,只要他不走……白景天早晚得下来见他。      现在就是看谁比较能忍。      朱儒释有的是耐心。      他撑着伞,听着淅淅沥落在伞面上发出的令人心安的声音,环顾四周的风景,面容意外。      这庭院的布局……当真是别具一格。      春风城侧靠天望山,前面有矮丘,书案呈前,右有连绵通往东玄的路,左有小山连淮沁成片。      春风城是南离的心腹之地,而沁河医馆的位置又处在春风城的心腹,风水极好。      溪水自背后的山边穿过庭院。      朱儒释望着雨幕中的春风城,感受着脚下的微微震动,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南荒向来荒芜,即便是春风城这般风水正好的地方,也几乎找不出一条灵脉。现在更是山震频繁,一刻钟时间就出现了数十次余震;幸好规模不大,不然年前出现了震灾……可是一件苦事。      朱儒释看向东方,轻轻叹息。      若是南离也能有一条龙脉……      不,哪怕能有一条灵脉也好。      灵脉上,至少能护得一方水土收成与安定。      ……      朱儒释能感觉到山震,白景天自然也能感觉的到,他将朱儒释带过来的蜜饯放于一侧偏桌上,随后推开窗子瞧着远处。      冬雨加上山震,分明不是吉利的事情,可他总觉得……这样的环境让他安心。      而且……      他看向白玉盘的房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景天总听见有一阵沉闷的声音从房间的方向传过来,可是他瞧着远处的山木颤动,又无比确信是山震。      真是奇怪。      若是没有“不速之客”在外头等着,他可能就去看看了。      兴许白景天的特殊性,他曾接过天上的紫诏,便隐隐可以接触到一些世界的真实。      白景天披上绒肩,将匕首插在腰间后径直走下楼。      ……      震源。      “呼……”花瞳急促的喘息着,双手紧紧的绞在一处,水白嫩手臂上淤青遍布。      想尽办法都没有将角取下来的她狼狈不堪,暗青色的头发胡乱贴在耳侧,身上沾满了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的东西,鹿角底部的额头因为挤压而伤痕遍布。      奇怪得是,不过几息的时间过去,花瞳额头的伤口竟然愈合了。      此时的她除了脸色略显苍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在“自虐”的过程中,她又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特性。      花瞳坐在地上,张开嘴一口狠狠咬在了小臂,只见一个血淋淋的牙印暴露在空气中……可眨眼后,她的皮肤就恢复白皙光滑的模样。      “这算什么?”      ------------      0584 安定      房间中,安宁捧着杜七亲手泡的茶,杜七也端着茶杯,背对着安宁。      她不免的想起十娘恼她的那几次,自己都是被教训过的,杜七挨打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像明灯三天两头就被翠儿教训。      人就是这样,只有疼了才能够长记性。      杜七将视线重新放在茶水之上,依靠着墙壁而坐,望着沁河医馆的方向      ------------      0585 什么叫惊喜      外面透着风雨的天空匀称,云层重叠地堆砌在空中。      花瞳可没有忘记,杜七本就是医书高明的姑娘,所以被她治愈一点也不违和。      其实她没有出门还有一点十分的重要。      她现在已经是人族的姑娘了,自然是要按照人族的规矩行事……纵观白玉盘的整个房间,都没有她能够穿的上的衣裳,这也很正常,毕竟白玉盘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她的身高只比杜十娘略微矮一些。      花瞳手上闪过一抹青色,她尝试着运用灵力给自己弄一身衣裳出来,结果因为修为太过低下,那些灵力一碰就散,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样的她出门拿什么去见白景天?      还不得给人吓傻掉。      先不说女儿家名节的问题,花瞳自己只是想想都受不了。      花瞳坐在榻上,总结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化形,没有衣裳,角也弄不断……      兴许只能认命了。      思来想去,才发觉她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坐在这儿静静等待着白玉盘回来,以她对白玉盘的信任程度和了解,对方一定能给她很好的建议……      花瞳轻轻笑着,因为天性的缘故,她笑起来很好看,而此时……心心念念白玉盘的她笑起来意外的有一股子慈祥的妩气,让人心神颤动。      “嗯……”      花瞳伸了一个懒腰,心想买衣裳、兜帽的事儿怎么想还是需要白玉盘帮忙。      自己就老老实实在房间里等着就行,到时候白玉盘见到她忽然变成了这么好看的姑娘家,一定很高兴。      自己就给她一个惊喜好了。      花瞳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总是这样也不行,便眯着眼睛打开了白玉盘的床头柜,在里头找出了一条浴巾,围上后总算是轻松了一些。      ……      窗外的雨水淅沥,花瞳走到紧闭的窗子边听着雨声,不免想起了以往白玉盘没有来的时候……一下雨,她只能找芭蕉叶下方躲起来,不像现在可以有一个安身之所。      还记得,她有一次跟着七姑娘出门去参加白景天的生辰宴会,满园子的水果七姑娘吃的开心,还叫她跟着一起吃。      那时候姑娘不清楚蛇喜欢什么,还以为她喜欢吃水果呢……着实有些天真和可爱。      当然,后来捏着她的脑袋将她丢入草丛让她去找老鼠吃,而自己满意品尝吃着水果的杜七就有些——      嗯,也是很好的。      ……      “雨啊……”      花瞳望着窗户纸外投过来的水光,浅浅念叨着。      七姑娘最喜欢下雨天了。      而她……自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仔细欣赏过雨是什么模样。      想着,花瞳便拿起撑杆,推开了窗子固定好? 旋即她眯着的眼睛不自然的放大。      天际边滚来了团团乌云?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幕雨从遥远的天际垂落? 窗台下的叶子? 被雨水染得翠绿。      远处的雨水很大,可到了近点就化成了细细的柔柔地雨丝? 雨丝织成了一张大网,从云层里一直垂挂到地面上? 最后落在花瞳的面上? 清凉的感觉让她的嘴角扬起。      花瞳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她紧了紧身上的浴巾,俯身于窗台,舒适的感受着雨水拂面。      听着雨水? 呼吸逐渐绵长。      “真好看。”花瞳说着? 眼神朦胧。      她从未发现,原来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沁河医馆有这么好看……雨水从遥远的天际缓慢地飘落下来,窗台下的叶子,被雨水染得翠绿。      雨点哗哗落在溪流里,溅起涟漪。      花瞳瞧见了杂草、葡萄架被雨水覆盖的样子? 不免想起了自己避雨的模样,噗嗤的笑出声。      这就是换个角度的乐趣吗?      花瞳感受着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又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真的欣赏到雨天有多么美丽……至少她依旧不明白七姑娘为什么如此的喜欢雨天。      不知道姑娘为何喜欢雨天,可是……她是喜欢姑娘啊。      花瞳的视线落在书阁处? 视线从沁河医馆的漆木红门一直延伸到远方,猜测着如果姑娘撑伞走在这儿会是什么模样。      花瞳记得杜七在这个医馆里头有很喜欢的地方。      那就是溪流边石凳。      初秋时? 姑娘最喜欢赤着脚坐在石凳上看书? 时不时的就将脚伸进溪流中……兴许从那时候杜七的惬意就征服了她? 变成现在这幅彻底沦陷的模样。      花瞳眯着眼睛趴在窗台上,脑袋磕在窗户一侧的木板边缘,暗青色的长发探出了窗外,顺着风轻轻晃动。      她的视线落在杜七平日里喜欢坐的石凳处,紧接着忽然一怔。      沁河医馆久违的出现了除了白景天父子之外的男人。      此时,撑着伞的男人正巧转过头,要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花瞳顿时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沁河医馆里还有陌生的人,不对……白景天也不行,她现在围着浴巾的模样可不能让人瞧见。      于是花瞳在男人扬起伞的前一刻,抽出撑杆学着白玉盘的姿势将窗子猛地关上,因为她过激的动作产生不好的后果。      “砰!”      闷响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惊呼,花瞳捂着头后退几步撞在了白玉盘的书桌上。      “砰。”      又是一声闷响,花瞳蹲下身子……显然,因为她并未适应人族的身子,更没有适应额前突出的鹿角,于是关窗时,窗棂打在了鹿角上。      窗户被戳出了一个窟窿的同时,花瞳也感受到了剧痛。      “疼疼疼……”      花瞳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半晌回不过神来。      该说是因为暂时放弃了要将角拆掉这件事,本来狠毒不怕疼的她现在才变成了这个略显软弱的模样,而这一次的轻微也没有引起山震。      “嘶……”      花瞳轻轻揉着绒角下方的额头,翻过身子抬头去看,只见窗子被反弹的半打开并顺着风微微晃动,而撑窗子的木头杆子也早已掉了下去。      花瞳咽了口唾沫,她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窗前,反正也关上了大半,外面也看不见里面。      白玉盘的房间设计老旧,没有了撑杆不好开窗户,但是关窗户可用不到,于是花瞳后仰着身子将窗子关死,之后坐在榻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若是被人看见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七姑娘解释,那个姑娘可是最看重这些了。      当然,小玉儿也会恼怒的吧。      要不……睡一会儿等白玉盘回来再给她惊喜好了,毕竟也不能总是这么等着。      “……”      正想着的花瞳忽然一怔,她觉得后腰有不一样的湿润,低头一看,只见她的浴巾完全染成了墨色,漆黑的墨汁垂落而下。      入手,沾满了墨汁。      再看桌面,白玉盘特意买来的上好墨水全洒了,墨水倒在了桌面上,潺潺墨汁将桌面上的些许宣纸浸泡。      花瞳沉思了一会儿,心道该是自己撞的。      嗯。      她以前住在杂草中,后来即使住进了白玉盘的房间,也没有认为房间有多重要,所以……作为一条蛇的本性让花瞳并未察觉这房间有什么不妥。      可如今的花瞳环顾四周,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她都对白玉盘的房间干了什么?      榻上尽是破茧而出的营养液,垂落满屋,地上还有她撞墙装出来的污渍……墨汁滴答滴答的从书桌落在地上,将整个房间的地面染成了水墨的颜色。      茧液很香,墨水也很香,于是嗅起来就有些上头。      周遭的狼藉让花瞳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走到书桌前扶正墨瓶,可瓶子里早就空空如也,花瞳尝试用手去涂抹,可越是触碰,染墨的面积便越大。      “……”      花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地面上有墨水染出来的脚印,显然是茧液扩大了墨水的覆盖范围。      “这种时候……是要去沐浴的吧。”      花瞳喃喃自语。      得了,不说白玉盘的房间,她自己身上都不干净。      花瞳抚额,内心涌现出一股子不安。      白玉盘最乖巧可人,她每日会把房间打理的整整齐齐,现在自己给弄成了这个样子,别说惊喜,这一定是惊吓。      丫头会哭的吧。      花瞳不知道,反正她觉得姑娘家都是容易哭的。      走到镜子前,花瞳确认了,她自己如今也是姑娘家。      意思是,这房间若是收拾不好,等白玉盘回来……哭的人不是白玉盘就是她自己。      “不就是收拾房间?”花瞳拿浴巾使劲擦拭着书桌。      于是沁河医馆中出现了十分有趣的一幕,窗外是雨声淅淅沥沥,窗内是趁着主人不在打扫房间的妖精。      这就是常说的,蛇的报恩的故事?      花瞳看着书桌上被染黑的连环画,心想仙鹤应该是很好吃的,她有跟着七姑娘在一个名叫梅花三十六的姑娘旁边见过。      ……      此时,已经洗干净了手的白玉盘自怀中取出了自己的手帕,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杜七使用过的面纱,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些许不好的想法,重新收起后环顾四周。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她放松了一些,准备去浴室瞧瞧。      只是……路过窗子的时候,她忽然的起了一个寒噤,内心涌现出了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是天太冷了?”      白玉盘喃喃自语,加快脚步。      ……      ……      沁河医馆,朱儒释撑着伞走到一处花坛前,伸手捡起落在泥土中的撑窗杆,旋即扬起伞,望着紧闭的窗子,隐隐可以听见上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朱儒释一笑,心想倒是个不安定的孩子。      他也是有修为的,方才扫视医馆风水的时候,忽然就见了什么不一样的物件。      实际上,因为水域密集,他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是见到窗子在风雨中猛地关上,紧接着一根撑窗杆掉了下来,再然后……他提起注意后就发现有一只手轻轻的、将摇晃的窗子彻底关上。      朱儒释拿着沾染了泥土的撑杆,隐隐在上面嗅到了一股子奇特的香气,浓郁但是并不恶劣,相反十分的沁人。      他倒是知晓白景天收养了一个人族的小丫头,原来是在家的吗?      因为是人,所以也没有什么干系。      朱儒释会心一笑,心想倒是自己莽撞了……也是,医馆里忽然来了一个陌生人,总归是好奇的,看两眼也不算什么。      朱儒释取出手帕将撑杆擦干净,放在一旁的亭子中,随后远离白玉盘的房间,走到溪流边蹲下身子随意将手洗干净。      他并没有什么洁癖,与白景天接触后总是擦手只是因为嫌弃半妖。      与不会爱屋及乌一样,他也不会迁怒,小姑娘始终是小姑娘,没什么错。      就在这时候,白景天撑着伞的身影从主楼走出来,他看着朱儒释洗手的动作,微微一愣。      “殿下这是?”      “哦,有杆子掉下来了。”朱儒释随意说道。      “是吗?”白景天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亭子,只见确有一根杆子,而远处白玉盘的房间关的严实。      他只当是丫头因为要去找杜七玩高兴而马虎了,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说道:“殿下久等了,随我来吧。”      朱儒释点头,随着白景天走入偏楼的书房。      书房里有几排书架,各种书籍放得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会发现全部是医书,靠东方的窗边有一张书桌,放着文房四宝以及一本打开的医书。      书房干净整洁,扑面而来的是书香、墨香、熏香,其中还夹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白景天点亮火石,回身道:“殿下,坐。”      “好。”朱儒释也不见外,他在客椅上坐下,赞叹道:“练红,你这书房倒是有些情调,收拾的干净,不似以往那般杂乱。”      白景天闻言无话可说,谁让人家说的对呢。      他以往不修边幅,房间也乱糟糟的,被撞见过不止一次。      “是家里的丫头收拾的,我还是殿下认知中得混小子,没有什么变化。”白景天坐在主位上,翘起一只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倒是个乖巧的丫头,为兄可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包容一个姑娘家。”朱儒释想起了方才听到的声响,面色奇异的说道。      “小玉儿是挺讨人喜欢的。”白景天肯定道。      “那……你喜欢她?”朱儒释问。      “……”白景天望着朱儒释略微发亮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抽,心道这人怎么一副街上好事大妈的模样?      偏偏对方还不是装的,似乎真的很感兴趣。      “殿下,说正事。”白景天咬牙说道。      ------------      0586 男人有男人的话题      “殿下,说正事。”白景天咬牙切齿的说道。      朱儒释见他一对发红的眼眸,无奈摇头,心道这小子还是这个急性子。      他作为南离的君主,对于春风城这个“国中之国”自然是无比上心的,所以作为白龙唯一儿子的白景天的终身大事……始终是盯着呢。      不光是南离,甚至是周边的国家,所有人都看着这两兄妹。      只要白景天露出喜欢女人的苗头,相信那些公主之类的……最多几天后就会出现在春风城。      不过……      白景天在遇到杜七之前不喜欢女人、就和秦淮不喜欢男人一样的事儿在圈子里早就传开了。      也就是最近传出白景天收养了一个小丫头,其他人的心思才重新活跃起来。      朱儒释眯着眼睛,漆黑幽幽的瞳孔半注视着白景天,他保持礼数的坐直身子,心想着一家子可真有意思。      白景天不喜欢女人。      淮竹不喜欢男人。      尊上……不喜欢人。      可又不得不说,即便白景天是半妖,但是在心智没有暴走的时候,也算是个好人,抛开种族,他对这种率性、恣意但是却仍有分寸的性子一点也不讨厌。      “练红,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安定下来,总是在上面飘着也不好。”朱儒释轻声说道:“尊上也与说过,看着能不能帮着物色一些知礼的丫头……看的出来,他也是想抱孙子了。”      “……”白景天闻言,沉默了好一会。      这人总是这样。      你说明明互相不喜欢吧,可一旦坐下来,也是能聊上两句的,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白景天对于朱儒释这厚脸皮的性子虽说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可果然还是不会应付。      白景天随手拿起书桌的一串玩物,以一种慵懒的姿态靠着椅背,此时在他手上有一连串刀币,仿若一个哗啦啦的钥匙扣。      在上面,有一柄小花模样的印记十分显眼。      “这话你怎么不去与她说?”白景天仰头问。      虽然他没有说这个“她”是谁,不过二者都心照不宣。      朱儒释轻轻叹息,说道:“贤弟该是知晓,我可没有胆量与淮竹说这些……再说,我也见不到淮竹的面。”      “你还真是可怜。”白景天认真说道。      “……谁说不是呢。”朱儒释苦笑一声。      先前在花月楼杜十娘演出的时候,即使没有能和淮竹对上话? 可对他而言? 能看到淮竹一眼就很满足了,若是对方愿意与他说话? 该是会高兴上许久。      让淮竹去传宗接代?      这种话哪怕是真切想要抱孙子的白龙都不敢与淮竹说……他就更没有这种胆子了。      白景天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发觉对方有苦笑,也只有苦笑的时候? 平静说道:“果然,殿下在牵扯到我阿姊的时候……才能显露几分真心? 抛开别的不说? 殿下这份耐心,我还是敬佩的。”      “真心这东西,因为少所以才显得珍贵。”朱儒释说道。      “殿下的这点真心不会都给我阿姊了吧,她何德何能?”白景天好奇的说道。      就如同朱儒释对他的终身大事感兴趣一样? 要说朱儒释身上有什么是让他感兴趣的? 有且只有对秦淮的喜欢了。      “……这也说不清楚。”朱儒释摇头,他说道:“能知道喜欢哪儿就一定有办法走出来。”      他承认,他喜欢秦淮这个姑娘和她的地位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      就因为不想被认为是喜欢寻花问柳之辈,他还未成年的时候向来就不与女子过分接近? 甚至至今还保留着童子身……说出去可笑,可心中有淮竹做标杆? 对那些一般的女子也提不起兴趣。      朱儒释自认为手上没有洁癖,可其实他的洁癖在心里? 如同不喜欢白景天一样,只是因为对方是半妖。      白景天双手交叉? 笑着说道:“殿下你向来不近女色? 之所以没有传出龙阳之癖? 身边的环姑娘可出了不少的功劳,只不过也因为这样,也有说她专美独占,是未来的太子妃。”      “环丫头?这些年也是苦了她了。”朱儒释轻轻叹息。      “环姑娘还是帮了我许多事情,与殿下你不一样,我对她……”白景天语气一顿,认真说道:“算是心怀感激。”      “意思是,能坐下来与我说这些家常,是看在了环丫头的份上?”朱儒释问。      “自然。”白景天应声。      他意有所指的说道:“环姑娘对殿下的情感,我不懂,便不多说了,只是……她未来会是太子妃这件事的消息,也不是她自己传出去的,殿下你的眼睛得放宽一些,别冤枉了姑娘。”      “我自然知晓。”朱儒释点头。      环丫头是他最亲密的人,这一点朝中上下早就有人看不过眼了,散发了这种消息无非是想要挑拨他对环丫头的怒气,毕竟……他如此的爱惜羽毛,从不与人传暧昧。      但是环丫头不一样。      朱儒释其实是无奈的,身边姑娘的心思他清楚的很,可感情这东西强求不来,他无比的清楚以环丫头的手段想要将这些流言消灭是很简单事情,之所以放任……      说不定是因为被唤了太子妃,心里真真切切的高新呢。      “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自然不会听信外人的话。”朱儒释笑着说道:“反倒是贤弟你这番关心的话,若是让环丫头知道了,只怕会不太高兴。”      “那是你们的事儿,与我也就没有关系了。”白景天摇摇头,他说道:“在南离,需要用到什么的时候,找她比找你方便的多,你这太子殿下做的都没有什么朋友,想想是怎么回事。”      “贤弟有什么朋友?”朱儒释问。      “没有。”白景天坦然说道。      “我算不算你的朋友?”朱儒释问:“毕竟,咱么也能坐在这儿聊天。”      “之前不算,之后……再说吧。”白景天说道。      朱儒释哈哈大笑,他爽朗的模样看的白景天微微一怔,心道太子殿下剑眉星目,气质广合……十足的生了一幅好皮囊。      “殿下笑什么。”白景天不满的蹙眉。      朱儒释收了笑容,说道:“练红,我不近女色,没有传出龙阳断袖之癖是因为有环丫头在身边……可是你呢?你身边可没有环丫头,就没想过外人怎么看?”      “……”白景天闻言,整个人都是一愣。      哈?      他瞧着朱儒释似笑非笑的眼神,身子微微一颤,手指搓在一起,感受到了一股子恶寒。      “我还真没想过这些事情。”白景天眼角抽动的说道:“我不喜欢女人,也绝对不喜欢男人。”      他可不想被人说有龙阳断袖之癖好,这种消息如果让他的姐姐听去了,定是会笑话他许久……而且,如果先生知道了……      会怎么看他?      他都能预知到杜七的反应,以先生包容的性子,定是会不在意。      这种事,白景天只是想想就是死的心都有了。      “这些话贤弟你说也没有什么用。”朱儒释提醒白景天。      “……”白景天又一次沉默了。      还真是。      这几年过去了,练红公子不喜欢女人之类的……这种消息该是早就传开了。      这个破规矩真是恼人,有地位的男人不近女色就是喜欢男人,这算是什么破脑回路?      白景天露出恼怒的表情,虽说这种消息传出去让他很难受,但是如果因为这种就让他去和那些所谓的“天家”小姐一起游玩,她更难以接受。      先生也会不高兴的吧。      “所以说,环丫头对我很重要,而……贤弟你不是也有了自己的姑娘。”朱儒释看向白玉盘的房间,笑着说道:“如今,贤弟收侍女的消息也传出去了,也不用再担心会被误会了。”      “小玉儿?”白景天一怔,旋即点点头。      还真是。      白景天说道;“难怪殿下你一来就问我喜不喜欢小玉儿。”      朱儒释身子后仰,眨眼后说道:“若非如此,我可不敢单独来见你,不然若是传出去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奇怪的消息。”      “?”白景天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朱儒释似笑非笑的表情,想着自己居然真的觉得他长得很俊朗这件事……不禁一阵反胃。      白景天使劲搓着自己的手指,似是要将心里恶心人的念头抹去,他咬牙说道:“殿下,你赢了。”      如果将先前的对话当做一场交锋,那毫无疑问的是他完败,从话题到心理完完全全的被对方牵着走,虽然也试图拿秦淮来反击,可效果几乎没有。      “又不是比武,有什么输赢。”      朱儒释见到白景天的脸色变差了,便正色道:“所以呢,是喜欢吗?我倒是觉得传闻中的白姑娘,年龄小了一些。”      朱儒释看向白景天。      “我将她当做妹妹看。”白景天说道:“我没有妹妹,丫头很乖。”      “妹妹?”朱儒释不太相信:“这话可没有任何说服力,情妹妹也是妹妹。”      他倒是忘了,自己也是理直气壮说将环丫头当做妹妹看的。      “我为什么要你相信?罢了……”白景天啐了一口。      既然都坐下聊了,若是自己一言不和掀了桌子,那真是显得他气量小,丢了先生的人。      “小玉儿本质上是先生的侍女。”白景天说道。      “先生?哦……是说七姑娘。”朱儒释眨眨眼,如果说白玉盘是杜七的侍女,那……他还真的信了白景天是将其当做妹妹看的。      “原来喜欢的姑娘另有其人。”朱儒释说道。      “……玩笑也不能太过。”白景天眯着眼睛,他最厌恶旁人拿先生开玩笑了。      “是不是玩笑,贤弟该是清楚才是。”朱儒释点到为止,轻声道:“不过,你现在也是有妹妹的人了,该是能理解我一些。”      白景天对白玉盘保护十分的好,这种在意不是亲情就是爱情,定位为前者也不错。      “朝云国右相也算是有几分权柄,你就这么把他的儿子杀了埋在了城外的黄土地上?”朱儒释无奈说道:“若不是我要回了尸体,他就要烂在乱葬岗上了,行事怎么能这般莽撞,若是我……至少得……”      “少来。”      白景天打断他的话,当初如果不是徐青山出面,白玉盘不说会被怎么样,但是说不定会被上手几下,留下心理阴影都是小事。      “殿下说的好听,如果他当街欺辱的是你的妹妹?”白景天问。      清风略过束冠,朱儒释面若冠玉,露君子之相。      他平静的说道:“倘若有人敢欺辱长禾,我当晚就会会把他剁碎了……做成肉饼给右相大人送过去。”      朱儒释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咧嘴一笑:“然后告诉朝云当家的的老骗子,那右相敢不吃,南离就会撤回所有与元山对峙的战事,后果自负。”      白景天:“……”      白景天看着朱儒释阳光的笑容,抽了抽嘴角:“殿下……你真有意思,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装大度了?”      朱儒释摊手:“劝人大度这种事情本就是袖手旁观的人才说得出口的,不是吗?”      “您可真磊落。”白景天很是无奈,他又说道:“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和朝云开战,到时候生灵涂炭,这就是殿下你想要的长禾民安?”      “首先,不是小事。”朱儒释伸出一根手指:“其次,即使真发生了,也打不起来,朝云没有这个胆子,不想灭国就只能妥协。”      “原来您都算着呢。”白景天轻笑。      “也是沾了尊上的光。”朱儒释说道:“毕竟……尊上还是挺喜欢我的?”      “哼。”白景天无话可说。      此时,窗外的雨水逐渐减弱,云开雾散后,有阳光从外面洒了进来。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这次保护小丫头的动作的。虽然行事不顾后果,性子桀骜乖戾……但至为了在意的人而冲动,不是坏事。”朱儒释忽然说道:“如果你不是半妖,我会更喜欢。”      “可惜了,是半妖。”朱儒释叹息摇头。      白景天一怔之后,看着朱儒释的眼睛。      即便是在男人的视角中,这眸子也依旧很好看……      这是白景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朱儒释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厌恶。      对于半妖得厌恶,遮盖住了他对于“白景天”这个人的喜爱和欣赏。      “要打一架吗?”白景天起身问道。      ------------      0587 海棠伪善的心安理得,谁让她是坏姑娘      雨点润色了沁河医馆,院落里的花花草草点缀着玉露,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白玉盘的房间中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白景天抽出匕首,站起身后与窗外的景色格格不入。      “要打一架吗?”白景天将刀币放在桌前,起身后说道。      他面色平静,对于白景天而言,他第一次见到朱儒释毫不加掩饰的厌恶,自然而然的会以为这个男人要与自己撕破脸。      男人分出高下、解决恩怨的方式十分的简单,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不了的事。      “打一架?怎么打?”朱儒释淡然的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呡了一口后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景天的厌恶,他眯起眼睛,轻声说道:“坐都坐下了,哪还有动手的必要?再说了……我又不是你的对手,有什么好打的。”      “嗤。”      白景天将匕首重新插回鞘中,盯着淡然的朱儒释:“殿下真实的让我觉得甚是可笑。”      “可笑?你只要没有笑出声来就算不得是可笑。”朱儒释放下茶杯,看向白景天:“我又不是脑袋缺根弦,被你按在地上打很有趣吗?”      白景天望着对方眸子里自己的影子,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当以往温文尔雅的男人表现出了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厌恶后,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反感……甚至都没有生气。      因为就好像朱儒释说的,朱儒释本身对于“白景天”这个人没有任何的厌恶,甚至还有欣赏,他无法抑制厌恶的只有“半妖。”      可偏偏的,“白景天”的本质就是半妖,这种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从心灵和肉体分开来看的“天真”行为……让白景天说不出是自己被认可了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这种眼神从小到大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半妖”两个字可以轻易摧毁他的一切努力,所以他的性子才会变成后来的模样。      这里有来自于身边家臣对于半妖的恐惧导致的扭曲,有因为母亲意外去世而对父亲怀有的恨意,甚至有他刚来春风城来自秦淮那异样的眼光。      朱儒释只是这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不是恶意最重的,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要说有什么特殊,那就是朱儒释一直在抑制着对他的厌恶,不似旁人的般肆无忌惮,所以还算特殊。      现在朱儒释一表现出来对他的不喜欢,反倒是走了下乘,让白景天索然无味。      “练红不恼?”朱儒释说道。      “我也习惯了。”白景天轻轻一笑:“殿下这幅厌恶的神情,一般人可见不到吧。”      “我也是很矛盾的。”朱儒释说道。      白景天不置可否,对他而言……越是感知到半妖生存环境的恶劣,越是能感知到杜七带给他的温暖有多么重要。      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越深刻,就会越喜欢他的先生。      “所以呢?殿下忽然的这么瞪着我看? 总是有理由的吧。”白景天说道。      “你不是最嫌弃我那副阳儒阴释的模样?真实一些? 这也算是我拿出的诚意,毕竟一会儿要说正事? 诚意也是很重要的。”朱儒释认真说道。      白景天一噎? 无奈说道:“我又不是受虐狂,殿下拿这种看垃圾一样的视线当诚意?”      “你就说收不收下吧。”      “收? 我收就是了。”      白景天心想看来今天的事儿对于朱儒释很重要,以后可不一定有机会能够见到太子殿下最本来的模样了。      “既然话都说开了? 那……我还真的对于殿下很好奇。”白景天说道。      “有什么就说。”朱儒释摆手。      “殿下的玉佩呢?”白景天问了一个和段千川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向来是不佩玉的。”朱儒释说道。      “是因为不认为自己是君子?”白景天好奇的说道:“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半妖才会自认下等? 没想到殿下也是。”      “做君子有什么好?”朱儒释此时完完全全换了一套说辞,他平静说道:“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事实上……有一天这南离若是倒了,我会第一个被压死?可走又走不掉,偶尔也会心烦。”      白景天看着朱儒释言语中对于“君子”的嫌弃感完全的溢出,眼睛微微睁大。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优雅姿态完全垮掉的朱儒释,言语中满满的都是抱怨? 仿若一个深闺怨人。      朱儒释也不管白景天惊诧的眼神,端着茶盅? 平和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恼怒,他缓缓说道:“不知是哪个酸儒说什么君子远庖厨。说到底? 不就是眼不见为净?这不就是在说我?被古人这么瞧得干净……当真是恼人。”      白景天想起了杜七,又想起了他曾经跌入的那条沁河? 不知道为何语气中反而带上了几分安慰的语气。      “人只要不死在我面前? 我便当他没死。”白景天说道:“殿下对于半妖是如此。我可以说殿下虚伪? 但殿下至少还虚伪。”      “你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骂我。”朱儒释面露无奈。      白景天玩弄着手上哗啦啦的刀币,他摇头说道:“如果说这些人总是要死的,所以死在我面前也无所谓,这样的殿下在我看来,比虚伪可怕的多。”      本质上,所谓君子远庖厨就是不能让人承担不属于他们的责任,也不应该让无法解决的矛盾蒙蔽自己的心灵。      朱儒释闻言,愣了好一会儿,他仿若第一次认识白景天,看着白景天平静的面容许久后……吐出一口浊气,无比认真说道:“贤弟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有意思。”      “殿下比我想的要差一些。”白景天说道。      “所以呢……贤弟这种想法是受什么人的影响?”朱儒释问,她可不相信白景天的淡然是天生的。      “是受谁的影响?自然是我的母亲。”白景天平静的说道。      在白景天的回忆中,他的娘亲似乎就是一个手握了巨大权利的人……虽说白景天到最后也没想明白他娘亲在纠结什么东西,可他的确是见证了娘亲从纠结到解脱的整个过程。      事实上,海棠手握青令,她可以强行改变许多事情。      比如想要自己喜欢的人都过的好,又比如消除某些种族仇恨,可是海棠最后发现所有的事情她只能做到一半,就好像半妖的困局一样……总是无法完美的解决。      后来的海棠才明白,人是不能强行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的。      更不能被无法解决的矛盾压垮。      好在海棠本就是乖戾、无法无天的性子,这种事情只沉浸了几个月,也就是放轻松,该吃吃,该逛窑子逛窑子了。      白景天想起了娘亲的一些过去,眼里尽是无奈。      “贤弟的娘亲?”朱儒释微微一怔,心想不就是妖族?      他对于妖族更应该是憎恨的,至少应该大于白景天,可对方是尊上的妻子……朱儒释还真的恨不起来,他想了想,便觉得自己这也是一种“眼不见为净。”      “殿下可真聪明。”白景天眯着眼睛,若是在他提起娘亲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展现出一丁点的厌恶,那今天就到头了,他定会教训对方一顿。      “我也是人。”朱儒释放下茶盅说道:“要说为什么,兴许是妖族至少是理智的,分的出来对人有害的妖和对人无害的妖。”      “而半妖……全都是对人有害的,对吧。”白景天说道。      “正是。”朱儒释点点头,他看向白景天:“想要解决半妖,并非是那么简单的,就如同贤弟你,锦衣玉食……但是你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倘若你也被半妖凶暴的天性所控制怎么办?”      现实就是这样,半妖血脉的缺陷一旦爆发,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人也会瞬间变成“妖魔”,所以处理半妖根本就无法像是处理普通难民那样。      好吃好喝,送去学习仁义礼智信又怎么样。      只要血脉涌动就会心智扭曲。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我自然是想过的。”白景天平静说道:“世界上也不是没有抑制半妖血脉缺陷的法子……修炼开明智就是其中一种,虽然困难,但是总是有用的。”      “我没有听说过修炼有这种作用。”朱儒释说道。      “这些都是你那个尊上说的,我只能信,兴许是要到了一定的境界才行?”白景天也不想过多解释。      对于朱儒释来说,绝云宗那样宏大的仙门与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即使是说给他听,也完全不可能普及开来,索性就不说了。      花费大代价,加上外部的诱导,该是能暂缓半妖缺陷的爆发,甚至将其完全抹除。      不然,师先生为什么要收明灯为徒弟?      仙门就不怕以后养出来一个真正意义的“女魔头”吗?      自然是有办法的。      “我不信。”朱儒释摇头,他倒不是坐井观天,而是不相信白景天的这份淡然。      在他的感知中,白景天就没有为半妖的狂暴化做过任何的准备,即便是有侍卫在身边,可是半妖极度不稳定,他当初整日和杜七朝夕相处,就不怕忽然暴起伤了他在意的姑娘?      白景天闻言,语气一顿,随后无奈的说道:“说实话吧,至少我是幸运的,娘亲的血脉平和,和父亲的匹配度极高,师先生都帮我看过的……我虽然也是半妖,但是血脉上并不存在任何的缺陷。”      “有这种事?!”朱儒释一怔。      半妖中还有血脉不会有缺陷的?不会陷入狂暴的?      朱儒释个人猛地站起来,他急着说道:“可有检测不会狂暴血脉的手段?”      “……”白景天望着朱儒释眼里的希冀,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没有,先生说了……我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美的半妖。”      白景天认为这其中母亲的血脉起到了最为重要的功效,她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才会给予他这样的奇迹。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景天才从未害怕过自己会失智。      听着白景天的话,朱儒释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他不怀疑白景天会欺骗他,于是眼里重新升起对于半妖的厌恶。      “贤弟只是个例,那……最好的办法依旧是斩草除根。”      “这种事你也不用与我说,我不想知道。谓之君子远庖厨,用得到这理论的时候我就是君子。”白景天毫不羞愧的说道。      朱儒释忽然抬头说道:“你先生的侍女不就是狸花半妖。她总不是完美血脉吧,你就不怕她伤了你的先生?”      “明灯是狸花,她现在很弱,按照师先生的话,有人看着,而且……仙门自然有仙门的手段。”白景天说道。      为什么师承从未与杜七说过类似的话,还不是因为在明灯巨大潜力的下,绝云宗自然会想办法去解决。      悟道竹就是完美填补心智的法子,没什么好说的。      “仙门……”朱儒释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言语。      “所以说,我对于殿下如此的厌恶半妖这一点并不意外。”白景天眨眼说道:“反倒是……殿下一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很恶心人。”      “废话,你是尊上的独子,我不要过日子的?”朱儒释瞪着白景天。      “……也是,这也不能怪殿下。”白景天无奈的说道:“毕竟……环姑娘帮我做事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眼神,殿下比起她可要能忍的多。”      “你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被环丫头那么嫌弃,还帮她说话呢?”朱儒释骂道。      “殿下,收着点,溢出来了。”白景天像是看着稀有动物一样看着朱儒释,他双手环胸,说道:“我又不在意被人这样看着。”      拿柳依依和连韵举例子,这两个姑娘对于他的态度是一个厌恶一个恐惧,但是这些都是针对“半妖”的……他从未放在心上。      总不能说柳依依和连韵人品不好吧,那他先生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也没办法,似是柳依依这种谁都不愿意得罪的人却只见了他一面就无比的害怕和厌恶,自然是因为半妖的本质所有人都是知晓。      明灯之所以会在街上被人当众嫌弃甚至缉拿……这些都是早早就昭示了半妖的极端性。      想起杜七,白景天不自然的勾起嘴角,现在去回想,先生看待他也好、看待他姐姐也好,看待白龙也好,从未去思考他们一个是半妖,一个是淮竹姑娘,一个是掌握权势的城主。      先生首先会去看一个人的灵魂。      这一点,真真得是让他喜欢的不得了。      虽说外部因素虽然也会影响到他先生……比如有钱能买蜜饯,找他帮忙之类的,但是这些在他的眼里全都是可爱的。      白景天认为像是他先生那样“傻”的人不多,所以是珍宝。      ……      别夸了别夸了。      有姑娘心道他纯粹是想多了。      ------------      0588 秦淮不算是轻浮      琴房中,杜七半躺在七姨平日里休息用的长椅上,这椅子对她来说比竹椅要舒服许多,但是不如竹椅那样让她喜欢。      “七姑娘……啊~~”安宁站在杜七身侧伺候她,见到杜七分神,半掀起她的面纱,取出一颗蜜饯轻轻擩进了她的口中,旋即放下面纱,站在一旁浅浅的笑着。      “唔……你倒是轻些,我在想事儿呢。”杜七口含蜜饯,模糊不清的说道。      “姑娘若是不喜欢吃,我就收起来了。”安宁说道。      “喜欢,谁说不喜欢了。”杜七吃着了蜜饯,接着歪头,安宁见状顺势张开手,接下了杜七口中的果核,她也不嫌弃手上的湿润,只是好奇的问道:“七姑娘在想什么事儿呢?”      “明灯,或者说是半妖?”杜七换了一个姿势侧躺,她转过头对上了安宁的视线,有些不解的说道:“景天虽然也不是半妖,不过因为她是海棠的儿子,而海棠的血脉本身就没有任何的缺陷,所以即便是和人结合也不会让白景天真的被半妖习性所影响……”      “啊?”安宁一怔,没想到杜七的思维如此的跳脱,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心想那白景天既然经常和姑娘见面,自然早就与她说过他不是一般的半妖,不会狂暴伤人了。      其实白景天远比安宁想象的还要没出息,他没有与杜七说过这些,原因也很简单……在白景天看来,不在意这些事情的杜七才是最耀眼的。      至于说杜十娘,因为白景天是白龙的儿子,出于对尊上的绝对信任,也就没有在乎白景天半妖的身份。      包括柳依依和连韵也是一样放下了芥蒂。      只能说这些都是白龙留给白景天的福荫。      “七姑娘想说什么?”安宁取出一块糖渍冬瓜条自己咬了一口后,疑惑问道:“半妖怎么了。”      “你见多识广,明灯也是半妖,她没有景天那样的娘亲……”杜七犹豫后说道:“按照景天他们所说的规矩,明灯将来也是有可能被血脉污了心智的。”      杜七不免会想到? 她在某一个时间点上看到的和现在乖巧完全不一样的明灯是不是就是受到了缺陷影响?      只要一牵扯到规矩? 杜七就会犯傻。      安宁也知晓这一点,她摇摇头? 说道:“七姑娘想什么呢? 想要至于半妖的紫府断脉虽然十分困难,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明灯怎么说也是绝云宗看上的丫头? 天赋如此的好,绝云宗自然会将这隐患处理的干净。”      安宁说着? 半弯着腰? 红着脸贴在杜七的耳边,柔声道:“再说了,七姑娘这不是还有我吗,什么缺陷? 只要我吩咐下去? 弄些东西来给她吃也就没事了。”      “你有这么厉害吗。”杜七看向安宁。      “可能比七姑娘要厉害一点点。”安宁抿嘴笑着。      再大的半妖缺陷,半根仙品悟道竹塞下去也就没事了。      “也是,你是神力还,这什么紫府断脉,你说的净是我听不明白的东西。”杜七点头。      安宁弯着腰? 弯着腰趴在杜七的躺椅边轻声:“七姑娘也总是说我听不明白的事儿……所以七姑娘也是很厉害的人。”      “我?是有人常这么说。”杜七嗯了一声,她心想明灯作为她的侍女? 和海棠的差距还是有的。      海棠是她亲手点化的丫头,在血脉上就领先了什么祥瑞? 自然不会有缺陷。      明灯就要差一些,因为她的缺陷是规矩的一部分? 便没有消散。      当然? 这些也就是杜七一个念头的事儿。      现在? 像是安宁说的那样能够解决,她也就不用专程破坏规矩了。      杜七躺着,眼睛眯起了一些,她的呼吸拂动面纱。      也就是说……明灯之后的变化并非是因为血脉的缘故。      正想着,杜七睁眼说道:“安宁,你要亲上来了,往后去一些。”      “七姑娘嫌弃我?”安宁不满。      “倒不是嫌弃,看着你的脸,会影响我想事儿的。”杜七说道。      安宁惊喜道:“七姑娘是觉得我好看?”      “……”杜七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看着安宁微微搓动的手,提醒道:“你手心里是我吃过的核儿,别搓了,怪膈应人的。”      “我又不嫌弃姑娘。”安宁人身的说道:“姑娘可一点都不脏,好啦,我一会儿去洗手就是了。”      杜七闻言,闭上眼,心想她有些知道十娘总是被石闲姐缠着时候的心思了。      ……      ……      与火热的姑娘家不一样的是,男人的场子要冷清许多。      正如白景天所说的,他并不在意被人用害怕、敬畏、以及厌恶的眼神看着,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      杜七不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也有小玉儿这种能够和半妖和平相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傻丫头。      他想着自己的先生,哪怕面前这个男人仍旧让他无比的厌恶,可他还是唇角弯了弯,勾出了一个温和的弧度。      “你的心性比我想象的要稳固许多。”朱儒释面色逐渐平静。      男人的声音将白景天从对杜七的想念中拖拽出来,他定了定神,心想这时候还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太子殿下身上。      他手里旋转的刀币停了下来,看着朱儒释说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也没有什么意思。”朱儒释将想要说的话收回去,他心想就和半妖的困局不得解一样,即便他对于白景天的性子很喜欢,但是从大层面上来说依旧是厌恶的。      话落之后,书房中陷入一片寂静。      房间外的风雨婆娑,静谧而安静,罕见的……房间内部也是这般的安静且没有火药味。      朱儒释端起清新淡雅的茶水,浅尝一口后,就这么放在桌上。      他觉得白景天不喜欢自己就和他厌恶白景天一样,没有什么好说的。      正想着,他对上了白景天的眼神,整个人都是一愣。      这眼神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贤弟,你别这么看着我。”朱儒释拿起茶杯,他承认,他不太能适应白景天这般清澈的眼神。      “不至于不自在吧。”白景天咧嘴一笑,他摇头说道:“殿下不喜欢我是因为半妖,可我又不会因为不喜欢人而不喜欢殿下,咱们向来没有什么交集。”      对于白景天来说,不再阴阳怪气的朱儒释就和普通的路人没有什么干系,他也不至于和他争什么。      见面后简单的交谈,白景天不至于说对他有什么好感,但是至少像是以往那般的恶感消散的干净。      “也难怪……能让常平怜夸赞和环姑娘爱慕的男人,想来也不会太差。”白景天笑着说道。      “……”朱儒释的眸色又变得深沉了几分,心如明镜。      很显然,他不是很能石婴白景天态度的转变,可仔细想来,二人之间的联系更多是他单方面对于半妖的厌恶,和白景天没有关系。      兴许还有他喜欢人家姐姐这一层联系在里面。      “我知道殿下在想什么。”白景天手指摩擦着手中刀币精致的雕花,他说道:“喜欢我姐的人多着呢,她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好,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其实殿下兴许有一点不是很清楚。”      话题忽然从半妖这种严肃的困局转移到对于朱儒释来说的另一个困局上。      “嗯?”朱儒释精神一阵,提起淮竹,他顿时就来了兴致:“什么意思?”      “殿下可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你。”白景天说道。      朱儒释脸色一滞,叹息说道:“多少清楚一些,淮竹自然是看不上我做的那些事儿。”      要知道,淮竹的弟弟就是半妖,见到他那么针对半妖,自然喜欢不起来,又加上他那阴阳不定的性子,能引起秦淮的好感才奇怪。      白景天摇头,他无奈说道:“殿下可别把她想成什么好人,我与她并非一起长大的,可不至于因为半妖的事儿厌恶你。”      要知道,他初入城镇的时候,虽然因为是自己是秦淮的亲弟弟,喜欢归喜欢,但是……秦淮对他可是提防的紧,很少与他单独相处。      甚至连常平怜总是来沁河医馆照顾他这件事,秦淮都颇有微词,生怕白景天伤了她喜欢的闺蜜。      “是吗?”朱儒释听到白景天的话,眨呀的频率加快了一些,问道:“不是半妖的缘故,那是什么?”      白景天心想该轮到自己上筹码了,他便伸出一根食指,说道:“殿下的性子只是一部分,说到底还是她不喜欢男人,这无关追求者是谁,殿下该是能明白?”      “……”朱儒释。      秦淮不喜欢男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一些,是叫石闲吧,四苑的淸倌。”      “她喜欢谁我不知道,总之不喜欢男人就是了。”白景天摊手:“她可是一个任性的人,就是因为她想要做倌人,才有现如今接手春风城的事儿,那男人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      “女儿……”朱儒释想着白龙的一些事迹,扶额。      这世上,只能去花月楼看自己女儿的人,该是很少见的。      “……”      一说到这里,白景天的脸色就怪异的很。      因为娘亲喜欢逛勾栏,兴许是喜欢女人的……      所以秦淮就在努力的成为勾栏里最好看的那一个,最后也开始喜欢姑娘家了。      白景天偶尔会想,若是娘亲还活着,知道白龙整日往勾栏跑去看自家女儿唱戏,定是会拿起匕首将他桶个三刀六洞出来。      当然,娘亲的性子古怪,对于秦淮喜欢姑娘家这件事该是会支持的。      白景天理不清楚秦淮的脑袋里装的究竟是怎么样杂乱无章的毛线团,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嫉妒秦淮。      秦淮是人的血脉,她可以和姑娘家在一起,不留下子嗣。      相反的,白景天的血脉更偏向母亲,无论是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最后都会结婚生子,将娘亲的血脉传承下去。      白景天叹息。      随着年龄增长,他是愈发的感觉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朱儒释看着发呆的白景天说道:“你们姐弟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算不上。”白景天轻哼了一声,他说道:“她是个轻浮的人,殿下只怕也不知道吧。”      “轻浮?谁?你姐姐?”朱儒释眼睛眯起了一些,也就是说这话的人是白景天了,换一个人,他该是恼了。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爱慕的姑娘被人说轻浮吧。      “除了她还能有谁?当初因为常平怜总是往这儿跑,她可是没有少给我使绊子。”白景天说着,嘴角微微抽动。      秦淮最喜欢石闲,可像秦淮自然不是从遇到石闲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姑娘家的,那么……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闺蜜就极有可能是秦淮情窦初开的对象。      这一点白景天估计精明如常平怜都不一定看得出来。      情窦初开的对象不一定会一直喜欢,但是也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常管事?管事怎么了。”朱儒释满头雾水,他自然不知道白景天在说什么东西。      “春风城的大小事务都是常平怜管着,殿下这些年没少和她打交道吧,呵呵……”白景天说着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朱儒释:“……”      这位太子殿下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望海店落在南离境内,这春风城晚一些的建设自然是离不开殿下的帮助。”白景天说道:“殿下各方面处理的圆滑,大小利益优先考虑春风城,想来常平怜没有少从殿下手里捞好处吧。”      “这些也是我应该的做的,毕竟……是能拉尊上好感的事儿。”朱儒释想了想,他接手南离的事务也不算多,对春风城的前后也就一年左右,便认真说道:“所以呢。”      “没有什么所以,我觉得常平怜和秦淮两个人凑在一起,打小都是无话不谈的。”白景天手上刀币哗啦啦的响:“那女人该是没有从常平怜嘴里听见殿下的好话吧。”      虽然只合作了一年多一些,但是常平怜对于朱儒释的评价向来是很高得。      秦淮听着喜欢的姑娘夸赞旁的男人……会是什么心情?      “我不是很明白,但是……多少懂了一些了。”朱儒释脸色不甚好看。      “别急,还有呢。”白景天呵呵一笑:“这两年殿下你忙着稳定自己的位子,大小事务都交给了环姑娘,环姑娘可没少往来往这春风城。”      “……”      一阵沉默后,朱儒释说道。      “……她喜欢环丫头?”      ------------      0589 目的是把白景天刷爆      窗外的风混合着雨水落在溪流中,听着耳边逐渐嘈杂的雨声,太子殿下的脸色逐渐发白。      “……”      环丫头是他的青梅竹马、亦是他身边能力最为出众的姑娘,是真正意义上的左膀右臂。自他还不是这南离储君之时,那些能上的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他都能够和环丫头一起去商讨、解决。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说有多么依赖那丫头,可她对朱儒释而言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要的多……人总是要与其他人一起才能活下去,一些窝在心里的事儿他不能与自己天真的亲妹妹说,却可以安心的与环丫头说。      所以南离对春风城态度这种重要的事他都放心的交给环丫头去处理,而后者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些年来,从尊上到常管事到春风城一般的民众对于南离的好感都要远远大于其他周边的国家。      总是出入春风城的环丫头自然是功不可没。      朱儒释也没有与白景天说唯心的话……在他的心中,环丫头就等同于他的亲人,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是妹妹,所以朱儒释即使知晓环丫头喜欢自己,也不清楚应该怎么去处理,却没有想到会遇到眼前这种事。      淮竹喜欢姑娘家,还很喜欢环丫头,环丫头又喜欢他……      自己本意是倾慕于淮竹,现如今却成了她的情敌?      还是以他为主导的。      淮竹才是求不得的那个姑娘?      这样下来,就不难理解淮竹为何如此的厌恶他了。      他兴许从未想过这种事。      ……      “……”      白景天端起已经冷了的茶水,轻轻的呡了一口后,微微摇头。      他在一旁看着朱儒释的脸色一刻比一刻差,心想这殿下忙碌于国事,对感情本就不甚敏感……在朱儒释的脑海中,显然是从未想过秦淮喜欢姑娘家这件事能够带来怎么样让人困扰的东西。      白景天自己就不一样了,在春风城长大的他虽说不怎么出门,可是对于姑娘家之间的感情也见怪不怪。      自己这也算扳回一城了吧。      白景天叹息,又觉得用自己姐姐扳回一城……显得很没有出息,如果让先生知道了,该是会说自己幼稚,欺负不懂“感情”的人?      好在先生也不会知道。      白景天清了清嗓子,他说道:“殿下不常遇到这种情况,事实上,喜欢姑娘家的姑娘在嫉妒心上比一般人还要强的多。”      他这是在变相的说秦淮是一个又花心又轻浮还小心眼的女人。      “我自然是不明白女子和女子之间的感情。”朱儒释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又不是女子。”      白景天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戳了一下脊梁骨,他略显慌张的说道:“我也不是女子啊。”      他女装的事儿,先生不会真的说出去了吧。      朱儒释奇怪与白景天的慌张,可此时他也无法保持先前的稳重与无懈可击,俗话说就是破防了。      “贤弟,你的的意思是……淮竹恋慕着环丫头?”朱儒释认真的问道。      他的用词从喜欢到恋慕,显然是接受了什么。      白景天叹息一声:“方才我没有回应殿下,殿下心里就应该有了答案才是。”      朱儒释拇指扣着食指的指节,手面上红一片白一片的,与内心的不平静不同的是? 他言语缓和的说道:“淮竹喜欢的姑娘应该是四苑的石姑娘? 而不是环丫头。”      “所以我说她花心,殿下还是将她想的太好了? 你只喜欢一个人? 不代表她也是。”白景天说着,又觉得自己不能总是在外人说自己姐姐的坏话? 尽管那些都是实话,也要收敛一些。      于是他话锋一转? 说道:“姑娘家总是喜欢新鲜的物件? 即使不属于自己,也想要多瞧上两眼,摸上几下,这也不奇怪。”      朱儒释:“……”      白景天继续说道:“她就是这样? 虽然最喜欢的人是石姑娘? 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会对其他的姑娘表现出兴趣,常平怜是这样,环姑娘是这样,甚至……”      “甚至还有杜七姑娘。”朱儒释说道。      白景天被插话了,一怔后无奈点头:“正是。”      他本想说甚至还有包子铺的柳姑娘? 秦淮风雨无阻的去柳依依店里吃包子,还打扮成俊俏公子的模样? 比起柳依依的包子有多么美味,他更倾向于秦淮只是去看柳依依的。      但是被朱儒释这么提起了杜七? 他无力反驳。      就好像朱儒释的心情一样,白景天偶尔也觉得他和自己姐姐是竞争对手? 这种真的是让人无法言说? 挺……的。      偏偏的? 如果说他对于先生的“孝心”真的变质了,那么现实就是秦淮的机会都比他大,谁让他在先生的眼里只是一个孩子。      白景天看向窗外的风中劲草,嘴角微微的抽动。      于是,一时间这两个人都被话题击中了心脏,半晌回不过神来。      两败俱伤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许久后,朱儒释端起茶盅,发觉早已冰凉后又重新放下。      白景天抬起头,正要说什么,便看到朱儒释的视线放在他书房的某本医书之上。      朱儒释起身走向书柜,同时说道:“男子为少阳之气,故配以少阴之数八,女子为少阴之气,故配以少阳之数七,在这一点上是取自阴阳互补的调和之道……故而,男女结合为上天所定……”      他满面的不理解,拿起书桌上的一本医书:“阴阳轮转本该是天道之宜,现在却为何成了这样?”      白景天看着朱儒释手中那本医书,微微一愣,惊诧的看着朱儒释。      只见朱儒释打开医书,随意翻动了一下就找到了书中对于阴阳的定义,与他方才说的一字不差。      “殿下……也懂医理?”白景天瞪大了眼睛。      “略懂一些身体的调养之道。”朱儒释放下医书,说道:“前后学了有近十年了,《素问》篇太过深奥,实在难解,最近在看《内经素问注》的序。”      “……有这种事。”      白景天眨眨眼,看着朱儒释的视线莫名缓和了一些,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大抵是方才二人说了那么多都比不得朱儒释也在学医这件事。      素问篇看不懂就是去看内经注解,这一幕简直和没有遇见先生之前的他一模一样。      该是说……这般珍惜、用心钻研医理都没有坏人?      “殿下又让我意外了。”白景天摇摇头,说道:“我原本也以为阴阳天定,可后来……先生说过医理只谈阴阳,无关姻缘。”      就是阴阳,无关姻缘。      只是阴阳,无关姻缘。      “我不明白。”朱儒释放下医书,胸口微微起伏,他回身说道:“阴阳轮转,才可以有新生代,不断有新鲜血液的注入才能维持强盛。”      在朱儒释眼中,人口十分的重要,荒芜的南荒,只有人多了……才能更好的开发南离,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阴阴、阳阳都是没有价值的。”朱儒释沉声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感情这东西也不是拿到秤上就能理清楚的。”白景天想了想,说道:“既然先生说医理只谈阴阳,无关姻缘,那就一定是对的。”      杜七对于医理的研究可远远在他之上,所以白景天对于杜七的话不明白也不妨碍他去认可。      “兴许是吧。”朱儒释露出了些许挫败的表情,他知晓淮竹既然已经喜欢姑娘家了,再说这些也无非是自欺欺人。      他站在书桌前,双手撑着自己略微摇晃的身子。      与白景天说说就算了,他还能拿这种话去压淮竹不成?      ……      “殿下也放宽心,有些事儿不现实的话……还是放下的好。”白景天走到朱儒释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一想到他们都是被医理折磨的人,所以白景天对朱儒释起了几分共情的念头。      “我也还好。”朱儒释忽然笑了,他回身说道:“既然一早就知道我与淮竹不可能,她喜欢的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罢……都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嗯?”白景天意外的看着朱儒释,眼睛带着几分微弱的红光。      朱儒释说道:“以前偶尔还会想想自己说不定有机会……现在既然知道她喜欢姑娘家,断了念头也好。”      “你不喜欢她了?”白景天问。      “喜欢归喜欢,可说到底只要淮竹自己喜欢,她高兴我就安心。”朱儒释说着,露出几分强颜欢笑。      “殿下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她,也不知道……她哪里好了。”白景天说着,便见到朱儒释握拳,旋即松开后说道:      “知道淮竹以后会和姑娘家一道,我反倒是能好受一些。”      “殿下净做这些自欺欺人的事儿,实际上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白景天说道。      “我总是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吧。”朱儒释无奈说道。      此时,他的情绪逐渐回归正常。      “哼。”白景天同情的看向朱儒释:“殿下与我说了这么多,我姐可不知道你的心思,她依旧厌恶着你呢。”      “若是一定没机会,厌恶总比记不住强的多吧。”朱儒释说道。      “……”白景天忽然就无话可说了,他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殿下……你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我又能怎么办?你倒是教教我。”朱儒释盯着白景天。      “我也没办法。”白景天讪讪道。      “行了,其实你说的这些,除了她喜欢环丫头的事儿,其他我多少知道一些。”朱儒释说着语气一顿,认真说道:“环丫头我是不会让给她的。”      白景天闻言,眨眼后说道:“这话被环姑娘听见了,一定会很高兴,而我姐听了一定不高兴,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殿下你的“未婚妻”。      朱儒释此时没有心情再与白景天解释环丫头不是她未婚妻的事情,他微微沉默后说道:“淮竹的事儿就跳过去吧,说些别的,贤弟该让我缓缓了。”      他一直都看的清楚,只是放不下罢了。      “行,您自己能想开就成。”白景天一笑,随后眼神正色了几分,将手中的刀币丢过去,说道:“这是我手底下人的城卫,我一直也没怎么用过。”      朱儒释接过刀币,放在手上轻轻摩擦了片刻,感受着砂砾一般的手感后,惊诧的看向白景天:“这便是你掌管的、春风城四队侍卫的信物?””      白景天说道:“殿下若是需要,借去一些时日也可以,我听说这些天淮沁外的地儿有些许妖气聚集。”      他这可不是示好朱儒释,只是为了南离的百姓。      “贤弟的好意,为兄心领了。”朱儒释闻言摇头,将手中调兵的刀币还了回去,说道:“南离的事儿我已经与尊上说过了。”      “是吗。”白景天收回刀币,他说道:“殿下也是的,你收下也没什么,拿去做一些其他的事儿,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没必要。”朱儒释此时已经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对着白景天眨眨眼:“毕竟,我今日来求你的事儿……你该是很难接受,所以我手上的筹码能多一些就是一些,哪能要你的东西?”      意思是好感还没有刷够。      他今天就是要刷爆白景天的好感。      白景天闻言无奈:“所以殿下究竟要说什么?”      经过一阵子的交谈以及朱儒释对医理的熟络,他其实对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感了,至少……在个人的感官上是这样。      “还不够。”朱儒释盯着白景天:“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淮竹,而是你。”      “我?”白景天一怔,想着之前的话题,什么阴阴、阳阳的,后退一步,恶寒道:“殿下不喜欢环姑娘,对我姐也能够坦然放手,不会……真得有龙阳之好吧。”      “……你这么恶心自己有意义吗?”朱儒释盯着他道。      “是没有意义。”白景天又后退一步,说道:“殿下的医理也不是专程为了我学的吧。”      “那是自然,只是我喜欢。”朱儒释点头说道:“相对的,还有一件事,我听说……贤弟平日里都是自己做吃食的,有一手好厨艺。”      白景天眨眨眼,忽然意识到先前那君子远庖厨的话题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这男人……不会真的是为了他来的吧。      ------------      0590 刷白景天的好感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朱儒释是为了白景天而来的。      关于这一点白景天在与朱儒释谈论了许多后终于意识到了。      从开门的蜜饯,到坦然对半妖的态度,到显露出自己也是一个医道爱好者……这位太子的殿下从进门之后,所有的态度都很明显。      他今日是用与自己商讨先生的借口,来找自己和解的?      真是奇了。      白景天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位殿下改变对于自己的成见,要知道……即使是秦淮和白龙,也没有能让朱儒释这般“屈服”。      呵呵。      白景天内心一笑,心想就好像朱儒释欣赏他但是厌恶半妖一样的,他对于朱儒释的看法只是路人,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让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只会将其当做“对岸的人”,甚至是敌人看待。      不彻底撕破脸,他也没有必要与对方说的清楚。      ……      此时的房间中,无论是朱儒释还是白景天,其实都是有所保留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白景天眨眨眼,心想也不是,他若是按照医书中的理论,他现在还不是成年人呢。      这也就难怪先生一直将他当做男孩、而并非成熟的男人看待了。      白景天轻轻抚平身上雪衫的绒毛,浅红色的眸子温润平和,但是却隐隐可以见得几分不耐烦。      白景天还没有忘记,他还有正事要做的,不能在朱儒释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兴许还是先前龙阳的话题让白景天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这种孤男寡男的事儿还是早日结束的好。      “这沁河医馆里是没有厨娘的,贤弟平日里自己做吃食……该是有一手好厨艺吧。”朱儒释笑着说道。      “是很好。”白景天想也不想的点头。      白景天的坦然接受让朱儒释一怔,他还以为对方会像以前那样说一句“算不上好”的谦虚话语。      他抬头深深看了一眼白景天,发觉就好像医理一样,白景天对于厨艺也有着自信与执念。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白景天的一身厨艺皆是来自于自己的娘亲,自然是容不得任何人说不好。      当然夸他也是没有用的,似是白龙一直都想吃他亲手做的菜……结果至今也没有如愿,又拉不下面子来吃剩的,也是可怜。      “殿下怎得突然提起厨房的事儿,这可不像是您呆的地儿。”白景天说道。      他心想无论朱儒释接下来说出怎么样的话题,他都不会接手,早日赶他走才是正事。      “我也喜欢平日里自己做些东西吃。”朱儒释说着,身子坐正了一些,在白景天惊诧的目光中说道:“我之前与贤弟说了君子远庖厨的事儿,其实这不是我想说的,我真正的意思是……”      “?”      白景天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只见朱儒释无奈说道:“君子远庖厨这几个字,现在也演变成了不许我这样的人进厨房了,着实是恼人。因为酸儒,我偶尔下个厨都要避着宫女……生怕被人瞧了去。”      “……”白景天手不自然的扣着身下的椅子边。      他没想到朱儒释说的是厨艺相关。      白景天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他可不能当做没有听见,毕竟……厨艺对他而言甚至比医理都要更加的重要。      他瞪了一眼朱儒释,心想这个男人真的很会找话题。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那句话的本义劝诫实行仁术,只当是不让男人进厨房了,似乎这不是什么正事。”白景天眯着眼睛说道:“就好像我先生一开始也惊诧我会做饭……习惯就好。”      甚至翠儿姑娘知晓他会做饭之后,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能够拉近与姑娘家的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好。      “说是这么说,对我这种本就没有什么爱好的人就……不甚自在。”朱儒释摇头。      “在宫里还有人敢管殿下你的事?”白景天嗤笑一声,这个男人平日里不近女色,也没听说好歌舞,别说唯一的爱好是做饭……他就是喜欢不穿衣服在院子里乱跑,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吧。      “你以为。”朱儒释面露无奈,他捋起袖子,露出些许健康的肤色,旋即说道:“我也不是那么自在的,皇宫里都是我的眼线,而我的寝宫里全是环丫头的眼线,该说一报还一报?”      “哦,我把环姑娘给忘了。”白景天透过朱儒释的动作看到了他手上的细节,果然……一些略微厚一些的茧子长在了不常握笔的位置,是他会下厨的标志。      白景天不着声色,只当做没有看见,许久后才表面露出幸灾乐祸神情,说道:“环姑娘自然是希望意中人顶天立地,握剑横于世间,而不是窝在厨房里折腾点心和菜肴。”      朱儒释扶额,勾起嘴角说道:“环丫头是发现我进厨房一次就能唠叨上许久,只要她在的地儿,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厨房。可是我瞧我送给长禾亲手做的点心,她分明就是吃的开心。”      “这……挺真实的。”白景天看着朱儒释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可真的笑出声又没有什么礼貌。      “原来殿下也会让着身边的人。”白景天说道。      “也就是她们了。”朱儒释提起自己的妹妹,嘴角勾起了一些。      其实他会下厨的根本原因是长禾公主喜欢吃点心,所以他偶尔会做一些给长禾公主送过去……朱儒释喜欢看到妹妹那喜欢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却又担心他被环丫头埋怨……忧心的模样。      怎么也看不够。      他本身对于厨艺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为了给妹妹做吃的,这么多年过去,厨艺也算得上是精通了。      朱儒释与白景天对视一眼,旋即轻轻一笑后低下头,拿起冰凉的茶盅喝了一口,眼眸深沉了一些。      说话是一门艺术。      其实他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又不全是实话。      比如身上的火烧玉一般,说什么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都是假的。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温玉才佩火烧玉。      只不过是比起温润田玉,长禾公主更喜欢火烧玉。      因为妹妹喜欢火烧玉,所以他才随身携带。      朱儒释心想铺垫也差不多了,他该是和白景天说一下自己妹妹的事儿了,当然在那之前,他还有两份礼物要送给白景天。      “贤弟,我先前给你的蜜饯是用南离天家的袋子装着的,你不喜欢吃可以送给十楼的姑娘……当然,你记得连带着袋子一起送过去。”朱儒释说道。      “什么意思?”白景天抬起头:“金丝袋子有什么说法?”      “袋子本身就值一些银子,上头的锦绣和标记也代表了天家的认可,似是拿去披罗居之类的地方,也算是个信物。”朱儒释说道:“姑娘家上街总是要挎一个小包的,那金丝袋的款式是长禾喜欢的,该是符合姑娘家的审美,当然……若是不喜欢,我在蜜饯袋子里面也放了一枚金丝胸章。”      戴着胸章,去往南离任何在宫里有备案的店铺,都是能打折的……甚至每个季度都可以领到一定的特色物件。      朱儒释笑着说道:“我的东西在贤弟这儿自然是一文不值的,但是这南离储君的名号在姑娘家心里还是有几分地位的,贤弟将这信物送给十姑娘,想来她会很高兴。”      “你的意思是,十姑娘拿到南离天家的东西会高兴?”白景天眸子缩成了一个点,死死的盯着朱儒释。      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杜十娘对于天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怎么说呢。”朱儒释完全无视了白景天的情绪,他平静说道:“十姑娘是一个冷静的人,有好处送上门来……为什么不要?正巧,这一枚徽记也能消除一些对于姑娘来说不利的流言。我也知晓花月楼一日后,十姑娘被尊上照顾的消息会散发出去,但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的道理贤弟应该也是懂得吧……多一个南离照拂对于姑娘家来说总是好事。”      “……”白景天无话可说了。      就好像杜十娘登台前,仍旧有人散播流言羞辱她一样。      天家的信物在他看来一文不值,但是对于杜十娘而言……兴许真的有用。      “殿下真是有心了。”白景天嗤笑一声:“现在想起来修补与姑娘的关系了?您也不想想……十姑娘的名声是怎么坏的。”      白景天最终还是没忍住,杜十娘是杜七的长辈,杜七又是他的先生,其实这种话轮不到他这个小辈去指责朱儒释,因为他在指责的同时也打了杜十娘的面子,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朱儒释刷他的好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无论他个人对于朱儒释的感官有多好,都无法掩盖长禾公主从杜十娘手里“抢”走了李孟阳这件事。      当然,他觉得李孟阳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说到底还是天家的错。      长禾公主害的杜十娘名声尽毁,白景天自然是站在他先生那边,该怎么站位他自然是心如明镜。      “贤弟的意思是怪我了。”朱儒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叹息。      他也后悔了啊。      谁知道李孟阳是真的爱慕着杜十娘?      谁知道李孟阳入了四方书院之后就止不住崛起的势头了。      果然就如同自己妹妹所言,李孟阳只要离开了南离就会一飞冲天。      “不怪你和长禾公主,难道要怪十姑娘?”白景天语气冷淡,他也是见过李孟阳的,隐约察觉到了里面的一些不对劲:“说到底……若不是天家给予的压力,事情也不至于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事实就是,无论杜十娘还在不在意李孟阳,南离的天家都是她的仇人。      白景天说完,便见到朱儒释的眉头凝在了一起。      朱儒释本来是没有准备解释这件事的,但是白景天将错误引到了长禾公主身上,他就是不解释也得解释了。      朱儒释深呼吸一声,问道:“贤弟,李孟阳着实是个人才,所以长禾喜欢他……这事儿不是错吧。”      “喜欢人算不得错。”白景天说道。      “好,我若是说自始至终我没有直接给李孟阳任何的压力,都是他与长禾接触之后……自己提出要订婚的,你信吗?”朱儒释说着,也心里憋屈。      本身对于一个妹控来说,将妹妹嫁人就已经很痛苦了,现在倒好……里外不是人了。      白景天一愣之后,点头说道:“我信。”      “事情拆开来看也简单。”朱儒释也不卖关子,他说道:“李孟阳本是分家,他展露头角之后……逼他接近长禾的人是本家,这里面的东西我即便不细说,贤弟也该是能理的清楚才是。”      婚约之始是京城李家妄图高攀天家,而不是天家上赶着巴结李孟阳。      所以才是天家赐名李“甲”。      朱儒释也调查过李孟阳,知晓他在春风城有一个红颜知己,但是他只当是男人风流……订婚后只要收敛就行了,所以他根本就不知晓杜十娘对李孟阳的重要性。      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逼李孟阳讨好公主的是李家,散步杜十娘谣言的是李家,欺辱杜十娘、以天家之名毁了杜十娘脸的是李孟阳的胞弟。      李家甚至用杜十娘来胁迫当时没有任何修为的李孟阳……      李孟阳没办法,只能妥协。      人家前脚离开南离,后脚就成了仙门的天之骄子。      结果……到最后变成了长禾横刀夺爱,背了所有的黑锅。      “以长禾的性子,哪怕李孟阳说一句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她也不会强求,现在婚都定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朱儒释咬牙,他现在只是想起李家就狠得牙痒痒。      “果然是这样。”白景天收起面上的尖锐:“我见过李孟阳后就有了猜测……现在看来,逼他走到这一步的果然是京城的李家。”      “贤弟一开始就是想确认这件事?”朱儒释说道。      “呵呵。”白景天不置可否,这件事纵然九成都是李家的错,但是天家也绝对是撇不开的。      “你也别笑,我又没有说完全就和我没有关系。”朱儒释吐出一口浊气:“婚也订了,长禾也依旧喜欢他……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是要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就拿一个徽记弥补?”白景天不屑道。      “我查过十姑娘的性子。”朱儒释认真说道:“细而微的礼物……最为合适。”      白景天想了想,发觉真的是这样。      从理性上来看,他其实没有必要将朱儒释当做敌人看。      但是他也不是杜十娘,做不了姑娘的主,只要杜十娘不喜欢天家,先生就不喜欢,只要先生不喜欢,他也就不喜欢。      ------------      0591 书生都喜欢坏女人?      朱儒释捧着茶盅,手中攥着一颗火石压在杯底,眼看着水渍逐渐温润,他的眼神却愈发平和。      他不会让长禾的人生留下任何的污点,加上长禾的确倾心于李孟阳、一口一个“李郎”的叫着,所以现如今这桩婚事不可能取消。      李家毕竟是李孟阳的本家,在对方没有从东玄回来找李家算账之前,朱儒释纵然是对于李家有万般不满,却也只能忍着……毕竟要算账,也是要李孟阳自己回来清算。      朱儒释喝着温润的茶水,心想李家的老东西还没有意识到危机的临近。      身居上位,不免会将自己的心思强加在下面的人身上,老东西估计还想着等李孟阳成熟一些,会发现他逼着他做这些事是为了他好……      这种全然没有考虑过李孟阳想法的做事风格,兴许在南荒十分的好用……但是若是站的再高一些,就会发现对方简直错的离谱。      这个世界有着无数的“山中之人”,修仙之人的意志要大于一切,李孟阳脱离南荒这滩泥潭之后再回来,可就不是那般任人拿捏了。      朱儒释给自己起的名字就是在提醒他“人”的重要性。      他借着自己妹妹来讨好杜十娘,本质上就是要缓和与李孟阳的关系,毕竟……从消息上来看,这个男人在四方书院的表现实在是亮眼的可怕。      ……      朱儒释放下茶杯,轻轻叹息。      白景天一时间也没有说话,他在想若是自己站在朱儒释的角度,面临现在的状况可有什么解决方案?      答案是没有。      他能想到的只有带着十姑娘去将所谓的李家整个踩平,让那些所谓的“人上之人”给十姑娘磕头认错。      这样做兴许是快意了,但是仔细一想也就知道不现实,以杜十娘的性子是不可能愿意做这种事的。      “……”      此时的白景天确实忘了他说好的不接朱儒释的话题的,但是对方拿杜十娘的过去说话……谁也忍不住。      房间中的氛围一时间凝固了。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南离太子殿下的想法是对的。      什么是大争之世?      绝云宗有云浅坐镇,门下长老无不是身经百战,坐下精英弟子无数,是南荒仙门不折不扣的代言人与霸主……可是这样的绝云宗在书院的夫子眼里只不过是冢中枯骨,剑修失格,传承泯灭,难登大道。      绝云宗底蕴相比于同期传承已经彻底没落,即使有云浅这么一个宗主也无法力挽狂澜。      云浅在,绝云就在,而云浅陨落的那一刻,就是绝云宗被历史长河吞噬的时候。      反倒是明明已经烂到了骨子里的八方客栈在夫子眼里却仍旧有希望,这自然不是因为夫子和吕少君有一腿……嗯,有个孩子所以偏心的缘故。      八方客栈虽然连绝云宗的脚跟都看不到……可是却有鱼行舟这么一个神奇的姑娘在。      大争之世,向来争得不是悟道竹,不是龙脉。      似是鱼行舟,一条小鱼儿就足以盘活吕少君一门的烂摊子……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话,吕少君和云浅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姑娘,可以一荣俱荣,却并非一损俱损,鱼行舟的存在对于绝云宗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倚石仙子当真是很有心计的姑娘,她也就是仗着身边的人喜欢她才能这般肆无忌惮。      人就是这样的。      李孟阳也是,他如今在四方书院被予以厚望,不仅被认作与鱼行舟同一个级别的天才,更是得到了前往九华山修行的机会,很明显,他是下一次九华剑主的有力竞争者。      如今的李孟阳,早就和什么南离天家、李家之类的产生了天堑一般的差距,迎接他的会是更广阔的天地……      至于说李孟阳会不会像是书院的夫子一样惦记着身在南荒的“坏女人”……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这一点朱儒释看的清楚,还有许多人看不清楚。      不得不说朱儒释的眼光的确精准,其实南离和李孟阳并没有什么个人仇怨,二人各方面的相处都还算不错……硬要说,也只有一些人借着南离天家来伤害杜十娘。      做的最过火的偏偏还是李孟阳自己的亲弟弟。      所以南离和李孟阳这点仇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只要牵扯到杜十娘,朱儒释本能的就觉得不是小事。      在他的眼里,李孟阳看似君子,实际上性子阴寒,偶尔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朱儒释自己不配玉是因为妹妹喜欢火烧玉。      李孟阳却也是不配玉的,他这是自谦,还是说不准备做君子了?      朱儒释记得李孟阳初次进京的时候,腰挂美润庭玉,后来再见却没了。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孟阳君的玉如今藏在谁家的柜子里?      ……      ……      房间里平静了太久,朱儒释便开口说哦道:“说到底,这事儿和练红你也没有什么干系,你做不了十姑娘的主。”      “我知晓。”白景天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就是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做杜十娘的主啊。      “我只是……作为晚辈,将那些可能影响姑娘心情的坏事挡在外面。”白景天整理碎发,抬头说道:“姑娘现在生活一切都好,为什么要被你们这种过去的人打扰?”      “练红。”朱儒释毫不避讳的盯着白景天赤红色的眸子,问道:“你是七姑娘吗?”      “先生?你说什么呢。”白景天一怔。      “你不是七姑娘,凭什么为了十姑娘挡着我?”朱儒释满面的不解,他认真说道:“这事儿是我与姑娘的恩怨,姑娘愿意和解也好,视而不见也好,这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应该由姑娘自己去决定。”      朱儒释伸手指着白景天的脸。      “与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觉得你有资格替十姑娘做决定?”      朱儒释言辞锋锐,刺的白景天说不出话来。      “我……自然是没有资格的。”白景天憋了好一会儿,却无法反驳,他本身就是个外人。      “练红,人不要自作多情。”朱儒释此时当真是一丁点都不给白景天面子,他也不怕白景天恼怒,因为他说的本就是实话。      “殿下说的是。”白景天叹气,心想若是先生知晓自己多管闲事,定会恼怒吧。      就好像……长禾公主带着杜七来医馆那一次,他对于长禾公主的警告就让杜七生气了。      “只是让我视而不见,果然还是有些困难。”白景天摇头。      “这说明贤弟在意她们,也称不上坏事。”朱儒释语气软了下来。      白景天听着他的话,心想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真当自己好欺负呢……      心中了然,白景天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发觉自己的确是僭越了,姑娘的私事应该由姑娘自己去考虑。      白景天呸了一声,盯着朱儒释说道:“我承认我不该多管闲事,所以说……多管闲事的我,又是哪里挡着殿下的路了,需要殿下亲自跑一趟来骂醒我?”      “咳。”朱儒释干咳一声,捂着自己的脸说道:“还不是为了我的妹妹。”      “长禾公主?”白景天眨眨眼。      怎么说呢?      猜到了?      “她是想要接近我先生吧。”白景天说着,想起了长禾公主和杜七撑伞而行的那次。      “长禾……很喜欢十姑娘。”朱儒释说着,强调道:“长禾很单纯,她是真的喜欢,与我的算计没有什么干系。”      说着,朱儒释将长禾公主以及一些关于生意上的来往都如实与白景天说了,当然,他没有提起暗舒荷的名。      “这件事我已经提前请示过尊上了。”朱儒释说道。      “……”白景天脑袋忽的有些凌乱,后面的东西他其实都没有怎么听得进去。      什么叫长禾公主喜欢杜十娘?      妹妹喜欢姐姐?      “是哪种喜欢。”白景天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嗯?”朱儒释一怔,随后眯着眼睛看向白景天。      “咳咳……殿下当我什么都没说就是了。”白景天扶额,旋即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揭穿长禾公主的身份?”      “嗯。”朱儒释点头。      其实他说了这么多,做了那么多的准备,真的临到跟前,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毕竟,不替杜十娘做主和揭穿长禾公主的身份并不冲突,他在里面玩了一手心理暗示的把戏。      “我……想想。”      白景天心想如果以前,他定然会直接拒绝,这不就是欺骗杜十娘呢?怎么会允许。      可是先被朱儒释点出了他不该多管闲事……然后……      先生。      他先生可是很喜欢那位“沈姐姐”的,他若是插手坏了先生的兴致,定是又要惹杜七不高兴了。      长禾公主是不是单纯的人?      朱儒释说是单纯的姑娘,他不信。      环姑娘说是乖巧的姑娘,他也可以不信。      白龙说是不错的丫头,他也能说对方不会识人。      但是杜七很喜欢长禾公主。      只要是先生认可的姑娘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白景天便相信能被杜七喜欢的长禾公主接近杜十娘没有抱着坏心思了。      当然,上面那些都是白景天说服自己的理由,说到底还是因为长禾公主已经和杜七是“朋友”了,他肆意揭穿一个没有坏心思的姑娘,一定会惹杜七不高兴。      当然,让他就这么憋着也是不可能的,他会先给杜七透露一下这个消息,至于说后面要不要揭穿长禾公主……就交给杜七。      七姑娘总是能替十姑娘做主的吧。      这种事儿他自然没有必要与朱儒释解释。      “贤弟想的如何了?”朱儒释略显紧张的问。      “我也没有什么好想的。”白景天眨眼,说道:“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殿下安心就是了。”      朱儒释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白景天会这么的好说话,心里所有的说辞全部都憋了回去。      是哪儿出了错吗?      朱儒释的心思飞速旋转着。      一旁的白景天看到朱儒释不敢置信的模样,顿时是笑出了声,他哈哈大笑:“殿下真是做了无用功,其实你一早就直接说,我也会答应的,根本就不需要做这么些的准备。”      “……是吗。”朱儒释自然不会傻到去询问白景天“为什么答应的这么利索”。      朱儒释猜测……对方答应的这么利索,里面应该是牵扯到了名叫杜七的姑娘,但是具体的也就不清楚了。      他转头看着窗外的雨声。      他明明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白景天居然如此的好说话……答应的像是儿戏一样。      白景天连他与杜十娘的联系都要介入,现在一听到长禾要隐瞒身份接触杜十娘,反倒是不在意了。      朱儒释不免会想,是不是连上天都眷顾自己那个傻得天真的妹妹。      “原来这就是殿下与我说的,和先生有关的事。”白景天收起笑容,没好气的看着朱儒释。      “与七姑娘有关系吗?”朱儒释问。      “有关。”白景天啐了一声,旋即疑惑说道:“殿下,倘若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朱儒释认真说道:“我会考虑去与找杜七姑娘谈谈。”      “!!!”      白景天心里咯噔一声,他故作平静的问道:“为什么不是十姑娘?”      “要循序渐进吧。”朱儒释起身说道:“既然咱们都说清楚了,就这样……我就先走了,长禾还在家里等着,我再不回去,她定是要以为我们打起来了。”      “殿下,事办完了就走,您这也太真实了,就不怕我反悔?”白景天无奈说道。      “反悔?你可不会。”朱儒释心想白景天不会拿有关杜七的事儿开玩笑,而他需要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漏掉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你也别急着走,下次见面,我该是又不喜欢你了。”白景天起身,眨眼后说道:“我帮了殿下你的忙,那……殿下也该帮帮我吧。”      “贤弟尽管说。”朱儒释一想到回去之后妹妹会怎么样的高兴,便抑制不住好心情。      “殿下既然也精通厨艺,不如留下来帮我想想,春风城传统的点心应该怎么与宫廷点心结合?”白景天也是临时起意,他既然不知道给杜七弄什么点心给杜七吃,不如弄一些宫廷点心这些杜七一定没吃过的东西。      先生一定喜欢。      什么算计,哪里比得上做出让先生喜欢的点心。      “陪我去厨房,如若不好结合,那教我做宫廷的点心也行。”白景天起身说道。      “????”      朱儒释满面的惊愕。      “对了,宫里做鱼汤有没有什么讲究。”白景天回头问道。      “……有一些。”朱儒释怔怔说道。      他可是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      0592 坏人总是很多      时间流逝的很慢,大日渐渐西沉,天色却不见昏暗,似乎是想要平和的时日更长一些。      沁河医馆外的小巷子,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可最终都止步于医馆外。      白龙知晓朱儒释来找白景天,觉得二人相处的时间有些长了……不免的会担忧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和朱儒释打起来。      与管家吃了些酒水后,又认为朱儒释定是做好了准备,便也不是那么担心了。      ……      随着雨水所带来的气温下降,连棚下杂草中的冬虫都安静了许多。      白玉盘的房间中,墨香混合着奇特的味道弥漫,一头青发的姑娘的此时似是累了,坐在书桌前歇息。      花瞳身上沾满了墨渍,她的眉眼黯然,眼神轻飘飘的。      “切。”      花瞳趴在书桌上,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心想自己果然是不会做家务的人……      她挑了挑眉,浅色瞳孔映在铜镜中,闪着不安的碎芒。      要不……去找白景天回来收拾?      花瞳走到窗前,手指轻轻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她透过细密的雨帘,见到的是屋檐下相言甚欢的两个男人。      花瞳微微一怔,觉得白景天当真是没有什么原则的人,她跟着白景天那么久,也是见过朱儒释的。      白景天明明一直说不喜欢身着金丝的男人的,现在却笑得像是吃了花蜜一样。      花瞳反正是不喜欢朱儒释,甚至有些嫉妒?      谁让那个男人身上有着让蛇羡慕的龙气。      龙气。      什么是龙气?      花瞳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在她眼里的龙气并非是皇族自带的上位者气息,因为她吃过一次银丝鱼,鱼儿中就有着让她兴奋的气息,总不至于说鱼儿是皇族吧。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朱儒释的眼里在花瞳的眼里就是一个大号的银丝鱼。      花瞳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两个男人……居然聊的那么开心。      白景天在七姑娘身边的时候都是唯唯诺诺的,向来没有笑得这般开朗和阳光过。      花瞳不免的想起了那些被白景天从沁河医馆里赶出去的姑娘家。      难道……白景天真的是喜欢男人的?      是了,白玉盘说春风城里姑娘和姑娘家可以在一起,那男人也应该是一样的。      “……”花瞳看了一眼被她弄掉的撑杆,远远的瞪了一眼白景天,关上了窗子。      也不知是怎么样的,瞧着两个男人在一起,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还是不要看了。      ……      ……      屋檐下,白景天忽然一阵恶寒,他一个哆嗦后环顾四周。      “怎么了?”朱儒释抬头问。      “没事。”白景天摇头,他瞧着朱儒释熟练抓着芙蓉鲫的动作,意外说道:“殿下说精厨艺,我只当是会掌勺……没想到处理食材也有一手。”      朱儒释将芙蓉鲫丢进水里,一根食指在木盆里轻拨,芙蓉鲫在水里扑腾的起来,欢快地甩着尾巴,溅出几滴水珠,全然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受到怎么样的待遇。      “我也常给长禾做鱼汤,丫头身子虚,多喝一些鱼汤对身体有好处。”朱儒释说道。      给妹妹喝的鱼汤,自然是从选鱼儿开始就是他亲自准备。      “抛开别的东西,我对殿下还真是越来越喜欢了。”白景天笑着说道。      “你那是喜欢我?”朱儒释无奈说道:“你那是喜欢宫里点心的方子。”      “都一样。”白景天心想他一开始喜欢先生,还不是馋先生脑袋里的医理。      他本不知道应该给先生准备什么点心,如今在朱儒释的帮助下……得到了许多的方子,一时间挑花了眼。      藕粉丸子,竹色莲子糕,松子百合酥,荷香糯米糍……      这些东西他每一个都觉得先生会喜欢,准备仔细挑挑。      做这些点心的食材他已经让手下去准备了,等食材来了……便开始动手。      “我能走了吗?”朱儒释抬头说道:“我会的那点心,都被你扒干净了。”      “不急。”白景天抿嘴一笑:“给先生的点心我想要亲自动手,可没做过的错了太麻烦了,殿下就留在这儿给我打个下手吧。”      他说着,眨眨眼:“殿下安心,我有让人准备食材的时候与长禾公主报个平安。”      “……”朱儒释望着白景天兴致满满的模样,一时间无言。      这小子真的是那个刺挠人的半妖?他怎么都感觉对方就是个孩子。      罢了。      本身也就是个孩子。      “对了。”白景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了一眼东方漫天的雨帘,说道:“我听闻小冬时所有的银丝鱼一夜消失的干净,沿海也没有再见过银丝鱼,连金风楼冷藏的银丝鱼都消失了……殿下可知晓这事儿?”      “自然是知道的,银丝鱼的消失……在京城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朱儒释点头说道。      “也是奇了,银丝鱼自古就在淮沁,所有已知古籍上都有皇权金丝的的记载,却一夜的消失的安静。”白景天啧啧称奇。      “这事儿最诡异的其实是连冷库里的银丝鱼也凭空消失了。”朱儒释深吸一口气:“现如今……已经无法在找到任何一条银丝鱼,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会不会是大圣?”白景天问。      仙门可能没有几个人知晓,但是妖族无天大圣的名号自然是人尽皆知。      “谁知道呢。”朱儒释皱眉。      银丝鱼都代表着皇权金丝,它在南荒的地位十分的重要,毕竟它的身上有着人族亘古不变的基石的影子。      传说始皇都喜欢银边金丝鱼,也是为了避始皇讳,金丝鱼才改叫银丝鱼。      白景天说道:“我听说有算命先生言银丝鱼是龙鱼,南荒龙气稀薄,拿鱼儿添补元气了。”      “……”朱儒释闻言,沉默了许久后认真说道:“龙气消散是否意味着,南荒这依靠祖帝才能苟延残喘的放逐之地……气数已尽?”      白景天闻言一愣,随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白景天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如今被朱儒释这么一提,居然有些不敢细想。      南荒失格,也就是有着祖龙的传说庇佑才勉强可以给人族一个生存的地儿,现在连祖龙的象征都不在了。      “淮水与沁水还在呢。”白景天说道。      这两条不长的河流……以及南离一岸的天望海才是传说味道最为浓厚的地方。      “也是。”朱儒释轻轻一笑。      说来惭愧,现在的南荒有不少的国家,可那些所谓的君主多少不过小鱼小虾,朱儒释不敢说自己是现如今南荒里做的最好的“君上”,却也算得上一句问心无愧。      在很多人的眼里,他就是南荒最好的君主。      南荒的君主,本应该是继承祖龙之志的,现如今……却沦落成这般丢人的模样。      尤其是淮沁属于南离,南离实际上的君主确实他这般上不了台面的人。朱儒释不免会想是不是自己让祖龙失望了,所以才收回了象征皇权的金丝。      若是他能做的再好一些……再好一些……      其实,就在银丝鱼消失后不久,他有做过梦,梦里……有人似乎对于他这个南离的君王很失望。      朱儒释摆弄着盆里的芙蓉鲫,正想着,忽然见到白景天站起身。      “殿下,我有时候会想一件事。”白景天想起了自己做过的一些梦,他的梦里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什么事?”朱儒释问。      “上界仙人无数,长生永年。”白景天说道:“《天经·北山》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毫无疑问,以人身镇压万古的存在要早于任何佛祖、道祖,他老人家定然也是长生的。”      “应该是吧。”朱儒释很难想象这般人物会作古,可实际上还从未有过飞升的人重新下凡的事儿。      说一句不敬的话,也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其实这世界上,说不定会有仙人一直存在于下界,只是我们不知晓。”白景天眨眼:“祖龙也是一样,有可能就在某个地方庇护着我们。”      “贤弟这个想法……”朱儒释摇摇头,心想孩子就是孩子,思维天马行空,叫人摸不着头脑。      “……我也就是说说。”白景天挠了挠头,心想他总觉得自己梦见的那如月光一般的女人就是仙人,所以才有这般的突发奇想。      也是随口说说。      自己先生一般神奇的人才是真正的仙子。      ……      ……      窗外的雨势渐微。      杜七捧着茶杯,瞧着东方天望海下的鱼龙共舞,有不少沾染了龙气的鱼儿被打捞上岸,似是准备放在之后的庙会上卖。      仙人要飞升上界,这是规矩,于是最麻烦的存在就要数避开了规矩,仍旧贪恋人间的人。      这个世界上胆大包天的人有许多,可真的想要“包天”的人却寥寥无几,若是为了能够得到姑娘,想来能够忍住沉寂万古的人,定是什么样卑劣、无礼的手段都用的出来。      杜七没想过这些事,她只道什么银丝鱼没有想象中的好吃,至于说什么始皇帝,她也不认得。      可这名字比佛祖、道祖、剑仙之类的要霸气太多了,他还真是会给自己起名字。      杜七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她真的不想被人当做是“老女人”来看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杜七愈发认识到自己不是小姑娘。      杜七捏着茶杯,心想如果她的故人都飞升或者死了,以后永生无法相见虽然也很可惜,但是……至少她的年龄很大这一点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无缘无故让人去死,现在的她是做不到了。      杜七叹气。      被称作祖龙,也是人族的先辈,想来是不会和小猴子一样吓到姑娘家的,所以也没有挡在外面的理由。      至于说他有什么坏心思……      杜七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比他曾经逼着自己吃他的烤鱼……更坏的事情。      她不想见到那个人,至少现在不想。      现在正是她和十娘确定关系的好时候呢,不想被外人打扰。      “十娘现在怎么样了呢?”      杜七很好奇,可是她已经没有再偷看了。      ……      ……      房间中,杜十娘钻在褥子里,紧紧靠着七姨。      “十娘,你很喜欢杜七吧。”七姨问道。      “这还用问?”杜十娘用力地点头。      七姨再问:“喜欢你倒是上手啊。”      杜十娘捧起七姨的手轻轻咬了一口:“您正经一些。”      “杜七也到了会对异性感兴趣的时候,万一到时候跑出来一个各方面都完美的男人把七姑娘的魂都勾走了……我看你怎么办。”七姨没好气的说道。      “哪里会有那种人。”杜十娘松口,揉了揉七姨的手,旋即说道:“有男人喜欢她我也不奇怪,可是……我很难想象她会喜欢上男人。”      “你总说自己喜欢公子,最后还不是喜欢上了姑娘家,我什么都没说,你就想到了朱砂打磨铜镜上……”七姨说着,便被杜十娘红着脸捂住了嘴。      “七姨你不要再说了,我是着了您的道。”杜十娘红着脸:“我、我可从未想过与丫头……的事儿。”      七姨怔了怔,被女儿这副样子给逗笑了。      “嗯,你说得都对。”七姨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那你方才哭什么?”      “我没哭。”杜十娘埋头,隐去自己的眼睛。      是的,仔细去看,杜十娘的眼眶微红,显然是才哭过一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被七姨毫不留情的点破了对杜七的心思是宠爱而并非情爱后,她心里就涌现出了抑制不住的委屈,抱着七姨哭了好一会儿……着实是丢脸。      就如同七姨说的。      她不该去分什么情爱与宠爱,南荒人自古以来就不说什么情爱。      爱到深处变成了恩,你予我一份,我再还你一份,你来我往的才是一辈子的恩爱。      这是所有情感最终的归宿,所以杜十娘清楚自己的想法都是无用功,只有陪伴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她真的能一直陪伴着姑娘吗?      杜十娘想起了家里浴室玄关里的玉佩,深呼吸,埋头在七姨的怀里,许久后才抬头。      她已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不想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阳光落在杜十娘的眸子里。      杜十娘一双漆黑眸子里映射的细碎的光芒看的七姨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我喜欢她。”      杜十娘认真说道:“我想一直陪着她……想与她恩爱。”      “我想。”      是。      杜七是该去看广阔海面下的银丝鱼。      杜七该走进南荒的林子去瞧瞧那些她喜欢的竹子。      杜七应该飞往九天之上。      可是……      即使这春风城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即使杜七该有值得她似是一团火球一样疯狂、能够让她拼尽一切去追求的宝物……      杜十娘仍旧想要姑娘待在自己的身边。      杜十娘说着,指结捏的发白。      她也想要自私一次。      ------------      0593 七姨也是邪恶组织的一员      窗外的雨逐渐细密,落在庭院中央最大的老槐树上,自树杈滴至地面的积水,令映照着青天的水潭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七姨低下头,看着杜十娘蜷缩在褥子里的模样,眼眸中又闪现了明亮的神情。      她知道十娘是舍不得杜七这个姑娘的……但是也没有想过杜十娘会有勇气直面内心的欲望。      她十分了解自己这个自卑到骨子里的女儿……所以七姨这次是真的很震惊。      只能说,杜十娘对于杜七的喜欢已经具有了越过她自卑心理的重量。      七姨望着女儿的不安,伸手将其揽入怀中,仿若安抚婴儿一般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每一下都敲在了杜十娘的心跳上,让她逐渐安静下来。      “七姨,我理不清楚了。”杜十娘死死的攥着七姨的手。      在床榻的上方,画着年轻且干净杜十娘的画像是那么刺眼。      “我觉得你明明理的很清楚。”七姨笑着说道:“既然知道自己宠爱她,想要她一直陪在身边,那就去实施计划吧,让姑娘这辈子也离不开你。”      虽然她觉得杜七已经离不开杜十娘了。      “七姨,我是自私的人吗?”杜十娘抬起头,认真问道。      七姨没有直接回答杜十娘,而是轻声说道:“你可以是自私的人。”      “是……吗。”杜十娘沉默了。      七姨心想事需缓图,她也不能拽十娘拽的太紧,这丫头就是推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      旁人说破了嘴皮子都没有用,还是要她自己想清楚。      七姨转过头,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就是因为了解女儿,所以她才认为大事已成了……      仔细去想,会发现七姨很少直接劝说杜十娘,她最擅长的是“引导”。      引导杜十娘意识到她对于杜七的感情并非情爱;引导杜十娘察觉尽管不是情爱,却也不是那般干净的……      接下来,七姨的目标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七姨本来害怕等杜七上了仙门,杜十娘一旦过上一年也和杜七见不了几次面的日子,她们的关系定会分裂的干净……毕竟杜十娘真的是很会疏远人,为了不让杜七和望海店的女妓扯上关系……她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但是如果杜十娘意识到她是离不开杜七的,一切就十分的简单了。      “十娘,不如将选择权交给杜七?”七姨轻笑着。      “选择?我不明白。”杜十娘摇头。      七姨攥住杜十娘的一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指甲,苍老的面庞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光焕发。      “您笑什么。”杜十娘抹了一把红润的眼角,不满的说道。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儿。”七姨抿着嘴角,旋即说道:“让杜七来选……未来是陪在你身边,还是前往仙门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杜十娘闻言啐了一声,无奈说道:“妮子不明是非、不辩好孬,让她自己去选,她定然要说更想要陪着我。”      “那你就听她的。”七姨说道。      “可不能听她的。”杜十娘使劲摇头,她抓着七姨的手用力了几分,眼中是浓郁的不安:“七姨,若是让妮子自己选,她定是能把大好的前途全部都丢到水里,您要知道丫头竟然说以后想要做一个角儿……”      说着,杜十娘的声音小了一些:“说是想要和我一样……”      她可是红倌人。      杜十娘只是想想家里的那个丫头以后……就惧的肝颤。      “在我心里你是个很乖巧的丫头。”七姨理所当然的说道。      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您看谁不好?”      “我瞧那些男人不好。”七姨说道。      “我又不是男人。”杜十娘咬牙,随后说道:“反正不能让她自己选……”      “也是奇了。”七姨手指穿过杜十娘柔顺的长发,感受着发丝如溪流一般流淌过她的指隙,最后落在杜十娘脑后的风池穴上,微微用力按压。      杜十娘一个激灵,精神振作了几分,抬头看着七姨。      以往这种时候,七姨就是有正事要说了。      “让我来捋一捋你这个死丫头的心思。”七姨缓缓说道:“因为杜七要入仙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为了不让姑娘修炼路上沾染污点,所以你不想与她过于接近?”      “……”杜十娘沉默了。      这种事情也只有七姨和青姨会直接拿到台面上来与她说。      杜十娘说道:“与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定是要被人笑话的,我不想她被人欺负。”      “谁会欺负她,姑娘如此的讨人喜欢。”七姨捏着杜十娘的脸:“因为怕污了她的名声,所以你不能是杜七的娘亲,更不可能和她成为对食。”      “自然。”杜十娘使劲点头:“我与她的关系……应该止步于【是认识的人】。”      “说这种话,也就是我了,如果让你青姨听见,她定是要打你板子。”七姨使劲撕扯着杜十娘的脸:“你这混丫头,将自己和姑娘划的干净,那你凭什么干涉姑娘的选择?她想要入店也好,想要做红倌人也罢,和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干系?”      “……”杜十娘一怔,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原来,她看起来没有给杜七任何的名分,可心里已经给了她名分了。      毕竟,杜七随的是她的姓啊。      “七姨,我怎么看妮子不重要。”杜十娘摇头:“纵然我的确有一些时日将她当做自家女儿看,但是只要妮子不这么想……”      “十娘就是规矩。”七姨打断杜十娘,认真说道:“我经常听见她这么说。”      “……她傻,我也傻。”杜十娘哑口无言,心理防线被七姨破了个干净,承认道:“是,我是想要她一直陪着我,这我方才就承认了……”      “可是七姨,我真的能克服吗。”杜十娘不解的问:“克服……那些我所恐惧的东西。”      她的自卑已经刻入了骨子里,这才是最大的阻碍。      杜十娘心里清楚,所以才只能求助于七姨了。      “你怂什么,杜七能修仙,你也能修仙。”七姨使劲揪了杜十娘的头发一把,伴随着杜十娘的一声痛呼,七姨竟然是薅了杜十娘三四根长发下来。      “你青姨那般不检点的女人都能被仙门看上,你比她强出几十里山路。”七姨说道。      “青姨可不是红倌人,再说了,教她功法的也是……嘶……”杜十娘声势渐微。      平娘也是仙人的,杜十娘没有忘记这一点。      “您一会该是给我薅秃了。”杜十娘咬牙。      “我到时候用这头发绣个香囊。”七姨说着望着眼角渗出泪水的杜十娘,恨铁不成钢的嗔道:“你早就不是望海店的女妓了,我让你跟着老东西修仙,他还敢不带上你?杜七过江你也过江,杜七下水你也下水,杜七修仙你也修仙……你怎么就配不上她了。”      “我这种人就……”      “什么叫你这种人,想不想要杜七陪着你了?”      “想。”      “那就听我的,大不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仙门瞧瞧。”七姨嗤笑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人看不起我的女儿。”      “谁是……您的女儿。”杜十娘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      半晌后,她才抬起头:“真是奇怪,为什么同样的话,从七姨你的口中说出来,我就真的在考虑了。”      “考虑什么?修仙的事儿?”七姨问。      “算是吧,妮子又笨天赋又差,她都能修仙,我没理由不行的。”杜十娘说着,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她死死的攥着拳。      仙门。      杜十娘认为只有她自己才知晓她之所以恐惧仙门是因为什么……旁人只道是她自卑,不会理解她的。      “……”      “你又想起李孟阳了?”七姨忽然说道。      杜十娘身子猛地一颤,不敢置信的瞧着七姨,只见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正盯着她。      “从那事之后,你每次想起他都是这个模样,我以前是懒得说。”七姨深呼吸:“毕竟我想起他就一肚子火。”      “我……不害怕见他。”杜十娘嘴硬,只是仔细去看会发现杜十娘的身子细微颤抖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容逐渐发白。      “逞强什么?”七姨心疼的抱住杜十娘,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该害怕的是负心的人,而不是你,真是个傻丫头。”      “……”杜十娘没有说话,七姨便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事到如今,你不会觉得他不是负心人了吧。倘若是这样,不说青萝,我也会生气的。”      “十娘向来是没有出息的人。”杜十娘说着,就在七姨要恼怒的时候,又说道:“可在这事上也看得清。”      如果她从来没有遇到李孟阳该有多好。      也不是。      如果遇不到李孟阳,也就不会在海里遇到杜七了。      “七姨,这事儿错的人究竟是谁呢?”杜十娘疑惑的说道:“是十娘妄想寻个良人的错?”      “错的人是负心人。”七姨说道。      “原来十娘是负心人。”杜十娘心道她现在满心都是杜七。      “错的是负心的男人。”七姨又说道。      “那我还真想见他一面。”杜十娘看向东方,旋即叹息。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也许她该回去将庭玉丢入垃圾堆,绝了自己没有出息的念头……      “居然还有个男人横在你和杜七中间,难怪你如此抗拒和杜七相依。”七姨无奈说道。      杜十娘听到七姨的话,眼睛缓缓暗淡,旋即又明亮了起来:“七姨倒是提醒我了,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哪样?”七姨问。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在我心里……他横在我和妮子中间。”杜十娘认真说道:“我更厌恶他了。”      现在轮到七姨愣神了,她望着杜十娘坚定的眼神,呆滞了好一会才笑出声。      “好,好,好……七姑娘还有这种作用,改日我定要请她吃蜜饯。”七姨笑着。      也就是自家傻丫头痴情了,换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定不会陷入如今的境地。      李孟阳既然不知道珍惜,那就滚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七姨诅咒他死在仙门的争斗里。      “……”      杜十娘心想自己纠结于她和杜七的关系,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如果有人妨碍她和杜七……无论是谁,她都会厌恶的。      “啧。”      忽然的,七姨俯首在杜十娘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杜十娘正发愣,回过神来后,也在七姨的面颊上留下一个印子。      “想明白了?”七姨问。      “没想明白呢,我只觉得……若是我是四闲那般厚脸皮的人,就不会有这些多余的念头。”杜十娘摇头说道:“仙门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我只是不想离开她……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算是下了一个定论。      她不想离开杜七,想永远与杜七在一起,想要自私。      但是在此之前,也有许多需要克服的困难。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她会尝试去克服,而不是逃避。      比如……今日带着妆的杜七很好看,她一直不敢看,不敢与她接近,生怕面对内心的欲望。      以后不会了。      等一会儿出房间,就去抱抱那个丫头,一定很舒服吧。      杜十娘一切的彷徨与迷雾,在与七姨说过、哭过一场后就云开雾散。      杜十娘感受着七姨带给她的温暖,轻声道:“果然,您对于十娘来说……是不可替代的。”      “小丫头就是腻歪,哦……你也不小了。”七姨笑着。      她其实是不甚满意的。      可相比之前害怕牵连杜七,连承认都不敢的十娘,能够坦然不想离开,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其实针对你那没有出息的心思,我也有一个法子的。”七姨说道。      “什么法子?”杜十娘求助的看向七姨。      “这种话我说不出口。”七姨眨眨眼。      既然十娘的自卑是因为杜七太干净,那只要杜七不那么干净……不就可以了吗?      这种将孙女弄脏的话自然是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还有您说不出口的话?”杜十娘惊诧。      “四闲足够聪明,我想到的,她定是也想到了。”七姨笑着道:“大不了,我提醒她就是。”      “哼,你们总是这样,罢了,我才不问。”杜十娘闷声道。      “杜七现在学琴学的怎么样了?”七姨似乎是故意岔开话题。      提起杜七,杜十娘就把沉重的话题都忘的干净。      她对杜七的要求自然是无比严格,便认真说道:“还行吧,乐理能理解,使弦的手也稳,平日里一丁点错都不会犯。但……算不上好,这种一切手法都按部就班,可就是缺了点什么的阶段谁都有的。”      俗话说就是新手的瓶颈,怎么弹琴都不对味。      “一个琴师,若是不能给予听众共鸣就是不合格的。”七姨说道。      “谁说不是呢, 在这一点上,淮沁的秋水丫头就比她强。”杜十娘叹息:“妮子的性子摆在那儿,情绪的调动掌握不好也很正常。”      “这样?”七姨似是随口说道:“杜七以后要修炼了吧,想来练琴的时间会更少,我看她很喜欢琴,如果练不好一定会伤心……对了十娘,你当年是怎么度过杜七这个阶段的?”      杜十娘闻言一怔。      她是登台演奏几次之后就自然而然的过度的,不能用来拿来参考。      嗯?      不能拿来参考吗?      杜十娘沉思。      “……”一旁的七姨隐晦一笑,心想这丫头的心思可真好操纵。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595章 七姨也是邪恶组织的一员)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我真的不是龙傲娇》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      0594 杜十娘没想过不好的事      世上少有能操纵心灵的人,除非她本身愿意被操纵,杜十娘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看着七姨面露微笑,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杜十娘感受着自己逐渐平复的心情。      七姨是爱她的,知晓她陷入困局还笑出声……      那就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您总是喜欢卖关子,与平娘一模一样。”杜十娘抓住七姨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七姨的微凉,内心一片温暖。      “罢了,十娘就安心的期待了。”杜十娘说着埋怨的话。      七姨咳了一声:“最近店里不是新来了一批暗舒荷吗,欢丫头和薛丫头使了,据说效果还不错。”      杜十娘一愣,不明白七姨在说什么。      “我是要提醒你,小心四闲那个疯丫头给你使药。”七姨眨眼说道。      “她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杜十娘摇头。      “万一呢。”七姨说道:“还是要防一手。”      “我不是说了?她若是有胆子,我还高兴呢。”杜十娘摆摆手,随后歪着头说道:“店里新来了暗舒荷?效果还不错?”      “是不错。”七姨点头。      杜十娘眯着眼睛,打了个哆嗦道:“您专程与我说暗舒荷这种闺中物件……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真是奇怪,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七姨是她的娘亲,哪有娘亲与女儿说这玩意的。      这就好像她拿着暗舒荷去找杜七给她介绍一样……怎么想怎么……反正杜十娘心里起了一股子忘善背德的膈应。      “你想什么呢。”七姨抽出被杜十娘攥着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没好气的说道:“重点是谁使的暗舒荷。”      “谁使的?”杜十娘微微一怔,旋即喃喃说道:“薛姐姐和欢丫头?七姨的意思……不是各自使,而是一起?”      “废话,不是一起使,我用得着提她们两个的名字?”七姨笑的像极了一只老狐狸。      杜十娘便沉默了。      欢丫头才入店不久,年龄兴许只比杜七大一两岁,经常来七姨这儿吃面,算是七姨除了她和四闲,比较喜欢的丫头。      至于薛姐姐……      比她年长,又是十八坊的清倌人,杜十娘平日里与她没有什么来往。      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杜七与她说的明灯在街上被薛姐姐认出了半妖的身份……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薛丫头最近喜欢上了绣着狸花的衣裳,她能喜欢上明灯,我是想不到的。”七姨惊诧,笑着说道:“看来明灯就是讨人喜欢……嘛,半妖容易失控,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儿是春风城,有尊上压着,姑娘们也不怕半妖生出什么事端来。”      “……”杜十娘愣在了那儿,七姨说的一个字她都没有听得进去,直到许久之后,杜十娘才回过神来,她拍拍自己的面颊,震惊的说道:“欢丫头这么小……居然和薛姐姐成了对食?!”      “谁说不行?”七姨哼了一声:“我先前瞧见她们到哪儿都一起就猜到了,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对吧,七姨,这不对劲。”杜十娘使劲的摇头:“我记得姐妹们都说薛姐姐是把欢丫头当成女儿看的……我自己印象中也是,这怎么忽然的就……”      欢丫头来七姨这儿吃东西向来是赊账的,赊到最后都是薛姐姐替她付,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杜十娘去披罗居给杜七买衣裳,也经常见到薛姐姐带着欢丫头一起……      杜十娘莫名的心跳加速。      “那是你没见识,我只与你讲了,丫头们是准备过年再公开的,你可别出去到处说。”七姨说道。      “……”      杜十娘不免的怀疑人生。      明明养的是女儿,结果养成了对食?      杜十娘冷静下来的心情又一次混乱,就好像薛姐姐握着匕首对着她的后背“咵”的插了一刀。      杜十娘深呼吸,不敢置信的说道:“薛姐姐和欢丫头的差别……比我和杜七那妮子都大吧。”      “你还知道呢。”七姨不满说道:“但是人家一起吃了暗舒荷,你还不敢牵杜七的手,没出息。”      “倒是我的错了。”杜十娘摇头,七姨不会骗她,所以她只能被动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吐槽道:“这样看来,薛姐姐是会吃窝边草的兔子。”      “你这叫什么话。”七姨握拳,冲着杜十娘的俏脸比划了一下,旋即说道:“欢丫头喜欢她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次也是借着暗舒荷才鼓起勇气……现如今得偿所愿,多了一个人暖被窝,过年也能更热闹,平添一桩喜事,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      七姨说着,眨眨眼软声道:“知道你嫉妒人家薛丫头有本事,能被自家闺女主动……”      女儿都不喜欢被自己的母亲看不起,杜十娘一时间被激起了好胜心,她反驳道:“杜七也喜欢我呢。”      “嗯?”七姨声调提高了几分。      “哼。”杜十娘低下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她才不是薛姐姐那样的人,会对自己身边的姑娘出手……可想着想着,杜十娘不得不承认,她方才有在想一件事情。      是欢丫头主动的。      如果杜七也主动呢……      “……”      窗外的是雨打窗棂,屋里是杜十娘被一个消息撬动心扉。      自己会怎么想?      杜十娘沉默了一会儿,发觉她该是会恼的打杜七一顿,让她长长记性,少想这些对她的人生没有意义的事。      杜十娘长长的叹息。      自己果然是不解风情的老女人。      “改良过的暗舒荷真是个好东西,又给咱们店里添了一对,我真是要谢谢京城的沈家了。”七姨笑着拍手:“这一次,应该还能促进不少对食出来。”      “哼,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从不使用那玩意。”杜十娘扭过脸去。      七姨瞪了她一眼:“酒伤身,暗舒荷还不伤身呢,你嫌弃什么。”      “我不是嫌弃。”杜十娘想了想,深吸一口气,略带羡慕的说道:“七姨,我是为了她们高兴的,等她们公开了,我会随一份厚厚的礼。”      暗舒荷能够促进本就互相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便真的是很好、很干净的物件。      “你知道就行。”七姨说着,闭上眼睛。      薛丫头突如其来的与人结成对食,这在春风城中其实不值得说道,毕竟类似的事儿每天都在发生……可谁让她们的关系有些像是杜十娘和杜七?      这个时机也是赶巧了,正适合用来提点杜十娘这个傻丫头。      “我知道七姨您在想什么,没可能的。”杜十娘说着冷冰冰的话,眸子里却漾起了如春水般的涟漪。      她和杜七才不会像那对假母女一样呢。      “七姨不要忘了,丫头随我的姓,和她们不一样的。”杜十娘认真说道。      “大不了姑娘的姓不变,你改随我的姓好了。”七姨勾起嘴角。      “师十娘?这可不好听。”杜十娘无奈。      “师……的确不是个好姓,也是我娘她临死还想着老东西,不许我随她的姓。”七姨随口说道:“师十娘不好听,但是以后若是石闲也跟了你,随了你的姓,那师闲听起来还不错?和石闲说出口没有太大的变化。”      七姨笑着说道;“你不是最喜欢为其他人考虑了吗?”      “您少来这套,改姓我也不会对丫头有那种心思的。”杜十娘呸了一声:“我会离暗舒荷远远的,十娘如今也不会做意乱的事儿了。”      “呵呵,话别说这么死。”七姨不置可否,她不咸不淡的笑了一声,随后说道:“花月楼之后,你这妮子风头正盛,我寻思……这暗舒荷也风头正盛,说不定会找到你做宣呢。”      七姨说道:“倘若人家给你银子,让帮着说好话,你是做,还是不做?”      “唉?”杜十娘一愣。      她是红馆人,对暗舒荷的存在其实并没有什么厌恶,相比暗舒荷,麝香才是十恶不赦的“毒药”,她还不是涂了那么多年。      “做,能赚钱为什么不做。”杜十娘点头:“我收回不接近的话,我自己不吃就是了。”      “财迷。”七姨骂了杜十娘一句。      她也不是说非要扭曲杜十娘和杜七的关系……七姨不过是侧面敲打杜十娘,进一步杜绝杜十娘想要远离杜七这个可能而已。      只要杜十娘能够幸福,她怎么都高兴。      七姨好奇杜十娘和杜七这样下去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      “真是有意思,我从未有像现在这般,如此的想要活下去。”七姨抓着杜十娘的手指:“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你和杜七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才是人话。”杜十娘惊喜说道:“咱们去找先生给你治病。”      “也不急,还有……死丫头说谁不说人话呢,没大没小。”七姨掐了杜十娘的脸,旋即微微抬头。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杜十娘和杜七的以后。      这两个姑娘只是站在一起就能让人心安,不自觉的为她们考虑。      母女?对食?还是说稍稍疏远一些的闺蜜。      七姨最不希望看到的自然是两个人形同陌路。      至于说是仇人,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想杜七和杜十娘,七姨也是一样的。      “哗哗哗……”      窗外的雨水本来都小了,现如今却又一次倾泻下来,打断七姨思绪的同时,让她起了另一个念头。      她总想着以杜十娘为主导的对食,可实际上十娘对于自家人是很软的,典型的外厉内荏,一推就倒。      杜七则恰恰相反,看起来软软的,实际上为人处世十分有原则,标准的外柔内刚。      这样的杜七只要想,其实是可以将杜十娘吃的死死的……      也就是杜七傻了。      恩爱百端本质上是互相依靠,但是即便是相依为命,也总归是有一个主导的。      兴许不是杜十娘为主导,而是杜七为主导?      杜十娘不是娶亲的,而是嫁人的那个?      “十娘。”七姨说道。      “啊?”杜十娘打了个哈欠,她其实有些乏了,不过还是说道:“七姨,怎么了。”      “你还想嫁人的事儿吗?”七姨问。      “嫁人?早就不想了,求良人都求到了海里,傻不傻呀。”杜十娘啐了一声,说道:“过南风,过南风,什么叫过南风?”      七姨沉默了几息的时间。      南风琴是寄托了杜十娘少女情思的琴,现在既然是说“过”去了,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是情思,其实就是李孟阳。      毕竟杜十娘的少女心性和情思全都交给了那个男人。      “南风琴你不是送给了杜七?”七姨说道。      “七姨不会觉得我把情思给了杜七那傻丫头吧,如果是这样,我还不从了四闲呢。”杜十娘手臂上起了些许疙瘩,她使劲摇头:“南风琴送给杜七,是希望丫头……能像是一般的姑娘家那样对青春有着青涩、美好的回忆。”      杜十娘眼睛逐渐发亮,缓缓道:“丫头也到了会被异性吸引的年纪了,不知道什么男人能让她高看。”      “你等着吃醋吧。”七姨哼了一声。      “妮子说过尊上好看。”杜十娘掩面笑着:“若是喜欢的人是尊上,那真是和我们这些过来的丫头一样。”      谁不喜欢尊上这种既好看、又温柔的人呢。      憧憬遥不可及的人谁都有过,杜十娘也是一样的。      是白龙,杜十娘就不会吃醋,也不会担忧,相反会高兴,因为这样就不会有其他的男人入杜七的眼睛。      “喜欢尊上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七姨惊讶说道:“只是……杜七说过尊上好看?”      “嗯,说过好几次呢。”杜十娘心想也是因为这样,她才对于白景天这个接近杜七的男人没有任何的戒备……论起男人的魅力,白景天还是需要好好练练。      “十娘你是不想嫁人了,那……如果咱们十楼里的姑娘谁能嫁给杜七,我做梦都能笑醒。”七姨说道。      “七姨忽然的说什么呢,妮子才不会娶别人。”杜十娘说道。      “别人?”七姨眯着眼睛。      “您别这么看着我。”杜十娘呸了一声:“四闲没脸没皮的,还真的打过妮子的主意,她还当我不知道呢……她分明都有翠儿和婵儿了。”      “打杜七的主意?四闲?”七姨扶额。      石闲倒是比她想的还不要脸。      ------------      0595 杜十娘得防范吃窝边草的兔子      在七姨的眼中,石闲并不是贪心的姑娘,她的沉默寡言且不好接近,又因为下了台之后总是一副面如寒霜的模样,在春风城这么多年除了秦淮也没有什么朋友。      在一般的公子看来,淮竹姑娘虽然神秘,但是真要说冷漠……那还是要数四苑的石姑娘。      七姨嘴唇紧抿,一时语结,她转过头看向画卷,红裙的少女似是一朵幽然的莲花,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其实石闲这般清冷、和光同尘的性子很像是她年轻的时候。      这一点也不夸张。      柳青萝也说过的,石闲从样貌、性格、气质都像极了七姨。      石闲应该是一个女神级别的姑娘。      她的确也是——在不牵扯到十娘和她身边的姑娘之时。      ……      “好好的丫头,现如今怎么变成了一个女赖子?十娘,你是怎么把她养成现如今的模样的。”七姨无奈的说道:“四闲真的……打过杜七的主意?”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杜十娘说道:“她有刻意的去占妮子的便宜,不过杜七那妮子太单纯,四闲估计是觉得欺负她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做的太过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七姨叹息说道:“仔细想想,四闲得不到你……就想得到你身边丫头。”      那丫头不会是以为只要把杜十娘身边的人都变成她的,就可以把十娘包围起来吧。      “翠儿?”杜十娘说道:“是翠儿先喜欢四闲的,不过您也知道,不会有人讨厌翠儿的……所以四闲也算是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十娘,你说翠儿和石闲不会成为对食吧。”七姨突发奇想。      杜十娘直接摇头:“怎么可能,先不说婵儿会不会恼怒,翠儿定是第一个不同意。”      “也是,在翠儿眼里,四闲应该是属于你的。”七姨抿嘴一笑,说道:“从七姑娘入了园子后,四闲的性子也愈发的跳脱,是好事。”      “我也没说是坏事。”杜十娘眼角泪痣上抬了微弱的角度,她长长的叹息:“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她面对外人那寒霜一样的脸色的,着实……让人心动。”      这是真话。      高冷的石闲只看样貌就足以让姑娘们移不开目光了。      可惜,在杜十娘面前,石闲要么是口不对心的傻姑娘,要么是下流的女赖子,让杜十娘除了无奈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你心动是好看的姑娘吗,呸。”七姨捏着杜十娘的脸。      “好色有什么不好?”杜十娘随口说着,旋即摇头:“还好她及时放弃了勾引我家的傻丫头,不然……我该是会见她一次,轰她出去一次。”      “你忽然的和我说四闲的坏话,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吧。”七姨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着,转头说道:“你想说什么,说。”      “七姨还是这么懂我。”杜十娘抱住七姨的一只手,小声说道:“我答应了阿寻,等庙会之后就去她那儿住一段时间,陪她好好玩玩。”      “秋水楼?红吟?”七姨点头:“红吟虽然也喜欢你,不过红丫头比起四闲知礼,很讨人喜欢。”      “是啊,她这些年帮了我许多,正巧……我也想念秋水楼的姐妹了,去住一段时间也好。”杜十娘说着,眼神有些恍惚。      其实她想要去秋水楼陪红吟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弥补一下她这些年对于平娘的疏远,以及想要尽可能多的从平娘口中了解修仙界的事。      七姨看着杜十娘眼神躲闪,有些奇怪,可女儿不想说她也不会问,便说道:“你答应红吟去秋水楼住,四闲就没有吃醋?”      “还没吃醋呢,那酸味就呛人。”杜十娘没好气的说道:“阿寻没招惹她,她也招惹不起阿寻,我就没有理会。”      七姨闻言,十分的无奈。      难道十娘没有发现,她其实很会勾人吗?      石闲,红吟,流萤……还有许许多多的姑娘,光是七姨就知道几个已经结成对食了但是仍旧对杜十娘抱有憧憬的姑娘。      十娘不花心,但是却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魅力。      就如同红吟,她是典型的春风城式姑娘……明白感情对于姑娘来说毒药,深刻了解“登台扫娥眉,下台卸花妆。”的道理,精通于逢场作戏,即使被春风城的侍卫统领追求都没有丝毫的心动。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红吟,一颗心却都系在了杜十娘的身上。      七姨也不觉得奇怪。      在春风城里,仍旧以“阿寻”称呼红吟的,有也只有杜十娘了。      所谓爱慕,都是诞生在细微的日常中的,不说就不会没有人知晓。      这声“阿寻”对于杜十娘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那她便理所当然的会被红吟爱慕。      七姨叹息,点了点杜十娘的脑袋,嗔道:“十娘,你也是能作孽。”      “我怎么了?”杜十娘被七姨的视线绕糊涂了,疑惑不已。      “没什么。”七姨摇头:“你继续说。”      “哦。”杜十娘箍着七姨的手,担忧说道:“我去阿寻家里住的话,定是茶会不断,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回来,到时候您可得帮我盯着点四闲,不忙的时候……她说不定都会在十楼住下来。”      “你怕她勾杜七?”七姨笑出了声音:“不是有翠儿看着吗?”      “那个小二五,小细作,她能保护住自己就不错了,还能看着杜七?”杜十娘咬牙。      “净瞎操心,七姑娘得傻成什么样子才能被四闲勾着魂?”七姨哈哈笑着,觉得自家女儿很好笑。      “别笑了,别笑了,我这不是怕万一吗?”杜十娘说道:“主要是您看着点她,别让她喝多了,我是怕四闲喝多了作妖。”      七姨收起了笑容,认真了一些:“你还别说,她若是醉了,说不定还真的能把七姑娘按趴下。”      “谁说不是呢?妮子没一点力气,一推就倒。明灯和翠儿靠不住,还是得看您。”杜十娘说道。      “行,到时候我搬过去住就是了。”七姨答应了杜十娘。      杜十娘笑了,她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安心了,只要四闲不发酒疯,她也就不会做出格的事。您不知道,妮子今天化了妆,四闲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一口将她吃了似得。”      “杜七今个是很好看,勾人的紧。”七姨点点头,心道杜十娘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石闲知道杜十娘在秋水楼左拥右抱,能不“借酒消愁”吗?      喝醉了是极有可能的。      七姨忽然说道:“其实勾七姑娘的魂应该没有什么难度吧,都不用四闲喝醉,说不定是七姑娘主动呢。”      “不难?”杜十娘一愣:“七姨是什么意思?”      七姨掰弄着手指,接着竖起三根手指,说道:“光是我知晓的就有三个……成功的。”      “嗯?”杜十娘心神晃动。      七姨什么意思?      是说有三个人成功勾上了她家的丫头?      “不可能的,她身边的事儿都会与我说的。”杜十娘急着说道:“即便是徐青山徐公子,妮子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我还能能骗你不成。”七姨不过寥寥数语就轻飘飘地堵了杜十娘的嘴:“我记得,连韵和柳依依就做到了吧。”      “????”      杜十娘先是一愣,随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捧起七姨的手,一口在她的手腕上留下的小巧的压印,十分不满的说道:“蜜饯和包子您就说蜜饯和包子,讲这么暧昧做什么。”      某种意义上,七姨说的是对的。      蜜饯真是把杜七勾的死死的,几天不见就坐立不安……      “你再咬我,我就把你牙拔了。”七姨抓着杜十娘的头发,见到杜十娘得意的眯着眼睛,嗔道:“别的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是看好看的人,你家的丫头却只会被吃的勾到?十娘……你得想想你这个娘亲是怎么做的。”      “被吃的勾了魂,好过被男人勾了魂。”杜十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七姨列出了三个能够勾住杜七的,可蜜饯与包子加起来不过两个。      那么第三个是什么?      杜十娘没有问,因为她自从离开了望海店之后就没有做过勾人那般不要脸的事儿了。      七姨也不说,因为心照不宣。      “七姨你不能拿一般姑娘家的心思来揣摩杜七的心思,她才不会被美色挡住眼睛。”杜十娘说道。      “你方才还讲,杜七说尊上好看呢,这就忘了?”七姨翘起嘴角:“不想她被旁人拐走,你可得多下心思,抛下足够的饵料,把她紧紧的拴在你身边才行。”      七姨轻轻抓弄着杜十娘的长发:“以你的手段,还不是想把她捏成团就捏成团?”      “哼,我可不舍得。”杜十娘不满的看着七姨,钻进褥子一阵窸窸窣窣后丢出来一件外衣。      “乏了?”七姨问。      “乏了。”杜十娘点头。      “我说的是应对七姑娘。”七姨看着她。      “我说的也是。”杜十娘眉头一挑,她轻轻哼了半句小曲儿,轻巧的说道:“日子还是要过的,只靠想可没用。”      “嗯。”七姨应声,她将褥子往上提了几分,遮住可能钻进去冻着杜十娘的冷风,问道:“要睡一会儿吗?”      “自然是要睡一会儿的,我困也是真的困了。”杜十娘打了个哈欠:“为了小宴不扫大家的兴致,您也得好好休息,别在想着不干净的事了。”      “还不是为了你好?旁人的事我还不屑说。”七姨冷笑一声,随后便收拾收拾,准备好好休息一会。      在七姨躺下后不久,杜十娘兴许是真的乏了,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七姨望着蜷缩着身子的姑娘,伸手摸了摸杜十娘的脸,看着她面上逐渐沉寂下来的安心,抿嘴笑了笑。      十娘开始为了不想要离开杜七而努力……这真是一件大好事儿。      叹息。      七姨的眼光何其毒辣?      她一眼就看到了杜十娘这般纠结的核心是什么。      说到底,十娘现在的不安就是她苦日子过惯了,习惯了看公子的脸色过日子,习惯了登台演出,习惯了下九流的活。      她那时候赚的银子,一半是挣的是不安心的钱,一半是挣的挨骂的钱。      现在好日子上门,反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活下去了,会想些有的没的。      说到底,在杜十娘的心里,她本质上还是那个没有入春风城,抚琴知礼的干净少女,而并非是现如今这个“红倌人”。      看看淮沁的丫头,哪个会像杜十娘这般对于自己的身份如此纠结的,早就接受了自己作为角儿的事实了。      也正是因为十娘的心态转变不过来,这些年的委屈求全才将她的心割裂的鲜血淋漓。      七姨感受着杜十娘的轻微的呼吸落在颈间,眼神黯淡的几分。      在杜十娘发现石闲已经不需要她操心之后,好不容易想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结果一颗心被人踩的稀碎。      导火索还是李孟阳……      有一件事情让七姨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十娘和李孟阳是六年前就认识的,而十娘之所以心态转变不过来,也是因为李孟阳对她的保护很用心。      一码归一码,她也说不出埋怨的话来,因为是好事。      罢了,自家女儿这般患得患失,还不是她这个做娘亲的没用。      七姨除了心疼,哪里还能生杜十娘的气。      她闭上眼睛,准备如杜十娘说的,好好睡一觉,晚上好不坏了姑娘们的兴致。      今晚,就久违的陪丫头打巧牌吧。      ……      ……      ……      ……      大槐树的影子逐渐扩大,院落静了下来,房间中,本来和石闲相约一同休息的翠儿却睁大了眼睛。      她屏息着,空气凝固。      房间中寂静无声,翠儿的笑容却明媚璀璨,她盯着一袭睡衣,近在咫尺的视线,眼睛都不眨一下。      翠儿心想石姐姐真好看。      都快要有七姑娘好看了。      好不容易能和石闲过二人世界,翠儿哪里舍得睡下。      她还能看上两个时辰。      于是石闲睁开眼,两人彼此对视着,翠儿被抓了个现行,眼里闪过一抹惊慌。      “你看够了吗?”石闲无奈的说道。      ------------      0596 都是很会撩的姑娘      忽然对上好看的眸子,即使是一向沉着冷静的翠儿也掩盖不住眼里的慌张,她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过去,但是……分明是已经四目相对的,心里一团乱麻的情况下,翠儿的眼睛反倒是睁的滚圆。      “你这丫头,眼珠子要掉出来了。”石闲摇摇头,坐后随手拿起一旁的衣裳披在肩头,这才低头瞧着那身子僵硬、不知所措的翠儿。      “石姐姐……原来你醒了。”翠儿红着脸说道。      石闲先摸了摸翠儿的长发,旋即手指上移在翠儿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嗔道:“差不多也有两刻钟了,你看够了吗?”      翠儿羞的说不出话来,便破罐子破摔的钻进褥子避开石闲的视线,旋即垂下眸子,深吸一口气后轻轻抓住石闲的衣裳。      石闲见状眨了眨眼:“翠儿,这可不像是平时的你。”      “姐姐明知故问。”翠儿沉闷的声音从褥子里传出来。      “你猜我是醒了,还是醒着?”石闲又问。      “……”      翠儿身子一僵,她还没来及说话就感觉到石闲抓住了她睡衣的领子,向上一扯,就把她整个人从褥子里薅了出来。      窗外是阴天,屋内是灼灼燃烧的灯火,些许灯火的光芒映照在石闲的侧脸,唇红齿白,若惊鸿艳影。      “装什么死。”石闲抿嘴一笑。      石闲的声音混合着雨声落在翠儿的耳中,她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慌张的回到褥子中,重新抓到了浅色衣角,像是抓到了什么依靠……安心后才回过神。      “石姐姐,榻上都弄乱了。”翠儿感觉到身下的褶皱,叹息说道。      “你倒是教起我来了。”石闲捏着翠儿的脸,旋即说道:“别装作听不见,你猜猜,我方才是醒了,还是醒着。”      一字之差,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要么是石闲才醒过来,要么是……她一直就是装睡,将翠儿盯着她,像是小蛇一样的动作偷看的清楚。      这还用想吗?分明就是开卷给她的考试。      翠儿又不傻。      她眼看着石闲的表情,想着她那句“差不多也有两刻钟了”,顿时心如明镜。      “我猜姐姐是才醒过来。”翠儿认真说道。      “你这丫头……不按套路出牌啊,难怪店里的丫头玩巧牌都玩不过你。”石闲轻轻哼了一声。      “姐姐若是温柔一些,便该给我台阶下了。”翠儿声音带着几丝颤音。      “还要什么台阶?偷看都不会偷看,呼吸一直都打在我的脸上,我不用睁眼就知道你这丫头贴了上来。”石闲伸了一个懒腰:“我一直没有睡着。”      “姐姐是在捉弄我?”翠儿探出半个脑袋,认真说道:“姐姐很好看,我想要多看两眼,可不算错。”      “你看就看了,可是……也不能一直盯着瞧。”石闲揉了揉眼睛,说道:“我有些渴了。”      “我去倒水。”听到石闲的话,翠儿一时间也顾不得害羞了,她翻身披上衣裳。      不久后,翠儿将一杯热茶递给石闲。      “温度怎么样?别再烫着我。”石闲捧着温热的茶杯。      “我试过的。”翠儿说着见到石闲举起茶杯,在灯火下瞧着杯沿上的什么。      石闲眼睛一亮,旋即对着杯沿处浅色纹理印记的位置喝了一口茶水,眨眼说道:“你试过的,果然温度正好。”      “……”      翠儿眼珠微微一颤,可此时离开了塌的翠儿重新变成了以往那副模样,她无奈的说道:“石姐姐说过的,我们之间也不用分的清楚,便没有再换一个杯子。”      “我可没有嫌弃你。”石闲翘起嘴角,随后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翠儿见状,自然而然的在榻边坐下,取出一条手帕,轻轻接住即将撒到褥子上的茶水。      石闲将茶杯递给翠儿,赞叹说道:“果然,在你这丫头的身边我才能感觉到有侍女真是一件好事,不像是婵儿那个死丫头,只有我伺候她的份,当初……我就不该把你让出去。”      “婵儿有婵儿的好。”翠儿轻轻擦干净杯沿,将其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才转过头问道:“石姐姐也是,知道我一直在看,还装睡,会很不舒服的吧。”      翠儿是知道装睡有多么困难的。      “这时候就别为我考虑了。”石闲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翠儿就往上坐了点。      翠儿一副平静的模样,缓缓说道:“石姐姐既然能装的下去,看来是做足了防备,知道我会睡不着……怪不得妆都没有卸的干净。”      “我都不用做准备,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石闲得意的说道。      “我知道的。”翠儿点点头:“姐姐你和十姑娘一起休息的时候,该是和我看姐姐你一样看着姑娘。”      “嘶……”石闲被翠儿的话激的抽了一口凉气。      真话的杀伤力最强。      翠儿说的没错,她每次和十娘一起休息,都会一直看着她的脸,有这种机会,哪里舍得睡着?      石闲牵住翠儿的手,趁着火光说道:“好了,翠儿你也别怪我臊你,我不是故意看你笑话的,谁让你这一瞧就是两刻钟,谁能受得了。”      “我才没有怪姐姐。”翠儿小声说道。      她看起来平静,其实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偷窥被发现的害羞。      “问题来了,你猜猜我为什么装睡坚持了这么久。”石闲眨眨眼:“我总不至于撑这么久就是为了臊你吧。”      “我也奇怪呢。”翠儿摇摇头:“如果姐姐想要羞我,半刻和两刻………没有什么分别。”      就好像偷看五分钟被发现,和偷看半个小时被发现都是一样的羞耻,石闲是完全没有必要装那么久的。      翠儿说着面上飞起了一抹红霞,她小声说道:“难道……姐姐是想我看一会就该睡了,不想让我知晓我暴露了,给我留面子呢?”      “啊,完全没有,完全没有,你想多了。”石闲第一时间使劲的摆手:“你想什么呢,我可不是这么温柔的姑娘,给你留面子的事儿只有十娘会做。”      “我想也是。”翠儿收起自己的自作多情,她长长的叹息一声,失望的说道:“姐姐就别卖关子了,我瞧您只是想睡却睡不着,逗着我玩罢。”      石闲感受到了翠儿的小情绪,眼珠微微地滚了滚,说道:“我不比翠儿你忙,按照道理来说……你今个应该是累了,怎么想都要比我先睡着。”      翠儿摇头说道:“不一样的,我早就适应了店里的活,这几日其实清闲着,睡不着的。”      “你身子好。”石闲说道:“我昨晚都没睡够,现在都还想打哈欠。”      “那姐姐不休息,还装睡呢?”翠儿无奈的说道。      “我是在等你睡着。”石闲合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些,她平静说道:“你一直看我,我怎么看你?所以是你的错。”      翠儿闻言,手掌忽然用力,指甲在掌心戳出了一个印子。      她的心理防线被石闲一瞬间便破的干净,出尘的面容上像是洒了红墨水一般。      石闲却没有要放过翠儿的意思,她失望的说道:“翠儿你也说了,我是会趁着十娘休息偷看她的,怎么就没有想过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只可惜,我本想撑到你看够了睡着了再睁开眼,谁知道你瞧个没完了……偏偏你这丫头还不知道控制呼吸,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翠儿此时心脏加速砰砰跳着,完全就没有听清楚石闲后半边说的是什么,只是附和着点头。      石姐姐……原来是想看她的吗?      翠儿深吸一口气,说道:“翠儿可不好看,姐姐又逗我开心了。”      “你这丫头对于自己的魅力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石闲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翠儿的脸,说道:“我记得你以前是没有这么好看的……现在却和十娘一样变了一个人,想来回到杜七出现之前,我都不敢认你们了。”      这一点都不夸张,在石闲的眼里,单纯的论美貌而言,翠儿一点都不比她认识的九苑姑娘差,甚至……还要更加的有魅力。      她也没有欺骗翠儿,她本意真的是想要趁着翠儿忙碌了一天后休息的时候好好欣赏这丫头的睡颜的,结果反倒是被翠儿抢先了。      “该说是女大十八变。”石闲庆幸的说道:“还好你晚一些才变得好看,若是以前在店里做舞女时就像现在这样,不知道得出来多少麻烦。”      “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翠儿眨眨眼,旋即想着石闲的话,感觉到自己心口的悸动久久不能散去,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七姑娘是这样,十姑娘也是这样,石姐姐你自然也是一样的,是翠儿自己没出息,不该心动。”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石闲疑惑的看向翠儿。      翠儿心想七姑娘就是这般无意识的撩拨身旁的人。      十姑娘也是,一句“阿寻”就把红姑娘这条鱼儿钓了上来。      石姐姐也不出意外的,方才不过寥寥数语,就撩拨的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该说整个十楼的姑娘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翠儿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说道:“我没说什么。”      “你这丫头……罢了,你不是我的侍女,收拾你也轮不到我来。”石闲哼了一声,旋即说道:“你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正经,没想到也一肚子坏水。”      “石姐姐可不能说我坏的。”翠儿眨眨眼,说道:“佛经有云: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我倒是忘了,你这丫头还喜欢这种不说人话的东西,我听不明白,你解释解释。”石闲打了个哈欠:“给我做个催眠。”      “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意思。”翠儿摇头说道:“我与姑娘们整日在一起,做下人的,自然会染上与小姐类似的性子。”      “你搁这指桑骂槐呢。”石闲没好气的撕扯着翠儿的脸,随后一只手指着七姨院子里的大槐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松开翠儿的手哼了一声:“我是不能说你坏,说你……不就等于在说十娘?”      “石姐姐,其实我与你学的更多。”      “我骂自己不就更蠢了?”      “……”      翠儿沉默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她抹着眼角的些许湿润,颤声道:“华严经上讲:唯心所现,唯识所变,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知晓了……和谁在一起,真的很重要。”      她真的好喜欢身边的姑娘们。      “傻丫头。”石闲抓住翠儿的手,无奈说道:“这话可不能让十娘听去,不然她又要说杜七那妮子留在春风城……近墨者黑了。”      “也不是一个意思的。”翠儿认真了一些:“天池泽的大和尚与我说过,恶自受罪,善自受福。姑娘们所做的一切,皆有回响。七姑娘如今这么好,怎么能说近墨者黑。”      “我听不明白,不过……十娘从来都不觉得春风城的姑娘是好姑娘,这一点也不用我多赘述了吧。”石闲说道。      “……”翠儿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有什么办法吗?你懂那么多佛经。”石闲问。      翠儿想了想,说道:“佛说万般皆苦,唯有自渡,我姐姐也常说……人最终还是要自己的。”      “意思还是要十娘自己想清楚,这佛可真是没用,十娘若是能自己想明白要它做什么。”石闲啐了一声:“说到底,还是顺其自然。”      “天意无常,本就是要顺其自然的。”翠儿说道。      “天意无常?什么破天意。”石闲咬牙:“天意若是真的靠谱,十娘就不该就受苦。”      翠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不说了。      她觉得石姐姐这般藐视“佛祖”和“上苍”是大不敬,于她而言,对于神秘的东西可以不信,最好不要不敬。      但是她又不好说石姐姐的不是,于是想着……自己多多的祈祷、供奉,为石姐姐消去方才那些可能会折了福荫的话。      “……”      翠儿不相信世界上有巧合,所以她遇到十姑娘也好,十姑娘遇到七姑娘也好,一定都是命中注定的,由上苍安排好的事情。      现在日子好了起来,怎么想都是苍天有眼。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石闲注意到了翠儿低落的情绪,她瞧着翠儿的侧脸,说道:“你闭上眼。”      “欸?”      “叫你闭眼就闭眼。”      ------------      0597 石闲吃排骨都不吐骨头      翠儿知晓自己不该使小情绪坏了姑娘的兴致,可是她很难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在喜欢的人面前总归是这样。      翠儿其实不是高冷的姑娘。      时间再回去一些,回到杜七才入十楼的时候,会发现翠儿只是最普通的、容易多愁善感的姑娘。      那时候她甚至都不敢将自己对于石闲的喜欢表示出来,也就是姑娘们的生活都越来越好,她才逐渐转变心态。      翠儿看起来稳重,只不过是因为她做事情可靠,这与她个人的性格没有什么关系……至于为什么翠儿会偶尔给人高冷的感觉……大抵是因为明灯和安宁吧。      她教训明灯的时候、包容安宁的时候,都十分的成熟。      翠儿是很喜欢安宁,可那是姐姐对于妹妹的喜欢。      她知晓安宁喜欢自己,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将安宁的喜欢放在心上,就好像成年人不会将小丫头说的喜欢放在心上一样,安宁在翠儿眼里只是个小丫头。      所以……安宁在不偷看的情况下,想要见到这般娇羞的翠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说为什么是娇羞……      自然是因为翠儿现在的状态。      只见她一袭睡衣坐在榻的边缘,眼睛紧紧的闭着,头抬起了一些,睫毛微微颤动昭示着翠儿内心的不平静。      翠儿已经听不见窗外的雨声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大皮鼓一样的心跳声。      她昂着头,心想姐姐为什么要她闭上眼?      她不敢细想。      但是她只是闭上眼,就想到了方才石闲喝水时候,特意使用了她留在杯沿上纹理的那一边,这教她如何冷静的下来。      翠儿双手搓在一起。      这般发自内心的悸动,也不是安宁那个小丫头能够带给翠儿的东西。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翠儿却没有感应到石闲的动作,她绣花鞋轻轻在地面上打着旋儿,面上攀上了一抹红霞。      石姐姐……是要做什么?      石闲也没有做什么,这个坏女人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翠儿的面容,漆黑的眸子眼里隐约有亮芒涌动,她像是欣赏什么艺术品一般的注视着翠儿的脸。      “可不许睁眼。”石闲说道。      随着紧张之余,翠儿觉得自己是想错了,便疑惑的说道:“我没有睁眼……倒是姐姐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要看看你的睡颜,毕竟……你看了我看么久,也该轮到我了。”石闲说道。      “……”翠儿攥在一起的手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      石闲抿嘴一笑,拿起一旁温热的花茶抿了一口后赞叹道:“翠儿,没想到你泡梅花茶还有一手……味道真不错,对了,你这丫头在失望什么?”      “没什么。”翠儿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她收起了微微抬起的下巴,面容逐渐平静下来。      “真好看。”石闲看着翠儿如羊脂白玉般散发出淡淡光泽的面容,赞叹道。      “又来了。”翠儿轻轻叹息,正要说话,却忽然感觉有呼吸落在了自己面上,她身子一颤,所有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想象中的动作并未发生,只见石闲在与她十分接近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接着捋起自己耳侧的长发,笑着说:“你这丫头不知道熏了什么香,暗香浮动……也太好闻了。”      “姐姐不要拿我开玩笑。”翠儿咬牙,她先前才沐浴过,哪里有熏过什么香?不过是皂角罢了。      “不是皂角、不是发糕,也不是熏香……”石闲饮了口茶水,唇角似笑非笑地翘起,随后说道:“罢了,姑娘家自然都是香的。”      翠儿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她现在哪里还不知道石闲让她闭上眼是在报复她呢,谁让她的偷看让石闲装睡了那么久……      翠儿为自己满脑子旖旎的念头而感到羞耻,面容却愈发的平静,她想了想,闭着眼睛语气抬起了几分,说道:“石姐姐总是这样爱捉弄人……对我是,对婵儿也是,甚至还想欺负七姑娘。”      石闲咳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不谈,杜七就算了,我怎么说也是她的小姨,不至于欺负她的。”      “姐姐对七姑娘就没有过那些想法?”翠儿摇头:“我可是知晓的,姐姐一直以来都喜欢姑娘家,与十姑娘不一样。”      就如同对异性的喜欢,即便是坚贞的人也可以欣赏到妻子之外的美,这无关人的内心是否坚定。      更不要说……石闲一直以来都是坏女人。      “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克制住了,杜七那么干净,我就是再厚脸皮,也舍不得欺负她的。”石闲捏了捏翠儿的脸,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就好像现在一般的克制……只是翠儿,你不是杜七那样干净的姑娘,我可不知道能忍到什么时候。”      “姐姐这种话,也骗不到我了。”翠儿听着石闲不正经的话,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切,果然……骗的次数多了就不好用了。”石闲失望的叹息。      翠儿心想石姐姐只会嘴上占便宜,她根本就不敢对自己做什么的……毕竟她最喜欢的是十姑娘,擅自对自己出手,定会惹十姑娘不高兴。      “姐姐只会嘴上占占便宜,我也习惯了。”翠儿说道。      “哼。”石闲扭过头去,捧着梅花茶小抿一口,叹气。      她有什么办法?      若是她真的对翠儿做什么,十娘非得一锅砸到她的脑袋上不可,到时候连七姨都不会站在她身边。      只是她在那些五陵子身上学了很多撩拨人的手段,不用也浪费了,就拿着婵儿、翠儿逗趣。      “嘴上占便宜也够了。”石闲说道:“我不是逗你玩吗。”      “一点也不好玩。”翠儿闭着眼睛,她在自己的世界中构架出了房间的形状,对着石闲的方向无奈的说道:“石姐姐,你差不多也该放弃了……即使将我们这些丫头都弄到手,姐姐也是不能将姑娘抱回家的。”      “什么意思?”石闲握拳,问道。      “与其有空捉弄我和婵儿,不如将这些精力用到十姑娘身上。”翠儿认真说道。      “呸,你知道什么?我若是敢对着十娘使这些下作的手段,她就直接一脚踹过来,能像你们一样乖巧?”石闲埋怨的说道。      “……”翠儿闻言,嘴角微抽了抽:“反正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是无法违抗姐姐的命令。”      “少说这种话,我瞧你分明是乐在其中。”      ------------      0598 安宁和石闲不在一个段位      石闲双手揉搓着翠儿的脸,将她精致的面容彻成了一个滑稽的模样,同时说道:“你这丫头可不要忘了,你与我才是一条船上的,咱们说好了……要一起想办法将杜七变的不干净。”      “石姐姐你……太邪恶、太可怕了。”翠儿平静说道:“世界上最大的恶人就是姐姐你了罢。”      “不是我,而是我们两个。”石闲理所当然的说道。      翠儿叹息,心想自己怎么就上了贼船呢。      她说道:“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十姑娘真的嫁了李公子,姐姐你会不会也跟着嫁过去?”      听着翠儿突如其来的话,石闲手上一颤,她的眼里出现了明显的慌乱,好在翠儿闭着眼睛看不见。      “谁知道呢。”石闲说道。      “原来您还想过这种事儿。”翠儿长长叹息,心想还好十姑娘没有与那负心汉结合,不然……她一下就会失去两个小姐。      “姓李的,别的本事没有,却很有定力。”石闲说道。      翠儿一怔,她很克制的才没有睁开眼,惊诧说道:“石姐姐,你不会……还勾过李公子吧。”      “我一会把你的嘴给你撕了。”石闲咬牙,她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气呼呼的说道:“只是那时候他知晓我与十娘的关系,经常来花月楼给我捧场……”      花月楼上、平日里相见,无论她打扮成什么样,有多么美艳好看,李孟阳的视线都没有任何的逾越和失礼。      也正是因为这样,石闲当初才认可了李孟阳,衷心的祝福他和自己的十娘。      “……”石闲满头黑线,心想这些都是黑历史了,只是想想,她都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看你是讨打。”石闲捏着翠儿的鼻子,涨的脸通红,许久后捧起一旁逐渐冰凉的梅花茶,咕嘟咕嘟漱口后吐了在一旁的盆里,这才舒服了一些。      “翠儿,你少说那些恶心我的话,小心我吐在你身上。”石闲没好气的说道:“十娘以后是不会嫁给男人的,至于说姑娘……她嫁给我最好,嫁给其他人,我有的是手段像对付你一样对付她……”      石闲能遇见十娘即是上上签,只要能与十娘在一起,是什么样的结局对她而言不重要。      以后她就算是死了,也要和十娘葬在一处。      至少要比杜七离得更近。      想着,石闲眼睛眯起了一些,她说道:“咱们春风城净是喜欢吃窝边草的兔子,我瞧……杜七就像兔子,得防着她点。”      “明明……想吃窝边草的是姐姐您,关七姑娘什么事儿?”翠儿忍不住说道。      “你是我的细作,十娘的侍女,又不是杜七的侍女,你应该在我这边。”石闲捏着翠儿的脸。      “难怪姐姐你喜欢吃排骨,原来嘴硬的很。”翠儿的小脸尽管已经被搓的发红,她却依然平静的说着。      “罢了,没意思,你睁开眼吧,我也有些乏了。”石闲说道。      “姐姐总算是闹够了。”翠儿无奈的叹息,只是她眼睛忽然的睁大了许多,一双好看的眸子灯火下闪烁着略显浑浊的光芒。      翠儿尝到了一股子单单的梅花香气,那是她亲手泡的……梅花茶的味道。      “……”      雨水伴随着火盆噼里啪啦的声响,许久后翠儿才大口呼吸着,她扭过头去,没有再说话了。      “死丫头,我还治不了你了。”石闲得意的笑着,拿起一旁的梅花茶喝了一口,笑着说道:“我就是只会嘴上占便宜,就是嘴硬,你能拿我怎么办?”      翠儿站起身:“我去与十姑娘说。”      翠儿看起来平静的可怕,可她真正的心思……只有她自己以为能够藏得住。      “我错了,你千万别与十娘说。”石闲立刻认怂。      “姐姐你……罢了。”翠儿叹息一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休息罢,不然……宴上该是没有精神了。”      “都听你的。”石闲一笑,心想她方才那只是对于妹妹的亲密,也不算什么的。      “翠儿,小宴上你得陪我打巧牌,我非要从你手上赢点银钱,不然不够解气。”石闲说道。      “都随姐姐意。”翠儿蜷缩在褥子中,看不见表情。      ——      窗外的雨在下着,许久之后,房间中陷入了安静。      这儿与杜十娘和七姨的房间一样,里头的姑娘真正的陷入了沉睡……      那么整个院子里,还有清醒姑娘的地方就只有一栋小楼。      杜七喝着清茶,面上飞过了一抹红霞。      她才不在意石闲和翠儿的关系,倒不如说早就习惯了……毕竟,平日里石闲给翠儿买衣裳都不需要尺码的。      她看向一旁的安宁,说道:“安宁,你今个没有缠着翠儿姐呢。”      也没有偷看。      “我?书上说要给喜欢的姑娘适当的距离。”安宁说道。      “嗯。”杜七点点头,对着一旁窗台上湿漉漉的狸花勾了勾手,猫儿轻巧地一跃而下,跑到了杜七的鞋边。      “喵!”小花乖乖巧巧地蹭了下她的裙裾。      “七姑娘,小花才洗,毛发都没干呢,别弄湿了你的衣裳。”安宁提醒杜七。      “我知道的。”杜七瞧着小花可爱的模样,伸手逗弄这它,旋即问安宁道:“婵儿姐呢?”      “差不多也该洗好了,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白玉盘正给她妹妹换衣裳呢。”安宁呸了一声:“不愧是姑娘家,能洗这么久,不知道还以为在里头蜕皮。”      “明灯怎么又洗了一遍……罢了,想也知道是婵儿姐拽她进去了。”杜七轻轻摇头,面纱后的笑容清浅。      可爱的狸花“喵喵”地叫个不停,声音越来越软,越来越甜。      “真可爱。”安宁说道。      “是吧,小花很可爱。”杜七抬头说道。      “我是说姑娘你可爱。”安宁眨眼。      “……?”杜七歪着头。      被杜七这么一看,安宁自己反倒是先脸红了,她说道:“没什么。”      “安宁,你这样脸皮薄……可不行。”杜七说道。      这样的安宁,和石闲之间只怕差了一百个段位,拿什么和石闲抢。      “……?”安宁也歪着头。      ------------      0599 杜七也会出谋划策      “七姑娘,你说什么呢?”安宁疑惑的瞧着杜七,心想自己不是脸皮薄的人,更不是脸皮薄的姑娘家。      杜七取出手帕,弯腰擦了擦靴子上被小花沾湿的位置,抬起头看向安宁,顾盼间,透出少女的灵动娇艳。      杜七轻声说道:“虽然我知晓都是自己人,我本不应该偏向你的,但是分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姑娘,瞧着你和石姐姐差了那么多,总归是……有些不自在。”      “我还是听不明白。”安宁摇头。      也不是。      她感觉杜七似乎是在心疼她?      “七姑娘,虽然我以前没有做过姑娘家,但是也用不着七姑娘来可怜我的。”安宁哼了一声。      杜七闻言,本想要跳过这个话题,毕竟安宁和翠儿以及石闲之间的三角关系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可当她看到安宁美丽的眼眸时,又改了主意。      “安宁,你对于翠儿姐的喜欢是哪种喜欢?”杜七认真问道。      安宁心想七姑娘又来了,她因为知晓杜七对这些东西素来感兴趣,所以即便被询问了那么多次,却还是耐心的很,她甚至害怕杜七听不明白而用她身边的姑娘举例,认真说道:“是石闲姑娘对杜先生的那种喜欢。”      “不是我对十娘的那种喜欢?”杜七又问。      ……      窗外雨声混合着小花喵喵叫的声音,让人无比的心安。      杜七在笑。      她喜欢小雨天气,也喜欢十娘,所以在这般温暖宜人的日子里,只是想起十娘的存在,她就忍不住心中的欣喜。      安宁望着杜七柔和的眉眼,叹息后说道:“不是啊,我又不是真拿翠儿姐当做姐姐看的,七姑娘不要见到我外表年龄[ ]小就这么想。”      安宁说着,强调道:“我对于翠儿姐很认真,是男人对于女人的喜欢,与七姑娘现在的傻笑完全、完全不一样。”      “是这样吗?”杜七疑惑说道:“可是……我向来是没有说过我对于十娘的是哪种喜欢吧,为什么你们都给我定了性质。”      杜七一直不明白这一点。      “欸?”      安宁一愣,像是大冬天的领子内被人倒了一把积雪,整个人使劲一抖。      她转头看向杜七,只见杜七面色平静,一只手捏着下方黑白二色完美融合的裙角。      兴许是杜七忽然说的东西太过于摄人,连小花都抬起头盯着她。      安宁盯着杜七看了好一会儿,心想是因为自己才做女儿家没有多久,所以理解错了?      “难道……”安宁深呼吸,平复心情后说道:“难道七姑娘对于杜先生的感情……与我对翠儿姐是一样的?”      “不是啊。”杜七想也不想的摇头:“我很尊敬十娘的,毕竟她就是我的规矩。”      “……”      安宁松了一口气,没好气的走到杜七身边,一把抱住了她,有些恼火的说道:“七姑娘怎么捉弄人?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姑娘家呢。”      若是杜七对于杜十娘的喜欢不是女儿对娘亲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安宁简直不敢想象会引起怎么样的连锁反应。      “怎么说呢……”      杜七歪了歪头,说道:“我对十娘不似你们那样,可也没有把她当娘亲看过,但是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对十娘的喜欢定了性质并且深信不疑……这很奇怪呀。”      “七姑娘你分明就是……罢了,我与姑娘的脑袋并不到一处去。”安宁轻轻杵了杜七一下,说道:“要我说七姑娘你就是想太多了,你也说了先生就是你的规矩,先生把你当女儿看,这也是规矩,所以我们将姑娘当做先生的女儿看……也是符合规矩的。”      “……?”      杜七一怔,旋即睁大了眼睛看向安宁,惊诧说道:“安宁,你说的有道理,这么看我的确应该是十娘的女儿,难怪……是我身在其中,没有看的清楚。”      安宁的视线在杜七面纱上掠过,她抿嘴一笑,心想先生以前是把七姑娘当成女儿,可现在……就不好说了,今个这一对母女之间的互动极少。      杜七靠在窗边,脚尖微微晃动着,逗弄着狸花猫围着她的鞋子一跳一跳的。      她其实根本就不在意安宁分析的她与十娘的关系,只是闲着没事,随意说说。      杜七不是杜十娘那个容易多愁善感的姑娘,她能够活到现在,靠的就是顺其自然四个字。      她对十娘的感情是哪一种喜欢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喜欢她,这就足够了。      至于说十娘怎么看她,那是十娘自己的事情。      【天意无常,顺其自然。】      杜七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安宁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许多。”杜七抓住安宁的肩膀,嗔道:“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      “我?我哪里不行了。”安宁不服气。      “大家都知晓翠儿姐喜欢四闲姐,你既然也喜欢翠儿姐,就拿出一些行动来啊。”杜七鼓励的看着安宁。      “你说的容易,我……”安宁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一马平川的身材,挣开杜七的手,后退半步扫视杜七的身材,啐了一口,低声说道:“七姑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我这种……要什么没有什么的丫头,拿什么去和四苑的石闲姐姐争?”      一个外表是没有起伏的黄毛丫头,一个是琴棋书画歌舞茶样样精通,样貌顶尖的淸倌人……      更不要说,她这个黄毛丫头才是第三者。      安宁心想她有勇气赖在翠儿身边就已经难能可贵了,现阶段不会奢望太多的。      她哪里有勇气去与石闲抢?      “你还是很可爱的,拿出自信来。”杜七说道。      “七姑娘方才还说小花可爱呢。”安宁轻轻踢了一脚狸花猫,抬头问道:“姑娘觉得,我和小花谁比较可爱?”      “……”杜七看了看安宁,又看了看那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爬起来冲着安宁呲牙的小花,一时间犹豫了。      “瞧,在姑娘你的心里,我连只狸奴都比不上。”安宁垂下眼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      0600 安宁也是自卑的姑娘      “不一样的……安宁,十娘说过这世界上除了我,所有的姑娘家都有优点。”杜七强调道。      “……七姑娘真是傻的可爱。”安宁搓动衣角。      “要说什么是我比石闲姑娘强的,就是我还有几分修为。”安宁回过头,认真的问杜七:“七姑娘你说,翠儿姐看得上我这点修为吗?”      杜七眨眨眼,小声说道:“这样一看,你这丫头的确比不上四闲姐,也难怪你放着翠儿姐和四闲姐一起……”      “是姑娘的错,明知道我吃醋了,还揭我的伤疤。”安宁捧着杜七的手,在她手掌的虎口处咬了一口,以示不满。      “咱们春风城的姑娘怎么动不动就咬人。”杜七吃痛,不满道:“你和谁学的。”      “我?平日里常姐姐身边的姑娘都是这样的。”安宁想了想,说道:“这在姑娘家之间,该是一种表达亲密的方式。”      杜七捂着脸,心想还真是这样。      大到十娘,小到花瞳……      “不对啊,花瞳咬景天的时候,可不是在表达亲密。”杜七反驳道。      “姑娘家之间,什么是姑娘家啊。”安宁对于杜七那傻兮兮的模样,心里喜欢的紧,面上却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哦,我忘了……景天虽然是被她娘亲当做姑娘养的,可其实是个男孩。”杜七举手说道。      “我才不想知道男人奇怪的过去。”安宁无视了关于白景天的话题,她死死盯着杜七,说道:“姑娘今个不对劲,怎么想起来支持我了?平日里可不见你这样。”      杜七心想有对比才有差距啊,一边是石闲轻描淡写的得到翠儿,一边是整日贴着翠儿还被人表面上嫌弃……      安宁怎么说也是她的闺蜜,按照规矩,闺蜜在一起可不就得聊这些?      “我只是闲着,随意说的。”杜七扭过头去。      “七姑娘不想说,我还不问呢。”安宁哼了一声,在火盆旁蹲下取暖,火光映着她小脸一片微红。      在安宁的身后,小花伸出爪子在安宁的脚踝处敲着,打出来一阵残影,以报复安宁对她的那一脚。      安宁动也不动,她好看的眸子暗淡了些许,对着火盆小声说道:“我不懂应该怎么做姑娘家……七姑娘也不用强行与我说这些女儿家的闺房话来营造氛围……这与平日里的姑娘一点都不像,我瞧着心里难受。”      白玉盘在的时候还可以很和谐,白玉盘不在……安宁便觉得自己原形毕露了。      她所有的女儿家模样,都与咬杜七的那一下一样……是从身边的姑娘身上偷学来的。      现在作为姑娘家的安宁,只是从一个个姑娘家身上复制而来的姿态、她是一个冗杂的混合体,所有的动作都不是出于本心,只是在模仿罢了。      翠儿姐喜欢姑娘家,她却不是合格的姑娘家。      这样的安宁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她的确是自卑的。      “……”      杜七看着失落的安宁,沉默了一会儿,拎起小花的后颈将其丢到一旁,随后在安宁身旁蹲下,柔声说道:“我可是很少替别人出谋划策的。”      “七姑娘就是喜欢情爱相关,拿我找乐子呢。”安宁哼了一声。      “这也是真的。”杜七点头。      安宁一噎,抓住杜七的手,轻轻推了她一下。      “呀。”杜七惊呼一声,差点就要摔倒在地上,可是安宁又及时的抓住了她,替她恢复了平衡。      “七姑娘的身子真是弱,一推就倒。”安宁眯着眼睛:“或许女儿家就应该是七姑娘你这种,能够激起旁人的保护欲……我这样的人,不行的。”      像是杜七这种柔弱,她怎么学也学不来。      “如果我能像是七姑娘一样……翠儿姐一定会很喜欢我吧。”安宁用艳羡的目光看着杜七。      在她心里,石闲是占得先机的人,有石闲这样的优秀的人提前占据了翠儿的心,后来者……得是杜七这样的姑娘才能把翠儿抢过来。      “翠儿姐总是说给她添麻烦,也不能吃辣。”杜七说道:“所以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的,而且……我用不着人保护。”      杜七伸手在火盆上搓了搓,嗅着炭火的微弱气味,说道:“又不是有女儿家的姿态才是女儿家,你生下来就是女孩子,这还能有假?”      “不一样,七姑娘也不用安慰我。”安宁说道:“我就是那种,七姑娘来安慰我,我还要推姑娘一个跟头的坏人。”      “你以前的确是个坏人。”杜七点头。      她还记得和翠儿姐第一次去金刚寺的时候,安宁对她们下了狠手……所以她很不喜欢她,只是看在翠儿姐说下次来还想见到她的份上,才没有做的太过火。      “虽然是事实,但是从七姑娘口中说出来……还是很伤人的。”安宁捂着心脏的位置,大口呼吸着。      “安宁,你不要忘了,翠儿姐对安生和尚也是很喜欢的……所以说让翠儿姐喜欢也无关是不是姑娘家。”杜七说道。      安宁反问:“可安生和尚的性子也是装出来的。”      无论外貌是男还是女,安宁自知都不是翠儿喜欢的类型,所以才茫然。      石闲一出现,她甚至都不敢贴在翠儿身边了,生怕有了对比之后……被翠儿嫌弃。      杜七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觉得安宁今儿很不对劲。      “安宁,你……真不愧是十娘的学生。”杜七忽然说道。      “七姑娘是什么意思?这与杜先生有什么关系。”安宁说道:“杜先生……那是让四闲姑娘都喜欢的人,我若是能学到先生半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她觉得自己和杜十娘一点都不像。      “你说自己不像姑娘家,你看着你这股纠结的模样……说出去,哪个姐姐会认同的你的话。”杜七说道。      “我自己也糊涂了。”安宁捏的指节发白:“我如果不是什么破禅子就好了。”      安宁咬牙,思绪波动间,没有注意到琴房的门被人推开。      婵儿卷着湿漉漉的长发走进来,眯着眼睛说道:“产子?什么产子,哪个姐妹生孩子了。”      ------------      0601 安宁不会有      琴房中点着火盆,灯火明亮中,婵儿穿着整齐,卷着湿漉漉的长发走进来。      刚沐浴过后的婵儿面上红晕晕的,走到灯火前可以看见在她身上缓缓起了一阵子朦胧的热气。      “婵姐姐,你洗的也太久了。”杜七听见婵儿的声音,笑着起身走到婵儿面前,轻轻戳了一下她充血的脸,嗔道:“看姐姐的脸,泡的像是熟了似的。”      “七姑娘快看我的手……”婵儿对着杜七伸出手,只见她的手指表面都被泡的发白。      婵儿只是说还不够,她甚至要去抓杜七的脸。      “姐姐这就别给我看了。”杜七摇身一躲,牵着得意满满的婵儿来到火盆一旁的垫子前坐下,说道:“姐姐也是,都没有擦干净就出来了,也不怕冻着。”      杜七说着,去柜子里取了一条干干净净的绸缎,自然而然的在婵儿身后跪下,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婵儿沾染了水珠的侧发,旋即解开了她盘着头发的绸缎,轻轻擦拭着她湿润的长发。      这种动作对于杜七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在家里也没少和翠儿一同沐浴,姑娘家相互之间的动作也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常见。      这种事情发生在九姑娘身上足以震惊寰宇,可如今的九姑娘是海棠。      她只是一个叫做“杜七”的普通姑娘家。      “我不怕冷的嘛,大家都知道的。”婵儿笑着,她感受着杜七的手指掠过头皮,整理了她凌乱的长发时力度适中,让人不自然的眯起眼睛。      婵儿露出享受的表[第八区 ]情,羡慕的说道:“七姑娘手真巧……十姑娘可真会享受。”      “都是从十娘那儿练出来的,力度小了不行,大了也不行。”杜七随意说着,双手捧着婵儿的长发擦拭,直到水分一点点的消散在空中。      “……”安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虽然被婵儿突如其来的出现打断了和杜七的话题,但是安宁反而有些庆幸,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和杜七说些什么了。      安宁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亲密的杜七和婵儿,心想这才是姑娘家啊……分明七姑娘来到春风城的时候也没有关于女儿家的记忆,却表现的这般自然。      她这辈子是学不来了。      安宁叹息,正要合上眼,却感觉到脖子一凉,只见小花此时直直的扑上了她的肩头,猫爪子收起了指甲,正敲打着她的脑壳。      安宁一怔之后,哭笑不得的一把将小花从肩头撕了下来,不管怀里小花的挣扎,捏着它的脸,嗔道:“你这小狸奴还挺记仇,我不就是踢了你一脚吗……你这都打了我多少拳了?死喵喵,臭喵喵。”      安宁说着,学着杜七揉搓婵儿头发的姿势揉动着小花的脑袋,好在因为是猫,也不至于会晕。      “真是奇怪……”安宁欺负了小花一会儿,忽然感觉心里的郁结尽数消散了,所有的不开心都转化成为了对小花的喜爱,她便松开手,托着小花的身子将它举起在面前,用脸蹭了蹭小花的脸。      “我有些明白……姑娘们为什么喜欢养狸奴了。”安宁忽然的就感受到了猫儿的可爱。      “喵……”小花似是感觉到了安宁情绪的转化,一时间也不闹了,任由安宁施弄它。      身后的杜七听着安宁的喃喃自语,抿嘴一笑。      安宁可真是个傻丫头,她分明就是彻彻底底的姑娘家。      杜七觉得安宁只是不自信。      毕竟春风城可是一个连她这样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都能改变的人,安宁区区一个什么禅子,哪里逃得开?      婵儿一边体验着杜七的温柔,一边还不忘记和安宁说话,她侧着头说道:“狸奴这小家伙看着可爱,可实际上就是记仇的……我不过是饿了它几顿,她就记住了,还跑到十楼来告状。”      “婵姐姐,本就是你的错吧。”杜七无奈的说道:“离开四苑还不给她饭吃,会饿死的。”      “哼,一天不吃,也饿不死。”婵儿说着,冲着小花呲牙,旋即望着安宁那错愕的眼神,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此时,因为有第三个姑娘在场,所以安宁恢复了正常的姑娘家模样,她疑惑的说道:“姐姐笑什么呢?”      “你很可爱。”婵儿想也不想的说道:“明明是笨拙的姑娘,但是偏偏要很想要学好春风城的姑娘……与外表一对比,便不知道是小花可爱,还是你可爱了。”      婵儿是最早接近安宁的几个姑娘之一,她因为整日无所事事,被常平怜钦定成为陪伴安宁玩闹的姑娘家。      “你有在学我吧。”婵儿勾起嘴角。      安宁一怔,不说话了。      原来……她身上的违和不仅仅是七姑娘看出来了,婵儿姐也看得出来。      因为比较早的接触婵儿,所以她自然是有学过婵儿的。      等等,如果连婵儿都看得出来,那翠儿姐岂不是……      安宁一时间有些茫然。      婵儿眼睛里放着光,她对着安宁说道:“小丫头嘛,就是因为有在模仿,所以才可爱啊……啊,我都想要一个妹妹了。”      “是因为不会,所以才学着姐姐的啊……”安宁疑惑的说道:“婵儿姐不觉得我不像姑娘家吗?”      “唉?”婵儿闻言一愣,她眨眨眼:“我怎么不明白你这丫头在说什么,什么不像姑娘家,你也想和那李青莲一样,女扮男装?”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哪里有什么像不像的。      婵儿完全不懂安宁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她便随意说道:“你可是让常姐姐都一见钟情的孩子,若是你都不像姑娘家,那……我岂不是就是个男人?”      婵儿说着,恍然大悟,叹息说道:“算着年龄,安宁的癸水也该差不多了吧……到了这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      “……”安宁手上一僵,她抓的小花吃痛,轻轻的咬在了她的手指上。      癸水?      安宁懵了。      那东西……她是不会有的啊。      安宁求助似的看向杜七……毕竟作为一个“假”姑娘,她对于这种只有十分亲密才能聊的东西一窍不通。      杜七被安宁这么看着,忽然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      0602 安宁想要送礼物      杜七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了,她自然知晓太冲盛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是不会有癸水的。      安宁不是普通的姑娘,兴许也不会有?      也不一定。      “婵姐姐。”杜七拿起梳子,自然的给婵儿梳头,轻轻将其略显自然卷的头发拉直后说道:“安宁比小玉儿可是要年长的,小玉儿是婵姐姐亲手教着用白绫的……安宁却没有,还是有些奇怪。”      “……”安宁嘴角微微抽动。      她不是要姑娘说这些啊。      “七姑娘你是学医的,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婵儿看了一眼安宁发红的面容,说道:“不过看起来,安宁的气色很好,身子健康。”      “所以才奇怪。”杜七点头说道。      婵儿转过头,瞧着杜七面纱上方的眼睛,无奈说道:“七姑娘,这事儿也轮不到你说安宁吧,你才是应该着急的那个。”      “有什么着急的。”杜七眨眨眼:“我又没有打算要孩子。”      “我也没有啊!”安宁咬牙说道。      “噗,小丫头知道什么。”婵儿见到安宁天真的模样,忍不住又是笑了,她擦了擦溢出来的些许眼泪,说道:“虽说得发了癸才能生孩子,不过咱们这儿的姑娘嫁人的都没有几个,更不要说孩子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宁想起了什么,瞧了杜七一眼。      她本来想说,佛家讲究女子身恶……所以作为禅子,无论是年龄还是修为上都不可能有癸水了。      这样的她,更算不上是姑娘家。      “……”      但是果然还是不行。      有杜七做对比,没有癸水就不算姑娘家这条不成立。      安宁正愣着,便见到婵儿已经擦干净的头发,她转过身,捋起袖子说道:“好了,我之所以提起癸水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      “因为我们?”杜七疑惑的说道:“我们怎么了?”      安宁也不甚明白。      婵儿眨眨眼,盯着面前的两个姑娘,说道:“不是你们在那儿说什么奇怪的话……我还以为哪个姐妹生孩子了呢。”      “……”      “……”      安宁吞了口口水,心道原来这个话题还没有过去吗?      其实一开门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好在婵儿没有问,她还松了一口气。      “你们这样瞧着我做什么?”婵儿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说道:“七姑娘不是医师吗?虽然不做接生的活,但是知道这些消息也正常啊,还是说我听错了。”      “婵姐姐听错了,不是有姐姐生孩子了,是禅子。”杜七解释道。      “咳。”安宁一愣,立刻将小花丢到地上,跑过来一把抱住杜七,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婵儿方才泡澡泡的晕晕乎乎的,走到门前也没有听的太清楚,可现如今虽然从杜七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字,但是仍旧是一脸的迷茫。      似她这种不信佛,连修为都没有的姑娘,即便是听见了禅子,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哪里能够明白。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东西呢……”婵儿本来还没有怎么在意,现在看到安宁一脸紧张的模样,忽然的就来了兴致。      “呐,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婵儿起身,盯着安宁,脚下挪动,距离安宁越来越近:“安宁,我最能保密了,有什么秘密你与我说,我是绝对不会与外人说的。”      “婵姐姐,这儿可没有外人。”杜七说道:“甚至春风城都没有外人,姐姐你知道了,不就是全城都知道了?”      “七姑娘别拆我的台呀。”婵儿呸了一声,随后看着安宁说道:“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谁还没有一两个秘密。”      安宁松了一口气,她轻轻杵了杜七的后腰一下,心想七姑娘真是的……怎么嘴上也没有个把门的了。      杜七给了安宁一个歉意的眼神,平日里因为她有什么不懂的会问,别人不懂的也会问她……又因为在她眼里世界上没有什么秘密,也没有给人保守过秘密,所以做得不太熟练。      以后会注意的。      安宁无奈,却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七姑娘因为石婴的出现知晓她是什么“禅子”,但是姑娘并不清楚“禅子”是什么意义。      其实安宁对于杜七没有来询问她什么是禅子这件事很满意,但是又有说不出的失落。      如果七姑娘来问的,她就会和盘托出,告诉七姑娘自己实际上怎么样厉害的人。      可七姑娘不问,她便说不出口。      “我不问,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婵儿忽然说道。      安宁落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婵儿说道:“我知晓春风城有不少姑娘都喜欢种一些东西。”      婵儿看向封闭的窗子,数着手指说道:“常姐姐爱养花,淮竹姑娘喜欢种竹子,连十楼现在也有梅林和竹林需要翠儿打理……”      “姐姐想要说什么?”杜七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婵儿叹息一声,对着安宁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安宁你就算喜欢翠儿,想要在庙会上送一些礼物给翠儿,却也不能送铲子啊。”      “……铲子?”杜七眨眨眼。      安宁一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是她此时从婵儿口中听到了更加有价值的信息。      “婵姐姐,翠儿姐平日里用的铁铲旧了,那为什么不能卖一根新的送给她?”安宁问道。      她其实真的有在想趁着庙会给姐姐们买一些礼物的。      “我没有猜错?”婵儿叹息,嗔道:“虽然十楼的铲子的确是老旧了,可得是多蠢的姑娘才能选铁铲做礼物。”      禅子的话题莫名的引到了铲子上,杜七心想她曾经也听错过,便说道:“翠儿姐的话,请她吃辣的食物她会很高兴。”      “对了。”婵儿满意的给杜七鼓掌,随后对着安宁说道:“你看看七姑娘,再看看你,什么铲子……你是嫌翠儿干活没完吗。”      安宁红着脸,将这句话记住了。      可她不动用修为,就不是很能吃辣。      安宁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就歪了,但是正符合她的意。      “其实我觉得,如果是翠儿姐,收到铲子也会很高兴的。”杜七对着安宁眯着眼睛:“正巧,一语双关,也挺好的。”      安宁眨眨眼,有些心动。      ------------      0603 想都不敢想,所以是没出息      杜七不一定是了解姑娘家的,但是她真的了解安宁。      仿若此时,杜七的话就戳中了安宁的小心思。      安宁想着杜七的推荐,眼里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心动。      一语双关……这真的很好。      她不敢与翠儿姐说自己是东玄禅子,那么将与禅子谐音的铁铲送给翠儿……安宁便可以告诉自己,她这是将她自己送给了翠儿姐。      虽然这样很自欺欺人,可就是这种自欺欺人才是姑娘家。      “七姑娘,我才夸你心思灵动,你怎么就把小安宁往沟里带?”婵儿起身,自身后搂住杜七,瞧着晃动的浅色耳坠,深吸一口气后嗔道:“若是有人给我送什么铲子,我该是想要想要一铲子将她拍进土里。”      婵儿无奈的说道:“说起来送礼,我记得……姜统领做的还是不错的。”      “有用吗?”杜七问:“他礼物挑的好,红吟姐不是依旧不喜欢他,还是要看是谁送的,像是婵姐姐你给我的东西……一张面纱我也很喜欢。”      杜七说着,不免想起徐阿也。      她的缎带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徐姐姐依旧十分的高兴。      “呸。”婵儿听着杜七的话,面上一红,没有松开杜七,反而抱的更紧了。      “再说了,翠儿姐和婵姐姐你也不一样,她会喜欢实用的物件。”杜七说着,看向安宁,强调道:“吃的东西……吃下去也就没了,可是实用物件不一样,翠儿姐经常要打理梅林,几乎每天都会用到。”      “七姑娘的意思是……”安宁吞了口口水,期待的说道:“翠儿姐只要打扫就能想起我?”      “是这么个意思。”杜七点头,同时提醒安宁说道:“你也不用着急,翠儿姐说了,家里的铁铲还不急着换,她准备等庙会时物价降的时候再买。”      花的是杜十娘的银钱,所以翠儿自然是能省一个铜板是一个铜板。      “……”      安宁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很快,她转头看向婵儿,于是婵儿长长的叹息一声,无奈说道:“七姑娘要是这么说那我怎么反驳?翠儿的确是会喜欢实用物件的……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安宁你这也太卑微了,这么蠢的主意也能勾起你的念头?”      婵儿走过来牵住安宁的手:“要不你以后不要喜欢翠儿了,喜欢我吧,我好养的,你给什么我都喜欢。”      “婵姐姐。”安宁不动声色的甩开了婵儿的手。      “切。”婵儿也不恼,她蹲下身子将小花抱起来,一边捏着小花的耳朵,一边用可怜的眼神瞧着安宁:“安宁,你这丫头好歹也是常姐姐当做女儿养的孩子……怎么这么没有出息。”      “出息?”杜七眨眨眼:“婵姐姐,那你说什么叫出息?”      她一直不太理解这个问题。      杜七认为只要是她觉得重要的事情,认真去做就是有出息的人。      “出息就是,你们不该满脑子都是铲子。”婵儿扶额:“一个是十姑娘的学生,一个是自家丫头……以后你们两个出去可千万不要说是十姑娘带出来的。”      想想杜十娘在春风城姑娘中的人气,她这些人气自然是离不开杜十娘的情商的,可惜……两个最亲密的小辈却一点杜十娘的优点都没有学到。      目前为止,十楼的感情算不上是一个闭环,但是处在顶端的人毋容置疑就是杜十娘。      “婵姐姐,我听不明白。”杜七和安宁对视一眼,皆是一脸不解。      杜七便认真说道:“安宁喜欢翠儿姐,想要用礼物让翠儿姐多看她一眼,这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哪里算得上是没有出息。”      安宁使劲点头,心道就是就是,还是七姑娘对她好,会替她说话。      谁说这就没出息了?      难道做禅子,成为佛门之主就叫做有出息了?若是这样,那她现在也不会这么困扰了。      佛门之主可不会让翠儿姐喜欢上她,相反还会起到反作用。      她可不傻。      “你们两个傻丫头,在说什么胡话呢?”婵儿走过来,对着安宁的脑袋叩了一下,随后看着杜七,没有舍得下手,便只是曲指弹了一下杜七的耳坠。      看着杜七和安宁茫然的模样,婵儿捂着脸叹息,说道:“我什么时候说送礼物是错了?给喜欢的姑娘送礼物是最正常的事情。”      “那……”杜七正要说话,就被婵儿打断。      “那什么那,重点是要看送什么。”婵儿没好气的抬起头:“合着你们两个脑子里想的最好的是铁器?这不是没有出息是什么,真送也是送贴身的物件,你看看我家小姐,她给翠儿做了那么多身衣裳。”      “翠儿每天只要穿衣裳就会想起小姐,所以……小姐才把翠儿栓的死死的。”婵儿对着愣神的杜七和安宁说道;“再看看你们,选个男人喜欢的破铲子,让翠儿干活的时候想起你来?这也能算是主意?”      “你们两个倒是说说,这不是没出息是什么?”      婵儿一连串的话打在了杜七和安宁的脸上,将安宁直接给打懵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安宁眨眨眼,她选一些首饰给翠儿姐佩戴,不是比什么铁铲强多了。      杜七沉思了一会儿,发觉婵儿是对的,她们两个的想法与石闲一对比,有没有出息另说,可真真的没有前途。      “当然,我家小姐、你们的四闲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拿你们和小姐比是欺负人了。”婵儿语气缓和了一些:“只是,你们也要大胆一些,哪怕说是送一些首饰,我也当你们是用了心了。”      “婵姐姐,翠儿姐干活的时候向来是不配首饰的。”杜七提醒婵儿。      “我用得着七姑娘告诉我?”婵儿牵住杜七的手,扭动她的手指后说道:“我今个就要给姑娘提个醒,咱们春风城的姑娘家不配首饰不代表不喜欢,哪有人真的一点不喜欢那闪闪发亮的物件的?即使翠儿不戴……但是她也是有一个珠宝盒的。”      可以不戴,但是不能没有。      ------------      0604 杜七没钱买好的礼物      可以不戴,不能没有。      “是这样吗?”杜七歪着头,耳坠上的蓝宝石划出好看的弧度。      “七姑娘以往也不戴首饰吧。”婵儿问道。      “不戴。”杜七点头。      “姑娘喜欢吗?”婵儿又问。      “喜欢,很好看。”杜七说道。      “就是这样,姑娘可明白了?”婵儿看着她。      “明白了。”杜七应声。      “我也明白了。”安宁使劲的点头:“这次庙会上,我就去找翠儿姐……一起买衣裳。”      “这才对。”婵儿心想安宁总算是开窍了,她笑着说道:“我也是想要看看翠儿会怎么回应小丫头的感情。”      她当真是十分好奇的,于是拍拍安宁的肩。      “安宁,你婵儿姐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要努力变的好看才行。”婵儿眯着眼睛:“我家小姐不是什么良人,我可不想翠儿与我一样整日被欺负。”      “……”安宁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心想婵儿姐真是个好人。      “不对呀。”      就在这时候,杜七忽然开口说道:“婵姐姐你说的都对,但是我没有买首饰的银两,我只能买得起铁铲,婵姐姐,其实铁铲也不便宜的,好一些的,也够我吃小半个月的蜜饯了。”      婵儿:“……”      安宁:“……”      “安宁,你现在明白什么叫做没有出息了吗?”婵儿郑重的看着安宁。      “回姐姐,我好像……明白一些了。”安宁怔怔的瞧着杜七,许久后面色奇异的转过头,不去看依旧疑惑的杜七。      “安宁,你怎么忽然站到婵姐姐那边去了。”杜七盯着安宁,随后说道:“婵姐姐,按照你说的,我想要给十娘挑一些礼物,但是拿不出银子买首饰,该怎么办。”      “一码归一码。”婵儿随口说道:“七姑娘不需要这么麻烦,你只要用绑蜜饯的绳子将自己打包送给十姑娘,她就会很高兴。”      “绳子?买蜜饯的绳子是很细的。”杜七说道。      “那姑娘就取几个铜板去市上买几根麻绳。”婵儿随口说了一句,随后对着安宁说道:“安宁,对于十姑娘来说,没有什么礼物是比七姑娘本身更有价值,对吧。”      “婵姐姐说的是。”安宁心想被偏爱的就是有恃无恐。      她喜欢翠儿,与杜七喜欢杜十娘……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难度的事。      “把我自己送给十娘,不行,还是很奇怪。”杜七摇头:“我已经是十娘的东西了,再送给她……这不就和我去修炼一样的蠢吗?”      她修炼已经是把左手的东西拿到右手了,现在送礼再来一出,杜七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么傻的姑娘。      “修炼才不蠢,七姑娘又说胡话。”婵儿无奈的说道:“七姑娘若是不信,就也选一些礼物送给十姑娘,反正你送什么她都喜欢。”      “可我真的没有银子,什么也买不起了。”杜七长长的叹息一声:“我没有银子,总不能真的像是安宁和小玉儿说的那样,去当铺把内衬卖了换银子吧。”      安宁闻言,心道一声糟糕。      果然,婵儿转过头盯着安宁,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当铺?卖穿过的内衬?安宁……解释一下。”      “姐姐。”      “解释。”      “……”      安宁只觉得嘴唇发干,她移开视线,说道:“先前七姑娘使用过的面纱交给小玉儿洗了,小玉儿顺手就说了姑娘的衣裳值不少银子……只是随口说说的。”      “是吗。”婵儿看向杜七。      杜七想了想,低头捏了一下自己领子内的纱衣,说道:“大概是这样,她们两个说穿了的衣裳会值钱,可我觉得奇怪,毕竟我的衣裳不过二两,哪有人会喜欢穿旧衣裳的。”      “呸。”婵儿蹲下身子,轻轻捏住了安宁的脸,嗔道:“安宁,你和小玉儿看起来年岁不大,懂得还不少……若是让十姑娘知晓你们在七姑娘面前胡言乱语……”      “婵姐姐……”安宁自然而然的抱住了婵儿的手臂,踮起脚尖说道:“我们知道错了。”      “你这是和谁学的?”婵儿问。      安宁眨眨眼:“常姐姐身旁的姑娘。”      “行了,我吃这一套,就不骂你了,以后可不许教姑娘这种事儿。”婵儿盯着安宁。      “记住了。”安宁瞧着自己脚尖的绣花鞋,心道她现在这卑微的样子,真要说起来,果然是没有出息的姑娘。      婵儿暂时放过了安宁,她走到杜七面前,整理好杜七的领口,无奈的说道:“我的七姑娘,方才那话可不能再说了,女儿家的衣物是与名节挂钩的……哪能随意拿给别人看?”      “姐姐说的我也知晓,可是我的内衬一直是翠儿姐洗的。”杜七说道。      “这是两码事,自己人和外人能一样吗。”婵儿说道。      “自己人就可以?也是……十娘听到我送了徐姐姐缎带就没有生气。”杜七点点头,她语气平缓的说道:“按照婵姐姐说的规矩,我将衣裳卖给自己人是可以的吧。”      “????”      婵儿被杜七的话噎的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她结结巴巴的说道:“七、七姑娘,你说什么呢,卖给认识的人也不行。”      安宁则是捂着脸,心想七姑娘一直是这样,她也习惯了。      “我的衣裳被婵姐姐你拿去了,十娘也不会生气的吧。”杜七说道。      翠儿碰得,婵儿碰不得?      “不对,我怎么被姑娘你绕进去了。”婵儿咬牙说道:“姑娘的衣裳就不能卖,卖给谁都不行。”      “不能卖,却能送。”杜七眨眼。      “就是这样。”婵儿点点头,随后强调到:“即便是送,也只能送给身边的人,而且也不能是内衬……好了,七姑娘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些了?”      “怎么说呢。”      杜七心想她曾经问过白景天和秦淮想要什么,却没有问过寸心。      她对不起寸心,更对不起小玉儿……今日看着小玉儿那厌恶佛门的态度,便觉得一碗水应该端平。      当然,还是因为白玉盘表现出了想要。      只要小玉儿想要,面纱和悟道竹没有什么分别。      杜七抬头说道:“我想着……再给徐姐姐一条缎带,还有小玉儿似乎很喜欢我的衣裳,若是她喜欢,不坏了规矩的话,送她几件她应该会很高兴……婵姐姐的意思是,只要不卖银子就可以,我该是没有理解错吧。”      婵儿听着杜七的话,眼睛盯着杜七领子内的轻纱,认真说道:“七姑娘,我现在说我也想要,还来得及吗?”      安宁:“……”      安宁忽然觉得,婵儿也没有什么出息。      ------------      0605 穿不下所以才要送人      窗外的雨声簌簌,婵儿怀抱着小花,等待着杜七的回复。      安宁在一旁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她盯着婵儿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眨了眨眼,一双瞳孔中潋滟着些许暗淡的金光。      安宁轻声说道:“婵姐姐方才还说人要有出息,我不认为临时开口要七姑娘的衣裳是有出息的事儿。”      “呸,我脸都不要了,还要什么出息。”婵儿脸颊红成一片,像是涂了胭脂似的:“我若是能得了七姑娘的衣裳,定是要挂在房间的东墙上。”      婵儿露出陶醉的神情:“这样每天出门和回来的时候能够看见……纵然有万般不开心,回到家也会有好心情。”      安宁捂着脸,为自己方才佩服婵儿的念头而感觉到羞耻。      “安宁丫头,你也喜欢七姑娘,就不想要姑娘的内衬拿回去做纪念?”婵儿奇怪的看着安宁,语气怪异的说道。      “我没怎么想过这种事。”安宁说道。      “你不对劲。”婵儿指着安宁的脸说道:“正常人不会像你这样的,这个世界上不会真的有人对七姑娘穿过的衣裳不感兴趣的。”      “……”安宁被婵儿这么说,忽然觉得似乎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不过她还是使劲摇头:“婵儿姐,你是怎么将这种让人害羞的话……理直气壮的说出口的。”      “这儿是春风城。”婵儿看向杜七,心想这个问题她方才已经和杜七说过了……比如暗舒荷。      那些接受不了、会害羞的姑娘才是稀有动物。      “你真不想要姑娘的物件?”婵儿看着安宁。      “嗯。”安宁点点头,强调说道:“七姑娘就在身边,要什么衣裳?”      杜七在一旁瞧着这两个姑娘说话,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她出声说道:“安宁说的是,阿纤姐前些时日也找到我,说让我要回什么青令,还说什么见字如面……真是奇怪。”      杜七走过去牵住安宁的手,说道:“分明可以见到我的样子,牵到我的手,一两个字……也没有意义的。”      “阿纤?”婵儿想了想,便知道杜七在说车夫。      “七姑娘平日里都和她说些什么啊,又是我听不明白的东西。”安宁有些脸红,随后说道:“我倒是觉得那个阿纤姐姐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      杜七还没有说话,婵儿就哼了一声,走过来将杜七和婵儿的手强行分开,嗔道:“安宁你这丫头也是不要面皮,我记得你还说过小玉儿身上好闻吧……分明不正经,现在却装起来了。”      “……”安宁一怔,随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力反驳。      安宁自己知晓香气的奇怪,但是婵儿姐也是对的……哪有姑娘家一直说姑娘家身上好闻的。      她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姐姐你别逗她了。”杜七轻轻杵了婵儿一下,旋即顺势将小花从婵儿怀里夺过来自己抱着。      “也不怪我,小安宁与我们这帮女人说什么廉耻才是没有脑子的事儿。”婵儿得意的说道:“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只要自己喜欢,管他旁人怎么看?我反正是想要七姑娘的衣裳。”      “婵姐姐,我……没有话可以说了。”安宁服了,她觉得能够直面内心欲望的人也很了不起。      “七姑娘。”婵儿的目光掠过杜七的衣裳,她掩去眼里的惊艳,说道:“七姑娘自从进城以来,变化还是很大的,以往买的衣裳也穿不上了吧。”      杜七点点头,说道:“最开始十娘给我买的衣裳,胸口,腰股哪里都有些勒得慌……裙子也露着小腿,不适合。”      杜七在安宁嫉妒的眼光中说道:“就因为退下来了许多无用的衣裳,所以才想着若是小玉儿想要,就送给她一些。”      “姑娘真是勤俭持家。”婵儿挺胸,希冀的说道:“姑娘退下来的衣裳,给我一些吧,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会好好对待的……对了,发带面纱什么的我不要,衣裳、裙子、或者内衬都可以。”      令婵儿没有想到的是,杜七摇头拒绝了,只听杜七认真说道:“我的衣裳等小玉儿再长高一些就可以穿了,所以给她是用的,婵姐姐你……”      杜七比了一下婵儿的身高,瞧着婵儿惹人注目的身材,说道:“给婵姐姐,你也穿不上,反倒是安宁,过些时日也可以穿我穿过的衣裳了。”      “……”婵儿愣在了原地。      安宁发怔,心想自己这算什么?      她低下头,吐出一口浊气。      她会让七姑娘失望的吧,短时间内,她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禅力的姑娘是不会长高的,所以她穿七姑娘的衣裳不会合身。      “七姑娘,我要也不是用来穿的,我不是说了吗[八一中文网 ]……挂在墙上。”婵儿急了。      “姐姐既然穿不上,那不如给小玉儿,为什么要浪费。”杜七奇怪的看着婵儿:“还是说,婵姐姐也知晓怎么用我穿过的东西?”      九霄上仙知道怎么用,婵姐姐应该是不会用的。      “什么怎么用。”婵儿小脸一红,暗骂一声自己真是个坏女人。      她分明知道七姑娘说的一定和她想的不同,却不免会想歪,内心愧疚的婵儿,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面对杜七了,她啐了声,扭过头去:“不要就不要,要来了也穿不上……谁稀罕。”      “姐姐怎么还恼了。”杜七眨眨眼。      “哼。”婵儿转过头,视线顺着杜七怀里的小花一路低走,旋即说道:“说起来,姑娘你……长身子的速度还真快,果然那么多吃的入了姑娘的肚子,也是有用的。”      杜七抱着猫儿,眼里出现了遮盖不住地慌乱:“我也没有吃多少的,婵姐姐你不要乱说。”      婵儿见状,噗嗤一笑,心道七姑娘的死穴还真是一直没有变过。      找回了场子,婵儿心里就舒坦了。      安宁在一旁看着婵儿的模样,有些意外她为什么这么容易的就放弃了,按照婵儿的性子,该是死皮赖脸才对。      难道是怕惹到杜先生不高兴?      她果然还是摸不透春风城的姑娘们。      就在这时候,琴房的门被推开了,白玉盘牵着明灯的手走进来。      一瞬间,安宁和婵儿的视线都聚集在白玉盘的身上。      “?”      这是……怎么了。      白玉盘被婵儿那锋锐的视线刺的生疼,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      0606 天上掉馅饼      白玉盘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一时间脚上像是灌了铅,她忽然想起自己心口处的手帕里藏着杜七使用过的面纱……难道是她之前的小动作被人看见了?      因为心虚,白玉盘竟然是愣住了。      一旁的明灯穿着鹅黄色的小袄,她的头发被浴巾盘起来,臃肿到头重脚轻,小身子微微摇晃。      明灯本来和翠儿、安宁、白玉盘一起洗过了,可是方才杜七让她去看看婵儿洗好了没有,这一看不要紧,她直接被婵儿一把拽进了浴室。      婵儿那时候刚给小花洗了,可欺负小花没有成就感,于是她就将明灯这只狸花也拽了进去,一次洗两只。      明灯只能又重新洗了一遍……她觉得自己再洗下去都要蜕皮了,好在……她的姐姐即使过来将她救了出来。      其实就是婵儿洗好了。      婵儿不怕冷,白玉盘也管不了婵儿,于是婵儿没有擦干就出了浴室,但是明灯不行……在白玉盘的心里,明灯还是以前那个身体虚弱的孩子,所以她小心翼翼的将明灯擦干净,又等她头发差不多干了,这才带着明灯回来。      “……”明灯瞧着凝固的气氛,咽了口口水,也不敢动了。      这是怎么了?      白玉盘莫名的慌张。      她很尊敬、也很喜欢婵儿……毕竟,她第一次来天癸的时候,就是婵儿帮助的她。      姐姐怎么生气了。      “……”      因为没有人说话,所以窗外的雨声显得愈发强烈,似是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婵儿死死盯着白玉盘,眯着眼睛。      小玉儿入城不过十三,又瘦又小,可是白景天照顾的得当,于是这些时日长高了一些,也逐渐白净。      她再长一些,还真的能穿上杜七的小衣裳。      “婵姐姐,你这么看着小玉儿做什么。”杜七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      于是可怕的气氛逐渐散去。      “哼,是她的错。”婵儿不满的说道:“小玉儿,你怎么这么磨蹭?明灯不是早就洗好了。”      白玉盘还没有说话,明灯就小声说道:“回姐姐,是我在晾头发。”      “那没事了。”婵儿用嫉妒的目光扫过白玉盘的脸,别扭的说道:“来坐吧,门口冷,再冻着你们。”      白玉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杜七,在杜七点点头后,抓着明灯的手蹑手蹑脚的在火盆旁坐下。      她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错了,但是就好像明灯说的,这种时候先认错一定是对的。      明灯的位置被婵儿占了,她就依偎着杜七坐下,给了杜七一个无助的眼神。      “安心。”杜七早就习惯了姑娘家的小心思,婵儿和杜十娘差得远呢。      “……喵。”      小花看到明灯过来,眼睛一亮,可是很快就变成了不满。它优雅的起身,远远的离开明灯,走到房间角落里独自趴着。      明灯忽然被嫌弃,小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小姐,它……还在生我的气。”明灯小声说道。      “没事,过一会,你再去找它玩。”      杜七说着眨眨眼。      因为她先前化了妆带着小花去找明灯,明灯却以为在做梦……将主动亲近她的小花丢在一旁。      所以本来十分要好的两只猫儿,现在闹起了别扭。      是明灯的错,也是她这个小姐的错。      “果然如婵姐姐说的,狸花儿都是记仇的。”杜七看着一旁拉着脸的婵儿,翘起嘴角:“婵姐姐闹别扭的样子和小花有些像,果然是一家人。”      “……”婵儿闻言,嘴角微微抽动。      “婵姐姐,你……”安宁望着婵儿的忿忿不满。欲言又止。      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和嫉妒……婵儿真是很了不起的人。      讨厌吗?      她想了想,发觉自己还真的讨厌不起来,甚至觉得这般闹小脾气还不忘记让白玉盘过来烤火的婵儿很可爱。      “我怎么了?”婵儿走到白玉盘身边坐下,抓住了白玉盘僵硬的手臂,转头对着安宁说道:“她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不许我嫉妒了?”      “姐姐说的都对。”安宁无奈的说道。      “占……便宜?”白玉盘面色一白,眼神恍惚的说道:“我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      “你自然是不明白。”婵儿说道。      于是白玉盘一愣。      什么意思?      原来她应该不明白?      意思是,自己的事儿没有被发现。      白玉盘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她故作镇定的说道:“婵儿姐,所以我不在的时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自己问姑娘。”婵儿抱着白玉盘的手,将她箍在怀里。      “姑娘?”白玉盘的视线掠过杜七的面纱,小脸微红。      “也没什么事,你别听婵姐姐大惊小怪。”杜七无奈的说道:“只是我有一些旧衣裳小了,穿不下了……想着你若是想要,就送给你一些,能省一些银子。”      “……”      听着杜七的话,白玉盘就好像定在了那儿,长长的睫毛似是画上去的。      “七姑娘,她不想要呢。”婵儿见机说道。      “婵姐姐,你……”安宁在一旁抓着婵儿的衣裳,心想似是婵儿这般的小气,自己要不要学?      “是话赶话,又是我穿过的旧衣裳。”杜七见到白玉盘发呆,便说道:“小玉儿你若是不喜欢,那就算了。本来就是旧的衣裳,放到你能穿就更旧了……景天对你还是很好的,也不会吝啬这点银子。”      “要,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白玉盘回过神来,她看起来十分的平静,似乎是一点不兴奋。      只听见白玉盘认真的说道:“我说到底是姑娘的侍女,总是花公子的银子不好,七姑娘的退下来的衣裳给我最好。”      “是吧,我也觉得丢了浪费……明灯穿不下,就你和安宁最合适。”杜七笑着:“正巧,你也想要。”      “想、想、想要……”白玉盘的冷静被杜七一句话打的稀碎,她红着脸,声音发颤的说道:“七姑娘……我……”      “你不想要吗?”杜七问。      “想。”白玉盘低下头。      “那我过几日整理一下,送去沁河医馆。”杜七说着,盘算着定个日子。      “……”      白玉盘眨眨眼,心跳的厉害。      她离开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忽然这种好事就落到头上了?      她只是臆想自己能够穿上姑娘穿过的衣裳,就有一种随时会昏过去的恍惚。      像是在做梦。      婵儿看着白玉盘的脸,眼里本来就虚幻的嫉妒逐渐褪去,换上了几分笑意。      家里的姑娘真是可爱。      婵儿搂着不知所措的白玉盘,笑着说道:“我不要姑娘的衣裳了,我要小玉儿就行。”      ------------      0607 三载为千秋      婵儿慵懒的挂在白玉盘身上,这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令白玉盘很是舒适,心里一片温暖。      婵儿笑着说道:“我不要姑娘的衣裳了,我要小玉儿就行。”      “小玉儿现在白景天的,将来是我的,可轮不到姐姐你。”杜七轻声说道。      “也是。”婵儿抿嘴笑着,接着想起了什么,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七姑娘把衣裳拿给小玉儿穿可以,可是……小玉儿现在是住在沁河医馆的。”      “她本来就住在沁河医馆。”杜七说道。      明灯没有听姑娘在说什么,她一直瞧着角落里生闷气的猫,不参与话题。      “婵儿姐说的不是衣裳。”安宁微微扬起嘴角。      白玉盘叹息一声,婵儿一开口她就知道这个姐姐想要说什么。      又要调侃自家公子了。      果然,婵儿睫毛微颤动,她声音下沉了几分,转头看着杜七:“我觉得景天公子对姑娘你的感情越发的不干净……咱们拿去沁河医馆的衣裳要小心保管。可不能让公子半路截去了。”      婵儿兴许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好像白景天依旧分不清自己对杜七情感一样。      所以杜七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很难想象这种话如果让海棠听去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杜七没有女儿,海棠对她来说只是侍女,是小宠。      若是站在海棠的角度上去看,这大概就好像十娘发现自己喜欢上七姨了?      有些奇怪。      那就是十娘发现自己喜欢上李孟阳李公子了?      也不太对。      杜七轻轻叹息,她觉得十娘对于七姨的感情太纯粹,而海棠对她的感情不纯粹,所以想不明白。      “……”      杜七突如其来的一声叹息让一旁的婵儿、安宁和白玉盘都是一愣。      大家都知道是玩笑,可姑娘似乎真的放在心上了?      白玉盘立马替自家公子解释说道:“七姑娘要相信公子啊,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是我说错话了。”婵儿也跟着说道。      安宁摇摇头,心想十楼的姑娘们真是欺软怕硬,当着白景天这个练红公子的面一个个怂的像是小团雀,私底下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我知道的,景天现在又不是姑娘家,怎得会去穿女儿家的衣裳?”杜七说道,又觉得海棠本来是准备将白景天当做姑娘家来养的……如果这么去看,白景天现在的身材说不定还真的能穿上她的衣裳。      杜七想了想那个画面,嘴角微微翘起一些,笑着说道:“倘若景天若是穿上一身浅绿色的裙子,还是有他娘亲的几分风范的,会很可爱。”      “七姑娘……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脑袋里存的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婵儿无奈的捂着脸。      杜七总是提起练红公子的娘亲,让婵儿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好看,连杜七见了一次之后都忘不掉。      “姑娘该是在医馆见过公子娘亲的画,所以才念念不忘。”婵儿好奇的问道:“她……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很好看。”杜七认真说道。      “我也想看看呢。”婵儿很是好奇。      白玉盘在一旁有些奇怪,她记的似乎没有什么画,不过这也不是重点,于是白玉盘说道“姑娘,再怎么也不能让公子穿女装的。”      安宁想了想,说道:“在这个世道上,送男子女装是很严重的侮辱,一般没有几个人忍得住,更不要说穿女儿家的衣裳了。”      说着,安宁心想对于她来说,这种辱骂越多越好,她就喜欢女装。      “安宁姐说的是,只是……公子不在安宁姐说的这个范畴上。”白玉盘认真说道。      白景天怎么会在意杜七对他的“侮辱”,说不定还会很喜欢?      婵儿想了想,歪着头说道:“我可是觉得,如果七姑娘你真的将女儿家的衣裳送给景天公子,他会穿的。”      “会穿吗?”杜七一怔。      “会穿吧。”安宁说道。      杜七跟着看向白玉盘,毕竟……白玉盘应该是最了解白景天的人。      “……”      白玉盘犹豫了一会儿,闭上眼,略显艰难的说道:“如果姑娘要求,公子一定会答应。”      “是吗。”杜七深吸一口气,她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与海棠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秦淮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      可是,如果海棠真的有一个名叫“练红”的女儿,一定有着不一样的魅力,杜七觉得自己十分的想要见一见。      与秦淮一定各有千秋,那双红色的眼睛该有多么的吸引人?      杜七自从入了春风城,也喜欢看漂亮的姑娘,所以她意动了。      其实杜七一开始并没有这种想法,但是自从海棠给她扎了一次头发后,她的心态就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杜七的意动落入几个人眼里,表情各不相同。      婵儿是惊诧,同时有些慌张,毕竟话题是她跳起来的。      “景天公子还真是可怜。”安宁说着,忽然想起了常平怜,于是啐了一声:“他也是活该。”      白玉盘则是心疼自家公子。      公子在姑娘眼里是个孩子这件事让公子难受了许久,可孩子……至少还是男孩子。      白玉盘无法想象,如果七姑娘真的去请求公子扮女相,公子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被当做妹妹,甚至明灯这样的小孩子吗。      这也太可怜了。      “姑娘,这种想法,还是算了吧,公子也很不容易的。”白玉盘劝阻的说道。      “小玉儿,你怎么能帮着他说话。”安宁哼了一声,说道:“我听姑娘说了,你是喜欢他的。”      “公子迟钝,可是对我而言重要。”白玉盘一点也不害臊,十分认真说道。      “可他欺负常姐姐。”安宁不满的挑眉。      白玉盘一怔,不明白安宁在说什么,在她的印象中,似乎白景天被常平怜欺负的次数更多。      婵儿则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欺负?细说。”婵儿盯着安宁。      安宁感受到了杜七的视线,立刻说道:“不能说,婵儿姐别问了,这也是规矩。”      “行吧。”婵儿有些失望,转头瞧着杜七:“七姑娘想的怎么样了?小玉儿劝你呢,当然我觉得玩笑归玩笑,差不多得了。”      杜七捏着裙角,视线穿过窗子落在淮沁上空,说道:“可我很想看。”      “……”      姑娘们这才意识到,杜七是认真的。      ------------      0608 她没有恶趣味      男人有男人的衣裳款式,女人有女人的衣裳款式,这是杜七在披罗居“打工”时候学习审美时顺便学习到的规矩。      可对于杜七而言,这种规矩不像是买东西要付钱那样重要,毕竟戏台上有男人唱花旦、现实中有李青莲这样穿着男装的姑娘家。      所以让白景天穿女装也不算是坏了什么规矩,至于说让男人穿女装是侮辱,杜七并不这么认为。      主观情绪不在规矩里,她对白景天是喜欢的,那就是喜欢的。      无非是礼物从蜜饯换成了衣裳。      “……”      因为杜七跃然的心思,窗外的雨水更加的灵动。      杜七的心思很简单。      她有很多故人。      这些故人有一些有很多的后代。      可是论血脉的浓度与亲近的程度,海棠的孩子都与其他人不一样。      杜七想着婵儿和白玉盘的腻歪,想着十娘对她的亲近,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也许年纪大了,都会想要有这样的后辈存在。      杜七想要和海棠的孩子亲近。      秦淮是石闲的,与她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虽然这不影响她和秦淮亲密,但是在外人看来,秦淮才是她的长辈。      十娘定会说她没大没小。      白景天又是男人,不方便。      杜七真的很遗憾,对她而言,即使不能真的与海棠的女儿亲近,可……瞧上两眼,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不过分吧。      很过分。      但是杜七向来是不讲理的……想象海棠那不讲理和乖戾、唯我的性子就清楚是和谁学的。      石闲在真正的坏女人面前哪里算的上是坏女人?干净的像是一朵小莲花。      “……”      此时的房间中因为杜七的惊人发言一片寂静,许久没有人说话。      正和小花眉来眼去的明灯发现姑娘们的声音忽然消失,心里咯噔一声,她下意识的瞧向门口,却没有看见杜十娘的影。      “小姐……”明灯抓了抓杜七的衣角。      “没什么,你继续安慰小花,不要管我们。”婵儿第一个回过神来,她震惊的看着杜七:“姑娘,你是认真的?”      “嗯。”杜七点头。      “这不合适吧。”婵儿咽了口口水,心想话题是她挑起来的,她……好像是闯祸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杜七问。      没有人回应她。      只有安宁笑出了声音:“合适,合适的。”      她调查了常姐姐的一切,所以很想知道……能够让常姐姐念念不忘的是怎么样好看的样貌。      “别笑了。”婵儿无奈的瞪了安宁一眼,随后说道:“景天公子对咱们这么好,七姑娘你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家穿女装啊。”      “景天会不高兴吗?”杜七问。      “都说了是侮辱,怎么会高兴。”婵儿说道。      “可我没有侮辱他的意思,如果景天会恼,那这件事就算了。”杜七说着,转头看向白玉盘:“小玉儿,你怎么看。”      “我……”白玉盘犹豫了许久,还是说了实话:“如果七姑娘有事儿求公子,公子一定很高兴。”      就像杜七要求白景天将她从春市里买出来一样。      在白玉盘看来,白景天现在十分害怕被杜七所疏远,所以什么事儿都想要凑上来,如果杜七忽然对他有要求,他做梦都能笑出声。      “至于说具体到衣裳的事情上……”白玉盘深吸一口气:“公子不会生气的,说到底还是高兴。”      毕竟,杜七请求别人什么事儿……实在是太罕见了。最多只是震惊于杜七的念头,对自己不被当做男人看而无奈,白玉盘心疼也是他的卑微。      “我也觉得景天不会生气,只是换个衣裳,我在披罗居也常做。”杜七点头。      “用公子的话来说,他丢脸的事情都让姑娘你看干净了。”白玉盘说着,心想这话白景天也与她说过。      “我见了他,问问他吧,这种事儿还是要看景天自己的想法,小玉儿你说的也不一定准。”杜七说道。      “嗯。”白玉盘应声。      对于白玉盘而言,方才那一句劝阻就是她的极限了,在杜七表示出认真的情绪后,她不会第二次尝试干涉姑娘的想法。      “啧……”安宁在一旁看戏看的开心。      婵儿却不这么想,她只觉得荒唐:“我说姑娘,这事儿若是让十姑娘知道,她会生气的吧。”      “景天自己愿意的事儿,十娘为什么会恼?”杜七疑惑的说道。      安宁笑着说道:“婵儿姐,我瞧七姑娘这么认真。你再这么说下去,小心七姑娘去找景天公子,到时候……你会看见景天公子来十楼求十姑娘同意他扮女相。”      “……”      白玉盘闻言无可奈何的低下头。      这种事情真的极有可能发生……公子为了让七姑娘开心,定是无所不用其极,面子算什么。      婵儿身子一颤,发觉自己多嘴只有可能让白景天更加难堪,视线飘忽的说道:“我不管姑娘的事儿了,你们可不许说是我挑的头。”      “有意思,真有意思。”安宁抿嘴笑着。      明灯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心道小姐怎么想都是对的。      “景天穿浅绿色的衣裳会很好看,我的衣裳不适合他,该是要弄新的。”杜七说着,便见到婵儿唤了她一声。      “七姑娘只怕不是第一次出现这个念头了,不然不会我提一嘴就这样的。”婵儿企图将自己的嫌疑洗去。      “的确不是第一次。”杜七眨眨眼,掰着手指说道:“有的男人真的很好看,我先前见到尊上的时候就觉得他很漂亮……”      “停。”婵儿咬牙:“姑娘你不要再说了。”      安宁和白玉盘对于白龙都不甚在意,所以没有说话。      “我不说了。”杜七点点头,她其实还想说……诞生在淮沁的那个少年最开始陪她游历山川的时候,为了避免被人误会,也打扮成姑娘家一段时间过的。      只是后来,少年变了性子,从不希望被人误会,到不在意会被人误会,甚至被误会的时候会高兴……便没有再扮女相。      一晃也过去很久了。      杜七那时候没有什么想法,现在想来,他那时候还是很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      但……要和他见面,杜七觉得还是算了,那是个不守规矩,不飞升、胆大包天的人。      即使是他打扮成女儿家混入春风城,她也不见。      她可没有喜欢看男人女相的癖好。      这种事只限于海棠的孩子。      ------------      0609 一屋子尽是普通的姑娘      白景天不会明白,作为海棠的小儿子,他对于杜七有多么重要。      杜七在一旁闲坐着,依靠着小丫头在想一些事,在安宁正与白玉盘讨论着想要在庙会上买的东西。      杜七昂起头,一缕青丝垂落在脸侧,她便将其捋在耳后。      已经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是可以改变的,可溯流而上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若是她扰乱了现有的时空溯流……会出现让她都觉得有些麻烦场景。      当然,也只是麻烦,算不得什么大事。      杜七轻轻叹息,心道海棠只有名为练红的儿子,生下白景天后海棠就和白龙分开来了,她此时将白龙抓过去再想办法让海棠生一个名叫练红的儿子……也不合适。      所以只有白景天能做到这件事情,只能白景天能够满足她瞧瞧练红的模样。      杜七听着耳边安宁和白玉盘随意的交谈,手指搓在一起,她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安宁和白玉盘的声音微微一顿,旋即互相对视,皆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在她们眼中,让白景天扮女相这件事毕竟只是杜七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并不值得过多的讨论……说不定她们将这件事淡化,杜七一段时间就给忘了。      婵儿也知趣的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因为事情是她挑起来的,所以她没有掺和进白玉盘和安宁的话题。      “咳。”婵儿清了清嗓子。      白玉盘领会到了婵儿的意思,便起身走到杜七身边,捏了一下明灯的脸。      本来坐在杜七怀里一侧的明灯乖巧的站起身,将这个舒适的位置让给了自家的姐姐。      白玉盘在杜七身前盘腿坐下,低声唤了一声:“七姑娘。”      “嗯。”杜七回了神,紧接着一愣。      明灯怎么变成寸心了?      白玉盘转过头,自然而然的依偎在杜七的怀里,轻声说道:“七姑娘,我和安宁姐都想在庙会的时候买几件衣裳穿,可是逛庙会……也得先有几件符合氛围的先穿着。”      小丫头在怀里,杜七明显高兴了许多,没有练红的女儿与她亲近,也没有寸心的后代……但是有寸心本人啊。      这么一想,杜七的眼睛一亮,她双手环住白玉盘的腰,揽着她说道:“你可以穿我给你的衣裳。”      白玉盘的脸一红,心跳加速了许多。      七姑娘……怎得忽然这么热情。      白玉盘觉得兴许是杜十娘一整天都在疏远杜七,所以才……      这些不重要。      白玉盘努力镇定下来,侧着头说道:“姑娘的衣裳,我暂时穿着也不甚合身,估计要等明年了。”      “也是。”杜七充分感受到了白玉盘的纤细,便说道:“那就披罗居买两身。”      安宁眯着眼睛:“我和小玉儿对于披罗居都不甚了解,七姑娘陪着我们一起?”      “我?”杜七看了一眼白玉盘,心想她屋里还有一个花瞳呢。      白玉盘见杜七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还以为她抽不出时间来,说道:“也不用姑娘与我们一道……知道今年的大概款式,要多少银子就行了,我心里好有个数。”      说着,白玉盘露出囊中羞涩的神情:“做公子的侍女虽然也有银钱可以拿,可时间不长,我并没有多少的积蓄。”      一提起没钱,杜七眼皮一跳,认真的说道:“我懂。”      “……”安宁嘴角微微抽动,旋即一把将一旁一直没有融入氛围的明灯拽到自己怀里,捏了捏她的耳朵。      “……”      婵儿不怕冷,却不影响她对于温度的感知,她忽然看向远处,察觉天气冷了许多。      按照以往的经验……该是要下雪了。      婵儿又摇摇头。      也不是。      从七姑娘入城了之后,这春风城的天气就没有再准过,雨是这样,雪也是。      ………      窗外是阴雨连绵,不知不觉的,雨打窗棂的声音由清脆逐渐变成一阵沙沙作响,仔细去听,会发现很难再听见雨声。      房间中的氛围热烈,杜七仔仔细细的与白玉盘说着披罗居的相关,安宁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      明灯依旧没有融入的进去,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和小花修复关系。      她的衣裳都是小姐和翠儿姐买的,不需要知道这些东西。      “……”      婵儿伸手在火盆上烤火,她瞧了一眼窗子的方向,心道雨果然停了。      真下雪了啊……      感觉还不是小雪。      还真是能聊。      婵儿心想姑娘家就是这样,一聊起来就不冷了。      婵儿向来不觉得冷,但是屋里其他人与她不一样,都是羸弱的姑娘。      杜七、安宁、白玉盘、明灯……      为了不让家里这些普普通通的姑娘们被冻着,婵儿起身将房间中剩余的几盏油灯点亮,旋即下楼去七姨的杂物室中取了一些新的木炭备用。      端着木炭走过三层的回廊的时,婵儿抱着木盆,一只手推开窗子。      只见窗外是一片雪虐风饕,庭院中老槐树的影子被遮蔽了大半。      婵儿的眸子微微放大了一些。      雪花伴随着寒风吹在她的面上,那是小指大小的雪花,很快便融化成清澈的水珠。      “真好看……”婵儿露出些许痴迷的神情,不过很快就将其收了起来。      她很喜欢下雪,从小就喜欢,就好像七姑娘喜欢下雨一样。      婵儿不怕冷,也没有任何的朋友,所以小时候最喜欢玩雪。      可是石闲十分畏惧寒冷,杜十娘也不喜欢下雪。      所以婵儿就不像以前那般喜欢雪天。      只是讨厌归讨厌,她不能说着违心的话。      景色真的很好看,让她心底产生一股子悸动。      她天生不畏寒冷,是为了玩雪吗?      自然不是。      一定是因为这是上天给她的任务,让她在大雪天可以更好的照顾畏寒的小姐。      婵儿抿嘴一笑,哪有先前半点的不正经,她弯腰呼出一口热气,将落在窗棂上的雪花融化,旋即关上窗,踩着雀跃的步子回到房间。      推开门,姑娘们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      婵儿放下盛放着木炭的盆,莫名便觉得很幸福。      普通的姑娘们聚集,平常的依偎在一起,随意说着话……      真好。      ……      其实婵儿有一件事不清楚,那就是这屋子里的姑娘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包括她自己也是。      ------------      0610 入门难      屋子里的姑娘们是普通人吗?      自然是的。      可是从杜七觉得她也是普通的姑娘开始……这个世界上对于“普通”的定义便缠绕在一起,混乱的不成样子,即使让春风城最好的绣娘来也不可能解的开。      又有在杜七身边的人都不会是普通人,所以无论她身边的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一条对于杜十娘、对于明灯、对于花瞳、甚至对于婵儿都是适用的,她不畏寒的体质意味着什么,现在也不清楚。      只是那些飞升的仙人、称宗做祖的妖魔、神明……祂们不是因为自身的不凡巧合的出现在姑娘身边,而是因为聚集在姑娘身边所以才不凡。      对于姑娘而言,世界上是没有巧合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      这一点重要。      ……      随着婵儿往火盆里添了一些炭火,房间中的温度上升了许多,只是这样一来会让姑娘们才洗干净就沾染了不好闻的炭火气息。      这味道让人脑袋昏昏沉沉的。      可总比冻着要好,婵儿这么想着,瞧着前方和谐的闺中景色,忽然想起了杜七方才展现“神通”的一幕。      所有的雨水都聚集在她的身边仿若星辰一般的缓缓旋转……      真的很好看,比她儿时仰望星空的时候还要美。      婵儿这才意识到,原来杜七不是普通的姑娘了。      咬唇。      婵儿认为修仙者的世界一定也是不平静的,拿着斧钺勾叉在天上争斗……哪里比得上眼前的片刻平静。      若是能够不受到威胁,若这是个太平盛世,那……她真的不想要七姑娘去修什么仙。      婵儿脑海中闪过白龙的样貌。      希望尊上可以越来越厉害,比所有的好人和坏人加起来都厉害……这样一来,春风城就可以永远平静下去。      “我方才就想问,姑娘修炼的如何了?”婵儿忽然的开口打断了讨论衣裳的几个丫头。      修炼?      白玉盘看向杜七。      明灯这个天赋碾压了众人的狸花也竖起了耳朵。      “修炼,我已经很努力了,速度还可以。”杜七认真说道。      “是吗?这样就好。”婵儿点点头,觉得杜七能够挡住雨水……怎么想都是已经有了一定的修为。      “……”安宁听着杜七毫不犹豫的自夸,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她看向杜七的小腹,眼睛里潋着金芒。      因为运转瞳力,所以她的身上散发出肉眼不可见的光芒。      在安宁的眼里,周围环境里的灵气无论是密集程度还是浓度都高的可怕……即便是天赋最差的和尚,住在这儿一个月也该开源了。      但是杜七丹田内的灵气少的可怜。      安宁又看向白玉盘,心想这个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天赋也很好,虽然也没有开源,但是下丹田内的灵气已经比杜七要多了。      最后是明灯,那丫头是个小怪物。      明灯就在她的怀里,于是安宁低下头,却发现明灯再看她。      “安宁姐,你又发光了。”明灯小声的说道。      ……      “嘶……要你提醒我?”安宁心跳停了一瞬,她无奈的蹂躏着明灯的脸,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房间中,两个还未开源的,一个马上明心境的。      至于说安宁自己……她有佛印加身,修为境界目前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七姑娘不能自满,还是要好好修炼,不能懈怠。”安宁忍不住说道。      “我没有自满。”杜七眨眨眼:“有在努力了。”      白玉盘接着杜七的话说道:“婵儿姐,公子也教我修炼……只是我的天赋一般,比不得明灯。”      “行吧。”婵儿啐了一声:“合着这儿只有我和安宁是普通人。”      明灯想起了什么。      “死丫头,你又看我做什么。”安宁瞧着明灯又转过来,咬牙说道。      “姐姐别生气。”明灯抓住安宁的手,心想做一盏灯也没有什么不好,她最喜欢会发光的灯盏,所以才叫明灯。      安宁下巴落在明灯的脑袋一侧,在她竖起的耳朵一旁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小心我喂你吃大补的灵药,催动你的狸花血[无名 fo]脉,让你长胡子,喏……就像小花一样。”      明灯耳朵痒痒的,她看着远处正偷看自己的小花,面色发白,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白皙的面容。      “我错了。”明灯颤声道。      安宁姐姐……还真是可怕的人。      “知道怕就行。”安宁揉了揉安宁的耳朵替她止痒,旋即继续抱着她。      狸花半妖比其他的半妖都要可爱,尤其是这一对耳朵。      ……      这两人咬耳朵的场面被众人尽收眼底,不过包括也都习惯了。所有人都当做没看见,只有白玉盘发出一声叹息,心道自己妹妹又被欺负了。      “你们都会修炼……行罢,总归是好事。”婵儿摇摇头,心道修炼的门槛比她想象中的要低好多。      也就是入门难。      她先前还在想着使用法力的杜七看起来很陌生,此时却发现没有什么好陌生的。因为只要周围的丫头都会修炼,到时候……与她们格格不入的反倒是她这种凡人。      有这种事?      婵儿撇撇嘴,心想大家都是一家人,早晚都能修炼。      这么一想,婵儿觉得修炼者也就那么回事。      跳过这个话题,婵儿瞧着身旁的木炭,问道:“你们还睡吗?时候不早了……若是要睡,我去收拾两个屋子出来。”      算着时辰,翠儿和七姨在的两个房间都睡下了。      “不睡了。”      “不困。”      杜七和安宁异口同声的说道。      “也是,你们都还小,精力旺盛。”婵儿伸了个懒腰,心想她、明灯和白玉盘白天有休息过,所以即使不睡晚上也不会乏。      “那咱们就等到晚上好了,你们聊你们的……我看会书。”婵儿说着,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本册子,在火盆一侧坐下。      安宁对婵儿看的有些兴趣,但是想了想,觉得参与女儿家的话题更加的重要,于是继续与杜七和白玉盘说着那些不能让外人听见的、女儿家的私房话。      ……      院落之外,红吟撑着一把伞站在暴雪中,她踩着一路雨水和雪混合的寒冷稠物,手里拎着在红鸾街精心挑选的礼物。      透过门缝,她瞧着了门那头明晃晃的铜锁。      她被锁在外头了。      ------------      0611 运气不好的姑娘      雨后的暴雪有多么冷?      红吟不甚清楚,她只知晓自己本不是畏寒的姑娘,此时却心肝发颤。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积水中,稠物布满了红吟的绣鞋,脚尖传来一阵冰寒,让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抬起头,露出被伞遮盖了一半的天空。      洋洋洒洒,若飞絮濛濛。      尽管有带着手套,可是撑着伞的那只手依旧冻得发麻,而她的另一只手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外面罩着一层绸缎,将雪花的湿润隔在了外面。      很沉,从侧面去看,包裹足足有两个红吟那么宽。      这些是她在红鸾街精心挑选的各种礼物,可不能沾湿了。      想着,红吟走进漆木大门的屋檐下,尽可能的收敛身子躲避风雪,让自己的红色裙子紧紧贴在门上。      “呼……”红吟呼出一口热气,阵阵白雾逸散在空气中,昏暗天气中映衬着她的无奈。      七姨的大门从里面被一把大锁给锁住了,所以她进不去。      “谁干的蠢事。”      耳边是呼啸风声,虽然红吟此时十分的狼狈,可依旧保持着冷静和春风城姑娘的风雅。      这么大的风雪,即使是她扯开了嗓子去喊、去敲门……屋内的姑娘们也是听不见的,与其自毁形象,不如安静一些。      “……奇怪。”红吟瞧着眼前美丽但是却无比寒冷的雪景,眼里出现了几分疑惑。      七姨的院子在白天是不会上锁的,除非她不在家。可如今大门是从里面被锁上的,而且还是在明知道她会来的情况下。      红吟很快就意识到她被关在门外面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而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会是谁呢?      不用想就知道是石闲那个坏女人。      红吟抬起头,心想石闲应该没有想到会忽然下雪,也怪自己被十娘蒙蔽了双眼……若是来的晚一些,也不至于让石闲这点小恶作剧得逞。      “真是的……”红吟埋怨着石闲的小孩子脾气,踮起脚尖,雪花融化带来的凉意让她脚尖传来微弱的刺痛。      一路蹚水过来,鞋子还是湿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庙会在即,根本就找不到空闲的马车,她大包小包的东西拎着,不好意思与店里的姐妹们一道。      “等……还是先回去。”红吟沉思了一会儿,觉得现在回秋水楼很不合适,平娘正在与名叫云浅的姑娘过二人世界,她不想打扰平娘罕见的休息时间。      “罢了。”      红吟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心道总是在这儿站着也不是个事情,只能先找个酒楼歇息一会儿,等到晚上再过来找石闲算账。      正想着的红吟一只脚踩上了雪水,忽然一怔。      只见有马儿的蹄子在雪水中砸了两下,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嘶鸣,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上的女人很好看,红吟瞧着车夫的侧脸,只觉得冷若寒玉,而车夫发现她缩着身子躲在屋檐下之后眨了眨眼。      “红姑娘这是怎么了?”纤阿瞧着红吟狼狈的模样,疑惑道:“不是才去了红鸾街。”      还是她送红吟去的。      “这不是买了这么多东西吗。”红吟无奈的说道。      纤阿轻轻一跃,稳稳当当的着地:“姑娘是在等人?”      红吟近距离看着纤阿的脸,对方看起来成熟且稳重,所以一声姐姐她唤的心安理得。      红吟没有回应纤阿的话,而是说道:“纤姐姐不忙吗?”      “七姑娘就在院子里,我是她的车夫,姑娘不在,我有什么好忙的?”纤阿将马车停在路旁,回身说道。      “那可真巧。”红吟抿嘴一笑,心想这姐姐来的可真及时。      两个姑娘家随意交谈了两句,纤阿就知晓红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请她上车躲避风雪。      于是一场雪让这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的姑娘凑在了一辆马车上。      红吟在纤阿的帮助下将手中的礼物放进车厢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仔细去看会发现红吟的手指都被勒的充血,而这本该是一双用来抚琴的手。      车厢内比外面要温暖许多,并且因为纤阿只接待杜七的缘故,空气中透露着一股子好闻的气息。      红吟脱了鞋子盘腿在车厢中坐下。      虽说她的袜子被雪水沾湿了一些,暂时也没有换的衣裳,所以只能忍着。      纤阿瞧着一旁那各式各样的礼物,平静的问道:“红姑娘这么被锁在外面,就不生气吗?”      “姐姐也别太见外,唤我一声妹妹就是。”红吟说着,随后解释道:“我是很恼石姑娘,也习惯了。谁让我没有一直跟着十娘,中间被姜大哥叫了去。”      纤阿似懂非懂。      红吟在一旁心想石闲站队都站错了,明明她们两个人都是失败者,却还要互相看不过眼。      又觉得不是。      “她这是吃醋了,报复我呢。”红吟捂嘴笑着。      十娘答应了她,等到庙会结束就来她这儿玩,石闲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只是将大门锁上这种事……着实太幼稚了,红吟认为这种事不像是石闲能够做出来的,可是她想着院子里的姑娘,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动机。      “姑娘们之间的关系……我真的是看不明白。”纤阿摇摇头,心想元君那么厉害的人,却甘愿在这种环境中生活,难道看着这院子里的姑娘们勾心斗角就这么有趣吗?      “看不明白就对了。”红吟抬眼瞧着纤阿,隐隐嗅到了一股子好闻的桂兰香气,她眯着眼睛说道:“似是纤姐姐这般干净人也是很罕见的,姐姐来春风城做姑娘的车夫是有什么目的?”      红吟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有些不礼貌的话。      纤阿毫不在意,她理所当然的说道:“目的?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给七姑娘驾车,送姑娘出门。”      她自古以来就是这么做的。      这个理由很没有说服力,可是纤阿说的认真,红吟觉得如果只是为了看杜七……这个理由她竟然能够接受。      纤阿掀开窗子,瞧着门后的那一把铜锁,转身道:“妹妹怎么看待七姑娘?”      ------------      0612 也有不自然的尬聊      对于纤阿来说,她可以旁观元君的生活,但旁观毕竟是旁观,想要彻底理解依旧困难。      今日是个很好机会,她想要知道现在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      “怎么看七姑娘?这种事情姐姐问我,我也不知晓应该怎么说。”红吟歪着头,许久后说道:“七姑娘很聪明,也很乖……大家都很喜欢她。当然,于我而言,我最喜欢七姑娘的原因是她改变了十娘。”      “这样啊。”纤阿点点头。      “姐姐没有听明白吧。”红吟眨眼。      “嗯,听不明白。”纤阿说道。      红吟怪异的看着她,心想翠儿也不知道在哪儿招来的车夫,明明好看的不像话,给人的感觉却如此的木讷。      分明是纤阿主动询问她的,可对方却给她一种不真实,什么都不关心的疏离感。      说实话,与这样的女人交谈是很煎熬的事情。      在春风城里,不是所有姑娘家的闺中言都自然而和谐的,也有现在这种……说了上句就不知道下句该说什么的情况。      还是不熟悉,若是亲密的人儿……红吟现在早就把湿了的袜子扔到一边,让纤阿帮她擦脚了。      ……      “阿纤姐姐……你还真奇怪。”红吟如实说道。      “奇怪?我哪里奇怪了。”纤阿低下头瞧着自己的衣裳,完美符合春风城的规矩,所以不应该奇怪。      “我回应了姐姐你,姐姐也与我说说你心里的七姑娘是什么样子。”红吟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虽然她对纤阿完全不了解,可是很明显的……纤阿对杜七很用心,不然也不至于非要给杜七做车夫,提起杜七就十分的纠结。      仿若恋爱中的少女一样。      ……      “我心里的姑娘?”纤阿一怔,旋即垂下眼帘,手指轻微的颤了一下。      她心里的姑娘是什么样子?      她心里的姑娘没有样子,只有她做过的诸多事情。      这些可不能说。      “……”      因为纤阿不说话,所以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红吟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个姑娘果然不好相处,她叹息一声,又觉得自己与一个车夫姐姐没有什么好说的。      许久后,纤阿摇摇头,歉意的说道:“我说不出口。”      不想说,也不能说。      但是这种话落在红吟耳中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她只当是纤阿太过喜欢杜七,所以不好意思说。      “不善言辞的姑娘在城里也有不少的,姐姐不用在意。”红吟笑着。      不会聊天没关系,只要长得好看就行。      对于她这种喜欢姑娘家的坏女人来说,即使纤阿什么都不说,她光是瞧着都觉得养眼。      是很好的、消磨时间的对象。      “谢谢姐姐陪我在这儿等。”红吟转过身,取出了其中一个包裹在车厢中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些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袋水果。      “吃些东西吧。”红吟取出一个桔子,慢慢地剥着桔子皮,随后将其掰开,递过去一半。      姑娘家如果不知道聊什么,一起吃东西一定没错。      “谢谢。”纤阿点头,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也是她在海棠身上学到的东西。      吃着桔子,纤阿心想自己放弃了。      放弃与红吟聊天,放弃从红吟身上了解杜七。      纤阿发觉她高估了自己,一般的对话还行,可若是像春风城姑娘一样坐在一起交谈,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样一看,元君能完美的融入进去,真的很厉害。      难道是失去记忆的缘故?      “……”      马车中又一次安静了下来,不过这一次因为是在吃东西,所以不似之前那般僵硬。      红吟心想十楼中的每一个姑娘都有自己的角色……显然,这位阿纤姐姐作为姑娘的车夫,她们本该是很亲密的关系,可是对方并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      纤阿应该替代的是石婴的位置,可是却没有做到像是石婴那般与七姑娘成为好姐妹。      红吟不太喜欢纤阿这种飘在天上,让人摸不透心思的人。      仿若此时,纤阿吃着她买的点心,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也不知道是好吃还是不好吃……真是一丁点反馈都没有。      红吟心想这姐姐吃的是她专程给杜七买的点心,到时候七姑娘若是问为什么没有她的礼物,她就将责任推到石闲身上,让姑娘去恼石闲。      想着,红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      纤阿咽下口中香甜的糕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      琴楼中,婵儿读的暂时告一段落,她便看着不远处杜七和白玉盘聊衣裳的事儿,眼睛睁着,流溢而出的眼神里透着令人心动的光芒。      婵儿笑很好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可就是忍不住。      她低下头心想春风城即使是很好,却也是阴盛阳衰的,所谓阴阳平衡并非是无用之言,所以如果一个大家庭里所有人都是姑娘家,在分配角色上就要格外的用心。      她们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这也是规矩的一种。      在以杜十娘为中心的大家庭里,所有人各司其职,所以气氛才会这般的合适。      七姨经历的尘世最多,于是以她为首,让所有的姑娘在遇到委屈、产生摩擦的时候可以有一个倾诉的对象。      杜十娘的存在将各个姑娘联系在一起,听起来简单,却是绝对不可缺少的那一环。      再之后的姑娘就没有什么好说的,虽然也重要,但是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包括杜七也是一样。      如果将淮沁的姑娘也一起算上,这个家庭其实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      在这种前提下,想要在大家庭中不被边缘化,除开被杜十娘偏爱,便是要扮演好属于自己的“戏份”。      关系远一些的,似是石婴就做的很好,不仅翠儿和杜七喜欢她,连明灯都喜欢她的石婴姐姐……甚至离开了十楼,石婴和琴楼的姑娘们都打成一片。      相比之下,那阿纤姐姐就差了许多,虽然生了一幅好皮囊,可是性格孤僻……在楼里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是……      纤阿长得比石婴很好看,所以婵儿就喜欢。      ------------      0613 摆正自己的位置      窗外的大雪飘落,更衬出房间中的安静祥和。火盆燃烧着,将周围几个姑娘的面容映的红彤彤一片。      因为天气忽然的寒冷,所以炭火的气味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眼看白玉盘和安宁的讨论越来越热烈,杜七一时间都插不上话,便安静的坐着,偶尔偷偷掀开面纱的衣角,轻轻呼出些许潮气。      氛围很好,灼烧的声音让人心安,姑娘也好看。      婵儿心道自己被杜七传染了,现在也只会说“好看”了。      那叫做阿纤的姐姐好看,但若是让婵儿选……果然七姑娘才是世界第一可爱。      ……      房间中的温度逐渐升高,于是婵儿红晕并不突兀,柔顺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      她沐浴过后,没有佩戴任何首饰首饰,也没有点着妆,往往这种若清泉一般的、纯粹的美是最耀眼的。      婵儿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因为她痴痴的表情,那边的姑娘们时不时的看向她。      只顾着看风景的人却没有发现自己也成为了风景。      婵儿听着雪落下的细碎声响,瞧着不自觉的开始烤火的姑娘家,翘起嘴角。      十楼的和谐也有她的一份力的。      在扮演好属于自己角色的这件事情上,婵儿不说骄傲,可她认为自己做的很好。      因为有翠儿这个近乎于完美的工具人的存在,所以在杜七来之前,她是供姑娘们安置无处释放的“宠溺”情绪的,是可以任性的那一个。      但是在杜七来了之后,婵儿就不再是十楼里最“傻”、最需要照顾的。于是找一个新的定位很重要,婵儿想了很久,觉得“承上启下”是很好的职责。      和翠儿以及杜十娘不一样,婵儿是大家庭中唯一一个既可以完美融入杜十娘和石闲这种“成年组”、也可以与家里的丫头们闹在一处的人。      这是杜七做不到的事情,毕竟……她都不被允许参加杜十娘的茶会。      而婵儿在“成年组”里,她可以帮着翠儿处理事情,可以与姑娘们打巧牌,可以在和那群已经熟透的女人一起用宠爱的眼光看着家里的丫头们。      在“少女组”里,她又可以毫无保留的与姑娘们毫无违和腻歪在一起,这也是翠儿和其他姑娘们做不到的。      所以婵儿的存在要比看上去更加的有分量。      该说婵儿看起来不甚聪明,可她的小姐毕竟是石闲那样的坏女人……所以做起事情来,也是经过万般考虑,无懈可击的。      ……      婵儿瞧着不远处搂着明灯的白玉盘,心想不知晓以后进入十楼的秋水姑娘会不会与自己一样的定位,所以还不好进行改变。      但是她很喜欢白玉盘,这个丫头很有讨人喜欢的潜力。在十楼这个大家庭中,加入白玉盘这个丫头,一定能让环境更加的舒心。      “小姐,小花它还是不愿意看我。”      明灯抓着杜七的手,一脸的委屈,配上她略显湿润的长发和绒耳,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宠似的。      杜七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婵儿就笑出了声音,她嗔道:“明灯,我原以为你是接替我的角色的那个,没想到……七姑娘才是。”      按照道理来说,被宠爱的就该是年龄最小的,可谁让明灯看起来太傻,于是比起被宠爱的那个,她更像是让人无奈的那个。      丑角算不上,可多少沾一点边。      也挺好的。      “婵儿姐,你说什么呢。”杜七转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明灯可爱,还有丫头抢了我丑角的活。”婵儿掩面而笑。      “婵儿姐,你先前才还说我可爱,怎么又轮到明灯了。”白玉盘翘起嘴角。      “怎么,做姐姐的还吃起妹妹的醋了?”婵儿抬眼。      “兴许是吧。”白玉盘一笑:“婵儿姐可不是丑角儿。”      “行罢。”想着,婵儿将一旁的收起来,旋即起身说道:“小姑奶奶们,喝茶吗?”      “喝。”杜七掀起面纱的角,闷声说道:“婵儿姐,我要喝甜的。”      “我就不了。”      “我不渴。”      “只有七姑娘要是吧,知道了。”婵儿踩着优雅的步子,转身去倒茶,随着她的动作……长发一晃一晃的,十分惹眼。      等到婵儿走远了一些,明灯这才忍不住的说道:“婵儿姐好好看。”      “婵儿姐是很好看,我很喜欢她。”白玉盘附和着自己的妹妹。      “姐姐好是好,就是性子……”安宁轻轻叹息,她认为婵儿这般活泼的人在十楼中是独一份的,虽然算不上丑角,但是怎么说呢……就很奇怪。      “我倒是觉得姐姐的性子也很好。”杜七认真说道。      安宁一怔,便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因为杜七是不会错的。      白玉盘抓着明灯的手,心想安宁姐姐并不清楚婵儿姐对于姑娘们的意义……这也正常,不是每个人都心思玲珑的。      十楼中的姑娘们都有自己的位置,而像是婵儿这种既能够融入杜十娘圈子,也能融入杜七的圈子的姑娘……有且只有她一个。      “你们因为什么喜欢婵儿姐?”安宁又问。      “好看。”杜七想也不想的说道。      明灯立刻跟上自己小姐的思路:“我也是因为姐姐更好看。”      “……”白玉盘双手绞在一起,她本想说姐姐很温柔的,不过这时候还是……      “因为姐姐很好看。”      “你们真的是,算了,姐姐是挺好看的。”安宁无奈的叹息,心想这几个丫头跟着杜七别的什么都没有学会,夸赞人的词汇反倒是越来越匮乏。      说什么好看……她入了春风城后何曾见过不好看的姑娘?      安宁眨眨眼,又觉得这十楼的里的姑娘虽然用好看二字可以概括的完全,但是风格迥异,各有千秋。      所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十楼的姑娘每个人好看的点都不一样,都是那种一直盯着看也不会腻的人,若是能娶到其中一个,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安宁不免想起了某个抛弃了杜十娘,现如今也有资格被称为的天之骄子的存在。      他曾经是距离这些姑娘最近的男人,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      ------------      0614 上梁不正      安宁在春风城呆的越久,就越是喜欢十楼里的姑娘。      她是要学习姑娘家仪态的,所以平日里对于周围人观察的很细致。      从七姨到明灯……每个姑娘给人的魅力都各不相同,就好陈列在茶室中的精美香茗,尝起来全部都是不同的味道,但是有一个共同点。      一样的让人着迷。      如果安宁真的要回到东玄,那么她想要将这些姑娘们每一个都画下来……这些画卷一定会成为她人生中最珍贵的宝物,比什么佛印都要重要。      很可惜的,没有人能喝下那么多的茶水,所以罗陈在茶室的香茗们只有互相欣赏。      但是曾经是有人有机会的。      有人有机会一亲芳泽,兴许还不是一个。      七姑娘的陪嫁丫头都有不少,那么她的这个的杜先生呢?      安宁知道作为如今关系的中心点,如果有谁娶走了杜十娘,那就和娶走了杜七一样,能够顺带着拐走一大票十楼的姑娘。      别人不知晓,但是翠儿有机会赎了身一定是会跟着嫁过去,说不定为了给杜十娘舒缓压力就成了通房丫头,      至于说石闲,安宁觉得这个女人为了她的先生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到时候婵儿也一样跑不掉。      在杜七出现前,事实就是只要有人拿下了杜十娘,就等同于得到了她这些年的积蓄,还附赠几个姑娘。      关键是,在那时候娶杜十娘和娶杜七不是一个难度,要知道……杜十娘可是为将来能够嫁给一个良人而做足了准备。      安宁心想李孟阳曾经可以成为她先生的夫君,只是最后没有挺住压力……于是错过了这些可以称得上是仙子的姑娘。      ……她有些好奇,不知道对于男人来说,这一院子本该和他和谐相处的姑娘,对比枯燥的修行哪一个更加的重要?      若是让安宁来选,自然是选姑娘家。      可是安宁也知晓,乱世要有出息,所以多数人还是会选择修行。      在她看来,本家对于李孟阳的威胁很可笑,她只要挥挥手就能够解决。      兴许禅子的级别有些高了。      现在的李孟阳展露了天赋,在书院[悠悠读书 xt.xyz]中得到三个以上的夫子器重,虽然修为仍旧低下,却也获得了前往试剑泉的权利。      此时的李孟阳从东玄回来也一样能够解决掉这些麻烦,从南离天家到他的本家都不会忤逆他。      但是现实就是,李孟阳在没有前往四方书院之前,他就是妥妥的凡人,只能逆来顺受。      那个男人是不是喜欢她先生的?      这个答案安宁十分的清楚,甚至他离开春风城也是为了保护杜十娘。      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应该有力量的时候没有,之后哪怕有着通天的机缘也没用……现在的十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插进来一个男人的,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安宁伸手在火盆上烤火,瞧着身旁杜七和白玉盘的交谈,眯着眼睛。      有时候她会想李家虽然很讨人厌,但是……若是没有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趋炎附势的人,她的杜先生不就成为了李孟阳的妻子了。      都不一定是妻,说不得是妾。      那就不会遇到七姑娘了吧。      没有七姑娘想要拜佛的念头,她和翠儿姐也不会相遇。      那她现在仍旧剔了个光头,陪伴于青灯古佛,敲着木鱼,一心想要回归东玄呢。      想到这,安宁罕见的一哆嗦,将明灯扯进怀里,揉着明灯的耳朵……这才安心一些。      “安宁姐?”明灯眨眼。      “让我抱一会儿。”安宁搂着明灯,嗅着小丫头身上的皂角香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对比,安宁就更加觉得李家的人做的更好了。      虽然做了坏事,但是从结果上来看是好事。      安宁想着,忽然一怔。      是好事吗?      被人始乱终弃,对于当时已经做好了嫁人准备的杜先生来说,怎么可能是好事?      该是天塌了下来。      安宁为自己的自私而感觉到羞愧。      虽说对于她而言,先生遭难比不遭难要好。      可是对先生而言,究竟是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好,还是现在这般与茶室中肆意品尝那叫做杜七的香茗好……安宁不知晓,她说的也不算。      不过……安宁有信心的是,如果她去问杜先生,杜先生一定也认为现在的生活更好。      安宁眼里闪烁着些许光辉,而她怀里的明灯这一次很贴心的没有说活。      安宁忽然想起李孟阳自然是有理由的。      若是“功成名就”的男人重新回到春风城,她的先生会怎么办?会怎么选择?      安宁不清楚,可她并不打算阻止事情的发生,因为那是杜十娘的事儿,她这种做小辈的没有资格掺和。      她只要保证……只要她的先生不愿意,就不会有任何人有资格强迫她,这就够了。      安宁抱着明灯,手掌贴在明灯的小腹处,感受着里面充盈的灵气,心中无奈。      安宁心道当初悟道竹的天劫怎么没有把那老儒劈死呢。      她是不知道四方书院老酸儒是怎么想的。试剑泉在即,书院分明对李孟阳寄予厚望,可不好好教导弟子,却让弟子不远万里的来南荒。难道李孟阳来南荒走一趟,能比得上在书院苦修?      该说李孟阳不愧是被老酸儒看上的弟子。      安宁又认为他老师在八方客栈有老相好,能做出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值得惊讶。      上梁不正,净会给她惹麻烦。      她会知道这些消息,自然是因为东玄佛门传过来的。      还有一件让她觉得好笑的事。      那就是佛门的大和尚们知晓只能来三个人,于是想尽了办法去争。      什么平心静气,坐禅功夫都是虚假的,只有在禅子身边才是真的。      “……”      安宁噗嗤一下笑出声,她说了想要东玄款式的裙褂,并且特意吩咐了要买的,而且买东西要付钱。      她使用的东西……和尚们必然是要亲自准备的,大概率就是要来的三个人去做。      “安宁姐,你笑什么呢。”明灯问道。      “明灯,你说……一群老和尚去买裙子,会不会很有意思。”安宁睫毛微颤。      “欸?”      ------------      0615 修士只要锁住修为就走不动路      杜七不知道安宁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而她对于什么李公子并不在意,因为是外人,与她、与十娘都没有关系。      杜七知晓自己不是喜欢吃醋的姑娘,而什么李孟阳也不值得她吃醋……更重要的是,她明白十娘一定不希望她掺和这些事。      杜七掀起面纱,小口呼吸着。      她可是很听话的。      与已经踏上自书院前往南荒路途的李孟阳不同,杜七更加在意另一件事。      有人拿着她的物件朝着南荒来了。      就与那什么才晕过去没有多久的九霄上仙一模一样,显然……这是新的九霄上仙。      杜七对于同样从东玄而来的人不甚喜欢,该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九华山的动作还真是快。      若是让这人再一次进入南荒,一定会给姑娘们带来比上一个九霄上仙更加麻烦的事情。      她应该将其像小猴子一样挡在外面,又或者是……      杜七眯着眼睛,随后瞧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咬红唇。      不能这么做的。      这次的九霄上仙和小猴子不一样,因为同行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新的九霄上仙无所谓,但是另一个姑娘却不能被她挡在外面,偏偏……对方一路同行,若是九霄上仙进不来南荒,那姑娘也不会来。      所以杜七感觉到了难题。      明灯……先前吃的灵气还没有消化干净呢,也排不上任何的用场。      “哈啊~”杜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伸了一个懒腰,听着安宁在和白玉盘说着什么和尚的事儿,瞧了一眼翠儿休息的房间,心想那就让九霄上仙慢一些好了。      慢一些,收敛一些,不要给她惹麻烦,不要惹她生气。      了解了修仙界之后,杜七也弄清楚了一件事。      与她不一样,这个世上的修炼者如果动用不了灵气、没有了修为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解决的办法是有的。      至于说破坏了规矩,不重要。      杜七心想这世界很小,又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她一点也不意外。      ……      屋内的气氛火热,杜七面色微红,呼吸透过面纱的缝隙落在眼眸中,让她发涩的揉了揉眼睛。      这边。      明灯疑惑的看着安宁,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和尚……买裙子?      “安宁姐,我听不明白。”明灯小声说道。      “没事,你就说有没有意思吧。”安宁掩面笑着。      “我不知道。”明灯摇摇头,她感觉不到想笑,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明灯杜七眨眨眼,瞧着安宁没有用说话,反倒是白玉盘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她轻声说道:“安宁姐,虽然咱们很不喜欢和尚……可开这种玩笑也没有什么必要。”      白玉盘本能上厌恶和尚,但是一些真正济世救人的大师她还是敬仰的。      “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说这个玩笑了,你懂什么。”安宁不满的瞪了一眼白玉盘,嗔道:“你不站在我这边说话,我就欺负你妹妹。”      说着,安宁使劲拉扯着怀里明灯的脸,让小丫头的脸颊一片红晕。      “月姐……疼。”明灯委屈的看向白玉盘。说道。      “这……”白玉盘自然心疼自己的妹妹,可仔细去看会发现她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安宁姐弄疼的你,你瞧我做什么。”      “……”明灯心想月姐也有靠不住的一天,便将目光投放在杜七身上。      只见杜七掀起面纱一角,偷偷的露出半张脸呼吸着,直到明灯看过来,她才咳了一声,说道:“安宁,按照规矩来说,我也是有资格的。”      明灯见小姐没有保护她的意思,抿着嘴闭上眼。      “?”安宁抓着明灯的脸,随后眨眨眼,心想就好像明灯没有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样,她也听不明白杜七在说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是她知道的。      安宁无奈的瞧着杜七的动作,手指略过明灯的耳后,说道:“知道屋里闷,七姑娘你若是不想戴面纱就摘了。”      掀开面纱一角呼吸,怎么说呢……很奇怪,虽然的确就是挺养眼的。      “摘也不能摘……你不用在意我。”杜七眨眼的频率快了一些,她因为戴着面纱,呼吸折到眼睛处,所以此时眸子不甚舒服。      好在十娘的妆料子很好,花是不会花的。      “我瞧着姑娘可太痛苦了。”安宁说着,看向白玉盘感叹到:“原来长得太好看也不是好事。”      白玉盘本不想附和,可是一想到如果杜七摘下了面纱,她一定就不敢去看姑娘的脸……便使劲的点点头。      七姑娘今个这张脸还是遮住的好。      “现在麻烦的是……”杜七手指轻轻点在面纱外,叹息说道:“这张面纱也受潮了……戴着很不舒服。”      白玉盘闻言一愣,她想起了自己怀里的那一张杜七用过的面纱,略显紧张的说道:“七姑娘,我去取新的。”      杜七刚准备点头,却见到安宁抓住了白玉盘的手,轻声说道:“也用不到你,安心做着就是了,自然有人解决的。”      白玉盘没有明白。      “咱们没有注意到,婵儿姐还能没有注意到?”安宁双手交叉,看向大门的方向,说道:“你不觉得婵儿姐出门倒水……倒的时间有些久了?”      白玉盘眸子一颤,便明白安宁的意思了。      可是她对婵儿并没有什么信心,因为姐姐真是很奇怪的人,兴许不是那么贴心。      “七姑娘呢?”安宁问。      “我?”杜七说道:“婵姐姐心思很细的,不过也怨我,该与姐姐说一声,让她准备一张新的面纱的。”      一旁的明灯闻言不免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她的小姐就是这么好。      想要什么就说出来,让侍女去猜自己的心思……那做侍女的也太累了。      安宁盯着杜七看了一会,说道:“姑娘真是贴心。”      “贴心是姐姐们,不是我。”杜七强调道。      安宁还要说什么,只见门被推开,婵儿左手拎着一壶茶水,右手拎着一个浅色的布袋,头上戴着一个斗笠一样的东西走了进来。      白玉盘眼睛睁大了一些,翘起嘴角,心想果然如安宁姐所说的一样。      婵儿才进门,就嚷道:“臭丫头看什么呢,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白玉盘:“……”      贴心是贴心,但是不够温柔。      ------------      0616 婵儿是个算无遗策的赖子      白玉盘起身走过去,接过婵儿手上的茶具。      婵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臂,来到杜七面前,与杜七对视。      “姑娘的面纱湿了吧。”婵儿说道。      “湿了。”杜七点头说道。      安宁在一旁听着,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奇怪。      “我就知道。”婵儿摘下头上的“斗笠”,伸手轻轻一扒拉,帽檐处垂下来一片细密的薄绢。      “这叫……”婵儿正要介绍,杜七就抢先说道:“我知道,这是席帽,我见景天戴过。”      婵儿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白景天戴帽子是为了遮住赤红色的眼睛,她无奈的说道:“这叫帷帽,虽说在外头帷帽和席帽指的是同一样东西,不过在春风城里……姑娘们说的席帽要短一些,更适合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帷帽则要长许多。”      说着,婵儿将帷帽放戴在杜七的头上,只见面纱自帽檐垂落至杜七的颈间,透过薄而透的白纱隐隐可以看见杜七面容的轮廓。      “这个……”杜七瞧着距离她的脸有一定距离的白纱,说道:“婵儿姐,吐气不会打着眼了。”      “肯定的啊。”婵儿摇头:“我瞧姑娘你总是掀面纱,姑娘也是,不舒服就说出来,没有必要硬挺着。”      “我忘了还有这种东西。”杜七无奈的说道,她只有在医馆的时候用过类似的竹笠。      对于她来说,她的样貌是美丽还是丑陋都没有任何遮蔽的必要,所以她才不喜欢白景天戴席帽。      不过……今个是十娘的要求,于是可以重视。      “公子是经常戴席帽。”白玉盘说着,很是愧疚。      她果然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侍女,她分明每日有帮着公子整理衣裳,可先前竟然没有注意到七姑娘面纱戴久了不舒服。      她有机会注意到的,她身上就有着七姑娘使用过的……自己知道面纱潮了,满脑子想的却都是龌龊的念头。      白玉盘小脸惨白。      “你这丫头别这么看着我。”婵儿捏了捏白玉盘的脸,笑着说道:“我就算没有翠儿贴心,却也是被姑姑一手调教出来的。”      虽然平日里被石闲养着,可这不代表她是废物。      帷帽比贴脸的面纱可要舒服多了……当然,对于这儿的姑娘们来说,也有不好的地方。      婵儿略显可惜的对着杜七说道:“这样一来,我就看不见七姑娘的眼睛了。”      “小姐舒服最重要。”明灯顶着红彤彤的脸颊说道。      “先前不见你说,现在知道揽功了?”婵儿瞪了明灯一眼,随后在杜七惊诧的目光中,将手探入她帷帽的面纱中,将杜七脸上本来的面纱拽了下来。      潮乎乎的,但是婵儿却笑着将其叠起来揣入怀里,随后便对上了几个人呆滞的眼神。      “看什么看?小玉儿要得,我要不得?”婵儿得意的说道:“我就是想要姑娘的面纱才给她拿来席帽的,你真当我那么贴心?”      说着,她偷偷看了一眼白玉盘,发觉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便翘起嘴角。      “婵儿姐,你先前还说不想要姑娘的面纱呢。”安宁提醒她。      “这不是衣裳没要到?”婵儿啐了一声,取出手绢擦了擦手指,眨眼后说道:“七姑娘既然偏心,连一件衣裳都不给我,我拿一个面纱总不过分吧。”      “……也不是我的。”杜七无奈的说道。      “行了,这帽子是七姨用过的,不过给姑娘你用,七姨也不会说什么。”婵儿绕开这个话题,提起茶壶给杜七倒了一杯水,递给杜七后笑着说道:“七姑娘要的甜茶。”      杜七接过茶水,撩起面纱后,在帷帽后面喝了一口,随后眼睛一亮:“婵姐姐,这是什么茶?”      “哦,这是姑娘们常喝的红糖兑着茶叶冲的。”婵儿随口说道:“清热调血,补血祛寒的好东西,而且这红糖是七姨自己弄的蔗糖,味道比外头买的要正许多。”      婵儿说着,给安宁、白玉盘、明灯一人斟了一杯。      几个本来说不渴的姑娘,现在也好奇的尝着,除了白玉盘纷纷表示很喜欢。      “月姐,你不是也喜欢喝甜的吗?”明灯见自己的姐姐的脸色微红,不解的问。      白玉盘捧着眼前熟悉的红糖茶,小酌一口,没有回应明灯。      婵儿见到白玉盘的脸色总算是好了起来,浅笑着说道:“我倒是忘了,小玉儿你可是经常喝这个的,毕竟……来的日子不稳可不好。”      “小玉儿经常喝?”安宁若有所思。      “婵儿姐……”白玉盘羞的脸像是要滴出血,她拉扯着婵儿的衣角,让她不要再说了。      安宁恍然大悟,说道:“小玉儿体寒,原来婵儿姐在说调癸水的事儿。”      安宁无奈的看着婵儿,说道:“婵儿姐,你……怎么能把这种事儿当着我们说出来?姑娘家的脸皮还是薄的。”      “我又没说,是你说的。”婵儿认真说道。      安宁一怔,转过头,发现白玉盘正红着脸看着她,啐了一声,将手里的茶水放下:“我又没有癸水,不喝了。”      “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也不知道在羞耻什么劲。”婵儿对着安宁说道:“她心情好了,我心情也好,你不觉得挺好的吗?小玉儿,算着日子,安宁可以不喝,你得喝。”      安宁眨眨眼,看着白玉盘小口吃茶的样子,心想婵儿姐身上还是有许多她要学习的东西。      她发现婵儿姐和翠儿姐关心丫头们的方式不一样,说不出哪个更好,但是如果要她选,还是选翠儿姐。      若是她犯了错,那请让翠儿姐拿笤帚收拾她,而不是被婵儿在这儿拿羞耻的事取笑。      杜七没有关心天癸的事儿,她喝着暖身子的茶,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蔗糖……是说甘蔗里弄出来的?”      “嗯,算是甘蔗汁煮沸蒸干后的糖浆。”婵儿随口说道。      杜七若有所思,轻声道:“石婴姐咬不动甘蔗,却能吃糖,甘蔗和竹子长得差不多,都是一截一截的……婵儿姐,竹子能不能榨出汁来?”      婵儿闻言,走过来与杜七碰了碰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后,转头认真的说道:“完了,姑娘还是魔怔了,去请师先生吧。”      ------------      0617 安宁的脑袋不干净      魔怔?      婵姐姐是在说自己吗?      杜七歪着头,帽檐处的白纱微微晃动着。      她很好看,娉婷而立,即使带着帷帽也挡不住略微映着灯火的肌肤。      婵儿一时间被杜七流露而出的明媚风韵慑到了魂,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七姑娘说的话真的是对不上这么好的皮囊,也是可惜了。”      婵儿没有想到杜七戴上了面纱,看不到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之后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看不见眼睛,所以将眼前的姑娘想的没有那么干净也是可以的,于是凭空添了几分女人味。      “我有些明白,十姑娘为什么不想让姑娘多说话了。”婵儿叹息,心想好好的姑娘,一开口就全都毁了。      “小姐怎么了?”明灯立刻紧张起来,刚要起身就被白玉盘抓住了手,白玉盘对着明灯摇了摇头。      安宁眨眨眼,说道:“师先生不在城中呢,再说了如果要请先生,七姑娘自己不就是?”      “医者还不能自医呢。”婵儿啐了一声,后退一步,无奈的说道:“我就说不要在家里种什么竹子。明知道七姑娘见到什么都想吃,梅花还能酿酒呢,吃竹子不得崩掉牙?即便是七姑娘你,少了门牙也不会好看的。”      更不要说杜七喜欢竹子的香气、喜欢麝香、喜欢下雨天这种爱好都是人尽皆知了。      杜七闻言,脸庞微微发热,她嗔道:“婵儿姐,不是我要吃竹子。”      “姑娘方才都想要把竹子榨汁呢,还说不想吃?”婵儿轻轻叹息,走过来牵住杜七的手:“世界上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吃的,梅花可以酿酒做酥,那也是它的味道好。”      婵儿觉得杜七一定是饿了。      “也是我的错。”婵儿翘起嘴角:“这蔗糖喝下去,本来就容易勾起姑娘的食欲。”      明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婵儿姐在开玩笑,她的小姐并没有生病,于是小丫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婵姐姐,我……”杜七想要解释,可是她想了想,便没有再说下去。      婵儿是不会听她解释的。      这就是婵姐姐的性子,杜七差不多也习惯了,于是她换了一个方式,轻声说道:“那婵姐姐的意思是竹子做不成茶?”      “自然是做不成的,而且也吃不了,姑娘又不是熊,也咬不动的。”婵儿想着,说道:“不过……姑娘说起来,我的确是记起了,以往在淮竹有见过姐姐们砍竹子回家吃。”      所谓靠山吃山,淮沁连接着十里竹林,所以竹笋算的上是很常见的食材。      “婵儿姐说的是竹笋吗?竹笋的味道是很好。”杜七隐秘的吞了口口水,因为隔着面纱,所以没有人看见。      “不是竹笋。”婵儿解释道:“大琴丝竹比较粗,泡水也不容易腐烂,姐姐们经常将其削成杯子的模样,用来盛酒水或是替代碗使用,带着淡淡的竹香……很有情调。”      婵儿笑着:“不过对于七姑娘你来说,情调没有什么意义,只要能吃就行了。”      杜七无法反驳。      白玉盘闻言,忽然说道:“婵儿姐,我在城南的时候,有用竹筒焖饭给明灯吃。”      “焖饭?竹筒饭吗?倒也是一种吃法。”婵儿刻意的绕开了白玉盘在城南的过去,迅速的结束了白玉盘想要说的,转头对着杜七道:“七姑娘也别心动,所谓的竹筒饭,最后吃的还是饭,又不是竹筒。”      “我知道了。”杜七点点头,有些失望,心想如此一来石婴姐姐只能继续等下去了,等她学会了炼丹,再去帮她治愈身子。      在此之前,石婴姐只能继续在琴楼里被姑娘们蹂躏了……      当然,杜七觉得石婴姐乐在其中就是了。      一旁的白玉盘垂下眼帘,随后嘴角翘起了一些,心下暖暖的。      她不是傻姑娘,所以能够最大限度的感觉到婵儿对她的照顾。      明灯兴许比她的姐姐还要聪明,牵着自己姐姐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城南的事儿,吃竹笋的事儿……能不要提起还是不要提起的好。      ……      “七姑娘若是真要想把院子里的竹子吃了,也只能砍姑娘自己带回来的两根小池竹。本来就不好看的东西,砍了也就砍了。”婵儿提醒杜七:“除了两根发育不良的小池竹,其他的十姑娘都很喜欢,翠儿也在用心照顾,七姑娘可别打它们的注意。”      “本来要砍的也是我自己折回来的两根。”杜七说道。      “那两根经过姑娘的手,能从淮沁活着回来……也是不容易。”婵儿轻轻叹息,抬头说道:“七姑娘若是真的想要,就泡一些竹叶茶好了,虽然家里分明有更好的茶叶,但是谁让姑娘你喜欢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泡茶很好。”杜七想着将竹叶做成茶包的味道应该很不错。      婵儿眨眨眼,取出怀里杜七使用的面纱放在灯火下看了一眼,喃喃道:“泡茶吗?”      婵儿深邃的眼神瞧得一旁的安宁打了一个冷颤。      “婵儿姐,你想什么呢。”安宁立马问道。      “我?我没想什么啊。”婵儿翘起嘴角:“安宁,倒是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想。”安宁立刻说道。      “丫头年龄不大,脑袋倒是已经不干净了。”婵儿哼了一声。      安宁只觉得自己被恶人先告状了,咬唇,心想还是她的翠儿姐好。      白玉盘和明灯在说着悄悄话,错过了婵儿的表情,所以没有听明白她们的话。      杜七在想竹叶泡茶的事儿,正要询问安宁在说什么,就听到婵儿立刻指着杜七的面纱说道:“有这样的帷帽,七姑娘喝水、吃点心也会方便许多。”      “吃、吃东西……”杜七一愣,她扭过头去,小声说道:“婵儿姐,我一点也不饿。”      “姑娘说不饿就是饿了。”婵儿笑着,将一旁她带进来的布袋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个精致的黄橙橙果实。      “我猜到了姑娘嘴巴闲不下来,那就用东西堵上。”婵儿理所当然的说道。      她自然是什么都算到了的。      ------------      0618 什么都可以泡茶      婵儿进门的时候头上戴着的是帷帽,左手提的是蔗糖茶,右手的布袋装的就是吃的。      杜七听见吃的,虽然嘴上说着不饿,可还是走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袋子里是不少精致的桔子,通体成橙黄色,颜色润,嗅起来也有一股好闻的清香。      杜七抬头说道:“我说了不饿的。”      白玉盘在一旁心想七姑娘你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把眼睛从桔子上先移开。      ……      牵扯到杜七喜欢的吃的,婵儿没有再开杜七的玩笑,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是嘴快让姑娘羞耻的拒绝,便很认真的说道:“冬天吃些桔子对身体有好处,也可以让姑娘家的皮肤更好。现在这个时间给姑娘弄饭吃……小姐醒了定要骂我,不过吃点桔子就没有关系了。”      她看着杜七眼里的意动,又补充道:“屋里炭火的气味浓,七姑娘方才又一直戴着面纱,吃些桔子提提神是好事。”      “那……我就吃一些?”杜七眨眼。      “吃吧,我们也是要吃的。”安宁说着,率先拿起一个桔子,将它放到鼻子上,可以感觉到丝丝淡淡的清香,的确让人精神一阵。      白玉盘轻轻捏了一下明灯的手,明灯立刻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她也走过去抓起两个桔子,将其中一个递给自家小姐,并说道:“小姐,咱们一起吃吧,我也咳了。”      “嗯。”杜七见丫头们都吃了,拿起桔子。      明灯回到白玉盘身边,结果却被白玉盘瞪了一眼:“我的呢?”      明灯一怔,红着脸走过去又给白玉盘拿了一个,这才坐下。      婵儿瞧着这无比和谐的一幕,心想丫头们都心如明镜,知道杜七牵扯到吃的时候脸皮薄的可怕。      配合的很好,可以夸赞两句。      这就是丫头们优秀的地方,她们都能够精准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才讨人喜欢。      “我也有些时日没有吃桔子了。”婵儿说着,轻轻扒开桔皮,露出一个个小小的“饺子”,似是水晶一样,润润的橘瓣,外面裹着白色的橘络,十分的诱人。      “七姨买的桔子真不错,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婵儿说着,看到丫头们都开始剥桔子皮,提醒正要给杜七帮忙的白玉盘:“小玉儿,让七姑娘自己剥。”      “可是……会弄脏姑娘的手的。”白玉盘说道。      “这是吃桔子的乐趣,也是规矩。”婵儿说道。      “规矩?”杜七说道:“我自己来。”      白玉盘只能点头。      明灯握着桔子,谄媚的看向远处好像睡着了的小花,说道:“小花,要吃吗?”      “喵。”小花回了一个厌恶的眼神,迈着高傲的步子,往角落里又挤了几个身位继续趴着,显然是对桔子不感兴趣。      就在这时候,安宁已经吃上了,她咽下口中桔子,惊诧道:“这味道……好甜。”      不仅是好吃。      甚至……里面还充满了灵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灵果了。      “婵儿姐,这是哪来的桔子?”安宁震惊的说道。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常姐姐平日里还能少了你的?”婵儿无奈的说道:“是城里的姐姐们自己种的,买回来没多少银子。”      “……”安宁一怔,若有所思。      她越来越觉得春风城这个地方不对劲了。      不过也可以解释的通,先前灵海覆盖,整个春风城都成了一座聚灵阵,吃几个带灵力的桔子……也正常?      婵儿吃着桔子,忽然发现了什么,她嗔道:“明灯,你剥皮的时候能不能别扣?你这都插了几个眼儿出来了,小心点,这桔子皮还是要留着泡茶呢。”      “我……我知道了。”明灯一激灵,随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一旁的杜七瞧着自己手上的桔子,上面也有一个个指甲印,动作也小心了许多。      “明灯你也是,我和翠儿不一样,又不会打你,你怕什么。”婵儿啐了一声明灯,旋即看向安宁,咧嘴一笑:“别问我要桔子皮做什么,在春风城,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泡茶的。”      “……”安宁沉默了一会儿,心道那可不是吗,连七姑娘的面纱都能泡茶呢。      “好了,不闹了。”婵儿吃着桔子,眼睛眯起了一些,她说道:“桔子皮晒干就是陈皮,七姑娘学医的,应该知道。”      “嗯。”杜七应声:“凝食噎胃的时候可以吃一些……”      说着,杜七忽然就闭上了嘴,因为她发现了一些不太妙的东西。      “听到了没?”婵儿将手中的桔子皮整齐的放在绸缎上,认真的说道:“吃撑的时候,喝一些陈皮水可以帮助消化,安宁,你说……这东西在十楼是不是很有用?”      安宁点头说道:“那是真的很有用。”      “是吧。”婵儿抿嘴笑着。      “你们……看我做什么。”杜七面纱后面的声音微微发颤。      “没有在说七姑娘你的。”婵儿笑着:“得吃撑了才用的到,姑娘你……”      明灯眨眨眼,心想自家小姐都很少吃饱,更不要说吃撑了。      啊,这桔子酸酸甜甜的,好好吃。      明灯一时间脑袋有晕晕乎乎的。      ……      安宁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一个坏的头,她这才想起杜七是很能吃的。      “噗。”杜七身子一颤,手指戳进了桔子的连接处,指甲戳破了果肉,深色的桔子汁就随着浓烈的香气缓缓流出来。      杜七心想自己也是能吃撑的,只要十娘让她敞开了吃。      “药房有陈皮,味道不好。”杜七深吸一口气,说道。      “药嘛,泡水就是了。”婵儿欣赏到了杜七慌张的姿态,认为自己的人生都满足了,她又说道:“姑娘沐浴的时候,也是在泡水的。”      “我可没听说洗澡水也能入药。”安宁不满的说道。      “能让人心情好,就也是药。”婵儿随意说着。      安宁一愣,忽然觉得婵儿说的居然很有道理,她本能认为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婵儿却没有再活跃气氛,她起身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去杜七手上的桔子汁,随后将自己剥开、尝过的很甜的桔子递给杜七:“七姑娘吃,我这个很甜。”      “嗯。”杜七吃下婵儿精心准备好的桔子,口齿生津后露出了幸福的表情,也就不害羞了。      婵儿低下头,笑着。      也是她的错,分明知道姑娘脸皮薄,却总是忍不住逗她。      也就是翠儿和杜十娘以及石闲不在,不然她可不敢。      尤其是翠儿,如果知道她这么羞姑娘,不得扒了她的皮。      ……      明灯看着婵儿给杜七喂食,有些羡慕的说道:“婵儿姐,你方才还说要小姐自己剥的。”      “哦?”      婵儿回头,看着明灯嘴唇上沾染的桔子汁,缓缓说道:“那……我有没有说过,桔子对狸花来说有毒,是不能吃。”      明灯一怔,她这才意识到花那厌恶的眼神看的不是她,而是桔子。      糟了。      她也是狸花。      ------------      0619 小姐就是毒药      “桔子……有毒?”明灯慌慌张张的吐出口中吃了一半的果肉,用手接着,旋即脸色发白的看向白玉盘和杜七。      她就说为什么自己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的年纪小,人也可爱,都不用掉眼泪,只是这样就显得十分委屈与无助。      白玉盘心下一慌,起身用手绢包住了明灯吐出的桔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明灯的手心,旋即回身说道:“婵儿姐,你别吓她……她真的会信的。”      婵儿抿嘴笑着:“就是因为知道她会信,我才吓她,吃醋都吃到我头上了,没规矩。”      “……”明灯脑袋晕晕的,听不进去婵儿的话。      瞧着婵儿得意洋洋的模样,一旁的安宁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她揉了揉太阳穴,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难道……整个房间里只有自己才是正常的姑娘吗?      可她分明都算不上是姑娘。      在安宁看来,明灯是很聪明的丫头,她不该这样傻……可偏偏的,在亲密的姑娘面前天真的过分,安宁自然看得出来明灯是真的慌张了,因为她完全相信了婵儿的话。      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就是天地间那些无法吸收的灵气。      这丫头也不想想,以她媲美祖龙鼎的身体,连狂暴、含有剧毒的灵力都对她没有作用……还能被桔子毒到?      安宁都在怀疑明灯这种天生开了紫府,修为没有瓶颈,甚至可以过滤灵气的体质,世界上真的有东西可以让她中毒?      安宁又觉得明灯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厉害,丫头的眼界小到只想给杜七做侍女……会这般没有出息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婵姐姐,猫不能吃桔子吗?明明很甜的。”杜七咽下口中的桔子瓣,问道。      “不能吃的。”婵儿说道:“不只是桔子不能吃,像是桃,树莓、红橙……好多好多都是不能吃的。”      “如果吃了呢?”杜七问。      “我有一年得了柳依依送过来自己种的黄杏,拿给小花吃了……它反反复复的大概吐了半个时辰,可把小姐给吓得不轻,以为它要死了呢……去问了养狸花的姐姐,才知道它有那么多不能吃的。”      婵儿说着,看了一眼一旁趴着的小花,可惜的说道:“桔子也是一样的,让它吃了,差不多能把早上吃的都吐出来。”      小花看了一眼婵儿,身子一抖,又往墙角里挪了几分。      一旁的明灯听的心肝发颤。      婵儿也觉得自己不能太过分,便无奈的说道:“你这丫头怎么傻兮兮的,我说什么你都信。你虽然是半妖,可真要说,也是丫头的成分居多,吃桔子没有事的。”      “真的?”明灯眨巴着有些红的眼睛。      “废话,先前你在四苑,吃了那么多小姐做的东西,不都是好好的?”婵儿心想这丫头真是傻的可爱。      “可……我脑袋晕晕的。”明灯小脸发红。      “晕?”婵儿一怔,忽然紧张了一些,急着问:“想吐吗?”      明灯摇摇头。      安宁在一旁适时的说道:“我瞧她……是被七姑娘迷晕的。”      “……”婵儿沉默一会儿,眼里出现了一抹不安。      当初明灯在四苑生活的时候,她就是因为明灯是半妖,所以吃东西的时候格外小心。包括桃子都是让明灯先吃一小块,不会有不舒服才会给她吃。      桔子之前也有给她吃过的,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不然……自己也不会拿给她吃。      “七姑娘。”婵儿看向杜七。      “嗯。”杜七走过去,搭了一下明灯的脉,许久后说道:“她没事,就是……脉有些急,心跳的很快。”      婵儿一怔,便咬牙:“你这丫头吓我?”      明灯听到自己没事后,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使劲的摆手:“婵儿姐,我不是……我……”      她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安宁,心想安宁姐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小姐太好看了,看不见脸,单单是身子就让她心跳的停不下来……难道自己晕晕的是因为这个……      这种事若是说出口了,婵儿姐会羞死她的。      明灯使劲的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安宁姐,你吓了她一次,她吓了你一次,这也算是扯平了。”安宁眨眼,轻声说道。      “……行吧,没事就好。”婵儿嘟囔着,旋即将明灯吃了一半放在手边的桔子拿过来,严肃的说道:“保险起见,你这丫头还是别吃了。”      说着,婵儿桔子放入口中,嘟囔着:“难道……还真是猫?”      白玉盘低下头,看着明灯那躲闪的眼神,噗嗤一笑,嗔道:“瞧你那个样子……罢了,不吃就不吃了。”      明灯松了一口气,抱住自己姐姐的手臂在一侧坐下。      闹剧归闹剧,可姑娘们桔子吃的很开心,明灯也可以专心看自己小姐好看的打扮。      不久后。      婵儿收起了桔子皮,嗅着房间中愈发浓郁的炭火香气,觉得明灯体质弱,之所以会晕……说不定是烧炭的缘故。      她站起身,说道:“姑娘们都往里头坐,我开一下窗子……通通风。”      “会很冷的。”杜七提醒她。      “一会都晕过去了。”婵儿认真说道。      杜七便点头,走到小花所在的角落里坐下,旋即白玉盘端起火盆,几个人一起缩进了角落。      婵儿推开窗。      寒风一瞬间挤了进来,伴随着清新的空气,吹拂在婵儿面上,让她精神一振。      只见窗外一片银装,景色十分美丽。      “下雪了?”明灯惊诧的说道。      “傻丫头,下了有一会儿了,你没注意到好久没有听到雨声了?”安宁说着,往杜七身边缩了缩,笑着说道:“窗子一开,还真的冷了,七姑娘让我暖暖。”      杜七随意嗯了一声,她瞧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雪,目光转移到婵儿的侧脸上,看着婵儿那闪闪发亮的眼神,轻声说道:“婵姐姐……还真是喜欢下雪。”      “不该喜欢的。”婵儿趴在窗户处,感受着雪花落在面上,回头笑着说道:“在十楼里,不合群可是很危险的,姑娘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是吗。”杜七似懂非懂的点头,她转头看向白玉盘,只见白玉盘不知什么时候将衣裳全数扣上,领子一直拉到了眼底,便问道:“小玉儿,你不喜欢雪?”      ------------      0620 爱捉弄人的婵姑娘      很明显的,安宁是装的怕冷,目的是贴在杜七身上占便宜。      而全副武装,身子微微颤抖着的白玉盘是真的冷,仔细去看,白玉盘的右眼皮都微微颤动着。      明灯本来因为接近了小花,正想着怎么和小花缓和关系,可见到这一幕,便默默的抱住了自己的姐姐。      “回七姑娘。”白玉盘振作了一些,她呼出一口凉气,说道:“我不是不喜欢雪,是怕冷。”      “怕冷,那就是不喜欢雪。”婵儿回身说道。      白玉盘一怔,没有反驳。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没有用的人。      七姑娘喜欢下雨,婵儿姐喜欢下雪……可是她都不喜欢。      因为不喜欢打雷,所以便不可能喜欢下雨。      因为不喜欢寒冷,所以便不可能喜欢下雪。      婵儿叹息一声,却也知道白玉盘在害怕什么,这丫头以往和明灯独自生活在城南,若是今年没有入了十楼……赶上这样大的雪,怕不是两姐妹都见不到开春。      杜七将火盆往白玉盘身边推了推,却对上了白玉盘的眼神。      “七姑娘,我没事了。”白玉盘说着,主动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还是扣上吧。”杜七伸手将白玉盘的扣子重新扣上,说道:“怕冷也不丢人,十娘比你严重的多。”      “你们石姐姐也怕,逢雪天,我就成了让她抱的取暖褥子。”婵儿无奈的说道:“姑娘家就是这样,即使过上了好日子……可阴影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散的掉的。”      杜七深以为然,要知道寸心死于雷劫,那都是上几辈子的事了,现在还不是畏惧雷声?      杜七眸光闪烁,她还是有些想念寸心了,不过她转瞬又调整了自己的心情,深吸一口气,柔声道:“凉了,就靠近我一些。”      她仔细地调整了一下白玉盘的衣裳,旋即伸出手放在白玉盘的侧脸上,轻轻一笑。      “七姑娘……”白玉盘感受着杜七手心的温度,面上逐渐起了一层红晕,她害羞的低下头,却又一次被安宁抓住手腕。      “躲什么,瞧你那点出息。”安宁从杜七身边离开,抱住了白玉盘的手臂,说道:“明灯都不怕,你怕什么。”      白玉盘很是无奈。      “安宁姐,我以往都是躺在床上的,什么事儿都是月姐去做。”明灯说道。      即使是冬日,她也可以呆在简陋的房间中,虽然也冷……但是怎么比得上冬日也依旧要出门的姐姐。      “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别秀了,我都有些吃醋了。”安宁撇撇嘴:“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姐姐。”      倘若她能有这样的姐妹,给个禅子都不换。      甚至,她愿意拿禅子去换一个这样的姐妹。      白玉盘被姑娘们这么一搅合,便真的不怕了,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分明在医馆的时候,看见雪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她不该这般软弱的,至少不该只是看到雪就这般软弱。      婵儿轻笑,心道这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姑娘只有在亲密的人面前才会忍不住眼泪一样。      婵儿明明什么都明白,却还是说道:“小玉儿,你的意思是……景天公子比我们这些女人更能给你安全感?”      白玉盘一怔,随后感应道了杜七的视线,使劲的摆手:“婵儿姐,不是这样的……我不是……”      “哈哈哈……”      婵儿的笑声让白玉盘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她笑的前仰后合,擦了擦溢出来的眼泪,指着白玉盘说道:“你和明灯不愧是姐妹。”      “婵儿姐,你……”白玉盘捂着脸,只觉得脸颊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婵儿姐这么爱捉弄人。”      当初,婵儿手把手教她怎么应对癸水,她还以为姐姐是很温柔的人。      不对。      婵儿姐的确是很温柔的人。      于是白玉盘更加的无奈了。      “我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婵儿面上是笑容的余韵,她眼神柔和了许多,缓缓说道:“我也是憋得太久了……毕竟,我以往是楼里最小的姑娘,只有被捉弄的份。”      杜七来了之后,除了杜十娘没有人敢捉弄杜七,所以她还是地位最低的。      现在忽然有了这般的小孩子,自然就好像是解开了绳子,一时间有些忍不住。      “婵儿姐,你真就一点都不掩饰?”安宁叹息。      “让我开心开心嘛,活跃气氛也是很重要的。”婵儿不舍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旋即关上窗子,走到角落里和姑娘们坐在一起。      “来。”婵儿拍了拍自己的腿,于是一旁的小花软软的叫了一声,从明灯身边走过,轻盈地跃上了婵儿的膝头。      这一幕看的明灯一阵羡慕。      “所谓打一巴掌还给一个枣吃呢。”婵儿捏着膝上小花的后颈,将它丢到了明灯的腿上,说道:“喏,明灯你去和它玩吧。”      “婵儿姐……”明灯紧张的看着怀里的小花,小花显然还不想原谅明灯,于是扭着头瞧着茬儿,可是……它的毛发忽然炸了一些。      “闹别扭若是太久,我可就生气了。”婵儿眯着眼睛说道。      似是婵儿过于可怕,本来还生着明灯气的猫儿忽然就变了一个模样,只见它转着圈儿,用脑袋轻轻蹭着明灯的手。      明灯眨眨眼,看向婵儿。      “似是往常一样和它玩吧,它也该活动活动了。”婵儿说道。      明灯点点头,旋即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回过神,发现小花跟了上来。      她瞬间喜笑颜开,只觉得婵儿帮助她和小花修复关系,真的很好的姐姐。      明灯取出一根拴着绳子的木棒挥动,于是小花也发出兴奋的“咪呜”声。      它虽然恼明灯,不过婵儿也给了它一个不得不和好的机会。      小花双眼发亮地盯着飞舞在半空中的绳子,后腿一蹬,跳过明灯的头顶,抓住了那绳子。      落在地上的时候,只听得一声闷响。      ……      见到明灯兴奋的和小花玩闹在一处,婵儿摇了摇头,说道:“蠢。”      杜七眨了眨眼,心想婵姐姐这是在说小花,还是在说明灯呢?      “狸花这种小宠,就是不能给它好脸色看。不凶一点,似是明灯那样软弱,还不知道得闹多久。”婵儿说着,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翠儿就是因为一开始将明灯真的当做狸花看了,所以才总是打她的。”      “小玉儿,即使翠儿一开始对明灯很凶,即使她喜欢找明灯的茬……”      婵儿眯着眼睛看着白玉盘。      “即使翠儿打的明灯喵喵叫,你也别恼她,千万别生她的气。”      “……”      ------------      0621 疼才能长记性      远处,明灯和小花闹在一处,热热闹闹,将风雪带来的寒冷都驱散了许多。      “即使翠儿打的明灯喵喵叫,你也别恼她,千万别生她的气。”婵儿一脸坏笑的说道。      “喵!”小花适时的发出可爱的叫声。      婵儿嘴上说着让白玉盘不要生翠儿的气,可是她的表达怎么看都是在故意挑事。      “婵姐姐,明灯是半妖,不会喵喵叫。”杜七想了想,说道:“即使明灯被翠儿姐教训,也不会叫出声的,更不会哭。”      婵儿被杜七逗笑了,抬指轻轻戳了一下杜七的脸,嗔道:“明灯那么怕翠儿,若是翠儿让她叫,她是一定会叫的。”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的。”安宁在一旁越听越觉得奇怪,她抓着婵儿的衣角,和婵儿笑作一团,气氛一下子变得轻快了不少。      “小玉儿,你怎么想?”婵儿笑够了,转身问道。      “我?”白玉盘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妹妹被打她自然是心疼的,要知道她都舍不得让明灯吃痛。      心疼归心疼,听着婵儿的意思,怎么都像是让她生翠儿的气。      这就是两个概念了。      白玉盘抬起头,瞧着明灯围着厅子和小花来来去去的跑动。小花一边走一边黏糊糊地对着明灯蹭个不停,明灯则是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笑声。      这一幕看得白玉盘的心跳逐渐放缓,不由联想到了竹林中,妹妹病怏怏的躺在竹床上憧憬外面的模样。      白玉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收起宠溺的眼神,说道:“以明灯的性子,能够这么快的融入十楼……是翠儿姐的功劳。”      “哼,你定是在说违心的话。”婵儿啐了一声,说道:“哪有自己妹妹被打,姐姐还夸人家的?”      白玉盘认真的说道:“翠儿姐不是任性的人,明灯定是能感觉到姐姐的心思,非是翠儿姐带着恶意。”      婵儿微微一愣,便知道白玉盘是什么意思了。      只有疼才能长教训,而抱有这种想法的翠儿……对明灯自然是无比在意的,更不要说明灯本身就是翠儿一直贴身带着,手把手教出来的。      都不说生活习惯了,明灯这丫头不会走路,连出门先迈哪一只脚都是翠儿教的。      杜七眨眨眼,好奇的说道:“小玉儿的意思是,翠儿姐教训明灯……反而让明灯融入十楼的速度更快了?”      白玉盘点点头。      婵儿也跟着点头:“七姑娘没有发现,明灯一开始只和姑娘你亲近吗?也就是翠儿教训着……她才这般亲人。”      安宁在一旁饶有兴趣的说道:“自古都是越打越远,这还有越打越亲的,也是奇怪。”      “那要看动手的人是谁了。”婵儿回忆起了什么,说道:“买卖姑娘的牙子和你们翠儿姐能一样吗?就好像当年姑姑教我店里的规矩……我也没有少挨打,可知晓姑姑是教我如何在店里活下去……怎么会怨她。”      即使是现在遇到了当初打她下不了床的姑姑,她也会贴上去给姑姑一个熊抱。      这种感觉,安宁体会不到也很正常。      “我觉得不仅是要看教训的人,被教训的人也很重要。”安宁说道:“有的人就是不知好歹,别人对她好她也不知道。”      “这倒也是。”婵儿心想安宁的眼神有些奇怪,可是她没有问。      安宁低下头,轻轻捏着自己的指节。      她口中的“不知好歹”的人自然就是她自己了,大和尚们对她的好她也是知道的。      杜七转头瞧着面上映着火光的婵儿,轻声说道:“婵姐姐方才分明是要污翠儿姐,怎么反倒是替翠儿姐解释起来了。”      “我这不是想起教我规矩的姑姑了吗。”婵儿哼了一声:“这时候污翠儿教训明灯不好,不就是等于说我姑姑不好?我可舍不得。”      婵儿的发言让在场的几个姑娘莞尔。      白玉盘问道:“婵儿姐对于我的回答还满意?”      “满意。”婵儿笑着。      婵儿本来认为小玉儿那么喜欢明灯,看到明灯会挨打,多少会恼怒翠儿,却不想……这孩子虽然心机颇盛,可看东西也清楚。      这让婵儿更加的喜欢白玉盘了。      杜七帷帽面纱后发出一小段细碎的笑声:“婵姐姐的主意也有落空的时候。”      “呸,七姑娘你笑什么笑。”婵儿不满的抓住杜七的手,与她十指相合后说道:“七姑娘怕不是已经忘了……当初的姑娘你是怎么融入十楼的?和明灯没有太大的分别。”      “……”      “……”      一阵沉默后,安宁和白玉盘忽然都好奇的看向不说话的杜七,许久后……还是安宁眨眨眼轻声开口:“婵儿姐的意思是七姑娘是被杜先生,教训着过来的?”      白玉盘下意识的摇头,她觉得七姑娘这么好看的人,谁会舍得下手教训她。      “这种事儿你们问我有什么用。”婵儿使劲抓着杜七的手,说道:“姑娘自己说罢。”      “我……”杜七心想自己这也算引火烧身,解释道:“十娘很少打我的……不过,教训的确是一直没有断过。”      她从最开始的坐姿不能抖腿、食不言、用餐礼仪,到后面的练字、背书、替十娘清洗身子、练琴,甚至女儿家的审美……      可以说现在的她身上表现出来的关于“人”的一面特质,全数都是杜十娘一手所图画出来的。      杜十娘有着一手好丹青术,所以杜七对自己很满意。      “即使是现在,十娘对我永远都是不满意的,零嘴上是,仪态上也是,甚至……罢了,太多了说不过来。”杜七心想她在杜十娘眼里只怕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可她又觉得十娘有时候提起她的时候十分的骄傲。      也是很[ fo]矛盾。      杜七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教训很重要,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杜七在很用心的说着,很可惜的是,安宁和白玉盘听着杜七的话并没有仔细去想,她们只是松了一口气,心道姑娘很少挨打才是理所当然的。      “不对,七姑娘的话……不应该是很少,应该一次都没有才是。”安宁说着,心想杜七那么乖,要是怎么狠心的人才能对她下手。      婵儿忽然也是一愣,她这才意识到她也不清楚杜七和杜十娘之间的细节,便好奇的问道:“除开平日里的轻手,十姑娘对七姑娘第一次下重手……是因为什么?”      ------------      0622 杜十娘风评被害      “十娘对我下重手?”杜七听着婵儿的话,脑海中闪过杜十娘手里的棍子,下意识的并拢双腿。      杜七认为自己不害怕挨打,只是不希望十娘真的生气。      这就好像纤阿害怕杜七恼怒不是怕被惩罚,而是惹得杜七恼怒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就是最可怕的惩罚。      当然,杜七怕疼也是真的。      “对七姑娘下重手……”白玉盘盯着杜七的身段,瞧着她不经意之间露出来的白皙手腕,使劲的摇头。      白玉盘觉得杜七手上哪怕掐出来一个红印子她都会心疼的要死,更不要说下重手了。      这样的人……一定会天打雷劈的吧。      这么想着,白玉盘又觉得如果那个人是十姑娘,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婵儿这么一说,连安宁都有些好奇杜七因为什么事情能让的杜十娘都忍不住动手打自己最喜欢的孩子。      “七姑娘还记得吗?”婵儿问。      “记得。”杜七点点头,一共就几次,她怎么能不记得。      婵儿咽了口口水。      杜七日常里被杜十娘捏脸、掐腰这种说不上是教训还是亲密的动作对于婵儿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新奇,值得让婵儿好奇的自然只有杜七真正意义上被教训的事。      她可是知道的,自家小姐是和杜十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教训姑娘家的手段无非就是那几样,而落在杜七身上……      想来只有肉多的地方打起来不是那么心疼。      婵儿是视线在穿过杜七屈身的小腿,落在某处上,接着红着脸转过头,小声说道:“七姑娘若是觉得羞人就别说了。”      杜七是脸皮薄的姑娘,想来这种事情一定都是极为丢人的……婵儿不希望强迫杜七。      “羞人?没有啊。”杜七摇摇头,她心想又不是自己因为吃得多而被十娘打,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倘若七姑娘挨打,一定是她不爱惜自己。”安宁伸出一根手指,认真分析道:“以先生的性子,只有这种事才能惹先生动怒。”      白玉盘一怔,旋即若有所思。      比如……杜七说想要入望海店这种事,一定是会激怒杜十娘的。      婵儿听着安宁的话,自然而然的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跟着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色。      如果是姑娘要入店,她觉得十姑娘一怒之下,把七姑娘吊起来用藤条抽都是有可能的……当然,对于姑娘来说,这种惩罚说不得还比不上不许她吃饭就是了。      “安宁说的对,只有这种事才能真的惹十姑娘生气。”婵儿说道。      “不爱惜自己?我对自己很满意啊,你们在说什么。”杜七摇摇头,记忆回到了某个晚上。      她还记得自己那天穿了一条半透的紫纱,还是很好看的。      “既然是能说的事儿,七姑娘说来听听。”婵儿好奇的很。      杜七认真:“我向十娘撒娇,她就打了我。”      “……”      一阵沉默后,几个姑娘脑袋上齐刷刷的出现一排问号。      杜七心想自己说的不够仔细?      便后怕的说道:“十娘当时下手真的很重……也不知道是哪儿找来的棍子。”      她只是想起来,便调整了坐姿,小声道:“留下了红印子呢,坐着吃饭都会疼。”      “?”      婵儿瞧着杜七煞有其事的模样,只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她匪夷所思的问道:“撒娇?有这种好事?”      杜十娘应该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杜七软化的姑娘,婵儿没有见过杜七撒娇的模样,可是一想便觉得心都化了。      白玉盘和安宁也微微张开嘴,心道杜十娘着实狠心,而且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们不怀疑杜七撒谎,所以才无法理解。      “十姑娘怎么能狠下心来?”婵儿抓着杜七的手用力了许多。      “嘶……婵姐姐,你轻些。”杜七吃痛。      “啊……”婵儿立刻松开手,旋即眨眼频率的加快了许多。      不听杜七说就罢了,一听到理由,婵儿只觉得十姑娘简直是铁石心肠,而且毫不讲理。      常态的杜七她都舍不得弄疼她,若是撒娇的姑娘……怎么样的人才能下得去手?      “撒娇也有错吗?”婵儿忿忿的道:“姑娘还真是不讲理。”      这种话她只敢在这种时候说说了。      “十娘一直就是这样。”杜七心想十娘总是对的,旁人不理解,那是旁人的错。      “我觉得十姑娘不是这样的人。”白玉盘第一个冷静下来,她摇头说道:“里头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么想你可就天真了。”婵儿摇摇头,十姑娘和她的小姐一样,着实算不上讲理的人。      “七姑娘细说。”安宁认为自己的先生可不是不讲理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儿是这个不聪明的七姑娘没有领悟的。      她还是持有自己最开始的意见,能让杜十娘发怒的,一定是关于杜七自己的事情。      安宁是对的。      当初杜十娘狠心打杜七,是因为她将杜七的撒娇当成了杜七学来的、取悦男人的手段。      可惜杜七一直不想不明白十娘因为什么而恼怒,以及……这是否真的值得恼怒。      ……      “我当时是见了连韵姐对柳姐姐使的,就学来对十娘使了。”杜七眨眨眼:“只是,十娘和柳姐姐不一样,她不吃这种。”      婵儿摇摇头,她心想哪有人会不吃的。      “想不明白。”白玉盘说道。      “我也是。”安宁跟着点头。      “谁不是呢?”婵儿是不知道姑娘家相互之间的亲密有什么错。      她就经常对小姐撒娇。      小姐对十姑娘也是。      哪怕是十姑娘自己……在七姨面前撒娇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怎么一轮到七姑娘就变成了坏事?      怎么就不行了。      杜七反正是不知道这三人在纠结个什么劲,她提醒三人说道:“十娘是不会错的,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种话我听的耳朵也要长茧子了。”婵儿抖了抖,握着杜七的手,说道:“能把姑娘你变成这个样子……该说不愧是十姑娘。”      “……”安宁和白玉盘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白玉盘心想杜十娘不愧是明灯说的、十楼里最可怕的人。      杜十娘本来就高大昏暗的形象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你们……是在说十娘的不好吗?”杜七意识到了什么,她眉头皱起了一些。      哪怕是婵儿,说这种话她也会不开心的。      ------------      0623 下饭也是真的下饭      杜七是很不好懂的姑娘,因为她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杜七又是很好懂的姑娘,仿若此时……虽然大家瞧不见她的脸,却知晓她什么地方不开心了。      “我就说没错。”安宁举起手说道:“就好像七姑娘只会因为先生恼怒一样,若是不牵扯到七姑娘,先生也不会恼的。”      “我们没有说十姑娘不好。”白玉盘对着杜七解释道。      一旁的婵儿嗤笑一声,抓住杜七的手:“七姑娘也太看得起我了,谁敢说姑娘的坏话?我说的只是事实,即使让十姑娘知道了也不会恼的。”      婵儿认为杜七是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分明在心疼她,却还要被她这般误会。      “?”杜七歪着头,不明白婵儿在说什么,毕竟在她看来……先前的确是在说十娘的不好。      也就是自家姑娘了,换个人她现在一定十分的不高兴。      其实她已经不开心了。      ……      天际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之后有万千车轮一般的声音滚过天际,从姑娘们头上掠过。      “轰隆……”      雷声轰鸣自天空碾压而过,安宁无奈的叹息:“又是冬雷……”      看来灵海所带来的异状短时间并不会散去。      在雷光闪过的第一瞬,远处玩闹的明灯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站起身看向白玉盘。在她发现自家姐姐已经被婵儿搂在怀里后,笑着抱起小花,将它贴在自己的心口。      小花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同类”在因为什么事儿而欣喜,只觉得她的心跳的很快。      婵儿早在白光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从后面抱住了白玉盘,将她箍在了自己的怀里。      于是之后虽然雷声过耳,白玉盘也微微颤动着,可最终那些不安还是消散在了后心处婵儿的心跳中。      白玉盘面色微红的抬头对着杜七说道:“十姑娘是很厉害的人,这些是不需要我们多嘴的。”      就说花月楼上的一场琴曲,杜十娘在白玉盘的心里就是独一挡的。      “十娘是很厉害。”杜七说着,不满于忽然的轰鸣,随后心想婵儿姐的动作真的很快。      “反正只要是有人夸十姑娘,七姑娘就开心。”婵儿一脸看透了杜七的模样。      “确实。”安宁跟着点头。      白玉盘继续说道:“可十姑娘对于我们来说有些可怕,七姑娘,这也是事实的。”      她的声音微微颤动着,不知道是被雷声吓的,还是这话很难说出口。      “你也是敢说。”婵儿满意的亲了白玉盘一口,旋即看向杜七。      “十娘……可怕?”杜七眨眨眼,用心思考白玉盘的话。      被人害怕和十娘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并不冲突,就好像她一样,明明春风城的姐姐们都说她好,可还是有那么多人见了她一句话不敢说一个字。      “我明白了。”杜七点点头,收起了自己的不开心。      “七姑娘要这么想。”安宁笑着说道:“先生对姑娘最好,咱们都是自私的人,所以更值得高兴。”      “是吗?”杜七眨眨眼,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显然是被安宁绕了进去。      “我还怕你四闲姐呢,这可算不上是不喜欢。”婵儿说着,手指在白玉盘腰间一掐,伴随着白玉盘的一声惊呼,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杜七罕见的不开心就这么消散在了姑娘家的打闹中。      ……      ……      院落之外的马车上,红吟穿上了红绣鞋,面前放着和纤阿吃了一些的点心,她整理了稍稍凌乱的衣裳,心道绿绮给她挑的衣裳不仅合身,还十分暖和,十娘见了应该会很喜欢。      她想着,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子。      沙沙的落雪声很悦耳。      红吟笑着拿起眼前的点心,心想她虽然不喜欢这个阿纤姐姐的性子,但是她人很善良,而且长得也很好看,只是看着她的面容,红吟便觉得口中的点心增色许多。      是个下饭的姑娘,至于说不好相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忽然,纤阿伸手打开了窗子,在窗子打开的瞬间,迅疾凉风吹起红吟耳侧长发,伴随着冰凉雪花。      天色阴暗昏暗,在纤阿的侧脸上留下了一抹阴影。      一簇簇的雪飞落,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      红吟一怔,她望着抬头看天的纤阿,脑中闪过清澈和干净两个字。      她这才意识到,她对于纤阿最初的好感来自于这是个和杜七很相似的姑娘……      她干净的就像是雪一般。      红吟咽下口中食物后,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她说道:“姐姐是在想方才的冬雷?”      纤阿一怔,回身奇怪的看了一眼红吟,接着说道:“我以为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儿,结果就这么过去了。”      姑娘动了心火十分的罕见,虽然只是一丁点……但是对于她来说也是很可怕的事情。      “下雨有什么可怕的。”红吟摇摇头,解释道:“今年春风城的冬雷很常见的,虽然有雷声,却也不会下雨,老天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干打雷不下雨……”纤阿心中念叨了几句,觉得这真的很有道理。      声势好大,却没有实际行动。      “是不高兴了吧。”纤阿对着红吟轻声说道。      “老天爷不高兴所以打雷?这个说法也有些过时了。”红吟将手中的点心掰开一般递过去,随后说道:“姐姐是家里晒了衣裳吗?起了雷声就去看。”      “衣裳……”纤阿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褂,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在这些姑娘面前,她不能说谎,所以这种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选择。      红吟心想又来了,这种说着说着忽然就沉默的性子……若是换了一般的姑娘还真的处不过来。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      “吃点心。”红吟说道。      “嗯。”纤阿咬了一口手中软糯香甜的糕点,心想在这个地方,如果元君真的恼怒了,吃些蜜饯就会好罢。      红吟坐的有些累了,她稍稍后退了一步。      因为纤阿太好看,所以她吃的有些撑了。      就在这时候,视野开阔了一些的红吟忽然在纤阿身后车厢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药包。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姐姐生病了。      “天气冷,倘若姐姐身子不舒服,就让七姑娘帮着瞧瞧,她的艾灸驱寒有一手的。”红吟说道。      “生病?”纤阿一怔,在红吟惊诧的目光中,那精致的面容上一下飞起了红晕,柔声道:“这不是药。”      不是药?      红吟睁大了眼睛,旋即在药包上看到了一个“荷”字。      暗舒荷?      她要用?      红吟望着纤阿和先前完全不同的慌张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下去三块酥饼。      ------------      0624 来自红吟的降维打击      在春风城中,哪怕是连韵和柳依依那种良人,在面对暗舒荷的时候也不会害羞的……甚至这两姐妹在休息的时候,家中也是常备,所以在春风城中会因为暗舒荷而有这般反应的姑娘十分的稀有。      看着纤阿害羞的样子,红吟眼睛里闪闪发光,兴许是眼前的姑娘与杜七很是相像,所以她不自然的就心动了。      原来……姑娘只要长得好看、足够清纯她就很喜欢。至于好不好相处、是不是有一颗玲珑心……根本就不重要。      红吟心想十娘之外的姑娘只要好看就行了。      她感受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强忍着出言去羞眼前这个姐姐的心思,抬手撩起垂落下的头发将其固定在耳后。      似是她这般的姑娘做出这种动作是很有女人味的,可落在纤阿的眼里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我……不是要自己用。”纤阿红着脸解释道。      被元君身边的亲近的人发现这种事,即使是她也不可能保持冷静,烟笼寒水月笼沙……她不似杜七戴着面纱,所以被揭穿了面具,本质上是干干净净的人。      不然哪里会被海棠用短短的时间就厚着脸皮上手了。      “姐姐也没有必要害羞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红吟笑着,对着纤阿伸出手:“红荷我也是常用的……姐姐把它给我瞧瞧。”      “啊?”纤阿一怔,随后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药包递给红吟。      “我替姐姐试试成色。”红吟说道。      “在、在这儿?”      “姐姐答应就是了。”      “是吗……”      于是在纤阿震惊的目光中,红吟打开了药包,层层纸张之后,展露在空气中的是一块浅红色的半透明膏状物,在车厢中的灯火下摇摇晃晃的十分好看。      红吟眼睛一亮:“这次的成色真的好好,像是一块凉粉似得,难怪店里这么容易就换了货源。”      她这些时日忙碌,店里虽然给了她新的暗舒荷,可没有什么时间用,这也是头一回。      红吟伸出指甲在巴掌大的暗舒荷膏上轻轻掐了一小块下来,旋即放入口中。      纤阿呆呆的看着红吟当着她的面将暗舒荷吃了下去。      “嗯,比以往要更加清冽,口感也要更好。”红吟闭上眼睛,片刻后,她的耳上出现了一抹不甚自然的红意,眼眶微微发红,再睁开眼时,眸子像是要融化了似的。      “……效果也比以前更好,并且不会有让人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      吃了暗舒荷的红吟虽然看起来似是一块等待人品尝的糕点,可态度上并未有发生明显的改变,她瞧着纤阿的眼神,抿嘴一笑,说道:“姐姐可别这么看着我,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是吗。”纤阿下意识点点头。      “我感觉很不错。”红吟自言自语的说道:“若是不伤身子了,那我还真的要备一些了,等十娘过来住的时候……”      说着,红吟的脸更红了,显然有些事儿只是想想都比什么暗舒荷要管用的多。      “姐姐也别这么看着我。”红吟发觉纤阿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无奈的说道:“一个助兴的物件罢了,我吃了一点只是想告诉姐姐,暗舒荷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用不着害羞的……连绿绮都会使。”      虽然,纤阿害羞起来很好看,但是红吟知晓自己已经不能再吃点心了,不然定是会发福的。      “是、是吗……”纤阿眨眼的频率快了一些,不得不承认,红吟当面吃的情况很有说服力。      “姐姐是不是除了“是吗”就不会说别的了?”红吟摇摇头,心道她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这个阿纤姐姐一看就知道对于暗舒荷完全不了解,想来也一定不知道应该怎么用。      顶着羞意去买了暗舒荷,若是不知道怎么吃,红吟想想都觉得心疼,于是她将暗舒荷重新包起来递给纤阿,随后说道:“使用红荷是可以直接吃的,不过……因为咽下去的浓度太高会不舒服,所以店里的姑娘们吃的时候,可以将其抹在点心上,或者兑着着红茶吃。”      红吟说着,提醒纤阿说道:“记得一定是要红茶,绿茶会破坏暗舒荷的口感,而且反应之后胃里会很不舒服的,姐姐可一定要记住,还有……”      纤阿:“……”      纤阿听着红吟自己吃了暗舒荷之后,不断的在给她传授经验,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此时只觉得先前的一道雷电是落在了自己的脑袋,将她都打晕了。      红吟说着,起身走到纤阿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纤阿心想这个妹妹的身子的确是比之前烫了许多,而且……更加的活泼了,难道这就是暗舒荷的作用。      她犹豫了一下,打断了红吟的话,小声说道:“我暂时也没有吃的打算的。”      “不想吃?”红吟眨眨眼后说道:“直接涂在身上也是有用的,只是效果没有那么好,而是更多的痒,多是店里的丫头恶作剧才用,我建议还是直接吃的好。”      “不是……”纤阿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到红吟盯着她说道:“不想用,姐姐为什么要买?”      这是绝杀。      纤阿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是想要如果元君用了,她也就跟着试一试。      这种话自然是不好说出口的。      “我不是说了?没有什么好羞人的,又不是外人。”红吟抓着纤阿的手,又觉得脸皮薄的姑娘,只凭着自己的三言两语也很难改变。      “姐姐用几次应该就习惯了。”红吟说道。      “所以……暗舒荷究竟是什么。”纤阿问出了她一直以来最疑惑的东西,以她对这种物件的了解,姑娘家不该这样的。      “是什么?”红吟摆摆手,嗅着自己指尖上淡淡的荷花香气,说道:“一个提神的东西罢了,就和艾草没有分别……当然,用来提气氛很不错,所以茶会上一般是必备的,当然,在一些场合用来做胭脂也不错,毕竟……吃了之后的姑娘会很好看。”      “只是这样。”红吟指尖放在纤阿的眼前,笑着说道:“真要说姐姐所想的那种功效,也非常的一般。”      对于红吟来说,成色再好的红荷,也抵不上喜欢的姑娘呼唤她的名字。      “阿寻”这两个字,比什么都能让她心动。      ------------      0625 来自海棠的降维打击      窗外的雪落在车盖上,发出让人心痒的声音。      纤阿听着红吟的解释,心里对于暗舒荷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只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东西不该是这样的。      她在春风城也很久了,不过在杜七出现之前,她对这里姑娘们的生活完全都不关心,她只负责将九华山的相关人士拦在淮沁之外,然后平日里除了偷看白龙画海棠,做的最多的就是暗地里观察海棠的两个女儿。      哦,现在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纤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认真的问道:“一般姑娘家认知中的暗舒荷是不存在的吗?”      红吟微微愣了一瞬,才明白纤阿在问什么,她捂着脸说道:“姐姐是说那种一吃下去就要死要活的毒物?也是……丫头们看的里经常有这种桥段。”      纤阿眨眨眼。      “也不瞒姐姐了,烈性的红荷是有的,不过那种是伤身体的东西……早在尊上接手春风城的时候就彻底从春风城和淮沁消失了。”提起白龙,红吟露出一丝憧憬之色:“尊上会严查,只要在春风城发现过了量的红荷,全部都是重罪……尊上真的很会为姑娘家考虑。”      白龙?      纤阿点头,心想白龙这自然是为了保护他和海棠的女儿,不让女儿接触到污秽。      想着,纤阿忽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神色。      白龙接手春风城之后,烈性暗舒荷才消失……那么之前……      纤阿忽然想起了,海棠得意洋洋的与她炫耀她骗着喜欢的男人吃下了某种东西。      她无比的确认,她所喜欢的海棠是一个乖戾、不知廉耻且十分讨人厌的姑娘。那样的海棠只有在杜七面前才会是乖巧的。      纤阿嘴角微微抽动,心想为什么世界上的好事都被白龙占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觉得海棠和白龙是夫妇,夫妻之间做什么事情都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去说。      至于说海棠给白龙使烈性的红荷是成婚之前还是成婚之后……      谁知道呢。      也是有意思,若是白龙给海棠使,纤阿认为自己一定会十分的恼怒。      可反过来,想着好友提起这件事时候炫耀的神情,纤阿除了无奈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可能……还有一点点的羡慕。      “……”      “?”      红吟看着纤阿满面的小情绪,歪着头……不知道先前死气沉沉的纤阿为什么忽然就像一个普通的姑娘了。      尤其是不自然的蹙眉,怎么都让红吟觉得像是吃醋了的石闲。      该说……这种时候的姑娘家是最可爱的。      所以红吟没有出言打扰纤阿,而是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      纤阿将不开心的事情丢在脑后,她双手绞在一起,雪的声音将她近些年的回忆拉扯了出来。      海棠抢去了她月神的职责之后,为了怕她无聊,拉着她与她说了许多,其中就包括海棠在淮沁和春风城玩闹的故事。      那时候的春风城,还是被元君称作七姨的人的时代,日子过的很不好。      但是因为好看的姑娘有很多,所以海棠在春风城逗留了很长的时间,认识了许多人,这些人里最小的姑娘应当属淮沁的方之南。      年龄大的呢?      虽然海棠没有与她说过她在春风城里喜欢过的姑娘们的名字,但是……怎么想纤阿都觉得,海棠以往应该做过七姨的客人。      这从年份上和七姨年轻时候的姿色来看……简直合理的不能再合理的事。      兴许不只是七姨,海棠喜欢听戏,将自己的画留给了梨园里……她与自己说的听戏,听的就是那青萝姑娘的戏。      以海棠的性子,怕不是柳依依和连韵的娘亲都……      该说世界真的很小吗。      纤阿不知道元君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她认为应该是没有的,毕竟元君的思维没有这么发散……可如果元君知道了,关系可就真的全乱了。      纤阿深吸一口气,将这件事埋在心底,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应当是她去提醒姑娘。      见到纤阿回了神,红吟这才好奇的问道:“姐姐在想什么事儿呢,表情可真有趣。”      “没什么。”纤阿摇摇头,眨眼后问道:“夫妻之间,使这种红荷应当是符合规矩的罢。”      “夫妻?”红吟一愣,心想这个姐姐方才究竟想了什么奇怪的事儿。看起来清纯,原来……      红吟说道:“夫妻也好,对食也好,都是死之后能搭一座过仙桥的关系。只要感情好,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红吟回应的时候,特意加上了对食二字。      “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我知道了。”纤阿点点头,她看着红吟的眼神缓和了许多,心想和这个妹妹聊天真的很有意思。      想着,纤阿拿起面前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姐姐是想过嫁人的事儿吗?”红吟忽然问。      纤阿拿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颤,些许残渣落在桌子上。      纤阿抬头,惊诧的说道:“嫁人?谁?我?”      “自然是姐姐你。”红吟说道。      纤阿感受着自己内心的怪异,看着红吟说道:“很少有人与我说这种事。”      很新奇。      “姐姐长得这么好看,提亲的人该是踏破了门槛。”红吟说道。      纤阿瞧了一眼天上,说道:“我住的比较远。”      “再远也是如今也是在春风城。”红吟认真了许多,她提醒纤阿:“我知道春风城有不少会使手段的五陵子。阿纤姐姐可不要被那些花言巧语给欺骗了,信了什么夫妻天伦的鬼话,暗舒荷……只有姑娘家和姑娘家一起用最安全。”      纤阿眨眨眼,旋即说道:“阴阳轮转,规矩上可没有能娶我的人……不对,还是有一个的。”      红吟听着她的话,觉得纤阿和杜七更像了,总是喜欢提起规矩,也喜欢说莫名其妙的话。      她只当纤阿是喜欢杜七才做车夫,实际上是有些许背景的姑娘,便问道:“有门当户对的?”      “算是有吧,”纤阿抿嘴笑着:“可她是我的姐姐。”      “姐姐?那不是更好。”红吟理所当然的说道。      ------------      0626 红吟很会挑人共情      人族喜欢将世间万物都分为两极,诞生了阴阳学说的同时,也随之了出现了各种神话传说。      与人族相同的是,阴阳轮转在神灵眼里也是万物基调。而人族言的婚配,实际上是基于有限的生命之上的。      对于生命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纤阿来说,一切的誓言都没有意义。可是如果提起门当户对,她还是能体会到几分滋味的。      在纤阿心里,如果她的姐姐真的如人族撰写的神话一般是男性,那她们两个就是真——天“生”一对。不过可惜的是,虽然有太阴太阳之说,可都是姑娘家。      作为先天神灵,纤阿对于元君指定下来的法则了解的不甚通透,却也知晓内在的阴阳大于外在的阴阳,这样一来的话……若是姐姐与她结合,只会削弱她们双方在各自领域的威能。      纤阿小时候一度以为这是元君为了限制她们姐妹两个的权柄,以更好的掌管这片星空。      可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纤阿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自己那时候的念头只是孩童幼年时候对于母亲的肆意叛逆……事实上,她们两个之所以都是姑娘家,只不过是星空照着姑娘的模样所做的,没有任何的深意。      纤阿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和姐姐都是姑娘家这件事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      外面的雪更大了,密集的雪沙沙的落下,化成雪水浸湿了街道,姑娘们撑起了伞,穿着坎肩穿梭在春风城里,这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纤阿匪夷所思的看向红吟,卷翘的眼睫微微颤着:“妹妹在说什么呢,她可是我的亲姐姐。”      “我说了,是姐妹不是更好?”红吟说着,修长手指掠过桌面上那精致的点心盒子,指甲落在上头,轻轻拨弄出了清脆的声响,她在纤阿惊愕的视线中说道:“自家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不用害怕似是那些五陵子一样被欺负。在春风里,也不需要姑娘家似是男人一样做什么粗活,就好像连韵和柳依依……”      连韵和柳依依不知道让多少姑娘羡慕呢。      纤阿听着红吟有些勾人的声线,忽然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姑娘是想要让她嫁给一个姑娘家。      嫁给自己的姐姐吗?      纤阿抬头看了一眼大雪之后滚烫炙热的耀眼,便觉得心肝微微一颤。      这种不符合规矩的事儿,她如果敢提,怕不是先要被教训了。      “不可能的,妹妹不要想了。”纤阿无奈的说道,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做红娘做到自己姐妹头上的。      是红吟,还是红娘?      眼前的妹妹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红吟听着纤阿的话,眉心紧蹙,旋即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对于外来的姑娘,这种念头是有些骇人了,不过……难道姐姐你就没有想过嫁人的念头?”      “……”纤阿眨眨眼,不禁想起了海棠。      事实上,在海棠夺取了她太阴元君的权柄后,她生平里第一次完全脱离了规矩的掌控,作为一个普通的姑娘存在于世界上。      若是有嫁人的可能,那时候是最有可能的。      可是她没有抓住,现在再想起来,便觉得晚了。      纤阿神色发怔,直到红吟握住了她的手,姑娘家体寒所带来的凉意将她唤回了神。      “我说阿纤姐姐,你该不会接受不了……姑娘家的对食吧。”红吟眯着眼睛盯着纤阿。      “我是不在意。”纤阿被红吟攥着手心,只能无奈的说道:“阴阳调和也好,太阴也罢……我都不在意、没有想过。”      “不在意?怎么能不在意呢。”红吟执意的说道:“在春风城里,姑娘家和姑娘家一起,就是要比和男人在一起要好。”      红吟很少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其他人身上,但是唯独这一件事情,她不可能让步。      “我都说了……我不在意了,男女都是可以的。”纤阿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红吟摇头说道:“我瞧姐姐不在意是没有遇到良人,不过能够接受姑娘家的对食其实已经很厉害了,但我还是要说,姐姐可以将眼光放到自己之外的人身上。”      “我之外?”纤阿第一时间想起了某个滚烫的橙衣姑娘,她咬唇后摇头:“她更不可能的。”      这种事,除了元君有硬性要求,谁提谁死。      她的姐姐对于人间的修士可没有一点好感,毕竟差点就被静月居士举着飞升了。      “我说的是七姑娘。”红吟说道。      “……”纤阿眨眼的速度忽然就变快了许多,她发现和元君身边的人说话需要一颗临危不乱的心灵。      “妹妹真的很会挑人。”纤阿认真的说道。      “大家都喜欢七姑娘,更容易引起姐姐的共情。”红吟说着,眼睛眯起了一些,她发现她提起杜七的时候,纤阿很明显的紧张了起来,便觉得改造眼前这个姐姐应该不是特别困难的事儿。      “七姑娘……大家是很喜欢。”纤阿说着,蹙眉道:“妹妹你笑什么。”      “没什么。”红吟咳了一声。      红吟的心思细腻,一般的姑娘家是不可能接受对食的,纤阿却能将其和普通婚嫁放在一起考虑,这就说明……纤阿本身就是偏向姑娘家的。      红吟也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尝试诱导纤阿,若是纤阿真的像是一般的姑娘家一样,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红吟抛了一个眼神给纤阿:“姐姐认为自己不在意,可倘若七姑娘嫁了人,那另一半是男人还是女人,姐姐还能不在意吗?”      风雪吹过,窗帘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      纤阿心下一慌,忍不去去想红吟说过的话。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阿纤姐姐?”红吟疑惑的看着呆住的纤阿。      “……”纤阿深吸一口气,有些后怕的说道:“妹妹怎么净说这些不能去想的事情。”      “只是说说,又不是真的让杜七那妮子嫁人。”红吟摆摆手。      “有些事情是想也不能想的。”纤阿薄唇紧抿,她眼神飘忽的说道:“这件事在姑娘身上不成立,对天起誓的礼节只对有限的寿命才有意义。”      ------------      0627 纤阿努力的避免破灭      纤阿觉得红吟真的很会挑人说这些事,如果现在与她交谈的是自己的姐姐,那么……尽管姐姐不会愤怒,却也已经借口离开。      这些事儿哪里是她们这些人能够乱说的?      这么多年来,元君陪伴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跟随过,其中有许多的男性……关于姑娘和这些人的关系,她们心里都不能乱想。      曾经有人说过南荒沁河的少年和自家元君相配这件事,她之后的下场……纤阿都不愿意去想。      尽管事后知晓那人会谈论元君的私事是被肆意妄为的始皇迷惑了心神,但是将这种事说出口,就是会惹来祸端。      可红吟挑选的人是她。      入了尘世,纤阿清楚的知晓现在的杜七在意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很巧的是,纤阿对于人间的婚礼还是很了解的,月亮看见了太多。      所谓婚礼,在更久的时候被称作昏礼。      婚礼的亲迎是在黄昏时进行,这时太阳将要下山,月亮就要出来,含有阳往阴来的意思。      阳往阴来很重要,所以一般的婚配本身就暗合了阴阳调和的本质。      但是姑娘家的对食不在其中,所以无论春风城的姑娘们是否愿意承认,这都是不符合规矩的事情。      但就如同杜七一直在做的事情,只要姑娘自己高兴,所谓的规矩……一点也不重要。      纤阿不在意这些,因为就和她说的,婚姻也好,誓言也罢,全部都是建立在有限的生命中的,因为寿命有限,所以才需要誓言去捆绑,需要给另一半一个念想。      海棠用是婚姻将白龙紧紧的锁在关于她自己的记忆中。      纤阿摇摇头,她不会妄谈元君的另一半,可听还是能听听的,反正是红吟在说。      “婚礼只对有限的寿命才有意义……吗?”红吟默念着纤阿说的话,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有道理的话,不过她搓了搓手,说道:“姐姐说的是,虽然七姑娘虽然已经开始修炼了,但是……即便是仙人也都是有伴侣的,姐姐用这种话唬不到我。”      “我想妹妹也会这么想。”纤阿看着红吟,问道:“妹妹想要永生吗?”      眼前这个姑娘还不清楚,她可能获得是怎么样的东西吧。      令纤阿惊愕的是,红吟想也不想的说道:“永生?我可不想。”      她是春风城的姑娘。      “……”纤阿愣了许久。      “有什么好奇怪的。”红吟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随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吃了,赶忙又放下,喝了一口茶水后说道:“我不懂活了久了是怎么样的念头,可是……从七姨身上也能看到一二。”      对于红吟来说,死还没有长胖可怕。      有很多东西只对有限的生命才有意义,因为短暂,所以才想要急迫的接近喜欢的姑娘。      红吟理解不到这一点,但是不影响她不想活的久。      “明明是我在问姐姐你,姐姐休想将话题往奇怪的地方扭。”红吟意识到自己被纤阿拽歪了方向,嗔道:“果然,拿七姑娘举例子是对的。”      “……”纤阿心想她在意的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姑娘嫁人这件事啊。      “姐姐还没说呢,若是杜七那妮子嫁了人,另一半是男人好还是女人好?”红吟执意问道。      纤阿抬起头,只见有一柄长剑悬挂在她的头上,随时会插下来。      事实上就是,某个橙衣姑娘从上次离开了春风城后,就时时刻刻在盯着她的动作,来自太阳上的视线让纤阿如芒在背。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有芒在背。      也不是。      纤阿又觉得是红吟放下了暗舒荷,正拿着一柄匕首随时想要插她一刀。      “姑娘的另一半自然取决于姑娘自己。”纤阿认真的说道:“只要姑娘高兴就好,与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是标准答案。      红吟失望的说道:“姐姐说这种话就没有意思了,我们这些做姐姐的……自然想要她过的舒心,可姑娘家总是有私心的。”      春风城的姑娘就是因为能袒露私心,所以关系才这般亲密。      在这儿不讲什么说话的艺术。      “我只能这么说。”纤阿无奈的说道。      “是吗,那我换个说法。”红吟撩起窗子看了一眼七姨庭院的大门,说道:“若是七姑娘自愿和安宁成为了对食,姐姐能接受吗?”      红吟自己喜欢十娘,所以即便是拿杜七出来说,也只能从和杜七差不多同龄的姑娘里选。      “姑娘自愿?”纤阿点点头,重复说道:“只要是姑娘自己喜欢的,什么事情我都能接受。”      “意思是就是姑娘家能行。”红吟眉眼弯弯,觉得虽然纤阿的回应很没有意思,但是她真的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抗拒。      “换个男人说。”红吟说道:“七姑娘在沁河医馆也呆了那么久,与景天公子的关系很好,如果姑娘和公子……”      !      纤阿眉头一跳。      红吟话都没有说完,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于是她话也不说了,笑着抓住了纤阿的手,嗔道:“姐姐嘴上说着不在意是男是女,可身体却很诚实。”      纤阿这种微表情比任何话语都能够体现内心的心思,所以红吟十分的满意。      “妹妹不能拿沁河医馆的景天公子与姑娘说的。”纤阿深吸一口气。      白景天……那是海棠的儿子。      “有什么不能说的,姐姐还是早日面对自己的内心吧。”红吟拿起一块新的点心,放在纤阿的嘴前,随后说道:“姐姐说着都听姑娘呢,那倘若……七姑娘就是喜欢景天公子呢,抗拒就是抗拒,掩饰不来的。”      纤阿扭过头去。      如果元君真的要这么做,她也是能接受的。      谁让规矩也有大小之分呢。      白景天,哪里配得上元君,      ……      从结果上来看,红吟认为纤阿是自己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有些内疚。      “是我的错,不该对姐姐这般过分。”红吟歉意的看着纤阿,小声说道:“可姐姐身上太香了,我忍不住。”      红吟嗅着车厢内纤阿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      那是一股子似桂似兰的气味。      在春风城的姑娘家眼里,兰花的香气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      契若金石,其嗅如兰。      其实,“契若金兰”这个词,民间本来就是用来形容女儿家之间越线的情感。      纤阿身上充满了兰花香气,红吟自然想要将她拉扯到自己的阵营中。      ------------      0628 金兰之词对姑娘很重要。      红吟不喜咄咄逼人,也不是盛气凌人的性子,可纤阿身上的香气太讨人喜欢了。      她先前坐车前往红鸾街的时候就有感觉,不过那时车厢中多是杜七残留的气息。      当她和纤阿面对面,便不再能忍受心里的悸动。      红吟的胸口起伏,目光落在身旁的纤阿身上,薄唇紧抿后脸色逐渐微红。      “我身上……香?”纤阿微微一怔。      也有其他人说过类似的话。      元君说她好闻的时候有在咽口水,纤阿只觉得心肝发颤,似是元君随时会上来咬她一口。      海棠也说过她很好闻,而且也有在咽口水。不过对于海棠那些越线的亲密行为,她当时也不认为有任何值得奇怪的,现在想来只剩下了怀念。      “……”      当同样的话从红吟口中说出来,在纤阿心中体现出来的又是另一种感觉。      与杜七很少被人夸赞美丽、认为自己没有魅力不同的是,纤阿对于自己的样貌有着正确的认知。      作为天上永夜间的一轮明月,从古至今她不知道被多少人夸赞过身为女性的美好,单单从辞藻的华丽上来看,纤阿比她姐姐收到的夸奖要多出成百上千倍。      “嗯,很好闻。”红吟点头,她可以肯定这种香气并非是胭脂香液可以散发出来的。      略微的犹豫后,红吟挪到纤阿面前,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妹妹?”纤阿被红吟揽在怀里,感受着身前的温暖,眨了眨眼。      虽然被抱住了,不过红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这让纤阿觉得红吟与海棠不一样,是个知晓分寸的孩子。      “嘶……”红吟埋头在纤阿的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不过红吟指尖掐了掐指腹,快速地稳定了情绪,松开了抱着姑娘的手。      “翠儿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地方将姐姐找出来的。”红吟笑着说道:“桂馥兰香……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姐姐这样的姑娘。”      “你……很喜欢我身上的桂花味?”纤阿奇怪的问。      “姐姐怎么直接说出口了。”红吟脸色一红,随后强调道:“不是桂花,是兰花,所谓契若金石,其嗅如兰。兰花在姐妹们的眼里有着特殊的意义,想来……这样的姐姐你,天生就是应该站在我们这边的。”      放在春风城外面,姑娘和姑娘家的对食若是说的文雅一些,便可以用“兰花”二字来概括。      “兰花?”纤阿似懂非懂。      她不甚懂花,但是因为元君喜欢,而连姑娘也喜欢,所以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些。      兰花,该是典雅、高洁、象征着至死不渝的,所以才被姑娘们喜欢,成为对食的象征吧。      “姐姐不明白也正常。”红吟取出手绢擦了擦嘴角,旋即说道:“兰花站得太高了,素雅而端庄,幽香清远,历来作为高尚的象征,即便是形容姑娘家,那也是含薰待清风的良人。”      春风城里的姑娘们可没有资格和兰花扯上关系,任何花儿只要与她们关联就会变得艳俗。      红吟眼睫颤着。      她心想用象征着百年好合的花儿来形容姑娘家之间的对食也是可以的,不过……比之兰花,她还是更喜欢兰花。      “契若金兰真是很好的词。”红吟浅浅笑着:“我真的很感谢第一个用这个词来形容姑娘家对食的人,定是个讨人喜欢的才子。”      用高贵典雅的花中君子来形容姑娘家……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好人,如果他是个男人,红吟觉得自己是愿意嫁给这样的人的。      契若金兰本意是说友情,可不知道从某个人开始,在坊间就用来隐晦的表示姑娘家之间的对食了。      “世人看不起菜户对食的姑娘,却以金兰相称。”红吟摇摇头,说道:“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纤阿听不明白,不过她一想到元君和杜十娘之间逐渐变化的情感,便听得认真。      谁知道元君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提前知道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这样也好。”红吟将手帕整齐的叠好放入腰间的玉带中,抬头说道:“兰花,想来……薛姐姐和欢丫头知晓自己被叫做契若金兰,也不会为成为了对食而后悔。”      似是一对对菜户对食的女人,因为知晓自己正在做契若金兰的事情,所以欢喜。      似乎是……这样的她们也能与兰花沾上一丝丝香气。      红吟无奈的说道:“能理所当然被称作幽兰,这春风城里的姐妹们,哪个不趋之若鹜呢。”      纤阿拿起一旁的点心咬了一口。      趋之若鹜可不是一个好词。      她问道:“妹妹与我说了许多,到头来……却认为姑娘家的金兰不是好事。”      “我的念头不算数。”红吟伸了一个懒腰,摇头说道:“倘若有良人,谁不愿意找个良人,不过……有十娘那样的教训在,我可不能让她的牺牲白费了。”      似是姜统领一心追求红吟,真的是很好的人,而且是经过了白景天和常平怜双重认证过的好人。      对于好人,红吟心里不说一点好感都没有。      可是她的理想不是与夫君百年好合,而是与十娘契若金兰。      这么一对比,如何去选就很重要了。      红吟伸出手抹去纤阿嘴角的糖渍,说道:“姐姐这一身兰花的香气,若是性子再好一些……这春风城里的姑娘可就任你挑了。”      “……”纤阿下意识的身子后仰。      红吟笑出了声音,眼前的姐姐真的是容易害羞的人。      “我瞧姐姐也喜欢杜七。”红吟觉得自己调戏了纤阿,便需要说一些实在的:“姐姐言一切都看杜七自己喜欢什么……可实际上,十娘是能做的了杜七的主的。”      “做姑娘的……主。”纤阿眉头一挑。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真的是实话,天底下最奇怪的事儿莫过于此。      红吟无奈的说道:“虽然我喜欢十娘,不过若是这一对母女的感情真的往奇怪的地方发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到时候如果需要开导十娘,契若金兰就是很好、很重要的词。”      ------------      0629 契机很重要      契若金兰是很好的词?      “我听不明白。”纤阿摇头。      “姐姐这样的良人是听不明白。”红吟笑着,心想若是能听明白,她就有理由对纤阿上手了,反正大家都不是良人,亲近也不碍事。      一定软软的吧。      红吟对于纤阿的喜欢就像是姑娘家对好看的花儿、可爱的抱枕喜欢的情感一样,所以算不上花心。      纤阿歪着头,眨眼的模样让红吟心上一痒,十分努力的忍住了对眼前姑娘心动。      有些意动,但是在脑海中想了想杜十娘,这些意动就消失了。      七姨、石闲,翠儿和婵儿都在为杜十娘和杜七之间的关系操心……作为这个世界上喜欢杜十娘的姑娘之一,红吟又怎么会视而不见。      她知晓十娘在怕什么,在自卑什么。      十娘不想带给杜七不好的东西,所以不要说对食,哪怕是母女的名分……对于十娘来说也是能够将她压垮的重物。      谁让十娘很在意世俗的看法呢……所以她才说契若金兰是很好的词。      红吟都想好了。      将来十娘倘若真的母爱变质,她就想办法促成十娘和杜七的对食关系,十娘若是不同意,她就用金兰之契劝她。      民间都用契若金兰来形容姑娘家之间的越线了,哪里称的上是不好的东西?      红吟笑着。      到时候她就说……      美好的文章称“兰章”,对别人子弟的美称叫“兰玉”,对友情契合而结拜成兄弟称“金兰之好”……对姑娘家的对食,也有“契若金兰”。      这么一来,十娘不想让杜七变的不干净的念头便不攻自破了,至少……结为姑娘家特有的“百年契”,不是不好的东西。      谁让兰花的地位真的就那么高呢,与兰花有关系的词就没有任何贬义的,用来堵住十娘的嘴……尺寸正好。      至于说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十娘对杜七的母爱变质?      红吟想了想,觉得她一开始就没有觉得杜七和杜十娘是一对正常的母女……硬要说,其实更像是连韵和柳依依之间的关系。      连韵和柳依依是一对姐妹,长姐如母。母女、姐妹、对食这三个词同时出现在柳依依和连韵身上一点都不违和,在十娘和杜七身上也是一样的。      红吟不敢说杜十娘对于杜七的喜欢会不会变质,但总归有这个可能,最大的障碍……大抵就是十娘是迟钝的,迟钝到看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这一点和柳依依姐妹就反过来了,红吟认为杜十娘在迟钝上更像是做女儿的连韵,而不是柳依依。      柳依依在家里栽了杏树、每日出门卖包子给公子吃都要化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不是真的要勾引男人,她是要引起连韵的危机感和嫉妒心。      只有有危机感,连韵才能意识到她对于柳依依的情感是怎么样的。      这一招真的很好用。      至少,心中有危机感的连韵会主动找柳依依亲近。      连韵每日卖蜜饯的时候都会与姐妹们说,让她们帮着留意一些柳依依对外的关系,若是与男人或者女人过于亲密了就与她说……      这件事每个姐妹提起的时候都会笑话连韵的可爱,因为那傻丫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被柳依依死死捏在手心里的事实。      所以说,想要让姑娘家戳破朦胧……危机感很重要。      问题来了,十娘会有危机感吗。      红吟一想起满口“十娘就是规矩”的杜七,便觉得杜十娘一丁点危机感都不会有,更别提明心见性了。      嗯……      红吟沉思了一会儿什么样的人才能给杜十娘危机。      如果有一个人趋近于完美又喜欢杜七,而且还不让杜七讨厌……说不定可行。      最好还是男人,这样带来的压力会更大。      红吟点点头。      如果杜七身边出现了这样的人,十娘就会看清楚姑娘有可能不是永远属于她的这一事实。      不过这种男人可是很少见的。      红吟眨眨眼。      也不少见,春风城的尊上不就是吗。      可尊上若是喜欢上杜七,他也就不完美了。所以是个悖论,只能是其他的男人才行。      白景天、徐青山之类的都差远了。      红吟双腿微微扭动,她心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有多好。      “妹妹想什么呢。”纤阿在一旁看着红吟的笑,有些奇怪。      “没什么。”红吟没有和纤阿细说的想法,这个姐姐虽然是杜七的车夫,但是在十楼里的关系明显没有那么亲密。      当然……简单接触后,她收回了自己不喜欢纤阿性子的念头。      从外貌到容易害羞的性格以及兰薰桂馥的气息……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姑娘。      红吟自言自语道:“姐姐和杜七是有些像的,契若金兰固然是劝十娘的好词儿,可是……该是还有更好的办法。”      “欸,只要将杜七变得不干净不就行了?”红吟说着,她手掌相合,轻轻拍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兴奋道:“要弄脏那丫头,也不难。”      “……!”      纤阿瞬间毛骨悚然,她只觉得的一柄剑将她整个人穿了个通透。      什么叫把元君……弄……      纤阿完全不敢仔细往下想,她已经很努力在避免破灭了,却不想红吟原来是如此危险的人。      “妹妹不要再说了。”纤阿声音细软。      “姐姐是冷了?”红吟收起念头,发现纤阿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便顺势褪下外衣盖在纤阿的身上。      九华山的人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一己之力将所有人挡在淮沁外的、如朗月一般的女人会因为一句话而声音发颤。      “也是,下雪了。姐姐安心,我也不冷。”红吟看着纤阿披着自己的衣裳,笑得很开心。      想来……      她的衣裳会沾染上纤阿身上的香气吧。      回去就不洗了。      “对了……”红吟还想说什么,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纤阿主动握住了手。      “姐姐?”红吟对于纤阿的热情一时间不能适应,耳朵上攀上了一抹红晕。      “不要说话。”纤阿脸色发白,似是一个病怏怏的美人。      她是真的怕了。      所谓祸从口出,只要不说话,就不会犯错。      ------------      0630 不许说话      纤阿此时充分的理解了什么叫做无知者无畏,眼前的丫头连将姑娘弄脏这种话都敢说,她不敢想红吟嘴里还能蹦出来什么来。      “姐姐?”红吟被打断了,便眨眨眼。      “不要说话。”纤阿强调道,她心里有一种预感,再放任眼前的姑娘说下去,红吟有元君眷顾不会有任何事情,反而她会遭殃。      就自己那个不讲道理的姐姐,定是会将“勾引”红吟说话的罪责强添在自己的身上。      纤阿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变的软软的,她依靠在车厢的靠榻上,背后浅红色的坐垫衬得她脸色苍白,整个人看着疲惫不堪。      “怎得忽然不许我说话了。”红吟眨眼的频率加快了许多,回顾了一下自己所说过的话,发觉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东西。      难道是她表现出来的、对杜七的态度对于眼前的姑娘来说有些太刺激了?      可是这个姐姐分明是自己会偷偷买暗舒荷的类型,暗地里会想要听才是。      “我不是说了……安静些。”纤阿睁大了眼睛瞧着红吟。      她怎么不听话。      “?”      红吟心想她也没有说什么啊……眼前的姐姐怎么还恼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纤阿身上看到这般可爱的情绪,与先前的冷静截然不同。      纤阿罕见的小女儿姿态一瞬间就激活了红吟属于春风城姑娘心里的恶劣,她右手的手指微弓,轻轻叩着桌面。      “姐姐不许我说话,又不肯给我一个理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红吟勾了勾唇,笑意自眼底蔓延到眉梢,她轻声说道:“姑娘家也有姑娘家的规矩,对坐之下,要我安静,需要姐姐使一个物件堵住我的嘴。”      “……”      纤阿面色苍白的看向红吟上了胭脂的薄唇,心道真的应该将其堵上。      她在想着,自己有什么尺寸正好的物件。      她出来的匆忙,身上只有一卷随时为白景天准备的紫诏,而紫诏的卷轴红吟定是咬不下。      纤阿是替天行诏,所以纵是白景天目前走不了,她也做好了随时将这只兔子带上天的准备。      红吟见到纤阿低下头认真思考的模样,一时失笑,她忽然发现眼前的姐姐是个很好的、找乐子的玩物,便笑着说道:“七姑娘不常出门,我瞧姐姐大部分时间都闲着,以后常来秋水楼吧……我想要与姐姐一同参加茶会。”      茶会?      纤阿抬起头·,她不了解茶会具体都是什么,却也知晓那是一堆红吟这样的姑娘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然后就聊一些有的没的。      纤阿眼角微微抽搐。      一个红吟都这般的难对付了,若是被这样的姑娘们围成一个圈,纤阿只觉得她距离被审判只差抬脚越过门槛。      “?”      红吟歪着头,疑惑的望着沉默的纤阿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个紫金的卷轴,卷轴很好看,大抵有三指粗细,以紫金为基调,侧面不满了银辉,一看就十分的高贵。      随身的物件如此的不凡,更加坚定了红吟对于纤阿身份的认知。      这个姐姐绝非普通人,看起来是车夫,实际上极有可能是哪个贵族家的大小姐,说不定和天家都有关系,毕竟紫金卷也不是谁都能用的。      红吟正要说话,却身子一颤,因为她发现纤阿将卷轴横了过来,正对着她的下巴。      “……”纤阿测试了一下大小,心道果然不行,便将卷轴放在暗舒荷的药包上。      这一幕让红吟松了一口气,可接下来她的动作又让红吟一颗心提了起来。      只见纤阿放下了卷轴,旋即取下了颈间的丝带,将其叠成了一个手帕大小……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就这么起身朝红吟走了过来。      随着她的动作,有浮香阵阵。      一股似桂似兰的气息拂面,红吟的鼻尖动了动,心想这股子沁人心脾的气息……她真的很喜欢。      红吟慢慢抬起了头。      纤阿平静、略显发白的面容进入了红吟的眼帘。      分明是姑娘家的接近,分明是阵阵清雅的兰花气息拂面,红吟却本能的感觉到不妙,立刻说道:“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把妹妹的嘴堵上。”纤阿平静的攥着丝巾,认真的说道:“妹妹说这是规矩。”      红吟闻言一怔,瞧着纤阿。      她是认真的?      她还真是认真的。      这股子对规矩的执着,简直和杜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红吟咽了口唾沫,她稍稍往后挪了几步,靠在自己买来的礼物上,瞧着纤阿又走上前来,便勉强的笑着说道:“姐姐,规矩是规矩,但是车内就咱们两个人,你把我……若是让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我可以再叫一个人来。”纤阿说道。      “这更不行了!”红吟眼角一抽,她眨眼的频率加快了许多,无奈的说道:“姐姐怎么和七姑娘一样的死心眼,我说的堵上,是姑娘们的规矩。”      果然,对于春风城外的丫头,一些话不说清楚,她们就永远都不会明白。      “我听不明白。”纤阿警惕的看着红吟。      “食不言。”红吟为了避免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影响到纤阿的声誉,只能说道:“店里的姑娘开茶会,只有在喝茶吃点心的时候不会说话。”      “这样?”纤阿低头看向桌子上那些她们已经吃了一些的点心,点点头:“妹妹怎么不早说。”      “谁知道……你这么急。”红吟疑惑的问道:“是我说错了话吗?姐姐这般不想听我说话。”      “不说话就不会错。”纤阿将丝巾挂在腰间,旋即在红吟对面的桌前坐下。      “算了。”红吟摸不清楚纤阿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她瞧着桌子上一盒一盒的点心,心想她已经吃饱了啊,再吃下去体重就要控制不住了,毕竟……晚上还有一场和十娘的宴会。      红吟不动声色的拿起一块糕点,说道:“茶会上,要吃东西姑娘们会一起吃,这也是规矩,姐姐与我一起。”      “嗯。”纤阿认为只要红吟不说话,一切都好。      多好的姑娘,可惜会说话。      ------------      0631 意想不到的姑娘也能组成一对      世上有许多看起来十分完美的姑娘,可惜会说话。      比如杜十娘心里的杜七,比如翠儿心里的婵儿,比如柳依依心里的连韵,比如纤阿心里的红吟。      以上的姑娘们都是不说话的时候别有一番韵味。      以连韵为最,那丫头的麻花辫散开后完全的变了一个人,就如同她的名字……似是一首连韵小诗。      杜七虽然也不错,可就前后变化上来说还比不得连韵。兴许这就是差距,毕竟连韵看起来小,却也是有了“夫君”的姑娘,她和柳依依真要划分,在茶会上也是和杜十娘一组的。      柳依依和连韵经历过的事儿……哪怕取最轻的出来,对于杜七来说也超纲了。      “……”      只要不说话就不会出事。      只要红吟不说话就一切安好。      纤阿抬头看了一眼红吟,发觉红姑娘在安静下来之后,散发着春风城姑娘独有的魅力。      纤阿深知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做好一个普通姑娘、遵守每一个规矩才是她能留在春风城、留在元君身边的依凭。      所以她也拿起一块点心,专心的吃着。速度不快不慢,每一小口都会嚼十多次随后咽下。      作为姑娘家,连杜七都会觉得好吃的东西,她自然也会觉得好吃,就连她那个不通人性的姐姐也说过蜜饯的味道还可以。      一旁的红吟象征性的跟着咬了一口,随后缓缓嚼动着,直到纤阿保持正常速度咽了,她也没有吃下去,而是继续假吃着,半晌也不见手里的点心变少。      纤阿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她不在意,只要红吟不说话,一切都好说。      这么一来,纤阿满意,红吟也很满意了,后者吃的不是点心,而是面前姑娘的美貌。      红吟心想似是阿纤姐姐这般好看的良人,只是静静的瞧着她吃东西,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在红吟的眼里,纤阿捧着巴掌大的糕点,坐姿无法掩盖姑娘家的曲线。      吃相十分的斯文,细嚼慢咽下体现出来的是规范的用餐礼仪,身上缓缓流露出来的不经世事和密布的细节让红吟再一次确认了,这一定是一个大家闺秀。      由此可以发现,杜七究竟是怎么样吸引人的姑娘。      从客栈的娘娘,到神秘的徐阿也……以及这种外来的姐姐,一个个都黏在她身边。      “……”      雪花缓缓落下,车内的安静让纤阿一片心安。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红吟忽然转过身。      纤阿心下一动,捏着指节微微用力,她咽下口中的点心,盯着红吟。      红吟温柔的说道:“姐姐也吃了不少了,吃点酒吧,我还有买一些桂花酿,不醉人的。”      纤阿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这些……我都听妹妹的。”      “那就好。”红吟看着桌面上空荡荡的点心盒子,轻声说道:“我瞧姐姐吃点心就吃个没完……也真是不怕添肥。”      纤阿眨眨眼,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想她吃下去的东西都消失了,自然没有什么感觉。      红吟摇摇头,从包裹中又取出一壶桂花酒和几个新的酒杯,她心想纤阿什么都好,就是吃东西没有节制,不过这也更加印证了纤阿是一个大小姐的事实。      不会照顾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不是大小姐是什么。      “姐姐该是很喜欢桂花的,身上也有月桂的香气。”红吟取出新的玉盏酒杯,笑着说道:“我新买的酒盅,正好……先与姐姐一起试试。”      “可以吗?”纤阿问。      “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红吟打开酒壶,嗅着醉人的酒酿香气,许久后收起了陶醉的神情,斟了一杯酒水递给纤阿。      纤阿望着精致酒盅内部摇摇晃晃的酒水,心想她上一次和姑娘家一起吃酒,还是与海棠一起。      她拿起酒盅,眸子中映着涟漪。      红吟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水,同时说道:“毕竟咱们也不能一直吃糕点,这些点心本来是买给杜七那妮子的,她口味重,吃甜的也不会腻,一般的姑娘和她可不一样。而要说解腻,这用提月酒做的桂花酿可是一绝,姐姐一定会喜……”      “当啷。”      红吟惊愕的看着一旁慌慌张张的纤阿,只见她没有拿住酒盅,胸襟被酒水全数染湿,酒盅落在了车厢里,好在有缓冲,并没有摔碎。      红吟吓了一跳,取出手绢就要擦拭纤阿身上的酒渍,她眼光毒辣,纤阿这一身浅色长裙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纤阿的时候,却被她抓住了手腕。      “姐姐,你力气还真的不小。”红吟感受着手腕上铁钳一般的玉手,疑惑道:“怎得……握不住酒杯。”      纤阿深吸一口气,丝毫不在意酒渍逐渐渗透进她的衣裳里,颤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红吟不知道这个姐姐又是哪根筋错了,想了想后说道:“提月酒做的桂花酿用来解腻很不错。”      “不是这句,前面。”纤阿说道。      “前面……”红吟眨眨眼,指着小桌子上空荡荡的点心盒子:“这些糖渍点心本来是买给杜七那个妮子的……哦,姐姐也不用在意的。”      红吟都想好了,到时候杜七若是问为什么只有她没有礼物,她就将事情推给石闲,谁让石闲将她锁在外面,因为又冷又饿,就吃了。      “是买给姑娘的……”纤阿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口中一阵糖沁。      原来不说话也能做错事情。      “姐姐别傻愣着了,这提月桂再不处理,该粘了。”红吟提醒她。      纤阿心想提月可真是一个好名字,元君说过她很香的……虽然纤阿不介意被杜七泡着吃了,但是她更不想让让元君不高兴。      自己真是做了天底下最蠢的事,犯了大错……而这次的错与红吟反而关系不大。      “姐姐看着我做什么。”红吟被纤阿瞧着,不甚理解。      “我兴许不该请妹妹上来的。”纤阿认真的说道,旋即起身推开车厢的前门。      风雪涌入,温度瞬间下降。      红吟眨眨眼:“外头还下着雪呢,姐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下去吧。”      ------------      0632 红吟愿意主动提供帮助      车厢中的幕帘被拉开,风雪掠面,红吟瞧着纤阿的动作,眨眨眼。      这姐姐一幅后悔的模样,自己有这么讨人厌吗?在她的视角,纤阿身体绷紧,瞧着就十分的紧张。      红吟已经尝到了暖意,而且她觉得与纤阿交谈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自然是不想离开。      “外头还下着雪呢,姐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下去吧。”红吟说着双眸睁大,拿起桌面上自己的酒盅,随着她的“不安”,酒盅中的提月桂花酿晃动着,些许酒渍自杯沿溢出,顺着红吟的手指流淌到她的手腕上。      别的不说,红吟装“可怜”还是有一手的,虽然她平日里在比她小的姑娘面前温柔而可靠,但是面对年龄大的姐姐,装可怜也算得上是春风城姑娘人人都会的技巧。      纤阿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评价红吟的演技,她觉得她吃下的、已经化作灵气的点心都变成了利剑,将她捅了个通透。      不小心吃了本该属于元君的点心,是什么罪?      纤阿面色平静,默然不语,她的视线穿过车厢,落在自九天之上飘落而下的残破雪花上,有北风吹过,残雪便融化在风里。      于是整片美丽的天地在纤阿的眼里忽然就变得破败起来,似是周遭的环境重新变成了冷清且残破的月宫。      她不想变得像是雪花一样,不想离开春风城回到孤寂的地方,更不想姑娘不高兴。      纤阿回头看了一眼红吟,她心想不是这个妹妹的错。      红吟见纤阿看过来,取出手帕轻轻擦拭自己手上的酒渍,目光在纤阿胸襟处湿润的衣裳上一掠而过。      虽然纤阿有披着她的外衣,不过酒水洒下来却没有洒在她的外衣上,只弄湿了纤阿自己的衣裳。      红吟说道:“原来姐姐不是要赶我走。”      纤阿压低了声音发出微弱的动静,这算是给了红吟一个回应。      红吟收起了那装出来的不安,带着盈盈的浅笑说道:“我就说姐姐是个好人家……等等,您拿鞭子做什么。”      红吟轻轻往后靠了一些,无他,纤阿手里攥着的长鞭有些骇人,若是抽在人身上,怕不是当场皮开肉绽。      纤阿没有回应红吟,而是躬身穿过车厢和红板的幕帘,来到马车头处坐下。      “驾。”      纤阿手握长鞭,挥手抽在马儿的身上,看的红吟心肝一颤。      马儿吃了一鞭子,却没有发出叫声,只有车轮开始转动。      红吟感受着周围的风景开始转变,她拾起来地上的酒杯,瞧着自己已经打开的酒壶,问道:“姐姐,还吃酒吗?”      自然是不吃了。      所以虽然红吟是在问,不过在问的同时就将酒壶和酒盅重新收了起来,经历了方才的变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气,淡淡的酒水味道混合着冷冽的风在屋内缭绕,静心凝神的情况下,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产生一种身心舒适的感觉。      “去买点心。”纤阿转过身,胸襟上的酒渍明显,她认真说道:“我带了银子。”      红吟也不傻,稍稍想一下就知道纤阿为什么而慌张了。      她认真说道:“点心我还没送给杜七呢,姐姐吃的是我的,不是她的。”      “吃了就是吃了。”纤阿抓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内心庆幸发现的早,她还是来得及弥补的,随意害怕的那阵子过去了,也就冷静了下来。      红吟心想这个姐姐还真的是喜欢杜七,不就是吃了点点心吗,可至于。      罢了,想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那些对杜七有好感的姑娘身上,也是一样的害怕掉杜七的好感吧,便觉得没有什么好惊奇的。      “点心是在红鸾街买的。”红吟给纤阿指路,同时说道:“也不用姐姐出钱,我再给杜七买上一些点心就是了,方才的算是我请姐姐的。”      不该是算,本来就是她请纤阿的,毕竟……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只要在姑娘的身上找到了乐子,给一些好处也是春风里的规矩。      纤阿想要说什么,却被红吟打断,只听红吟毋容置疑的说道:“这里,姐姐听我的。”      纤阿嗯了一声。      对她而言,只要元君依旧有点心吃就行了……其他的也不重要,只要不耽误元君吃点心,方才发生的事情就可以不存在。      元君只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事情,所以纤阿知晓只要有吃的,元君不会知晓自己吃了她一盒点心的事儿。      车轮滚滚,雪花飘落,马车行驶的十分稳当。红吟不用抓着一旁的扶手都可以稳稳的跪坐在车厢里。她待了一会儿后干脆挪到了车厢头部,近距离的看着纤阿的侧脸。      经过了这件事,她对于纤阿又多了一些细微的了解。      “姐姐……真是奇怪的人。”红吟说道。      “妹妹才是奇怪的人。”纤阿认为在她身边会接二连三的发生让人无法冷静的事情。      “姐姐真好看。”红吟瞧着纤阿的侧脸,忍不住夸奖道。      “我其实不好看。”纤阿又说道。      真实的月亮不好看,但是有一层纱笼罩着,所以好看,历代人瞧见的只有戴着面纱的她……杜七认为人的内心是决定这个人好不好看的依凭,在这一点上,纤阿继承杜七,认为自己从内在上来说,不是好看的人。      “是不是好看的姑娘,只要去浴室看上两眼,就全清楚了。”红吟眯着眼睛说道。      纤阿眨眨眼,内心的不平静因为红吟主动岔开话题而减弱了少许。      只见红吟眯着眼睛说道:“姐姐的衣裳湿了,可今晚还要接我们出行,一会儿随我去七姨家洗洗吧。对了,换洗衣裳的事儿姐姐不用担心,七姨那儿谁都能来住,各种尺码的衣裳都有,我目测,姐姐的尺码错不了多少。”      “……”纤阿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被元君身边的姑娘邀请……新奇之后是本能上的抗拒。      元君身边的姑娘一个比一个麻烦,一个红吟都这般可怕了,若是让她被这些姑娘围住,纤阿认为自己都见不到明日的月亮。      “姐姐可别拒绝,在十楼里,似姐姐这般内向是很吃亏的。”红吟非常喜欢纤阿干干净净的性子,于是决定主动帮助纤阿融入十楼的圈子,她笑着说道:“姐姐既然这么喜欢杜七那妮子……就要努力克服害羞才行,今个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随着红吟的话语,马车出现了轻微幅度的波动。      纤阿在犹豫要不要让红吟闭嘴,她还是觉得红吟只要说话就……很可怕。      但是纤阿也很矛盾,因为倘若红吟真的不说话,她也就不会知道自己吃的点心是给元君准备的,也就不会有机会弥补……那才真的是闯了大祸,不像现在只是虚惊一场。      犹豫着,纤阿最终还是没有让红吟闭嘴,不过她也没有回应,红吟说她的,自己装听不见就是了。      “阿纤姐姐,你放心,凭你的性子,她们一定都很喜欢你。”红吟只当纤阿内向,在她看来,能够连杜七的点心都这般在意的姑娘,对杜七的一定是喜欢到骨子里的,所以这时候拿杜七勾引她准没错。      而红吟主动帮助纤阿也不是一点私心都没有的。      解决杜七和杜十娘的纠结关系,在将杜七弄脏上纤阿排不上用场。可是优秀的男人找不到,好看的姑娘可是一抓一大把,而在春风城里纤阿这样清楚的姑娘十分罕见,所以十娘如果知道了杜七被这般的干净人爱慕着……多少会有危机感的吧。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危机感,红吟都不会放弃。      马车晃动,跪坐在车厢的毯子上,红吟的长发微微摇摆。      于是她往前挪了一些,掀开面前的帘子衣角,说道:“今个是庆功宴,被邀请的人都是要给面子的。”      纤阿现在只想早一些将点心买回来,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红吟的“盛情邀请。”      这个妹妹也是真的不拿自己当外人,杜十娘和石闲的庆功宴,她却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姐姐别急着拒绝。”红吟声音微微抬起了一些,声音似是风儿一般送进纤阿的耳朵中:“姐姐难道就不想和杜七一起用餐吗?我是说在一张桌子上,姐姐该是还没有见过那丫头吃东西的模样吧……”      红吟认为只要是喜欢杜七的姑娘都不可能拒绝的了这种诱惑。      而果然,她见到纤阿握着缰绳的手一僵,便胸有成竹的笑着。      吃东西的杜七咳是很可爱的,看了绝对不吃亏。      “……”纤阿深吸一口气。      和元君在同一桌用餐?      她只是想想就心脏一紧。      身份的差异先不提,若是吃同一桌子的菜……这不就等同于将元君的菜给抢了吗?      “我可不敢。”纤阿如实说道:“这也很没有规矩。”      “姐姐在没出息上,也和杜七很像。”红吟吐槽着,随后认真说道:“姑娘们很在意规矩,但是还请姐姐注意,姐妹之间就没有不许上桌的规矩,在十娘的茶会上,如果不许谁上桌,那么有且只有石闲养的狸奴。”      纤阿瞧着远处风雪中红鸾街楼阁的屋顶,轻轻嗯了一声,心想自己的地位可不就和狸奴没有分别?      一旁的红吟见一起吃饭没有办法诱惑到纤阿,也不气馁,她还有办法呢。      姑娘家,拉近关系的方法可是太简单了。      没有什么是一起洗澡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洗两次。      “去七姨的院子,可是有机会和杜七一起沐浴的,姐姐就不心动?”红吟眯着眼睛,浅浅的笑着。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容易害羞的纤阿却十分的平静,她说道:“我与姑娘一起洗过的……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是、是吗。”红吟一棒子打在了棉花上,疑惑的说道:“什么时候?”      “从淮沁回来的路上。”纤阿想着那一次,偌大的汤池中只有三个人,其中就有她。      怎么说呢,当时只觉得能和元君说上话就很紧张,沐浴不算什么,都是女儿家,又没有坏了规矩,也没有吃元君的点心,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心动……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真要有心动,才是真的出了大问题。      红吟用怪异的眼光看着纤阿,原来……这个姑娘比她想想的还要干净,与杜七一起沐浴都不会有歪心思的那种,她追问细节:“是和杜七两个人吗?”      “还有十姑娘。”纤阿解释道:“十姑娘邀请我一起的。”      “……十、十娘?”红吟只感觉心口被大锤夯了一下,她眉尾一跳,差一点就没有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怎么还将十娘牵扯出来了,让人意外。      红吟羡慕的看着纤阿,心想她也想和十娘一起洗。      稍稍冷静的片刻,红吟对纤阿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能单独的……和杜十娘以及杜七这一对“母女”沐浴,这种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换了她,怕不是能高兴上许久,可纤阿提起这件事却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      红吟忽然有些自惭形秽,随后……莫名的有些不服气。      十娘那么好看,怎么有姑娘会对她不动心的?      她今个非要摸清楚这个姐姐的心思不可。      红吟樱口微启,几丝声音传出来::“姐姐平日里一个人睡?”      “嗯。”纤阿应声。      “有抱着东西睡的习惯吗?”红吟说道:“似是我,偶尔喜欢抱着绿绮一起休息。”      纤阿摇头。      其实她都没有睡,只是躺着消磨时间。      “姐姐一会儿随我去七姨的院子洗洗身子,我和杜七一起来照顾姐姐怎么样?她按摩推拿和艾灸很有一手的,姐姐驾车也该累了。”      红吟丝毫不清楚自己在是说什么过分的话,她依旧用言语诱惑纤阿:“关系好了之后,可是有抱着杜七睡午觉的机会的,那丫头软玉温香的,比绿绮可强多了。我相信……即便是姐姐你,试了几次之后,也会喜欢……”      话音还未落下,红吟眸子中惊恐一闪。      “……”      红鸾街前,骏马嘶鸣,有马车一个甩尾,车轮在积雪和雨水的混合物中留下了一道弧形轨迹,随后整个车厢重重的砸了一侧的砖墙上。      ------------      0633 段千川的苦闷      暴雪笼罩整个春风城,姑娘们来去匆匆,因为雪花遮蔽了视野,所以多数马车都用着缓慢的速度走在道路中央。      戴着席帽,身穿道袍的段千川坐在小酒馆,面前放着一壶提月,摆着热菜。      他先前去了一趟淮沁想要打探淮沁外妖族的消息,不过被柳青萝和秋水半路劝退了,这倒不是段千川怕了不知名的妖族,而是柳青萝说的是,关于除妖,还是要做更加妥善的安排。      而且……      见了秋水后,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父亲和那逃了婚的女人,杂乱的思绪让他一时间没有办法冷静的思考问题。      在段千川身后,头系白巾、高高瘦瘦的清秀酒娘正担忧的看着他。      此时,因为天气寒冷,所以酒坊里只有段千川一个客人。      段千川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后,面色带着几丝红润,抬眼瞧着窗外的大雪。      若是在以前,这般暴雪,他该是正在外面巡逻。      如今却在店里吃着酒。      怎么说呢……虽然依旧有在时刻注意城里发生的事情,可是果然还是怪怪的。      想到这,段千川露出了几分苦闷之色。      他对外介绍说自己是春风城四坊的城卫,可今日分明是四坊守城的日子,他却被头儿撵来休息。虽然并没有将他城卫的身份剥夺,大家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也不会因为他地位的提升而有什么疏远。      可是被头儿用欣慰的视线注视着,让他多多少少的不自在。      这不,就来借酒消愁了。      段千川将酒坛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叹息。      他说不上有修为是坏事,毕竟在大部分事情上都变得十分便利,但是也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属于他的、最平凡的日常。      在一些平凡的人当中,自己忽然变得与众不同,必然会破坏已经有的幸福。      对于姑娘家更是如此。      段千川忽然就想起了杜七,她被先生收为了学生,虽说天赋不是那么出众。可是……如果她面临了自己这般的情境,会怎么做?      有修为的她,会被姑娘们疏远吗。      段千川拿起空荡荡的酒坛,回身说道:“姐,再来点。”      “你这是怎么了。”身后酒娘清了清嗓子,走过来嗔道:“穿的像是个道士的来我这儿吃酒,若是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与我说,别喝了。”      城卫们经常结队来店里吃酒,酒娘虽然不敢说自己是看着段千川长大的,不过……这个脸上带着疤的孩子与她年岁相仿,她的确是很关心的。      段千川抬手,晃了晃道袍的袖子,无奈的说道:“算是升官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升官了。”少女微微一怔,随后解开了头上白巾,扎起头发后在段千川身侧坐下,无奈的说道:“该不是……张大哥不带你上街,才一个人跑过来喝闷酒吧。”      段千川眨眨眼,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还真是。”少女瞧着他的反应,哪里还不明白,她无奈的说道:“这心思和女儿家似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他不带你巡逻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知道。”段千川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前的菜,咽下后站起身,抬头盯着面前的姑娘的脸。      段千川的年龄与白景天差不多大,此时尽管修为进展神速,可淡淡论个头比杜七都要矮一些。      酒娘高高瘦瘦的,姑娘家张身子也早,所以她比段千川要高上许多。      “……”少女忽然对上了段千川的视线,她眸子里出现几分慌张,她扭过头去,攥着手里的头巾,嗔道:“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姐。”段千川忽然朝着少女的面庞伸出手。      “干什么。”少女身子一颤,不过并没有避开,反而眼睛睁大了一些,似是要看清楚他要做什么。      只见段千川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搓了一下,做出一个打响指的动作。      小小的清脆后,酒坊灯笼中的火焰燃烧的幅度瞬间大了一倍,将房间映照的如同白昼。      再之后,段千川掐了一个法诀,灯笼中的火焰聚集在他的手心里,一朵火焰化作的牡丹花逐渐从其掌心升起。      那花儿很好开,映在少女的眸子里。      紧接着,段千川合掌,于是花儿消散在空气中,房间也重回平静。      “……”段千川看着眼前少女的呆滞,轻轻叹息。      片刻后,少女就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惊诧的瞧着段千川:“你的修为何时这么好了。”      “还行吧,这是个小戏法。”段千川看着兴奋起来的姑娘,忽然的……有些不解。      “我现在知道张大哥为什么不带你巡逻了。”少女笑着说道:“你这么厉害,巡城不是大材小用了?”      段千川现在也很意外,因为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想象中去发展,他本以为……姑娘家见了他的修为,该是会认为他变成了陌生的人,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他在姐姐眼里只看见了新奇与高兴。      无奈一笑,便觉得自己真的如她所说的,不似个男人。      “再来一壶酒。”段千川说道。      “别再喝了。”少女说道。      “我有修为,也醉不了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段千川重新坐下。      “我倒是觉得你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少女伸手摸了摸段千川的头发,这一幕十分的屋里,因为男人的头不是随意摸的。      “罢了,你想喝就喝。”少女无奈的说道:“最近,我用提月做底子,伴着连妹妹给的桂花弄了一些桂花酿,想着给店里的姐姐们吃……量不多,你要不要尝尝。”      “好。”段千川点点头。      少女笑着,转过身正准备去取酒,却忽然听见段千川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姐,街上出事了,我去瞧瞧。”段千川抄起一旁的席帽戴上,冲进了暴雪中。      “……”少女眨眨眼,随着段千川走出了酒坊,瞧着眼前的一片苍茫。      段千川分明冲了出去,可外面的雪地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少女轻轻一笑。      虽然变得厉害了许多,不过他的性子还是那般急躁且令人安心。      她倒是不讨厌。      紧接着,少女又有些担心……出事了,是什么出事了?      这么大的雪,若是事故……只能是马车。      希望不会有人受伤。      ------------      0634 现世报      闷响伴随着姑娘家的惊呼出现在红鸾街。      周围的姑娘们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儿,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赶过去。      ……      段千川因为修为的缘故,隔着很远就听见了事故的声响,他的身影自风雪中出现,第一时间赶到了事故现场。      只见红鸾北街前,一片狼藉。      有马车上头覆盖着积雪,青石板的地面上被车轮刮出来了长长的痕迹,泥渍混合着雪水。      整个车厢都甩在了墙上,马车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不过马儿并未受伤,见到他来了,打了个响鼻后摇晃起大头,四只蹄子在雪水中来回地踩动,显得烦躁而不安。      在车夫的位置上,一个姑娘背对着他缩成一团,掩饰不住眼里的惊慌,似是十分的害怕。      【有风千卮迎月御,尽倾残酝洗梅妆。】      【元君巡天,纤阿为御,又有月驭以行天。】      这世界上兴许没有什么人驾车的技巧能够超越月御日车,毕竟她们从出生就一直在重复做一件事情。      可此时的纤阿眉宇之间尽是慌张,似是有什么东西闯入了她的心,明亮的眼睛上盖了一层轻纱。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也不想想红吟都对她说了什么。      让杜七来……给她按摩推拿什么的,甚至让她抱着杜七休息?      要知道听了这种话的纤阿只是马车打了个飘,已经是控制力强悍。也就是做了红吟会乱说话的心理准备……不然,倘若是红吟一见面就与她说这种话,翻车事小,她说不得会直接把马车驶到月亮上。      没有人受得了这种惊吓的。      她果然还是不应该让红姑娘说话。      关键,红吟这次的话和之前只是说说的不同,她是已经准备去行动……毕竟让杜七做个推拿什么的十分的简单。      因为可以实现,所以才可怕,导致听见红吟的话之后,她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      段千川望着背对着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的纤阿,心想遇到了这般事故,难怪会这么害怕。      他动用修为看了一眼,发现眼前的姑娘并没有受外伤,内里的“气”也十分平和,便觉得她很幸运。      不过这也正常,车厢损坏的轻微,可见这次事故对于姑娘家的心灵伤害才是最主要的。      “姑娘,你没事吧,可有哪儿不舒服?”段千川问。      纤阿听到了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小声说道:“我没事。”      然后继续怀疑人生。      显然,此时的纤阿并没有从红吟带给她的惊吓中脱离出来,尚未恢复冷静。      “……”      段千川席帽上有着面纱遮住脸,他瞧着这个姑娘惊慌的似是一只兔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长得不好看,也干不来安慰姑娘家的活,能做的也就是有几把力气,能帮着把伤者送去医馆。      既然车夫没有受伤,那么安慰她的事情就交给心思细腻的姑娘们。      正想着,段千川忽然一愣,他走到纤阿面前,望着纤阿精致的面容,认出了她。      这不是七姑娘的车夫吗?      车上坐的人难道是!!!      段千川心里咯噔一声。      他因为被纤阿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模样吸引了视线,所以先一步检查了她。事实上也应该这般,因为一般马车事故,车夫因为没有缓冲最容易受伤。别看车厢虽然撞在了墙上,但是因为春风城的马车都有做好保护,加上撞的不严重,只坏了车轮处的保护杆。      但……如果车上的七姑娘,那就不一样了。      在段千川的心里,杜七虽然是医馆的女先生,但是身体极其的羸弱,柔软到一碰就碎。      段千川立刻掀开车厢的帘子,着急的说道:“姑娘……”      他的话说了一半,便卡在了嗓子眼。      只见车厢中的并不是杜七,而是一堆包裹。      在包裹中,躺着一个狼狈的女人。      “嘶……”      红吟抽了一口凉气,她只觉得头发被拉扯的火辣辣的疼。      红吟本来是跪坐的,可是因为车子忽然打漂,导致她整个人在车厢中滚了好几圈,最后摔进了自己买的礼物中。      她此时十分的狼狈,绑头发的缎带挂在窗棂上,一头长发尽数散落。本来用心换好的衣裳也凌乱扭曲,罗裙掀起了一小部分,小腿暴露在空气中,白皙肌肤被桌角刮出来一条长长的红色印记。      “我的腿……”红吟挣扎着坐起身,脑袋晕晕的。      她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直到现在才缓过劲来。      回过神来的红吟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纤阿,她还不知道事故的原因是什么,害怕纤阿出了意外,便说道:“阿纤姐,你没……”      话说一半,她见到在幕帘后,身穿道袍、头戴席帽的男人正怔怔的看着她。      红吟一怔,轻轻拉下裙边,忍着脚踝处的痛楚,神色警惕的说道:“公子可看够了?”      红吟脑袋里的第一反应甚至认为这场车祸是因为被面前的公子拦住所导致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技术那么好的纤阿会如突然失态。      “红姐姐,你没事吧。”段千川紧张的看着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怀里掏出了师父留给他的丹药。      红吟眉头又皱起了一些,她现在很担心纤阿的状况,便说道:“公子这是何意?”      “啊?”段千川惊诧于红吟冷淡的态度,随后才意识到是自己的错,他这才摘下席帽,露出下面那一张有着刀疤的可怕面容。      春风城是个看脸的地方,一道从额头一直开到嘴角的疤痕足以吓哭走夜路的姑娘家。      眼前是车祸现场,他长得也不比车祸现场强太多。      可红吟见到了段千川的面容,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她重新躺回礼物堆中,没好气的嗔道:“吓我一跳,你打扮成这样,可是成心来吓姐姐我的。”      “这时候您就别说玩笑话了。”段千川无奈的很,红吟姑娘是姜大哥的心上人,而且人很好,所以段千川与她的关系比一般春风城的姑娘家要强上许多。      “姐,把这颗丹药吃了。”段千川说道。      “?”      fpzw      ------------      0635 后事      在段千川眼里,红吟与纤阿不一样,她的气息出现了一丝的紊乱,显然是受了伤。      郁结聚集在红吟的脚踝处,该是扭到脚了。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在车厢中滚了两圈了红吟此时右脚踝略显红肿。      “姐,你把这颗丹药吃了吧。”段千川自怀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一颗覆盖着淡淡金色纹理的丹药出现在红吟的视线中。      红吟在段千川打开的一瞬间就自丹药上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她眨眨眼,忍着脚踝处的剧痛,惊诧的看着段千川那一身的道袍……      她就是再傻,也意识到了眼前的侍卫不比以往。      不过,这也不重要。      “去看看阿纤姐姐怎么样了。”红吟着急的说道。      “红姐姐,你冷静一些。她没事,就是受到了些许的惊吓。”段千川将纤阿的状况与红吟说了。      红吟闻言,扶着窗棂手上用力,竟然是想要站起来。      她还真的做到了。      不过……      “嘶……”红吟抽了一口凉气,她尝试走了几步后额头就出了冷汗,脚踝更是肉眼可见的肿起,身影一个不稳,便再一次坐在地上,脸色肉眼可见的充血。      “红姐姐,这时候……哪里还能走动。”段千川十分的无奈,握着丹药站在马车外面,做什么也不是。      “不碍事,谁还没有扭到脚过。”红吟擦了擦额前冷汗,心想她在遇到十娘、随着十娘练琴之前也有学过舞,扭伤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记忆中是没有这般疼的。      果然是年纪大了。      不过走了两步之后,她也回到了车厢的前头,拉开幕帘后,看见了坐在那儿,毫发无损的纤阿。      亲眼看见纤阿没有受伤,红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轻声说道:“阿纤姐姐,你没事吧。”      听到红吟的声音,纤阿身子一颤,立刻回了神,她罕见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看了一眼红吟的脚踝,说道:“是我没有抓稳车绳,让妹妹受伤了。”      红吟听着纤阿的话,整个人一愣。      她还以为是遇见了什么意外,没想到问题出现在纤阿的身上。      也是,这么大的雪,过弯的时候是容易出现意外。不过红吟没有一丁点怪罪纤阿的意思,因为纤阿此时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好看的眸子里还有着受到惊吓之后的余韵,抓着裙角的的手指节发白。      红吟怎么也不会想到纤阿是被她的话吓到,而并非是因为马车失控的缘故。      红吟想了想,打断了纤阿的话,歉意的说道:“这事儿也不怪姐姐你,要怨也是怨我。分明知道姐姐是脸皮薄的人,却在你驶车的时候撩拨。”      方才在车厢里吃点心也就算了,阿纤姐姐都在驾车了,外面还这么大的雪,路又滑……她却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与纤阿说抱着杜七、一起洗澡什么的。      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纤阿一时间害羞,这才差点翻车。      在这件事情上,红吟认为自己全责。      “姐姐没有受伤才是万幸,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十娘交代。”红吟满面的愧疚,她往日里不说八面玲珑,可也不该是会在路上与车夫开玩笑的性子,看来是过上好日子后,整个人都变蠢了。      红吟说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身道袍的段千川走远了一些,正在与过来的人说着什么。      显然,方才的动静是惊动了红鸾街里的姐妹。      “让妹妹受了伤就是我的错。”纤阿摇摇头,不管她是受到了怎么样的惊吓,都怪不得别人。      如果车上做的是元君呢?      纤阿面上出现了浓郁的不安,呼吸急促了许多。      红吟心道纤阿怎么说也是一个姑娘家,发生了祸端后果然吓得不清……她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我不会与十娘她们说的,姐姐也放宽心。”      她觉得发生这种事说不得会影响纤阿在杜十娘心里的风评,可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      纤阿听着红吟的话,摇摇头。      做错了就要挨打也是规矩,哪有隐瞒的道理。      她正要说什么却被红吟打断:“姐姐听我的就是了……这对我也是个丢人的事儿,姐姐也要考虑以下我的面子。”      纤阿站在红吟的角度上考虑了一下,随后说道:“这里是春风城。”      红吟看了一眼远处围过来的姑娘家,啐了一口。      “也是。”      这种事根本就瞒不住,不用想就知道第二天……怕是满城的人都知道了。      “十娘定是要骂我了。”红吟轻轻叹息,旋即有些心疼的看着掩饰不住内心波动,依旧不安的纤阿,发生了这种事儿……她一定吓得不轻吧。      虽然她唤纤阿一声姐姐,可就阅历来看,红吟其实是将她当做妹妹看的。      纤阿此时思绪是有些混乱的,她吃了元君点心的错还没有弥补呢,现在还弄伤了红吟……当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姐姐先进来歇息歇息,缓一下。”红吟知晓这种时候就是要转移话题,给纤阿找一件事儿,让她忘记之前惊险的一幕,便说道:“点心,姐姐还要买吗?”      “点心?”纤阿回到了车厢中,在红吟的身边坐下后说道:“要买,不过……你的伤……”      按照规矩来,扭伤也是要治一段时间的。      “小伤,也不碍事。”红吟笑着:“只是我今儿是没法与姐姐一起了,七姑娘喜欢的点心我先与姐姐说,一会儿……姐姐自己去买吧。”      红吟没有给纤阿开口的机会,说道:“姐姐的马车撞了,修起来要多长时间?”      “只是坏了车杆,用不了多久。”纤阿说道。      “不碍事就行……”红吟瞧着不远处,段千川又带了一辆马车过来,说道:“有人帮衬着,就是方便。”      纤阿没有说什么,她现在是真的不知晓应该怎么处理了,所以决定什么都听红吟的。      “红姐姐。”段千川走过来,语气无奈的说道:“姑娘们都急了……姐姐还是将这丹药吃了吧,也好让姑娘们安心。”      红吟转过头,看着段千川问道:“你这是哪弄来的仙家丹药,我可不吃。”      ------------      0636 傻小子什么都不懂      红吟自知她和段千川的关系虽然亲近,可说到底,与侍卫的联系还是因为某个男人,所以……这些好意能不接受就不接受。      姜统领是个好人,虽然红吟明确拒绝过他许多次他也不放弃,但是那个男人对她绝对称不上死缠烂打。      大抵是因为她尚未嫁人还抱有一丝幻想。      放到个人的情感上,红吟至今对于姜统领也是抱有好感与敬意的,但是……真的算不上爱慕,并且因为有时候生怕十娘误会,她还要想办法避着对方。      但是姜统领始终没有放弃。      所以,春风城的城卫里也有不少人想着法子的照顾红吟,目的就是帮助姜统领追求她。      红吟认为自己是不配的,这一点很重要。      她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配不上那样的好男人,就如同春风城的姑娘都喜欢尊上,但是真见了尊上……却都会离得远远的。      红吟认为姜统领适合找到更好的姑娘家。比如纤阿这样干干净净的良人,而不是她这样一个在马车上吃暗舒荷,调戏良人到差点翻车、自己还扭到脚的角儿。      所以她不会吃什么丹药,相反的……红吟对于段千川忽然的“升官”更加感兴趣,她慵懒地依靠在纤阿的身上,身子自然而然的挡住纤阿胸襟处的酒渍,笑着说道:“一点时间不见,你倒是升了官,若是不忙……改天我找姐妹们给你庆贺,如何?”      “红姐姐,这丹药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段千川看着红吟额上的冷汗,没有就这么被红吟岔开心思,他认真的说道:“吃下去后,肿痛会自然消失。”      “你这孩子,我都说了不吃了,怎么还追着问。”红吟面上浅笑盈盈,可温和的笑容却让段千川不自然的身子一颤。      段千川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红姐姐受了伤,教我怎么视而不见。”      更不要说,一颗丹药罢了,本就是举手之劳,如果能缓解红吟的痛楚,自然是值得了。      红吟透过窗子瞧着街角处被一些侍卫们挡在外面的姑娘家,回身问道:“怕那些丫头担心我,所以把她们都拦在外头了?”      “嗯。”段千川点点头,说道:“姐姐吃了丹药,这次的街祸就没有了伤者,姑娘们也不会担心。”      姜大哥也不会担心。      段千川是这么想的。      听到他承认了,红吟笑容如花儿娇艳,明艳夺人,漂亮得让人心悸。      尤其是她此时因为痛楚而面色发白,平添了几分怜意。      段千川看着她的眼神却依旧是那般清澈,纯粹的担忧。      “姜大哥还真是好人。”红吟无奈的说道,心想就因为他,自己一个红倌人也值得被人留意。      “姜大哥的确是很好的人。”段千川肯定道,他虽然不是姜统领那一队的,但是从小到大……一路被照顾过来,也是真的将其当做兄长对待。      他这样的人有很多,而红姐姐也是个好人。      所以,城卫里……有许多人都是支持姜统领的感情的。      段千川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挠了挠头,说道:“红姐姐,我不是因为大哥才……是见了姐姐吃疼,就……”      他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红吟看着他的模样,忽然就笑了,一旁的纤阿眨眨眼,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姐姐别笑了,吃了丹药该做什么做什么,马车我也备了新的,这辆修好了……我给十楼送过去。”段千川说道,又补充道:“姐姐也别觉得这丹药是什么好东西,丢了我也不心疼的。”      “可以丢了的东西,你拿来给我吃?”红吟问。      “我不是……”      “好了,玩笑话。”红吟揽着纤阿的腰,她笑着说道:“给我吃也浪费了,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这爱操心的性子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说的好听叫爱操心,不好听就是多管闲事,就好像……当初他拦住杜七,告知杜七明灯是半妖,需要当心一样。      “红姐姐,我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丹药当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段千川固执的说道。      “穿了一身道袍就说自己有变化。”红吟看着他,抓住一旁纤阿冰凉的手,问段千川:“你出家了?”      “这倒没有。”段千川摇头。      “那有什么好说的。”红吟无奈的说道。      段千川不解的看着红吟。      以往他还做着城卫的工作时,红吟分明不是这样的态度,不仅不会拒绝他的帮助,甚至经常主动找她帮忙。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姐姐可是认为我离了队,陌生了?”      “蠢。”红吟啐了一口:“你在说什么胡话,不会觉得换了一身出家人的皮,我就将你当成仙家人士仰望了吧……一边玩去。”      “是这样?”段千川一怔。      红吟没好气的说道:“城里的侍卫哪个不是有修为的。尊上也是仙家,我只当你是升了官,具体有多厉害……与我有什么干系。”      说不好听的,哪怕段千川成长到了尊上那个级别,可是于她而言,和只有一点点修为的孩子没有分别,因为……反正都比她强。      红吟通过段千川态度意识到了什么。      她又不傻,这一身道袍……该是一场很大的机缘。      傻小子犯傻了。      就好像春风城的姑娘家忽然得到一笔横财,又像是当初师先生蓦然找上了十娘。      是会不安的。      “总是姜大哥姜大哥的叫着。”红吟摇摇头:“你什么时候能和他一样成熟,他可不会纠结这种小事,果然……与我们这些女人一同长大不是好事。”      “这些我不懂。”段千川听着红吟的话,莫名的心中一阵暖淌过,他收起了丹药,说道:“姐姐若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那我也可以使用灵力为姐姐活血化瘀,虽说我对这一块的运用还不太熟悉,达不到丹药的功效,但是灵力只要一个时辰就可以恢复。”      段千川伸出手,手指上出现了一阵缓和的白光,劝阻道:“用修为总归是不浪费了吧,没必要忍着疼的。”      红吟眨眨眼,浓密的眼睫又长又瞧,双眸熠熠生辉,她对上了眼前少年的视线,问道“你想碰我的脚?”      段千川的身子猛地一颤,手上的白光散在了空气中。      ------------      0637 总有不说透就不明白的蠢人      瞧着红吟似笑非笑的模样,段千川下意识看了一眼红吟受伤的部位,他后退一步,使劲的摇头。      “红姐姐,我不是……”      在这个世道上,姑娘家的脚可不是能随便碰的。甚至都不是碰,让男人看一眼都是巨大的侮辱。      虽然段千川给红吟输送灵气是不需要触碰她的,隔空也可以,甚至都能隔着一层袜子。      但是被红吟这么说了,他哪里还能冷静的与姐姐解释。      “傻小子。”红吟看到段千川手足无措的模样,内心涌现出一股子淡淡的罪恶感,她无奈的说道:“姐姐我不是什么良人,给你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      纤阿在一旁被红吟牵着手,觉得这个姑娘果然对谁都是一个模样。      “红姐姐。”段千川听着红吟的发言,又是后退了半步,再一次取出来怀中的丹药,放在车厢中竟然转身就要走。      “你跑什么。”红吟嗔道:“回来。”      “红姐姐……您可别逗我了。”段千川一身道袍都出现了些许的褶皱。      他发现自从十姑娘的日子过的好起来之后,重新与杜十娘交好的红吟比之前少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姑娘家的活泼。      当然,红吟其实本就是二十岁的小姑娘,和杜十娘差不多。      “好了,不逗你了,若是让岁丫头知道,又要说我没有正形。”红吟摇摇头。      岁丫头?      “唐姐?”段千川说道:“我……刚从她那儿过来。”      唐岁,继承了自己娘亲的酒铺子,姑娘家平日里喝的提月酒大多都是出自她的手。      “刚从她那儿过来?”红吟微微一怔,心想若是这样,自己真的是又闯了祸端,人家好好的相处被自己给破坏了。      “其实我也才从她那离开。”红吟说着,指着车厢中摔落在地的酒壶,些许提月桂花酿都倒在了车厢中的绒毯上,着实可惜。      “这时候就别想什么酒了。”段千川回头看了一眼,旋即拿起兜帽带上,将身前的丹药往前面推了一些。      “要不怎么说你傻呢。”红吟摊手:“罢了,非要我与你说清楚才行。”      她如此不愿意接受段千川的好意,并非是她矫情,而是有两个重要的原因。      第一个。      姜统领。      这份好意的来源就让红吟望而却步,可即便与姜统领有关,可事实上还是夹杂着段千川的好意的,因为一个男人而拒绝弟弟的好意……着实有些无情了。      所以红吟拒绝的这般彻底,还有另一个十分重要的理由。      红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糖塞进纤阿的嘴里,指着自己的脚踝说道:“这伤,于我而言,有比没有好。”      “姐姐又逗我了,哪有受伤了还是好事的。”段千川摇头。      “所以我说你蠢,不懂得讨姑娘家的欢心,但凡你早点开窍,也……罢了。”红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段千川,说道:“我今晚与十娘有宴,四苑的石闲姑娘也在,还有很多的人。”      段千川眨眨眼,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只是段千川微微一怔。      杜十娘的宴,意思就是说……杜先生也是在的。      “我喜欢十娘,你知道的吧。”红吟问。      段千川略显尴尬的移开视线:“知、知道一些。”      还不是因为红姑娘喜欢杜十娘,统领才不愿意放手。但凡红吟倾心的是哪家的男人,以统领的性子,早就祝她幸福了。      “……”      段千川努力做出一副成熟的模样,可看在红吟的眼里,这小子怎么看怎么有趣。      红吟翘起嘴角,若有所指的说道:“今晚的姑娘会有很多,十娘不一定能够注意的到我……但是如果我受了伤,那就不一样了。”      红吟的声音轻微婉转,可是却让段千川的身子一颤,他抬起头震惊的看着红吟。      “你看什么看。”红吟摆摆手:“我可不会主动去弄伤自己,不过既然有意外,顺其自然最好。”      她说着,眼睛眯起了一些:“你该是明白了吧,若是还要我仔细说……我就生气了。”      “明、明白了。”段千川使劲的点头,他用怪异的视线看着眼前的红姐姐,心想……若不是她解释,自己哪里能明白姑娘家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      因为能够让喜欢的人在意,所以受伤反而变成了好事。      服了。      段千川觉得自己在人心这方面还是太过稚嫩了,也难怪师父总说他……太天真。      因为提起了杜十娘,于是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个温柔、可以包容一切的七姑娘。      若是七姑娘的医馆还开着……有人受伤了去找她帮着看,说不得还真的会因为受伤而高兴。      段千川忽然就懂了红吟的想法,他抬头看着车厢内的凌乱。      只见红吟抱着一个比她还要成熟一些的姑娘,这一幕着实是有些奇怪。      纤阿感觉蜜饯的浓香溢满她的口腔,酸酸甜甜的……她认为这般的蜜饯,元君一定喜欢,可以买一些。      她见惯了十楼姑娘们的亲密,便不认为红吟的动作是过分亲密了的。      “收起你的丹药,去忙你的吧……岁丫头还在等着你吧。”红吟伸了一个懒腰,结果因为牵扯到了伤处,吃痛而掩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一幕看的段千川又提起了一颗心。      扭伤可是很痛的……但是红吟为了能多占有杜十娘一些却准备忍着,她真是喜欢杜十娘。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吃你的酒去。”红吟说道:“有杜七呢,一会儿去了七姨的院子,让杜七给我处理就行。”      说着,红吟眼睛合上了一些,轻笑。      正巧,她可以说因为进不了门所以才会受伤,这样就不需要用蜜饯来将矛盾转移到石闲身上了。      没有礼物的杜七……也很可怜的。      红吟算盘也可以说是打的啪嗒啪嗒的响。      春风城的姑娘总是小心眼的,尤其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      她受了伤,不光是要忍着疼,估计还要挨骂。      被十娘骂,被七姨骂,被平娘骂。      回去之后,还要被绿绮唠唠叨叨上好几天。      所以她的伤可能不能白受。      ------------      0638 红吟还是红娘      之后的事情也好处理。      段千川按照红吟所说的,收起了丹药,而后在纤阿的帮助下将红吟和她的那些个大包小包的礼物转移到新的马车上。      至于纤阿本来的马车就由侍卫们送去车行维修,等装上了木杆再去换回来。      ……      段千川搀扶着红吟坐上马车,看着她额前逐渐渗透而出的冷汗,说道:“红姐姐,你小心些。”      红吟坐上了新的马车,轻轻摇头,心想有关系就是不一样。      临近庙会,现如今春风城正是用马车的时候,有的姑娘家奔波几天也约不到一辆,她倒好,换着用。      不过红吟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能这般便利并不是城卫给她面子。      与姜统领并没有什么关系,不然……一粒丹药都不想要的红吟可不会就这么坦然的接受段千川的好意。      自然是杜七的面子。      杜七再怎么说,也是沁河医馆的主位先生,是有特权的。      红吟倚靠在新马车的窗棂处,瞧着外面牵着马将车停在空处的纤阿,解开腰间的荷包。      “阿纤姐姐,这个给你,咱们说好的,用我的银子。”红吟说道。      “嗯。”纤阿将马拴好,随后接过红吟的荷包。      “需要去红鸾街买的点心我都说给姐姐听了,可都记住了。”红吟问。      “记住了。”纤阿点点头,要买给元君的点心,再过去一千年她也忘不了。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姐姐。”红吟说道。      她腿脚受了伤,只能在马车中等着纤阿买好礼物回来。      至于说她还敢不敢做纤阿的车?      自然是敢的,她已经切身体验过纤阿的技术了?。本来是很好的,只要……她闭上嘴不调戏这个姐姐就不会出事。      并且,她已经替纤阿决定,她今晚的小宴就要带着纤阿一起。可惜纤阿满心都是去给杜七买蜜饯,红吟说什么她都在点头,都没有仔细去听。      “姐姐把这面纱戴上。”红吟自怀里取出一张面纱,叮嘱道:“红鸾街里尽是一些不知廉耻的女人,可不能让姐姐被占了便宜。”      纤阿眨眨眼,不过还是按照红吟要求的,将自己的面容用面纱遮住,这才转身走进了红鸾街。      “……”      纤阿离开之后,红吟转过头看着段千川,发觉这人正傻兮兮的瞧着她身边,顺着视线见到一个药包。      “看什么呢,没见过暗舒荷?”红吟眯着眼睛。      “咳……”段千川干咳一声,红着脸扭过头去,轻声道:“我就不打扰姐姐了。”      “我早就说你忙你的。”红吟说着,转身取出已经洒了一半的提月桂花酿,心想这肯定是没有办法带回去给十娘喝了,不如……自己吃了暖暖身子,反正也不醉人。      她这么想着,取出酒盅放在桌子上。      段千川发现红吟竟然准备吃酒,微微一怔后,无奈的叹息,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红吟看着杯子里晶莹的桂花酿,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立刻叫住段千川:“等等。”      “姐姐可是后悔了?”段千川取出丹药。      “不是,我是想问你,接下来是要去哪。”红吟十分认真的看着他。      “我?”段千川想了想,说道:“去一趟车行,然后去城外看看兄弟们巡城巡的怎么样了。”      他十分的诚实。      可是红吟的眉头却皱起了。      “阿纤姐的马车你不是差人送去车行了?再说了……巡城有什么好看的。”红吟凝眉,盯着段千川的席帽。      “姐姐的意思是?”段千川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我的酒洒了。”红吟指着桌上的酒壶说道:“这样,我瞧你也是闲着,去帮我去岁丫头那儿买一壶梅花酿吧,我晚上拿给杜七吃。”      “???”段千川表情更疑惑了。      红姐姐这是怎么了,先前对他的帮助还抗拒的要命,现在倒好,主动吩咐起来了。      “梅花酿?”段千川问。      “梅花酿。”红吟肯定的点头:“就和这桂花酿一样是岁丫头自己酿的,量很少……只给自家姑娘分。我先前走的急,不确定她那儿还有没有。你帮我去瞧瞧,有就帮买一些给我带过来,若是没有……就算了。”      她说完后,笑着看向段千川:“不麻烦吧。”      “这倒是不麻烦。”段千川应声,觉得他始终想不明白这些姑娘的想法,干脆就不想了。      红姐姐受了伤,他能帮着就帮一些。      “去吧。”红吟笑着对着段千川挥挥手,瞧着他逐渐远去,摇摇头后拿起面前的酒杯小酌一口。      怎么说呢。      这孩子忽然穿上了道袍,虽然确认还算不上是出家人,可对于喜欢他的姑娘来说,一定着急了。      红吟想着,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先前当着段千川的面提起杜七的时候,段千川的神色有些许的奇怪。      该不会……      算了。      七姑娘,也是造孽。      红吟吐出一口浊气,旋即坐在马车中,小口的吃着酒。      “……”      虽然说是街祸,不过就规模上来说,姑娘家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就知晓撞的不严重,此时一些侍卫在处理事故现场。      当姑娘们知晓只是扭了脚后,大部分人都是啐一口,散了去。      只有少数的姑娘家知晓红吟在新马车里歇息,朝着这边走过来。      随着红吟马车的幕帘被从外面拉开,她侧卧在木桌前,冲着来人举杯:“呦,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红吟姐,你没事吧。”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探头进马车,满脸的担忧。      “欢丫头,我只是扭到脚了,不碍事的。”红吟浅浅一笑。      “扭到脚……会很疼吧。”少女心疼的看着红吟肿起来的脚踝。      此时,少女身后的黄衣女人看着红吟,嗔道:“妹妹这时候不好好歇息,还吃什么酒。”      “暖身子罢了。”红吟伸了个懒腰,打量着这掀起她车帘的一大一小,随后眨眼的频率加快。      “……不对劲。”红吟发现了一些不甚对劲的细节。      “我说薛姐姐。”红吟深吸一口气,指着一旁的少女说道:“薛姐姐怎么不声不响的把这个傻丫头给吃了?合着您也是会吃窝边草的兔子。”      少女听到红吟的话,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急着说道:“红、红吟姐,你说什么么,谁被吃了!”      “我可没打算瞒着你们。”黄衣女人承认道。      ------------      0639 人人都是红娘      雪花像柳絮坠地,落在盔甲之上化作一抹水珠。      屋檐下。      段千川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的身材在这个成熟的男人面前像是一个小孩子。      段千川弯腰行了一礼,心想姜大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般的可靠,只要站在他身边,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魁梧汉子摘下头盔,露出下面那说不上俊俏,但是却十分有男人味的面庞。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段千川看着眼前男人眼眸中的担忧,轻轻叹息。      他们这些做小辈的,没有资格说红吟不知好歹,因为那首先会惹怒眼前的人。      “知道了。”姜统领深吸一口气。      她……受伤了。      虽说只是扭伤,不过这定是会影响到她这几日出台演出。      “大哥不去看看红姐姐吗?”段千川问,其实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姜统领微微走动了一步,身上盔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露出一抹无奈的神情。      心上人受了伤,哪有人不想去看望的。      可是,他先前才因为庙会关于秋水楼的安排与红吟见过了一次面,将红吟从杜十娘身边拉开。      现在再去看,她该是会不高兴。      也不是。      若是那个姑娘,决然不会这般任性。      于是姜统领就知晓是自己不敢见她,怨不得红吟。      “我就不去了,一会儿还有事情。”姜统领重新戴上盔甲,对着段千川说道:“行了,你也去忙吧,不是还要给你红姐姐买酒。”      “嗯。”段千川点点头,可是走了两步之后,他转过头说道:“大哥,红姐姐方才夸你来着。”      “嗯?”姜统领抬起头。      “她说大哥你成熟。”段千川认真说道:“姐姐说我什么时候能和大哥你一样成熟,还说……大哥不会纠结身边的小事。”      “……”姜统领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息。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      更多的还是无奈。      红吟其实是很普通的姑娘,她的心思也很好懂。在姜统领眼里,红吟对杜十娘一厢情愿的“痴情”十分的耀眼。      他不是没有和红吟聊过天,可是……仔细去想,那些话题不是杜十娘就是杜十娘身边的姑娘。      红吟提起杜十娘的时候,眼睛都是在发光的。      只要红吟还喜欢杜十娘,他便没有什么机会,也是造化弄人。      可喜欢就是喜欢。      越是了解秋水楼,越是能感受到照顾着楼里妹妹、身受姑娘们信赖的红吟有怎么样的魅力。      被她说了成熟,还真的不值得高兴。      若是真的成熟,就应该放手了。而不是像这样的……还要被自己当做弟弟的人关心感情。      “对了,你小子也不小了,还得了仙缘。”姜统领走上去,一巴掌拍在段千川肩头,将他打了一个踉跄,随后问道:“趁着还年轻,抓紧找一个婆娘,要个孩子才是正事。”      有了血脉,才好安安心心去修炼。      听起来很奇怪,有牵挂还怎么修仙。      可事实上……留血脉去修仙是很常见的。      比如师承。      “大哥就别说我了。”段千川挥动手臂,道袍随风浮动:“我现在只想报答……”      “少说那些假大空的话。”姜统领沉声道:“有喜欢的姑娘吗?”      “……”      段千川身子一颤,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尊上找到他,说是要让他和常管事相亲的事情。      “到了年岁就要娶妻吗?”段千川问。      “喜欢的姑娘总有吧。”姜统领没有正面回应段千川的问题,他只关心现实。      他身边有个和段千川差不多大的小子就喜欢翠儿。      “没有。”段千川果断的说道。      虽说方才脑海中有一瞬间闪过了七姑娘的面容……可是对于他来说,常平怜都是高不可攀的女神。杜七尽管比不上常平怜,却也不是他可以高攀的。      姜统领摇摇头,他说道:“有没有只有你自己知道。”      其实他觉得那酒坊的唐姑娘和段千川就很搭,不过这种话也轮不到他去说。      段千川想了想,最后也没有讲红吟买了暗舒荷的事情说出口。      怎么想都是和杜十娘一起用。      ……      ……      酒坊中,酒娘少女看到段千川从外头回来,走过来掸去他肩头的雪,担忧的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马车打漂了,红吟姐扭到了脚……其他的没有事。”段千川说道。      “那就好。”酒坊少女松了一口气,她说道:“红姐姐先前才来我这儿要了一壶桂花酿,我还说下雪的天应该坐马车……兴许,我不劝她这一句就不会出事了。”      段千川摇摇头,心想这和她可没有关系。      “说正事,红姐姐让我来这儿买一壶梅花酿。”段千川说道:“趁着她还没走,我得抓紧给她送过去。”      “梅花酿?”酒坊少女一怔。      红吟明明才从她这里离开,知道她这儿只有提月酒和桂花酿,哪里来的什么梅花酿?      她倒是和红吟提了一句梅花酿,不过她说的是连韵做梅花酿,她做桂花酿……真要买梅花酿也是去找连韵,找她做什么。      “红吟姐还说什么了。”酒坊少女问。      段千川见她没有正面回应,自以为了解了酒坊少女的心思,安慰她说道:“卖完了也不碍事,红姐姐都说了,她知道梅花酿少,说是卖完了……就不要了。”      他还以为眼前的姑娘是在为酒卖完了而苦恼。      “这样啊。”酒坊少女捂着脸。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若是还不知道红吟让段千川来买根本不存在的酒是为了什么,那可就辜负了红吟的好意了。      “你怎么了?”段千川看着面前的姑娘,不知道她为什么脸红。      “没事。”酒坊少女深吸一口气,嗔道:“红吟姐和你一样,都喜欢多管闲事。”      这么明显的将段千川往这里骗……真就不怕自己穿帮?      “?”段千川更奇怪了。      姑娘家都是这样吗?说的话让人听不明白。      酒坊少女没有打算辜负红吟的好意,便对着段千川说道:“梅花酿是没有了,只是你方才就没有吃好饭,我去给你炒个菜。”      “我还真的有些饿了。”段千川笑着:“麻烦姐姐。”      “少说这些见外的话。”酒坊少女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花,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      段千川曾经劝说杜七不要将明灯这种随时可能暴走的半妖养在身边,从而站在了杜七的对立面。      一身黄衣的薛姑娘曾经公开表示厌恶明灯半妖的身份,也站在了杜七的对立面。      如今来看,段千川想不明白半妖和人之间的关系应该走向何方。      薛姑娘却喜欢上了明灯的乖巧,这个姑娘并非是造成明灯心结的祸首,却成为了解开了明灯心结的重要人物。      她是第一个明确对明灯表现出极度厌恶,后面却转变态度的人。      正是因为薛姑娘,明灯才意识到,她是能和十楼之外的姑娘好好相处的。      薛姑娘是望海店人,所以她不懂人族大义,不会去思考半妖和人族的未来,她只是喜欢明灯,这也无关她是否厌恶半妖。      ……      薛姑娘屈身,坐在马车的车沿处,平静的说道:“什么叫不声不响,难不成我还要叫你过来助兴?”      在薛姑娘的身后,扎着辫子的少女撑着一把伞,遮挡着角落钻进来的雪花。      红吟捧着手里的桂花酿,小酌一口后,上下打量一旁羞红了脸的少女,露出一抹媚笑:“薛姐姐若是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介意给你助兴,毕竟……我还是挺喜欢你们的,丫头傻是傻了点,但是胜在身子够软。”      “红吟姐!”少女有些急了,她瞪着红吟,委屈道:“我来瞧姐姐,姐姐怎么……能……”      “逗你玩呢。”红吟无奈的说道。      薛姑娘轻轻哼了一声,对着红吟说道:“助兴也用不到你,你还能比暗舒荷更好用?”      红吟眨眨眼,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纤阿买的暗舒荷,点点头:“我自然是比不上这玩意。”      “我没有想到,姐姐居然真的将欢丫头弄到手了。”红吟笑着说道:“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姐姐这真的很过分。”      “我不是兔子,再说了……是她主动的。”薛姑娘面上的冷漠瞬间融化,笑着对着红吟说道:“红吟,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吃了暗舒荷来找我的茬……是个人都会心动的。”      “姐姐!!”少女使劲的跺脚,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不出来啊,居然还是你这妮子主动的。”红吟眨眼的频率加快了许多,该说人不可貌相吗?      在姑娘们眼里,薛姑娘和欢丫头之间即使不是母女,那也是姨娘与侄女的关系,现在倒好……侄女向姨娘发动攻势,最后还成了。      这不免的,就让红吟想起了杜七和杜十娘。      “红吟,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这丫头成了对食的。”薛姑娘好奇的说道:“我们只与七姨说了。”      “怎么?你敢做不敢当。”红吟啐了一声:“你都敢对欢丫头下手了,还要什么脸面。”      “我有什么不敢当的。”薛姑娘无奈的抓住一旁少女的手,说道:“是她脸皮薄,说要适应几天,本来……我们是准备过年再公开的,算是添一桩喜事。”      “懂了。”红吟点头:“的确是一件喜事,大喜事……十娘也会很高兴吧。”      “十娘?”薛姑娘眨眨眼,虽然她们都与七姨关系亲密,可事实上……她与杜十娘不是很熟悉。      在薛姑娘眼里,可从未将杜十娘与杜七看做她与欢丫头的关系。      那该是一对最正常的母女,与她这样吃窝边草的兔子完全不一样。      “好了,我也不敢肯定,随便诈一句,是你们承认的太快了。”红吟摆摆手,说道:“我只是本能觉得……你们两个比以往要亲密。”      红吟指着二人的领口:“内衬都用一个款式,鞋子也是一对,身上的气味差不多。当然,最重要的是欢丫头,她牵着你的手探头探脑和做贼似得,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要知道,以往的时候,欢丫头都是贴在薛姑娘身上的,现在居然害羞……怎么想都很奇怪。      “居然有这么明显。”薛姑娘歪着头:“连红吟你都瞒不过去,我估摸着,姐妹们应该也都猜到了,只是……”      “只是没问。”红吟笑着说道:“不是谁都似我这般多管闲事的。”      “你知道就好。”薛姑娘啐了一声。      红吟笑的似是一朵明媚的花儿:“笑归笑,我可要好好恭喜姐姐和妹妹……等你们公开了,我可要包上一个大大的红包,算是给自家姑娘踏门槛的钱。”      “谁……谁和姐姐是一家的姑娘。”少女扭过脸去。      “都是七姨院子里的丫头。”红吟指着欢丫头说道:“你还算有点良心,还提前与七姨说了。若是连七姨都瞒着,我估摸着你要挨打。对了,七姨什么态度?”      “她很高兴。”薛姑娘翘起嘴角。      “能不高兴吗。”红吟也笑着,春风城的姑娘们又出了一对菜户对食,按照规矩来说,那必须要喝上几杯。      “姐姐上来,吃几杯酒吧。”红吟邀请二人。      “吃吗?”薛姑娘看向一旁的少女。      只见少女呼出一口白气,抹了一把鬓角的雪花,气呼呼的说道:“吃,为什么不吃,我要上去暖和暖和。”      于是二人上了车,在红吟对面坐下。      因为这二人是对食,所以放下幕帘后,很自然的就依偎在一起。      这带着甜味的一幕看着红吟忍不住说道:“你们倒是注意一下影响,我还在呢。”      “酸了?也是。”薛姑娘看着红吟说道:“我记得你就喜欢撮合院子里的姑娘家,怎么……到最后,自己还单着,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名字是红吟,做的是红娘的活,结果轮到自己就怂了,这样的姑娘还是有不少的。      “……”      红吟深吸一口气,指着薛姑娘怀里的丫头说道:“我喜欢的十娘,和她这种一日上手的姑娘能一样吗?”      “十娘……是有些困难。”薛姑娘说道:“考虑一下其他人?”      一旁的少女意识到了什么,她心想姜大哥是很温柔的人。      “一直以来只有我做红娘的份。”红吟认真说道。   ------------      0640 姑娘家的归宿是什么。      红吟看着面前的姑娘,将手中的桂花酿稳稳的放下,缓缓说道:“一直以来只有我做红娘的份。”      就好像她用梅花酿将段千川引去酒坊,眼前的薛姑娘在做的是同样的事。      薛姑娘无视了红吟沉暗下来的俏脸,拿起她才放下的酒盅小酌一口抬起头说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许你点灯。”红吟不满的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欢丫头的脸,嗔道:“不许你跑过来做什么红娘。”      “红吟姐,她不许你去掐她,欺负我算什么。”少女捂着发红的脸,委委屈屈的说道。      “你和她是一家人,都一样。”红吟说着,眯起眼睛:“怎么,是不是觉得做对食也不是什么好事?”      “……”少女眨眨眼,转过头就看到了薛姑娘那有些威胁的眼神,她下意识的身子一颤,旋即使劲摇头:“红吟姐,你别给我下套!!!”      “傻丫头。”红吟啐了一声,旋即认真了一些,对着薛姑娘说道:“所以呢,你怎么忽然想管我的事了。”      “我和丫头在街上撞见姜大哥给你买礼物。”薛姑娘比划着说道:“他戴着个席帽,不过……以姜大哥的个子和身材,太过显眼,也瞒不过旁人。”      “你怎么知道是给我买的。”红吟疑惑。      “我就不说妹妹不知好歹了。”薛姑娘说道。      “你已经说了。”红吟说道。      “你自己知道就好,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薛姑娘深吸一口气,嗔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十娘,只是咱们店里的丫头你也清楚,看到那么好的良人吊在你身上……多少会感觉暴殄天物。”      红吟正要开口,薛姑娘就抢先说道:“你可别说谁喜欢谁嫁去,我就算是想嫁,人家也得喜欢才行。”      “没听说过。”红吟轻轻一哼,说道:“规矩就是登台扫娥眉,下台卸花妆。薛姐姐想要让我坏了规矩?这不大合适吧。”      “和我有什么关系?”薛姑娘见红吟实在是抗拒,想了想后,拦住一旁环丫头的腰,对着红吟说道:“姐姐只是提醒你,你与十娘是不一样的,她坏了规矩,吃了痛,有了阴影,你没有。还有哪怕抛开四苑的石姑娘,往下挨个的去数,十娘还有杜七、翠儿这样的人陪着。”      她认真的指着红吟:“可你什么都没有。”      姑娘家到底还是要有一个归宿。      红吟这么纠缠在杜十娘身边,她能够如愿以偿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作为姐姐,有必要在红吟进一步陷进去的时候,给她提一个醒。      她没有真的要撮合红吟和姜统领的意思,只是红吟也应当考虑嫁人的事情了。      至于说她的另一半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不重要。只要那个人不是像是杜十娘般油盐不进就好。      红吟明白了薛姑娘的意思,便不再有恼她的心思,她身子前倾,却牵扯到了痛处,抽了一口凉气。      “看吧,只有疼了才能长记性。”薛姑娘撩起耳畔的长发,说道:“十娘疼过了,你没有疼过,就别跟着凑热闹了,你若是不喜欢男人,我觉得绿绮就很不错,绿绮有多么喜欢你……这一点也不需要我过多赘述了,店里的丫头们都知道。”      欢丫头在一旁符合着自己的一家之主,使劲的点头,并说道:“红吟绿绮,红姐姐,你们的名字……一听就是一对呢。”      “少来。”红吟的眸中闪过一抹不安,不过嘴上是坚决不认的,便说道:“绿绮还小,这话如果让平娘听去,她又要说我带坏自家的丫头了。”      “你一点也不想嫁人吗。”薛姑娘说着,补充道:“也包括对食。”      “如果是十娘,想。”红吟果断的说道:“旁人还是算了。”      “罢了,吃酒吧。”薛姑娘轻轻叹气,虽说她不讨厌知道自己要什么姑娘,不过……眼瞧着红吟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倾慕,果然还是会觉得心疼。      “薛姐姐,其实……不一定要成为了对食,才叫拥有的。”红吟忽然说道。      “嗯?”薛姑娘换了一个坐姿,她下意识反驳红吟:“只有伸手触碰到才是拥有,远远的看着可不算。”      “我认为,十娘不是属于某个姑娘的。”红吟食指交叉,说道:“其实……找一个七姨那样的大院子,大家一起住进去就很好。”      “所有人一起?”薛姑娘微微一怔。      其实姑娘家很忌讳两个以上的人住在一起,因为姑娘家的心思斑杂,又善妒……哪怕是三四个人在一起,其中的关系都错综复杂,明争暗斗的不比刀光剑影差多少。      不过十楼的姑娘关系异常的好,所以……兴许不是不能一起生活。      “那得多闹腾啊。”薛姑娘象征性的反驳了一句。      “热闹是好事。”红吟看了十楼的方向一眼,摇摇头。      其实,让十娘接受将大家一起生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里面要考虑杜七的前途、仙缘,还有十娘可怜的自卑小心思。      所以将杜七变得不那么干净迫在眉睫。      至少要在杜七仙门之路还不稳,在十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杜七变得和她们这些姑娘差不多,能够完美融入进来才行。      若是将杜七放在她们这些女人里会显得违和,还谈何一起生活?      所以在红吟的心里,她最好的归宿就是将来赎了身,攒够了足够多的银子,然后自然而然的挤进杜十娘的院子里,和姑娘们一起生活。      那样的生活……只是想想就觉得醉人。      红吟面上飞起了一抹红霞。      “你醉了。”薛姑娘轻轻夺下红吟手中的酒盅,心想这桂花酿应该是没有什么后劲。      “薛姐姐,你得帮我出个主意。”红吟深吸一口气。      “什么主意?我可不会追十娘那样的姑娘。”薛姑娘说道。      “姐姐怎么看杜七。”红吟问。      “很干净。”薛姑娘想着她与杜七仅有的几次会面,想着杜七温柔的牵着明灯的手,想着明灯对杜七信赖的眼神,认真说道:“她是我见过的……最不适合在春风城生活的姑娘。”      “她不适合,我们……把她变得适合不就可以了。”红吟说着,拿起一旁的暗舒荷拍在桌子上。      “?”      ------------      0641 邪恶组织的人越来越多      让杜七变得更适合春风城。      这句话本身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姑娘家不能等着环境来适应你,即便是杜七,也会逐渐适应春风城的节奏。      可是这句话再加上红吟手里的暗舒荷就有些骇人了。      “你……”      薛姑娘惊诧的看着红吟手里的暗舒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欢丫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指着红吟温柔的面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伸出手,手臂颤抖的指着红吟:“红吟姐,你……想要对七姑娘做什么?”      “你是疯了吗?”薛姑娘要冷静的多,她盯着红吟的眼睛,说道:“你若是有将七姑娘拖下水的心思……不怕十娘与你拼命?”      “暗舒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红吟摇摇头,说道:“再说了,姐姐自己也试过了吧,改良过的暗舒荷不伤身子,用起来和艾草没有什么分别。”      “你在说什么胡话,暗舒荷就是暗舒荷。”薛姑娘呸了一声:“我可得警告你,别对七姑娘动什么歪心思。”      春风城里到处都是不干净的人家,所以……一旦有一个大家公认的、清澈的像是溪流一般的姑娘,大家对她的期望反而出奇的高,甚至比一般书香门第都要苛刻。      几乎所有人都想要保护杜七的那一份清纯。      别看一个个女人私下里不羁的很,可在杜七面前,她们连一句不干净的话都不会说。      在薛姑娘看来,干净的姑娘就是应当一丁点污秽都不要染上。      “姐姐还真是大惊小怪。”红吟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怎么说呢。      她觉得只有不甚了解杜七的人才将她看的好像洁白的雪花,一尘不染的。      红吟不否认杜七很干净,但是以她对杜七的了解,丫头好奇心重的很,并且杜七比看上去要聪明许多。      那是个会装傻的孩子,而且傻的恰到好处,和十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杜七对感情很有兴趣,见到连韵和柳依依亲近都想要上去问上几句,平日里看的也多是言情类。      这样的杜七正到了会对感情感兴趣的年龄,红吟能感觉到。      红吟估么着杜七见到了暗舒荷,说不定都想尝尝这暗舒荷吃起来是个什么味道。      杜七就像是雪花,可雪花看起来干净,真的融城了雪水,是清还是浊可就不一定了。      红吟认为让杜七尝尝新的暗舒荷是一个拉近她和姑娘们距离的好机会,不过……看薛姐姐这幅大惊小怪的模样,这件事不是这么好做的。      那就换一个。      “杜七有在练琴,这是十娘手把手教的,和常姐姐养的安宁一起。”红吟说道。      “练琴?我也听七姨说了一些。”薛姑娘点点头,她不解的看着红吟,不明白这个丫头的心思怎么这般的跳脱。      不会是借着说杜七,来转移话题吧。      薛姑娘承认,她还真的被红吟牵着鼻子走了。      总之,她一定要将红吟危险的念头连同暗舒荷一起丢进护城河里。      一定、一定要保护好杜七的清白。      “……”      红吟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肩膀,她说道:“你们觉得杜七就该是一尘不染的,可十娘教她练琴,就是想要她学女子六艺……若是安排杜七去花月楼演出,你们能接受吗?”      “不能。”薛姑娘果断说道。      “我也……不能。”环丫头慢声细语的说道。      果然,这两个人第一时间就拒绝了。      红吟也不失望,眼前的两个姑娘就代表了春风城里多数姑娘对杜七的态度,正是好的请教对象。      “花月楼都不行。”红吟想了想,心想有可能是因为在花月楼里有男人,让杜七登台,性质就变了。      于是她重新组织语言说道:“可……练琴就是要上台才有效率,你们口中的七姑娘可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琴曲上,她是师先生的学生,有太多东西要学。”      薛姑娘应声。      既然开始学了,那自然就是想要学好。      “你们觉得,如果让杜七来秋水楼演出呢?”红吟举起手,问道。      “花月楼都不行,秋水楼还不如花月楼呢。”薛姑娘眼角微微一抽。      “你别急,我没说完呢。”红吟搓了搓手心,眯着眼睛说道:“让杜七来秋水楼演奏,然后……只给姐妹们看,不许男人进场。”      “这样一来,薛姐姐若是闲着,也能来秋水楼听杜七的琴曲。”红吟说道:“又能给十娘贴补家用,又能锻炼杜七的琴艺……你们看的也高兴,这总归是一举三得了吧。”      “让……姑娘出台?”薛姑娘本能的觉得不妙,可是她真的有些心动了。      “红吟姐,我……想听七姑娘的曲子。”一旁的少女丝毫不掩饰自己眸子里的憧憬,她抱着薛姑娘的手臂轻轻摇晃着。      “你们可真奇怪。”红吟摇摇头,无奈的说道:“躲在自己房间里吃暗舒荷叫不干净,让她出台弹曲儿却可以。”      “所以呢,你到底在说什么。”薛姑娘十分的疑惑:“我分明……是来做红娘的。”      “姐姐现在依旧在做红娘。”红吟点头。      只不过,将杜七变得不那么干净是组建和谐家园的必要条件,只要能够帮助她,这也是红娘的一种。      “实话说,我想要杜七……更加融入春风城一些,除了暗舒荷,让她出台几乎是最好的选择。”红吟牵住薛姑娘的手:“我会找时间与十娘提这件事,薛姐姐既然也想听杜七的曲子……就帮帮我。”      “?”薛姑娘更奇怪了:“我能怎么帮你,你究竟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承认,她觉得让杜七演奏给自家姐妹听,不算是不干净。      “嗯……我知道薛姐姐的人缘很好,在哪儿都吃得开。”红吟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薛姐姐这几日就在茶水上……与姐妹们说一下杜七有在练琴的事儿。”      只要让姑娘家对于杜七练琴产生好奇心就可以了。      至于说红吟的目的也很简单。      她要提前引出众人对于杜七琴曲的好奇,让杜七出台的消息尽量不会引起姑娘家反对的声音。      反对的人比较少,杜十娘也就不会犹豫了吧。      ------------      0642 站在世界的对立面      从古至今,沧海飞尘,掩盖了太多的历史。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无恶不作的“恶徒”。      有弑杀神明的叛逆狂徒。      有焚山煮海,穷天地之灵气炼制丹药的贪婪之辈。      有妄图举日飞升、不计后果的蠢货。      有想要将非我族类的万千族群直接灭种的暴君。      更有不可名者企图斗转星移,逆转生死,将规矩踏在脚下。      因为已知的时间长河实在是太久,所以恶徒数不胜数。他们仪态万千、目的各不相同,手段更是有着天渊之别,而这样的存在只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他们所行的罪恶之事全都无法用言语形容。      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九华山所谓的毁灭南荒所带来的因果与罪行,与真正的恶徒相比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些就是罪恶的尽头了吗?      事实并非如此。      世界上有这么一个组织,才成立不久,都不够开几场会议的时间,却成为了破灭的源头。      即便是以往的穷凶极恶之辈,在这个组织面前也只能低下头,承认一句论做坏事……他们输的很彻底。      倘若世界上有“深渊”,那么这个组织的成员就是“深渊”本身。      这个组织的人很少,目前为止只有几个姑娘家。可是她们所图谋的事情却是古往今来最黑暗、最邪恶的事情。即使日后时间走到了尽头……有一些人妄图将“九姑娘”变的浑浊这件事依旧是让神明听了都颤抖不已的恶行。      事实证明,能够做多大的坏事,全部取决于人心,于她们的实力没有任何的关系。      石闲作为目前为止这个组织的头目,连一只鸡都捏不死,却能成为“黑暗”的首领,这种事情……说给谁听谁也不信。      将姑娘变得浑浊?      也就是被宠爱的有恃无恐,不然单单是产生这个心思,这些姑娘就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      面对世界之敌,人族妖族在这般的危机下会结成一片铁板。      道祖佛祖也好,剑仙剑魔也罢,都会放下一切成见,竭尽全力阻止事情的发生。      哪怕是极南之地的元山,亦会放弃千万年的坚持,与天望海那边的“黑暗”联手对抗这些恶人。      原因无他,因为姑娘是一切的根源,是一切因果的汇集之地。      万物莫贵于九,命归于九。      有姑娘的存在,所以漫天星辰、无边的大地、繁衍的种族才有意义。      不然,万物都只是一碰就散的虚无。      “……”      姑娘是任性的人吗?      纵观古史,她是很任性的,可是但凡知道边角的人,都知晓上她是很遵守原则和规矩的存在。      因为只有这样,星辰才能正常的轮转、万物才能正常的衍化。      不入世是最好的选择,倘若姑娘沾染了七情六欲,变成了“坏人”,那么……该是一场怎么样的灾难?      没有人去想过,也没有人敢想,因为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便不再是灾难,而是一场浩劫。      “……”      随着时间若溪水一般流逝,阳光拨开层层雪云,映照的雪花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辉。      世界上大抵没有什么看着事情慢慢发生更让人不安的。      谁让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所以尽管一些偷窥了春风城的存在知晓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但是却无力阻止,只能求神拜佛。      但是最后发现,自己就是神佛。      祂们只能将面上的惊慌吞咽入腹,被迫、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旁观者。      毕竟当姑娘本身成为了这个名叫“深渊”的组织中的一员,所谓的世界之敌就是一个笑话。      ……      红吟的想法很简单,不难理解。      但是她不说想要让杜七出台的原因,任谁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此时的薛姑娘就是这般,对于红吟这般急切的想要杜七登台……不甚理解。      “红吟,你与我们不一样吧。”薛姑娘疑惑的说道:“以你和七姑娘的关系,即使你想要让姑娘给你单独演奏……也不是一件难事吧。”      “该是不难,杜七那丫头好说话的很,只要给她一点银子和蜜饯,让她做什么都行。”红吟点点头,心想她曾经就是用这么点小恩小惠让杜七单独给她做了一个时辰的艾灸,现在想来仍旧是令人心动的回忆。      “所以我就更不懂你的心思了。”薛姑娘柳眉蹙起。      一旁的欢丫头想了一会儿,也懵了。      “红姐姐,你……在打什么主意呢。”      “这你们就别管了。”红吟摆摆手,她不能将杜七和杜十娘之间的关系告诉这些不甚亲近的姑娘,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只求姐姐在茶会上散布消息,也不难吧。      ”      “我可没说要帮你。”薛姑娘对着红吟说道。      此时拒绝了红吟想法的薛姑娘,身上仿佛散发着万丈光芒,她此时就是正道的光。      “?”      红吟脑袋上飘起来一个问号。      “姐姐有拒绝我的理由吗?”红吟放下手中的酒盅,修长手指在小桌子上急速的敲动:“一举三得的事情,再说了……我也没有让姐姐说什么假话。”      “杜七是真的有再练琴吧。”红吟问。      “是。”薛姑娘点点头。      “杜七也是姐妹们茶会上常用的谈资吧,即便我不说,她们也会就着杜七的话题一直聊。”红吟说道。      “是这样,最近的话题从七姑娘的医术,变成了她最近又长高了一些,身材又好了一点。”薛姑娘说道。      “姐姐为什么拒绝我?”红吟十分的不理解。      诚然,如果这些喜欢杜七的姑娘知道了她的目的是将杜七变得不那么干净,想都不想一定会拒绝她。      可问题是薛姑娘不知道啊,不该有拒绝她的理由的。      而且,虽然出台这件事也容易联想到名声,但是实际上仔细去向,也算不得一回事。      想想春风城里医馆里的医者就知道了。      所谓医者仁心,但是在春风城里行医,本就是会碍着名声的事情,红吟要的只不过是……将杜七再往水底下拉几分的事情,都算不上是什么缜密的谋划。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想不明白,才拒绝你的。”薛姑娘理所当然的指着红吟那张俏脸,嗔道:“你这猴急猴急的,一看就知道心里藏着事儿呢,指不定又是什么坏点子,我凭什么搭理你?”      “?”      红吟听着薛姑娘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努力镇定下来,微微一笑,客气有礼地说道:“不知我在姐姐心里,是什么样的坏女人形象?”      “算不上是坏女人,只是个痴情的傻女人。”薛姑娘想了想,认真说道:“但是你有个坏毛病,喜欢做红娘,谁知道……你是不是背地里给七姑娘介绍人家?”      “我不是说了,秋水楼的琴曲只许姐妹们去听,平娘一定会赞同我的点子的。”红吟无奈的说道。      “我说的就是介绍姑娘家。”薛姑娘认真说道。      “……你!”红吟抽了抽嘴角,随后啐了一口,嗔道:“我和姐姐这种满脑子都是对食的女人可不一样,我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姑娘变得更好,所以……让她练琴只是想要她尽快突破瓶颈,却不想……要被姐姐这般误会。”      红吟说的委屈,薛姑娘实际上是不太信的。      可是让她相信红吟是给杜七介绍人家,这着实也不太可能。      难道……红吟真的是为了杜七考虑?      “我怎么说也是杜七的姨娘,还能害她不成?”红吟捏的指结发白,轻声说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十娘和她的关系……”      “……我也没说你要害七姑娘啊。”薛姑娘心底忽然的有些慌张,尽管她知道红吟此时的委屈多少是撞出来的,可是这并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见薛姑娘犹豫不决,红吟心下一喜,觉得有戏,趁热打铁的说道:“罢了,姐姐若是觉得为难,我与旁人说就是了。店里人缘好的姑娘又不止有姐姐一人。”      “……”薛姑娘被红吟的话绕的有些看不清了。      “姐。”一旁的欢丫头轻轻拉扯了一下薛姑娘的性子。      她不懂什么算计,她只是很想听杜七弹琴,怎么想……弹琴给自家姑娘听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让我想想。”薛姑娘在心底捋了好一会儿,忽然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妹妹……不会是因为考虑到十娘的性子,才让我在城里散布这种消息吧。”      “唉?”红吟一愣,她心下一慌,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的念头暴露了。      可是随后反应过来这是概率很低的事情,便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七弦琴的平静我也知道一些。”薛姑娘说道:“的确,出台演出、得到不同人的反馈是最能突破瓶颈的选择,可是……十娘对七姑娘保护的那么厉害,她应该不是怎么愿意让姑娘登台。”      “……”红吟咽了一口口水,听着薛姑娘继续说。      “咱们店里的姐妹都喜欢七姑娘,知晓她要登台,第一反应……一定也是表示不满。”薛姑娘揽着欢丫头的腰,认真分析说道:“所以,本来就心绪不定的十娘见到姐妹都认为她做的不对,定是会放弃。”      “嗯。”红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心虚。      欢丫头跟着说道:“但是七姑娘要随着师先生学医修炼,若是错过了大年前后的清闲日子,日后忙起来再想要突破瓶颈可就困难了,有的姐姐就……说不得这辈子就卡在这儿了。”      就好像唱戏的角儿。      上过大场面的,和梨园里的就是不一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说,妹妹真是为了杜七考虑?”薛姑娘分析完了,看向红吟说道:“你的意思是,让姐妹们做好准备,从而……降低十娘的担忧,是这样吧。”      红吟眨眨眼,瞧着窗外缓缓落下的雪花,认真的说道:“姐姐的眼睛还真是雪亮,没错……分毫不差。”      是分毫都不差。      她那点小心思让薛姑娘猜了九成九,可就是最后那么一丁点,她不说,也就没有人清楚。      “你也是,这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就怕我知道了会觉得十娘矫情?”薛姑娘无奈的说道:“十娘的小性子,店里哪还有人不清楚的,她将杜七当女儿养,不想她抛头露面很正常。”      “就是姐姐说的这样。”红吟笑的似是一朵花儿,心想薛姐姐不愧是薛姐姐,连理由都给她找好了,还真的是贴心。      “行吧,我答应你就是了。”薛姑娘说道:“你不是为了私心就行,那这样……我尽量与姐妹们说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杜七,只要你说服了十娘,保证……不会太多反对的声音影响到十娘的判断。”      “这般最好,就麻烦姐姐了,咱们争取……庙会之后就让杜七上台。”红吟含笑点了下头:“倒时候……我就请姐姐一起去听杜七那妮子的曲子,秋水楼是我的地儿,到时候……姐姐和妹妹就是想住在哪儿都行,我亲自给姐姐上果盘。”      “行了你,少说这种话。”薛姑娘无奈的摇摇头,旋即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和丫头回去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在这里等了。”      “嗯,姐姐去忙吧。”红吟笑着说道。      明显,欢丫头还想说什么,不过被薛姑娘牵住了手,就把心里的话憋了回去,她弯腰说道:“红姐姐,我们走了……姐姐的脚一定要好好处理,尽快的好起来,我明个就去秋水楼看姐姐……”      “好。”红吟温柔的看着欢丫头。      于是,两个姑娘就这么手牵手下了车,撑着伞逐渐远去。      红吟在窗子中目送她们二人离开,终是没有忍住笑容,她心想薛姑娘的人员是最好的人选,真是太好了。      只是,红吟却没有发现,风雪中的薛姑娘回头朝金銮殿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们都是人精,一些事情不动声色就好,当真是没有必要说的太清楚。      “姐姐,红姐姐有事情瞒着咱们,你怎么不问了。”欢丫头停下脚步,疑惑的说道。      ------------      0643 主动的勇气很难得      雪很大,不过姑娘们仍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于是四五姑娘结群走在街上,不至于冷清。      薛姑娘与路过的几人笑着打招呼,旋即脚步加速。      “……”      自家人了解自家人,所以世界上最了解薛姑娘的莫过于她身边的这个少女。      所以少女很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姐姐忽然就不去追究红吟所隐瞒的事儿了……不过她是很听话的人,薛姑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所以,分明两个人接下来没有任何要做的事情,她还是乖巧的与薛姑娘一同离开。      ……      两人撑着一把伞,暴雪倾覆而下,没有办法遮蔽到两个人。      于是薛姑娘揽着欢丫头将她往自己身边用力,接着伸手抹去少女鬓角的雪渍,无奈的说道:“对于店里的姑娘,可不能追得太紧了。”      “是吗?”欢丫头似懂非懂的眨眨眼。      “红吟不想说,我还问什么。”薛姑娘踩过脚下的积雪,听着积雪发出磨耳的声音,摇摇头后说道:“就如同红吟说的,即使我不帮她的忙,店里还有其他的姐妹呢……又不是我不帮她,她就只能放弃。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亲自去做,还能安心一些。”      “可是……咱们不知道红吟姐要做什么啊。”欢丫头担忧的说道。      “你怕什么,红吟又不会害十娘,十娘那么喜欢七姑娘……”薛姑娘说着,语气一顿。      “也对啊。”欢丫头恍然大悟:“管红吟姐想做什么呢,姐姐人那么好……又不会害姑娘。”      “……”薛姑娘听着自家姑娘天真的言语,扭过头去瞧着春风城里美丽的场景,没有附和。      不会害杜七吗?      说红吟不会害杜十娘,她可以赞同。      可是……即使杜七是杜十娘喜欢的姑娘,也不能保证红吟的心思,而看红吟那个隐瞒的模样,多少……就是和杜七有关了。      不过她也不准备再问。      自己一个外人,管这么宽做什么?      红吟是知道大局的人,即便一时对杜七有影响,可最终的目的一定是好的。      薛姑娘相信这一点,所以给予了红吟足够的信任。      “哼。”薛姑娘忽然轻轻哼了一声,她嗔道:“红丫头说好了,请我上车吃酒的,结果……我只借她的酒盅喝了一小口,却接下了一桩麻烦事,真是亏大了。”      “姐姐!!!”      不说还好,一说欢丫头反而急了,她松开薛姑娘的手,往侧面轻轻一跃就跳出了伞的范围,雪花一瞬间将她染成了白色。      “你这丫头怎么了。”薛姑娘一怔,嗔道:“还不过来?今个你就是冻着了,我也不会带你去找七姑娘帮你看的。”      “姐姐还说吃酒呢!”欢丫头脸颊鼓鼓的,她咬牙说道:“姐姐怎么能与红姐姐使同一个杯子,方才……口脂的印子都叠在一起了。”      “欸?”薛姑娘眯着眼睛瞪大了一些,她惊诧的看着前方吃醋的姑娘,樱口微张。      “咱们与姐妹们之间,也不至于分的太过清楚吧。”薛姑娘意外的心虚,她补充说道:“你那么喜欢红吟……”      “我是喜欢红姐姐,可这也要分开算的。”欢丫头认真的说道:“我既然与姐你成了对食……姐姐就要注意。”      “……我知道了。”薛姑娘走过去,牵住自家丫头的手,轻声道:“我以后注意。”      “那最好。”欢丫头面色缓和了一些,重新抱住了薛姑娘的手臂,二人一同走到一侧的屋檐下后,薛姑娘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少女眉间的雪。      她心想原来这个丫头也是会吃醋的?      微微一怔后,才发现一件事。      家里看起来她是主导的人……可那是对着外人时,真的二人世界……处于主导地位的一直是这个年龄比她小了快一轮的丫头。      原来是这样。      正因为会吃醋,才会抑制不住告白的心思啊。      “姐姐笑什么。”欢丫头奇怪的看着薛姑娘。      “我没笑。”薛姑娘扭过头去,她这才想起,就连告白……她也是被动的那一方。      犹豫片刻,薛姑娘意有所指的说道:“原来,两个人……哪怕是咱们这般亲密的关系,想要更进一步,也要有一个人主动才行。”      而这种事,一向是由年纪小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来完成。      她这种上了年纪的,便没有那种勇气。      薛姑娘忽然很庆幸,庆幸眼前的少女外柔内刚,对于自己的想法能够付诸行动。      “?”欢丫头见着自家姐姐奇怪的表情。脑袋上飘起了一个问号。      “没什么。”薛姑娘眨眨眼:“我忽然想起了杜七和杜十娘,十娘是脸皮薄的人……杜七更是傻兮兮的,她们之间谁也不会是主动的那个。”      “十姑娘和七姑娘与我们不一样。”欢丫头解释说道。      “我没有说对食。”薛姑娘想了想:“十娘没有和杜七确定娘亲与女儿的关系吧……对外,杜七并没有任何名分。”      “这我就不懂了。”欢丫头茫然的眨眨眼,随后说道:“姐姐,咱们还是想想安排茶会的事儿吧,这次茶水就别叫上我了,不然……七姑娘会琴的事情还没传出去,咱们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嗯。”薛姑娘将杜七和杜十娘的关系抛之脑后,与少女结伴离去。      于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天底下最邪恶的、“深渊”本身的组织里又加入了两个姑娘。      而且是将想法付诸行动的先锋军。      薛姑娘定是不会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这般恶劣的人。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嗯。      只要杜七喜欢她,便算不得恶劣的人。      ……      ……      一团团、一簇簇的雪飞落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琴房中天气昏暗,灯火灼灼……映照的姑娘们的脸红彤彤的。      被薛姑娘喜欢的明灯就好像不会觉得累似得,仍旧与小花扑在一处。      婵儿站在窗边,瞧着晶莹的雪花落在手掌心上,看上去是透明的,慢慢地,它融化了。      婵儿忍不住面上的笑容,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犹如少女一般的笑容。      ------------      0644 聘猫      婵儿对于雪花的喜爱落在一众姑娘眼里,她们纷纷眨眼。      安宁坐在杜七身侧烤火,忍不住说道:“婵儿姐可太喜欢下雪了,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开窗子玩雪了。”      安宁说着,身子连连颤抖着。      她收起了所有的修为,将自己变得和普通的姑娘一样,所以……北风一吹,便是一阵脚底冰凉。      一旁的白玉盘将手里的桔子剥开,小心翼翼的拉扯下桔子瓣上白色的脉络,随后将其送进杜七的口中,看着杜七小口咀嚼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这种笑容与婵儿对雪的喜爱如出一辙。      “呸。”安宁伸手戳了一下白玉盘的腰,嗔道:“收一点你对七姑娘的喜欢,有些渗人了……再说,你倒是听我说话啊。”      白玉盘转过头看了一眼安宁:“姐姐也要吃桔子?”      “我不吃。”安宁摇头。      白玉盘嗯了一声,她低下头转身给杜七继续剥桔子。      这一幕看的安宁有些上头,就在她要说什么的时候,白玉盘抬起头,小声说道:“人人都有喜欢的东西,婵姐姐喜欢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那么好……上辈子,说不得是雪仙子呢。”      “婵姐姐?”杜七吃着甜甜的桔子,眨眨眼后说道:“说不得还真的是这样。”      安宁咯咯的笑着,她嗔道:“哪有什么仙子,七姑娘就别陪着小玉儿胡闹了。”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婵儿与雪很有契合度。      若是修炼了,往这方面发展……说不得是很好事情。      就在这时候。      “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呢!”婵儿关上窗子,快步走过来,一巴掌……轻轻拍在了安宁的脸上,将手心的雪渍尽数抹在了安宁的脸上。      “婵儿姐!”安宁惊呼一声,随后睁着眼睛瞪着她。      婵儿一句话也不给安宁,自然而然的在杜七另一侧坐下,说道:“小玉儿。”      白玉盘领会婵儿的意思,不舍的将手里剥了一半的桔子递给婵儿,自己则是取出了手帕,小心翼翼擦拭着安宁面上被婵儿弄出来的雪渍。      “小玉儿,你也太听话了。”安宁的不满的看着白玉盘。      “?”白玉盘眨眨眼,不明白安宁再说什么。      作为姑娘的侍女,听石姑娘侍女的话……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罢了。”安宁无话可说,主动扬起头,好让白玉盘可以擦的更干净一些。      婵儿接手了给杜七喂食的工作,她不够细心,连自家小姐都很少服侍,便没有心思给杜七扯去桔子上的白色脉络,剥开桔子皮取了一小半就塞进了杜七的嘴里。      “唔……”      杜七吃着桔子,旋即眨眨眼。      她小口吃着,忽然觉得这白色的脉络能中和桔子本身的酸味,吃起来也没有那么差。      “婵……”      杜七咽下口中的桔子,正要说话,却被婵儿又喂了一片桔子。      婵儿动作粗鲁,根本就没有给杜七说话的机会,她笑着面对安宁,说道:“明灯作为侍女,显然是不合格的,但是小玉儿就不一样了,这丫头……有成为第二个翠儿的潜力。”      她太乖了。      勤劳又能干,而且不会有任何的不满,这简直比翠儿做侍女还要更好。      “翠儿姐是最好的。”安宁说道。      “她再好,现在不也是陪着我家小姐休息?”婵儿啐了一声:“翠儿估计是忘了,她其实是十姑娘的侍女,单单这一点,她就要次不少。”      “翠儿姐是最好的。”安宁继续说道。      “翠儿是很好,但是……有些死心眼,而且经常欺负我。在家里也没有少打明灯,哪里算得上温柔的姑娘。”婵儿说道。      “翠儿姐是最好的。”安宁的语气依旧感情饱满。      “你还会说其他的吗?”婵儿盯着安宁。      “翠儿姐是……”      “好了,你不要说了。”婵儿将剩下一小半成团的桔子全部塞进了安宁的嘴里,将她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我怎么就没有像是安宁这么傻的姑娘喜欢,真是让人羡慕。”婵儿忍不住眼里对于翠儿的嫉妒。      “……”嘴里吃着桔子的安宁看着婵儿的模样,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还是那句话。      丝毫不掩饰自己恶劣的婵儿……她真的很喜欢,该说不愧是翠儿姐最好的姐妹。      “吃着桔子就别笑了,一点都不好看。”婵儿哼了一声,随后看着前方的空处。      只见明灯已经和小花完全消除了隔阂,二人闹的正欢实。      明灯手一挥,她身前的狸花猫双脚使劲一蹬,似是弹簧从地上弹了起来,“嗖”的一声,从明灯脑袋上跳了过去,绕着她的小腿直打转,叫声又软又糯,比一个小姑娘还会撒娇。      婵儿看着这一幕,嘴角弯了起来,眼底笑意浓浓,她转头看了一眼白玉盘。      怎么说呢。      这一对姐妹真的很讨人喜欢。      “似是小玉儿和明灯这种,长大了之后……想都不要想就知道一定会有很多的男人喜欢。”婵儿说道。      男[铅笔 ]人?      白玉盘身子一颤,她眨眼的频率快了许多。      她们姐妹自然不会喜欢男人,她们都约好了以后要一辈子都待在姑娘身边了。      只是……白玉盘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自家公子那傻兮兮的脸,对于一直以来挑起大梁的白玉盘来说,白景天带给她兄长的感觉很宝贵。      这种与明灯不同的亲情是她没有体验过的。      别说不是亲兄妹就没有亲情,白玉盘和明灯也没有血缘关系。      她使劲摇头,将白景天的模样甩出脑海,担忧的说道:“婵儿姐……我知道春风城是有聘猫的规矩的。”      “你说聘狸奴?”婵儿点点头:“今年还好,往年闹老鼠的厉害,要狸花的还多一些。”      婵儿看了白玉盘一眼,说道:“明灯喜欢狸花,你是不是也想在医馆养一只?若是这样……我帮你准备一些小鱼干,去王姐姐那儿聘一只,让你带回家去玩。”      “不是。”白玉盘摇摇头,她小声说道:“明灯也是狸花。”      “?”婵儿眨眨眼,随后认真说道:“谁敢拿小鱼干做聘礼来要咱们家的丫头……”      “看我不要他好看。”安宁接着婵儿的话。      ------------      0645 安宁不相信婵儿      在这个世界上,凡人对于半妖的仇恨与对妖族的恐惧一样刻在了骨子里,所以并不存在将明灯与狸花相比不合适的说法。      相反的,在一般人的心里,半妖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狸奴这般小宠的。      姑娘家可以将猫儿养在家里,这些猫儿的性子有乖巧可人的,有能吃懒散的,也有抓耗子的好手。      即使不喜欢狸花的姑娘,也不会对于旁人养狸花有什么异议。      可对于半妖……      只有死了的半妖才是好的半妖。      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所以分明城南那么好,白玉盘也不敢带着明灯往城南。      “谁敢拿小鱼干做聘礼来要咱们家的丫头……”      “看我不要他好看。”      婵儿和安宁话语衔接的很好,这让白玉盘微微一怔,旋即点点头。      自己的妹妹可不是以前那个没有人疼爱的姑娘了,只是让她意外的是眼前姑娘的态度。      白玉盘提起聘猫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件事,婵儿姐说什么拿小鱼干来聘明灯?      除了这里的姑娘家,哪有人会喜欢半妖?      所以白玉盘完全没有想过有人想要过来娶她的妹妹,很明显的,婵儿姐的话语里,也和以往一般是在开玩笑。      但是安宁姐……      她挥舞着白皙的小拳头,很可爱,但是白玉盘却没有在安宁的语气里听到一丁点开玩笑的意味。      这个姐姐是认真的。      如果有人敢上门来,安宁姐是真的会动手的。      虽说白玉盘不认为安宁姐姐软软的模样一拳过去能不能让坏人感觉到痒,可是……安宁维护明灯的样子让白玉盘心里暖暖的。      “姐姐说的是。”白玉盘取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安宁嘴角的桔子汁。      安宁的态度让婵儿也有些惊讶,婵儿啐了一声,指着安宁说道:“我说的是“咱们”家的明灯,你这个外来的丫头跟着凑什么热闹?接话倒是接的快。”      “我喜欢明灯,谁敢欺负她,我定是要给她出头的。”安宁认真的说道。      她可是个无法无天的姑娘,在安宁做过的事情里,若是她收起任性,只包庇一个半妖而不去做其他的“坏事”……那都算是佛祖显灵了。      婵儿的手在安宁的腿上轻轻敲了两下,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常姐姐家的丫头,不是十楼的姑娘。”      安宁一怔,旋即有些恼怒的抓住了婵儿的手,一把将她扑倒在地上,双手按着婵儿的肩,气呼呼的说道:“姐姐说这种话可就见外了。”      “开玩笑嘛。”婵儿并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她瞧着安宁那生气的模样,眼神明媚:“只是你这丫头还是喜欢明灯,明明……她只是个半妖。”      白玉盘自己知道婵儿有多么疼爱明灯,所以她对于婵儿的话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心里多是无奈,心想婵儿姐又来了。      “什么叫只是个半妖。”安宁的手压在婵儿的肩头,盯着婵儿的眼睛:“姐姐说这种话,就不怕伤了明灯的心?”      远处,明灯注意到了这边的骚乱,疑惑的停下来,坐在地上瞧着这边的打闹。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傻兮兮的样子。”婵儿眼瞧着安宁的长发垂落在自己的面上,笑得更开心了。      “姐姐笑什么笑。”安宁深吸一口气。      “没什么。”婵儿收起了笑容。      这傻丫头也不想想,维护明灯,哪里用得着她?      安宁分明是个“外人”,留给婵儿的印象最开始也只是一个喜欢翠儿的丫头……可现在,她却融入了进来……      婵儿很高兴。      只要你为了楼里的姑娘们着想,即便安宁不是楼里的姑娘,婵儿也可以将安宁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去看待。      白玉盘眼看着安宁被婵儿逗得团团转,连忙走过去将安宁从婵儿身上拉起来,说道:“安宁姐,地上凉,快起来。”      安宁坐回原来的地方,拿起一个桔子使劲一捏,咬牙说道:“……姐姐就知道逗我,一点没有姐姐的样子。”      “我怎么不逗七姑娘呢,还不是因为你的反应比较有趣?”婵儿笑着。      “那还是我的错了?”      “就是你的错。”      “……”      杜七在一旁静静的瞧着婵儿逗弄安宁的一抹,忽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的熟悉,想了好一会儿……便发现这不就是十娘和她吗?      婵儿姐这不讲理的模样简直和十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该说……婵儿姐不愧是本来店里安排给十娘的侍女吗。      杜七很喜欢现在琴房里这“和谐”的场景,连口中的桔子都变甜了许多。      明灯见到姑娘们从地上起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继续和小花玩闹。      不过这一次,她将动静控制的很小。      “……”      婵儿正欣赏安宁面上有趣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瞧着窗外的雪花,打了一个冷战。      婵儿咳了一声,走到安宁身边坐下,抢下安宁手里被捏软了的桔子,温和的说道:“你轻一些,这样就不好吃了。”      说着,婵儿取了一个新的,慢条斯理的将其剥开,熟练的撕去白色的脉络。      “给。”她将桔子递给安宁。      安宁下意识往后挪了几步,躲过了婵儿的喂食,她大眼睛眨呀眨。      这是怎么了?      婵儿方才喂杜七吃桔子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细心。      “婵儿姐,你怎么忽然良心发现了。”安宁瞧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婵儿,难以适应的说道:“姐姐……又想什么法子逗我呢?”      “你这丫头能不能想我点好?”婵儿嘴角微微抽动。      “我知道了,这个桔子很酸。”安宁理所当然的说道。      “小玉儿。”婵儿转头,将本来要给安宁的桔子递过去。      白玉盘乖巧的张开嘴,吃下了桔子瓣。      “酸吗?”安宁立刻问。      “甜的。”白玉盘柔声道:“安宁姐,你误会婵儿姐了。”      “看吧,我还能害你不成。”婵儿说道。      “……”安宁沉默了一小会儿,便更加的奇怪了,她喜欢婵儿讲喜欢婵儿,但是若是说姑娘家之间的相处,她真的是被婵儿拿的死死的,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涵儿对于这个恶劣的姑娘的性子可是深有体会的。      “俗话说,打个巴掌还给甜枣的,我也不能一直欺负你。”婵儿认真的说道:“姐姐我也是有良心的。”      “是……吗?”安宁动摇了。      ------------      0646 算无遗策的姑娘      安宁想了想,觉得婵儿说的有道理……她到底是十楼里的姑娘,总是欺负自己,时间长了,定然也是会心疼自己的。      春风城里的姐姐都是很好的人,只是性格迥异。      婵儿见到安宁动摇了,便说道:“说实话吧,瞧着你那般的维护明灯,姐姐我心里高兴。”      安宁眨眨眼。      婵儿这么一说,她便信了。      “吃吧。”婵儿将桔子送过去。      这一次安宁没有再拒绝,她张开口,轻轻接过婵儿的桔子,咬了一口后,面色缓和了许多。      真的很甜。      “吃吧。”婵儿笑着从后面揽住安宁,在安宁吃桔子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将安宁本来都有些凌乱的长发重新扎好。      动作之轻柔,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安宁感受着婵儿的温柔,十分的不适应,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尽管被婵儿连着打了几个巴掌,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婵儿对她表现出温柔的时候……      可太迷人了。      这枣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甜。      “……”白玉盘瞧着她的安宁姐姐很快就沦陷了进去,她隐晦的叹息一声,走到杜七身边,轻轻抓住杜七的衣角。      “怎么了。”杜七咽下口中的水果,问道。      “姑娘。”白玉盘瞧着被婵儿逗的团团转的安宁,直起身子在杜七耳边小声说道:“安宁姐姐……性子真的很奇怪,有时候……似是个姐姐,有时候却……像个孩子。”      白玉盘的声音很小,且断断续续的。      安宁想听是可以听见的,可是她在自家姑娘面前,已经收起了修为。      此时,完全沉迷在婵儿给的甜蜜中的安宁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东西。      她只觉得……既然婵儿姐很喜欢自己,那……多少是能够影响到翠儿姐的吧。      正是因为想着翠儿,安宁才这么快的原谅了婵儿。      “安宁本来就是个孩子,就和你一样。”杜七说着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说道:“她们闹她们的,咱们看着就是了。”      “嗯。”白玉盘点点头,心想婵儿姐不会逗自己真是太好了。      事实上,就如同婵儿姐所说的安宁姐有时候傻兮兮的,也难怪婵儿姐忍不住。      就仿若现在,婵儿姐分明是有目的的……罢了。      ……      ……      “对了。”给安宁捏着肩的婵儿忽然问道:“常姐姐最近怎么样了?”      “常姐姐?”安宁眯着眼睛,随口说道:“常姐姐还没回来呢……姐姐不是知道吗,怎得还问我。”      “没什么。”婵儿手上轻柔,她在安宁耳边小声道:“常姐姐对你那么好,我觉得,她是将你当女儿养的。”      “我不知道。”安宁弄不明白常平怜的心思,但是不可否认的……常姐姐是春风城里第一个对她表现出善意和温柔的人。      虽然安宁不常提起常平怜,但是常平怜对她是十分重要的人。      “婵儿姐怎么想起常姐姐了。”安宁有些疑惑的回头。      “没什么。”婵儿眨眨眼,拦住安宁的腰,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我方才知只是忽然想起庙会将至,咱们春风城的庙会少不了常姐姐的安排……那,她该是快要回来了。”      “这样?”安宁嗯了一声,她看向远方,轻声道:“我还真的有些想姐姐了。”      婵儿眼睑微微抽动,她将手里的蜜饯放在安宁的面前,柔声道:“啊~”      安宁吃下蜜饯。      婵儿便说道:“等常姐姐回来,她若是问起你在十楼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你可不许说我欺负你。”      “?”安宁转过头,对上了婵儿的眼神。      “我说呢。”安宁深吸一口气,指着婵儿的鼻子说道:“姐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当我想啊。”婵儿呸了一声,也不掩饰了,她双手交叉在一起:“管事对你那么好,她若是知道我这般欺负你,不得扒了我的皮?安宁……姐姐我对你这么好,你定然不会……在常管事面前说姐姐的坏话吧。”      安宁怔怔的看着婵儿。      想来,她没有见过像是婵儿这边没有面皮的姑娘,一时间竟然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的白玉盘总算是忍不住了,她抓着杜七的手臂微微用力,无奈的说道:“婵儿姐,你就算要与安宁姐说,也等两天啊……哪有这么心急的。”      才表现出对安宁姐的好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她这是将安宁姐当傻子呢。      “我就是心急的人。”婵儿理所当然的说道。      “姐姐……你骄傲什么呢。”安宁挣脱了婵儿的怀抱,银牙紧咬:“我算是看清楚婵儿姐你的心思了。放心,我不会在常姐姐面前说姐姐的坏话的。”      “那就好。”婵儿松了一口气。      “我只会实话实说。”安宁说着,拿起袋子中的蜜饯。      “我看你是想我死了。”婵儿按住了安宁去拿蜜饯的手。      “原来婵儿姐也有怕的东西。”安宁抬头瞧着她。      “你这不是废话?我怕的人可多了,欺软怕硬的很。”婵儿得意的说道:“也就是你们年岁小。”      “不愧是姐姐你。”安宁气着气着,瞧着婵儿俊俏的面容,忽然就气不下去了。      她这才发现,她一点也不意外婵儿暴露出来的心思,该说……自己已经习惯被她这么欺负了吗?      安宁对于这样的自己产生了一股子无力感。      “说好的吃人嘴软,我喂了你的吃的,要知恩图报才是。”婵儿松开了安宁的手,浅笑盈盈。      “姐姐……你也真好意思说出口。”安宁深吸一口气,脑袋晕乎乎的。      哪怕她修炼遇到瓶颈,被嗔念缠身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无力过。      这春风城的姑娘们果然就是一个个泥潭,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婵儿说着,学着方才杜七的模样长长的舒了一个懒腰,她的曲线映在安宁的眼里,让安宁忍不住的扭过头去。      “好了,方才也是在逗你呢。”婵儿说道。      “我真生气了。”安宁被婵儿抓着手,眸子幽深:“婵儿姐……你欺人太甚。”      “没事,我都算到了,你会原谅我的。”婵儿忍俊不禁。      “我绝对不会原谅姐姐。”安宁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样?”婵儿歪着头:“你在常姐姐面前说我的好话,我今晚帮着你接近翠儿……怎么样?”      “……”      ------------      0647 只要枣够甜,给几个巴掌她都乐意      安宁对于自己的弱点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曾经的她看起来地位崇高,却需要受制于佛门净土,所谓出走东玄,身边却跟着往生和尚这种名为跟随、实为监视的人。      她的佛像金身、女儿家的模样,甚至喜欢的姑娘都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所以最开始的安宁甚至都不太敢接近翠儿,生怕翠儿的生活会因为她的出现而被搅的天翻地覆。      可当她得到了佛祖的认可后,这一些都成为了浮云。      佛印加身,她现在对自己喜欢翠儿的心情可以更加不加掩饰,甚至去想一些她以前完全不敢想的事情。      尤其在春风城里出了一对对金兰契,安宁虽然不敢说她和翠儿怎么怎么样,可偶尔……还是会想一想的。      人都有弱点,就像是杜七的弱点是杜十娘一样,翠儿接替了女儿身之于佛门这一点,成为了安宁最致命弱点,还要更甚于从前。      杜十娘曾经拿让杜七自由支配银钱来诱惑她去做披罗居姑娘们的玩物。      杜七没有忍住诱惑,这证明无论对于怎么样的姑娘来说,来自魔女的诱惑都是不可避免的。      杜七尚且如此,更何况安宁……她听了婵儿的话,大脑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宕机。      婵儿本应该是杜十娘的侍女,在面对外貌比自己小的姑娘时,也是妥妥的魔女。      “……”      安宁听着婵儿的话,一言不发。      窗外,暴雪覆盖住了一切的景色,漫天元素在空中画出密布的景色,落在水面上。      雪本身没有波纹,可些许融化的水滴还是泛起了一阵的连漪。      安宁的心也起了连漪,因为她想起了翠儿姐今日为了见石闲打扮的十分精美,一袭湖绿色的绒裙,搭配上翠儿曼妙的身姿,如茶花般娇艳动人。      安宁只是想想,便心跳加速,下颚不自觉的用力,咬的表情微微的有些变形。      “婵儿姐,你是什么意思。”安宁凝视着婵儿。      “我不喜欢装傻的丫头。”婵儿笑容温柔:“七姑娘和明灯除外。”      一旁看热闹的杜七忽然被点名,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婵姐姐,我可不会装傻。”      “姑娘。”白玉盘拽了拽杜七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以杜七平日里那时而迷糊时而清楚的样子,若不是装傻,难道是真傻吗?      “姐姐是说我傻吗?”安宁看起来脱离了方才的震惊,恢复了正常。      却不想婵儿不按套路出牌。      “小安宁,我给了你反应时间的,你若是听不明白……那就算了。”婵儿拂袖:“反正,我也不是非要你替我说好话,常姐姐知晓我的性子,大不了就是一顿打,我也挨习惯了。”      “我又没说不原谅姐姐。”安宁的坐禅功夫破的干干净净,她露出自己的心急,旋即扭过脸去,不去看婵儿的脸。      婵儿歪了歪头,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我方才可是还瞧见,有人气恼的说不原谅我的。”      安宁:“……”      安宁见到杜七看过来,不免红了脸。      她不想在七姑娘面前做出这副反复无常且经受不住诱惑的丢人模样,可是……一想到翠儿的美貌,她又觉得自己的脸面不重要。      “七姑娘,安宁是不是说自己生气了?”婵儿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说道:“小丫头任性之后,就是会说不过脑子的话。”      一旁的白玉盘见到婵儿手上沾染了桔子汁,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婵儿的指尖,同时小声说道:“婵儿姐,桔子汁滴到地上了。”      婵儿随口敷衍道:“没事,一会儿我收拾……对了……”      “婵姐姐,你别逗她了,怪可怜的。”杜七忍不住的打断了婵儿的话。      她大概知晓平日里十娘逗弄自己的时候,身边的姐姐们是怎么瞧她的了。      杜七不认为这很丢人,甚至很喜欢安宁这么做。      她一直以来都喜欢知道自己要什么人,安宁显然就知道她想要的是翠儿姐,并因为翠儿姐……脸面都不要了。      “婵儿姐……你……”一旁的白玉盘也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她发现,婵儿当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自己被她拿捏的死死的也就算了,那是自己不聪明。      可安宁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形象。常管事喝多的一晚,她在沁河医馆外初见一脸冷漠的安宁,只觉得这个姐姐眉宇间不似凡间中人。      现在安宁却被婵儿姐弄的满屋子找地缝钻。      白玉盘吞了口口水,瞧着婵儿,心想这姐姐……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她又觉得即便是这样的婵儿,在见到自家公子的时候,却怂的缩着脖子,看都不敢看一眼。      一时间,白玉盘竟然不知道是自家公子太可怕,还是婵儿姐太可爱。      欺软怕硬到这般境界的姑娘,应该也不多见的。      “你们也别都向着她,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婵儿哼哼唧唧了一声,随后认真了一些,瞧着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安宁,笑着说道:“原谅我了?”      安宁红着脸。      她本不是这般被动的姑娘,可是一旦牵扯到了翠儿,她就是世界上最好欺负、最好骗的人。      “罢了,不欺负你了。”婵儿噗嗤一笑,她将安宁抱紧怀里,似是要将她揉进身子一般,蹭着安宁的脸:“你这丫头平日里冷冷的,现在这么可爱……我自然是爱不释手的,可不要怪我。”      “都……听姐姐的。”安宁轻轻说道。      不久之后,婵儿松开了安宁,在她耳边说道:“既然你愿意,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晚上,我帮你与翠儿一起……等常姐姐回来,你也得替我说好话。”      这是一场交易,亲姐妹也要明算账的,所以婵儿说的认真。      “还是那句话,我都听姐姐的。”安宁深吸一口气,问道:“只是姐姐说的晚上帮我接近翠儿姐……是什么意思?”      “?”婵儿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晚上……是什么时候。”安宁问。      ------------      0648 属水蛭的姑娘      “自然是小宴……”婵儿说着,语气一滞,她惊诧的看着面颊微微发红的安宁,仿若第一次认识这个姑娘。      “你这丫头,人不大,不干净的东西还真不少。”婵儿眼含笑意,她想着自己怀里的面纱,心道安宁说不定是这些姑娘里最早熟的那个。      不愧是整日陪着常管事的丫头,就是比其他的丫头见识广。      “姐姐若是能帮我,我什么都听姐姐的。”安宁认真说道。      婵儿也是聪明人,她想了想,便知道安宁在说什么。      这说的自然不是让她帮着安宁追求翠儿,婵儿可不会这么做,要知道……她今个可是让出了自己的小姐,就位了撮合翠儿和石闲。      “小宴上我可以帮你,至于说宴会之后……想来今晚是要住十楼的。”婵儿压低声音,在安宁耳边说道:“从宴会到十楼,我尽量帮你把翠儿身边的位子空出来……让你与她单独相处,可以了?”      这就是她能做的极限。      “我也不能太过火了,翠儿的性子你也知道,她知道我拿她与你交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婵儿说道。      安宁眼角一跳,就差将心动写在脸上了。      “婵儿姐,你真好。”安宁深吸一口气,抓住婵儿的手。      婵儿眨眨眼,她啐了一声:“你这丫头这么好骗,弄得我都有些良心不安了。”      “如果姐姐能够经常帮我。”安宁攥着婵儿的手指:“我愿意被婵儿姐捉弄。”      她可是知道婵儿在翠儿心里的地位的。      “你……”婵儿听着安宁的话,蓦然地脊背发寒,她身子一颤,吞了口口水:“您这丫头……怎么有些渗人呢。”      “哪有。”安宁跪坐在地上,双手压着裙角:“是翠儿姐太好了。”      “……”婵儿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几步,她总算察觉到安宁也是个麻烦的姑娘。      她本来羡慕翠儿有安宁这么一个死心塌地喜欢她的姑娘,可深入一想,又发觉……也不见得是好事。      尤其是安宁那句为了翠儿可以心甘情愿让她捉弄。      婵儿低下头,瞧着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层不甚明显的小疙瘩,眼睛眯起了一些。      她是无福消受的。      “咱们就说好了。”婵儿说着,瞧着安宁一脸傻笑的陷入了不知道怎么样的幻想中,她迅速起身走到杜七身边坐下,瞧着安宁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是七姑娘你最好。”      尽管杜七也经常说杜十娘是规矩,但是这两者的感觉不一样。      “?”      杜七和白玉盘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婵儿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弱了下来。      分明一直是她的气场压着安宁,可随着安宁服软,婵儿反而怂的更厉害。      “婵姐姐,原来你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吗?”杜七好奇的问道。      “姑娘说什么东西呢,还遇弱则弱,我是蛭子吗?”婵儿啐了一声:“水里遇到吸血的蜞蛭贴了身,是不能拽的,越拽它吸的越紧。”      “就好像婵姐姐你一样?”杜七点点头,心想越理会她她越欺负人,认命了之后……她自己就退下来了。      “……”婵儿无话可说,因为她觉得杜七说的居然有几分道理。      自己真的和水蛭一个样子。      “七姑娘学坏了。”婵儿没好气的看着杜七。      “我没有。”杜七说着,淡定拿了一个圆滚滚的橘子,嗅着香气,盈盈一笑。      “您可不能再吃了,这一会儿吃了小半筐……晚上再闹肚子,怕不是又想吃十姑娘的养胃套餐。”婵儿一把夺过杜七手里的桔子,旋即当着杜七的面将其收了起来。      婵儿看着杜七忽然僵在脸上的笑容,转移话题说道:“遇到蜞蛭不能抓,可以用盐水冲洗一下,不过姑娘们大多舍不得使盐水,炭火烤,也是一个效果。”      既然提起了,婵儿便顺势给姑娘们提了个醒。      杜七不想知道吸血的虫子,她只想吃东西。但婵儿说的也有道理,倘若她闹了肚子,在宴会上只能喝粥,那才是惨。      “……”      白玉盘看着婵儿在炭火上取暖,觉得碳火这个法子驱赶水蛭不一定管用。      “你这丫头……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婵儿语气危险的说道。      “我没有。”白玉盘立刻说道。      前有安宁的下场,白玉盘可不敢直说她将婵儿当做水蛭看,便解释道:“姐姐方才说的这一点,医书上有写的,用醋……碳石都可以治蜞蛭病。”      “我不喜欢吃醋,你的意思是我是蜞蛭?”婵儿歪着头,她的眸子里映着火光。      “婵儿姐,你饶了我吧。”白玉盘身子一颤,软软的说道。      “不吓你了,其实我还是挺爱吃醋的。”婵儿揽住白玉盘的腰,笑着:“这些丫头里,就属你最正常、适合做姑娘的丫鬟,若是在我小时候……你这样的丫头最能讨姑姑的欢心。”      适合做丫鬟可不是什么好的词。      但是……给杜七做丫鬟可是白玉盘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做梦都能笑出声的好事,所以听到婵儿说自己适合做侍女,白玉盘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许多。      婵儿心想白玉盘不仅仅是这里头最适合做丫鬟的,也是最单纯的……不知道她和明灯,单单从心智上来说,谁更像是姐姐?      就在这时候,杜七毫无征兆的站了起来。      白玉盘也不管杜七要做什么,就要跟着起身,不过婵儿压下了白玉盘的肩,问道:“姑娘要去哪儿。”      杜七扎起头发,略显不安的踮起脚尖,轻柔的道:“采花去,桔子吃的有些多了……”      “我给姑娘撑伞。”白玉盘第一时间说道。      “不用,你站起来才到七姑娘哪儿?还给她撑伞。”婵儿呸了一声,随后问道:“要我一起吗?”      “我自己去就是了。”杜七有些无奈,她又不是石婴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姑娘,采花哪里还要旁人跟着。      于是杜七拿起一旁的小伞,正要离开,却见安宁也跟着起身。      “我也去。”安宁看着窗外的雪,深吸一口气。      她需要冷静一下,不能在继续臆想下去了。      ------------      0649 窥视(之前章节数字错了,这次是对的)      杜七喝了不少的茶水,又吃了许多的橘子,自然而然的就该去西阁“采花”。      这是姑娘家取的雅称,具体做什么……说出口也就不美了。      于是杜七取了一把伞下楼。      安宁满脸纠结的拿着伞,跟在杜七的身后离开了琴房。      “?”白玉盘瞧着安宁失魂落魄的背影,疑惑不已,对着婵儿说道:“安宁姐她是不是有些奇怪?”      “不碍事,春意正浓呢。”婵儿勾起唇,那笑意一直开到眼角。      白玉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明灯,别玩了,过来。”婵儿呼唤道。      明灯听到婵儿的声音,立刻停下与小花的嬉戏,一人一猫踩着同样的猫步走到婵儿的身前。      婵儿对着明灯和小花伸了一个懒腰,旋即说道:“你们两个,谁让我抱一会儿。”      明灯闻言提起裙角在婵儿的身前坐下。      “乖。”婵儿嗅着明灯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心想这么乖的丫头,她可舍不得欺负。      明灯归了婵儿,小花自然轻轻一跃跳进白玉盘的怀里。      “小玉儿……”婵儿压低了声音:“你这个月还正常?”      白玉盘一怔,旋即看了一眼明灯,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像是蚊子叫似得。      “有什么好害羞的。”婵儿摆摆手:“你也有在看医书了,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白玉盘点点头,接着二人当着明灯的面,说着一些“悄悄话”。      ……      庭院,杜七撑着伞走进积雪中,她回头看了一眼,疑惑的说道:“安宁,你不与我一起吗?”      安宁撑着伞在屋檐下,伞面下沉,挡住了她的面容。      “七姑娘去吧,我只是出来散散心。”安宁小声说道:“若不是用采花的借口。婵儿姐是不会允许我下来挨冻的。”      “?”      杜七眨眨眼,惊诧道:“你也吃了那么多的水果,就不想要采花吗?”      “七姑娘,我是有修为的人,与七姑娘这般的半吊子不一样。”安宁无奈的说道,别说她只是喝了一些茶,哪怕是她把春风城所有的储备粮都吃了,得到的也不过几分灵气。      “修为?我知道了。”杜七应声,随后便听到安宁问她:“七姑娘,今晚的宴会很重要,这么大的雪……会影响姑娘们的兴致吗?”      “你想做什么。”杜七绣鞋在积雪上用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可以将这雪停了。”安宁伸出食指,有一枚佛印在她指尖旋转着。      “让雪停?”杜七歪着头看着安宁,说道:“那你还挺厉害的,不过也没有必要,婵儿姐那么喜欢雪,就让它再下一会儿,不碍事。”      “就听七姑娘的。”安宁说着,走上来抓住杜七的手,不解的说道:“七姑娘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问你?问你什么,你又不与我一起去西阁。”杜七脚尖轻轻碾着,语速加快了不少。      “一般的修炼者,可不能说让风雪停下就能让风雪停下。”安宁无奈的说道:“姑娘先前说了我还不甚相信,现在看来姑娘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的身份。”      就算是再没有常识的姑娘,也该发现她实际上是很厉害的人了吧。      明明都知道她是禅子了,倒是多联想一些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想什么呢,嘶……我要忍不住了,你不去就别拽着我。”杜七甩开安宁的手,随后踩着小碎步朝着后院一路小跑,只给安宁留下摇晃的背影。      “……”      安宁叹息一声,觉得七姑娘不愧是七姑娘。      她方才在臆想中意识到自己和翠儿之间的差距,正感到不安,转眼这份不安就被杜七打的稀碎。      想来,如果翠儿姐知晓自己的身份……即便她会害怕和疏远,但是只要七姑娘不在意,应该是可以影响到翠儿的心思的。      杜七不变,安宁就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安宁收起不安,换上了浅笑。      只是,她眼看着杜七留下一连串虚浮的脚印,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很好的景色。      她该跟上去的。      自己下意识拒绝了七姑娘的邀请,现在再想跟上去,也就不合适了。      算了。      自己还是不要做花心的姑娘,喜欢翠儿姐,那就专心的喜欢翠儿姐。      安宁往前走了几步,远离屋檐,于是雪花落在伞面上,发出杂乱的声响。      安宁弯下腰,取了一些雪花在掌心搓弄,直到手掌冰凉后,这才贴在面上。      感受着寒冷沁人,她觉得自己面上的燥热减弱了许多。      自己可真是不干净的人。      只是想着能够摆脱明灯、与翠儿姐单独相处……脑海中便抑制不住臆想。      她何时变成这样不干净的姑娘了?      安宁十分的无奈,目露羞愧。      佛教有贪嗔痴三毒,又称三垢、三火。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故又称三不善根。      安宁认为自己简直就是三毒俱全,但是又没有恶到不可救药,只是每一样都沾了一点点。      比如,她虽然贪,却也不是非得到不可。      她不会因为不如意就发脾气,但是方才被婵儿逗弄,也真的有些失去了理智。      安宁使劲的摇头,这才将关于翠儿的旖旎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她瞧着有着翠儿和石闲气息的房间,伞面下的眸子里是掩盖不住的艳羡。      羡慕啊。      要不偷偷的看一眼?      “……”      安宁一个人站在风雪中,似乎一根木桩子,内心做着激烈的搏斗。      猛烈的搏斗后,纯洁善良的“安宁”被打的鼻青脸肿,从识海里被丢了出去。      “就、就看一眼。”      她还是没有忍住心底的小心思,二指合并,划过眼前。她开了一对莲花瞳,瞧见了屋子里的场景。      只见简单的房间中,一袭浅绿色睡衣的翠儿熟熟的睡着,她如羊脂白玉般散发出淡淡光泽的面容,嘴角翘起,仿佛正做着幸福的美梦。      在翠儿的身旁是熟睡的石闲。      想象里姑娘家腻歪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房间中十分的整洁,褥子下面,翠儿和石闲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相敬如宾?      安宁知道这个词形容不恰当,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的确是这四个字。      ------------      0650 不该看的不要看      安宁有想过见到的是一副凌乱的场景,甚至她都有想过石闲和翠儿根本没有睡着,在说着悄悄话。      安宁跺了跺脚,积雪被她踩的凝实。      若是真见到凌乱的铺子那还好了,现在翠儿和石闲如老夫老妻的“相敬如宾”,才是真的一剑将安宁的心穿了个通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副静谧的景象对她的杀伤力比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      安宁使劲踢了一下脚下的积雪,扬起漫天白絮。      “我真是……太差劲了。”      石闲和翠儿的睡相十分的安静,让一旁偷窥的安宁不免对自己阴暗的心思而感觉到羞愧。      安宁自然不知道,这两个姑娘只是看起来睡得安静,实际上……有婵儿那般的侍女,石闲的手脚也不能干净到哪里去。      只是她错过了,没有瞧见罢了。      ……      安宁深吸一口气,瞧着房间中。      姑娘食指相扣共同进入梦香的样子……      安宁很嫉妒,可她对比了一下自己与石闲姑娘,便知道她输的彻底。      她这样的人,各方面都不会是石闲的对手,毕竟石闲姑娘可不会做出偷窥这般下作的事。      嗯,也不一定。      ……      雪花打在伞上,凌乱的声响扰乱了安宁的心神。      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几分修为,偏偏……翠儿姐还不吃这一套。      安宁捂着自己的心口。      她方才在房间中胡思乱想了许许多多的内容,有些东西让她自己去想第二遍都心跳的厉害。      可是……当她看到了石闲和翠儿的睡相之后,便觉得怎么样的行为都比不上这般静谧。      家人的安心,对心怡姑娘的憧憬,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杂思。      安宁觉得自己想要讨得翠儿姐的欢心,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她移开视线。      不看了不看了。      再看下去,自己就变成醋坛子了。      “?”      安宁疑惑的歪头,眼里的花儿缓缓旋转。      她既然不再窥视翠儿休息,为什么没有收起瞳术。      她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不在转移视线的时候收起瞳术……很快的,安宁就意识到这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有其他想要看的东西。      安宁回过头,只见积雪中,前往西阁的路上有一行脚印正在缓缓消失。      那是杜七的脚印。      “……”      沉默了一会儿,安宁抓起雪涂在自己的面上,使劲拉扯自己的头发,许久之后啐了自己一口并收起了瞳术。      人要知道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      想想也就是了。      若真是做的,她以后就没有脸面去抱杜七的胳膊了。      她收起伞,退回屋檐下……心中思考着翠儿和石闲和自己,脑袋一团乱麻,然后便回到了琴房。      瞧着安宁走进屋,婵儿意外的说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出去冷静了?”      “……”安宁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心想婵儿这个姑娘不愧是人精,将自己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      “外头冷,我就回来了。”安宁说道。      “小姐呢?”婵儿怀里的明灯问。      “七姑娘去了西阁,我没有去。”安宁扭过头去。      “哦。”明灯点点头,她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去帮衬着小姐提裙摆,脑袋靠在婵儿的肩头,轻轻叹气。      “那咱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婵儿对着白玉盘说道。      “嗯……”白玉盘脸颊绯红,声音很低。      她害羞的这一幕让安宁疑惑:“你们方才聊什么呢。”      “在说嫁人的事情。”婵儿抿嘴一笑,指着白玉盘说道:“这丫头在问我……七姑娘以后若是嫁了人,她和明灯是不是要做陪嫁丫头。翠儿也是,与你们这些小丫头说这种事做什么。”      安宁眨眨眼。      翠儿姐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白玉盘和明灯看着点杜七,别让她被外头的人勾去了。      而这点也很好用,一听到自己也要做陪嫁丫头,立刻就紧张了。      安宁想起了石闲和翠儿安静的睡相,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们怎么看姑娘家要嫁人这件事。”      “嫁人?”      几个小姑娘全部沉默。      这对她们来说超纲了,这里的姑娘连男性朋友都没有过,更不要说嫁人这种高等级的事情。      唯一和男性有密切接触的也就是白玉盘了。      “你们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我与公子……没有的。”白玉盘恼怒的看着明灯。      最让她不开心的就是明灯了,安宁看她还情有可原,自己妹妹跟着瞧就有些过分了。      在场的人里面,明灯傻兮兮的,满脑子只有自己的小姐。      白玉盘自己都摸不清楚在自己心思。      “婵儿姐,你怎么看?”安宁杵了一下婵儿。      “看什么?男人吗?我不喜欢男人,也没想过嫁人。”婵儿如实说道,她经历的不多,却见了许多。十姑娘若不是遇到了七姑娘,只怕也步了柳依依和连韵娘亲的后尘,对于男人……婵儿只有发自内心的厌恶和恐惧。      说实话,其实恐惧是要大于厌恶的。      别看婵儿总是喜欢捉弄自家的姑娘,可她在男性面前,当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这不止是因为白景天的地位,哪怕是普通的男性,过于接近她,她的身子都会发颤。      婵儿眨眨眼,疑惑安宁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皱眉说道“安宁……你这丫头,该不会也有想要嫁人的念头吧。”      “呸呸呸。”安宁眼角抽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话可太恶心人了。      “行了,知道你不喜欢了。”婵儿看着安宁发自内心的厌恶,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你说的嫁人,若是将姐妹们的对食金兰契也放进去,我还是很喜欢的,毕竟若是姑娘家在一起……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比如四闲姐和翠儿姐?”安宁忍不住问道。      “吃醋也要吃对地方。”婵儿对着安宁的脑袋轻轻敲了一下。      真要说金兰契,也是十姑娘和她的小姐。      再不济,说淮竹姑娘和她小姐都行。      翠儿算是哪门子的对食?穿一身绿衣裳,还真把自己当成小葱了。      在小姐面前,她算哪根葱。      婵儿心想翠儿的对食,从辈分里挑,只能轮到她的头上。      可翠儿比她还会欺负人。      她不喜欢翠儿。      一点都不喜欢。      ------------      0651 对安宁来说很公平      姑娘家的对食多少是看辈分的。      似是薛姑娘和欢丫头那般的终究是少数,更不要说在十楼里,姑娘家也有一套自己的规矩。      姑娘只能从相应的层次里去寻找可以和自己签订“金兰之契”的人。      以杜十娘为中心的圈子里,七姨、柳青萝是最高的。      杜十娘、石闲、秦淮和红吟一个档次。      翠儿和婵儿一档。      再往下就是安宁、白玉盘和明灯。      至于说杜七,她目前是独一挡的,名分未定,不清楚应该分到哪里去,大抵是夹在翠儿和安宁中间。      至于说日后要进入十楼的秋水……虽然她是杜七的侍女,但是从杜十娘口述的来看,秋水也是归到翠儿和婵儿这一档的。甚至,作为柳青萝的入室弟子,真要说起来……她都算是杜十娘和石闲的姐妹。      “傻丫头,吃醋也要吃对地方。”婵儿捏着安宁的脸:“别的姑娘可能会有差辈写金兰契的情况,但是在十楼绝对不可能,就算小姐和翠儿两个睡在一起也不会是对食。”      “我……不太懂。”安宁眨眨眼,她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能知晓嫁人的环节就不错了,让她去说聘礼、规矩便强人所难了。      意思是……      翠儿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石闲姑娘组成对食了?      想着方才“相敬如宾”的一幕,安宁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婵儿奇怪的看了一眼安宁,第一次不甚清楚这丫头的心思,不过她还是说道:“即使要担心,你也该担心小姐和十姑娘若是成了,翠儿会作为陪嫁丫头送到四苑,这更现实些。”      嗯,这样也就不是陪嫁丫头了,该是通房丫头。      “……”安宁身子一颤,随后无奈的抱住了婵儿的手臂,轻声埋怨道:“那这和对食也没有什么分别。”      “区别还是有的。”婵儿歪着头说道:“倘若我和翠儿做了姑娘们的陪嫁丫鬟,以咱们家姑娘的性子,日后如果翠儿有了喜欢的人,也是会放她去找对食的。”      安宁这么一听就明白了。      合着,翠儿姐在石闲姑娘面前就是一个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丫头。      怎么看,翠儿姐都是被石闲姑娘白占便宜。      不过谁让翠儿姐乐意呢。      安宁长叹一声,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在翠儿这个姑娘身前,她和石闲不光内在的差距极大,想要得到翠儿欢心的难度也不是一个级别的。      自己的难度难于登天,石闲却只要伸出手就能够触摸到,甚至……石闲都不需要伸手,翠儿自己就会贴上去,撕都撕不下来。      不公平。      这真的很不公平啊。      安宁抓着脆弱的手臂用力了许多。      “……”      一阵的沉默后,安宁垂下眼帘。      真的不公平吗?      安宁知晓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实际上这是很公平的事情。      她将翠儿姐看的十分重要,可在翠儿姐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憧憬她的孩子罢了,根本就对翠儿这个人没有什么深层次的了解。      安宁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看在常平怜的面子上,加上她先和婵儿接近……翠儿根本就不会理会她。      翠儿对十楼里的姑娘十分的温柔,可是却极度排外。      一般的姑娘能抓着旁人的头发将人丢进河里吗?      安宁只看见了石闲和翠儿的关系亲密……仔细去想,就知晓人家两个人一同经历了怎么样的风雨。      安宁想象不到的东西,如杜十娘和婵儿却将一切看在眼中。      这么多年里,翠儿心情不好的时候是石闲在安慰她,每年冬天石闲都会给翠儿添许多的新衣裳,翠儿在店里被人欺负的时候,石闲这个四苑的姑娘就是她的靠山。      长年累月之间的相处中,这份感情的升华,哪里是一个安宁这样一个小姑娘能够比拟的?      这无关石闲和安宁之间姑娘家魅力的差距。      哪怕石闲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也是翠儿心里完美的人。      在翠儿的心里,石闲不仅仅是“小姐”,也是姐姐,甚至是更加亲密的存在。      翠儿认为能够做石闲的细作就是最幸运的事情。      至于说对食?      她从未有想过与石闲做对食,不仅没有想过,甚至……如果有人提起这种事情,她一定会恼怒。      就好像婵儿认为翠儿不配与石闲做对食一样,翠儿自己也这么想。      正是因为知晓这些,婵儿才会主动让出位置来给翠儿一些片刻的幸福。      “……”      安宁靠在婵儿的身上,抬起头看向窗外,雪花映在她的眸子里。      她知道翠儿和石闲的感情不是大风刮来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就是觉得不公平这件事。      姑娘家就是不讲道理的。      在这一点上,安宁已经有了一点姑娘家的气质了。      婵儿将安宁那闹别扭的模样收入眼底,略一思量后,立刻品出了一点味道,反手抓住安宁的手,嗔道:“安宁,你这丫头这才多大一点,就想着和翠儿做对食了。”      “我没有。”安宁立刻反驳。      一旁的明灯和白玉盘皆是一愣,虽然安宁反驳的很快,但是当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对食?      这很出人意料,她们只知道安宁喜欢翠儿,却不知道是哪一种喜欢。      原来安宁是这般看翠儿姐的?      明灯和安宁喜欢翠儿一般的喜欢杜七,但是若是在明灯面前提起对食,她只会慌张,而不会心动。      这才是正常反应。      知晓了安宁的秘密,白玉盘和明灯对食一眼,轻轻点头后再一次错开视线。      这时候……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比较好。      不得不说,白玉盘和明灯是很聪明的姑娘,这时候就应当这样。      ……      婵儿一点都不意外,姑娘家早熟,会有这般念头没有任何值得吃惊的。      她对着安宁说道:“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对食?这些念头……等你再长大一些就知道有多么可笑了。”      安宁想和翠儿做对食,这种事说出去、哪怕说给翠儿听,翠儿都不会在意,顶多一笑而过。      年龄太小的丫头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这年头,谁小时候还没有个憧憬的、自以为喜欢的人。      “安宁姐,我也不小了。”安宁认真的说道。      “你?”婵儿扭过头瞧着安宁的眼睫,感受着抱着自己手臂的丫头,嗤笑一声。      “还小。”      ------------      0652 也有想要嫁人的      如果婵儿单纯的说她还小,安宁会认为是自己的样貌不过及笄,让婵儿误会了。      可一旦搭配上婵儿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安宁就领悟了这个女人的意思。      是说她身子没有起伏呢。      安宁低头看了一眼,旋即松开了抱着婵儿的手,不满的说道:“姐姐不是在说年龄吧……拿这种事儿与家里的丫头说,不愧是婵儿姐你。”      婵儿紧了紧身上衣裳,好身材呼之欲出,不过她嘴上却说道:“平一些也没什么,你看看秋……”      婵儿说着,忽然闭上嘴,改口道:“好了,你癸水未至,还是很有希望的,未来可期。嗯,未来可期。”      婵儿说完,心里庆幸。      她差点就将“秋水楼的祝平娘”说出口了……      这位“古今皆平”虽然平日里没少被姑娘们取笑,可那也是分人的。      她欺负安宁不算什么,若是让杜十娘知道她敢在背后说祝班主的坏话,被扒一层皮都是轻的。      安宁没有注意到婵儿脸色的变化,或者说注意到了,但是理解不能。      她长长叹息一声,瞧着一旁竖起耳朵的明灯和白玉盘无奈的说道:“婵儿姐,我也不小了。”      她今年都多大了?      安宁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婵儿眨眨眼。      小姑娘都喜欢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倒是不奇怪,于是婵儿笑着说道:“那也不碍事,你瞧七姑娘。她不发肾气,盛脉不至……这些时日不还是愈发有形?可见,也不是天癸至才长身子的。”      “姐姐说七姑娘?”安宁想着自己初见杜七的时候和现在的杜七,便觉得真的是很大的变化。      不过安宁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如果她想要继续长身体……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里就不和婵儿姐继续说了,当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她咬唇沉默。      反正她就是外表没有起伏的黄毛丫头,内里比不上与翠儿姐经历风雨的姑娘,外貌也被碾压。      要是感情这种东西能够像修炼一般简单该有多好。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安宁忽然低落的情绪让婵儿心下一慌,她心道自己是有些没有分寸了,正常的丫头到了年纪盛脉不发癸水不至,心里定然是不安。      她却拿这种事儿取笑安宁,真真的没有姐姐的风范。      “好了,也不碍事的。”婵儿主动牵住安宁的手,想了一个法子转移话题:“你方才说小姐和翠儿做对食肯定不合适,真要提防,那也是提防我的。咱们园子里翠儿对食的第一人选……一直都是你姐姐我。”      婵儿“得意”的对着安宁说道:“怎么样,若是你能听话一些,我就离翠儿远远的,给你创造机会。”      果然,听到婵儿话,安宁顺便被她吸引了过去。      “婵儿姐你和翠儿姐……”安宁眼睫微颤。      是了。      这两个姑娘签金兰之契,成为对食很奇怪吗?      想也知道理所当然。      都是侍女,一个叫翠儿一个叫婵儿,从名字到年岁外貌都相配,感情也好的不得了。      不过安宁不知道为什么,提起翠儿和石闲在一起她的心里会有危机感、似是喝了一瓶生醋,酸的眼泪往肚子里咽。      但是如果与她说翠儿和婵儿结为对食……她竟然一点不难受。      自己为什么不嫉妒?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婵儿感受着安宁的视线,忽然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没什么。”安宁心想应该是她认为婵儿对她来说是没有任何威胁的。      这就是眼界了。      见到了石闲那种各方面都顶尖的“天花板”,再瞧婵儿,便是怎么看怎么有自信。      “算了,随你怎么想。”婵儿捏了捏安宁的脸,微微舒展身子,随后说道:“说正经的,菜户对食这种事儿只会发生在小姐她们那个辈分的姑娘身上,我和翠儿……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去找对食的。”      这是她们之间的约定。      杜十娘和石闲能找到另一半,她们就做陪嫁丫头一起嫁过去,若是不能,就这么一直和姑娘在一起。      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      听到婵儿的话,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玉盘开口说道:“婵儿姐不喜欢男人,又说不会找对食……可在我看来,什么对食不对食的,也就是个名分。姐姐们只要在一起,也就不需要名分。”      “你说的也对。”婵儿摸了摸白玉盘的头发,轻笑:“可姑娘家……偏偏看重的也就是个名分。”      “……”白玉盘似懂非懂,她抓住自己妹妹的手。      只要伸手能够触摸到,什么名分……根本就是不值钱的物件。      她反正对婵儿透露出来的信息十分的满意。      大家既然都不想嫁人,以后就一起生活。不分夫妻,大家都是一家人,定是很幸福的事情。      安宁在心里念叨了几遍婵儿的话,确认了在场的姑娘们都没有嫁人的想法。      以前安宁对于嫁人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杜十娘也好、石闲也罢,作为望海店的红、清倌人……平日里接触心思不净的五陵子多了会疲劳很正常。      但是参考柳依依那样的姑娘,就知道纵然不怎么接触寻欢作乐的五陵子,春风城的姑娘里也没有几个对男人有好感的。      这就是大环境所带来的结果。      谁让出现在春风城里的男人就没有几个是好人……相比之下,姑娘们却在发亮,而且长得也好看。      于是喜欢的异性的姑娘就越来越少。      ……      凡事总有个例。      “店里的姐妹多是身不由己,若是能有个看的顺眼的人在身边,也能舒心一些。”婵儿说道:“姐妹们找对食多是这种心态。”      “我觉得也是有想要嫁人的姑娘的。”安宁认真说道。      “有吗?”婵儿心想除了当初的杜十娘,这儿可没有喜欢男人的,她追问道:“你说的嫁人,是说男人?”      “男人?”安宁看了一眼白玉盘,点点头:“勉强算是吧。”      白玉盘轻轻一怔,垂下眼帘。      很明显,安宁姐是在说她的公子呢。      公子在安宁姐的心里,居然要加上勉强两个字才能算男人吗。      ------------      0653 有来有回      在春风城里,想要嫁人的姑娘很少,想要嫁给男人的少之又少。      “什么叫做算是男人?”婵儿眨眨眼。      “姐姐自己心里清楚,也不用我说的太明白。”安宁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看白玉盘。      她就差白景天三个字说出口了。      婵儿在一旁,眼角微微抽动。      什么意思?      安宁在说什么?      意思是有姑娘想要嫁给“勉强算是男人”的白景天?      “安宁姐,你不是在说我吧。”白玉盘忍不住说道。      安宁手掌做爪,按在白玉盘的脸上,嗔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一边玩去。”      头一回见到喜欢主动接脏水的丫头。      “……”      婵儿抬起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响,似是在她身边有这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环绕,她望着屋子里四面环绕的莲花灯,火光灼灼间,她仿佛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有些东西是经不起细想的。      婵儿握了握拳,白皙额头上出现了青筋,她眼神变得凶狠,一把抓住了安宁的脖子,掐着她将她推到在地上。      明灯被婵儿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道:“婵儿姐!”      “婵儿姐,你怎么了?”白玉盘一个激灵,旋即走过去,抓住了婵儿的衣角。      小花更是喵呜一声,炸毛后似是一道闪电冲出了屋子,几步就跳下了楼梯,冲入雪地中。      它可太害怕婵儿恼怒的样子了。      白玉盘和明灯面面相觑。      这两人都没有明白安宁在说什么,因为她们对于春风城姑娘的分布和性子都不了解,但是婵儿领悟到了,并且被吓得差点魂归天外。      方才如同精神出窍一般的体验一般人可没有体验过。      “看来……婵儿姐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安宁被婵儿掐着脖子,心想自己终于搬回了一城。      当然,婵儿看起来凶狠,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用力,与其说是掐,不如说在与她玩呢。      “废话,你都说的那么清楚了,我还能不懂?完了……完了……我就说淮竹姑娘在姐姐面前为什么总是提起他……”婵儿心跳的厉害,面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褪去。      很简单。      安宁看起来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不用怎么仔细去想就知道她在说的是……      【常平怜喜欢白景天,甚至想要嫁给他这件事。】      婵儿领悟的很快,毕竟秦淮总是往四苑跑,而秦淮是常平怜的小姐,又是白景天的弟弟……婵儿多少听到过一些闲言碎语。      可那时候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安宁这么一说,便是坐实了常平怜的小心思。      其实白玉盘和明灯也想到了常平怜,但是在她们的眼里,常平怜是春风城的管事,见过那么多的男人,该是早就厌恶了男性。      白玉盘倒是知晓常平怜和自家公子的恩怨,一开始也怀疑过对方是不是对她的公子有兴趣,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见识了白景天丢人模样的白玉盘……越发觉得常平怜该是看不上白景天的。      所以,这两姐妹此时当真是一头雾水。      ……      “你这死丫头,自己知道就行了,却说给我听,是不是想我死了?”婵儿按着安宁,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      常平怜是什么人?      如果让常管事知道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      婵儿手指轻轻颤抖着,她的绣花鞋在地板上划过了一条不甚清晰的痕迹。      她已经看到了自己姑姑那张“笑盈盈”的、恶鬼一般的面容了。      教养她的姑姑对于常管事可是忠心耿耿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别看她现在已经不归姑姑管了,但是那个女人真要打她,她也跑不掉。      七姨、石闲和翠儿都帮不了她。      毕竟别管什么理由,在春风城里姑姑打自己教出来的姑娘,就和妈妈打女儿一样,你只能受着。      婵儿使劲的摇头:“你这死丫头,我不过捉弄你几分,你却想要我的命。”      “我要姐姐的命做什么。”安宁笑着。      “你个小没良心的。”婵儿眼睫颤着,她瞧着明灯和白玉盘一头雾水的模样,俯下身子在安宁的耳边小声说道:“常姐姐对你那么好,是让你将她的心思满世界乱说的?”      白玉盘见到婵儿不想让自己姐妹听见,便牵着明灯的手乖巧的走远了一些。      “来。”      白玉盘和明灯面对面,她双手捂住了明灯脑袋上的耳朵,明灯微微一怔后,也踮起脚尖,捂住了自己姐姐的耳朵。      互相捂着耳朵也很可爱。      姑娘家的悄悄话,不听也就不听了,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      “其实常姐姐不在意的,毕竟……即便我不说,等姐姐回来,一系列的动静也瞒不住。”安宁被婵儿依旧扣在地上,十分的平静。她与常平怜朝夕相处,自然比婵儿要更加的了解常平怜的性子。      安宁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常姐姐……今年也不小了。”      从那个城主到常姐姐的父亲都想要她早日嫁出去,过上一般姑娘家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春风城继续操劳。      “年纪大又怎么了?又不是非要嫁人才能活下去。”婵儿说着,旋即语气愈发的没有底气。      “姐姐是自己喜欢。”安宁说道。      常平怜并非是被家里人逼迫着嫁人,而是常平怜本身就想要过上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但是……她又放不下春风城的责任,所以一直纠结。      城主和常平怜的父亲就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才去拉她一把。      为了春风城的发展,这个姑娘已经牺牲了太多了。      “我……知道可能是姐姐喜欢。”婵儿垂下眼帘。      是了,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就是有人喜欢嫁人,她不能将自己厌恶男人强行加在常姐姐身上,这对她不公平。      但是常平怜会喜欢白景天这件事……对婵儿来说当真是匪夷所思。      白景天哪里好了?      他身上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那个常姐姐……可是连她的小姐都自叹不如的姑娘。      “婵儿姐,你也别太担心,我这不是没有明说吗,我不说出去,姐姐也就当做不知道就行了。”安宁抿嘴笑着:“当然,婵儿姐若是不遵守和我的约定,我保不齐会在常姐姐面前说漏嘴……”      安宁轻轻抓住婵儿掐着她的手,轻笑着:“姐姐不怕我告诉常姐姐你欺负我的事情,那……这个秘密,姐姐总该是怕了吧。”      “你!”      婵儿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宁:“你这丫头……还是个人?”      ------------      0654 喜欢有时候不只是挂在嘴边的      婵儿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宁:“你这丫头……还是个人?”      “我不是人,难不成还是妖怪吗。”安宁心想自己顶天了就是个和尚……嗯,该是叫尼姑?      虽说和尚庙里的沙弥很奇怪,但是绝对称不上是妖怪。      听着安宁的话,婵儿的眸子紧缩,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安宁:“你居然给我下套。”      婵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安宁故意透露出常平怜的秘密给她,是为了威胁她。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过如此吧,常姐姐若是知道安宁透露了她的秘密……也不会简单的放过安宁的。      “什么叫下套,姐姐别说的那么难听。”安宁眨眨眼,露出可爱的笑容:“我不似姑娘家,所以一直有在学姑娘们……这种小手段,也是方才从婵儿姐身上学到的,姐姐要怨,也该怨自己总是作弄我们,所谓近朱者赤就是这个道理了。”      “近朱者赤?”婵儿惊诧。      “呸呸呸,我说错了,是近墨者黑,我可没有觉得婵儿姐这种行为是好的。”安宁心道自己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你……哼。”婵儿本来有些不快的心思随着安宁这一句“近朱者赤”消散的干净。      婵儿想想她在安宁面前使用的小手段……便知道安宁只是学了个皮毛,但是正是这个皮毛,却点中了她的死穴。      “我该夸你聪明吗?”婵儿咬牙,她掐着安宁的脖子,一时间想要手上用力,可是又舍不得,便气鼓鼓的松开了安宁,对着她伸出手:“死丫头起来,地上凉。”      安宁嘻嘻一笑,抓住了婵儿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后无视了婵儿不情愿的表情抱住了她的手臂:“婵儿姐,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在翠儿姐那边,你要帮我。”      “你拿这种事儿威胁我,我哪敢不听你的?”婵儿啐了一声:“反正常姐姐知晓你透露了她的事儿也不会舍得打你,我就惨了。姑姑知道我窥视到了常姐姐的秘密,非得杀了我不可。”      “有这么严重?”安宁眨眨眼。      她只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效果有这么好,其实是超出了她的预料的。      “你懂什么,一顿打都是轻的,姑姑惩罚人的手段可不是只有打人……你千万别出去乱说……”婵儿说着,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哦。      杜七来问她暗舒荷的时候,她与杜七说过类似的话,让她千万不要去问杜十娘。      “我可太难了。”婵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简直就是个管家婆,要收拾各种烂摊子。      这就是平日里翠儿的感受吗?      婵儿认为还是混吃混喝被小姐照顾着等死更适合自己。      她收起了玩笑,严肃的看向安宁。      安宁先前还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可被婵儿这么一看,她莫名的就好像跑下楼狸花一样,时矮了一头。      “婵儿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与你开玩笑呢。”安宁咽了口唾沫:“我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儿,把握不好分寸,姐姐千万别恼我。”      “说正事。”婵儿将安宁一路推到墙边,对上了她的视线,说道:“这种事儿说给我听就可以了,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你明白?”      安宁正要说话,就被婵儿捂住了嘴,只见婵儿眉头紧皱,十分认真的说道:“常姐姐只要一日没有公开,其他人就不应当知晓,你这丫头若是泄露给了翠儿或者十姑娘……是一定会给她们带来麻烦的。”      婵儿提醒安宁:“如果让翠儿知道你给姑娘带来了麻烦,你是什么下场就不用我说了吧。”      安宁身子一颤,旋即说道:“婵儿姐你可别吓我,常姐姐才不会给她们带来麻烦。”      “所以我说你什么都不懂。”婵儿拧着安宁的脸:“常姐姐平日里忙,她的性子也不在乎这些小事。但是,姐姐下面那一帮老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们都是对常姐姐“忠心耿耿”的人。”      这些老女人的年龄有许多比常平怜都要大,多是以前望海店留下来的红倌人。这些人经历过真正的苦楚,所以在常平怜努力将春风城改成这般平和后,这些女人很自然就成了常平怜体系中的人。      她们对常平怜有着无与伦比的感激和尊敬。      “我听不明白。”安宁怔怔的说道,她怎么觉得……婵儿是在吓唬她,目的只是搬回一城。      “听不明白就听我说,你常姐姐的班底可是厚的很,里头不光有养我和翠儿的姑姑,还有不少对十姑娘和小姐都有恩的人。”婵儿将安宁抵在墙上:“不想给小姐们找麻烦,就把你的嘴闭上。”      “……”安宁瞧着婵儿煞有其事的模样,认为不像是撒谎。      “我方才说的,你可听清楚了?”婵儿强调。      “嗯。”安宁作为佛门的领袖,此时却在一个清倌人的丫鬟身上感觉到了压迫的气场。      她不懂感情,不然就会知道这并非是婵儿给她的压迫,而是她对婵儿的喜欢。      因为在意和喜欢,才会感受到气场。      安宁兴许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喜欢婵儿。      ……      翠儿和婵儿对她而言,一个是高不可攀的女神,另一个是随时可以触摸到、可以一同嬉戏的姑娘。      究竟是哪个好,也要时间去证明。      ……      “我不与旁人说就是了,姐姐放松些。”安宁亲昵地挽着婵儿的胳膊,乖乖巧巧的,仿佛一只惹人怜爱的狸花。      “你方才威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模样。”婵儿啐了一声,可她的确很吃姑娘家撒娇的这一套。      虽然心都要化了,不过婵儿还是保持严肃:“你可得好好记住,若是给姑娘带来麻烦,别说翠儿……我都饶不了你。”      想着,婵儿浅浅一笑:“当然,你的威胁我也收到了,我会好好帮你撩拨翠儿……你真是找对了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安宁望着婵儿忽然就换了一幅样子,忍不住说道:“姐姐你莫非是长了两幅面孔?”      “说谁二皮脸呢,哼,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婵儿扭过头去。      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在嘴硬。      实际上,直到现在,婵儿还是十分害怕安宁去找常平怜打“小报告”。      但是她比较能装,加上安宁不常“欺负人”,所以安宁本来占据的上风就被婵儿在无形之间化解了。      婵儿十分庆幸还好安宁傻乎乎的,换了店里其他的坏女人,得了她这个把柄,估摸着能整死她。      “咳咳。”婵儿清了清嗓子,她低下头,目光在安宁身上轻飘飘地扫过,她压低了声音:“安宁,既然都说了……那不妨,再进一步。”      瞧着婵儿神神秘秘的模样,安宁脸上一热,她避开婵儿的视线:“姐姐离得……太近了。”      ------------      0655 婵儿不对劲      覆盖于窗棂的幕帘被风吹皱,安宁站在火盆一侧,却感觉很冷,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安宁没有注意到,她此时似一只兔儿一般所在墙角,很能激起旁人欺负她的念头。      婵儿瞧着安宁仰着小脸看她,与安宁一高一低的交换着眼神。      “姐姐,你笑什么。”安宁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她忍不住的移开了视线。      自己……喜欢的人分明是翠儿姐。      “笑你蠢兮兮的。”婵儿顺手的撩起安宁的长发,替她整理有些凌乱的长发后,小指不小心碰到了安宁的耳廓,于是安宁微不可查地一颤。      忽然,婵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只见白玉盘和明灯这一对姐妹在那儿互相捂着耳朵,噗嗤笑出声:“两个傻丫头。”      此时,瞧着眼前的这一幕,被白玉盘捂住了耳朵的明灯大眼睛眨呀眨的。      “姐……”      “嘘。”      在明灯还未开口之际,白玉盘就捂住了明灯的嘴,在她耳边说道:“别说话,咱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明灯踮起脚尖,觉得自家姐姐紧张过头了,婵儿欺负人也是很常见的……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姐,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你不懂,婵儿姐的眼神我瞧着……不太对劲,小声些,咱们先离开。”白玉盘牵着明灯的手,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朝着门走去。      就在白玉盘抓住了门把手,将门开了一个缝隙的时候,婵儿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你们两个要去哪儿?”      白玉盘手一颤,她回过头。      明灯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她见到自己姐姐紧张,也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婵儿姐,我和明灯去采花……”白玉盘强做镇定的说道。      “到底是小姐妹,西阁也要一起去,方才七姑娘叫你们你们不去。”婵儿摇摇头,说道:“记得带两把伞,别冻着了。”      “嗯。”白玉盘松了一口气,抓住明灯的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白玉盘快步下了楼。      “月姐,我觉得……婵儿姐是有些不太对劲。”明灯此时也注意到了什么。      最简单的,方才婵儿让她们带伞的时候,双手还死死的扣着安宁的肩膀,似是怕这个姑娘跑了。      她想对安宁姐做什么?      “你知道和咱们没有关系就行了。”白玉盘不愿意细想,她将婵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从脑海中甩出去,旋即取下一旁挂着的袖珍暖炉,递给明灯:“拿着。”      明灯捧着绒布暖炉,手心暖烘烘的,她疑惑的说道:“姐,我不冷。”      “你修炼的那么好,自然不冷。”白玉盘敲了敲明灯的脑袋,嗔道:“这是让你给七姑娘的,外头凉,姑娘穿的少……一会儿见了就把暖炉给姑娘,让她暖暖手。”      “这也是侍女需要做的。”白玉盘说着,又拿起一旁的伞。      “姐,你自己为什么不给小姐,要让我给啊。”明灯疑惑。      “我又不是姑娘的侍女。”白玉盘深吸一口气,心想她此时姓白,以后……即便入了十楼,白玉盘这三个字也甩不掉了。      与她不一样的,她的妹妹全名是杜明灯。      她很羡慕明灯……      为了妹妹而高兴就可以了。      与公子一个姓没有什么不好,虽然这儿的姑娘们每一个都喜欢揶揄她的公子,但是真要说……也是觉得公子是个好人的。      翠儿姐也说过,若是公子年岁大一些,再自信一些,勉强可以说是个良人。      “走吧。”白玉盘想着,抬头看了一眼蜿蜒而上的阶梯,眼睑一颤,抓着明灯的手离开了这个让人心慌的地方。      “……”      “……”      琴房中只剩下了婵儿和安宁,此时的安宁还被婵儿紧紧的箍着,扣在窗棂一边的墙上,冷风透过窗户缝吹在安宁的面上,让她忍不住一个哆嗦。      白玉盘都能察觉的事情,安宁这个亲身体验的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她对着面前的婵儿,心脏咚咚咚的跳着,震耳欲聋。      见到这一幕,婵儿笑得更愉悦了,她的眼睛成了一对弯月,嗔道:“你羞什么,方才不是还那么厉害,要威胁我呢。”      “是姐姐你的问题。”安宁被抓着肩,使不上力气,毕竟,她也不敢使太大的力道。      安宁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姐姐也不用装成一幅赖子的模样,我是不信的,想也知道姐姐又是在故意羞我。”      “你还挺聪明。”婵儿应了一句,旋即眼神飘忽,看着安宁心里有一股子不妙的感受。      婵儿眨眨眼。      其实……      她被安宁吓到是真的,但是反应过来后,反而莫名的心动。      婵儿方才抓着安宁,一直想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心动在什么地方……      难道是安宁在学她“欺负”人吗?      婵儿觉得很有可能。      安宁学她的样子,某种意义上便可以说是她拿着画笔在安宁这张白纸上涂抹出来的。      “这难道就是养女儿的感受吗?”婵儿说着。      安宁睁大了眼睛:“婵儿姐,你说什么呢。”      “也不是。”婵儿没有回应安宁,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并非是养女儿……可安宁那句近朱者赤真的、真的很能让她高兴。      自己可是望海店的姑娘,哪里算是什么“朱色”。      但是她真的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的好心情了。      安宁是很好的孩子,学的快是聪颖、知道及时认错是有分寸,喜欢翠儿是有眼光。      婵儿怎么看,怎么认为抓着自己把柄却不敢狠下心来威胁自己的安宁……可爱。      “安宁,时间还早,不然你让我抱一会儿,咱们也找个房间休息休息。”婵儿提议道:“当然,我手脚会尽量干净一些,谁让你不是十楼的姑娘。”      “婵儿姐,你……差不多开放开我了吧。”安宁扭过头去,说道:“我知道我要学的还多着呢,但是姐姐羞我的目的我也看透了,没必要再说这些话。”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婵儿说道。      ------------      0656 非常惨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婵儿眨眨眼,她疑惑的说道:“小玉儿带着明灯都跑了,我即便是个女赖子,你也不会少块肉。”      “婵儿姐,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安宁眉尾轻颤,一般的休息她也就从了,但是安宁本能的觉得此时的婵儿很奇怪。      这怎么说也是望海店的姑娘,段位比她高太多。      在这种情况陪她去休息,等自己从房间中出来,三观该是都天翻地覆了。      “你不喜欢我?”婵儿眨眨眼,问道。      “倒不是不喜欢姐姐……”安宁看着婵儿,一时间手足无措。      “我只是乏了,想去睡一会罢了。”婵儿松开了安宁,似笑非笑的指着她的脸:“你这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一些什么东西啊,有趣……有趣。”      “啊?”安宁惊愕。      于是婵儿的笑声逐渐放肆,前仰后合。      “你这个死丫头,分明是个干净人,可在小丫头里面,却是脑袋最不干净的那一个,稍稍一撩就上了套……”婵儿擦了擦一旁溢出来的眼泪:“都不用我说,你这是自己给自己下套呢。”      “我就知道!”安宁一愣之后,看着洋洋得意的婵儿,咬牙切齿。      她自己都说了看透了婵儿羞她的目的,最后却还是上了她的套。      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春风城是什么地方?      有那么多好看的姑娘,婵儿得是瞎了眼或者没有长眼睛,才会看上她这个除了修为一无所有的傻丫头。      “呸。”安宁指着婵儿的鼻子,啐了一声:“我再也不要信姐姐的话了!”      “这句也是气话,我知道的。”婵儿理所当然的说道。      安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要去采花了。”      说着,安宁整理好衣裳,走到门旁拿起了墙上的油纸伞,开始穿自己的绣花鞋。      “……”      她却是没有注意到,婵儿就在不远处看着她,浅笑盈盈的,眼神柔和,却带着几分失望。      也不知道在失望些什么。      婵儿心道她喜欢的姑娘,怎么也跑不了的,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这边,安宁穿上了鞋子,回头说道:“我走了。”      “不急,一会儿我陪你去。”婵儿走过来,抓住了安宁的手臂。      “姐姐,我真的要生气了。”安宁被婵儿拽着,气呼呼的说道。      “好了,这次说正事。”婵儿认真说道。      安宁瞧着眼前这个好看的姐姐:“真的是正事?”      “嗯。”婵儿打开门,瞧了瞧空空的走廊,确认周围没有人,这才抓着安宁的手走到角落里。      安宁望着这个她方才被婵儿扣着的角落,本能的有些抗拒。      “方才我欺负你,是让小玉儿和明灯走,我好和你说事儿。”婵儿说道。      “谁信啊,婵儿姐你直接让他们两个出去不就行了。”安宁鄙视的看着婵儿。      “好吧,我是故意欺负你来着。”婵儿眨眨眼,不过这次她没有再继续胡闹,而是小声的说道:“常姐姐……喜欢景天公子对吧。”      安宁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是这样的,因为上头催的急,庙会之后……常姐姐就说准备和公子做个了断。”      “我可不信。”婵儿摇摇头,心想喜欢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了断可言:“安宁,姑娘家的话,你听个一半就行了,不过这也不重要。”      “?”安宁头上缓缓飘起来一个问号。      “景天公子,不就是练红公子?”婵儿说道。      安宁看着婵儿一幅煞有其事的模样,无奈的说道:“在花月楼,咱们不是都瞧见了。”      白景天带着一个面具,她们都看着呢。      “就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你说常姐姐喜欢他,我才能够接受。”婵儿犹豫后,小声说道:“景天公子住在沁河医馆,七姑娘又是沁河医馆的先生,她们之间的事儿……我不清楚不敢乱说,可是就翠儿和我说的、还有我看见的……我怎么都觉得……”      婵儿压低了声音:“我怎么看,练红公子他都喜欢七姑娘。”      安宁闻言一怔,旋即点点头。      其实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一开始白景天讨好杜七还是因为学医,后面……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是七姑娘不喜欢他啊。”安宁吐槽道:“不光不喜欢,七姑娘甚至还想要他扮女相呢。”      只要杜七不喜欢他,白景天就没有机会的,至于说强迫……她这个禅子不是吃干饭的,只要七姑娘不愿意,即便是东玄圣地的门主来了,也得往后稍稍。      “我自然知道七姑娘对他没有意思,毕竟一口一个孩子的唤着。”婵儿心道比起白景天,她觉得白景天的爹亲自上阵,俘获七姑娘芳心的可能都比她更大。      婵儿说道:“可是,景天公子喜欢七姑娘这件事,和姑娘也没有关系。”      “可不是没有关系,心是他长的,咱们也管不了。”安宁眨眨眼:“姐姐究竟想要说什么。”      “你这傻丫头,就没有想过……这么一来的话,七姑娘不就成了常姐姐的对头了吗?”婵儿说着,露出了棘手的表情。      安宁闻言,半合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虽然白景天是单相思,但是……这么以来,七姑娘真的成了姐姐的情敌?      有这种事情?      “那怎么办。”安宁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可她的确是先问了。      “什么怎么办,常姐姐又不会为难姑娘,只是……我为常姐姐不值,景天公子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般喜欢。”婵儿捏了捏安宁的脸,说道:“你离姐姐最近,想办法,让她换个人喜欢。”      “婵儿姐说的简单,这种事儿我怎么开口。”安宁摇摇头。      她做不到的。      “你就不心疼常姐姐吗?真是没有良心。”婵儿瞧了一眼西阁的方向:“我想……不会有人愿意做七姑娘的对头的,安宁,你明白吗?”      安宁点头。      她当然明白。      与七姑娘做情敌?那这辈子也不可能看到胜利的希望的,而随着七姑娘长得越来越好看,白景天只会越陷越深。      所以常姐姐真的很可怜,有这么一个姑娘挡着,任谁都赢不了的。      常惨。      非常惨。      ------------      0657 换一个思维方式      西阁外,杜七系上腰间细带,整理了略微凌乱的衣裳后,走到一旁的水盆旁洗了洗手,旋即瞧着门外。      只见大雪飞扬,院里的冷风吹进了屋里,几片指甲盖大小的雪花轻轻的落在杜七的前额与肩上,又有些许的雪花融化在洗手的水盆中。      杜七眼眸中隐约泛起淡淡的水光,雪遇到水会融化,人也是一样的,若是将人比作雪花,这些雪花落在时间长河中……消失的干净。      情敌?      自己有那种东西吗?      杜七眨眨眼,她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因为故人都融化了,谁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可是自己成为了常姐姐的情敌这件事,让杜七迷糊中带着几分疑惑和新奇。      她不似婵儿,认为常平怜不应该喜欢白景天,相反的……她觉得景天是很好的孩子。      景天可是海棠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好,该说……常姐姐是很有眼光的人。      杜七的手搅动冰凉的水,席帽下的面纱随风飞起了一角,如冰晶蝶摇动着薄翼,露出莹白的下巴与勾起的嘴角。      她在笑。      杜七也不知晓自己在笑一些什么,可是她真的很开心……兴许是因为她对于感情这些东西真的很感兴趣,又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情真的很有趣。      至于说婵儿说的……白景天喜欢她这件事。      嗯……      杜七在水盆中仔细清洗手指,随着水波荡漾,杜七想起了他的娘亲。      景天那孩子不会与她的娘亲一般吧,杜七说不出不自量力几个字,可是白景天在她的眼里真的只是一个孩子。      犹豫了一会儿,杜七感觉还是一众姑娘家误会景天了,这孩子讨好自己只是为了医书,没有那些多余的感情的。      所以,她怎么会是常姐姐的情敌?      不在一条线上的人可没有办法比较,真要比……杜七觉得等白玉盘长大了,说不得比她更像是常姐姐的对头呢。      那丫头对白景天可是喜欢的紧。      “嘶……”      水有一些冷了,杜七便抽出手,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渍后,她这才发现手被冷水冻的微微发红,甚至有些痒。      她以往没有觉得冷过,此时却冷了,想要找一个丫头暖暖手。      比起男人,还是姑娘家更加暖和。      杜七收起了看着婵儿和安宁的视线,靠在门框处,欣赏着远处的雪景。      她也想知道,婵儿姐喜欢的雪有什么好看的。      ……      ……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偷窥的安宁还在和婵儿说着悄悄话。      在婵儿的眼里,常平怜喜欢白景天这件事相比于她的情敌是杜七这一点……都不算什么事情了。      她想不明白,怎么样的人才会挑选杜七这样的人做情敌。      安宁被婵儿提醒之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的情敌是石闲,都已经纠结成了这个样子了……如果是杜七……      安宁身子连着颤抖了几下,初步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谢天谢地,我佛慈悲,无量天尊。”安宁小声的嘟囔着:“还好……翠儿姐喜欢的不是七姑娘。”      如果翠儿喜欢的是杜七,安宁认为自己会直接放弃。      “你这丫头在念叨什么呢?和尚就是和尚,道士就是道士,一起年,谁会保佑你。”婵儿无奈的说道。      “姐姐这就不懂了。”安宁睫毛轻轻颤动,她昂起白皙的下巴,轻轻一笑。      她是禅子,是佛祖的代行人,甚至在东玄佛门的眼里,她就是当世佛祖,是需要拜的人。      所以我佛慈悲不念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但是安宁自己是佛祖,她知道自己哪里有保佑人的本事?俗话说外来的和尚还好念经呢。      参考道祖传承者,紫虚元君魏云笈的生平。      安宁觉得许愿这方面,说不得是道祖更加的管用。      当然,虽然安宁经过了仔细的考究,但是在婵儿的眼里,她就是小姑娘的胡说八道。      婵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抓住安宁的手,认真的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么……常姐姐很快就要和景天公子摊牌了。常姐姐也不傻,咱们看的出来的事情,她一定也看得出来,所以……常姐姐该是知道,她的对手是七姑娘。”      安宁点点头,旋即鄙视的看着婵儿:“婵儿姐,你这就默认常姐姐一定离不开白景天了吗?要我说直接放弃不是比以七姑娘为假想敌……强得多。”      听着安宁的话,婵儿脑海中闪过了杜十娘的面容,她想着杜十娘捡杜七回来的那一晚,小姐亲自去找了师先生给杜七瞧病,还给杜十娘付了医药费。      那一晚,小姐哭的很厉害。      那是婵儿第一次看到石闲如此失态的模样,好像是天整个塌了下来。石闲那劫后余生、不安道手克制不住颤抖的无助模样,让婵儿心疼,同时也疑惑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起来,她小姐嗓子都哑了,以至于推了花月楼活,在往后的几天……      石闲一直徘徊在十楼附近,全天监视着杜十娘的动作,似乎是生怕她跑了。      再往后,一切好起来了后,石闲偶尔会庆幸的说,她的十娘终于改了那个喜欢去天王海悬崖便看夜景的坏毛病。      婵儿当时不明白,之后却明白了。      十姑娘是去寻死了,为了她喜欢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她的小姐惊慌道动摇三魂七魄的,也只有十姑娘的安危这件事。      “不要小瞧姑娘家的喜欢,还是春风城的姑娘。”婵儿说着,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既然常姐姐投入了真心,便……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      婵儿少数的正经模样,让安宁没有再说反驳的话,而是跟着点头。      “安宁,如果你站在常姐姐的立场上,比如翠儿喜欢的不是我家小姐,而是七姑娘……你会怎么办?”婵儿问。      安宁身子连着颤了好几下,她不安的说道:“婵儿姐不要说这些吓人的话好不好,我会做噩梦的。”      “撒娇也没有用,说一说,我都讲了如果了。”婵儿问。      “我?我不会放弃喜欢翠儿姐的。”安宁垂下眼帘,轻声道:“只要能看着翠儿姐,对我来说就够了。”      “不放弃喜欢,但是放弃她。”婵儿了解的安宁的心思。      “嗯。”安宁应声。      她是禅子,将来……不,现在已经是佛门的主人了。      安宁自己知道,她和翠儿一开始就没有可能的。      兴许,对上杜七没有希望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从一开始就是局外人的自己。      ------------      0658 石闲不是好人      安宁叹息。      即使是这样,让她说出放弃两个字都是如此的困难,更不要说常姐姐了。      “我明白一些了。”安宁说道。      “你明白什么,你那种小心思一看就不成熟,不算是春风城姑娘们的脑袋。”婵儿搂住安宁,感受着怀里姑娘的温度,下巴磕在安宁的肩头。      “痒。”安宁揉了揉耳朵。      这般忽然的亲密让安宁有些不自在,可是她转头,对上的是一切入场的婵儿,便说不出什么话来。      “来,你问我。”婵儿说道。      “?”安宁眨眨眼:“我问什么……哦,我懂了……如果婵儿姐站在常姐姐的立场上,情敌是是七姑娘……你会怎么办?”      “你应该先问我喜欢谁。”婵儿提醒她:“不知道我喜欢谁,怎么换位思考。”      安宁叹息一声,心想姑娘家的事儿就是多,她便问道:“姐姐喜欢谁?”      “喜欢你。”婵儿搂着安宁的手微微用力。      “……”      一片宁静后,雪花飘进来,还未靠近安宁,就被她滚烫的气场融化。      眼看着安宁的脸红的似是能低出血,婵儿心满意足的继续说道:“喜欢你,还有翠儿、小姐,七姑娘……十姑娘。”      “花心的姑娘可不讨人喜欢。”安宁啐了一声,理智让她没有追究婵儿那腻歪人的话,因为她知道,她越问……便是越吃亏。      只是……      安宁转过头,看着婵儿眼里的笑意,露出一抹疑惑。      她怎么都觉得……婵儿姐不单单是在开玩笑。      她似乎真的……      不不不。      安宁没有在继续想下去,因为婵儿喜欢翠儿、喜欢石闲也是真的。      所以,这真的不折不扣的,是一个花心的姑娘。      “好了,不逗你了。”婵儿伸了一个懒腰,她无奈的说道:“也就是常姐姐的事儿赶巧,以及十姑娘和七姑娘的名分未定,若是……十姑娘开了窍,我家小姐才是最惨的那个。”      石闲喜欢杜十娘,杜十娘喜欢杜七……而且杜七还喜欢杜十娘。      石闲最后只会是一个局外人。      知道谁才是世界上最惨的人了吧。      “唉?”安宁眨眨眼,她疑惑的问道:“姐姐既然提起了,那……如果是石闲姑娘,她发现自己的对手是七姑娘,会怎么办。”      “放弃是不会放弃的,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春风城姑娘的念头。”婵儿深吸一口气,在安宁耳边说道:“既然自己喜欢的人是七姑娘,那……只要自己先去把七姑娘给拿下,不就可以和七姑娘、以及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这可是双倍的快乐。”      “???”安宁眸子放大,整个人有些懵。      “姐姐、你……什么、什么意思。”安宁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又一次动摇了。      既然是婵儿说的……      意思是。      石闲姑娘有打过七姑娘的主意?      “你与我说了常姐姐,我与你说了小姐,咱们算是扯平了,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也不用我说的太清楚。”婵儿摇摇头。      她家的小姐哪里算是个人?      石闲真的有起了勾引杜七想法的,只是害怕被杜十娘杜十娘踹着滚出春风城,这才停了龌龊的念头。      当然,杜七太过好骗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石闲有几次盛装打扮,结果杜七一句“姐姐真好看”,配合清纯的眼神直接就把石闲给秒杀了。      婵儿觉得,自家小姐如今其实并没有放弃将杜七拉入四苑的念头。      “姐姐一定是在诓我。”安宁回了神,不敢相信婵儿的话:“石闲姐姐那么好的人……再说了,见面的次数很多,我就没有看到一点苗头。”      “你不信是你的事儿。”婵儿摇摇头。      她小姐看起来正常,那是因为杜十娘一直和杜七在一起,形影不离的。      你看看,如果有一天杜十娘像是常平怜一般离开一些时日……若是不找个人看着,等她回来……杜七指不定变成什么样了呢。      这就可以看出来,婵儿和杜十娘对于石闲的看法出奇的一致。      杜十娘不过是准备去秋水楼和红吟住一段时间,就找了七姨来看着石闲。      “安宁,我与你说就是想让你看着点,我不常去十楼,你也帮我看着点小姐。”婵儿虽然喜欢石闲,但是也认为自己有职责保护杜七。      “看到你四闲姐做了出格的事情,就帮我拦着点。”婵儿说道。      她可不会无缘无故透露石闲的秘密,自然是有理由的。      “为什么是我。”安宁不解。      “因为你脑袋不干净啊。”婵儿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家小姐的手段,一般人可看不出来,换成明灯,七姑娘被吃了明灯估计都以为在休息呢。而你看起来年纪小,懂得却比明灯多多了,交给你我放心。”      “……”安宁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婵儿说的怎么那么有道理呢。      “哼。”安宁扭过头去:“姐姐说的……我暂且信了,我在十楼的时候……会注意的。”      “你也别急,十姑娘只要还在,小姐就会安安稳稳的。”婵儿说着,眨眨眼:“得不到喜欢的人,就得到喜欢的人所喜欢的人,这就是春风城的姑娘,明白吗?”      “……我脑袋都被姐姐绕晕了。”安宁轻轻叹息:“能明白一些,姐姐的意思是……常姐姐也是春风城的姑娘,她……会和石闲姐有一样的念头?”      常平怜来追求杜七?      只是想想这副画面,安宁怎么看,怎么有一种世界要毁灭了的错觉。      不会发生这种诡异的事情吧。      “正常来说是这样,毕竟正面与七姑娘做感情上的对手,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常姐姐,说不得会有其他的法子。”婵儿伸了一个懒腰,露出一抹好奇的笑容:“我有些期待常姐姐的动作了……”      兴许,以后这个让所有姑娘们敬佩、信赖、憧憬的姐姐,也是十楼圈子里的姑娘,可以与她们腻歪,打牌,午休。      大家一起生活,不分彼此,也就称不上情敌了。      婵儿对于杜七很有信心,只要常平怜接近杜七,就会沦陷的。      到时候常平怜是喜欢杜七还是喜欢白景天……可就说不定了。      ------------      0659 完美的工具人就是翠儿      婵儿对杜七可谓是充满了信心,一个人无论是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当这个人开始了解七姑娘,便距离沦陷差不了多少了。      她小姐就是这个模样,虽然嘴上没说,但实际上喜欢杜七也喜欢的不得了。      安宁倾听风声,只觉得庭院中一片安静祥和。      她在仔细思考婵儿方才说的话,认为还是很有道理的。      拿不下喜欢的人,就拿下喜欢的人所喜欢的人,这真的很有春风城姑娘们的风格。      只是安宁本能的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并非是婵儿说的话没有道理,而是婵儿的眼神,与前些时日不大一样。      安宁机智的没有问,因为她知道自己即使问了,也不可能得到了婵儿的真心话,反而还要被婵儿戏弄一番。      虽然她不讨厌被婵儿姐戏弄,不过今日着实是有些乏了。      安宁轻轻晃了晃脑袋,心想这些东西足够她消化一些时日了。      在安宁的一旁,婵儿打了个哈欠,站起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旋即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脚尖的绣花鞋摇晃间,婵儿注视着不远处的安宁,她的眼神柔和。      婵儿觉得世界对她还是很好的,让她遇到了翠儿。      她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候有翠儿陪着,在人生最无助的时候有翠儿替她去楼。      现在,遇到了让自己想要作弄的孩子,也有翠儿可以用来做鱼饵。      既然前面那个念头适应常平怜,自然也是适应她的……      婵儿没有拿下安宁的动力与机会,那么就拿下安宁所喜欢的人,等安宁再长大一些……到时候再决定自己要不要下手。      “我也真是走运。”婵儿捏着茶盖,动作轻缓的开茶水上的浮沫,露出下面略显浑浊的茶汤。      这么看来,翠儿当真是十楼里最“万能”、最“百搭”的姑娘。      婵儿不认为自己这么想会对不起翠儿,因为她和翠儿本就是没有缔结金兰契的姐妹,不分你我的。      只要她高兴了,翠儿就高兴,反过来亦然。      安宁听着茶盖与杯沿碰撞的清脆声,不经意间对上了婵儿的眼神,心下一慌,紧张的双手环胸:“姐姐,你瞧什么呢。”      姑娘家的本能安宁也是有一些的。      “没瞧什么。”婵儿捏着茶盖,昂起头,马尾轻轻摇晃:“我在想……晚上该怎么支开明灯,创造一个只有你和翠儿的房间。”      “真的?”      听着婵儿的话,安宁一瞬间就来了精神,她立刻抛下了一切芥蒂,一路小跑到婵儿面前,坐下后说道:“婵儿姐可有办法了?其实……这种事儿对于姐姐你来说一点都不难吧。”      “是不难,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婵儿抿了一口茶水,贝齿磕在茶杯的沙沿上,随后似笑非笑的说道:“只是……就你这个丫头没出息的模样,我即便是让你和翠儿单独同榻,你又能有什么进展?怕不是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到时候,定时会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安宁没有办法反驳。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她这般的人,就只有脑袋不干净了,真要做些什么,她早早的久逃开了。      没有那个勇气的。      “我……我只要能与翠儿姐休息一次……就足够了。”安宁认真的说道。      “别啊。”婵儿将自己的茶杯递给安宁。      安宁接过茶杯,在婵儿的示意下,小小的喝了一口,接触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唇印。      “甜吗?”婵儿问。      “甜。”安宁点点头。      “甜就对了,我能让你觉得甜,便有办法让你高兴。”婵儿拿过安宁手上的茶杯,盖上后放在右手边,旋即提议道:“其实不一定要和翠儿单独相处的,带上我一个怎么样?”      “带上……姐姐?”安宁眨眨眼:“三个人吗?”      “嗯。”婵儿点点头:“我在一旁,也好给你创造机会,保证事半功倍。”      安宁歪着头,刚要仔细去思考里头的利弊,就被婵儿的言语打断了思绪。      “你这丫头怎么那么死心眼的,有我帮你撩拨翠儿不香吗?”婵儿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一下安宁的脑袋,眼看着安宁身子后仰,这才说道:“你想想……睡在一处时,你躺在我和翠儿的中间……到时候,我只要装模作样的欺负欺负你,你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往翠儿怀里躲了吗?”      安宁听着婵儿的话,嘴巴微微张开,惊诧道:“还……可以这样?”      她怎么就没有想过这般卑劣、有心机的做法。      “你也不看看是谁出的主意。”婵儿笑着移开视线,隐藏去自己眼里的兴奋。      安宁这傻丫头,果然看不透自己的心思。      重点根本就不是安宁接近翠儿,而是她欺负安宁。      “我听姐姐的。”安宁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有婵儿在身旁,真的能够帮助到没有出息的自己,便说道:“到时候……就看姐姐的了。”      “就这么说定了。”婵儿重新拿起一旁的茶杯,意有所指的说道:“只是姐姐我的演技是很好的,你到时候,可别恼我欺负你。”      “我也猜到了姐姐会借着这个机会欺负我,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能与翠儿姐……什么样的事儿我都能接受。”安宁认真的说道。      婵儿应声,品尝着手中茶水晃出杯沿的味道,心道安宁这种小丫头根本不了解她的本事,到时候就知道了。      水光潋滟,覆盖了些许浅色的纹理印记。      “婵儿姐,你为什么要帮我。”安宁忽然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婵儿移开视线,惊诧的看着安宁。      “我不是十楼的姑娘,也不是望海店的人,只是常姐姐带回来养的丫头。”安宁说道:“在姐姐心里,我该只是一个外人。”      “谁说的。”婵儿站起来,撕扯着安宁的脸:“不许你这么想,你去问问咱们院子里的姑娘,谁会拿你当外人?”      “可……”      “不许再说了。”婵儿气恼的捏着安宁的鼻子,将那安宁秀气绝伦的面容变得不甚好看。      ------------      0660 有人陪着看雪很幸福      婵儿捏着安宁的鼻子,嗔道:“动一动你那个不过二两的脑仁去想想,若不是拿你当自己人,十姑娘会让你这般的接近七姑娘吗?”      “七姑娘……”安宁喃喃说着,旋即眼里多了几分明悟。      的确是这样。      若是外人,是不可能似是她这般逆着七姑娘的。      原来,姑娘们是将她当成自己人看的。      于是婵儿松开了手。      “婵儿姐,你可真厉害。”安宁瓮声瓮气的,抱住了婵儿的手臂,心想自己的小心思,被婵儿一针见血的戳破了。      “是你矫情罢了。”婵儿看着安宁,缓缓输掉:“不过,也只有犯女儿家矫情的时候,我才觉得……你真的只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是……吗。”安宁心虚的转过头。      “对了,其实……如果你不安心,想要加入十楼的话,除了跟着常姐姐一起进来,还是有一个捷径可以走的。”婵儿修长的食指交叉,盯着安宁。      “捷径?什么捷径。”安宁心想她以为世界上只有修炼可以走捷径。      “嗯……只要你成了圈子里姑娘的对食,在姑娘们的心里,就自动并入一家人里了。”婵儿说着,眨眨眼。      她这不是假话,是真话。      哪怕是李孟阳这般的男人,当初……知道他和杜十娘可能成了之后,无论是她还是翠儿甚至是石闲,都将他当做家人看。      石闲甚至因为想要攻略杜十娘所喜欢的人,跑去勾引李孟阳。      这些黑历史不能说出口,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对食?婵儿姐……我还太早了,再说,翠儿姐又不喜欢我。”安宁使劲的摇头。      期待用这种方法进入十楼核心的圈子,还不如祈求天道垂帘,让她这个替补佛祖百日飞升呢。      都是一丁点机会都没有的事情,就别妄想了。      “翠儿不行,这不是还有我呢吗,我可以牺牲自己的名誉,替你铺路……不过我不想要小丫头做对食,所以……你只要做我的妹妹就行了。”婵儿浅浅的笑着。      是了,这就是她对安宁的念头。      以往辈分最小的婵儿,现在想要个妹妹。      婵儿认为安宁正合适。      如今是妹妹,若是再长大一些,以安宁的姿色,带在身边只是看着该是都能有一天的好心情。      到时候是妹妹还是情妹妹,再说。      “说什么妹妹,姐姐又逗我了。”安宁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婵儿的妄想。      “你不愿意就算了。”婵儿也不失落,起身走到窗外,瞧着缓缓落下的雪景。      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口嘬着茶水的安宁。      转过来。      继续看雪。      婵儿发觉,安宁没有雪景好看。      但是她是花心的姑娘,可以两个都喜欢。      “安宁,过来陪我看雪。”婵儿说道。      安宁叹息一声,放下茶杯,朝着婵儿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      ……      雪很好看。      杜七想了想,又觉得不是雪好看,而是……这般姑娘们都在身边的安心让雪变得好看了。      她依靠在屋檐下,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冻得小脸发红。      兴许是刚洗完手的缘故,杜七的手红红的,她便搓着手指,企图止痒。      “喵。”      在杜七的腿边,狸花趴在门槛上磨着尖爪子,杜七蹲下来,摸摸它的小脑袋,问道:“小花,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喵……”小花蹭了蹭杜七的冰凉的手,旋即躺下来,企图用身子帮杜七暖手。      “婵儿姐哪里吓人了。”杜七无奈的说道:“小花你这样说婵儿姐的坏话,若是让她听见了……又要饿你,不给你饭吃了。”      不给饭吃或者吃不饱饭,对于杜七来说已经是不得了的惩罚了。      正说着,风雪中,出现了两个小小的影子。      明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看雪的杜七,她急着冲出了白玉盘的伞,冲到了杜七的面前,身子一个不稳,差点被门槛绊倒。      “你慢点,再摔着。”杜七扶起明灯,问道:“出来采花?”      “来找小姐。”明灯小声的说道:“婵儿姐……有些奇怪。”      “怎么你也这么说。”杜七摇摇头,没有再问,她觉得婵儿姐那么好看,一点也不不奇怪。      “小姐的手好冰。”明灯心疼的看着杜七红彤彤的手,抓着杜七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你和小花真是一模一样。”杜七心想这大概就是狸花吧,都想要用体温帮她暖手。      “明灯,你脖子上挂的玩意是用来看的吗?”远处,白玉盘无奈的喊道。      “啊?”明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旋即才反应过来,月姐不是在骂她没有脑子,而是在说暖炉呢。      “小姐,给你这个。”明灯取下脖子上挂着的暖炉,塞进杜七的手里。      杜七捧着暖炉,觉得一股子暖意让她身心舒适。      “七姑娘。”白玉盘撑着伞走过来,屈身对着杜七行了礼。      “是你让明灯带着的?”杜七抓着暖手炉问。      “……嗯。”白玉盘的目光对上杜七的视线,她稚嫩的脸上又多了一丝赧然。      “害羞什么。”杜七摇摇头,觉得寸心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可是真要说……其实也没有变什么。      都是那般的爱操心。      “陪我看雪。”杜七的手揽住白玉盘的腰。      “小姐,我也……”明灯羡慕的瞧着自家姐姐,与小花一起贴在了杜七的身边。      ……      一辆豪华的车架在城里缓缓的行驶着,直到在红鸾街前才停下来,幕帘被拉开了一些,显现出幕帘后姑娘绝美的面容。      飞舞着雪花像冰晶蝴蝶似的扑向窗棂,在窗子上微微一撞,又翩翩地飞向一旁。      “姐姐们,红鸾街到了。”女车夫的声音传过来。      “嗯。”鱼行舟放下幕帘,回头瞧着那将自己裹成一条蚕虫的吕少君,眨眨眼后说道:“师父,你一个人可以吗。”      “?”褥子里的吕少君露出半个脑袋,她蹙眉道:“你师父我只是真气紊乱,还没死呢。”      “可我看小虎要死了。”鱼行舟缓缓说道。      “……”吕少君咳了一声,将满脸通红的王随鱼从自己怀里放出来。      小丫头脸都有些紫了,离开吕少君的怀抱后连滚带爬的冲出褥子,抱住了鱼行舟的腿,躲在她的身后。      ------------      0661 南荒有什么在复苏      马车外是凛冽风雪,穿过马车地发出呜呜的响声,但是车箱里一点也不冷,只见一柄细长的剑插在略显秀气的鹅黄色剑鞘中。      以这一柄剑为中心有一个气场隔绝了一切不利的因素,吕少君一身睡衣,正慵懒地靠在马车里,悠闲而惬意,曲线分明。      车厢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沉香味,若有似无。      这个魔女颀长身影闲适地倚在车厢上,右手拿着一袋连韵亲手所做的蜜饯。      分明是如此好的风景,在王随鱼的眼里却异常的可怕,她躲在鱼行舟的身后,抱着她的腿瑟瑟发抖。      “师父,不是所有丫头都能承受住你的气场的。”鱼行舟无奈的说道:“您抱着她休息,您是舒服了,怎么能让丫头……”      “你们安静一会儿……让我想想事情。”吕少君摆摆手。      鱼行舟闻言和王随鱼对视一眼,闭上嘴,安静的在一旁站着。      九华剑靠在马车中,持续不断的散发着气场,如同聚灵阵一般让人身心舒适。      吕少君眼睛眯起了一些。      王随鱼……也就是小虎的生父,那头不要命的虎妖已经脱离了妖兽的范畴,超凡入圣。      那虎妖当真是鱼行舟这些年见过的最可怕的妖魔,如同大日一般的压迫让她们喘不过气来,单单是拳风落在结界上,都将她和桐君震伤,保守估计需要几个月才能平复血气……至于说痊愈…可能需要丹药的帮助才可以了。      也就是虎妖与九霄上仙达成了什么协议,它一直在攻击结界,不然耗下去,等虎妖找到了结界的薄弱点,说不得一城的人都得团灭在这儿。      先前的危机和痛楚此时依旧萦绕在吕少君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亲身体验到了虎妖的可怖,所以吕少君此时对那个只身面对这般妖兽的男人……多了几分好感。      不要误会,她也是有女儿有丈夫的人,虽然是被男人抛弃的,但是……也算是有妇之夫。      只是敬佩。      卧松云虽然是道宫之人,又是她最讨厌的书院的夫子……但是吕少君认为她是没有对方那般的勇气直面可以一拳破海的拳风。      书院的男人,果然都是一群傻子啊。      当然,卧松云为她们争取了许多宝贵的时间,但是并不是他真的有这么强能够正面阻挡主那破格的存在,而是每一次卧松云在使用道术的时候,虎妖都会下意识的避开,甚至去害怕。      实际上,哪怕是吕少君都能看出来,任由眼前万般法术,虎妖只要一拳打过去,就能将阵法连同卧松云整个人打碎。      从这能看出来,虎妖并不是很能适应自己所掌握的力量……它是临时突破的,这也能解释小虎为什么凭空拔高了天资。      当然,更好笑的是虎妖应该是被魏云笈的道术给打怕了,它那点自信都魏云笈踩在了脚下。      吕少君坐起身子,靠在床边,感受着凉风拂面。      “……南荒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机缘了。”吕少君不解的凝眉,前有悟道竹,后有龙脉汇集……甚至连虎妖都得到了千古难得的机缘,更不要说还出了鱼行舟和明灯这般的小怪物。      吕少君想不明白。      拭去的神明只是个传说,所以不存在神明复活的说法。      吕少君莫名的想起了诞生于沁河的某个传说。      无可否定的是,那一位一定还活着,不是在仙界,就是在更远的地方。      说不得……他偶尔还会惦记一下自己的故乡?所以有灵脉复苏,或者说……因为诞生于这片土地的传说回来了,所以一切重新复苏?      春风城处在南明离火的正中心,是一个好的地方,所以九华山也看上了这儿?      “呸。”      吕少君笑了笑,便觉得还没到睡觉的时候,怎么就做起梦来了。      “……”      此时窗外的天空飞扬着落雪,但是可怕的灵海依然消散不见。      灵海去哪儿了至今还是一个谜。      吕少君转过头,瞧着自己面前的九华剑,心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太多的神秘。      虎妖不知道遇到了怎么样的机缘,莫名突破了血脉桎梏,进入了新的层次。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虎妖……出场时候提起无天大圣之时,仍旧毕恭毕敬。      吕少君便有理由怀疑,这只曾经给青州带来伤痛的妖魔之所以产生质变,是得到了无天大圣的帮助和垂怜。      所以说……云浅那个女人是怎么接了大圣一棍却毫发无伤,甚至还抢了一根悟道竹下来的?      云浅有那么强吗?      对于这个从少女到少妇时期自己一直看在眼里的女人,吕少君真的是匪夷所思。      看来自己以后对云浅的态度要好一些了。      她喜欢一个叫做连韵的普通小丫头,自己去看了,连韵是个有妇之妇。      “我的脑袋有些乱了。”吕少君取出一颗丹药吃下,随后深吸一口气,面上多了一抹不自然的红      “师父,你没事吧。”鱼行舟担忧的走上去,抓住了吕少君的手。      “我就是南荒土生土长的丫头。”吕少君推开窗子,瞧着外头灰蒙蒙的天空:“这片小破地方上……什么时候这般的让人看不明白了。”      “顺其自然,这是师父教我的。”鱼行舟摇摇头:“师父也是,既然说了要休息便好好休息,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的。”      “你师父我就是个高的那个。”吕少君啐了一声,旋即抱住了鱼行舟,无奈说道:“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想要有一个男人在身边,当然也不一定是男人。”      “师父,你以往是不会说这般软弱的话的。”鱼行舟说道。      “装的罢了,我如果真的似看起来那般坚强,也不会被人骗了身子,生了孩子,甩在一个破客栈做老板娘了。”吕少君说着,伸了一个懒腰。      世界上有很多不想要嫁人的姑娘,但是还是她这样想嫁人的姑娘更多一些的。      “行舟,你若是有本事,就出去勾搭一个九华剑主回来,说不定……他以后就成了九霄上仙呢。”吕少君说着,眨眨眼。      其实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等鱼行舟真的成长起来,说不得也是一个九华上仙。      ------------      0662 酒会      “师父……少说这些东西。”鱼行舟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粘着她的小丫头。      小丫头稚嫩的面孔变成了几个如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角儿的姑娘。      鱼行舟不知道自己以前感受到的究竟是养妹妹、还是养女儿的感受。      “九霄上仙……九霄上仙……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解决那些大麻烦,现在解决了一个,很快就会来第二个、第三个。”吕少君咬牙。      单单论绝望感,什么虎妖,根本抵不过脚踏星图的九霄上仙给众人带来的绝望感。      “总有解决的办法的,师父不是个子高的,佛门和道宫才是。”鱼行舟说道。      “也是。”吕少君点点头,虽然佛门的禅子很麻烦,但是……只要她在,佛门就有凝聚力。      最重要的是,禅子现在是春风城的姑娘。      春风城的事儿,就变成了佛门的事儿。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吕少君掰着手指,眨眨眼后说道:“我听说……禅子有喜欢的姑娘,她自己下不去手,你说……倘若我将那姑娘绑了送到她的榻上,她会不会高兴?”      “师父。”鱼行舟眼角微微一抽:“想想连韵和云师。”      吕少君眨眨眼,心想她若是敢绑了连韵往云浅榻上送,她怕不是能被云浅用绝云剑戳十个窟窿出来。      “可是我听说,禅子不是什么好人。”吕少君眨眨眼。      当然安……吕少君是怎么也想不到,她口中的禅子缩在春风城丫鬟的怀里看雪。      “……”鱼行舟没有接话。      “好了……我知道自己话有些多了,不过你也得理解,以往有客栈的事儿压着,现在闲下来,便会多想。”吕少君眨眨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是个有飞升者、有神明的神秘世界。      虎妖厉害吗?      厉害,现在尸骨无存。      九霄上仙一手星图将天上的佛陀镇压在脚下,现在修为尽废,昏迷不醒。      造成这一切的,便是山河之灵,太阴之灵。      青龙。      “龙……”吕少君一怔。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会想起始皇,因为他虽然是人身,却被冠以祖龙之名,取代了南荒、南离的神明火雀。      南荒,向来不是什么贫瘠之地。      龙凤齐鸣才是南荒。      “我对南荒现在充满了信心。”吕少君笑着:“你们可要好好活着,都是将来南荒的希望。”      小丫头的血脉也被强化了不止一个档次,是未来可期的,虽然比不上鱼行舟这般天眷之人……但是只看血脉,也绝队可以说是天之骄子。      “师父,你这话说的,怎得那般不吉利。”鱼行舟十分的无奈,吕少君的话,说的就好像她要死了一样。      “天知道……下一个九霄上仙是谁。”吕少君叹息,说道:“可能的话我真的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不管这些事情了。”      “师父怎么不藏。”鱼行舟问。      “晚上不是约了桐君和云浅吃酒?”吕少君认真的说道。      “我以为师父会说为了春风城的姑娘。”鱼行舟十分的无奈。      “我要教你一件事。”吕少君笑着:“吃酒……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若是旁人挡着我吃酒,我会和他拼命。”      “您说的都对。”鱼行舟心想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曾经居天十里的道君,不就是死在了去静月国吃酒的路上?      他是娶妻的,所以娶妻也不是好事。      “小虎的血脉那么精纯,抗性这么差,还要多锻炼才行,我都没有怎么展开气场。”吕少君话锋一转。      “血脉?”鱼行舟一怔,旋即看向自己身边小丫头,轻轻叹息。      只见小丫头眼神躲闪,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们……罢了,既然你们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鱼行舟蹲下身子,摸了摸王随鱼的耳朵。      瞧着眼前姐姐温柔的笑容,小丫头的慌张很快就消散的干净,她抓住了鱼行舟的手。      小鱼姐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等等。”吕少君面色起了一些变化。      小虎的天赋是因为她的父亲而来,可是他的父亲死在了青龙的火焰下……青龙,那是天底下一切祥瑞的顶点。      难道……小虎的天赋被溶解了?      “手给我。”吕少君严肃的说道。      小虎怯生生的将手递过去。      旋即吕少君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合着是你这个小丫头没用,我还指望你赢过云浅手底下那只狸花呢,你可得给我争气。”吕少君捏着小虎的脸。      “狸花?”小丫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明灯?”鱼行舟面色微红。      小老虎和小狸花。      她可是太喜欢这般的小姑娘了。      “你别胡思乱想了,去忙吧。”吕少君说道。      鱼行舟看着窗外热闹的红鸾街,问道:“师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快去快回,瞧着什么喜欢的就买。”吕少君后退了一些,靠在窗子上前坐下,取出一袋子蜜饯后放在怀里暖着,同时说道:“与桐君和云浅那个臭女人的小宴,自然是以她们的爱好为主,这红鸾街里都是姑娘们喜欢的物件……你瞧着合适的,一样拿三、不,五份、也不对,是六个人的量。”      “一样六份?是不是有些多了。”鱼行舟眨眨眼。      “我、桐君吗,云浅,还有那个叫做柳青萝的姑娘,当然……还可能搭上柳青萝身边叫做秋水的丫头,再加上你…。”吕少君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也算人?”鱼行舟惊诧的问。      “废话。”吕少君呸了一声,嗔道:“桐君说让你买一些暗舒荷,别忘了。”      “暗舒荷,那是什么。”鱼行舟觉得这个名字还是很好听的。      “你别问,去买就行了,是好东西。”吕少君心想晚上这么多的姑娘,祝桐君却点名要暗舒荷,也不知道她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知道了。”鱼行舟是真的不知道,记忆中那个清如傲梅、凌风踏雪的祝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不过……她会去买。      买的时候,就知道暗舒荷是什么东西了。      ------------      0663 人都是会变的      鱼行舟得了任务要去采购。当然,这也是她自己愿意去的……毕竟,她也想多看看春风城,瞧瞧这些年都有了哪些变化。      “小鱼姐,我想和你一起去。”小虎死死抓着鱼行舟的短裙一角,随后有不安心,便紧紧抱住了鱼行舟的腿,一副害怕被留在吕少君身边的模样。      事实证明,小丫头都是害怕坏女人的。      “去吧去吧,走,都走,正巧我一个人吃酒还自在点。”吕少君摇摇头,接着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来一桌子韭菜摆在马车的小桌子上。      “新津韭黄天下无,色如鹅黄三尺余,东门彘肉更奇绝,肥美不减胡羊酥。”吕少君伸手在小桌上轻轻一挥,香气就更胜了。      “这金风楼不愧是春风城偏街最好的酒楼,虽然菜肴中少了几分灵气,但是单单从品色、香气上来看……没的说。”吕少君说着,玉手伸出窗外,凭空抓了一把彩色的霞光出来,旋即轻轻的……将霞光洒在了酒塞上方。      于是小桌子上的五六道菜肴吸收了天地灵气,表面的油光更加的亮堂,十分的诱人。      “现在有灵气了,一定很好吃。”吕少君笑着,心想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荤素菜肴,称不上是凤髓龙肝。      不过在南荒,凤髓龙肝这般词汇很少被用来形容美食,毕竟有些不敬神明了。      “……”      眼看着吕少君拿起筷子在手里摆弄着,小虎眼神一颤,她嗅着空气中的香气,看着些许升腾的热气,咽了口口水。      “你这小没良心的看什么看,没有你的份。”吕少君认真的说道:“去买东西去。”      “我……”小虎咬唇,露出小小的、尖锐的虎牙。      “你什么你,留下来吃饭,还是陪着少君去玩。”吕少君说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我……”小虎的脸贴在鱼行舟的腿上,感受着似有似无的香气,随后下定决心:“我要和小鱼姐一起。”      “行吧。”吕少君放下筷子,眼里闪过了几分满意,她将九华剑靠在饭桌前,站起来捏了捏小虎的脸,对上了鱼行舟的视线。      “师父。”      “嗯?”      “我的剑不是用来保温的。”鱼行舟无奈的说道。      这可是九华剑,是九华山的象征,是即使面对九霄上仙也可以挺直脊梁的凭证。      单单凭借着这柄九华剑,鱼行舟哪怕是走到东玄的各大圣地,都会受到最大程度的礼遇。      “不是九华剑我还不用呢,这世界上这么好用的物件可不多见,若非是名剑认主,我都要要过来玩了。”吕少君理所当然的说着,旋即看向南方:“就是这般神奇的物件,让那元山的天师都惦记……也不知道,他说帮着我去查绝云石碑上的古字,查的怎么样了。”      九华剑代表的不单单是鱼行舟,要知道……九华剑主千万年来换了一拨又一拨,但是剑却始终是这几柄,那些可怕的九霄上仙其中有许多都是九华剑曾经的主人。      拿鱼行舟来说,她握着这柄剑,便是和上一任剑主有了因缘。      若是她遇到了困难,说不得都有九霄上仙出来帮助。      这般珍贵到有些渗人的物件,却被哪来保温饭菜……鱼行舟甚至有些害怕被那些剑主找上门来……      “你怕什么,得罪都得罪了,再说了……仙剑有灵,它不愿意这聚灵阵该是早就散了,哪里还能这般的听话。”吕少君指尖掠过剑鞘。      剑身一动不动,但是气场依旧平和。      讨厌这儿的饭菜?      不可能的。      也不想想,金风楼的菜杜七有多么喜欢吃。      九华山虽然并未产生灵动的智慧,但它本身就是属于姑娘的物件。      “师父这样说,也有道理。”鱼行舟其实也有些奇怪。      这九华剑灵性的很,以往遇到她状态不好的时候,使用起来甚至都不太顺手……更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触碰的。      但是自打入了淮沁之后,这剑忽然就听话了许多。灵气灌体也通畅了,可以用来过滤丹毒不说,甚至可以让她之外的人上手触摸。      触摸保守了,该是把玩。      鱼行舟有时候甚至觉得,现在拿这柄剑去烧火,它都不会反抗。      “所偶为什么会这样?淮沁……是因为这个地方吗。”鱼行舟感叹道:“龙兴之地……南荒果然藏着太多的秘密。”      “是啊,站得越高,便会发觉不似看上去的荒芜。”吕少君点点头。      别的不说,光是南荒广阔无边、连道天君甚至是仙人都不敢深入的天望海……就知道南荒绝非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了。      “不过,神秘归神秘,但是南荒实在不是个游玩的好去处。”吕少君歪着头,长发划过灵动的轨迹。      她笑着说道:“真要游玩,还是要去东玄去瞧瞧大好河山,可惜……桐君对东玄有阴影,说什么也不陪我去。云浅忙的几百年都穿一套罗裙,也没有时间……”      她微微犹豫,眨眼后说道:“我瞧着春风城里的白城主生了一副俊俏的皮囊,十分养眼,不知道若是想要让他作陪……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师父是认真的?”鱼行舟和小虎的眼睛都睁的很大。      “他真的很好看,性子也好,桐君都唤一声尊上呢,我喜欢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吕少君问:“倒不如说,不会有姑娘不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吧。”      “夫子呢。”鱼行舟问。      “只有你敢和我提那个没良心的。”吕少君脸色一瞬间沉暗了下来,换个人与她说这种话,哪怕真气紊乱,她也一个法玉砸上去了。      鱼行舟对于吕少君的脾气可是深以为然,如果没有人拦着,她说不得都能将白城主绑了带出去玩……      以往为了气四方书院,也没有少找一些假男人。      就是因为这样,她的名声才那么差,连带着夫子都受到了影响。      “夫子的想法您可以不在乎。”鱼行舟指着绝云宗的方向:“小师妹呢?师父没想一想她?”      吕少君身子猛地一颤,旋即轻轻叹息,嗔道:“我就说一句玩笑话,这事儿……可不能让丫头听去。”      她在女儿心里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了,若是再被知道和男人一起游山玩水。      这辈子该是都见不到女儿的面了。      提起自己的心头肉,吕少君一时间就变了一个人,少了几分强势,多了几分柔弱……这么一来,反而更好看了。      鱼行舟十分的无奈,她小声说道:“师父真的变了好多,云宗主也是……包括祝师,也与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以往的吕少君少言寡语,给人的感觉是既阴沉又可怕的……虽然鱼行舟是吕少君最亲密的人,但是也没有因此而在心里美化自己的师父。      师父就是一个手段阴狠,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她的所作所为都和温柔沾不上一丁点的边。      可自从入了淮沁,见到了隐仙祝桐君后……似是一切都变了。      师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充满了女人的魅力不说,而且性子也轻缓好多。      “所谓近朱者赤……嗯,近墨者黑。”吕少君伸了一个懒腰:“见惯了桐君现在的生活,多少也在她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而这般过活……是比以往要快活。”      “我不是认为不好,相反的……我很高兴。”鱼行舟抿嘴一笑,她觉得现在的师父比以往来说……要好看太多了。      明媚而不妖娆,,谈笑间不拘于礼节却不让人厌烦,反而……有着让人舒心的莫名仪态。      自己的师父,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吧。      “你觉得好,就是真的好了。”吕少君取了一株玉簪插在发髻中,流苏摇摇晃晃间,风情万种。      她也有许多年没有佩戴发簪了。      她是做了母亲的人,所以这般打扮一点都不违和,于是压下了几分媚气,平添了几分温和。      连小虎都有些看呆了。      “这样的师父,让宗里那些老古董见了,怕是吓都吓死了。”鱼行舟眼睫微颤。      “人都是会变的。”吕少君说道:“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这也是规矩。      连“九姑娘”都能变成“七姑娘”,就可以说是真理。      “人都是会变的吗?”鱼行舟想起了曾经有着温暖人心笑容的杜丫头,再想着那比她都要成熟七分的风尘女子,没有回应。      时间,真是个残酷的词。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吕少君说道。      鱼行舟惊诧的抬偷,瞧着师父面上的浅笑,有几分不解。      阅历决定了对于人生的感悟,所以吕少君也不强求鱼行舟了解她的心思。      相比祝桐君从冰清玉洁、高贵典雅的完美仙子变成现在古今皆平的鸨母、云浅由没有任何女人味剑痴变成了现在爱花、怜花的仙子……      吕少君觉得自己的变化是最小的。      当然,吕少君却是忘了,她恰恰是变化最大的那个。      生过孩子的女人,和没有生过孩子的……中间说是隔着深渊都不为过。      “你就算是再呆着,也得你去买东西,别傻站着了。”吕少君提醒鱼行舟:“暗舒荷可是卖的很好的,一会儿若是买不到了……桐君说不得就得使其他的替代,那些可不是好东西。”      “知道了。”鱼行舟心想她其实还想多看看这般好看的师父,不然早就离开了。      “你不能穿着短裙去,再让人发现你是修炼者。”吕少君从戒指中取出一件大红斗篷,披在鱼行舟身上,宽大的斗篷帽挡住了她的衣裳,也能挡住男人的视线。      “你们两个面纱都戴上,还有小虎,绒帽接着,我给你准备了和云浅那只狸花差不多的帽子,好挡住你的大猫耳朵。”吕少君将帽子扣在小虎的脑袋上,随后拍拍手。      “就这样,快去快回。”吕少君说道。      “嗯。”鱼行舟抱着小虎下了车,油纸伞与红斗篷挡住了风雪,她牵着小丫头的手,撤开了结界后与车夫说了几句话,将载着吕少君的马车停在了红鸾街的空地上,然后牵着小虎的手走进了满是姑娘家、两侧挂着大红灯笼的红鸾街。      胭脂香气扑鼻而来,夹杂着热热闹闹、让人脸红的欢声笑语。      灯火朦胧,雪玉错落。      一宽一窄一井巷,悠悠岁月历时光。      鱼行舟感叹道:“这红鸾街,真是热闹。”      “好多漂亮的姐姐。”小虎踮起脚尖,望着那一个个来来往往的姑娘,面上浓浓的羡慕扑面而来。      倘若在客栈里,也有这般平和的地方该有多好。      她有些羡慕掌柜的说的……名叫明灯的丫头了。      很快的,鱼行舟牵着小虎的手就迷失在热闹的氛围中,消失在人群中。      ……      鱼行舟准备的车厢十分豪华宽敞,马车里有固定的小桌,还放了炭炉烧茶水,各种吃食、暖手炉等等一样也不缺。      车厢中,吕少君眼看着两个人深入人群不见,这才宠溺的摇摇头,旋即在桌子前坐下,准备独自一个人享受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她拿起筷子,随后又放下。      孤家寡人,本来就很惨了,若是不整点女儿家喜欢的东西,那这美食吃起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可这空地上除了马车就是马车,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      嗯……      吕少君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雪花,觉得今天的雪虽然急,不过大小适中,配合清澈的天空很有意境。      就赏雪吧。      这么想着,吕少君便掀起了马车的车帘,坐到了方便看雪窗子处,推开两侧的窗子。      烫酒。      夹菜。      看雪。      一一气呵成后,吕少君眯着眼睛,露出了很少有人见过的、幸福又带着女儿家姿态的幸福。      这般惬意,也真是很久没有过了。      她姿态随意又慵懒,同样的姿态如果让旁人来做,会显得轻佻,可是在她的身上,就有种静逸的优雅。      于是这一幕就被人瞧去了。      红吟嗅到了一股子酒香,推开窗望着自己身边的马车,透过窗子见到了一张美丽、有几分眼熟的面容。      “这不是吕姐姐吗?!怎么还吃上了。”红吟惊诧道。      ------------      0664 梨园里什么人都能认识到      “这不是吕姐姐吗?!怎么还吃上了。”红吟瞧着窗外姑娘的侧脸,十分的惊讶。      “……”      雪缓缓的下,在红吟的视角中,只见吕少君手中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面饼,旋即就这么咬了一口,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红吟眨眨眼,她右手握拳放在嘴角,轻轻咳了两下。      她以为是自己的声音被风儿吹去了不知名的地方,用力了几分。      “少君姐姐!”      这次,吕少君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放下吃了一半的面饼,歪了歪头,脑后的流苏颤呀颤的。      吕少君微微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风雪上收回来。      方才那一声吕姐姐她还可以当做没有听见,毕竟春风城里姓吕的、姓李的姑娘也是有不少的,但是后面一句少君姐,可就算是带着名字唤她了。      该不会……真的是唤自己?      她可是很少被人这般称呼的。      还挺新鲜的,心里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感受。      吕少君回过头,见到了几米之外,一辆简单马车的窗子开了一半,有个身穿红衣的女人正在对她挥着手。      是她啊。      吕少君笑着,她还以为是哪个修仙界的女人跑来闹呢,原来是在淮沁认识的姑娘。      她对红吟还十分喜欢的。      当初因为柳青萝收徒的事情,她和云浅等人去参加了那场收徒宴,在宴会上就与红吟有过一面之缘。      后来……杜十娘和杜七现行离去之后,她在梨园听戏的时候与红吟结伴,并且在红吟的帮助下将淮沁几个有名的去处逛了个遍。      相对的,红吟是个警惕心重的人,虽然都是姑娘家,但是红吟并不会轻易的亲近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姑娘家。      但是吕少君不一样。      这个人是云浅,云姐姐的朋友。      云浅又是祝平娘的朋友,并且红吟和云浅、祝平娘一同去杜七的医馆做过艾灸。      就红吟自己观察的来看,她发觉云浅和自家班主绝对有着不清不楚的往事,心下好奇着呢,结果就又蹦出了吕少君这么一个姐姐。      红吟是问过祝平娘的,得到的结果是……吕少君虽然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但是的确是她的挚友。      能被自家班主称作挚友的人,红吟对她可谓是天然就有着极高的好感。      红吟时常觉得,祝平娘如果不是因为秋水楼,应该是那种喜欢游山玩水、走遍大江南北的姑娘。      她真的很好奇,自家班主年轻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事儿。      云浅和吕少君就是了解这些的好渠道。      “红吟。”      吕少君笑着给红吟打了个招呼,旋即笑容微微一僵,轻轻跳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红吟的马车面前,隔着窗子盯着她的眼睛。      就在红吟愣神的时候,吕少君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上了红吟的马车。      红吟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姑娘,又看了看对面马车上一桌子酒菜,叹息。      “姐姐也是的,我只不过是与姐姐打个招呼,怎么就过来了……也不支个伞面。”红吟伸出手,拂去吕少君眉梢、肩头的雪花。      吕少君和红吟也是老熟人了,一点也不见外,她抓住红吟的手:“打个招呼,需要唤我两声?”      红吟是什么段位的姑娘,她可不会轻易害羞,笑着说道:“这不是离了淮沁,在春风城的地儿见到了姐姐……高兴吗。”      “再说了,我这可没有太好的暖炉,不似姐姐的马车,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用的。”红吟拿起一旁的貂衣盖在吕少君单薄的衣裳之上,嗔道:“姐姐若是染了风寒,平娘还不得吃了我。”      “平娘?”吕少君捏着身前的貂衣眨眨眼,心想自己还是不大适应桐君被人叫做什么平娘。      不过她这样的坏女人,也没有说桐君自甘堕落,便叹息。      “吕姐姐也是,怎么从淮沁出来了?我与姐姐说的庙会还没开始呢……不如继续住在淮沁舒服,有山有水的,这般的雪天也是个泛舟的好去处。”红吟      “玩腻了,就来春风城瞧瞧。”吕少君嗅着绒衣裳淡淡的香气,说道。      “就这么简单?”红吟摇摇头,一起玩了不少的地方,她对这个姐姐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说道:“我不信。”      “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什么都想问。”吕少君瞪了红吟一眼。      若是换了南荒里那些久负狂名的魔头,被这位女掌柜瞪了一眼,怕是会吓的连夜出逃。      不过在红吟眼里,只觉得姐姐对她摔了一个媚眼,笑着说道:“姐姐是平娘的姐妹,那可不就是与我不是外人?”      “你……”吕少君正要说什么,便被红吟打断。      “姐姐总不至于想说,我与平娘不是一家人吧,秋水楼的姐妹真的是会恼的。”红吟认真说道。      “行吧,我服了你了。”吕少君呸了一声,说道:“家里有个丫头受了委屈,惹了一堆麻烦,最后躲到春风城里来了,我来瞧瞧。”      “哦?麻烦?”红吟对于吕少君的身份有一个模糊的猜测,不过她没有问过,因为里面还牵扯到了自己的平娘。      她说道:“姐姐既然说了是丫头受委屈,怎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因为她带来的麻烦真的……很麻烦。”吕少君心想石婴可不是给她找了大麻烦,旋即摇摇头说道:“也是我的错,瞧着丫头在春风城里过的很好,我便觉得……自己以往对她是冷漠了。”      “原来做坏人是姐姐你,我可就要说姐姐两句了,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姑娘受委屈。”红吟说道:“丫头是用来疼的。”      “你在教我做事?”吕少君看着红吟。      “我可不敢,原话是平娘说的。”红吟撩起耳旁侧发,勾起嘴角:“秋水楼的姑娘如果受了委屈,平娘就会去给姑娘们找场子……姐姐还有话说吗?”      “没有了。”吕少君点点头。      她不会说是桐君的错。      “死丫头,你还是那么机灵。”吕少君没好气的看着红吟:“以为这样我就治不了你了?我是你的长辈,即使是在这儿打你一顿,祝平娘也不会给你出头。”      “这是自然。”红吟点点头,说道:“我从秋水楼出来的时候,打扰了平娘和云姐姐的二人世界,差点被平娘削了一顿。”      红吟说完,偷偷观察着吕少君的表情。      ------------      0665 红吟认为自己被躲着了      红吟心里有许多想要验证的。      果不其然,在她提起云浅的时候,吕少君的眉头不自然的一抽。      “哼,我知道她们两个在一起。”吕少君扭过头去,心想从自己生了孩子时候,桐君偏心于云浅那个女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红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没有在追问,而是正色道:“姐姐既然来了春风城,可需要我找两个姐妹给姐姐领路?”      “不麻烦你们这些小东西了。”吕少君摇摇头,她说道:“到了祝平娘的底盘,她再怎么说也得做东,我即使是要混,也不能让云浅占了便宜。”      红吟眨眼的频率快了许多,她觉得自家班主的姐妹之间……真的有很多有趣的料可以翻,不过为了不会被祝平娘吊起来用鞭子抽,红吟没有在继续说下去。      “是我越俎代庖了。”红吟说着。      吕少君完全不在意红吟在想什么,自打出了八方客栈,她便不想在对姑娘上的事儿动脑子,也这也是桐君教她的。      “春风城的景色比不上淮沁,但是胜在一个繁华热闹,不似淮沁,走上一炷香也遇不到一个人。”吕少君说着,指着红吟马车中的蜜饯袋说道:“也有不少好吃的,我也去买了一些连丫头的蜜饯,味道……确实很甜。”      “连韵很可爱的,辫子解开的时候更是好看。”红吟说道。      “大概吧。”吕少君随意说着。      她不懂花,所以不甚理解云浅和连韵这两个“花痴”因花而起的交情,在她看来,云浅就是想连韵做道侣了,反正不是个正经的女人。      柳依依和连韵是一对,到时候若是云浅真的破坏了人家的感情,别管有意无意,桐君应当都是会十分生气。      到时候,一定有云浅好看。      “……”      大日微弱的阳光下,寒风呼啸卷起雪花,红吟穿的暖和,浑然不觉寒冷……但是她此时却忍不住的抖了几下。      “吕姐姐,你笑什么呢。”红吟望着吕少君情不自禁地露出的“奇怪”笑容,说道:“控制一下表情,姐姐……你的眼神有些糟糕,瞧着渗人。”      “说什么呢。”吕少君眯着眼睛:“我可没有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红吟说着,按着吕少君的肩膀,轻轻推了一下:“吕姐姐,说也说了,您还是快回您的马车吧……不是特意叫了一桌子菜,再不吃一会儿该凉了。”      “这不重要,我也是一个人闲着才吃些东西,有个人聊天还吃什么。”吕少君说着,随后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可见的寒光。      她之所以离开了自己的马车出现在红吟面前,不是来和她扯皮的。      红吟因为扭到了脚,所以一直是半侧卧在马车中的,虽然这般姿势能够凸显曲线,但是……一瞧就知道她此时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牵扯到痛处,看的了吕少君有些心疼。      她也是,家里的丫头缺胳膊少腿都不会怜悯,现在却会心疼一个秋水楼的乐伶。      难怪鱼行舟会认为她的师父换了一个人。      吕少君的手轻轻放在红吟肿起来的脚踝上方,没有落下去,认真的问道:“你这丫头怎么受伤了?是被人欺负了?桐……祝平娘她忙着和云浅那女人腻歪冷落了你,你就与姐姐说……姐姐替你出头。”      红吟看着吕少君煞有其事的模样,微微一愣后噗嗤笑出声。      “姐姐就别逗我了,这叫什么受伤,不过是方才地滑,车子甩尾扭到脚了,一点也不碍事,回去让杜七瞧瞧就好了。”红吟说着,只觉得吕少君一副要给自己出头的模样很有意思。      被人这般关心,心里总归是暖暖的。      “意思是车夫失职了。”吕少君哼了一声,她掀开马车的帘子,确认车夫不在,气恼的说道:“这是畏罪而逃了?”      “怎么,姐姐你还至于把人家打一顿?”红吟说道。      “不一定。”吕少君说道。      “好了,驾车的也是自家的姑娘,说到底,也是我自找的。”红吟见吕少君似是真的有些认真了,无奈说道:“也怪我,知道她脸皮薄,却还在转弯的时候说话去逗她,索性车子撞了只有我崴了脚,若是她也受伤,我可没办法和十娘交代。”      吕少君听了红吟的话,呼出一口浊气,没好气的瞪着她:“合着是你自找的?”      “姐姐就别怪我了,我已经很丢脸了。”红吟嗔道。      “行吧。”吕少君问道:“车夫人呢?”      “阿纤姐姐帮着我去红鸾街买东西了。”红吟说着,看着吕少君空荡荡的马车,问道:“小虎呢?今个怎么没见姐姐与小虎那丫头在一起。”      红吟以往害怕半妖,甚至害怕明灯,但是现在……早就过了那段时间了。      “小虎与她姐姐去红鸾街了,和你那边一样,去帮我买东西了。”吕少君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红吟微微活动了一下又将僵硬的腿,换个一个坐姿后问道:“我对于小虎那个姐姐可是好奇的很……光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我与姐姐逛戏园子的时候,她每一次都不在,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红吟说的是鱼行舟。      “吕姐姐,小虎口中的小鱼姐,不会是在躲着我吧。”红吟若有所思的问道。      “她又不认得你。”吕少君干干的笑了两声,没有说什么。      这还用问,自然是鱼行舟在躲着红吟了。      虽然红吟和石闲、翠儿不一样,她不是被鱼行舟带出来的姑娘,但是……红吟和杜十娘的关系那么好,鱼行舟害怕暴露身份,同时也没有脸面去见与杜十娘要好的姑娘。      自然会刻意躲着红吟。      也怪小虎那丫头口无遮拦,让红吟知道了“小鱼姐”三个字。      “你提她做什么,一个傻丫头罢了。”吕少君说道。      “我也就随口一问……呀,姐姐这是要干什么!”      红吟刚要说什么,便惊呼一声。      只见吕少君一只手绕过她的腿弯,一只手撑着她的腰上,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      0666 嫁了人的再心动该怎么算。      红吟作为一个大姑娘,很少有被人抱着的经历,但是今儿短短一会儿就先后被纤阿和吕少君上手,无奈中……带着些许的慌张。      “抱紧了。”吕少君说着,左手揽于红吟的肩下,右臂放于她的腿弯处,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红吟生怕掉下去,便只得伸手环住吕少君的脖颈,左手交握右手形成环状。      历经最初的惊慌后,红吟逐渐冷静下来,她依偎在吕少君的肩头,一只手攥紧了她胸前的布料,无奈的说道:“吕姐姐,我也不是小姑娘了,只是单纯的抱一下,可不会让我心动的……除非……”      吕少君撩起红吟即将垂在地上的裙摆,将其搭在手臂处,旋即眨眨眼:“除非?”      “除非抱我的人是十娘。”红吟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就知道,你走到哪儿都不能忘记了提你的十娘……再说了,我瞧你那个十娘,她都不用抱你,只是瞧你一眼,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吕少君啐了一声,心想桐君虽然也会提起杜十娘,但是可不想红吟这么频繁。      “有喜欢的人是这样的。”红吟丝毫没有反驳吕少君的意思,同时说道:“所以说……姐姐可不别想占我的便宜,我这朵红花虽然有许多人看过,但是……也是认了主的。”      “上边儿玩去,姐姐我还瞧不上你呢,小丫头,还挺狂。”吕少君抱着红吟缓缓的,下了车。      她的手稳的不可思议。      红吟感受着吕少君稳稳的模样,心想这个姐姐倒是真的有几分蛮力气,她虽然不会承认自己很重,但是……高挑的身材摆在那里,也有一百多斤,吕少君却轻而易举的就拖她起来。      最主要的是……能一直维持,而不吃力。      风雪落在了面上,融化成些许冰冷的水珠,这便是离开了马车了。      “姐姐真的有力气,换了十娘,可没有这样的力气。”红吟说着,将面上的水珠蹭在吕少君的肩头。      “那是你重,一般丫头哪有本事抱你起来。”吕少君笑着。      “呸。”红吟不满的用脑袋撞了撞吕少君的肩头,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所以呢,姐姐忽然抱我起来,是想做什么?”      “你猜猜?”吕少君问。      “总不至于是想要趁着我腿脚不方便,把我拐走吧。”红吟呸了一声:“姐姐是富贵人家,可别做人牙子的事儿。”      “你还别说。”吕少君歪了歪头,磕在红吟的脑袋上:“我还真的挺喜欢你的,若是……能将你带在身边,该是比我家那两个丫头贴心、有趣的多。”      说着,吕少君竟然真的有些心动了。      鱼行舟未来有广阔的天地去闯荡,小虎的名字是叫王随鱼,不用说……定是随着她这个姐姐一起。      这么一来,抛开客栈,她还真是个孤家寡人了。      “要不,红吟你以后就跟着我算了。”吕少君忍不住话语里的悸动。      红吟也有些惊诧,不过她还是轻轻哼了一声:“姐姐这话说的,就像是要赎我回家做小似得……还是不要想了。我会一直在秋水楼的,姐姐如果喜欢,就来看,当然……银子该给还是要给的。”      “以后等你你老了呢,也待在秋水楼?”吕少君问。      “和七姨一样,带小丫头也没有什么不好。”红吟说道。      “我看你就是舍不得离开你那个杜十娘。”吕少君撇撇嘴,心想春风城的姑娘就是死心眼……不过她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这毕竟是桐君的丫头,不是歪头的野花。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红吟不是祝桐君一手带大的孩子,她也不会对其有这么高的好感了。      “好了,不和你闹了,你的车夫买东西还要一会儿……来我车上陪我吃些东西,聊聊天。”吕少君说着,抱着红吟来到自己的马车前,将她笑吟吟的放了上去。      “我也猜到了。”红吟感受着身下软乎乎的垫子,嗔道:“姐姐早说,我不就愿意了?唉……这车贵有贵的道理,躺着是比我那辆很舒坦。”      “瞧你那点出息,你不愿意又能怎么样?现在上了我的车,要你是圆的你就是圆的,要你是扁的,你就得贴在墙上。”吕少君说着,放下帘子,将冷气隔绝在外头。      “姐姐也就吓唬我了,分明……”红吟侧卧在车厢的软垫上,浅浅笑着。      她最喜欢温柔的人了。似是会将伞面偏向身边的人;似是关门时轻手轻脚的人;是会听完琴曲将果盘收拾好,不给丫头添麻烦、好好折起再扔掉的人;是能照顾他人情绪的人是能化解他人尴尬的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吕少君沐浴在车厢的灯火下,五官的线条柔和了太多。      “我在想,少君姐姐就是我喜欢的那种……很温柔的人。”红吟说道。      “我温柔?”吕少君觉得很可笑,她指着南方:“出去打听打听,这世上可有人说我温柔的。”      “看来姐姐还是一个名声在外的人呢。”红吟说着,想要撑起身子,不过因为垫子太软,她微微用力后无功而返,反而牵扯到了痛处,伏在垫子上喘息了几声。      微微歇息了一瞬,红吟抬起头说道:“旁人口中的姐姐是什么样子与我没有关系,我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在我的眼里,姐姐就是个温柔的人。”      “你这丫头……罢了。”吕少君下意识的避开红吟的眼神,她心想桐君身边的丫头……果然有她年轻时候的几分风范。      “所以姐姐不要说那种话了。”红吟说着。      哪怕是祝平娘与她说的,吕少君脾气不好……红吟也没有体会到。      红吟认为,一个从别人口中了解你不了解的人,这是一件十分蠢笨的事情。      如果这些人的话能信,她的十娘不就是既可怜、又没出息、又污秽的女人了。      “也不知道你在认真什么,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吕少君说完,瞧着地上红吟,只觉得这丫头眼眸上的睫毛又长又翘,眸子中似是有水光轻轻闪烁着,搭配上那成熟的模样……      很让人心动。   ------------      0667 仙门?不值一提。      吕少君心想自己虽然嫁了人,但是多少还是会受到祝桐君和云浅的影响。      姑娘家……可真好看。      不得不说,有红吟这般笑容明媚的女人在,就是能让人心情愉快……与鱼行舟那样的少女各方面都不一样。      虽然鱼行舟的年岁比红吟大,但是真说心理年龄,鱼行舟还有的学。      “我才说姐姐温柔,姐姐就别看了。”红吟略显气恼的说道:“知晓我崴了脚使不上力气还将我丢在地上不管,姐姐是觉得我像一条蛇似得在地上扭很好看?”      “我这不是被你说的话带偏了?”吕少君无奈摇头,伸手将红吟从地上扶起。      动作中,她看着红吟的侧脸,只见到红吟面庞上潋滟着璀璨的春光,顾盼之间,流转着几分明媚的风韵。      “你们春风城的丫头真是不一样,不经意的小动作里……都那么勾人。”吕少君说道:“不愧是靠这方面吃饭的。”      她作为魔门的领袖,不知道见过多少媚术,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给她春风城姑娘那种桂馥兰香的感觉。      自然而充满了美感,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种美实际上是很不对劲的,并不该存在……就好像吕少君一直不明白倚石仙子为什么会喜欢连韵这么一个小姑娘一样。      她们这样的人,怎么也不会轻易心动的。      但是瞧着红吟,吕少君就只能认命。说是春风城地势特殊也好,是姑娘好看也罢,反正很不对劲。      这其实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      春风城的姑娘有些不那么好看,但是……七姑娘喜欢啊。      杜七喜欢红吟、喜欢连韵,她还喜欢好多人,这种加持是任何媚术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红吟摇摇头,嗔道:“靠身子吃饭,可不好吃……再说了,我是秋水楼的乐伶,姐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只是觉得你好看,这还不行了?”吕少君说着,扶着红吟的手与她手腕触碰了一下。      红吟只感觉入手冰凉。      红吟皱了皱眉,道:“吕姐姐,你力气不小,却也体寒,不然……随我去找七姑娘,让她给你做艾灸,祛祛寒气,很管用的。”      “用不着你担心。”吕少君心想她这是紫府颤动、伤了本源造成的真气紊乱……又不是普通的病症,吃丹药估计都得修炼几年。      不是什么艾灸能够解决的。      “姐姐就别倔了,七姑娘的艾灸在春风城里,那可是一群丫头排着队都排不上。”红吟说道:“如今我给姐姐开个小门,姐姐偷着乐吧,还厌烦上了。”      “我没有厌烦,你别瞎说。”吕少君给了红吟一个白眼。      “就当是……陪我一起吧,我一个人找七姑娘做艾灸也不甚自在。”红吟说道。      “不找你的十娘?”吕少君看着她。      “十娘在一旁,我会更不自在。”红吟说着,耳朵尖上莫名其妙的染上了一抹红晕,看的吕少君嘴角微微抽动。      “嘶……”吕少君抽了一口凉气。      在她看来,红吟已经是时间稍有的姑娘,能把她迷成那个模样……杜十娘真的是恐怖如斯。      可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杜十娘。      吕少君觉得,杜十娘比起红吟其实还是要差一些的,至少单单说魅力上是这样。      杜十娘给她的感觉更加的稳重,而且……总是一身黑色的衣裳,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抵不上石闲和红吟的鲜艳。      不过她没有在红吟面前说杜十娘的坏话,不然不用想就知道红吟一定会发火。      还是不说了。      ……      ……      吕少君将红吟扶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则是在红吟的对面坐下,而此时,在她们二人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桌子的好菜,中间还有一壶烫着的小酒。      “姐姐这车子……像个小厅,再添上六七个丫头也坐的开。”红吟说着,瞧着一桌子吕少君吃了一半的菜。      只见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在桌子上,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动。      但是这不是重点。      不看还好,一看……红吟便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菜碟子的底部。      “吕姐姐,这菜怎么还烫着呢。”红吟蹙眉,心想这么冷的天,这般就好像刚出锅的温度,一看就不符合才常理。      “你这叫什么话,菜凉了不就不好吃了?”吕少君认真说道:“我才不要吃凉的荤菜。”      “……”红吟听着吕少君的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转头看着外头的风雪,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的说道:“姐姐倒是稍稍隐藏一下自己的身份?这般的张扬,我就算是想装傻都装不动了。”      “哦?”吕少君面上起了一丝微笑。      “我豁出去了,吕姐姐是仙门的人吧。”红吟说着,盯着吕少君的面容。      “仙门?嗯……算是吧。”吕少君望着红吟的眼睛,略微垂下眼帘:“你不害怕吗?仙门或者魔门。”      “这有什么好怕的,师先生也是仙门,那石婴姑娘也是个好人家。”红吟啐了一声:“其实上次青姨的宴会上,云姐姐一口气带来了几车的银丝鱼,大家都猜到她不是一般人了,姐姐你也是一样的。”      云浅都不是一般人,吕少君和祝平娘呢?      “那次宴会之后,天望海的银丝鱼都没有了,我都怀疑是不是云姐姐将天望海的银丝鱼都抓完了。”红吟无奈的说道。      “云浅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天知道鱼儿是怎么没的。”吕少君摇摇头,她饶有兴趣的望着红吟:“倒是你的态度很有趣。”      “吕姐姐少看不起人了,若不是牵扯到平娘,什么仙门……谁在意呢。”红吟哼了一声,捋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明灯、七姑娘都是修行者,淮竹姑娘、常管事也是……有什么好怕的,以往说不得会紧张的睡不着觉,但是……现在在我看来都一样了。”      “你不在意的话正好。”吕少君心底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更喜欢红吟了,她起身走到红吟身旁,笑着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治脚?一个呼吸保证你能够活蹦乱跳。”      “不要,这伤还要留着给十娘心疼呢。”红吟没好气的说道:“现在姐姐给我治好了,我方才不是白疼了?”      吕少君眼睑一抽。      “……不愧是你。”   ------------      0668 三人行      车外是寒风凌冽,车内是一片平和。      吕少君目不斜视的盯着红吟,只见红吟捧着一杯热茶暖手,面色逐渐的好看起来。      她确认了红吟那般自在的表情,总算是确认了,这个姑娘真的不在意修仙者的事情。      “你们淮沁与春风城的丫头真是奇怪,分明对于修仙者是害怕的,可真见了,却一点也不害怕,好像我不是修行人,而是路边买菜的。”吕少君说道。      红吟放下茶杯,取出收卷优雅的擦了擦嘴,抹去了些许的胭脂,这才说道:“不是不害怕修行者,而是不害怕姐姐你,这一点姐姐要想清楚。”      红吟想了想,说道:“修行者仗着一身通天彻地本事,可以将规矩踩在脚下,远比说书人口中那些江湖中的游侠儿、任侠无法无天……所以我们这些活在规矩框架下的人会怕她们。但是姐姐不一样,是自己人。”      比如杜七就是红吟见过的,最守规矩的丫头。      “你真的很会说话。”吕少君赞叹道。      别管红吟说了什么,没有人会不喜欢她这般在乎自己的说辞。      “规矩……规矩说到底也是人定的,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只要你足够强,你说的话就是规矩。”吕少君说道。      “咱们怕的就是这个,武力至上的世界……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妹们来说有些过于残酷了。”红吟说道。      吕少君呸了一声:“这话我听着就不舒服了,女儿家比他们是缺胳膊少腿了?怎么就不能修行了。”      “姐姐也别恼,我什么都不懂。”红吟提醒吕少君。      “也是,你们身边有好修为的都是男人。”吕少君摇摇头,心想她们那一届的人其实可以说是阴盛阳衰了。      不提完全碾压众人的魏云笈,单单是这南荒的三姐妹就可以去争一争前十。      现在更是有鱼行舟和明灯,抛开明灯不讲理的天赋来看,目前论天资,兴许只有四方书院那呆子收的学生可以与鱼行舟媲美。      一想到这儿,吕少君就不甚满意,她捏着桌腿的手用力,在上面留下来一个指印。      这书呆子是不是成心和自己过不去。      她好不容易有鱼行舟这样的姑娘可以从四方书院那儿找几分面子,呆子却收了一个李孟阳与她争。      吕少君想着,轻轻叹息。      却也知道,那人不会有这般幼稚的心思,他收李孟阳做学生只是因为对方更合适跟着他修行。      李孟阳……      吕少君的眼神有些奇怪。      李孟阳的胞弟是客栈的人弄死的,准确的说……是石婴他们弄死的,这算是和自己结了仇了?      她又觉得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八方客栈和四方书院本就是世仇。      但是……那李孟阳是喜欢杜十娘的吧,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喜欢。      吕少君望着一脸疑惑瞧着自己的红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问一问李孟阳的事儿。      李孟阳某种意义上算是红吟的情敌,所以红吟对他应该十分的了解。      不过吕少君最终还是没有问。      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有了这般可以名扬天下、一飞冲天且青史留名的机会,谁还会惦记一个春风城的红倌人人?      就算是南离国有婚约的公主,估计都不放再眼里了,更不要说杜十娘了。      这倒不是吕少君认为李孟阳一定是负心绝情的人,而是四方书院讲究的就是追寻天地无常的圣人之道,不会被私情挂念太深。      吕少君对于这一点可谓是深恶痛绝。      “……”红吟见到吕少君回了神,她这才好奇的说道:“姐姐咬牙切齿的做什么呢,要吃人似得。”      “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吕少君哼了一声。      “不愉快的事儿就收起来,丢到一旁,少去想。”红吟说着,伸了一个懒腰:“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事。”      吕少君看着她,说道:“说是这么说,有几个人看得开,您还不是惦记着没有多少机会的杜十娘?”      “我安慰姐姐,是教姐姐反过来刺挠我的?”红吟啐了一声。      “这是告诉你,姐姐我不是温柔的人。”吕少君得意洋洋。      她得意的模样看的红吟一时间有些憋得慌,伸手指着吕少君的清丽的面容,半晌说不出话来。      红吟的手指白皙,指甲修得干净,无论蜷曲还是伸指,都给人以赏心悦目暖沁感,十分的好看。      被这样的手指着脸,吕少君不仅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相反甚至十分的开心,她托着脸瞧着红吟长的发红的脸,像在赏花似的。      “有没有人说丫头你长的似是一朵牡丹花?”吕少君浅笑盈盈,她跟着祝桐君和云浅那么久了,多少也会用花儿来形容姑娘家。      “我?牡丹花?”红吟啧了一声,说道:“若非知道姐姐没有恶意,我真要以为姐姐是在讽刺我呢……牡丹雍容华贵,简单大方。我呢?兜里没有十两银子,穿的艳俗……说什么牡丹?”      “我其实不甚懂花语。”吕少君说道:“但是我觉得你和牡丹花很像……不,一模一样。”      “姐姐倒是说哪里像、哪里一模一样了。”红吟蹙眉。      “嗯……”吕少君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一样的好看。”      下一瞬——      吕少君想象中红吟羞恼、面红耳赤的模样并没有出现,相反的,她得到了红吟一个白眼。      “你的反应不对啊,难道……我在淮沁学的招数不管用?”吕少君惊诧道。      “那要看对谁使。”红吟没好气的说道:“姐姐把我当成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了?五陵子的手段对我都没有,何况姐姐这听着让人难受的话……若不是我崴了脚,我现在脚趾都在车上扣个印儿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觉得不光是要看对谁使,还要看是谁使。”吕少君眨眨眼,眼睛眯起了一些,笑魇如花:“红吟,我是可以变成杜十娘的模样的,怎么样……你要不要瞧瞧。”      “……”      空气中的氛围明显的顿了一刹,旋即红吟恼怒的说道:“十娘就是十娘,姐姐别拿十娘开玩笑,我真的会生气的。”      ------------      0669 九华剑是为了讨好姑娘才存在的      “还发脾气,不喜欢就算了。”吕少君心想姑娘家就是口不对心,不过她不讨厌知道克制自己的人。      红吟不想再和吕少君说胡话,便指着一桌子的菜,问道:“我瞧着姐姐也没有使什么手段,那……这一桌子菜是怎么保持暖热的?”      岔开话题是一个目的,好奇也是真的好奇。      “诺,是这个的作用,我没有用真气。”吕少君说着,从桌子下取出一把细剑放在桌子上。      “这剑鞘……好漂亮。”红吟的注意力一瞬间就被鹅黄色的剑鞘吸引了过去。      只见剑鞘筒体润色如玉,泛着些浅光模样。从剑身来看,连寻常剑的一半宽都没有,没有百兵之长的气势,但是却突出了细,长。      十分符合女儿家的审美。      “你还喜欢剑?”吕少君十分惊诧:“姑娘家不是最不喜欢舞刀弄剑的?”      “不是喜欢剑,姐姐该是知晓我是个乐伶,靠弹琴混口饭吃。”红吟瞧着桌子上散发着不寻常的、仿若心跳一般光芒的剑,强忍着去触碰的心思,扭过头去说道:“所谓剑胆琴心……练琴的姑娘,对于剑总归是有特殊的情怀。”      “是吗?”吕少君似懂非懂。      然后忽然就想起了祝桐君和云浅。      这两人,一个是琴师,一个是剑客。      “得了,我懂了。”吕少君身上弥漫出一股子醋味。      剑胆琴心,好一个剑胆琴心,意思是三人行……却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生气?      吕少君还真的气不起来,若是那两人能成,她甚至会高兴的买醉。      “这剑的玉柄,真好看。”红吟目不转睛,在她的眼里,剑鞘线条美丽而优雅,俏丽大方。      “不光是好看呢。”吕少君说道:“这是九华剑之一,具体的名字……还要等明年再定。”      名字是要鱼行舟来取,所以上一任剑主赋予它的名字便不重要了。      “九华剑?听着好像很厉害……它是能保存暖气吗?”红吟眨眨眼,说道:“这么好的剑,姐姐却拿来保温饭菜,真是暴殄天物。”      “不然呢?拿去砍人?”吕少君说道。      “我可没说……只是这样的剑,若是让九苑的姑娘拿来舞剑,一定十分的好看,是最精彩的节目。”红吟光是想想,就露出了希冀的目光。      她稍稍冷静了一些,请求的说道:“吕姐姐,我能瞧瞧剑身吗?剑鞘虽然好看……但是果然还是想要瞧瞧剑刃,我这辈子还没有近距离看过仙家的法宝呢。”      “行是行,不过……这剑是家里的丫头的,不一定听我的话。”吕少君说着,握住剑柄。      一般来说,这般单纯的展示,用作玩具的做法是使唤不动九华剑的,但是……这九华剑听话的不可思议。      只见寒光一闪,浅色的剑光闪过,似是清风吹拂过山谷,轻吟风声过耳,吹皱一池水面,也让红吟眼前一亮。      吕少君只是轻轻的一挥,没有用任何的真元,但是剑刃划过,却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水汽,水汽残留,泛起点点墨点,似是一朵朵梅花。      “好……美。”      红吟呆呆的望着眼前薄如蝉翼的剑身,觉得银白色的剑身上面似乎是绣着一根根金线,精致的不似兵器,而是艺术品,是一件漆器。      “剑是好剑,不过我用起来也就是一般的剑,还要它的主人才能发挥十成的威力。”吕少君说着,望着红吟震惊的模样,心想自己并不是有意显摆,毕竟……对一个不懂剑价值的人显摆没有什么意思。      吕少君随意地耍了个剑花,在车厢中留下了一道道水汽,旋即只听一声剑吟,这柄细剑干脆利落地归回剑鞘。      红吟心想这么一看,分明是华丽的剑,却用着有些可爱的剑鞘,有着一股莫名的违和。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兵器。”红吟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感觉那一抹一抹的水汽散在车厢中,赞叹道:“这水……好温柔,像是七姑娘最喜欢的烟雨天。”      “温柔?”吕少君无奈的说道:“你还是那么没眼光,对你温柔,对敌人可就是催命符了。”      “就和姐姐一样,只要对我温柔就够了。”红吟轻轻笑着:“这剑,就是小虎口中那个“小鱼姐”的吧。”      “嗯,算是个不小的机缘。”吕少君说道。      “这样啊……”红吟露出一抹羡慕的表情,旋即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见不到那位姐姐,不过……她的剑,我可以碰一下吗?就一下。”      红吟说着,抬手把几缕碎发夹到耳后。      她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玩具的孩子。      女儿家就是这样,见到了闪亮又美丽的物件,总归是会很喜欢的。      “我也知道剑是很私人的物件,如果不行……那就算了。”红吟补充道。      她只是想要瞧瞧,并没有为难吕少君的意思。      “没有什么不行的。”吕少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其实是有些诡异的。      要知道,所谓九华剑,以往连她都不能碰,现在她却可以如臂使指。      吕少君是鱼行舟的师父,不说可以替她决定,即便是鱼行舟在,也会同意。      谁让红吟真的很可爱。      不过。      吕少君蹙眉。      她能触碰,是因为她有修为,即使被抗拒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红吟却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说不好听的,她是一个角儿,身份低微……      九华剑却是天下奇珍。      这样的红吟极有可能受到九华剑的反噬。      所以,尽管能让红吟触碰,但是保险起见,吕少君还是拒绝了。      吕少君摇摇头,说道:“丫头,这柄剑有灵,我也治不了它,你碰了之后说不得会受伤, 还是算了吧。”      说着,吕少君还解释道:“不是不给你碰,是真的会有危险。”      红吟闻言,轻轻点头,她莫名的能感觉到吕少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这样。”      她也猜到了……毕竟不是凡物。      只是说是这么说,红吟依旧有些许的失落。      怎么说呢。      被人看不起也就算了,一柄剑……      红吟正想着,蓦地听到一声清脆的剑吟。      “这是?”吕少君一怔。      有水汽蔓延,梅花迷了她的眼睛。      细剑在没有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出鞘。      ------------      0670 姑娘的姨娘      随着清风剑吟,水汽缓缓弥漫在车厢中,带来温暖潮湿的同时,似是一簇阳光穿过青翠竹叶洒下熹微碎光,薄雾叆叇,水汽氤氲。      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进了浴室的汤池呢。      而事实也是如此,随着水汽聚集成云雾汇集在红吟的身上,化作一条一条水色飘带……红吟便觉得身子十分的暖和,整个人充斥着沐浴之后的放松。      水汽逐渐稀薄,眼前的一幕暴露在视线下。      只见细剑悬浮在空中,一条条水汽组成的“飘带”围着红吟周身游动,像是一条条灵动的小鱼儿,那水汽时不时触碰一下红吟的手,旋即又立刻逃开。      “吕姐姐,这、这是怎么了?”红吟惊讶的看着眼前宝剑的变化。      “我也不清楚。”吕少君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情况。      是九华剑出了问题?      不是。      如果真的有异变,作为九华剑的主人……鱼行舟应该早就赶过来了。      “我……倒是听家里的丫头说过眼前的事情。”吕少君深吸一口气,眼皮忍不住跳动。      剑身有灵,但是实际上,如果并非后天将人的魂魄融入兵器,再珍贵的武器也不可能产生灵智。      数柄九华剑存在的时间久远到不可思议,也不过是有了些许不能被常人理解灵气。      当初鱼行舟得了资格,初步见到一柄剑的时候,细剑也只是轻微颤动,对着她表示出了满意。      就是这轻轻一颤,前任九华剑剑主才同意将佩剑赐予鱼行舟。      梅花水汽迷了眼。      “……”      吕少君收回思路,望着那被水汽缠绕的红吟,总觉得……像是宠物在讨好主子开心一般。      这真的神秘的九华剑,不是哪家的狸花成精了?      纵观古史,何曾听说过九华剑有亲近过任何人,哪怕是历代剑主,也不过是能够使用它罢了。      “我是在做梦吗?”吕少君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有在疼后,深吸一口气,漆黑的眸子微微颤着。      吕少君承认,她现在已经懵了,脑袋一片浆糊。      在吕少君的眼中,自然知晓一道道水汽是九华剑提纯、蕴养过的灵气……      眼前的剑竟然是想这些精纯的灵气灌输给红吟。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不排斥了,简直就是亲近的不能再亲近。      震惊的吕少君指节捏的发白,眼角开的有些骇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实在是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这给吕少君的震撼,还要远远高过禅子爱上了一个舞女,毕竟剑是死的,人是活的。      “痒。”红吟被那些水汽缠绕,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红吟,你究竟是什么人。”吕少君强忍着才将声线稳下来。      “姐姐说什么呢,我能是什么人……”红吟说着,感受着细剑蔓延出来的水汽,睁着水润的眼睛:“吕姐姐说什么剑有危险,我怎么瞧着,它好像挺喜欢我的?”      “好像是。”吕少君垂下眼帘。      何止是喜欢?      吕少君现在恨不得将祝桐君和云浅同时抓过来,让她们看看究竟是九华剑疯了,还是她疯了。      即使她见识过了明灯的天赋,见识过了青龙化形,仍旧被春风城所带来的“惊喜”惊吓到了。      吕少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匪夷所思讲匪夷所思,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单单的惊讶没有任何的作用。      说到底,从进了淮沁之后九华剑就不太对劲,这算是有了先兆。      将疑惑按在心底,吕少君悄悄的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灵石,掐了一个法决。      她是要将九华剑亲近红吟的这一幕用灵石记录下来,回去做研究,顺便放给祝桐君和云浅看……省的她们说自己白日做梦。      九华山亲近一个勾栏里的乐伶,简直和云浅说的秋水等于魏云笈一样的不可思议。      可是就在吕少君朝着灵石内输入真气的瞬间,一道墨色在她的指尖绽放,旋即剑气化作墨点将吕少君手上的灵石切成了粉末,同时在吕少君的指尖留下了一个口子,血液缓缓流淌而出。      吕少君被九华剑忽然的动作惊到,猛地站起身。      灵石的粉末随着她的动作被扬起,在空气中闪闪发亮,十分的好看。      “吕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还有……这剑究竟是怎么回事。”红吟虽然被九华剑逗的开心,但是心里仍旧十分的疑惑。      “天知道是怎么了。”吕少君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露出了几分肉疼的表情。      那可是一块一品灵石,蕴含的灵气足够鱼行舟修炼小半个月了,此时却被剑气割裂。      还弄伤了她的手。      意思是……还不许她录像?      这哪里是只有些许灵智,分明是已经产生了剑灵了。      红吟本来还对于九华剑很有兴趣,但是当她发现吕少君惨白的脸色之后,便伸手拨开眼前的云雾,担心的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吕少君无奈的说道:“我还在这儿说妹妹呢,原来我才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      “不受待见?”红吟说着,忽然见到了吕少君白皙手指上的血迹,立刻说道。      “姐姐受伤了!?”      红吟也不傻,她立刻就意识到是桌子上细剑导致的。      红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她抓住身边的飘带,还未用力,水汽就“噗”的一声碎裂开来,旋即化作一抹清气。      “还以为是什么好看的宝物,果然……剑就是剑,不通人性。”红吟此时有些恼怒。      她才觉得这剑可爱,对方就弄伤了自己喜欢的姐姐。      她很听吕少君的话所以不去碰剑身,绝了在自己将悬浮空中的细剑插回剑鞘的念头,取出一条手帕。      吕少君心想九华剑不愧是九华剑,虽说她此时本就极度虚弱,但是一道伤口居然暂时也没有办法愈合。      正想着,就见到红吟对着她说道:“姐姐,手给我。”      “……”吕少君眨眨眼,下意识的将手伸出去。      然后便见到红吟小心翼翼的擦拭去她指尖的血迹,随后将她的手指包扎好。      吕少君抬起手,只觉得帕子上沾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若隐若现的。      ------------      0671 听话是应该的      吕少君忍不住嗅了嗅手帕,红唇微张,掩盖不住眼里的惊讶。      “你这丫头,我都说了我是修行者了,你这算什么?”吕少君哭笑不得。      “姐姐是修行者是姐姐自己的事儿,春风城里的姑娘受伤了就需要好好包扎。”红吟双手撑着桌子,一只腿站稳后,俯下身子,用袖口的布料轻轻地擦去了吕少君额前的细汗,从鼻梁到面价,十分的细致。      “很疼吧,姐姐都出汗了。”红吟自责的说道:“都怪我,非要看这什么剑,让姐姐受了伤。”      她简直是个丧门星,前脚才差点将阿纤姐姐害的翻车,后脚就让吕姐姐被剑割伤。      “我出汗可不是疼的,你当我是谁?”吕少君心道她分明是被九华剑的表现给吓的。      吕少君扶着红吟坐好后,瞧了一眼空中的九华剑,只见它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也怪我,若非我想要动用灵石,也不至于会引起九华剑的反噬。”吕少君解释道,她瞧着红吟面上的自责,心里很不自在。      “我不懂得修仙界的事情,灵石是不能动的东西?是一定会引起反噬的?”红吟问道:“可是姐姐坏了规矩?”      “不是。”吕少君想了想,说道:“该是剑身有灵,不可记录其姿态吧……”      红吟了然,厌恶的看了一眼空气中的九华剑。      “一把剑,长得好看也是剑,还有脾气不成。”红吟看也不看先前让她心动的剑一眼,说道:“姐姐把这剑收起来吧,戳眼棒就是戳眼棒,没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红吟牵扯到了脚上的痛楚,抽了一口凉气。      接着便见到一抹水汽汇集,想要朝着红吟的脚踝而去。      一看就知道是想帮她处理伤口。      “别碰我。”红吟下意识说道,她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仙家法宝是会伤人的,甚至会伤到自己人……十分的不喜。      于是水汽停在了空中,旋即缓缓散在了空气中。      这一幕被吕少君见了,面色愈发奇怪。      此时正发生在她眼前的事情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她不好说红吟不知好歹,毕竟对方什么都不懂……才绝了九华剑的好意。      红吟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懂。      再好看又如何?      只要伤了姑娘家,就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剑割伤了吕姐姐,并且是有意的……光凭着这一点,她就对其充满了厌恶。      事实上,红吟也有资格对这一柄剑不满。      她可是杜七的“姨娘”,身上沾染了和杜七纠缠不清的因果,气息浓重。      九华剑……不过是姑娘的憧憬者打造的兵刃罢了,面对杜七的“姨娘”……哪里敢有脾气?      先前是不敢出面,而从红吟表现出对它的兴趣后,才算是开了规矩。      九华剑亲近红吟,根本就不是红吟的福气,而是九华剑的福气……不知好歹的是剑,而不是红吟。      这个规矩红吟不懂,别说红吟,就是去问杜七,杜七也不懂。      杜七是不会轻易接近剑的,因为十娘说是戳眼棒,她便不喜欢。      “……”      车厢中,灵石的粉末洒落在满桌的菜肴中,银光闪闪。      “妹妹,我本来认为,你兴许有学剑的天赋。”吕少君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的说道:“现在……我收回了那浅薄的念头,妹妹你……不会是哪位仙人转世吧。”      不仅仅是仙人,说不定是九华剑曾经的主人,不然……剑为什么见到红吟之后如此的听话?      “姐姐说什么呢,我若是仙人转世,还用在台上卖唱?”红吟啐了一声。      “春风城里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吕少君准备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对着红吟说道:“妹妹,你说句话。”      “说什么?”红吟有些疑惑。      吕少君指着天上的九华剑:“就说,让它回到剑鞘里去。”      “?”红吟不甚明白,可是还是听了吕少君的话,看着细剑,说道:“回到鞘里去。”      于是,空气中的水汽集中一点,锁在了剑柄上,而细剑在没有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收入鞘中,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红吟看着桌子上那静静躺着的剑,樱唇微张。      “果然。”吕少君震惊中夹杂着惊喜:“果然,它会听你的话。”      “姐姐确认是听我的话,不是谁的话都听?”红吟眉头凝起,她此时也觉得奇怪了。      “我说红吟,你才是九华剑主吧。”吕少君心剧烈跳动。      “姐姐别拿我打趣。”红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想了想,说道:“应该也不是听我的话,这剑都会伤到自己人,向来也没有什么本事,是不是坏了。”      吕少君心想云浅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就目前的来看,红吟可比鱼行舟更像是九华剑主。      难道……春风城里又多了一个修行的天才。      “妹妹一定要跟着我修行!”吕少君迫不及待的说道。      红吟被吕少君吓了一跳,她使劲摇头:“我都说了不要了,姐姐别再提了。”      吕少君心想这种事情也急不来。      此时红吟在她眼里不光是令人心动的姑娘,甚至还有没有被人发现的秘密和天赋……      原来不仅仅是云浅能够捡到宝贝,自己也可以。      能让九华剑听话,红吟即便不是仙人转世,也差不了多少了。      甚至……吕少君脑袋中迸出了一个念头。      九华山图谋春风城,不会是为了自己眼前的姑娘吧。      “……”      沉思了好久,吕少君心道自己一个人已经理不清思绪了。      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九华剑对红吟的态度,而是……怎么才能把红吟拐到自己身边来。      说起来。      只要能把杜十娘拐走,红吟自己就会乖乖的来吧。      “那我就先不说了。”吕少君眯着眼睛,笑盈盈地望着红吟,双瞳剪水。      她炽热的目光,看着红吟忍不住的身子一抖。      “姐姐别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红吟不比吕少君,她仍旧一头雾水呢。      “对了。”吕少君重新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摇了摇自己抱着手绢的手指,笑着:“妹妹再表演一下和这把剑亲密,记得和它说一声让我用灵石。”      “?”      红吟脑袋上飘起来一个问号。      她没好气的道:“姐姐把我当戏班里的猴子了?”      ------------      0672 红吟和谁都能有来有回      听着吕少君有些儿戏的话,红吟十分的恼怒,她柳眉一挑:“姐姐把我当戏班里的猴子了,还有表演一说的?再者,这剑分明就算不得太厉害的宝物……姐姐莫不是在耍我。”      “我只见过顽劣的想让人把脑袋拧下来的猢狲,世界上哪有你这么好看的猴儿。”吕少君眯着眼睛笑着,还不忘记夸一两句红吟。      吕少君那带着几分温热的目光落在红吟的面上,让红吟不自然的抓紧了衣角。      “姐姐夸我也没用。”红吟呸了一声,她又不傻,如果这宝贝剑连吕少君都使唤不动,自己却能使唤的动……问题岂不是更大。      自己是什么人,哪里能使唤仙家法宝?      没听说过长个见识能像她这般的。      “不会是我给它口谕,它会吃我的阳气吧……难道姐姐是为了坑我才……”红吟说着,脸色微微一变,她尝试着说道:“若是这样,我可不听姐姐的。”      “你少看点。”吕少君嘴角一抽:“你身上那点阳气都不够我晒个衣裳的,听话,快点的……我还能害你不成?”      九华剑特点、能力各异,但是毫无疑问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任何一柄九华剑是阴邪之物。      剑身之内蕴含的规则无不是光明磊落。宽阔似海的真理大道,哪能吸人神精气。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准姐姐就是要害我呢?”红吟认真说道。      “?”吕少君微微一怔。      她见过的姑娘无非是祝桐君那般仙子,亦或是如云浅死心眼的,最多就是鱼行舟或者是宗门那些小丫头,何尝有过红吟这样“不讲道理”的姑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吕少君合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些,她手掌猛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散发着热气的菜肴微微晃动:“红丫头,你再不听话,我可就搜你的魂了。”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姐姐这是被我猜到了有坏心思,要来硬的了?”红吟身子微微后仰。      “是你一直说我温柔的,我可没有承认过。”吕少君白皙的手做爪,朝着红吟抓过去。      她的指尖泛着些许血红色的光,一看就让人心生寒气,知晓那并不是吉利的东西。      但是……吕少君的一根手指上缠绕着一条可爱的手帕,便让这一幕变得很是奇怪。      “不闹了。”红吟收起装出来的害怕,她不仅没有躲,反倒是主动伸出手抓住了吕少君的手。      在触碰到红吟手指的同时,吕少君立刻收起了自己的真元,没有让真元接触到红吟。      “你……”吕少君说了一个字,便没有继续下去,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腹中,忍了下来。      相比吕少君的气急,红吟稳重的多,她气定神闲的捧起茶杯呡了一口,笑着说道:“谁让姐姐说我是猴子。”      不过是玩笑而已。      她可不觉得吕少君真的会害她。      女儿家,如果太听话了岂不是会很没有面子。      “你这死丫头,是你自己说自己是猴子的。”吕少君骂道:“现在反倒是成我说的了?”      “是我说的吗?我有些忘了……这茶的味道可真不错。”红吟笑着:“所以呢,姐姐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只要说给我听,我就帮姐姐。”      语气逐渐认真,红吟捧着温热的茶盅:“姐姐即便是编的,也要给我一个理由吧,不然我凭什么听您的话……您又不是十娘。”      “我可以变成你的十娘。”吕少君说道。      “呸。”红吟的俏脸一红:“老不羞。”      “说谁老呢。”吕少君下意识反驳,旋即却笑了。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喜欢与红吟这样的姑娘有来有回的交谈……这让她心情十分的愉悦。      几句拌嘴,却能够让她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停过。      相比于红吟这个姑娘的性子……什么她和九华剑之间的秘密,吕少君一时间也不是那么急切。      吕少君低下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臂,说道:“也就是你没有见识,若是我看起来不那么面善,你还能有心思与我说笑。”      “一身硬肉可不好看,姐姐这样正好。”红吟摇摇头。      她见过一些特别强壮的姑娘,手臂比她的腿还要粗,估摸着一拳就能把她打昏过去。      虽然可怕,但是一点也不好看,这样看还是修仙者好……又厉害,还漂亮。      有了吕少君做为参考,红吟对于杜七将来的修行就松了一口气。      “……”      在这两个姑娘不知道是在说正事,还是闲聊的时候,九华剑就这么静静的躺在桌面上,剑柄一侧朝着红吟,安静的很。      它的气场依旧用来维持满桌子饭菜的温度,毕竟如吕少君所说的,荤菜冷了,油水结成了块,就真的不好吃了。      吕少君心想她的时间可不多,在鱼行舟回来之前,怎么也得赶红吟走,不能让这两个姑娘打上照面。      虽然红吟没有见过鱼行舟,但是保不齐从石闲或者杜十娘那儿见过鱼行舟的画。      “不和你这丫头扯了。”吕少君握着手中晶莹的灵石,包裹着手帕的手指对着红吟的鼻子:“让这剑出鞘,我好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红吟嘟囔着:“还说我猴子呢,姐姐分明才是猴急的人。”      “臭丫头,不是我说的。”吕少君气的咬牙。      “啧。”红吟轻轻摇头,她指着吕少君手里的灵石,说道:“姐姐还真是迟钝。我把话说开吧,我不是不听姐姐的话,而是……我是秋水楼的乐伶,望海店的角儿。我在一些贵人手上见过类似的东西。”      红吟看着灵石,轻声道:“我不想……被姐姐记下,拿给别人看。”      她只有在秋水楼里才是乐伶,想要来看的要交银子。除此之外……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都愿意被外人见到自己的模样。      说不是自卑,反正就是极其抗拒。      吕少君握着灵石的手微微一顿,她没好气的说道:“合着你这丫头是怕生。”      “不想给外人看怎么能叫怕生。”红吟问。      “你知道我录下来是要给谁看?”吕少君问。      ------------      0673 不打扰她们的二人世界      “姐姐见多识广,我怎么知道。”红吟缓缓说道。      她就是因为吕少君是修行者,拿去多半也是给同是修仙者的人看……自己能够驱使这柄剑,连吕少君都很惊讶,那其他人应该也是一样。      红吟是胆小、怕麻烦的人。      被修仙者见到了方才的事情,说不定会带来麻烦……这才是她一直岔开话题的缘故。      “当然,姐姐若是要来硬的,我也没有办法。”红吟眸子幽光深深,自怜的道:“谁让我这般的瘦弱,没有办法反抗姐姐的暴行。”      “你怎么像个怨妇。”吕少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看着红吟微微发怔的眼神,啐了一口,说道:“我现在最好就是唤她们回来让你现场表演,也就不用在这儿被你猜忌了。”      “她们?”红吟眨眨眼。      “是啊,最好就是唤她们过来,但是谁让我心善,舍不得打扰那两个女人的二人世界。”吕少君搓了搓手:“如果你不愿意,那就……”      “停。”红吟伸出手,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后正色道:“姐姐说吧,具体要我怎么做。”      “?”吕少君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丫头翻脸比这春风城的天气还快,先前还不愿意,好像记录一下能死似得。”      “您这话说的。”红吟幽怨的说道:“姐姐都把平娘搬出来了,若是因为我的事情打扰到平娘和云姐姐,回去之后平娘的鞭子……就真的会抽到我身上了,疼的又不是姐姐。”      吕少君只觉得红吟真的很有意思。      “我其实也猜到了姐姐要给平娘和云姐姐看……不过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记录下来,所以想听姐姐一个理由。”红吟轻声道。      “这个理由你居然满意?”吕少君疑惑的说道:“分明漏洞百出。”      “因为我也不想打扰平娘和云姐姐。”红吟露出一抹浅笑:“平娘看云姐姐的手……眼睛都在发光。”      吕少君闻言哼了一声,心想堂堂隐仙和倚石仙子,现在混到被自家的丫头担心终身大事……说出去能让人消掉大牙。      “我还没说完呢,不光是她们,如果给其他人看,还有其他人会见到这一幕。”吕少君说道。      “还有其他人?其他人不行,我不想给他们看。”红吟又一次翻脸。      “你听我说完都是谁。”吕少君说道。      “姐姐说,我听着。”红吟坐直了身子,盯着吕少君的眼睛。      “小虎和她的姐姐,带上上一个柳青萝和那个叫秋水的丫头。”吕少君说着,眨眨眼:“差不多就这样。”      “都是自己人,那没事了。”红吟心想柳青萝比祝平娘还要可怕,自己可不敢得罪她。      红吟想着,举起手问道:“我能不能这么想……除开秋水……平娘、青姨都是有修为、或是知晓修仙界事儿的人。”      “一些事情你心里有数,也不需要我说的太清楚。”吕少君翘起一只脚,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坐姿。      红吟深吸一口气:“行吧……姐姐就没想过,倘若我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现在都该晕过去了。”      意外吗?      也不甚意外。      从云浅出现之后,她就觉得自家平娘不是普通人了。      至于柳青萝反倒无所谓,她那不老的容颜一看就有问题,姐妹们心思和明镜似得。      “你还说我呢,一般人剑了你使九华剑,不得吓死。”吕少君说道。      “我还有要问的……”红吟正说着,忽然瞳孔一缩。      只见吕少君站起身,双手捏着红吟的脸朝着两边撕扯着,听着她吃痛的惊呼,骂道:“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动手?”      “我……我听话,您轻点。”      随着吕少君松开手,红吟捂着发红的脸颊:“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动不动就喜欢动粗……真是讨厌。”      吕少君则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难怪桐君动不动就要打人……对付春风城里的妮子,与她说一万句好话,也比不上动手打一顿。      她搓了搓手,拿起灵石。      红吟不情不愿的指着桌子上那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九华剑,按照吕少君的吩咐行事。      于是剑身出鞘,云雾弥漫间梅花显现,将小小的车厢内部变得宛如仙境。      灵石闪闪发亮,这一切全数记了下来。      ……      ……      吕少君在和红吟“打情骂俏”的同时,她们身边的姑娘正在红鸾街内采购。      姑娘家就是这样,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是什么性子,真的买起来东西……便一时间没有个了。      就好像鱼行舟,她入红鸾街,穿行在热闹的姑娘家中这么长时间过去,却多数时间都在逛街,甚至看花了眼后,抽空与小虎坐在街边喝起了姑娘家泡的花茶。      红鸾街的上方有着一个巨大的顶棚,所有的商铺都开设在顶棚的下方,所以越是恶劣的天气,这红鸾街的姑娘就越多。      甭管一些人是不是为了躲避风雪才进入红鸾街,总之只要一进来,就不可能忍住采购的心思。      “小鱼姐,咱们要买的东西太多,两个人也拿不下啊。”小虎捧着一杯热腾腾桂花茶说道。      鱼行舟点点头,大庭广众之下使用乾坤袋自然不妥,不过好在红鸾街提供了解决方案,她放下手上的一杯蜂蜜水,抿唇后说道:“规矩上说……可以先交予一旁的丫鬟帮着运到街口送上马车……看来,这儿的姑娘来买东西都管不住手,不然也不会有这种规矩。”      “有人帮忙,难怪这些姐姐们都空着手。”小虎看着那些成群结队,有说有笑的姑娘家,点点头,心想这种将自己买的东西交给其他人运送,别的不说……可以看出来城里的氛围真的很好。      与她们客栈的勾心斗角一点也不一样。      正想着,小虎忽然眨眨眼,惊诧的张开嘴,露出可爱的虎牙。      鱼行舟看到小虎的眼神,回过头去看,也是一愣。      只见在她们的身后,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正拎着大包小包,肩膀上还挂着一个包裹,整个人略显臃肿。      “好漂亮的姐姐。”小虎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认得她。”鱼行舟心想这不是十娘给女儿找的车夫吗,也来买东西啊。      ------------      0674 喜欢好多姑娘      风雪落在红鸾街的高篷上,所发出的沙沙声响被街道上姑娘的说笑声淹没。      春风城里,漂亮的姑娘有很多。      如红鸾街里,一片热闹的景象,人头攒动里九成是姑娘家。      于是各种风景混合着,不说来采购的男人,即便是一些女人都看花了眼。      徐阿也坐在一侧的酒楼上,怀里揣着一个暖炉,正端着一杯酒趴在窗台上,一边看楼下的景色,一边吃着碗里的米饭。      在徐阿也的身后是一张圆桌,上头罗列了豪华的食物,很可惜的是……徐阿也只是捧着碗,也无视了一桌子的好菜。      这样一个人吃着菜肴的徐青山很是无奈,他放下筷子,叹息后望着窗口那个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姑娘。      “姐,你非要带我来着红鸾街,是来看街景的?”徐青山问。      “你懂什么。”徐阿也闻言,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听说这儿好看的姑娘最多……而且和店里的做作不一样……今日一见,果然。”      徐阿也说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手肘撑在窗台上,看的起兴,干脆将饭碗往后一扔。      “我不吃了。”      留下一句话后继续欣赏着红鸾街过往的姑娘,好像是在赏花一般,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徐青山接过自家大姐丢过来的饭碗,呼出一口浊气,旋即自然而然的将她吃剩下的饭菜拨到自己的碗里,吃了一口后,抬头看着前方。      只见自家姐姐长发束起,有风吹过她的耳畔,撩动了那浅色的缎带。      这缎带是杜先生给大姐的。      在徐青山的视角中,大姐现在已经被春风城的姑娘改造的差不多了……那“阿也”的自称彻底变成了“我。”      以往有伤风化的短袖短裤变成了暗色的长裙,遮住修长的腿与小麦色的皮肤,变得文静了许多。      这个女人以往在战场上浴血,腿上的血凝成了痂才能想起来清洗,现在倒好……穿起来裙子。      甚至……这些时日都没有见到她练枪。      对于自家姐姐身上的变化,徐青山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不过……元山有那么多人,也不需要自己姐姐上阵杀敌,于是在弟弟眼里……姐姐有了女人味总归是一件好事。      徐青山无奈的说道:“红鸾街是采购的地儿,可不是姐你这样,当做赏花的地儿。”      若是放在里,他大姐这样的人,想来妥妥的会是一个采花贼。      “所以我说你笨。”徐阿也终于回过头,她说道:“你没看见街道两侧多是歇脚的茶馆?有那么多姑娘点了一杯茶,一坐就是一下午,你以为她们是来做什么?还不是与我一样……来看风景的。”      徐阿也的话让徐青山微微一怔,经过了提醒,他这才发现来的路上真的有许多人坐在一侧喝茶……那时候只当是姑娘们逛街逛累了坐着歇息一会儿,却不想还有这么一重关系。      姑娘家来红鸾街看过往的姑娘家。      徐青山不知道应当如何评价这件事情,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出现在春风城的姑娘里都十分的正常,他只是觉得自己姐姐在楼上看小姑娘这件事有很大的槽点。      吃了一口碗里有些冷了的菜,徐青山喝了热茶将其顺下去,这才说道:“所以大姐你非要抓着我来红鸾街,就是为了帮你吃剩饭的?”      徐阿也收回视线,蹙眉看着徐青山,她没有回应弟弟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喜欢我那妹妹吧。”      “大姐,你的妹妹那是我二姐。”徐青山说道。      “贫嘴,我说的是杜妹妹。”徐阿也给了徐青山一个白眼。      自家姐姐那充满了女性化的模样让徐青山浑身的不自在,他摇头说道:“杜先生是怎么样的人也不用我说,所谓窈窕淑女,君子……”      “说人话。”徐阿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匕首,指着徐青山的脸。      “……”嘴角微微抽动,徐青山心道对于自家姐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便承认道:“是。”      徐阿也点点头。      她一点也不意外。      “姐,你怎么不生气?”徐青山惊诧的说道。      他还以为下一秒那匕首就要飞过来了,不想大姐如此的淡定,自己“觊觎”的可是她最喜欢的七姑娘啊。      “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徐阿也的视线在街道风格迥异的姑娘上穿梭,同时道:“杜妹妹那般的姑娘,若是你说不喜欢,我倒要怀疑……你是不是与我喜欢姑娘家一样,喜欢男人呢。”      徐青山一野,轻轻咳了几声,差点把口中的食物吐出来。      “是什么给了姐你这种错觉。”徐青山心道自己营造的一直是风流的外貌才是。      “没什么。”徐阿也站起身子,在徐青山惊诧的目光中将他拽到床前……      视野转变后,徐青山微微一怔。      只见路边,三三两两的姑娘聚在一起吃茶,玩闹。      语笑喧阗,与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构成了一副无比和谐的景色。      看着街道上面那些结伴而行姑娘的笑脸……听着那黄莺一般细碎的声响,徐青山便有些明白自家姐姐在看什么了。      徐阿也捏了捏自家三弟的脸,说道:“你既然不喜欢逛望海店,那除了望海店,就属这里好看的姑娘很多……我带你来是让你挑一个人喜欢,然后把杜妹妹给我忘了。”      徐阿也说的很认真,她现在觉得杜七如果跟了自己弟弟,那当真是暴殄天物。      “什么叫挑一个人喜欢。”徐青山十分的无奈,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许与我抢。”徐阿也认真的说道。      “我的阿姊,我们两个性别都不一样,抢的到一处吗?”徐青山扶额,他扭过头去:“再说了……杜先生也不怎么待见我。”      准确的说,据他的观察,杜七除了会接近她的学生,那个叫做白景天的人……身边就没有第二个男性。      “那是你没用。”徐阿也有些心烦,便轻轻踢了徐青山一脚:“吃你的饭吧。”      “……”徐青山长长叹息,旋即回到桌前继续消灭桌上的饭菜。      徐阿也回头看了一眼,视线继续落在下方的姑娘上。      她没有在开玩笑的。      对于三弟喜欢杜七这件事,她是真的不太高兴……便来到红鸾街找找乐子。      看不到杜七,看一看其他姑娘解解馋也不错。      正想着,徐阿也一愣,旋即站起身,樱口微张。      好……好漂亮的人。      只见楼下有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姑娘走在路上,尽管身上带了许多的东西导致走路都不甚好看,面上还戴着浅薄的面纱,但是……徐阿也一眼就看中了她。      她看了这么多姑娘,没有一个人像是楼下的姑娘一般让她心动的。      风掀起了一角,姑娘的侧脸一闪而过,于是徐阿也便想要下楼去认识这个姑娘,正巧……她有几分蛮力气,可以帮着那姑娘拎包裹。      可徐阿也才转过身,便见到一个老人走了进来。      “天师?”徐青山望着眼前的老人,惊喜说道:“您回来了。”      “嗯。”天师老人望着一身女儿家衣物的徐阿也,眼里闪过一抹震惊和奇异。      徐青山勾起嘴角,心想连天师见了大姐这个模样都……真是有几分好笑。      天师老人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清了清嗓子,对着徐阿也说道:“大公主,圣女有话……要我代传。”      “二姐?”徐青山眨眨眼,旋即十分自觉的放下碗,走出了房间,将这件屋子留给天师和徐阿也。      虽然他未来会是元山的王,但是目前来说,他的二姐……那位元山的圣女才是整个元山最尊贵的人。      “有必要让他出去吗?”徐阿也眨眨眼。      天师老人摇摇头:“三公子不想听,那是他的事。”      “也是。”徐阿也点头,旋即问道:“家里怎么样?”      “好的不能再好了。”      提起这件事,天师老人的充满褶子的老脸蹙起,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十分的好。      此次回山,便发觉元山内一些隐晦的麻烦全部被人解决的干净,包括各方势力对元山内部的渗透,以及一些他们元山不好动手的刺儿……全部都被人拔了去。      其中就有来自九华山的无法无天者。      可惜,再厉害的人,面对大圣的圣谕也只能灰溜溜的退走。      现在的无天大圣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元山大神,他的出现和示好帮助元山从九华山那里夺来了许多的话语权。      关于这些,天师老人没有与徐阿也说的太过细致,毕竟大公主她对于元山的秘密并不了解。      她只要知道家里一切安好就行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天师这般高兴。”徐阿也惊诧道。      “托大公主的福。”天师老人笑着。      徐阿也摇头:“天师也会说客套话了?”      “这可不是客套话。”天师老人心想大圣又是送悟道竹又是送口诀又是帮着清扫障碍……一看就是元山沾了大公主的光。      虽然不知道大公主是得了什么机缘,但是不揣测大圣的心思,这也是圣女的神谕。      徐阿也不明白眼前的老人在笑什么,不过她还是问道:“妹妹有什么要天师与我说的?”      天师老人深吸一口气,旋即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公主,大圣这些时日有联系你吗?”      “大圣?”徐阿也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桌上的桃子,旋即摇摇头:“离了元山后就没有见过了。”      无天大圣是什么人,哪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不是天师提起,她都吧大圣给忘了。      “没见过……也是。”天师老人点点头,他又说道:“大公主,圣女让我提醒你,大圣教你的、可以呼唤祂的口诀可千万要记住,别给忘了。”      据圣女所言,无天大圣说了,只要在淮沁之外,随叫随到。      当然,这儿的随叫随到只限于徐阿也。      所以,这个本来在元山只是一个吉祥物的徐阿也地位忽然就成了最尊贵那一个。      “我是小孩子吗?这还能忘的……”徐阿也没好气的说道,她心想二妹也太看不起人了。      “那就没有事情了。”天师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呵呵的,只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元山千百年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您别笑了,我也有事儿要问您。”徐阿也说道。      “大公主请说。”天师老人回了神。      “我听三弟说,上次天师走的之前,唤了一个不太正经的女人进了房间,可有此事?”徐阿也说道:“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天师,虽说我管不到您,但是您也是有家室的人,我得帮着姑姑看着点您。”      春风城毕竟是寻花问柳之处,天师看起来老,却也是个男人。      老人面上的笑容一凝,他抽了抽嘴角,说道:“何曾有过这种事?”      他家的黄脸婆脾气可是大的很,让她知道了这种事,自己这个年都不要想过了。      徐阿也指着大门外:“三弟可不会骗我。”      “?”天师老人深吸一口气,仔细回想后,忽然一愣。      吕少君?      徐青山说的……不正经的女人不会是吕少君那个魔门的宗主吧。      也只有她了。      当初,吕少君来找她帮忙查询古字,而他从吕少君那儿得到了些许九华剑的信息,可以说的是一场愉快的交易。      关于吕少君要查的古字,他翻遍了元山的藏书阁,的确是有了一些收获……这次回来就准备给吕少君一个回应。      “大公主,这只是一场交易。”天师老人解释道。      他兴许从未想过,自己整日里为了元山奔波,最后却要向小辈解释这种事情……无奈中觉得有些好笑。      “交易?”徐阿也一愣,眼神狐疑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按照徐青山说的,那女人完全就是一个狐媚子。      老天师和狐媚子,能有什么交易?      “嗯。”天师老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他面上闪过一抹悸动,心想绝云仙人留下的石碑想来不一般,若是能亲眼所见就好了。      “天师,您可不能对不起我姑姑。”徐阿也提醒面前的老人。      ------------      0675 吕少君的作用      天师老人正想着那令人着迷的神秘碑文,猛不丁的从徐阿也口中听到奇怪的话,他无奈的摇头:“这是自然……”      老人对于徐阿也脑袋里整日都在想写什么表示疑惑。      “是吗……您方才想起狐媚子,都笑了。”徐阿也眯着眼睛,心想她可是很少见到自家这个长辈笑的这般……忘我?      “狐媚子?”天师老人眨了眨眼,旋即意识到了自家这个大公主究竟在说什么。      虽说以元山的实力,完全不用害怕得罪魔门的女人,但是……吕宗主毕竟和他们又没有过节,而且目前合作的也还算愉快。      天师老人解释说道:“大公主,那人因为功法的缘故所以精气神偏向于阴九之道,倒也算不上是她的本意。”      “是吗?”徐阿也哼了一声。      她虽然一口一个天师天师的,可是世界上,眼前的老人是她的姑父,是自己的家人。      如果不然,她才懒得管对方又见了怎么样的女人。      这就是徐阿也魔怔了,她这些时日看到了太多好看的姑娘,自然也见到了无数来寻花问柳的男人……在徐阿也的潜意识里,抛开本身就住在春风城的男人,其他外来的……全部都没有怀好心思。      这也是闭眼的,毕竟春风城本质上以望海店为中心。      你去勾栏里找好男人,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对了。      徐阿也并非是认为住在春风城的男人就一定是好的,相反的……能在这儿住下来,定是更没有好心思。      嗯。      她也想在春风城定居,坏心思……有,但是谁让她是个姑娘家呢。      徐阿也眯着眼睛,说道:“天师和她还会见面的吧……听您说是有修为的人,我要去瞧瞧才能安心。”      天师老人现在满脑子都是绝云碑文和无天大圣的事儿,对于徐阿也的态度一直是逗小孩子的敷衍,并未往心里去,于是只是点点头:“是要见一次,我查到的东西也不是一纸书信能说的清楚的。”      “哦。”徐阿也心想原来还通过书信,果然是个狐媚子。      “大公主若是好奇,可以随我去瞧瞧,露面一次也能结个善缘。”天师老人笑着说道。      “知道了。”徐阿也瞧着眼前人光明磊落的模样,轻轻叹息。      她自然是知道的……自己九成九是误会天师了,这样的人……即使是不要脸的人贴上来,他也不会理会的。      徐阿也收起自欺欺人的心思,抬眼看向房间的大门处,隐隐从门缝下可以见到自家弟弟来回走动的光影。      她在意的不是天师和陌生的姑娘,而是姑娘本身。      徐青山的性子她这个做姐姐的最了解不过了,所以徐阿也十分的好奇,她想要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够让徐青山只看了一眼,就打赏了“狐媚子”的标签。      元山的狐狸十分的有灵气,叫声也软软的。      那姑娘一定……很漂亮吧。      眼神混乱了一瞬,徐阿也立刻回过神来,又觉得如果自家弟弟都觉得好看,说不定可以用来转移他的视线,让他不要在打杜七的主意。      而且,听天师的意思,其实对方意外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修炼方式导致气质除了问题。      “大公主,你在想什么呢。”天师老人见到徐阿也愈发诡异的眼神,心里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没什么。”徐阿也扭过头去,心想自己妄图用天师的友人来勾引自己弟弟,这般念头着实太过卑劣了。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正想着,徐阿也脑袋中划过一丝闪电,她一个箭步冲到了窗前,推开窗……便见到她本来想要下楼的帮忙的浅衣姑娘……已经被人抢先一步接触了。      只见一个带着小孩子的少女人正帮接过浅衣姑娘手里的包裹。      徐阿也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不满的说道:“都怪天师你忽然的岔开了我的视线,本来我才是第一个帮她的人……现在没我的事情了,被一个带着孩子的人抢了。”      帮忙这种事情就是要第一个上去才会显得有诚意的。      像楼下那姐姐这么好看的人可不多见。      “大公主,你说什么呢。”天师老人说着,跟着走到窗前,紧接着视线一凝。      什么带着孩子的人。      那小孩子戴着帽子,却分明是一个有着虎妖血脉的半妖,联想到先前春风城差点遭的劫难……充满了不详。      至于少女,他眼熟的很。      鱼行舟。      九华剑主。      历代九华剑主,就没有和元山对付的,不过鱼行舟是吕少君的徒弟,不能以常理待之……      至于说鱼行舟和小虎身边的纤阿,她被天师老人自动过滤掉了,安上了一个“普通人”的标签。      眼里明光闪烁,天师老人并没有在看他一直想要了解的九华剑主,反而……目不斜视的盯着小虎。      这半妖的血脉涌动如泵,灵台清明,周身有天地灵气附着,分明就不是一般的妖族,而是祥瑞。      或者说……小祥瑞。      对于将企图覆灭南荒的虎妖定位祥瑞这件事情他本身是拒绝的,可事实就是事实。      天师虽然好奇,但是元山圣女有谕,不要试图去调查对春风城的浩劫,包括先前的山河化龙。      天师虽然不明白圣女的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执行圣谕,况且天师不认为小虎对南荒会有威胁,便陷入了一个和吕少君一样的思维泥潭。      祥瑞频出,山河化龙。      南荒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富饶了?      “天师,您看什么呢。”徐阿也出言打断了天师老人的思考,她狐疑的看着面前的长辈。      虽然说不会轻易怀疑眼前的人,但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盯着两个少女、一个小姑娘目不转睛,多少……失礼了。      “我在看从大公主手里抢食的人。”天师老人毫不避讳的摇摇头,他指着不远处的鱼行舟,说道:“那个丫头虽说出身不好,但是未来必定会大方光彩,现今大争之世,去除了九华山的掣肘……”      天师老人深吸一口气,慈爱的看着面前的徐阿也。      “大公主也可以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看看了。”天师老人说着,十分的欣慰。      ------------      0676 乱花迷眼      突如其来的气氛让徐阿也一怔,很是疑惑。      “大公主记住她的气机,有机会可以深交。”天师老人说着,心想鱼行舟出身南荒,本就和他们南荒人亲近,打好交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明白。”徐阿也摇摇头:“可什么是更广阔的世界?”      “大公主现在不明白没关系,这是圣女的意思……你以后,自然会懂的。”天师老人轻轻一笑,没有向她解释太多。      二公主作为圣女,三公子是未来的王。      这二人此生都会为了元山的祖训和信仰守护那片海。      所以作为这两个人的大姐,圣女只能希望姐姐代自己和三弟用不同的角度看看这个世界。      并且,徐阿也不用被元山的重担牵扯,所以她能够去东玄甚至更远的地方……      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圣女将自己的梦想交给了自己的姐姐,这算不上自私,因为她们是姐妹。      “她的意思……我知道了。”徐阿也对于天师老人的话依旧一头雾水,不过她听见了是自己妹妹的心思,便将这份疑惑收在了心底。      她会听妹妹的话。      不过说什么可以深交?对方不过是见了一面的少女……她对鱼行舟着实没有什么兴趣。      虽然鱼行舟的身形远远的看上去也不错,但是要有对比才有伤害,站在纤阿的面前,鱼行舟纤细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引起徐阿也的重视。      “怎么我瞧着大公主不甚感兴趣的样子?以往不是一直说想要去东玄找如意郎君吗。”天师笑着。      “那是以前不懂事,被三弟买回来的杂书迷了眼睛。”徐阿也哼了一声,眨眨眼,语气缓和的:“天师,说认真的,我不想去什么更广阔的世界。我觉得若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春风城里……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这……      “……”      天师老人一时间无言,其实他想说徐阿也以前的话只是幼稚和少女的憧憬,不算什么。      相比之下,她现在的话才是不懂事和任性。      可是当他见到了徐阿也水润的眸子后,便没有说出口。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其实也没有定论。      大公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考量和希冀,不需要自己这般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来教她做事。      “我以为天师会说我没出息呢。”徐阿也眨眨眼。      “我可是知道的,似是大公主这般年纪最厌恶的就是我这样的老人指手画脚。”天师老人说着,转过身:“要说的就这么多,回去还有事儿。”      天师说着,与徐阿也告别后,转身离开。      旋即徐青山从外头走了进来,他没有听这两人说了什么,也不感兴趣。      徐青山进来的时候,徐阿也正盯着窗户下的鱼行舟和纤阿发呆,没有理会他。      于是徐青山一个人在桌子前坐下,端起茶水呡了一口后,仔细端详着自己这个姐姐。      只见窗前的徐阿也微微抬起了下巴,线条笔直而优美,显得她身形挺拔,虽然皮肤不甚白皙,但是那略带刁蛮的气息也十分的惹眼。      叹息。      怎么说呢。      大姐兴许是她们姐弟中最不成熟的那个,这样的人容易被迷了眼……      想了想,他又觉得满心都是杜先生的自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嗯。      如果大姐真的能把杜先生拐到元山来,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呢。      “……”徐青山的脸色忽然不太好看。      问题来了。      只是出来一趟,大姐的取向忽然就从翩翩公子变成了姑娘家……      这让他回去之后,怎么和母亲以及二姐解释?      二姐一直以来,为了大姐的幸福向来是可以不择手段的,她……会弄死自己的吧。      咽了口唾沫。      徐青山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悲观,毕竟是他带徐阿也来的春风城,所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      天师老人离去之后,便没有再遮蔽这儿的气息,于是徐阿也就发现她趴在这儿看人家……被发现了。      “?”      街道的另一侧,鱼行舟对上了徐阿也直勾勾的视线,见到对方不为所动后,不甚自在移开目光。      对视之下,谁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徐阿也认为自己是光明正大的看,算不上是偷窥,所以即使被鱼行舟发现,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害羞。      毕竟她的目标是彻底融入春风城,据她的观察,这儿的姑娘脸皮都厚着呢,害羞的人……是十分容易吃亏的。      一想到春风城里有杜七,徐阿也就更要磨炼自己的意志。      她情不自禁的触摸脑后的缎带。      那妹妹救了她的命,送了她属于姑娘家的礼物……      对于第一个撩拨自己的人,无论是好还是坏,姑娘家都会记一辈子。      想起了杜七,就有了对比,徐阿也忽然乏味了。      鱼行舟也好,纤阿也罢,就像是路边的一朵花儿。      瞧上一眼,便没有了瞧第二眼的冲动。      这街上的姑娘,哪怕是再好看的,也比不上杜七的一根手指头……比不上自己心里那朵花。      让人眼花缭乱的姑娘背后,却带给了徐阿也几分空虚感,她嘟囔着:“真是……没意思。”      说是这么说,她的视线却依旧落在鱼行舟和纤阿的身上,偷听她们的谈话的同时,思维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说起来,方才天师找自己究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怎么感觉什么都没有说,净是废话。      哦。      是二妹提醒她,不要把大圣教的、可以呼唤他老人家的口诀给忘了。      说起来,自己二妹自从成为了圣女,变成一个病秧子后……从没有无的放矢过,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迹可循的。      徐阿也猛地站起身。      “咚!”      只听一声闷响,她的脑袋撞在了窗户上方的木棱上,痛呼着捂着脑袋蹲下身子。      这一幕看的身后的徐青山嘴角一抽。      自家大姐是这般呆萌冒失的性子吗?      骗人的吧。      他走过来,弯腰揉了揉徐阿也的脑袋,旋即说道:“姐,我知道姑娘好看,也不至于走神成这样吧。”      “嗯……嗯。”徐阿也擦去眼角些许湿润,她此时很是心慌,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      那差不多快要溢出来的紧张让徐青山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      出事了。      ------------      0677 记性不好就少看些花儿      徐青山很少见到自己姐姐这般慌张的模样,上一次……大概还是她及笄之前。      徐青山想了想,发觉也不是这样,说起来阿姊只要见了杜先生就总是慌慌张张的,所以应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难道是在街上瞧见杜先生又和哪个姑娘家亲近了,所以接受不了……魔怔了?      “出了什么事情?”徐青山说着,看向窗外,可是除了满街陌生的姑娘,他没有瞧见一个熟人。      在他视线的正中央,有少女用担心的眼神看着这边,随后继续与身边的姑娘说着话。      见到这一幕,徐青山眨眨眼,有些失望的说道:“我还以为是杜先生来了呢……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最初的慌张后,徐阿也咽了口唾沫,她偷偷看了一眼天师离去的方向,心虚的踮起脚,那穿不习惯的绣鞋在地上打着旋,留下一道道浅色的印记。      “我瞧你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徐青山很是疑惑。      “咳。”徐阿也拽着徐青山的袖子,强作镇定的说道:“三弟,你……去帮我取纸笔来,我有点东西想写。”      “?”徐青山更奇怪了,自家姐姐平日里使的一手好枪法,但是谁若是让她写字就好像要了她的命似得,就连看那些杂书,也都是找侍女念给她听。      这样的徐阿也,竟然主动要纸笔。      果然是天要塌了?      憋了好一会儿,徐青山找了一个可能性最大的事儿出来,便说道:“姐,你不会是……要给杜先生写情话吧。”      “快去!!!”徐阿也急了,连徐青山拿杜七开玩笑都顾不得了。      “……怎么还急了。”      徐青山见到徐阿也俏脸涨的通红,按捺下心里的一切疑惑,转身去取纸笔。      现在这种情况,鬼才信她没事呢。      徐青山走出房间后关上门,脚步微顿,他心道这世界上目前为止应该只有两个人能让姐姐换一副面孔,一个是杜七,另一个……就是自己的二姐。      只怕是天师方才与她说了什么和二姐有关的事吧。      想着,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去取纸笔了。      “……”      于是屋里就只剩下了徐阿也一个人,她听着自己弟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呼吸逐渐急促,沉思了许久后,露出懊恼之色。      “怎么能忘呢……”      徐阿也一圈砸在窗棂上,将木制的窗子打出一个拳印,同时小麦色的皮肤泛着一抹红。      她在房间中来回走动,冥思苦想,却完全记不起……大圣教给她的法诀是怎么念的。      这分明就不对劲。      徐阿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在饭桌前坐下,捧起一杯茶水,小小的呡了几口后……感受着冷冽的茶水划过喉,眼神认真了许多。      首先,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她真的将那珍贵无比,妹妹三番五次与她说要记住的法诀给忘了。      而且是忘得一干二净,连一个音节都想不起来的那种。      若非记忆没有出错,徐阿也都要认为自己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接触过什么法诀。      说起来,她对于那一段法诀的记忆根本就不是正常记忆下来的。      当初大圣在她闺房中与她说了一些有的没有的,然后直接将那一段口诀打进了她的脑袋,如一根钉子一般死死的订在了识海中。      怎么可能忘?      离开元山之前,她只要想起大圣,脑海中就会自然而然的显现出那一段法诀。      所以徐阿也从没有担心过自己能将这一段法诀遗忘,至于说后来进了春风城,她满脑子都是杜七,便再也没有想过什么大圣,以至于……徐阿也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给忘了的。      是被灵海给洗去了?      还是说……自己真的是蠢笨的姑娘。      徐阿也嘴角微微抽动,虽然说二妹说的话一向很准,但是……自己真的被她猜到了,果然还是会心慌。      无天大圣对于元山的意义,她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就冲着对方的身份,她也知道那段法诀有多么的重要。      这让她怎么和天师以及妹妹交代?      最关键的是,她方才还信誓旦旦的与天师说绝对不可能忘记呢,结果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就差把自己姓什么给忘了。      仔细回想,她觉得兴许是自己这段时间太过放纵了,满脑子就没有什么正事,除了姑娘家就是姑娘家。      放下茶杯,徐阿也捂着自己的脸。      所谓乱花迷眼,美色误事。      自己这是看姑娘看花了眼,把重要东西都给洗刷去啊。      “问题不大,嗯……问题不大。”徐阿也轻轻拍打自己的面容,一只手攥紧了裙角,自言自语道:“说不得……是城里浓郁的灵气给我暂时洗去了,嗯……休息一段时间,该是能想起来。”      因为是刻印在识海中的,所以不能以常理看待,所以她便还有一丝妄想。      姑娘咬牙,贝齿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也知道现在不能自欺欺人,但是着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即便是要坦白,那也要过几天吧,哪能天师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追上去给他当头一棒?      自己还不得被弟弟给笑话死。      拿起茶杯。      “再……等几天,等几天……嗯。”徐阿也说着,抿了两口茶,平静的放下茶杯。      不是她隐瞒,因为晚几天也完全不碍事,毕竟……大圣也与她说了的,那法诀只在淮沁之外才有用,入了淮沁和春风城后,再唤他,他也不会来的。      而自己短时间不会离开春风城,什么法诀,有和没有……都一样。      “嗯?”徐阿也蓦然眨眨眼,想起了什么。      既然在淮沁以北都不管用,那……会不会是因为在淮沁以北没用,所以自己才想不起?      “对啊。”      她猛地一拍手,身子后仰,椅子腿后移,伴随着那令人牙酸的声响,徐阿也却松了一口气。      她从入了淮沁就没有在意过什么法诀,所以很有可能就是入了淮沁才用不了的。      毕竟是无天大圣教给自己的东西,即便是看在大圣的面子上,也不应当这么容易就消失。      ------------      0678 遮眼      有大圣兜底,徐阿也忽然心安了许多。      可猜测毕竟只是猜测,等过几天,她就把自己忘了法诀这件事告诉天师。      说不定,这几天里,她一觉起来,就想起来了呢。      等三弟取了纸笔回来,就试试写一些什么,看看能不能凭借印象写出什么来。      徐阿也双手绞在一起,觉得自己着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谁让自己记性差,脑子被姑娘家占满了呢。      ……      ……      此时,天师老人乐呵呵的在茶馆中吃茶,还不知道他们的大公主已经把脑子里最重要的东西替换成了各种姑娘家。      吃着好茶,天师老人看向急匆匆路过的徐青山,笑着问道:“三公子,你这是要写什么?”      “不是我,是阿姊要纸笔。”徐青山无奈的说道。      “她?”天师老人一愣,紧接着说道:“倒是奇了……”      “是吧,我也觉得奇怪。”徐青山无奈的拎着纸笔,旋即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面前的老人,询问道:“天师,您是与她说了什么……让她这么受刺激。”      “我?”天师老人摇摇头:“没有说什么,硬要讲……”      他脑海中闪过了鱼行舟和吕少君的面容,说道:“只是与她说了个可以深交的丫头。”      “姑娘家?”徐青山忽然就明悟了,他无奈的说道:“要是和姑娘家有关,那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觉得不奇怪了。”      “哦?”天师老人对于徐青山的释然不甚了解。      “您不知晓,阿姊说不定是想要写字讨姑娘家欢心呢,现在她做的出来这种事情的。”徐青山心想春风城里,喜欢的字画的姑娘就和喜欢听戏曲的姑娘一般多。      “罢了,大公主高兴,就随她去吧。”天师老人欣慰的笑着,心想徐阿也为了元山吸引来了大圣,这就是最大的功劳了,其他的……她爱做什么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对了。”正说着,天师老人想起了什么,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徐青山,缓缓说道:“三公子,什么叫狐媚子?”      “天师,小子还有事,失陪了。”徐青山脸上一红,哪里还不明白他与姐姐告状的事情被知晓了,慌慌张张的弯腰行了一礼后转身急匆匆的离去,连解释都没有解释一句。      “这小子,罢了。”天师老人见到徐青山落荒而逃的模样,无奈的对着远处做茶的茶娘说道:“店家,续一壶叶青。”      ……      当徐青山回到房间,见到的是一脸淡然,镇定的喝着茶的徐阿也。      “回来了?”徐阿也稳稳的放下茶杯。      徐青山并没有被徐阿也的平静所迷惑,反而……更加的紧张和疑惑了。      这一看就不对劲。      阿姊看起来平静,但是实际上这个女人若是真的如她所说的没有事情,现在不会是坐在这里喝茶,相反的……她应该趴在窗户前面,继续看着那些姑娘家。      “纸笔给我吧。”徐阿也接过徐青山手里的物件,随后走到一侧的灯火下,砚墨准备写一些什么。      徐青山奇怪的看了一眼姐姐的背影,拿起一侧的茶盅倒了一杯茶,呡了一口后立刻吐了出来。      “好苦。”      抹去嘴角的生涩,徐青山抽了抽嘴角,瞧着徐阿也砚墨时略显粗鲁的动作。      这东西也就天师喜欢喝,她也能喝的下去?      还是说……已经连茶水什么味道都喝不出来了。      时间流逝。      不久之后,徐青山轻轻的走到徐阿也的背后,紧接着眼角一抽。      只见满纸写的都是两个字。      “……”      叹息。      满纸除了她总是念叨的好妹妹的名字,再没有别的。      自己也是白担心了。      心里啐了一声,徐青山转身离开,而徐阿也仍旧愣神,满脑子杂乱的思绪。      所谓乱花迷眼,美色误事就是这个意思了。      ……      红鸾街上,鱼行舟想着姑娘一头撞在窗上的场景,眉心似蹙非蹙。      一旁的小虎则是捂着自己的脑袋,共情的感觉耳朵一阵隐痛。      “小鱼姐,她是个冒失的人。”小虎小声的说道。      “嗯。”鱼行舟点点头。      “你们看什么呢?”一旁纤阿有些奇怪的说道。      她给杜七买蜜饯,拎不下了,鱼行舟就来帮她……纤阿觉得鱼行舟是不错的姑娘,其他的也没有想太多。      反正对方认得她这张脸,一瞧就知道也是和自家元君有关的人。      “方才不是有个姐姐一直瞧咱们吗。”小虎仰着头看着街对面的窗子说道。      “这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习惯就好。”纤阿摇摇头,心想她走到哪儿就被人瞧到哪儿。      “姐姐说的是。”鱼行舟也这么想,所以对于徐阿也直勾勾的视线,她虽然表示出了不适应,却没有任何的厌恶,甚至有点担心……      方才撞的那一下可不轻,也就是练气有成的,换个一般的丫头,怕不是人都直接撞痴傻了。      主要是,徐阿也身上的气息很奇怪,不似一般的修炼者,所以她多在意了一会儿。      此时,重点还是面前的姐姐。      虽然纤阿戴着面纱,不过鱼行舟离得近了还是隐约可以看见她的面容,只见五官精致清雅。      隐隐的,可以嗅到她身上的香气,除了衣裙上的些许麝香,还有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桂兰的香气。      鱼行舟回过神,便对着纤阿说道:“姐姐若是要买这么多的东西,怎么不唤一个侍女帮衬着?”      说着,她又补充道:“也不用使银子。”      “我不知晓还可以这样。”纤阿说着摇摇头,心想这不是实话。      她给元君买东西,自然不会再去使唤旁人。      也就是鱼行舟和元君有因果,换个人她可不会轻易的将自己给元君买的蜜饯交给对方。      “正巧,我也要买一些东西,咱们……一道吧。”鱼行舟提议。      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是觉得似是纤阿这般好看的姑娘很少见。      “嗯。”纤阿也没有什么意见,她想了想,说道:“妹妹是要买什么,我对这儿还算熟悉。”      “这样最好,麻烦姐姐了。”鱼行舟面纱拂动,轻声说道:“我接下来要去买暗舒荷,姐姐可知道摊子在哪儿?”      “……”      ------------      0679 什么叫点心      风雪愈演愈烈,随着怀里暖炉的熄灭,杜七便被白玉盘和明灯牵着手抓回了琴楼,以免受凉。      走的时候,杜七看了一眼南方,心想她也不是故意要和徐姐姐过不去的。      只是她现在不想要见到那些故人,所以……忘了就忘了,挺好的。      无论是曾经陪她游离四海的少年,还是她喜欢抱在怀里施弄的小猴子,她此时都不想见。      杜七认为自己是喜新厌旧的姑娘。      明灯取下了红枣的核儿,旋即将枣肉递到杜七的嘴边:“小姐,啊……”      杜七贝齿在明灯的指尖上轻轻一磕,旋即吃下了那枣肉,眉眼弯弯。      她是真的不希望被人打扰此间的平和。      ……      在淮沁之外,有一金影半躺在树影上歇息,寒风撼动树枝,将那金色的明影不断动摇,似是要将它从树上赶下来。      南方,那一阵阵阴云乌央乌央的覆盖在天望海上,电闪雷鸣间,似是要将苍天整个撕裂,一路沿途,留下了如墨水般的漆黑。      “嗯。”      金光明影手指微微摇晃,于是有一根木棒轻而易举的搅碎了阴云,云开雾散,雪藏风隐,阳光再一次照耀在海面上,散发着金色的余晖。      做完了一切,金影打了个哈欠,瞧着北方坐起身子,旋即视线东移,又躺下。      又有九华山的人从东方来了,而且比上次只强不弱。      怎么说呢,虽然它当初被九华山用姑娘的衣裳诱骗来帮着镇守南荒,但是它本人对于这点并不是太过在意。      南荒毕竟是它遇到姑娘的地方,即便没有九华山,它也会护得这一方安宁。      但是九华山的人回去打扰姑娘,对于这一点它就不是很高兴了……只是它不高兴也只能忍着,倒也不敢贸然介入姑娘的生活。      翻身,压碎了周身浓密的灵气。      它一双耀眼的眸子对上了九天之上的那张坚不可摧的结界。      得了姑娘的“奖赏”后,这方世界,已经要容不下它的身躯了。      它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奖赏,因为倘若飞升这一具身躯就真的要永远留在上界了,以后再有机会,也不过一抹神识勉强可以穿过结界。      这就要多亏了那虎妖了。      虽然对方只是吸收了一丁点的灵元,可说不得就是这么一点点,就足以让他的存在压迫虚空,强制飞升。      金影摇摇头,如今它就算是想要散功也做不到了,因为单单是它体内的灵气就足以将世间冲刷出一条星河,将世间撕出一个用不愈合的口子来。      所以说它是真的不明白,姑娘为何要调这么一个脆弱的地方居住。      想了想,又觉得若非是这样,自己也遇不到姑娘了,便是叹息。      它现在有些明白那些所谓的仙人在飞升前所做的事情了……这一身力量,总归是要反补给姑娘一些的。      自己在飞升之前,还能给姑娘做一些什么事情?      它实在是不会谋算的性子,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满脑子都是想要见姑娘一面,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嗯。      这么一想,九华山来打扰姑娘对他说不定是有利的,毕竟作为一个侍卫,它觉得自己应当还算是合格的。      如果姑娘觉得烦了,说不得就需要它帮着解决麻烦的。      金影情不自禁的翻了个身。      这么一看,九华山的人……真是闹得越大越好。      以及……得想个办法,把这身修为分出去一些。      给谁都行。      它转过头,视线落在天望海上,穿过波涛汹涌的海浪,落在一口空荡荡的棺材上,沉默不语。      ……      ……      红鸾街,依旧是热热闹闹。      对于鱼行舟来说,她面对红吟要警惕,因为红吟是杜七的姐妹……但是对于纤阿就没有必要那般的紧张了。      因为纤阿是杜七的车夫,进入十楼一共都没有几天,可以算是一个外人。      而且,鱼行舟用修为挡住了面纱,现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碰见了十娘也不怕。      她还去十娘的船上要过酒水呢,不是照样没有被认的出来。      所以,鱼行舟此时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与纤阿相处一段时日。      但是……      她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奇怪。      小虎也微微张开了嘴,惊诧的瞧着面前的纤阿。      鱼行舟望着眼前这个比她还高了不少的姑娘,微微疑惑的道:“姐姐……怎么的脸红了?”      只见纤阿此时剑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一抹绯红攀上了耳尖,呼吸吹动面纱,让人可以感受到……她的些许紧张。      “没、没什么。”纤阿深吸一口气,心想果然如同红吟所说的,暗舒荷在春风城是最常见的物件……去买暗舒荷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简单。      她着实没有必要紧张。      这般的脸热,反倒是落了下乘。      于是纤阿压下了被风扬起一些的面纱,盖住了那红晕晕的面容,小声说道:“我知道暗舒荷的摊子在哪儿,这就带妹妹去。”      鱼行舟不知道纤阿在害羞什么,但是……她此时眼睛闪闪发亮。      虽说她喜欢的一直以来都是小虎、明灯、以及小时候的石闲那般的丫头,但是……好看的事物她也喜欢。      眼前的这个姑娘可是太好看了。      那面纱上方的眸子泛着水光,搭配上纤阿底气不足的声音,让鱼行舟恨不得现在就抱上去。      不过她和人家不算很熟悉,便克制住了,清了清嗓子后说道:“那就……麻烦姐姐了。”      “不麻烦。”纤阿摇摇头,率先迈开脚步,朝着某个方向走过去。      纤阿逐渐镇定下来。      想着马车中,红吟当着她面掐下一小块暗舒荷吃了下去……再看看鱼行舟带着小姑娘来买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应当大惊小怪。      那会显得她和春风城格格不入,元君只怕不会高兴。      只是……她对于暗舒荷的印象多是来源于海棠,而对于暗舒荷的态度就取决于元君了……元君都没有接受呢,她……      身上散发的桂兰气息浓郁了一些,纤阿将一切杂乱的思绪都扔了出去,专心的带路。      在纤阿的身后鱼行舟忍不住的深吸一口气,觉得那股子香气……能够让人心情很好。      她故意放缓脚步,欣赏纤阿的背影。      “小鱼姐,这个姐姐……好好看啊。”小虎抓着鱼行舟的袖子,忍不住的说道。      只能说羞意真的是最好看的胭脂,即便是纤阿这样的姑娘也可以散发出不一样的魅力。      “是很好看。”鱼行舟点点头,与小虎达成了一致,旋即她加快脚步,拎着纤阿的包裹走上去,与她并肩后说道:“姐姐走这么快做什么?”      纤阿说道:“红鸾街与春市连着,铺子在春市里面……能快一些,还是要快一些。”      “这点心还有专门的铺子呢。”鱼行舟有些惊讶,只听名字,以及吕少君让她买六份,她下意识便觉得暗舒荷是吃食。      “点心?”纤阿眨眨眼,想着红吟打开药包用指甲直接掐着吃,于是点点头。      这个妹妹说的对,对这儿的姑娘来说,什么暗舒荷……还真是点心。      这么说的话,爱吃点心的元君,以后……也会是这样吗?      纤阿脚步一顿,略显不安的撩起耳边的策划。      “那什么暗舒荷,还有其他地方卖吗?我瞧这红鸾街可不短,去春市……估摸着要走上好一会儿。”鱼行舟说着,心想她师父还在马车里等着她呢,孤身一人,怪可怜的,还是早些过去陪她吧。      纤阿回了神,听着鱼行舟的话,低下头轻声说道:“应该不止一个铺子,但是……我知晓的只有春市里的那一个。”      只要姑娘的生活没有被打扰,日常生活中,她的灵气和修为全部收起来了,此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龄女性。      “那……咱们去问问其他姐姐吧。”小虎踮起脚尖,瞧着那周边一直偷看她们的姑娘,笑着说道:“那些姐姐一定知道。”      纤阿:“……”      鱼行舟眉尾一跳动,因为她发现小虎说完这句话后,眼前的姐姐明显局促了许多,她长发绾起,面纱后的嘴角微动,显然是想要说什么的。      “姐姐想说什么,说就是了。”鱼行舟温柔的说道。      纤阿犹豫了一会儿,语气用力的几分:“我……不去问。”      鱼行舟和小虎听着纤阿的语气,皆是一愣。      “我不去问,你们去问吧。”纤阿十分认真,语气坚定了不少。      她可不傻。      虽然暗舒荷在春风城十分的常见,但是尽管如此,她先前去春市买的时候,还是被不少的姑娘家取笑了。      纤阿也知道是自己的态度引得那些姑娘使坏,虽说心里不高兴,但是那都是元君的姐妹,被欺负了,也只能受着。      而现在跑去问路边的姑娘哪儿有卖暗舒荷?      这不是主动送上去给人家解闷吗?      这春风里里全都是坏女人。目前来看就算比不上海棠也差不多了……甚至可以说海棠就是被这些人带坏的。      她最应付不来海棠那样不知羞的人了。      取下面纱,纤阿终归只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可做不来这种事情。      “……”      一阵沉默后,小虎和鱼行舟对视一眼,心道这个姐姐怎么还恼了。      鱼行舟想了想,就知道是自己的错。      她都说了让姐姐带路,现在又嫌弃路远……这不是打了姐姐的脸,将她的好意放在地上踩了吗?      也是自己不常入世,忘了人情世故了。      “咳……姐姐,我只是说说,咱们就去春市那家。”鱼行舟主动牵住了纤阿的手,歉意的说道:“我不常与人说话,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在意。”      “阿纤姐姐,我们不问了,不问了。”小虎也仰着头,一脸讨好的笑容。      “……嗯。”纤阿轻轻应声,旋即松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春市也不远,过了街,转弯上楼就是。”      三人重新上路。      红鸾街当真是不短,加上满街的姑娘们,再其中穿行会遇到不少的阻碍,于是三人的脚步显得很慢。      纤阿一边带路,一边还要为杜七准备新的点心,所以是不是的要停下来,去点心铺子里瞧上两眼。      比起僵硬的跟在她身后的鱼行舟,纤阿此时要更像是春风城的姑娘。      小虎跟着纤阿身后,轻轻拽了一下鱼行舟的袖子,等到鱼行舟主动放缓脚步,她才一脸担忧的说道:“小鱼姐,咱们……这样的磨蹭真的可以吗,掌柜的不会生气吗?”      鱼行舟先是摇摇头,旋即四下看了一眼,取出一块莹绿色的玉佩握在手心。      “你瞧这个。”      “姐,你说吧,我听着。”      鱼行舟给小虎晃了一眼就收了起来,随后无奈的说道:“师父让我们晚一些回去,说是……不要打扰了她的好事。”      “?”小虎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不要打扰掌柜的?      什么意思。      她……不是一个人吗?      “谁知道呢,听她的话就是了。”鱼行舟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指着前方的纤阿说道:“晚一些也挺好的,那姐姐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小虎想也不想的说道:“就算是生气也好看。”      “那还不快跟上去。”鱼行舟牵着小虎的手跟上了纤阿的脚步。      一路上,她们可以算是十分的高兴,见到了不少好看的姑娘,旋即总算是穿过了红鸾街,踏入了春市的地盘。      下了阶梯,纤阿抬起纤细的手指着远处,随后就像做贼似得立刻放下,压低了声音:“那边就是胭脂店面,我听一些妹妹说,就是那儿售卖暗舒荷,你们去卖……买吧。”      鱼行舟闻言看过去。      只见大红铺子上头挂着一幅明晃晃的墨字,上面写了“暗舒荷”,旁边还有一幅画卷,画上细细描绘着雕楼画栋、假山池塘,花团锦簇之间是一个身着华衣锦服的少女。      少女面若春晓海棠,因着脸上一抹飘渺轻淡的嫣红,愈发显得不胜风流之态。      在胭脂台之上挂这么一幅画,就是告诉旁人,这胭脂晕染在女子莹润洁白的脸上,是有多么好看的。      “胭脂铺子?”鱼行舟眨眨眼:“原来不是点心,是胭脂啊。”      纤阿深吸一口气,旋即扭过头去,说道:“就是点心。”      ------------      0680 杜七的克星有许多      此时,远处带着几分异样的胭脂铺子前冷冷清清的,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正站在柜台处收拾着什么,半晌见不到一个客人。      纤阿隐约感觉到了鱼行舟眼里的那份清澈,多少明白自己是误会了。      原来不是鱼行舟是老手,而是这人什么都不懂,就和自己一样。      纤阿在鱼行舟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就是点心,妹妹别问了,快去买吧。”      话既然说出口了,便没有再改口的机会。      “胭脂……怎么会是点心,胭脂不是抹在脸上的吗?”小虎听着纤阿的话,双手捂着自己的帽子,好奇中带着几分不理解。      “兴许是胭脂也有吃的吧,毕竟……像是红枣和阿胶能让姑娘的脸色变得好看,勉强也可以说是胭脂。”鱼行舟想了想,说道。      纤阿眨眨眼,说道:“差不多是这样。”      “也不知师父让我们买这么多胭脂做什么。”鱼行舟虽然觉得纤阿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是前方的确是胭脂铺子没错。      想着,鱼行舟便有些许的意动,用手背下意识的摩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她在花月楼上见到了已经彻底成长起来的十娘和石闲,心道她们的妆真的很好看。      既然来了……      那就给自己也买一些胭脂吧。      所谓入乡随俗嘛。      “咱们去瞧瞧。”鱼行舟说着,眼看着纤阿往后退了一步,歪了歪头:“姐姐不随我一起吗?”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纤阿心想自己先前已经被那扎着麻花辫的店丫头捉弄过一次了,现在再送上门去,就太蠢了。      鱼行舟瞧着纤阿带着几分畏惧的模样,心道不过是个胭脂铺子,怎得这个姐姐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我想送姐姐一些胭脂作为谢礼,姐姐还是与我一起吧。”鱼行舟牵着纤阿的手,轻轻拉扯了一下。      “也不用这般的客气。”纤阿拒绝了她的好意。      “这可不行。”鱼行舟认真的说道:“既然麻烦了姐姐,就要有谢礼,这也是规矩的一种。”      “你不是也帮我拎东西了?”纤阿的余光放在店家少女身上,摇头。      她说什么也不会送上门去给人家笑话了。      堂堂太阴元君,被几个丫头说的还不了口……偏偏还没有办法。      毕竟,店家少女看起来个头小小的,但是她还有一个身份。      披罗居的人。      连杜七在这姑娘面前都会吃瘪,被她当做换衣裳的玩偶,更不要说纤阿了。      “……”      “姐姐怎么这般的抗拒去胭脂铺子。”鱼行舟对于纤阿的态度很是不解,而纤阿越是拒绝,她就越好奇。      此时,二人在这儿拉拉扯扯的模样已经引起了一些姑娘的注意,包括胭脂铺子里的少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放下手中的活看过来。      少女的视线划过小虎的帽子、鱼行舟的长裙,落到纤阿的面纱上,忽然眼睛一亮,心跳略微的加速。      她认出了纤阿,合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这不是先前那个姐姐吗?      虽然纤阿戴着面纱,不过这样的姑娘,只要见了一面,就是只认身形也不会认错,更不要说纤阿腰间标志性的短鞭。      少女用专业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纤阿,点头后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个车夫姐姐单单从身高上看,比七姑娘都要标志。      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衣架子。      而限制于身高,披罗居有很多七姑娘穿不了的衣裳,这个姐姐应当穿得上。      之前纤阿跑的太快,加上店里的生意太忙,没有要到纤阿的住址,现在再见了……可不能错过。      “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姐姐骗去披罗居才行。”店家少女眼睛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她踮起脚尖,冲着纤阿挥手,旋即打开店铺前的矮门就要走出来。      “!!!”纤阿远远的瞧见了这一幕,忽的有些心急,便推了一把鱼行舟,急促的说道:“你快些去买,礼物我要还不行吗……买一些口脂吧,就这样。我还有点心要给元君准备,先回红鸾街了,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纤阿转身迅速走上了楼梯,拎着裙子一路小跑,很快就消失了鱼行舟的视野中。      “元君?什么元君。”鱼行舟还没反应过来。      纤阿那带着几分少女气息的恐慌模样,看的鱼行舟和小虎一愣一愣的。      “小……鱼姐,这是怎么了?”小虎眨眨眼,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包裹。      “不清楚,不过她的蜜饯还在咱们手上呢,不怕她跑了。”鱼行舟抿嘴一笑,正要继续说什么,却见远处的店家少女已经踩着一路的小碎步走了过来,先是探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阶梯,随后不满的对鱼行舟说道:“这位妹妹,你怎么能让她跑了。”      “……让她……跑了?”鱼行舟不甚明白眼前这个比她还要矮小一些的姑娘在说什么。      但是她本能的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刚刚及笄的丫头不是好惹的。      想想也是,杜七的克星不多。      披罗居那些“善解人意”的姑娘绝对算是杜七的克星,哪能是省油的灯。      “罢了,跑了就跑了吧。”店家少女双手交叉,哼哼的笑了一声。      披罗居在春风城姑娘里的能量可是很大的,她们想要得到一个人的信息可再简单不过了……所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佛像。      店家少女回了神,上下看了一眼鱼行舟和小虎,轻轻摇头。      小虎看起来可可爱爱,但是类似的衣架子有明灯了,相比小虎灵动的模样……她们还是更喜欢明灯乖巧、憨憨的性子。      鱼行舟只能瞧见半张脸,气质不凡,但是很可惜的是……      鱼行舟的体型与杜七差不了太多。      使用过杜七这种衣偶,姐妹们的眼光也提升了太多,对她提不起兴致来的。      店家少女眯着眼睛,思虑着纤阿的事儿,转身准备离开。      “……”      眼看着这个少女一番打量后无视了自己,鱼行舟眼睫毛微微颤着,她牵着小虎的手来到胭脂铺子前,说道:“我想要一些胭脂。”      “唉?”店家少女一愣,说道:“买胭脂?我以为姐姐不是来我这店的呢。”      若非这样,她也不会无视鱼行舟了,多无礼啊。      “胭脂铺子难道不卖胭脂?”鱼行舟随意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旋即指着墙上的画,说道:“这不是写了暗舒荷三个字吗?”      “红荷,的确可以说是胭脂。”店家少女更惊讶了,她望着鱼行舟的眉间紧蹙和眸中清澈,心想还以为又是个脸皮薄的良人姐姐,没想到看的那么清楚。      “真是人不可貌相。”店家少女对于鱼行舟来了几分兴趣,不过她还是摇摇头,指着柜台上的一道红绫说道:“姐姐该是第一次逛春市吧,这铺子起了绫,就是打烊了。”      “打烊了?”鱼行舟语调提升几分。      “嗯。”店家少女指了一下柜台:“姐姐没见这儿都没有客人了吗?我也在收拾账目了……一会儿还要去披罗居做工,所以今个收的早一个时辰。”      小虎在一旁小声的说道:“难怪……”      难怪这么冷清,原来只要远远的瞧见了这条红绫,姑娘们就不会过来了。      “我是不太懂规矩。”鱼行舟歉意的说道:“打扰妹妹了,我们这就走。”      她说着,脚步一顿。      暗舒荷还没买到。      转过身,正要向她询问其他胭脂铺子的位置,却被人抓住了手。      “没关系。”店家少女捋起袖子,笑着说道:“规矩是死得,人是活的,虽说是帮小五她们看店,但是哪有生意上门了不做的道理?姐姐要什么胭脂,说就是了。”      “这样?那最好。”鱼行舟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想要一些口脂和面霜……”      鱼行舟说着,略显犹豫:“只是,我不甚清楚应当……”      “懂了。”      还没等鱼行舟说完,店家少女便打断了鱼行舟,说道:“店里新进了一批月黄山的腮红,姐姐们搭上眉笔,檀色的口脂以及六种胭脂备了一套。月黄山的胭脂以胭脂膏最为有名,主要是酯蜡做的,抹着很舒适……姐姐如果不缺银子,对胭脂不甚了解,选这种最好。”      她说着,又补充道:“三十二楼的姐姐,用的多是这种。”      鱼行舟哪懂这些,听着人家的介绍,反而松了一口气:“就听你的……那,帮我拿两盒吧。”      “好嘞。”店家少女见到鱼行舟连多少银子都没有问,眉眼弯弯,转身为鱼行舟取了两套胭脂打包。      一旁的小虎抱着鱼行舟的手,瞧着柜台里各式各样的胭脂,眼睛闪闪发光。      她摸了摸自己稚嫩的面容,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能用上胭脂?      “怎么,你也想要?”鱼行舟低头,笑着。      “我……才不要。”小虎扭过头去。      不久后,店家少女柜台处忙碌,鱼行舟又说道:“妹妹,我还想要一些暗舒荷,你帮我准备一些吧。”      “暗舒荷?”店家少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解释说道:“姐姐果然是新来的,最近的暗舒荷是新物,量是有限的,即使分批卖,也早在两个时辰前就卖空了,今个正好是最后一天。姐姐若是想要……还是早些来吧,下一次来货,差不多得两天。”      “居然卖完了。”鱼行舟眼角一抽,抬起头看着一旁的宣传画,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吃惊的,毕竟……连自家师父都想要的东西。      “那还有其他的铺子可以买吗?远一些也不碍事。”鱼行舟说着,心道师父给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店家少女先是将两大盒胭脂精致的打包后推到鱼行舟的面前,摇头说道:“听先前来我这儿偏店买的姐姐说,城里十多家铺子都没了。”      目前新款的暗舒荷是属于僧多粥少的情况,毕竟春风城只签下了一批的试用单,大多数都拿给店里姑娘试用了,拿出来出售的只有一小部分。      “意思是……没了?”鱼行舟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是没了。”店家少女点点头,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指着桌子上的两大盒胭脂说道:“不过我瞧着姐姐好看,以及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先前给留下了一些,可以给姐姐,不过要贵一些。”      鱼行舟松了一口气:“银子无所谓,有就行。”      “可不能无所谓,宰人也是有规矩的。”店家少女认真说道:“这些暗舒荷本说好是留给披罗居的姐妹们。若是给了姐姐,那她们定是要怨我,所以多出来的银子得请她们吃东西,不然……我就要遭殃了。”      少女说着,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无奈。      她可不想被捉弄。      鱼行舟心道多少银子都不重要,她的师父带着倚石仙子从白城主那儿敲来了一大笔银子,够她们花销许久了。      “银子,按照店里的价,每份加个两成?”少女举起一根手指。      “好。”鱼行舟想也不想的答应。      “姐姐的钱可真好赚。”少女呸了一声,旋即说道:“就一成吧,我可不欺负没有心眼的人。”      “?”鱼行舟看着少女略显嫌弃的眼神,嘴角轻轻抽动。      “一成,外加……我要看看姐姐的脸。”店家少女说着,暴露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      随着少女的话音落下,空气中的气氛略显凝固,小虎瞧着自家姐姐有些僵硬的神态,刚要说话,便听到店家少女无奈说道:“姐姐不愿意就算了。”      鱼行舟都将抗拒两个字写在眼里了,也没有必要咄咄逼人。      鱼行舟松了一口气,心想春风城里的姑娘虽然很难相处,但是……贴心还是贴心的。      “就这样吧。”店家少女笑着提起笔,说道:“姐姐要几份?”      “我要六份。”鱼行舟谨遵吕少君的指示。      “?”少女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方才没有听清楚,要几份?”      “六份。”鱼行舟重复说道。      师父、云宗主、祝仙子,加上柳青萝秋水和她,正好六个姑娘。      但是鱼行舟不清楚,暗舒荷……可不能按照人数算。      六份,都够一个楼用了。      fpzw      ------------      0681 什么都有规矩      春风城里,姑娘有自己的习惯和规矩,鱼行舟不能适应这些规矩,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是哪儿说错了,瞧着着面前打包好的两盒胭脂,眼里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月黄山的腮红能按份买,名叫【暗舒荷】的胭脂就不行?      她反正是不知晓,眼前的店家少女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到那般奇怪……就好像……瞧着什么罕见的动物似得。      那店家的姑娘听到她要六份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鱼行舟对上了少女的眼神,只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了似得,无奈的说道:“妹妹,我是脸上有东西,还是说……我说错了什么话。”      “姐姐是确定要六份,我没有听错……对吧。”店家少女再一次、十分认真的确认道。      “嗯,是六份。”鱼行舟想着,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她脚边,正替她整理裤腿的小虎,眨眨眼。      小虎这丫头对胭脂……好像也挺感兴趣的。      月黄山的腮红一看就不少,回去之后可以给小虎试试,就当做是逗小姑娘开心了。      但是暗舒荷不一样,全程都卖光了,想来体积不会太大。      鱼行舟用溺爱的眼神看着小虎,旋即抬起头,对着店家少女说道:“若是有存量,便给我七份吧,让小丫头也尝尝鲜。”      被称作点心的胭脂,一定很有意思。      “尝、尝鲜?”店家少女一怔,视线在鱼行舟和小虎之见来回反复。      虽然说暗舒荷不伤身,可眼前的丫头……年龄也太小了。      正想着,她就对上了鱼行舟的视线。      面纱上方的眸子干净、清澈,配合鱼行舟的疑惑,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      “呸。”店家少女为自己龌龊的心思感觉到羞耻,她捂着脸,说道:“我想,我一定是误会姐姐了。”      她不是迟钝的人,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发觉眼前的姐姐兴许是将暗舒荷当做普通的胭脂了,不然给小丫头用,那可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误会?”鱼行舟身体稍稍倾斜了一些,她看向少女身后的牌匾,不知道自己能误会什么。      买个胭脂,还买出误会来了?      “姐姐让我缓一缓。”店家少女咽了口口水,旋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重复数次后,面色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不单单是平静,甚至都有些痴傻。      呆呆傻傻的,像是魂都飞走了。      “……”      风雪落在顶棚上,沙沙作响,鱼行舟感受着身边僵硬的氛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小虎抓着鱼行舟的裙角,看向那正出神的店家少女,小声说道:“小鱼姐,她……是怎么了。”      鱼行舟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抵……是我们坏了规矩吧。”      没办法,鱼行舟不知晓春风城的姑娘使暗舒荷也是有规矩的。      虽然说暗舒荷对于姑娘们来说可以融入日常,并非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东西。但是因为其不菲的价格和不易保存、容易变质的特性,所以即使是望海店的姑娘,也不会在家里准备太多,大部分时候,店里发放的都足够她们使用了。      暗舒荷可以食用和涂抹,质感与凉粉类似,通体过于脆弱。若是块头切的太小,更加容易变质,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将它分开保存。      而且虽然暗舒荷对身体的害处很小,改良后的更是完全不伤身子,但是因为其特殊性,所以姑娘们使用起来总的来说还是十分小心的。      就算红吟用手掐着吃,一次也不会使用太多的量。      发酒疯还不好看呢,更不要说暗舒荷也是能醉人的东西。      不易保存,用量又小……这就注定了一般人不会买太多。      也就表明,只要买了,那就说明有使用的渠道,可以短时间内用完。      而暗舒荷的讲究不止如此,春风城对这些姑娘家的物件有着严格的要求,所以货物从沈家作坊出来之后就有着最合适的规格。      以纤阿买的那一块为例子,就是标准大小。      似是秋水楼的姑娘们分着院子住,合在一处,大概五六个姑娘里,有一人家里买了一份暗舒荷就足够了,谁要用的时候,用小刀切一块下来就可以拿去使。      等谁家的用完了,再去准备新的。      这样又进一步压缩了用量,所以虽然暗舒荷已经供不应求了,但是……几乎没有那个人来买的时候会说要一份以上的。      毕竟,一份暗舒荷就足够五六个姑娘的用上半个多月。      而姑娘们在圈子里能够好到一起吃暗舒荷的,差不多也就是这五六个人,再买的多……就是单纯的浪费银子。      像是鱼行舟那种,一开口就要六份的,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就只有……那些对姑娘家心怀不轨、杂书看多的五陵子了。      不久之后,店家少女总算是理清楚了思绪,她呼出一口浊气,看向鱼行舟。      她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与眼前的姐姐解释了一下暗舒荷是什么东西。      说不定这个姐姐知道暗舒荷的作用,人家就是想要多买一些呢?      算了,还是先挑一些问题问问,再做打算。      “咳。”      少女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看着鱼行舟说道:“姐姐一口气要这么多的暗舒荷,不会是要自己用吧,我得先和姐姐说好,春风城里……姑娘家可以一起使,但是一般是不能互相送红荷的。”      “不能互相送?”鱼行舟闻言,沉思了一会儿后点头,问道:“为什么可以买,却不能送。”      “姐姐这就不懂了,就好像一些花儿的花语一样,暗舒荷沾染了一个荷字,就也是有花语的。”店家少女语气缓慢的解释道:“在春风城里,红荷可以在茶会上使,但只要沾染上礼这个字,就和规矩绑死了……想要送可以,除非已经是签了金兰契的对食。”      签了金兰契,再送这些闺房的物件……就有着特殊的意义了。      “金兰契?”鱼行舟听着这三个字,脑海中莫名的闪过了花月楼上,同台演奏的杜十娘和石闲。      微微失神了一瞬后,鱼行舟露出一抹一动。      又觉得自己不该想太多。      她此时应该对于少女说的“误会”更感兴趣才是,别再想十娘了。      “这位姐姐,你……”店家少女瞧见了鱼行舟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鱼行舟,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姑娘。      说不定,自己不是误会。      她先前觉得鱼行舟是干干净净的人,但是方才不知道对方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笑意都要流溢出了。      那种眼神见的多了。      她也有喜欢的人。      “我怎么了?”鱼行舟问。      “没什么。”店家少女没有回应鱼行舟,她既然确认了鱼行舟买红荷不是送人,那干脆……就直接问吧。      “我能问问姐姐为什么要买这东西吗?”店家少女不在绕弯子,她直言说道:“当然,若是不能说的事儿……姐姐也就不要理会我这点好奇心了。”      方才她提出想要看对方的脸的时候,这个劫机明显就不是那么高兴。      “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鱼行舟的态度相比之前有了些许的转变。      眼前的店家少女说可以将自己的暗舒荷卖给她,这算是帮了她的忙……不然的话,鱼行舟可不至于和一个店家聊上了。      要知道,纤阿可还在下头等着她。      鱼行舟将纤阿的蜜饯换了一只手拎着,组织语言后说道:“晚上有小宴,师……家里的姐姐让我来买一些暗舒荷,说是小宴上要使用。”      “小宴?”店家少女微微一愣,松了一口气:“就是说,不是姐姐自己要使,而是旁人吩咐姐姐买的。”      她说着,露出一抹会心的笑。      姑娘家的宴会、茶会上要使暗舒荷,这就很常见了。      “不需要六份那么多的,一场宴会,买一份就足够了,可别话冤枉钱。”店家少女指点鱼行舟。      “那可不行。”鱼行舟低头瞧了一眼腰间的玉佩,说道:“那姐姐可是专程强调过,一定要六份,少一份都不行,妹妹还是快些给我准备吧。”      一旁的小虎捂着帽子靠在一侧的墙上,她不喜欢听大人的聊天,但是……掌柜的经常让她们唤她姐姐这也是真话。      听着小鱼姐一口一个姐姐的,很有意思。      小虎捂着头摇晃。      “有这种事?”      店家少女眼睫上下扇动,她问道:“冒昧的问一句,姐姐口中的姐姐……可是春风城的姑娘?懂这里头的规矩吗?哦,姐姐也别在意,我只是好奇。”      是不是春风城的姑娘?      鱼行舟心想自家师父肯定不是春风城的姑娘,更不懂春风城里的那些存在于姑娘家缘分里的规矩……但是师父也说了,暗舒荷那是祝师点名要的物件。      祝师是什么人?      古今皆平的仙居人。      天闻琴阁的隐仙。      梅花庵的庵主。      以及……      春风城望海店的小班主,秋水楼姑娘们口中的“姑姑”,说的再俗气一些,那就是鸨母。      这样的人,自然是地地道道的春风城人,对于春风城的规矩只怕能倒背如流。      于是鱼行舟点点头,说道:“是春风城的姑娘,不只是春风城……算起来,该是望海店的人,对规矩也是很了解的……也是因为这样,我不知道,她让我来买胭脂,是哪儿错了。”      祝师怎么可能错。      不可能的。      “不光是春风城的人,甚至还是望海店的。”店家少女的嘴角抽了抽,她心想……这里头的事儿只怕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了。      对方是懂规矩的人,那一口气要这么多……      是要做什么?      准确的说。      店家少女抬头看着鱼行舟,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鱼行舟问。      “姐姐,你们宴上的人多吗?”店家少女又问。      鱼行舟无奈叹息,心道这儿的姑娘管的可真宽,不过她还是说道:“不多,不到十个人吧。”      “哦。”店家少女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这可……太有意思了。      拿这么多的暗舒荷,这位姐姐口中的“姐姐”,是要对她做什么?又或者说……是要对宴会上其他的姑娘做什么?      红荷毕竟是红荷,吃多了也是会醉的,而且……醉的一点也不好看。      想也就知道了,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心怀不轨。      可话又说回来了,哪有坏人让受害者自己来买作案工具的?      “姐姐你喜欢她吗?我是说姐姐说的望海店的姑娘。”店家少女一只手抓着肩头的辫子,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我?”鱼行舟眨眨眼。      那可是祝桐君。      “喜欢。”鱼行舟想也不想的说道。      她对祝桐君那可不是单纯的喜欢,还有尊敬和憧憬……这也没有办法,任何一个出身于南荒的姑娘,就没有不憧憬她的。      大概是分享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让人们愉悦的事情,所以鱼行舟的语气扬起了几分。      “我知道了,喜欢就好。”店家少女松了一口气,旋即咯咯的笑出了声音。      原来是这样。      被喜欢的人捉弄,想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也是。      真要做坏事,不会让她自己来的……店家少女甚至觉得,对方让鱼行舟自己来买暗舒荷,就是想看到知晓事后,鱼行舟知晓暗舒荷真正作用之后,恼怒的模样也说不定。      那不行。      自己不能坏了这么有趣的事情。      望海店的姐姐和她那才是自己人,所以店家少女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站队了。      “你笑什么?”鱼行舟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什么,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店家少女捂住嘴,收起了笑容后说道:“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样的宴,呸,我只是想想就觉得脸热。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姐姐只需要知道,暗舒荷虽然用量小,但是即便是你把一整块都吃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最多……就是还原一下以往暗舒荷的三分药性,头疼个两三天,就和宿醉差不多。”      对于不差钱的姑娘来说,花钱买乐子,也正常。      “我不明白。”鱼行舟更加的疑惑了。      ------------      0682 荷花是好东西      对于酒水,鱼行舟偶尔会陪自家师父吃上一些。      能喝,但是说不上喜欢。      宿醉更是从未有过,以她的修为,什么酒水下肚都会被自动转化成为可以吸收的灵气。      所以鱼行舟不甚明白宿醉是什么滋味,更不明白,一种“胭脂”,怎得会让人头痛。      她瞧着眼前的少女。      在春风城里,哪怕只是一个店家的姑娘也姿容出众,少女唇角有着一对梨涡,配合她此时似笑非笑的模样,俊俏而甜美。      如果她的眼神再干净一些,鱼行舟会觉得更好。      “姐姐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店家少女笑盈盈的提起笔在账本上添了几笔,心想春风城里胡来的姐姐们也不是一个两个,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咳了一声,抬头说道:“姐姐说是要七份,我这儿却没有这么多,只有五份。”      她方才只顾着“八卦”姑娘们让人心动的宴会,却忘了……自己并没有这么多的存货。      鱼行舟要的六份她都没有,更不要说七份了。      “少一份……吗?”鱼行舟一怔,眉心凝在一处,稍稍思考了一会儿。      “我这本是要带回去披罗居,给姐姐们分给各自楼里的姑娘的。若非如此,也不会留下整整五份,这已经不少了。”店家少女见鱼行舟仍旧在纠结,她微微踮脚,将脑袋伸出柜台外,瞧着还没有柜台高的小虎。      少女对着小虎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      她一开始以为小虎是那种机灵、调皮的小姑娘,可是简单的观察后,发觉自己想错了。      从方才开始,这个小姑娘就一直捂着头上的帽子,看起来蠢蠢的,但是却很可爱。      和明灯一样傻兮兮的。      她最喜欢这样的小姑娘了。      “来,让姐姐……”少女话都没有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小虎再怎么说也是有修为的人,而且……她是半妖,便下意识身子一侧,躲过了少女的手,旋即跑到鱼行舟的身后。      这样还不安心,便掀开自家姐姐的斗篷,躲了进去。      “……”      店家少女轻轻叹息,有些失望的对着回过神来的鱼行舟说道:“这倒是个怕生的丫头……若是这样,她就更加的用不到暗舒荷了,店里的姐姐们是不可能欺负她这样的小丫头的……不用给她买暗舒荷的……至于说缺少的那一份,也无关紧要。”      说不好听的,不到十个姑娘,哪里用的了五份暗舒荷?      即使只有一份,一人直接吃小块的都够呛,一天过去能缓过来劲都是体质好的了,实在没有必要一口气要这么多的量。      “胭脂……欺负?”鱼行舟敏锐的抓住了少女的用词,可是尽管抓住了,但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这两个词汇联系在一起。      店家少女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写足了不满,她冲着鱼行舟说道:“姐姐可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只是……她们让我准备六份,少一一份……总归是不太合适。”鱼行舟说着,抬起头:“不过我也不能为难妹妹,毕竟五份……也是妹妹自己的东西,我方才是想事情呢。”      听到鱼行舟这么说,少女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她说道:“五份那也是有了,姐姐先带回去再说,倘若不够……再想办法吧,能让这么多人开宴的地儿……让楼里帮忙准备一份暗舒荷,补足六份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鱼行舟眨眨眼,心道这个妹妹说的很有道理。      “姐姐听我的就是了。”店家少女轻轻地拍了拍鱼行舟的手,感受着指尖的冰凉,眉尾一跳后说道:“就这样,姐姐稍候,我去给姐姐取红荷。”      “嗯,麻烦妹妹了。”鱼行舟点点头。      于是少女踩着绣花鞋,迈着小碎步转入后堂。      等到她走了,小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从鱼行舟的斗篷里出来,抬头说道:“小鱼姐,难怪阿纤姐姐这么怕她……果然是个麻烦的姐姐。”      “是咱们麻烦她,可不是她麻烦。”鱼行舟没有丝毫的不耐,相反,她并不讨厌这般碎嘴的姑娘,尽管好奇心有些重了,但是……正是这样才会让人与她说话十分的自在。      就是……经常说一些她听不太明白的东西。      “咱们就买五份回去吗?姐,我害怕,掌柜的一定会骂咱们没用的。”小虎说着,瑟瑟发抖。      “要没用也是我没用,关你什么事。”鱼行舟说着,说道:“安心,六个姑娘五份胭脂也不碍事,大不了……我的那份不要了就是。”      小虎应声,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远处的少女拎着一个食盒模样的木盒子走了过来。      “咚。”      店家少女将足足有手臂长的手提木盒放在柜台处,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打开盖子后,可以看到里面整齐放着三份药包,拿开第一层,底下还有三份。药包的最中心贴着一片菱形的贴纸,纸上用婉转细腻的笔墨写了一个小小的“荷”字。      “这就是暗舒荷?看起来似是药材,果然……是内服的,怪不得可以说是点心。”鱼行舟鼻子动了动,嗅到了一股子醉人的气味。      她不通医术,但是可以用灵力去分析暗舒荷的本质。      对身体无害,相反,可以加速血液的循环,提高人的精气神。      是个好东西。      鱼行舟很快就下了结论,同时……心里仅存的一丝猜测和疑虑也烟消云散。      大抵就是和益母草、阿胶一样的物件,只不过见效更快罢了。      因为会加速血液的流动,所以本质上应该是用药材来模仿姑娘吃羞时候的脸红……      那样的效果,鱼行舟虽然还没有见识过,但是想来无论是怎么样的腮红都没有办法与这种东西相提并论。      鱼行舟摇摇头,心道春风城的姑娘们可真会享受。      “我大概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供不应求了。”鱼行舟说道。      “不,姐姐还不懂。”店家少女抿嘴一笑,紧接着说道:“这东西还挺沉的,姐姐把宴会的地儿告诉我,我找车给你送过去也是可以的。”      她说着,眼神飘忽,一看就憋着坏事。      ------------      0683 什么人她都敢想      暗舒荷很轻,但是木盒……很重。      店家少女见到鱼行舟看过来,心虚的呵呵一笑。      姑娘家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是如果知道了小宴的位置,可以正巧的……      见识一下,是怎么不知羞的宴。      “不用了,小虎,先拿着,我付账。”鱼行舟说着取下腰间的荷包,心道不需要麻烦这个妹妹。      小虎得了命令,抱起了和她整个人差不多高的木盒,毫不吃力,脚步稳稳的。      “行吧。”少女摇摇头。      也不甚失望,她看着小虎一点点的个头。      “居然还有几分蛮力气。”店家少女惊讶,只是她还没有惊讶完,鱼行舟将荷包打开,说道:“一共要多少银子。”      “这个数。”店家少女为了害怕吓到鱼行舟,声音压的很低。      不想,鱼行舟对银子没有太多的概念,她从荷包中抽出了几张银票放在桌上:“那就这样,今个麻烦妹妹了。”      “……您还真大方。”店家少女嘴角微微抽动,拿起桌上的银票放在灯孔的火光下,旋即瞧见了属于春风城票号的徽记,喜笑颜开。      这可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      笑了一会儿,少女感觉到鱼行舟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便立刻解释道:“我没有故意报高价格的,姐姐可别以为我宰你呢。”      “我知道。”鱼行舟点点头,她方才只是觉得,春风城的姑娘似乎都是财迷。      这小姑娘是。      十娘是。      十娘捡回来的女儿也是。      店家少女轻轻咳了一声,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有些东西不是银钱可以衡量的,将这些暗舒荷卖给姐姐,事实上……我可是亏大了。”      “哦?”鱼行舟一边整理柜台上的包裹,一边微微抬起头。      “姐姐什么都不懂。”店家少女轻轻哼了一声:“这五份暗舒荷有一份是我们姐妹给七姑娘准备的,她庙会前是一定会来的……姐妹们本想着,骗……呸,请七姑娘尝尝味道。现在卖给了姐姐,我们就瞧不见七姑娘好看的模样了,你说……我是不是亏大了。”      “你说的是杜七吧。”鱼行舟问。      “嗯。”店家少女见到鱼行舟认识杜七,笑的就更得意了,她说道:“七姑娘是我们披罗居的专用衣偶。”      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鱼行舟惊诧之后,轻轻点头。      杜七的朋友,那就可以说是自己人了。      “这般限量的物件,你居然会想着给杜七留一份……看来,你们的关系很好。”鱼行舟说道。      “……好是好,嗯,算是吧……”店家少女语气有些心虚,不敢接茬了。      说是骗杜七,但是实际上她们本来的计划就是与杜七说清楚,然后给杜七她最喜欢的银子。      公平交易。      但是怎么想,她们这些人在七姑娘面前都是坏女人。      所以哪里有底气接话。      “对了,既然提起了七姑娘,那我有件事提前与姐姐说吧。”店家少女瞧着大量的暗舒荷,说道:“日后,若是姐姐吃了暗舒荷真的醉了就去找七姑娘,用银子请姑娘给姐姐做艾灸散去杂气,正可以针对暗舒荷的后劲。”      她这时候,还不忘帮着杜七挣钱。      “艾灸?”鱼行舟眨眨眼,露出一抹意动之色。      宿醉不重要,但是推拿针灸……她很感兴趣。      可惜,她不甚敢接近杜七。      毕竟艾灸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披着斗篷……定是被瞧见面容。      不过鱼行舟还是说道:“我记住了。”      “嗯。”店家少女应声,她的视线落在鱼行舟的打扮上,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去问这个姐姐是什么来头。      身份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不知晓才好。      她是邻国的大家闺秀也好,是仙门也罢,都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儿的姑娘一个个都是很聪明的。      “对了。”店家少女忽然变了脸色,她想起了方才与鱼行舟一道的纤阿。      这二人一起走……      她看了一眼暗舒荷,立刻抬头说道:“方才和您一起的那个车夫姐姐……不会也是姐姐宴会上的人吧。”      车夫姐姐如此的好看,如果吃了过量的红荷,自己还瞧不见……      她一定会心痒的睡不着觉的。      店家少女死死的盯着鱼行舟。      好在,鱼行舟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店家少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旋即点点头,心想也对。      车夫姐姐是单独来买一份暗舒荷的,自然与鱼行舟并非“一丘之貉”,不然的话,她干什么不直接买完六份。      而且那个姐姐脸皮比七姑娘还薄,让她参加那种宴,她定是会死的。      意思就是说,自己还是有机会将车夫姐姐骗来披罗居做衣偶的。      “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我一会儿还要去坊市买毽子,就不留姐姐了。”店家少女说着,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鱼行舟回了一笑,心道原来这个姑娘也有聊够的时候,与她道别后,顺势拎起小虎抱着的木盒,下楼去了。      小虎走了两步,回头看向胭脂铺子,却见店家少女仍旧盯着她看。      小虎一个激灵,快步跟上了鱼行舟。      店家少女见了这一幕,噗嗤笑了出来。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见了小虎,她就有些思念软乎乎的明灯了。      嗯。      其实有些姐妹现在对于七姑娘的态度很微妙,因为花月楼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惊人了。      七姑娘实际上有背景的人,所以一些姐妹为自己“欺负”过杜七而不安。      但是她不这么想。      她与杜七接触的次数很多,了解姑娘的性子。      当然,她胆子大也是一个方面。      别人都怕,她却还敢准备暗舒荷给杜七。      伸了一个懒腰,少女慵懒的俯身趴在柜台上休息,侧脸贴在冰凉的柜台上,片刻后又坐起。      说起来,连方才的姐姐都能开那样的宴,她们这些春风城的姑娘也不能输。      决定了。      等下批红荷来了,她也留下一部分用来设宴。      一定……很有意思。      若是能邀请来七姑娘,就更好了。      带着笑容和雀跃期待的心情,店家少女站起来,继续忙碌。      ……      茶铺中。      纤阿弯着唇,喝了口清香四溢的浅草茶,忽然手一颤,些许茶水泼在桌上,打湿了袖口。      她瞳孔微缩,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0684 一无是处是神明。      南荒有无边沙漠、亦有无边海域,皆是可吞神灭鬼的禁地。世界很大,大到至今也没有人走完过,有人说这个世界是在不断膨胀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很多学者、修士的认可。      所以,世界就是不断膨胀的了。      似乎世间所有事情都是需要认可的。      比如这南荒,膨胀的速度快,又有天雷环伺,深处全是禁地,而且无比贫瘠,所以便又有人说,南荒深处不可入。      在死了几个入道境且无所获之后,这个想法也被认可了。      有时候规矩就是这样来的。      不过奇怪的是,也许是死的人多了,南荒竟也有了不少宝贝,也正应了那句话。      规矩有所能,必有所不能。      所谓规矩,最简单的也许是拿着圆规能画圆,不能画方。      世间有人顺着规矩走,走着走着又失望了,因为规矩破了。      这还是愿意遵守规矩的,只是她偶尔会犯错,代表是比如某个喜欢吃蜜饯的姑娘。      还有一些人则是从最开始就不守规矩。      天望海下,空荡荡的棺材之内忽然显现出了一个人影,那度万年如一日的古朴长剑震落了灰尘,投射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搅碎了禁地上空的劫雷,阳光洒下,同时……棺椁内,有人影逐渐的成型。      “……有意思。”      无天大圣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此处,它瞧着霞光破开云层的景色,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随后,它看向棺内的虚影……眨眨眼。      它的修为,有地方可以使了。      ……      ……      忽然的一阵恶寒让纤阿情不自禁的捏着衣角,些许茶渍顺着她的袖口落在地上,于长椅旁摔碎成细小的水花。      她眸子缩小了一些,似是有阳光刺眼。      眼神恍惚了好一会儿,纤阿才逐渐回神,在她的眼里,一个橙衣姑娘的影子逐渐消散。      深吸一口气后,纤阿抬头看向周围,只见红鸾街里的姑娘成群结队,周身充满了欢声笑语。      偶尔有一些姑娘用惊艳的眼神瞧着她这边。      被姑娘家或窥视、或光明正大的欣赏……关于这一点,纤阿早就习惯了,并不会因为旁人的眼神而感觉不适。      所以……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捂着心口,只觉得一阵悸动后是微弱的不安。      到了她这个境界,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有不详的预感,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亦或是正在发生。      纤阿曾经认为自己虽然不入世,但是只要想要入世,便能够游刃有余。      可事实上,从遇见海棠之后她就不擅长处理和姑娘家的关系。      是谁在算计自己,还是说……元君又心情不好了?      纤阿摇摇头。      此时,元君正和一群喜欢的人在一起,怎得会不高兴。      因为春风城的特殊,她无法预知春风城里一切,便只能被动的接受这分不安,当做没有看见。      兴许只有等事情发生了,她才能理解自己今日这份不安是昭示了一件怎么样的事情。      “……罢了。”      自己着实是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纤阿小口的叹气,旋即一只手捧着茶盅,瞧着浅绿色的茶叶漂浮在水面上,茶叶摇摇晃晃的似是湖中小舟,随时可能沉下去。      就好像她一样。      春风城是湖,她是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沉入水中,再也上不来了。      纤阿觉得自己可这真是没用。      想象中的运筹帷幄从来就没有成功过,这样的自己……即便与人说自己是太阴元君,也没有人会相信。      用海棠的话来说,自己这么大的岁数都活到狸花身上去了。      纤阿双手捧着茶杯,趁着茶叶还没有沉下去,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豪饮之下,茶叶直接被她吞入腹中。      放假茶杯,她取出手绢擦了擦唇角,旋即开始思考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自己是一无是处的人吗?      不是。      不会有人承认自己一无是处,纤阿也是一样。      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她可是成功帮着元君解决了九霄上仙可能会带来的麻烦,顺便还借用了自己姐姐的太阳真火给花瞳化形。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同自家姐姐说的,元君……真的需要她去帮吗?      显然不需要。      而所谓的帮助花瞳化形,却连花瞳的行为都控制不了,导致花瞳因为化形衣裳的缘故躲在云中,留了九华山的男人一命。      那可是海棠的仇人,却依旧得以苟延残喘。      除此之外,在海棠陨落在九华山之后,她还充当了守护神的角色,保护春风城、海棠的家人和青令。      这一点她做的还是不错的,有山河之灵庇佑,任何对青令心怀不轨的人都会被她挡在外面。      可是她心里清楚,自己与姐姐不同,不善与人争斗……能够压制九华山的人,不过是因为她是神明,有着元君的恩赐。      “……”      风雪缩影映在眸子中,倾听雪落的声音,纤阿湿润的袖口在桌上留下一道规矩。      她叹息连连。      一路看下来,唯一做的还不错的事情,却坏了元君定下来的规矩。      罪大恶极,说的就是自己吧。      毕竟作为神明,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她选择庇佑春风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坏了规矩,即便……海棠是元君的侍女,那也一样性质恶劣。      即使被元君惩罚去星空海面壁,那都是轻的。      若是换了最早那个乖戾的元君,她现在已经去被扔去填星空之眼了……哪能像现在这般,享受元君的温柔,坐在这儿吃茶。      纤阿想着,轻轻叹息,旋即提起一旁的紫砂壶,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茶。      这一次,她小心了许多,没有茶叶再溢在杯中。      捧着微烫的茶盅,纤阿心道这也不能怪自己。      活的虽然久远,可是她的人生用八个字就可以概括。      指甲在木桌上轻轻画着圈儿,纤阿的视线落在街道另一旁的雕花店上,看着一辆一辆栩栩如生的马车,樱唇微动,轻声道:“元君巡天,纤阿为御。”      月御,日御,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马拉车。      龙拉车。      日月最后也一样是拉车。      重点不是车,也不是车夫,而是车上的姑娘。      只要车上的姑娘不在意拉车的是什么东西,纤阿觉得即便是把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让她背着元君巡天,这也不是不行。      之所以会产生这般的想法,实在是她除了驾车,就没有任何特长了。      她觉得在自己作为月御,本身就是除了驾车什么都做不好的人,蠢笨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纤阿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作为月御,被人歌颂了这么多年的情况下,她还算是有一具不错的皮相。      这是一个不错的长处,因为元君会喜欢好看的姑娘。      想到这儿,她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一个优点,绷紧的脖颈与肩膀一下子放松了不少,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也没有办法……她会忽然的自我怀疑,这太正常不过了。      犯了错却没有被惩罚,而且在自己的身上找不到什么优点……是个姑娘都会患得患失。      加上遇到了红吟,便产生了这个让纤阿开始不安的契机。      她本身就一无是处,唯一长处就是驾车,结果今日载着红吟出行却害的红吟扭到了脚……      如今元君在侧,她却连唯一的长处都是去了,这让她怎么能冷静下来。      纤阿抬头看了一眼,视线穿过了红鸾街的顶棚、穿过雪云、天门,到达了星河中心,旋即身子一颤。      在自己脑袋上放,还顶着一个诺大的娇阳。      嗯,错了该是骄阳才是。      此时,阿姊已经知晓她连驾车都驾不好了,方才瞪的她哪一样只是警告,如今……只怕已经在挑选时间来教育自己了。      失职,这可是很大的过失。      纤阿倒不是怕被惩罚,她只是不想做无用、没出息的神明。      而怎么才能叫有用、有出息的神明?      泽被苍生,福佑万民能叫做有用的神明吗?      道衍善水,世界上不缺乏对世人心怀慈爱的神明,不差她这一个。      所谓造福苍生,在纤阿的眼里看来其实也就那样,和驾车一样,算不得是什么有出息的事情。      世界的本质摆在那儿。      万千神明共同认可的最高荣誉就是……让元君高兴。      只要她能有办法让元君高兴,那她就是世界上最有用、最有出息的神明。      所以。      纤阿抬眼看着逐渐走下楼梯的鱼行舟,视线落在鱼行舟手里的蜜饯袋子上,目光灼灼。      她失去了唯一的长处,所以才要努力变得有用。      希望……就是这些蜜饯和点心。      只要能让元君高兴,先前的那些失职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这样看,抛开杜十娘……连韵真的很厉害的人,只是吃她做的蜜饯,都能让元君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如果连韵也是神明,一定是被所有人都尊敬的角色,即便是东方青龙见了,说不得都得唤一句姐姐。      鱼行舟走过来,对上了纤阿的视线,不解的说道:“姐姐,你这是瞧什么呢?”      “没瞧什么。”纤阿正要说什么,便见到鱼行舟将蜜饯和木盒子放在桌上,旋即在她身边坐下。      鱼行舟取出一张边角绣着墨色鱼儿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擦了擦纤阿沾染茶水的左手袖子,将其卷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腕。      一旁的小虎趴在桌子上,睁着大眼睛,痴迷的看着纤阿的侧脸。      因为吃茶,所以她的面纱早就遮不住脸了。      “姐姐……真好看。”小虎喃喃说道。      见到了可怕的店家少女,再回来看到纤阿,她只觉得自己遇到了天上的点子。      鱼行舟咳嗽了一声,旋即说道:“只是喝个茶,姐姐怎得这般不小心。”      “不碍事,你们既然买好了东西,那该走了。”纤阿说着,就要起身。      红吟还在车上等着她呢,虽说……距离她们越好的时间还差了一大截,不过点心都买完了,再拖着时间也没皆有意义。      “不急。”鱼行舟轻笑着抓住了纤阿的袖子,说道:“姐姐陪我吃一杯茶,正巧,我也有一件事儿要问姐姐。”      “嗯。”于是纤阿又一次坐下。      鱼行舟找店家付了银子,随后要了一壶普洱,很快,店家就倒了一杯温水回来,以小瓷盛着,搭配一壶好差。      鱼行舟在小口品茶后,赞叹道:“虽说我不常吃茶,但是……这儿的茶味道真的很好。”      “是很好。”纤阿点点头,心想也不看看这春风城是什么地方。      拿起茶杯,说道:“妹妹想问什么?”      “哦,我想问……暗舒荷的事儿。”鱼行舟话音才落下,瞳孔就放大了一些。      只见纤阿听完了她的话,又一次没有握住茶杯,湿了另一侧的袖子。      这一次,满杯茶全数洒落,水渍顺着桌角滴下。      “阿纤姐,你这是怎么了?”小虎不解的看着纤阿。      “果然……暗舒荷有问题。”鱼行舟无奈的将纤阿另一侧的袖子再一次卷上去,说道:“我方才见到那妹妹话语间就怪怪的。”      “有问题?什么问题。”小虎还迷糊着呢。      “暗舒荷……”纤阿嘴角僵硬的抽了一下,她扭过脸去,问道:“妹妹问照这个做什么,再说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暗舒荷在春风城是最常见的物件。”      “姐姐的态度,可不像是常见的。”鱼行舟摇摇头,说道:“我瞧着的确是好东西,也不知道里头是有什么门道,稍稍的有些好奇……不过,姐姐既然不想说,那我也就不问了。”      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提,并没有那么好奇,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毕竟是祝桐君要的物件,无论是有着怎么样的花语……也不可能推了。      她心里有一个猜测的。      竟然是金兰契才能当做礼物的东西,那……大抵就是定情信物一类的物件。      自家师父虽然嫁了人有了女儿,但是鱼行舟始终觉得,这南荒三姐妹之间不清不楚的……这么一来,用上暗舒荷,于情于理都是正常的。      而见到了纤阿那略微脸红的模样,鱼行舟就认为自己是猜对了暗舒荷的作用。      “我……”纤阿欲言又止。      她心道这个妹妹还真是利索。      自己什么都没说呢。      ------------      0685 鱼行舟会选择支持师父与其他人      纤阿的视线与鱼行舟的目光缠在一处,最后以她率先扭过头去而结束。      她两只袖子卷上去了许多,搭配那垂眸、心情复杂模样,一看就知晓她此时很紧张。      鱼行舟读懂了纤阿,给小虎使了一个眼神后,默默的吃着茶,给纤阿留下用来冷静的时间。      “……”      纤阿心想她不知晓应该与鱼行舟说一些什么。      很显然的,以她的段位还没有到可以在路边的茶馆里,和身边的姑娘光明正大的谈论暗舒荷。      尽管这可能不是多么过分的事情,但是……对于逐渐成为普通姑娘的纤阿来说难度有些太大了。      而且联想到鱼行舟在胭脂铺子那儿逗留了许久……纤阿怀疑是不是披罗居的姑娘将她买了暗舒荷的事情与鱼行舟说了。      好在,鱼行舟干净利落,见到她不甚想要谈论后,果断的终结了话题。      鱼行舟这般的体贴,反而让纤阿的心态产生了一丁点的变化,她看着自己袖口的茶渍,用余光打量着那些路过的姑娘,等到自己周围没有什么人,茶铺的店家也走远了一些后,这才深吸一口气,对着鱼行舟说道:“妹妹……怎的想起问我暗舒荷的事儿了。      纤阿的声音很好听,柔和里夹杂着几分清冷,似是天望山月光下流淌的清泉,细而缓,让人怎么听也听不够。      本该是仙子一样的存在,可她此时紧张的模样带来的反差让一直以来认为自己只喜欢小姑娘的鱼行舟呆滞了一瞬。      一瞬间的失神后,鱼行舟收起了所有失礼的念想,她叹气,说道:“姐姐可真是好懂,我不知姐姐是怎么了……但姐姐若是不想谈论暗舒荷,也没有必要强求自己的。”      虽然这样纠结的纤阿好看的让人移不开视线,但是她还是更喜欢姑娘家自然一些的样子。      “我……很好懂吗?”      纤阿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心想世界上除了海棠、元君和那闪的人头晕的姑娘,就没有人能够突破她的防护,窥视到她的内心了。      “姐姐想的东西都写在脸上了。”鱼行舟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盅,轻轻拍了拍小虎的肩:“小虎,我说的对吗?”      小虎咽下口中的甜茶,使劲的点头。      即便是蠢笨如她,也能感觉到眼前姐姐十分勉强的情绪……不过……      小虎痴迷的看了一眼纤阿,心想情绪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只是见了这么好看的姐姐,她都要醉啦。      “不该这样的。”纤阿摇摇头,旋即说道:“可我是不甚懂这些,妹妹还是先回应我问的东西……怎得忽然想起说暗舒荷了。”      鱼行舟稍稍犹豫了一下,觉得能够有这般的姐姐为了她自己而勉强是一件很幸运、幸福的事情。      她对纤阿的好感一时间拔高了一大截,随后如实说道:“师父晚上的宴会要使暗舒荷,让我来买一些来,还有……”      鱼行舟说着说着,便见到了纤阿逐渐变得怪异的眼神,只得无奈的说道:“就是这个表情,方才那丫头也是。所以我才不明白,宴会上使暗舒荷难道很奇怪吗?”      “宴会……”纤阿感觉到自己一阵脸热。      她很难想象,如果鱼行舟说的是真的,那该是一场怎么样的宴?      但是纤阿还是忍住了,认真的说道:“不奇怪,这种事在春风城里十分的常见,完全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那为什么……”鱼行舟还要说什么,便听到纤阿说道。      “重点不是暗舒荷,而是使它的人是妹妹你。”纤阿说道。      她其实看得是很清楚的。      暗舒荷不重要,她自己去买暗舒荷也不重要,让那些姑娘家觉得新奇的是她紧张、做贼一样的态度。      “果然是这样。”鱼行舟说着点头,她抬起茶杯,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重点不是胭脂,而是使用胭脂的人。      因为是定情信物,所以使用起来,就会很惹眼。      “果然?”纤阿迷惑了,她奇怪的说道:“你……懂什么了?”      她怎么看不懂眼前的姑娘。      “没什么。”鱼行舟笑着揽住小虎的腰,对着小虎眨眨眼后说道:“无论师父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我都支持她和祝师。”      小虎大眼睛眨呀眨的,过了一会儿总算是意识到自家姐姐在说什么,她惊呼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鱼行舟捂住了嘴。      小虎的眼睛瞪的很大,像是要掉出来似得。      “妹妹说什么呢。”纤阿只觉得这些姑娘一个比一个让人疑惑,也一个比一个的难对付。      “没什么。”鱼行舟回头,抿嘴一笑,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声道:“姐姐,吃茶。”      纤阿应声,跟着喝茶。      鱼行舟感受着口中茶水的苦涩与回甜,目光落在盛放着暗舒荷的盒子上,思绪逐渐发散。      尽管师父早早的就嫁了人,也有了女儿。      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鱼行舟一直陪伴在吕少君面前,与吕少君的关系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更像是母女。      大抵是师父将对小师妹的爱全部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却是这样,鱼行舟就越替自己的师父感觉到不值。      原来这就是男人吗?      可以将妻子堂而皇之的扔在八方客栈这样的腐朽的地方,十年、二十年也没有个音讯……夫子就好像将她师父这个人给完全忘了似得。      他难道就不担心,师父被客栈那些心怀不轨的老东西给害了吗?      现在,鱼行舟知晓了,对方不只是对她的师父的冷淡,对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师妹,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关心。      鱼行舟对夫子不满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在夫子初步传出死讯的时候,她瞧着自家师父伤心欲绝的模样,揪心的连一个安慰的字都说不出口。      结果,第一个跑过来安慰她师父的人,是一直以来看似不对付的云宗主。      陪着她师父吃酒,劝说她不要再管八方客栈烂摊子的人是祝师。      鱼行舟之前与吕少君说觉得她变了,变得更爱笑了。      这些都是祝桐君所带来的。      鱼行舟认为师父和云宗主是互相喜欢的,但是她们早已习惯针锋相对,所以才需要祝师作缓冲。      这样的关系稳定的不可思议,她在一旁只是瞧着就很高兴。      现在鱼行舟总算是想明白了。      这南荒的三姐妹从始至终就是绑在一起的……吕少君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就可以在八方客栈立足的原因是什么?      就是因为她身后站着倚石仙子和祝桐君。      这些时日过去,祝桐君和倚石仙子经常一起行动,而她的师父只是笑着看她们……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是鱼行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师父是在羡慕的。      她举起茶盅,将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盅,鱼行舟心想无论暗舒荷是什么东西,它都一定是只有关系特别好,甚至好到了得是金兰契才能赠送的东西。      祝师让自己的师父准备暗舒荷,说不准她安的是什么心思。      鱼行舟现在完全看不透祝平娘,所以她觉得……对方说不得认为一个倚石仙子还不够,还想要自己师父。      她会选择支持,举双手支持。      甚至……她来者不拒,鱼行舟其实有想过,最后发现吕少君和云浅在一起她可以接受,和祝桐君在一起她也可以接受。      又认为相互扶持,一路历经风雨走过来的三个人本来就不应当分开。      “小虎,如果……师父能够将夫子忘了,与祝师在一起……那该有多好。”鱼行舟在小虎耳边说道。      小虎就是因为理解了鱼行舟的心思,所以方才才震惊。      不过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神黯然了几分,说道:“小鱼姐,掌柜的女儿呢,她怎么办。”      鱼行舟摇摇头。      她从云浅哪里了解了不少关于小师妹的事情。      小师妹喜欢师承。      讨厌自己的生父母。      但是因为云浅整日替吕少君说好话,所以……小师妹对吕少君只是表面上的抗拒,毕竟她知道这么多年来,吕少君一直在关心她。      但是对她远在东玄的父亲就要疏远太多了。      鱼行舟心想,如果就如同自己和师父一样,云宗主对于小师妹……也好像娘亲一般。      自己的生母与养母一起生活,不比书院里那些呆子要强的多?      她不认为小师妹会抗拒。      相反的,如果自己师父和云宗主真的成了,定是能成为她和小师妹和好的契机。      “可惜,我可不敢与师父提这件事,只敢与你说说了。”鱼行舟语气幽幽的说道:“暗舒荷……能够起到作用,戳破她们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吗?”      “小鱼姐,我……听不太懂。”小虎呆呆傻傻的,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懵掉了。      “听不懂没有关系。”鱼行舟伸了一个懒腰,眼神认真:“我只知道……这暗舒荷真的是很好东西。”      希望祝师不要让她失望,早点将自家师父给拿下,让她脱离苦海。      鱼行舟想着,眼里罕见的出现了厌恶的神色。      她是很温柔的人,从来没有这般的厌恶过一个地方,但是对世人敬仰的四方书院,鱼行舟当真是发自内心的讨厌。      这并非是因为她是八方客栈出身所以讨厌自己的死对头。      前有夫子对她师父始乱终弃,后……有什么李孟阳,尽管李孟阳才成为书院的人没有多久,但是他身上已经有了书院的标签。      师父吃了苦头。      那些人又要祸害她的十娘。      想到这儿,鱼行舟深吸一口气,情绪出现了很明显的波动。      “小鱼姐,你……没事吧。”小虎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鱼行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看向东方。      听说,李孟阳就是夫子的学生,而且天资出众,那么若是有机会能见了,她定是要好好教训对方一顿,好好落一落四方书院的面子,替十娘出一口恶气。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新仇旧恨,一并结算。      纤阿此时吃完了茶,她看着鱼行舟,轻声说道:“妹妹可真奇怪。”      “我可不奇怪,但暗舒荷于姑娘家来说可以增进感情,对吗?”鱼行舟说道。      “嗯。”纤阿想着红吟的话,心道的确是可以增进感情没有错。      “能够促进感情就足够了,除此之外,它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意义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鱼行舟从纤阿口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表情不再轻松。      “妹妹看的这么看,反倒是我……落了下乘了。”纤阿心想这么一看,她与鱼行舟真的差的很远。      对方是干净的姑娘,却能够接受的如此快,很值得她学习。      收起了一些羞意,纤阿指着桌子上的木盒:“那么,这里面就是暗舒荷了?”      “嗯,按照家里姐姐的吩咐准备了五份,现在还差一份,我得去想想办法。”鱼行舟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儿,就不陪姐姐了。”      既然暗舒荷对于她师父和祝师来说这般的重要,那么,无论是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她都要将祝平娘要求的六份暗舒荷弄到手。      先看一看能不能从姑娘家手里买一份过来,不行的话……就……      她反正是魔门的人,也不是正经人,有的是手段,打不了从五陵子手上抢就是了。      不过鱼行舟认为春风里净是十娘那种喜欢钱的姑娘,只要有银子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      差一份?      纤阿眨眨眼,说道:“去找最后一份暗舒荷?意思是……店里已经卖光了?”      “店家的姐姐将所有的都给我们了。”小虎接茬说道。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纤阿说着,微微犹豫了片刻。      她不讨厌鱼行舟,相反很喜欢这种情感分明,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姑娘。      并且,对方看暗舒荷的态度与那些坏女人不一样,不会笑话她。      而且,对方也是和元君有善缘的人。      所以纤阿面上攀上了一抹红霞,她语气平缓,慢声道:“若是你急着用,我这儿还有一份暗舒荷,只掐下了一小块,妹妹不介意……就送予你了。”      ------------      0686 活的久才没用      “若是你急着用,我这儿还有一份暗舒荷,只掐下了一小块,妹妹不介意……就送予你了。      纤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可以说是鼓足了勇气,她看起来平静,但是仔细去瞧,便可以感觉到她的紧张。      鱼行舟向来是心思细腻的人,不然也不会盯着暗舒荷不放。      但是她此时已经顾不得细腻了,只见鱼行舟听了纤阿的话,惊喜的站起来按住了纤阿的肩,让她身子猛地一晃,一缕碎发从耳后滑落至脸侧,顺势勾下了纤阿的面纱。      面纱垂落,缓缓的落在了木桌上。      鱼行舟看着纤阿的脸,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      “……”      纤阿长得真的很好看。      这种柔和却又清冷的魅力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而且越是有修为的人,便更是能感受到纤阿身上那令人惊怖的美。      纤阿在这个名字并非是好听的字眼。      如果要换名,大概有“望舒”、“常羲”、“嫦娥”这几个名字可以使用。      虽说这些名字充满了传说色彩,但是谁让杜七没有给她们名字,所以需要传说与神话的流传度来帮忙。      似是望舒,还是常羲和嫦娥这种名字,是只要说出口别人就可以感受到她的美丽。      相比之下,纤阿当真是流传度最低、最拗口,也最不好听的那一个。      但是因为海棠的缘故,反而成了她最喜欢的名字。      ……      纤阿看着鱼行舟眼里的空洞和呆滞,轻轻叹息。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看了她面容却还可以起捉弄她的心思的姑娘了?      纤阿正想着,忽然的一愣。      她本来想,世界上只有海棠可以办到这件事情,却忽然想到了某个崴到脚的姑娘……那个女人见了她的面容,还在一直调戏她。      原来,红吟也是这般让人舒心的性子,难怪她对红吟如此的包容。      纤阿捡起面纱,又觉得这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红吟平日里也没有少见到元君。      见惯了元君的面容,再来瞧自己就应该是泯然众人的。      纤阿的心结解开了少许,她捡起了面纱,轻轻吹了一下,旋即将其重新戴在脸上,遮住了脸。      随着纤阿遮住的脸,鱼行舟逐渐回过神来,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舍和留恋。      不过很快的,她就想起了自己还有正事,说道:“姐姐还有暗舒荷?”      惊艳过后,鱼行舟再说这话的时候,就少了几分惊喜。      “嗯,我……先前好奇,就来买了一份。”纤阿扭过头去,她的声音似是蚊子叫,若非鱼行舟有着修为,还真的听不大清楚。      只听纤阿小声说道:“是出于好奇才买的,只是缺了指甲大小的一块,是让车上的妹妹吃了,整体的没有动,妹妹若是急着用,就拿去吧。”      她说的话很简单,但是却重点强调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出于好奇才买的。      二,不是她吃的。      鱼行舟捕捉到了这两个信息,但是一时间不理解,也就没有放在心里,她勾起嘴角:“自然是最好,我正想着怎么去弄最后一份的……”      鱼行舟抓住了纤阿的手,连声道谢,弄得纤阿更紧张了。      她都忘记挣开鱼行舟的手了。      此时,鱼行舟解决了烦恼,心思豁达了许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不过,姐姐说送给我,这可不行。”      “不行?”纤阿眨眨眼,解释道:“没有动太多,很干净的。”      “这也是规矩。”鱼行舟说着,松开了纤阿的手,眼里最后的意思沉迷也消散的干净,换成了透彻的清明。      鱼行舟伸了一个懒腰,说道:“虽然姐姐长得很好看,但是我可没有打算与人结金兰契,再怎么说……妹妹我年岁也不小了,也是养过一些小丫头的。”      鱼行舟心想她是占了便宜才以妹妹自称,实际上,她可比纤阿这般年纪的人大太多了。      而且,她养过不少的丫头,做过一段时间大姐头。      有时候,鱼行舟会情不自禁的回想自己初入腾云境时,在南荒练心的那几年。      那时候封印了记忆的自己,她的心态究竟是一个姐姐,还是……她把这些丫头当成自己的孩子去看了?      鱼行舟想不明白,不过她不会去怪吕少君强行将她带离开了春风城,师父有师父的考量,她不会去细想。      事实上,于情于理她都是对得起杜十娘和石闲的。      毕竟,若是没有她,这两个丫头说不得早就一同去寻死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可鱼行舟自己不会放过自己,后来恢复了记忆的她仍旧固执的认为,是她这个做姐姐、甚至是做娘亲的人失职,所以才……      总之,她的愧疚短时间不可能洗的干净。      综上所述,鱼行舟从未有真正的将自己当成一个少女来看,她对着纤阿说道:“我该是比姐姐想的……要大一些的。”      “你说什么?年龄吗?”纤阿眨眨眼。      一旁的小虎回了神,也跟着眨眨眼。      鱼行舟有些疑惑:“自然是年龄。”      “我不喜欢与人说年龄的事儿。”纤阿轻轻哼了一声。      就好像她在春风城丧仪铺子里听到的话一样,说什么“人无千岁寿,月有万古明。”      月亮也不是天天都发亮的,月亮也是会累的,再说了……发亮都不是她本源,还不是因为阿姊太过刺眼映的她也藏不住。      这些人有替月亮想过吗?      没有,他们只会想他们自己。      而且,年岁这种东西若是真的说出来了,难免……会让她想起海棠的那句话。      自己这么多年,真的都活到狸花身上了。      她不会承认自己是废物的。      纤阿认真的说道:“总之……妹妹唤我一声姐姐错不了。”      “行吧。”鱼行舟被纤阿忽然的小性子弄得有些懵,不过她还是继续了话题:“阿纤姐姐,我不是说了?暗舒荷可以一同吃,但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得要金兰契才能以暗舒荷作为礼,原来……姐姐也不懂这一点。”      “所以呢。”纤阿问道。      事实上,因为满脑子都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纤阿根本就没有去理解鱼行舟在说什么。      ------------      0687 之华      “所以我不能收姐姐的礼。”鱼行舟说道。      “你不是急着用?”纤阿心想她可真奇怪。      “我可以从姐姐这儿买,用银子。”鱼行舟说道。      “用银子?买东西要付钱对吧。”纤阿点点头,说道:“那就听妹妹的。”      “姐姐可真奇怪,这会儿又不问了。”鱼行舟无奈。      “规矩就是规矩,再说了,奇怪的人是你而不是我。”纤阿说道:“红荷在我的车上,一会儿妹妹随我去拿就是了。”      “那最好。”鱼行舟浅浅笑着,她取下来腰间的荷包,取出一张银票后说道:“我就按照市面上价格的一倍与姐姐买暗舒荷。”      “一倍?”纤阿捧着茶盅,摇摇头说道:“正常价格就行。”      “姐姐并不富裕吧。”鱼行舟直言道。      “你怎么知道。”纤阿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心想她的确是没有什么银子,当初在淮沁的路上为了给元君买蜜饯,还是用一本功法和小姑娘换的银子。      “姐姐付茶钱的时候,我瞧见了。”鱼行舟说着,心想谁有钱会去做车夫?      不过她又觉得纤阿有很多的秘密,单单是这张面容就不对劲。      在这个时代。红颜祸水也不是一句空话。      不过她对于纤阿的过去也不感兴趣。      “你这是变着法儿要给我银子?”纤阿眨眨眼,心想自己虽然穷,但是也没有穷到那个份上。      她如今日常的开销全部都是翠儿给的。      她可是十楼聘请的车夫,自然是有银子拿的。      这也是纤阿第一次给杜七驾车,却还有报酬可以拿,总的来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有银子,她还是收下了。      毕竟,不收不符合规矩。      “算不上送钱。”鱼行舟举起手说道:“从姐姐这儿买和店里买不一样,毕竟姐姐是有需求才买的,而且都用过了,表明它对于姐姐并非是闲置的东西,那……我要买的话,自然要将这些都考虑进去。”      “我没有需求。”纤阿说道。      “可……”鱼行舟一愣。      “我对暗舒荷没有需求。”纤阿直勾勾的盯着鱼行舟的眼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知道了。”鱼行舟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妙,她移开视线,然后听到纤阿说道:“也不是我吃的,都说了是因为好奇才买的,银子我也不多要,你再说,我可就不给你了。”      她缺钱,但是连元君都缺钱,所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鱼行舟哪里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说错了话,不过她在纤阿身上见到了几分女儿家的蛮不讲理,觉得有些违和的同时,却又十分的喜欢,便说道:“是我说错话了,姐姐可别恼我,那……多两成总可以了吧,毕竟我在店里都是这个价位,再低就不符合规矩了。”      “行吧。”      纤阿见到鱼行舟服软,松了一口气,眨眨眼后说道:“你……还挺有钱的。”      “敲来的一直,花着不心疼。”鱼行舟听着纤阿的话,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纤阿杯中的茶,尝试的说道:“我请……姐姐吃些好茶如何?正巧,姐姐再陪我聊一会儿天。”      “嗯。”纤阿没有拒绝,      于是,鱼行舟给纤阿续了一杯好茶,二人对坐,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      气氛软乎乎的,外面呼啸的风声全数被隔绝在了外面。      纤阿和鱼行舟聊的很投机。      纤阿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温柔人,并不好接近,也很少对人流露出好意      但是,她对鱼行舟的确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这种好感来源于各种细节。      仔细去想,能够让纤阿承认自己买了暗舒荷,并且还愿意送给她的鱼行舟……真的是很厉害的姑娘,不愧为天之娇女,九华剑主。      问题又来了。      鱼行舟身为九华剑主,她身上自然是有着浓郁的九华剑气息,而九华山又是纤阿一直以来最为厌恶的敌人。      但是这并不会成为纤阿敌视鱼行舟的理由。      九华剑虽然有数剑,也各自有名,但九华剑是九华剑,都被冠予“九华”为名。      但是在纤阿的眼里,九华山是九华山,九华剑是九华剑,不可同日而语。      剑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厌恶的是人,并非是山,更非剑。      没有人会说“九华”两个字肮脏和惹人厌恶,因为这两个字在某个时期,便可以说是姑娘的特征、是姑娘的“名”。      九天之华,上苍之华。      纤阿对九华二字充满了尊敬和畏惧,她不喜欢的,只是那些拿着元君物件维护规矩的人。      她不是说对方维护规矩是错,甚至本质上错的人的确是海棠,往大了说,九华山甚至可以说是为民除害。      但即使错的是人是海棠,世界上有资格审判她的也只有姑娘一人,而并非僭越者。      她们这些上神明都只得袖手旁观,哪里轮得到一些凡人去管姑娘的事儿?      一直以来,僭越二字,这才是九华山最大的罪行。      自诩护道人,便应该做好护道人的职责,少去自作多情。      话又说回来。      姑娘真的需要护道人吗?      纤阿轻轻叹息,心想现在的元君兴许真的需要这东西,最适合的人……大概不是东玄的青龙,也不是淮沁的古龙,更不是天望海下的水龙。      而是一个只会弹琴,唱唱小曲儿的红倌人。      而鱼行舟呢?      九华剑本身就是姑娘的物件,而手持姑娘的物件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坏事,纤阿不仅不会敌视,还会觉得喜欢,因为这也是一种缘分。      她一直以来说的鱼行舟和杜七有因果,并非是她知晓鱼行舟和杜十娘的关系,从始至终,她说的都是九华剑。      拿着姑娘的剑,就算是姑娘的人了。      所以九华山的人听话也好,不听话也好……都轮不到她去说三道四。      也正是因为扎样,所以纤阿即便对九华山充满了恶感,却不会去主动教训对方,唯一一次,也是借着花瞳的手。      原因就如同她所说的。      九华山算是姑娘的人,做了错事,也轮不到她来教训。      她绝对不会做僭越之事。      更不要说,眼前的鱼行舟不仅仅是九华山,还和杜十娘有关系。      杜十娘是谁?      那可是规矩本矩。      纤阿自然会对鱼行舟有好感。      ------------      新年篇—— 今夕是何年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所以天空尤其的清澈,偶尔有残云经过,投下来清凉的阴影。      顺着清早的阳光瞧过去会发现庭院中的雪已经积累了起来,看过去是一片银装素裹,让人心情舒畅。      杜七推开窗,地面上的一排脚印很是明显,从远至近,略显凌乱的踏满了整个庭院,看得出来,昨晚上这个院子一定十分的热闹。      杜七的面上出现了一瞬的疑惑。      她应该在看雪之后,正抱着明灯一起吃点心、休息才对,怎么一个恍惚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抬起头,在云层天上见到了一座不知道架向何处的斑斓之桥,轻轻叹息后,也就知晓自己又一次坏了规矩,脱离了原有的时间长河,不知道又闯入了哪个角落。      杜七转过身,仔细打量着自己眼前的房间,露出一抹意外的神情。      与以往木制的房间不同,这间小屋的墙上呈现出好看的白色。      屋顶上有一朵琉璃制的莲花灯,书桌上还有一块画框大小的黑色玻璃,在玻璃西方有着密密麻麻的小格子,旁边还连接着粉色的“小老鼠”。      杜七拿起“老鼠”捏了两下,清脆的啪嗒声后,她便无趣将其丢到一边。转手拿起桌子上的保温杯,瞧着上面印着的一只可爱狸花,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真可爱。      是自己会喜欢的样式。      瞧了一会儿这个充满了女性化、可爱物件的房间,杜七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大部分都是她没有见过的东西。      要就这么离开吗?      她应该就这么离开的。      杜七想着,又觉得可以稍稍看一眼这个时代。      这很不符合规矩,因为以往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她会第一时间的修正失控的乱流,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可这一次不一样。      房间里有一样东西从一开始就吸引着她的注意,让她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杜七站起身,盯着墙上一幅彩色的“画”。      上面印着的是她与她最喜欢的姑娘。      这大概是杜七见过的最好看、最清楚的画,连姑娘眼角的泪痣都画的如此好看。      “……”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去,像是山中溪水。      画上,一颗大槐树的阴影中,有穿着黑纱的姑娘躺在竹椅上小憩,在她的身边,戴着白色缎带姑娘正喂着她吃蜜饯。      不是杜十娘和她还能是谁。      杜七瞧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的移开视线,只觉得满屋子的东西大多都是陌生的,只有一样东西自己是认识的。      在一处桌上放着砚好的墨汁与毛笔,还有几张红纸。      杜七没有选择看这些红纸,而是再一次瞧向窗外。      庭院的远处是高楼林立,路上是钢铁洪流,机铁轰鸣,吵嚷的她有些头痛,可随之而来的也有几分热闹。      杜七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有趣的时代,但是她忽然的听见了脚步声,便看过去。      随着粉色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白色衬衫,扎着马尾的姑娘走了进来。      姑娘长发简单的束起,衬衫之上还有着一个小巧的金属徽章,耳侧是一条干练的低马尾。      杜七没有见过这样的衣裳款式,因为衣裳不够长,裤子也贴身,这样的衣裳在她印象中是有伤风化的。      可这些完全不重要。      杜七呆呆的看着眼前姑娘,睁着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十、十娘?”      杜十娘关上门后,瞧着杜七的样子,微微一愣。      “大清早的就犯傻。”      杜十娘没有说什么,只是呸了一声,旋即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嘟囔着:“四闲给我买的衣服是不是有些紧了,都有些勒得慌,难不成……是我又长胖了?不应该啊……还是说那妮子又想我出丑呢。”      她说了几句,看向杜七:“你帮我看一下,这衣服可合身?”      说完,杜十娘在杜七眼前转了一圈。      杜十娘转过身,杜七才在她脑后的马尾上瞧见了一条浅白色的缎带。      “……”杜七何时见过这般少女的杜十娘,一时间大脑都宕机了,只是呆呆的点头。      自然是合身的,不仅合身,还十分的惹人眼球,她十分的努力才没有盯着十娘看。      “瞧你的傻样子……罢了,合身就行,该是我没有习惯穿紧身的。”杜十娘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揉按着身后的穴位,蹙眉伸了一个懒腰:“昨儿打扫房间,可把我累得不轻,今个她们一个个回来,定要让她们好看……对了,晚上给我做个针灸。”      还没等杜七反应过来,杜十娘就叹息一声:“罢了,知道你想玩游戏,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来陪我们打牌。”      “嗯……嗯。”杜七点头,她如今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杜十娘微微蹙眉,她坐起了一些,瞧着面前姑娘的脸:“你……”      “我?”杜七咽了口口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她的确是很害怕自己会露馅。      杜十娘眸中似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她勾起嘴角,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将电脑旁的鼠标重新摆正,随后捏住杜七的脸:“你这丫头,我让你写对联,你又玩起来游戏了?讨打是不是。”      说着,杜十娘瞥了一眼远处的红纸,一愣后说道:“一张都没写?”      杜十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将杜七推到沙发上,撕扯着她的脸。      杜七眨眨眼,旋即脑海中闪过什么东西,脑袋还没用动,嘴巴就自己说话了:“十娘,哪有大年三十才让我写的?你去买两张不就行了。”      杜十娘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后笑着:“买东西不要花钱的?你以为你的开销少了?你少往游戏里充点钱,我也不至于……当真是懒得说你。”      “……”杜七沉默了。      不是她无力反驳,而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这样吧。”杜十娘松开手,看着远处说道:“让你写只是图个吉利,家里也不缺这些东西……不写也好,省的你像是去年一样,写什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可是把阿纤放在火上烤,差点没死过去。”      杜十娘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弯着眼睛轻轻推了一下杜七,嗔道:“你也是,明明这都是见了古时月的姑娘,却还写这种联子……也不想想,哪个姑娘想被人提起年纪?”      说完,杜七转过头,便对上了杜十娘那一张似笑非笑的眼神。      杜七很少有不敢去看杜十娘眼睛的时候。      可她现在的确不敢看。      十娘真是她的克星。      想着杜十娘的眸子,杜七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一股悸动让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她从未有在杜十娘身上见过这般具有侵略性的目光。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十娘吗?      杜七正带着,却不想杜十娘自然而然的搂住她,靠着她喃喃说道:“也不知道,今年四闲和阿寻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出来,热闹归热闹,但是……真的也是很丢人了。”      “红吟姐?她怎么了。”杜七赶忙问道。      杜七觉得这是个转移话题的好机会。      可她忘了,她实在不是聪明的姑娘,而杜十娘又是太聪明的姑娘。      看着杜七就差将心里有鬼几个字写在脸上了,杜十娘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看着杜七耳畔的蓝宝石摇晃,杜十娘无奈的说道:“傻丫头……罢了,看在今日的份上,我也就不说你了。”      杜十娘声音很轻的说道:“去年,阿寻那丫头找了个民政局的活,弄了一张我与她的证件,差点没把四闲给气晕过去……闹啊闹的,连花灯都没有看的尽兴,不过现在想来,阿寻真是很适合做红娘。”      杜七眨眨眼,她听不太明白,可是却能够感受到十娘埋怨的话里充满了幸福感。      “花灯是很好看的,今年也有很多的灯阵,凤尾阵,鹤翼阵,北斗七星阵,还有著名的八卦模样,八阵图……罢了,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杜十娘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面容,起身说道:“我做了豆汤,去给你盛一碗。”      她起身,才走了两步……就忽然被人牵住了手。      杜十娘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忽然牵住她手的姑娘。      “十娘,再与我说一会儿话吧。”杜七轻声道。      “你不饿吗?”杜十娘想了想,说道:“总不至于让你饿着肚子走。”      杜七身子一颤,还未说什么,却见到杜十娘又一次走了回来,在她身边坐下:“就听你的,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不想知道了。”杜七眼神飘忽。      “那不行。”杜十娘死死攥住杜七的手:“我让你想知道,你就要想知道。”      “十娘……还是这般的不讲理。”杜七深吸一口气,却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这般的不讲理,可真是让人安心。      “家里只有十娘一个人吗?”杜七问。      “阿寻她们还没有过来,只有翠儿去买菜了,院子里还有很多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杜十娘说着,忽然笑了,她取出手机丢到一旁,上面是她给所有人发的信息。      杜十娘走到窗前,轻轻挥着手。      随着杜十娘的动作,杜七只听见了一阵嘈杂声,伴随着姑娘家叽叽喳喳的声响,庭院逐渐安静。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后,杜十娘转过身,笑着说道:“好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叫她们出去玩了,短时间可不会回来的。”      杜七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一些话堵在嗓子眼,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你什么时候能聪明一些。”杜十娘无奈的点了杜七的眉心一下:“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杜七摇摇头。      “你该与我说别来无恙。”杜十娘认真说道。      “十娘分明好好的。”杜七也认真的说道。      “你不说算了,我还不想听呢。”杜十娘哼了一声,旋即在杜七身后坐下,伸手解开她头上略显凌乱的缎带,仔仔细细,动作轻柔的打理杜七的头发。      房间中忽然就安静下来。      杜七有许多想要问的,但是她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开始说。      “现在看来,最傻的人是我。”杜十娘感受着手上细腻的长发,心想曾经自己的真是傻得可怜,她说道:“要不,你与那时的我说一下……算了,还是不说的好。”      杜十娘的话说了一半便咽了回去,小声道:“一些事情大抵说不上是好事,但是也是要经历过的,毕竟好的坏的,都是我的宝物。”      杜十娘看着杜七迷惑的眼神,自身后抱住她,杜七的手被她捏的有些疼,似是要融在一起。      “十娘,你……都知道了?”杜七问。      “废话。”杜十娘的下巴磕在杜七肩头,于她耳边小声说道:“你都是瞧见的事儿,却要再问我一遍,还是说……我应当装的不知道?”      都是一起经历过的事儿,哪里需要问。      并且,她也是许久没有见过杜七这一次的打扮了。      春风城啊。      杜十娘眼里露出了浓郁的怀念之色,不过紧接着,那抹怀念就变成了释然。      “傻丫头,你没有照镜子,倒是低头看一眼?穿着一身古装,也算是奇装异服了,我想不发现都难。”杜十娘仔细打量杜七的妆容和打扮,勾起嘴角。      一些太过久远的事儿已经想不起了,不过她对于这一身打扮可以说是记忆犹新。      “十娘,你笑什么。”杜七问。      “我不想笑,反而想哭呢,你这丫头以前多干净,多好……现在却……”杜十娘露出几分头疼的模样。      “十娘不喜欢我?”杜七又问。      “喜欢,怎么不喜欢。”杜十娘摇摇头,说道:“我有些乏了,你陪我休息一会儿吧。”      杜七闻言点点头。      ……      ……      时间过的很快,入夜后……院中一片嘈杂。      十娘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杜七已经想不起她都与十娘说了什么,可真的说了很多……      她喜欢十娘,就好像十娘喜欢她一样。      但是这儿毕竟不属于她。      她现在喜欢的,不是眼前的十娘。      杜七从榻上坐起来,靠在窗边边瞧着,只见庭院中灯火通明,一桌又一桌的姑娘簇在一起。      有道袍打扮的姑娘混在三五成堆的奇装异服中与众人格格不入,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好不热闹,完全不像是已经入夜的样子。      有一袭青色的姑娘已经醉的现了原形,绕在了一旁的杏树上。      还有小丫头孩在一旁玩雪,堆雪人,打雪仗,欢声笑语装点了这热闹的世界。      仔细去看,院子里甚至还夹杂着几个男性,被姑娘家围着,像是看稀有动物一样的看着他们。      “……”      远处,一个看起来十分冷酷的姑娘撑着伞漫步在小雪天中,偶尔还有人与她打招呼,少女都是回以温和的笑容。      她的笑容略显勉强,大概是还不习惯去笑。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少女扬起伞看向杜七的房间,却瞧了一个空。      她走进堂屋,对着正包饺子的几个姑娘说道:“十姑娘,翠儿姐,小姐她怎么了……怎得不下来。”      “你管她呢,可惜了……看不成她最喜欢的灯会了。”杜十娘说着,将饺子馅递过去:“四闲,交给你了。”      “嗯。”女人接过饺子馅继续搅拌,同时说道:“灯会也没有什么意思,新奇的劲过去了,也就不感兴趣了。”      “也是,现在的妮子是不感兴趣了。”杜十娘笑着:“不过我唤她去,还是会去的。”      灯会,与其说是看灯,不如说看的是气氛,是家人,是朋友,毕竟,再好的风景,也要有人陪你一起看。      “那是你,旁人可劝不动她。”姑娘面露无奈。      姑娘们正正说着话,那少女竟然还想要说什么,就被翠儿瞪了一眼,嗔道:“找你的狸花玩去。”      “翠儿姐,我……”      “好了,你别凶她,也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有人说道。      “才回来的丫头,要温柔一些。”一身桃红的姑娘放下擀面杖,抱起一只狸花塞进了少女的怀里,说道:“去和它玩去。”      “……你倒是做起来好人了,摸完了狸花还包什么饺子,洗手去!!”      一声嗔怒后,少女和桃红衣的姑娘以及一只狸花被一同赶了出来。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笑了。      “傻丫头,哭什么。”桃红衣裳的姑娘取出手帕擦了擦少女的眼泪,旋即牵着她去洗手间。      路上,少女最后看了一眼杜七房间的方向。      桃红衣裳的姑娘见她依旧在意杜七,便说道:“姑娘八成又在玩游戏做活动呢,吃的没做好,就别去叫她了。”      “嗯。”少女点点头,随后二人一同离去。      “……”      房间中。      杜七感觉到周围的其乐融融,更加觉得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      又有些无奈,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姑娘?      难道……已经彻底变成了没用的人?      连十娘和婵儿姐都放弃自己了。      虽然不习惯如此热闹温和的场景,但是杜七并不觉得哪里不好,相反她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心中温暖,身体也温暖。      她有些想自己的十娘了。      于是杜七重新踏上了那座桥,疾步而行,穿过七彩的回廊。      别人的世界再好,也比不上她自己的。      别来无恙这句话,是要说给自己的十娘的听的。      ------------      0688 少君不死心      春风城里,似是连空气都是甜的。      因为纤阿对鱼行舟有不低的好感,所以她堂而皇之的开始蹭鱼行舟的茶水,鱼行舟也乐意。      纤阿和鱼行舟一个品茶,一个品姑娘的样貌,可以称得上是等价交换。      至于说小虎,一会儿看看鱼行舟,一会儿看看纤阿,一会还不忘喝一口甜茶,贪心的很。      ……      此时,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马车中,不过走势与她们不大一样。      吕少君抓着红吟的手,将她的手掌压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劝说道:“你就吃一些嘛,我这儿这么多的好吃的……不吃不是浪费了?你们这些姑娘是最不喜糟践吃食的吧。”      “姐姐就别为难我了。”红吟面前是满桌琳琅,饭菜的热气飘扬,配合着灵力的蕴养,足以勾起任何人的食欲。      红吟也是一样,她本就是能吃的姑娘,但是她是懂得克制的人。      “少君姐,我真是吃不得。”红吟捂着自己的小腹,她无奈的说道:“我方才就已经和阿纤姐姐吃了不少的零嘴,姐姐这一桌子硬菜,我若是吃了……等到十娘的宴上,就真的一丁点都吃不下了,那怎么得了?”      面对吕少君的盛情,红吟眨眨眼,瞧着桌子上的安安静静的九华剑,尝试着说道:“要不,咱们再玩一会儿剑?我听姐姐的就是了。”      提起这件事,吕少君低下头看着桌面上七彩流光的灵石,再看到红吟的脸上,真是无比的怪异。      “九华剑听话的过分,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吕少君说着,眼角忍不住的一抽。      经过她的测试,九华剑对于红吟那何止是听话?      说让录像就录像,说让转化灵气就转化灵气,甚至……她轻轻扯了一根红吟的头发下来,拔出剑使劲一斩……      结果是红吟的头发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毫发无损。      仙剑有灵,这表明无论是谁想要用这把剑都不可能伤到红吟分毫。      吕少君对于这种事情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看红吟傻兮兮的模样,就知道她也什么都不知晓,于是吕少君也就不问了。      反正都录下来了,到时候放给祝桐君和云浅看,尤其是桐君……      红吟怎么说也是桐君看着长大的,说不定知晓为什么会发生这般玄奇的事情。      于是吕少君的想法就从探究红吟的秘密变成了将红吟变成自己的姑娘。      “不玩剑可以,但是……姐姐也别这么瞧着我。”红吟警惕的看着吕少君。      “你差不多该别讨厌九华剑了,咱们也试了,它那么听你的话。”吕少君提议说道。      “终究是伤了人的东西。”红吟摇摇头,她看了一眼桌面上十分好看的细剑,依旧保持自己对于这柄剑的看法。      吕少君大概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春风里的姑娘们对于莫名其妙的“好意”都是无比警惕的。      陌生的好意越是灼热,背后就越可能藏着可以将人灼烧殆尽的可怕情绪。      红吟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如果能被一丁点小恩小惠的就迷的昏了头脑,现在也不能被祝平娘这般看重,当做未来的小班主培养了。      九华剑的听话对于红吟来说就是陌生的“好意”,所以……在发现这柄剑真的如此的听自己的话的之后,红衣反而更不喜欢九华剑了。      她甚至在想,这柄剑是不是想吃了自己?      中是怎么写的来着?      夺舍……对,夺舍。      那可不行。      红吟低下头扫视了一下自己,心想还要留给十娘呢。      于是红吟身子后仰,离九华剑远了许多,这一幕看的吕少君眼睫忍不住的颤动。      “罢了……你高兴就好。”吕少君将九华剑重新收在桌下,旋即拿起桌上的灵石,举起来在眼前仔细端详。      灵石内,九华剑的一切动作全部都被记录了下来,包括红吟面容也很清晰。      放下灵石,吕少君若有所思的看着红吟,半晌后说道:“九华剑向来是不许被记录身形的,而你和九华剑一样,也不想被录下来。”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姐姐记录了?”红吟啐了一声,说道:“剑不想被人看,我也不想,但是有人命令就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知晓是给平娘看的,她可不会这么简单就随了吕少君的意。      “那你和这柄剑真像。”吕少君认真说道。      “哪有说姑娘家像是剑的?姐姐真的有想要与我好好相处?”红吟啐了一声,给了吕少君一个美丽的白眼。      “就是想与你好好相处,才劝你离开秋水楼,跟着我修行,死丫头莫要不知好歹。”吕少君骂道。      “姐姐又说胡话了,我瞧姐姐道行浅薄,就别骗我了。”红吟被骂了,挑眉后阴阳怪气的说道:“这剑连我的头发都割不动,却能划破姐姐的手……您也不过如此。”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吕少君握拳,轻轻给了红吟的肩头一下,锤得她身子轻轻摇晃。      “是平娘教的好。”立稳身形,红吟笑着说道。      “少来,你夸她,我也不会放过你。”吕少君眯起眼睛,小声说道:“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你心里应该有数才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长生道才是唯一的正道。”      “你说这些谁懂?”红吟疑惑的抬起头。      “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驰。”吕少君认真的说道。      春风城虽好,但是终究是邪道,不可久留。      “我说了,我也不是靠着出卖色相才活下来的,少君姐烧看不起人了。”红吟骄傲的说道:“年老色衰离我还有很远的,这一手承自十娘的琴艺……在春风城不愁吃不上饭。”      不说五陵子,哪怕她弹琴给店里的姑娘们,或是给出台的姑娘伴曲,赚的银子都够养一大家子了。      “我懒得说你了,好话听不进去,还是没有吃过苦头。”吕少君呸了一声。      红吟闻言一愣,眯起眼睛,她盯着吕少君的眼睛:“我一个红倌人,姐姐说我没有吃过苦头……也是很有意思。”      若是换一般的姑娘,比如石闲,该是已经恼了。      脾气差一点的,已经翻脸下车了。、      ------------      0689 吃饭也有规矩      红吟素来是好脾气的人,况且……吕少君是祝平娘的好友,她也不敢给对方脸色看。      “我该是说错话了。”吕少君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忽然心虚了许多,不敢去看红吟的眼睛。      “我可不怨姐姐。”红吟轻轻抓住吕少君的手,她轻声道:“十娘在教我练琴的时候就与我说过一句话……做人应当清楚自己的目的、知晓追求的东西是什么。时不时给自己提个醒。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就别太在意别人说好不好看……曲子是这样,秋水楼是这样;对十娘亦是如此。”      红衣想说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喜欢要胜过所有的道理。      所谓千金难买我乐意。      “哼。”吕少君眯起眼睛:“你们这些春风城的姑娘真是让人看不懂……原来还有人真的喜欢上台给人演曲、抛头露面的。”      “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但只要十娘在,我就喜欢上台,也喜欢看她上台。”红吟抿嘴笑着。      在望海店,十个姑娘里,有九个都是虽然赎了身,但是依旧和店里劈账。      包括杜十娘,早就赎了身,但是依旧没有脱离望海店。      许多时候,姑娘甚至喜欢攀比谁赎身后在店里待得时间更长,似乎时间长的那个能够证明自己比旁人更爱春风城和望海店。      “许多事情不是姐姐看起来的这么简单,所以……”红吟轻轻叹息,无奈的说道:“姐姐就别想着把我忘歪头拐了,您就是做人牙子……上面还有平娘给我撑腰。”      “算你赢了。”吕少君咬牙,却没有任何一句话好说。      红吟说的对,如果她真的强行要带红吟走,那桐君一定不会站在她这边。      吕少君蓦然想起了什么,她啐了一声:“死丫头,我差点让你给绕进去了,说什么不想离开春风城,其实不还是不想离开那个杜十娘?她若是真的离了春风城,我瞧着……你准是第一个跟着跑,还搁这儿和我说什么大道理呢!”      “姐姐这就说对了……”红吟笑得娇娇的,甜甜的:“我与姐姐说的是普通人的规矩,我也有我自己的规矩……就好像杜七常说的,十娘就是规矩。”      “不知道该说你痴情,还是有病。”吕少君捏了捏红吟的脸,她呆了好一会儿,才无奈的呼出一口浊气。      红吟很可爱,所以自己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我知道我让姐姐不高兴了。”红吟眨眨眼,看着满桌子的好菜说道:“我先前瞧见姐姐抱着荷叶饼直接啃,显然是不怎么会吃,不如……妹妹来伺候姐姐用餐。”      “伺候我……吃饭?”吕少君眨眨眼:“只是吃东西,还有不会的说法。”      “自然有。”红吟盯着一道道菜肴,认真道:“海蟹哪些部位好吃,用什么顺序吃才最美味,姐姐知道吗?”      “螃蟹……难道不是直接吃腿……”吕少君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那荷花鸭呢?”红吟指着吕少君啃了一半的面饼:“哪有像是姐姐这样吃的。”      “还有,姐姐吃肉都不先解了绳子的吗?肉都糯了……”      “金风楼的鱼脯做的这么好,最好吃的就是这一块……结果被姐姐混着鱼刺给扔了?”      红吟喋喋不休,一副老妈子的模样让吕少君本能的矮小了几分,她小声的、心虚的说道:“什么饭菜,只要能够咽的下去不就行了……”      “肤浅!”红吟尖锐的声音让吕少君一激灵。      她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小丫头吓到。      “似是春风城的望潮蟹,要先取了蟹膏……再……”红吟说着,摇头说道:“不与姐姐细说了,这满桌子的菜,里头的规矩多着呢……就这么说好了,我伺候姐姐吃饭,算是陪姐姐吃。所以,姐姐就别让我跟着吃了,真的吃不下。”      “我听你的就是了。”吕少君只能点点头。      她心想自己又不吃亏。      被人伺候着用餐,也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      “姐姐可真爱吃肉,全是荤菜。”红吟看着满桌子的菜,说道:“偶尔……还是要吃些素的转换心情。”      “我以为你会说要荤素搭配的均衡。”吕少君说道。      “姐姐不是凡人,口舌上……没有必要这般的在意。”红吟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直红蟹:“就这样,我先教姐姐拆蟹。”      “……”      紧接着,只见红吟熟练的打开红蟹的蟹盖,取出蟹膏后,又抽出腿肉洒在蟹盖里,取出筷子那么一拌……红蟹的香气就直扑吕少君的鼻子。      红吟将布满了蟹肉的勺子递到吕少君嘴边,柔声道:“少君姐,啊……”      吕少君身子有些僵硬。      她也不是没有被人喂着吃过东西,当年修为尽失差点死在万妖岭,就是夫子一勺一勺喂她吃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同样的是喂饭,红吟加上一句软糯的“啊……”后,她就张不开口了。      红吟瞧着吕少君面上的一抹红霞,惊讶后,露出了几分嬉笑:“原来,姐姐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但……越是这样,我越要喂姐姐吃东西了,说好了伺候,就是要伺候。”      红吟将勺子递到吕少君的嘴边,轻轻磕了一下:“吃饭了。”      只见红吟挑着弯弯的柳眉,明亮的眸子里水光潋滟,荡漾着几分调笑。      红吟很有手段,简单的喂食,被她做出了分明媚的风韵。      吕少君本来想恼,但是……被红衣这般好看的姑娘伺候陆,哪里还恼的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一口将勺子中的蟹肉吃下。      肉很好吃。      螃味很浓。      吕少君看着红吟似笑非笑的眼神,忍住内心的不适,故作冷漠道:“还不快点,要我自己动手不成?”      “姐姐就嘴硬吧。”红吟端起了一旁的茶:“金风楼都安排好了,潮蟹寒凉,午草茶是热性的,可以解寒解腻……”      吕少君结果茶水,一饮而尽。      “还有……”红吟轻轻笑着。      其实,她不喜欢伺候人。      也不知道吕姐姐有没有发现,她……这是拿吕少君练手的。      若是吕少君这样的姑娘都说好,那等到小宴,就按照这么个顺序伺候十娘。      吕少君拿她做试剑的工具人,反过来也是一样。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工具人。      ------------      0690 一看就是个怨妇      被人温柔的喂食是一件十分惬意、幸福的事儿,但是世界上还有比这件事更幸福的。      那就是被姑娘家喂食。      甚至还有更幸福的——被好看的姑娘喂食。      红吟毋容置疑的是好看的姑娘。      历经最初的害羞后,吕少君就意识到面对这些丫头你越紧张她越欺人,所以她很快就放松下来。      吕少君左手慵懒地撑着侧脸,歪着头看着仔细处理食材的红吟:“你这丫头真是好耐性,这么多虾,挨个的去线,若是我……早就烦了。”      “其实,金风楼的海虾不去线也能吃,但是妹妹我吃不起金风楼的,自己平日里吃也去线去习惯了。”红吟无奈的说道:“算是穷出来的毛病,厌烦更说不上,给好看点姑娘喂东西吃,谁会烦呢。”      这是相对的。      被喂的高兴,喂的也高兴。      “你这是在说我好看?”吕少君问。      红吟眨眨眼:“姐姐觉得自己不好看?”      “我是有孩子的人。”吕少君忽然说道。      “是吗,这倒是让人很意外。”红吟说着,将手中处理好的虾尾裹上酱料团在饼中,旋即身子前倾:“少君姐,啊~”      “?”吕少君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那一幕,微微一怔后,虾饼就送到了面前。      她一口将虾尾吃下,随后看着红吟又开始剥新的食物,嚼动的速度快了许多,都没有吃出什么味道来。      咽下食物,吕少君带着不解与奇异的说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才姐姐也没有心情与我说这种玩笑。”红吟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去指尖沾染了些许酱料,她抬起头,说道:“姐姐能吃辣吗?若是能,我就调的辣一些,吃虾,换个酱料就能换个味道。”      “能吃。”吕少君回应了一句,然后无奈的说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怎么?”红吟头也不抬的说道:“还要我恭喜姐姐不成,能生孩子是好事,我心里头酸着呢,姐姐不要给我找不自在。”      红吟的语气中颇为不善。      而这个态度让吕少君将所有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有想过红吟会震惊,会不自在,会追问自己孩子的事儿……      却从未有想过,红吟会嫉妒。      于是吕少君不说话了。      一直到红吟调好了酱料,她抬头看到了吕少君怀疑人生的表情,才叹息一声:“店里的丫头从小就点麝香……没有几个能有孩子的,我也是一样……所以我说羡慕姐姐并非是假话……再说了,姐姐是仙门的人,年岁该是长我许多,有个子嗣也不值得惊讶。”      说着,红吟勾起嘴角:“咱们这儿的姑娘只看外貌,姐姐看起来只比我年长三两岁,那就只比我长三两岁,其他的我也不在意。”      “……真是服了你了。”吕少君捂着额,无奈中带着几分欣喜。      红吟真的是给她交了一份满分考卷。      “红吟,你不想问问我与我女儿的事儿吗?”吕少君双手托着脸,直勾勾的看着红吟。      “姐姐你想与我说就说,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红吟继续认认真真的剔着虾线,依旧是头也不抬。      “我不想说了。”吕少君说道。      “你爱说不说。”红吟想了想,抬起头,缓缓说道:“姐姐能融入进春风城,还和平娘是好友……我想,与姐姐在一起骂上几句负心汉,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吕少君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红吟在说什么,她咬牙道:“我看起来,就这么想是没人要的、被人抛弃的怨妇?”      “不是像。”红吟说道:“应该说是一模一样,先前我还不确定,姐姐说有个女儿后……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以这个姐姐的性子,若是关系好,会说她有个丈夫,而不是跳过丈夫直接到女儿。      红吟心里和明镜似得。      而且,因为是吕少君,所以她直接就说出口了。      果然,吕少君一点也不生气。      “行吧,我就是没有人要的女人。”吕少君表面露出了恼怒的神色。      “也不生气,咱们这些姐妹就没有看人的眼里,碰见的男人……就没有几个好东西,我也习惯了。”红吟将食物送进吕少君的嘴里:“姐姐不生气。”      “你哄小孩子呢。”吕少君骂了一句,随后笑着说道:“我也不在意旁人说,早就被人骂习惯了。”      “姐姐的女儿多大了?”红吟想起了什么,问道。      “和你差不多大。”吕少君眼神躲闪。      “那就是说……比我还要年长了。”红吟叹息一声,心想平娘究竟已经已经多大年纪了?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吕少君心想自己虽然喜欢聪明的姑娘,但是太聪明了,也让人有些不自在。      “若是关系不好,就带来春风城,住上一段时间……就能改了性子。”红吟取出手帕抹去吕少君嘴角的一抹油渍,说道:“我们这些人,有的是手段。”      “我看出来了,所以她还是不来的好。”吕少君冷哼一声。      红吟熟练的烫上一壶酒,眯着眼睛问道:“所以,姐姐与我说女儿的事,究竟是想要说什么……总不至于,是想被刺挠两句,说这事显摆自己有女儿吧。”      “红吟……要不,你来做我女儿吧。”吕少君说道。      红吟一愣,旋即没好气的说道:“怎么,我这是喂饭给自己喂一个娘出来?少君姐,生我的人还没死呢,前些时日托人去打听了一下,硬朗的很。”      “你也是心大。”吕少君说道。      “说不上亲切,只是好奇。”红吟抬起头,盯着吕少君的眼睛:“姐姐就别做梦了,你饶了我吧。”      这才过去多久,从姐妹到学生到徒弟……      现在让自己做女儿都来了?      她真怕再过一会儿,这个姐姐能让她与她做对食。      “我这不是喜欢你吗。”吕少君笑着。      “我也喜欢姐姐,谁想让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娘亲?您醒醒,别白日做梦了。”红吟啐了一声,随后说道:“其实真算起来,姐姐该是算我的姨娘?”      “你和姓祝的辈分别扯到我这儿来。”吕少君说道。      “随您怎么说。”红吟说着,取下烫好的酒,斟了一杯以后递给吕少君。      ------------      0691 结局兴许会有许多个      吕少君吃着酒。      她身边的姑娘从未有红吟这般的,今日简单的接触了一会儿,她注意意到红吟对于细微的琐事非常拿手,便觉得与红吟这般的姑娘一起生活是十分舒适的。      细水长流。      她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红吟,我听说,春风城里是有金兰契和菜户对……唔。”吕少君正说着话,忽然被一块粗饼将话语堵了回去。      这是红吟第一次给她吃不好吃的东西。      “姐姐不要说胡话。”红吟眼神平静:“吃饭。”      “吃……吃饭。”吕少君抽了抽嘴角,安静了下来。      果然,对食什么的,还是不现实。      谁让自己有女儿呢。      ……      ……      春风城里的姑娘有许多,所谓姑娘家,就是要像是一块块机关木似得……在莫名地方有着菱角,而若是遇到了另一块合适的机关木,便能够完美的对在一起。      文雅一些的说,大抵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所以,在春风城里能够看到一些莫名其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姑娘腻歪在一起,成为了好友。      比如倚石仙子和连韵。      比如安宁和婵儿。      比如鱼行舟和纤阿。      还有就是吕少君和红吟。      再久远的一些,李青莲和琴楼的姑娘们也是。      似是在春风里,身份变成了不重要的东西……性格、内在和灵魂才成了是否能够成为友人、闺蜜的唯一标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从杜七被一个红倌人捡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什么等阶和身份……也就完全不重要了。      这么看来,世界上最奇怪的两块机关木就是杜七和杜十娘。      如果世界是一本书,杜十娘毫无疑问的会是书中集大气运、天地宠爱于一身的主角。      如果不是书,她的故事便可以写成书。      二人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用云泥之别能够形容的了,一个人站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尽头,另一个人,翻遍了时空海也见不到她的影子。      这样的两个人能够拼在一起,靠的是什么?      杜七常常会想,十娘真的是很聪明的姑娘,自己最初的沦陷……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十娘的不讲理。      追寻真理的她遇到不讲理的姑娘,不知不觉的陷了进去。      还有就是“杜”这个姓氏,似是一根绳子将她和十娘绑在一起。      杜七回了神,睁开眼就见到了熟悉的琴房,她便知晓已经从时空的乱流中回来了。      身边,婵儿和安宁在说着悄悄话,白玉盘搂着明灯正摆弄着她头发。      杜七心想这儿虽然不比那时代热闹,但是……      “还是这儿令人安心。”      杜七喃喃说道。      她一口,所有人全部停下了动作,看着她的脸。      显然,虽然没有人和杜七互动,但是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未有离开她。      “小姐,你说什么呢?”明灯小心翼翼的问道。      其实……方才小姐的行为很奇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很是怀念的样子。      明灯和杜七朝夕相处,只是一个眼神,她就知晓杜七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好在,这浅浅的陌生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变了回来。      明灯轻轻拍打心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方才……”杜七微微一怔,意识到了什么,没有接这句话。      也不好解释。      “明灯,过来……让我抱一会儿。”杜七歪着头,冲着明灯招了招手。      杜七忽然的要求让明灯一怔,旋即嗯了一声,从白玉盘身前起来,回头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坐到了杜七的面前。      白玉盘眨眨眼,露出几分艳羡的神色。      “……”      揽着明灯,杜七心道没有想到在那个时代,变化最大的人居然是眼前这个丫头。      揉了揉明灯的脑袋,杜七又觉得历史的进程是不可替代、不可扭转的。      即使手握万象,她看见的结局也不会是她自己的结局。      两条平行的世界再相像,最终也是有不同的。      所以不值得留恋。      杜七使劲抱着明灯,深深的吸了一口后,身子后仰,直直的躺在的垫子上。      想吃蜜饯了。      “……”      安宁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对于杜七忽然失去了干劲表示十分的疑惑,她在婵儿耳边说道:“婵儿姐,七姑娘……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婵儿心想杜七一直以来都是奇怪的姑娘,她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七姑娘奇怪,你往十姑娘那儿猜就是了……我猜,七姑娘应该是想十姑娘了,觉得和咱们在一起很无趣。”      “我还是很有趣的。”安宁反驳道。      “得看和谁比,咱们这些丫头加起来,在她心里,也比不过十姑娘的一根手指。”婵儿认真的说道。      “婵儿姐,你把七姑娘看的太冷漠了吧。”安宁轻轻抓住婵儿的手指,将其掰回去,说道:“怎么说,也得两根手指。”      “……”婵儿没有说话。      对于杜七是不是冷血的姑娘这件事她持有保留态度。      其实和杜七生活久了之后,多少能察觉到什么。      比如白景天,他就曾经被杜七面对死人极度冷漠的态度惊到。      婵儿不会说杜七的坏话,哪怕是事实,所以她只是捏了捏安宁的脸,对着那“大”字形躺在垫子上的姑娘说道:“七姑娘,再等一会儿……我估摸着,她们也该醒了。”      杜七坐起了一些,对着婵儿说道:“十娘是很能睡的,一时半会醒不了。”      “姑娘起不来,不是还有七姨。”婵儿说道:“我算这些东西可错不了。”      杜七闻言,眨眨眼,认为很有道理:“也是,婵儿姐还是很有心眼的。”      “呸,这话听着可真糟心。”婵儿使劲掐了安宁一下。      “你疼你掐她去!”安宁嘴角微微抽动,将婵儿一把推向一旁。      白玉盘瞧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转眼,便见到安宁和婵儿两道不善的目光朝着她射了过来,咳了一声,低下头遮住自己的表情。      “这才几个人。”婵儿视线右移,说道:“如果将来大家真的住在一起,那得乱成什么样子,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定很热闹。”杜七自信的说道。      ------------      0692 有趣的事      许多人住在一起一定是热闹,可姑娘家本就吵嚷。十个、数十个、甚至数百个姑娘家住在一处,平日里有多么热闹就会有多少的麻烦。      但是如果俯视去看,将这“院子”当做一个城镇的话,别说数百个,就算是数万,也算是冷清的。      春风城就是类似庭院的城镇,所以姑娘们才如此的喜欢这儿。      白龙大概就是家主一样的存在。      可是……所谓家主,果然还是要让姑娘家来做,于是姑娘们离开春风城,另寻其他的安身之所也是早有预见的事情。      “……”      北风呼啸。      透过窗棂,可以瞧见风势越来越猛烈,大雪飞扬。      映照之下,车厢内酒香袅袅,温暖而舒适。      只见吕少君慵懒的侧卧于车厢,在她的前方,那桌子上的事物吃了个七七八八。      红吟被吕少君枕着腿,她取出手帕小心翼翼擦拭着吕少君的嘴角,无奈的说道:“姐姐还真是能吃,我头一回遇到我这边都没有包好饼就已经把上一个吃完的人。”      “我又不是普通的姑娘,一桌子菜对我来说很简单的,灵气加身,别说一桌,就算是十桌,我也吃得下。”吕少君得意的说道。      吕少君的一席话让红吟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在南荒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八方客栈之主,现在却在一个姑娘面前炫耀自己能吃,似乎这件事比她所得到的成就更值得炫耀。      “也不知道姐姐这是在得意什么。”红吟更无奈了,她收起手绢,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伸手将吕少君略显凌乱的头发拨落,笑着说道:“说一件有趣的事儿。”      “你这丫头觉得有趣的,我可不一定觉得有趣。”吕少君打断红吟的话,她翻个身,面对着红吟腰间的挂坠,轻声说道:“反正又是和你的十娘有关吧,我都听厌了。”      虽然被红吟喂着吃东西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情,但那只是一开始,两个菜之后,红吟就打开了话匣子。      这丫头一直、一直在与她说杜十娘的事情。      从琐事到她和杜十娘之间发生的过去到杜十娘的性格……      本来吕少君还认为这些事很有趣,毕竟红吟提起杜十娘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也很养眼……但是越往后听,就越觉得离谱。      话题到最后,已经完全变成了红吟在那没完没了的赞美杜十娘。      这一幕,像极了梅花庵的姑娘逢年做祭,礼拜九天玄女。      所以吕少君十分好奇,杜十娘知道她在红吟心里是什么形象吗?      在红吟的口中,杜十娘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姑娘,吕少君认为自己已经是脸皮厚的人了,但是……她都受不了被人那般夸赞。      所以她有理由相信,杜十娘听了红吟的夸赞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一定、一定不会高兴。      “……”      红吟被吕少君用这般无礼的眼神看着,她也不恼,因为红吟也知道自己一直夸赞十娘旁人肯定会烦,但是她不烦就可以了,吕少君心烦……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笑着,红吟轻轻抓住吕少君的衣领,嗔道:“我没有要与姐姐说十娘的事儿,您放松些。”      “这样就好。”吕少君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受不了红吟的洗脑了。      “所以呢,你要与我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吕少君枕着红吟的腿,盯着她的脸问道。      “我方才忽然想到了杜七那妮子。”红吟勾起嘴角:“七姑娘什么都好,但是最怕十娘生气……”      “这不还是杜十娘吗。”吕少君打断的红吟的话,反手一把抓住红吟的衣领:“你脑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急什么,我没说完呢。”红吟啐了一声,抓住吕少君的手腕,说道:“七姑娘除了怕十娘生气,最大的弱点就是害怕别人说她是食量大的姑娘。”      “食量大?”吕少君眨眨眼,说道:“能吃是福,这算什么弱点?”      说着,她松了一口气。      尽管杜七也和杜十娘有关,但是……总归是摆脱了杜十娘。      “姑娘家嘛,总是爱面子的,更不要说杜七的脸皮出了名的薄。”红吟提起杜七,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慈祥。      “脸皮薄?有多薄。”吕少君问。      “嗯……”红吟想了一会儿,指着一旁满桌的空盘子说道:“就和姐姐方才吃的荷叶饼一样薄,用手指一戳就能漏出个窟窿来。”      “有点形象。”吕少君咂咂嘴,想起了酥脆的荷叶饼。      她倾听风雪,旋即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怎么说呢……吕少君其实没有见过几个脸皮薄的姑娘。      八方客栈的姑娘个个都是以剽悍著称,别说害羞了,即使刀捅在身上都能面不改色。      修仙界也是一样。      脸皮薄的人不适合修仙,所以到最后剩下的就都是一群没办法让人起保护欲的老女人。      “我知道杜七长得好看,但是这哪里有趣了。”吕少君疑惑道。      “七姑娘以吃的多为耻。”红吟伸出一根手指在吕少君面前晃了晃,继续说道:“姐姐却以吃的多为荣,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吕少君闻言一愣,一时间还没有明白红吟在说什么。      可当她对上了红吟似笑非笑的视线,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咬牙切齿的看着红吟那张“可恶”的脸,坐起身子,一拳打在红吟的肩头,骂到:“你这死丫头说谁不要脸呢?!!”      杜七知礼,以此为耻,对比之下,不就是在骂她厚脸皮。      “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姐姐你悟性好。”红吟被打了一拳,虽然吃痛的揉着肩,但是却依旧保持着笑容。      “你们这些丫头……真是一会儿都不能放松,一个比一个爱捉弄人。”吕少君气的嘴唇都在抖:“这很有趣?”      红吟二指并拢,按了上去,随后眯着眼睛:“我说的有趣,不是七姑娘容易害羞有趣,而是……姐姐现在的反应有趣。”      “?”      窗外是雪虐风饕,屋内的气氛也出现了一刹的凌乱。      吕少君嘴角抽动,她缓缓的坐正身子,旋即……      一脚踢在了红吟的脚踝上。      她用的力道很轻,就好像她在荷叶饼上戳个窟窿所用的力道是一样的。      但是红吟脚踝肿着,哪里吃得消?      只见她立刻尖叫一声,疼的弯下腰,额头上的汗渍瞬间就下来了,呼吸急促,下唇微微颤抖着。      她和吕少君不一样,她不是气的,是疼的。      直到许久之后,红吟才缓过神来,她抹去鬓角的一丝冷汗,幽幽的看着吕少君,那幽怨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      0693 古今皆平更让人安心      红吟颤声道:“少君姐,你……好狠的心。”      “姐姐我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但是……偶尔也想欺负一下身边的丫头,这不过分吧。”吕少君说着,手在腰间一摸,便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金色的丹药。      丹药上印着一层玄妙的纹路,在灯火下闪耀着些许的光芒,那光芒若隐若现……就好像人的呼吸一般悠久绵长。      “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疼就把这东西吃了,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吕少君眯着眼睛。      “我算是知道姐姐为什么下手这么狠了。”红吟嘴角抽动,她急着说道:“姐姐要给我好处,直接给就是了,干嘛非要踢我一脚!”      “死丫头,净说废话!”吕少君骂道:“你刚说我不要脸,我就给你送丹药?这丹药像不像是被你骂出来的?”      她又不是有奇怪癖好的姑娘。      吕少君本来就准备将丹药给红吟的,无奈之下,只能先欺负她,然后将丹药当做赔礼取出来。      “……”红吟被吕少君的话语怼的哑口无言,只得说道:“倒是我的错了。”      “本来就是你的错。”吕少君将丹药放在桌上,旋即说道:“吃吧,吃了就不疼了。”      “我不要。”红吟取出新的手绢,擦去额前的汗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之前不是都说了,这伤是留给十娘心疼的……再者,我分明都拒绝过一次姐姐了,您非要再来一次?我有理由怀疑姐姐就是故意的。”      “我本来就是故意的……只是先前我还没有那么喜欢你,现在更喜欢了,所以才要与你说清楚。”吕少君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先听听丹药的作用,再决定也不迟。”      “……”红吟闻言,半晌后无奈的说道:“姐姐也是,段小子也是。这么看来,师先生也是一样,你们都喜欢说什么丹药,丹药有什么好的?值得我又挨一脚……罢了,姐姐就说说吧。”      红吟也不傻,吕少君取出来的这一颗丹药一看就不普通,比之先前她从师承和段千川那里见过的都要好。      金光灿灿的,散发着醉人的气息,只是嗅到了几分香气,红吟就觉得身心舒畅。      “这是一品天枢丹。”吕少君歪着头,说道:“我单单与你说名字,你也听不明白。”      “姐姐知道我听不明白,就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红吟瞧着自己红肿的脚踝,眼里带着几分疼人的委屈。      “这么说吧,以天枢丹的药力,我此时若是不帮你挡住溢出的灵气,你只是吸了一口……就足以昏上十年八年了。”吕少君说道。      “这么吓人的东西,姐姐还是收起来吧。”红吟下了一跳。      “不怕,这药力我会锁上的。”吕少君伸了一个懒腰,旋即说道:“你算是桐君的丫头,我便该给你个见面礼,思来想去,只有这一颗天枢丹最为合适。”      易筋洗髓的事情天枢丹最为拿手,鱼行舟也用不到了……所以送给红吟正好。      当然,天枢丹其实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即使是现在让云浅见了,她都会眼红……所以说是粗浅的见面礼,实际上远比红吟认为的珍贵太多。      “怎么样?吃了吧,正巧……我和云浅她们帮你消化。”吕少君勾起嘴角,心道能够让南荒三姐妹一起帮着洗髓,这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让吕少君没有想到的是,红吟完全没有在意那什么丹药。      她喃喃的说道:“桐君……桐君……清湖纳明月,远览无留云。人生亦何须,有酒与桐君……”      祝桐君,这就是平娘真正的名字吗?      红吟眼神波动的厉害,她捂着心口,只觉得祝桐君真真切切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那诗的最后……写着信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浑。      这就是祝桐君三个字变成祝平娘的原因吗?      红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认真的说道:“虽然祝桐君三个字也很好听,但是……比起这般高高在上的谪仙名,我还是更喜欢祝平娘这几个字……能够让人安心。”      “她叫什么这不重要,重点是丹药。”吕少君提醒红吟。      “丹药?什么丹药。”红吟疑惑。      吕少君:“……”      “哦,姐姐还惦记着丹药呢,我以为都过去了。”红吟从祝平娘的真名里回过神来,说道:“我不要什么丹药,姐姐踢我的那一脚也不疼了,收起来吧。”      “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吕少君蹙眉。      “姐姐踢我一脚,可算是为老不尊?”红吟反问。      “说谁老呢。”吕少君急了。      “反正不是说姐姐。”红吟浅笑。      “这丹药能够送你上仙路,开奇经八脉,抵得上数十年苦修。”吕少君说道。      “不要。”红吟想都不想的说道。      吕少君心道红吟没出息,听不懂修炼的事情,就从日常出发,于是说道:“你这丫头久坐,积攒了一身的毛病,这丹药能让你焕然一新,从此向内去找……都无病无灾。”      “最近没有再腰痛了,七姑娘给的药贴很管用。”红吟说道,在心里默念“有酒与桐君”全诗。      “能延寿。”吕少君轻声在红吟耳边说道:“吃了后,哪怕你不修脸,也能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八十多……甚至,若是能消化药力,可以活到三百岁也说不定。”      “王八也能活这么久呢。”红吟下意识说道,觉得安静后抬起头就看到吕少君的一头黑线,眨眼说道:“我不是说姐姐是王八……等等,姐姐不会已经是几百岁的人了罢。”      红吟震惊的微微张口。      显然,她知道吕少君岁数大,但见识限制了她的思绪,没有往几百岁上去想。      “你管我多大呢,臭丫头……和你说了好非不听,真是气死我了。”吕少君握拳,忍着才没有砸到红吟好看的脸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油盐不进的人?      吕少君活这么大就没有这般委屈过,给人送机缘,还要这般劝说,关键人家还不听。      修仙、长生都勾不动她。      不行,今天红吟的冷脸,自己贴定了。      吕少君不信这世界上真的有没有弱点的人,就好像杜七害怕被人说能吃一样,红吟一定也有弱点。      ……      房间中,吃着桔子的杜七忽然身子一颤,觉得有被冒犯到。      ------------      0694 百岁千年      杜七小口小口的吃着桔子,目光从风雪之上收回来。      她有不高兴过,只是很少。      但是若是说气急败坏……从古至今都是没有过的。      但是如今的形势和以往也不大一样,她成为了一个“人”,便有了人才会有的弱点。      比如不喜欢被人说能吃。      比如不想要让十娘生气。      随着记忆的恢复,杜七还有一件事情十分的在意……那就是年龄。      她对于故人并不讨厌,但是仍旧不想相见……其中除了不想被打扰外,绝大多数都是不想被勾动了记忆。      毕竟已经作古的人天天的在眼前绕,简直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这么看来,杜七觉得让自己气急败坏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只要有一个“坏人”站出来欺负她的十娘,然后嘲讽她长得胖、年纪大……应该就可以了。      “……”      杜七沉默了一会儿,心道如果这样去看的话,自己的心理防线当真是弱。      似乎……上面的事情绝不是很难发生的事情。      她思来想去,觉得“反派”的对象满春风城都是,最有可能的就在她身边,现在正抱着翠儿姐睡午觉呢。      咽下桔子,杜七接过白玉盘递过来的暖茶喝了一口,轻轻叹息。      四闲姐可算不得是坏人。      可纯粹的恶人也是很难出现的,即便真是纯粹的恶人……又怎么会嘲讽姑娘家的食量和年龄?      于是杜七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食量和年龄对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十娘,如是而已。      嗯……      杜七眨眨眼,搂着明灯看向安宁,打断了她和婵儿的对话,并问道:“安宁,能够活几百岁的是什么。”      “啊?”安宁一怔,她在最初的疑惑后露出了几分局促的神情。      年龄大?      七姑娘是在说她吗?      的确,不算出生的年龄,她单单是离开东玄来到春风城都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了……至少,金刚寺的历史远远比春风城要久远的多。      “是……修仙者吧。”安宁小心翼翼的说道。      说完之后,她还偷偷的看了一眼婵儿,正巧对上婵儿有些怀疑的眼神,紧张的咳嗽了一声,低下头去拿桌上的桔子。      “怎么会是修仙者?”婵儿一把抓住安宁的手,盯着安宁的眼睛。      安宁吞了了一口口水,不知晓自己又是哪里说错了。      “少看那些杂书,人都看的不聪明了。”婵儿笑着说道。      婵儿一笑,安宁就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个姑娘定是不知道想哪儿去了。      “安宁姐说的也没错。”白玉盘在一旁替安宁说话:“仙门的人,可不就是动不动就是几百年上千年的活,年岁像是山里的水,一年到头淌个没完。”      “谁知道呢?咱们也没有见过几个修为高深的仙门中人。”婵儿搓了搓手,说道:“其实我也喜欢看杂书,但是有些情节还是比较恼人的……比如现在大部分的书描绘的仙子,千年的寿元像是活到狸花身上似得,脑袋里住着十多岁的小姑娘,对爱情充满了憧憬……容易害羞……”      婵儿说着,轻轻叹息:“怎么说也是活了百年前的人,怎么想也得是七姨那样遇事稳重,看破红尘的性子吧……”      婵儿说着,忽然有些有一些疑惑的说道:“安宁,七姑娘,你们……看我的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杜七扭过头去。      安宁则是捏了一下婵儿的手,说道:“婵儿姐,书上说的仙门,一次闭关都是一个甲子起步,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历练,就是在重复日复一日的修炼……似是姑娘家的普通日常,说不得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几次呢。”      修仙是为了长生。      除了长生之外,一切的东西都不重要。      “你说的也有道理。”婵儿歪着头:“我有时候真是弄不懂你这个丫头的脑袋,这种时候不该一本正经的替修仙者解释吧。”      “婵儿姐在说什么呢。”安宁一脸的疑惑,她完全不知道婵儿在说什么。      “所以我说你不像是个普通的姑娘。”婵儿叹息,看向杜七:“七姑娘,你来说。”      杜七忽然被点了名,也不慌张,想了想后说道:“因为那杂书本就是写给十多岁的姑娘家看的,所以仙子脑袋里就应当住下一个十多岁的姑娘。”      “看。”婵儿捏了捏安宁的脸:“七姑娘这是正常姑娘家该有的念头,哪像你替修仙者解释起来了,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杜七眨眨眼,旋即勾起嘴角。      怎么说呢……      虽然杜七知道自己不应该高兴,但是被婵儿拿去和安宁对比还被夸赞……真的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自己是正常的姑娘家。      这真是太好了。      一家欢喜一家愁,杜七高兴,安宁作为被踩的哪一个就不好过了。      “我……自然是站在姐姐你这边的。”安宁哼了一声:“姐姐说我可以,但是我说的也是没有错的。”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婵儿抓住安宁的手,看向掩饰不住嘴角笑意的杜七说道:“七姑娘方才提起活的久的,安宁就说错了,明灯……换你来说的话,会说什么?”      “……”明灯此时正被杜七揽着,满眼都是朦胧,哪里听得见婵儿在说什么。      眼看着婵儿的脸色越来越差,白玉盘立刻接过了话茬,咳了一声后说道:“活的久的?大概是王八?还有天望海里的水龟似乎也能活上几百年。”      婵儿脸色缓和了一些,她盯着安宁说道:“看到没,这才是普通丫头会想的……活的久的怎么说都是王八,哪里会是什么修仙者。”      “婵儿姐,世界上是有仙门的。”安宁还在狡辩。      “可问你问题的是七姑娘,你想象,七姑娘想要的答案会是仙门吗?”婵儿轻轻拉扯着安宁的手指。      “这……”安宁说不出话了。      以杜七的性子,自然不会谈论什么修仙者。      但是保不齐,姑娘是在说自己这个禅子啊。      安宁有苦难言,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书上有言:海之南有冥龟,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即便是王八和龟,也是有修仙的。”      ------------      0695 千岁万年做地基      “你就嘴硬吧,我倒要瞧瞧……你能挺道什么时候。”婵儿搓了搓手,掌心发热后印在安宁的面上:“不过,你这丫头来城里之前该是念过几年书,懂得还真的不少,说起来当初你压台春市却没有被人买走……怎么想都是常姐姐故意留你下来的。”      “咱们,换个话题说好不好。”安宁瞧着白玉盘那带着几分回忆的眼神,扭过头去。      逞口舌之利,她哪里是婵儿的对手,便只能承认自己真的是奇怪的姑娘。      安宁扁着嘴,不满的看了一眼杜七,心道都是七姑娘打开的话匣子,以至于自己如今被放在火上烤。      她咬牙说道:“所以七姑娘问什么东西活的久,是想养王八了?不是才说过想养兔子?”      “我?”杜七眨眨眼,说道:“我没有想王八,不过……婵儿姐怎么看王八。”      “怎么看?还算常见吧。”婵儿说道:“店里的姑娘们也有养水龟的,毕竟好养也不爱动弹,即便是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但是这般的慢物姑娘家养起来也无聊,所以我不是很喜欢。”      杜七眨眨眼。      婵儿姐在说十天半月饿不死的时候,看了一眼一旁趴着休息的小花。      说起来,婵儿姐就经常性的想不起喂小花。      它没饿死,四闲姐功不可没。      “七姑娘不养最好,我觉得兔子就不错,可可爱爱的。”婵儿说道。      “嗯。”杜七点点头。      经过了方才的事情,她知晓是自己提问的方式除了问题,重新组织语言后说道:“活几百岁是有灵性的水龟……那么几千岁的呢?”      姑娘家的话题向来是发散的,所以婵儿也不认为杜七的问题奇怪,只当是由百岁龟引申出来的。      “几千岁的?那就只有修仙者了吧。”白玉盘小声说道。      婵儿也跟着点点头:“千岁的,是只有仙门的人。”      “百岁不行,千岁就行。”安宁呸了一声,心想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世界上绝大多的修炼者就没有突破千岁桎梏的,似是绝云宗,年岁实打实一千岁往上的……那都是长老级别的人了。      但安宁知道和春风城的姑娘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便憋着没有再说什么。      “千岁是修仙者……”杜七点点头,没有问她们怎么看修仙者。      因为她知道眼前的姑娘们怎么看修仙者,所以没有必要问。      杜七伸出一根手指,轻声问道:“那……再往上呢?”      “再往上?再往上可就是万字打头了。”婵儿心道杜七的好奇心也符合普通的姑娘家,便说道:“倒是没想过万字打头的人……说起来,能够到这个级别的,应该只有历代飞升的仙人了吧。”      “我也觉得是仙人。”白玉盘附和着道,看得出来,白玉盘也很喜欢这个话题。      活了万岁的人?      到了这个层次,即便是安宁,也无法用“修仙者”来概括了。      仙人这个答案一定是没错的。      但是安宁没有见过仙人。      但是……如果道天君没有死,那么这个比静月居士还要古老的入道境,年龄……差不多也有这么大了吧。      安宁忽然一身轻松。      她本来因为自己的年岁而羞恼,但是一想到自己在真正年纪大的人面前还是小姑娘,就舒心了许多。      “原来……几万岁的是仙人……”杜七眼睛合起了少许,只露出些许的水光。      对仙人的态度就更不用问了。      即便是十娘,在提起仙人的时候都充满了敬仰和憧憬的……所以……几万年的年龄也不会引起姑娘家的反感。      杜七合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她掀起帷帽的面纱,视野开阔后瞧着远处,曲指轻轻在空中往前推,轻轻弹了几下。      婵儿瞧着杜七的动作,一眼就看出来杜七这是打算盘的姿势。      “七姑娘该不是想问在十万、或者百万打头的吧。”婵儿抢在杜七之前说道:“那还是仙人,不过是更久远的仙人了,毕竟……仙人就该是长生的。”      “欸?”杜七忽然被抢了话,懵然后樱口微张。      “七姑娘可太好懂了,不过关于年岁万字打头就够了,再高就没有意义了。”安宁附和着说道:“仙人是长生的,所以真正计算仙人的年龄,应该从出生一直到白日飞升的那一刻为止。”      白玉盘听着安宁的话,跟着点点头。      的确是一样。      仙人究竟是不是永生的另说,但是……如今普遍的认为仙人永生,所以飞升之后,年岁就失去了意义。      “年龄再大的就没有意义了?”杜七身子一颤,旋即垂下眼帘。      原来,不过才十万打头她们就接受不了了,她上那些女主的年岁分明很大,婵儿姐却看得开心,还以为……      果然,现实和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杜七的小脸塌了不少,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近乎完美的妆容上带了几分落寞的神色。      自己这样的人,在她们眼里是没有意义的姑娘。      却也无法反驳。      因为杜七自己也知道,与她说年岁真的没有意义……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至于说值得庆贺的生日,更是从未有过。      “这……怎么了?”      “七姑娘?”      婵儿和安宁以及白玉盘相互对视,皆是不明白哪里说错了话。      杜七忽然黯然的情绪让在场的姑娘们都是一愣,包括明灯也回了神,轻轻抓住杜七的手:“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杜七轻轻拍打自己的脸,回过神来后,心道她果然是不喜欢年龄的话题。      所以,说什么故人,除非是海棠和寸心这种……其他的还是能不见就不见。      杜七深吸一口气。      既然仙人的年龄应该算在飞升之前,那她的年龄,就应该从遇见十娘之后开始算。      也不对。      应该从十娘赐予她“杜七”这个名字时开始算起。      杜七使劲的点头。      可半晌后,又觉得这样算……自己的年龄就太小了,还是个不能吃饭,只能吃……      呸。      杜七摇摇头,将十娘的面容藏起在脑海的深处。      “……”      “?”      七姑娘……怎么害羞了?      婵儿看着杜七耳朵尖上的一缕绯红,疑惑不已。      “咳。”杜七将面纱重新放下来遮住自己的脸。      她心道自己的年岁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因为不想让十娘知道,毕竟……十娘也没有问她,所以可以不说。      人都是弱点的。      毋容置疑,她的弱点就是十娘。      ------------      0696 不可名状是非神      九姑娘不是人。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古怪,可事实上的确如此,九姑娘不仅不是人,甚至不属于已知的任何生物,她勉强可以称作是一种概念,一个比所谓“道”更加抽象的概念。      如魏云笈这个道祖亲传对“道”之一字的看法是晦涩难懂的,打眼看过去,只会发现满纸写的都是“道,不可道。法,无定法。”      然而即使是这般虚无缥缈的概念,在姑娘眼里也不过是可以踩在脚下的路。      概念上的九姑娘不是人,但是……旁人口中的“九姑娘”却是活生生的存在,只不过即便是陪着众人看过花的九姑娘,真身依旧是不可捉摸、不可理解且不可名状的。      如道祖在《道经》中所言:“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      也有侥幸见过九姑娘之人所书的《神仙记》云:“衣有风采,又非锦绮,光彩耀目,不可名状。”      所以,不可名状是非神。      可世界上没有绝对静止的东西,所以九姑娘有了一个名字。      相比之下,杜七这个姑娘不仅是人,而且是一个姑娘家,是身边人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的存在。      是人就有弱点,所以她也有弱点。      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弱点和弱点也不一样。      杜七虽然也有弱点,但是这个弱点只限于她自己对于十娘。      其他人是没有办法通过威胁十娘来让她服软的。      这样看来,十娘兴许也算不得是她的弱点。      不如说,威胁杜七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      杜七捧着一片桔子瓣,浅浅的啜了一口,酸甜入口的同时,她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隙。      “七姑娘……真可爱。”婵儿看着杜七,忍不住露出心动的表情。      安宁点点头,蔑视的看了婵儿一眼,淡声道:“姑娘是可爱,但是……婵儿姐也是花心的姑娘。”      她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意味深长。      “我就是花心的姑娘。”婵儿笑着起身,一把从身后搂住杜七,笑着说道:“七姑娘又不讨厌花心的人。”      “我?”杜七眨眨眼后说道:“我是不讨厌花心的人,因为喜欢总归是喜欢。”      “看吧。”婵儿得意洋洋的看着安宁。      安宁无奈的说道:“七姑娘,你怎么能助长她的气焰?你该是站在我这边的才是。”      “毋容置疑,姑娘对我可比对你要亲近多了。”婵儿松开了杜七,继续和安宁斗嘴去了。      眼看着婵儿离开,杜七继续吃着桔子瓣,她发觉这般一点点掏空桔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说起来。      提起威胁,她情不自禁就会想起淮沁的那个孩子了。      杜七转头冲着南方,片刻后低下头。      怎么说呢。      那孩子是威胁过她的,曾经想要用武力让她尝尝他喜欢吃的金丝鱼,不过最后被她按着教训了一顿,也就恢复了以往听话的模样。      杜七不知道如何去评价这件事情,可是妄图用武力来欺负她的人,他是第一个,所以杜七总是能够想起。      还是很有趣的。      可是如今他醒了,对于自己来说,又的的确确是个大麻烦,至少小猴子在他面前,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猴子。      毕竟,那人胆大包天,又不似其他人一般听话,道行也说的过去。      杜七知晓自己如今的模样压迫感大不如前,只是个软弱的普通人。      所以这么久不见,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的状况,他一定会认为他又可以、又行了……说不得,还想要来威胁她。      杜七银牙微微用力,将手中的桔子瓣一切两截。      她轻轻嚼着已经没有什么果汁的桔子,心想自己虽然有了弱点,但是……唯有十娘不行。      若是有人用这个弱点来找她的麻烦,即便是亲近的故人,她也要打他几个耳光,让他长长记性。      “哼。”杜七哼了一声,环着明灯的腰,在她耳边说道:“还是你听话,猴子……就是顽劣的不可救药。”      “小姐说什么呢。”明灯被夸奖了自然是很高兴的,但是她依旧听不明白杜七的话。      “没什么。”杜七嗅着明灯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深吸一口气。      海棠作为兔子,虽然也一样的活泼顽皮,但是海棠从不会给她找麻烦,哪怕是被人欺负了、要死了……都没有唤过她的名字。      小猴子却不一样。      看起来听话,却不经意间给她找麻烦。      虎妖的灵元是它给的。      现如今,它还找上了淮沁的那个人,这是要做什么?      两个人联手来找她的麻烦吗。      杜七轻轻拉扯着自己的衣角,心想不听话、不贴心的猴子,就应当丢到戏班子里,让训猴的大师傅训上几年。      杜七即使变了,也避免不了,她曾经性格唯我、恶劣的事实。      所以,偶尔她的思绪会稍稍的有些凌乱。      总归是对现在的她有些许的影响……不说是会变坏,毕竟还有杜十娘看着。      “……”      此时的明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她身子一颤,回头就对上了杜七的眼神。      只见她的小姐瞳孔黑幽幽的,似是两个深深的旋涡,将她的神志都卷了进去。      微微愣神后,明灯见到的是一如往常那般笑容温和的小姐,仿佛那略显可怕的姑娘只是她的错觉。      “小姐……你没事吧。”明灯小心翼翼的问,她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这个桔子有些酸。”杜七蹙眉。      “这样啊。”明灯松了一口气,乖巧的说道:“小姐下次吃之前,我先帮小姐尝尝味道,若是酸的……咱们就换一个。”      “酸的也挺好吃的,柳姐姐就喜欢吃酸的。”杜七说道。      明灯觉得,喜欢吃醋和喜欢吃酸的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杜七看着不远处的婵儿和安宁、白玉盘热火朝天的聊着很么,她搂着明灯,想了想后在明灯耳边说道:“明灯,你有弱点吗?”      “弱点?”明灯稚嫩的面容上出现了几分疑惑,她回过神后说道:“回小姐,我……我有些怕痒。”      “这样?”杜七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明灯的咯吱窝。      ------------      0697 属软肋的姑娘      随着杜七的动作,她想象中的,明灯“咯咯”笑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杜七又戳了她一下,可明灯也依旧是不为所动,不光没有笑出声,反而……耳朵上攀上了一层红霞。      “你不是说怕痒?”杜七看着明灯,眯着眼睛。      明灯低下头,小声的说道:“我是怕痒,但是……小姐不一样的。”      反正她只要想起戳她的是小姐的手,就一点都不觉得痒,兴许是……若是痒了就会下意识避开杜七的手,所以明灯无论如何都不会避开。      要说不适也有,那就是希望小姐能够再温和一些。      “不痒就不算是弱点。”杜七双手撑在明灯的肩头,温和的梳理着明灯脑后略显凌乱的发丝。      人都是有弱点的。      想来,日后明灯会变得连她都有些陌生,被冠以“魔头”的称谓,应该就和她的弱点有关。      “小姐……怎么忽然想说这种事情了。”明灯小声的问道。      “只是有些好奇。”杜七随意说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吗。”明灯低下头,看着杜七按在她腰间的手。      她并不是傻姑娘。      听小姐的意思,她口中的弱点应该有一个更贴合的词。      软肋。      与其说什么干巴巴的弱点,不如用“软肋”二字形容。      若是以人为软肋,那她的软肋可就太多了。      往近了说,月姐和翠儿姐都是……稍稍远一些的,十姑娘也是她很害怕的人,对方说一她都不敢想二。      还有更近的……      小丫头鼓起勇气才抓住腰间的手,抬起头说道:“我很喜欢小姐,小姐对我也很重要……所以我想,小姐应该算是我的……”      明灯不习惯将“弱点”这般令人害羞的话说出口,但是尽管她只是说了一半也不妨碍杜七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你的弱点?”杜七认真了思考了一会儿,疑惑的说道:“这样的话,你岂不是没有弱点?”      怎么想,明灯会变成那般样子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吧。      自己又不会出什么意外。      明灯听着杜七的话,略显不安的说道:“我不能没有小姐的。”      “说你没有弱点,又不是说你没有我……罢了,我都被你绕进去了。”杜七的言语中带了几分无奈,可明灯的话让她觉得高兴,于是杜七就放弃和明灯说这个话题,与她随意聊了几句关于白玉盘的私事,继续倚靠着明灯休息。      杜七不愧是明灯的软肋,小丫头只是被她简单的依靠,脑袋便晕乎乎的,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      说起来,杜七认为要被人利用的上的才能够称之为软肋。      她的软肋是十娘。      四闲姐的软肋也是十娘。      这么一看,翠儿姐虽然嘴上说着是四闲姐的细作,但是她的软肋也是十娘……      还有淮沁的流萤姐,十娘也是她的弱点。      路上,客栈里有着和猫儿一样名字的小花姐姐,也无比憧憬着她的十娘。      远一些的,还有姓李的公子,若非看重十娘,也不会送过来一块庭玉。      对了,还有红吟姐。      杜七想着,长长的叹息。      她有些想要收回对婵儿说的话了。      她不敢说十娘是花心的姑娘,但是……花心的确不是一件好事儿。      ……      杜七剥开一个略带着青色的桔子,取了一瓣咬了一口,被酸的眉间紧蹙,许久才缓过劲来。      她心想自己不喜欢吃酸,但……爱吃酸和爱吃醋真的是一回事。      但是如果十娘只是她一个人的弱点,这样真的好吗?      也不好。      她还是很喜欢石闲和红吟、流萤她们的。      因为只要喜欢、爱慕十娘的人,她都喜欢。      姑娘家的心思真矛盾。      ……      ……      连杜七这般笨拙的人都知道红吟的弱点是杜十娘,更不要说被红吟洗脑许久的吕少君了。      吕少君背靠窗棂侧卧,尽显身段,手指轻轻敲打在脆木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姐姐,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红吟看向窗外,心想阿纤姐姐这是去哪儿了?买个点心怎么自己人买丢了。      真是丢人。      “你急什么。”吕少君缓缓地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问道:“你当真不收我的丹药?”      “我都说了不要了,姐姐非要我和你急眼?”红吟略显恼怒的说道:“哪有姐姐这样一个劲往人怀里塞东西的?实话说了吧,我不喜欢修仙界的东西……真要说见面礼,还不如十两银子来的合适。”      吕少君没想到红吟会这么不给她面子,笑容差点就维持不住了,不过她还是稳住了,无奈的说道:“哪有人挑见面礼的,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姐姐若是外人,我可不会轻易的就跟着姐姐上马车。”红吟说道。      “不是我硬带你来的?说的好像你有的选似得。”吕少君啐了一声。      红吟:“……”      她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于是吕少君重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只见她气定神闲的站起身来,优雅的在桌前坐下,取下热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后,也不喝,就那么拿在手里。      “吃酒吗?”吕少君将酒盅稳稳的放在红吟的身前。      “不吃。”红吟摇头,她心想这个姐姐又在弄什么幺蛾子呢。      “我猜你也不吃。”吕少君在红吟不解的眼神中,将盛放着一品天枢丹的锦盒置于酒盅的一侧,缓缓的说道:“方才白给你,你说不要,现在我的条件改了,你如果想要我的丹药……得先把这杯酒喝了,再敬我一杯。”      天空落雪逐渐便小,化作一片片细细的碎屑。      马车内暖烘烘的气氛让红吟有些发困,她摇头说道:“还没入夜呢,姐姐怎么还做起梦来了。”      “是你傻,脑袋不会转弯。”吕少君哼了一声,说道:“我知晓,你的软肋是杜十娘。”      “?”      红吟一愣,她说道:“我是喜欢十娘……等等,少君姐你该不是在拿十娘威胁我吧?比如……我不听你的,你就去欺负十娘什么的。”      “呸,什么脑子。”吕少君眼角抽了抽。      欺负杜十娘?      她在祝桐君和鱼行舟那还要脸呢。      ------------      0698 红吟的坏毛病      即使是吕少君这般的坏女人,也知道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先不说桐君三番两次与她提起杜十娘的好,单单是鱼行舟和杜十娘的关系,她这个做长辈的就不可能去找杜十娘的麻烦。      若是自己真的如红吟说的去欺负杜十娘……      吕少君已经可以预见祝桐君的恼怒和自家徒弟嗔怪的眼神了。      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      吕少君拿起一旁的筷子,轻轻丢向红吟,骂道:“怎么着,我在你心里,像是会拿杜十娘威胁你的人?”      红吟伸手抓住了筷子,顺势放在一侧,微笑着说道:“也不一定,只是姐姐原先在淮沁给我留下的印象可不太好,用秋屏的话来说……姐姐是不可捉摸的性子,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们这些丫头,就是喜欢背后嚼舌。”吕少君嘴角微微抽动。      “怎么说呢。”红吟想了想:“即便是聊,也只会挑感兴趣的姑娘聊,所以……至少秋屏对姐姐是有兴趣的。”      “?”      吕少君头上飘起来一个问号。      什么叫做对自己有兴趣?      “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未听人说过对我有兴趣的。”吕少君眼睛眯起了一些,她轻声说道:“你说的兴趣……是哪一种兴趣?”      “我又不是秋屏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兴趣?”红吟一只手拖着腮,歪着头说道:“只是我从未听说秋屏有找对食的念头,淮沁有那么多好看的姐妹,她都没动心过……所以,姐姐也不用担心秋屏对你有不好的念头。”      吕少君听着红吟的话,看着她一副悠闲的模样,心里忽然的有点堵。      红吟这简直就是说秋屏身边都是好看的姑娘,根本就看不上她这点姿色。      偏偏的,吕少君无法反驳红吟,因为她对于自己的姿色向来都是没有什么自信的……这也没有办法,被男人丢在南荒,又挤不进去云浅和祝平娘的圈子,多少会不自信。      但是要承认自己不如一群角儿,对于姑娘家着实是困难了。      吕少君瞪了红吟一眼:“你若是这么说,那说不定她就是喜欢我呢。”      “绝了。”红吟捂着脸:“姐姐你……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听的都臊得慌。”      哪有人自己说别人可能会喜欢自己的?      红吟本来还一副掌握节奏的模样,不想被吕少君臊的浑身难受,反而输了气势。      “追求姐姐我的人多了,只要我一句话……”吕少君挥手,正要说什么就嘴角一抽,无奈说道:“罢了,够胆子来追我的就没有长得能看的,还是算了。”      都是一群老东西,只是想想……便觉得方才吃的饭菜都不香了。      “哈哈……”      红吟见状,噗嗤一笑,她眉眼弯弯,心道与吕少君交谈果然十分的有趣。      尤其是在摊开了对方修炼者的身份之后,如家人一般的自然……让她身心舒适。      “姐姐可真有意思。”红吟很没有形象的擦去眼角的几分湿润。      “笑吧笑吧,没见识的东西。”吕少君哼了一声。      直到笑够了,红吟才深吸一口气,平复气息后眨眨眼,若有所指的说道:“先不说秋屏姐的意思……少君姐,你怎么看秋屏这个人?”      吕少君看着红吟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歪头:“你和她关系不好?”      “我和秋屏的关系好着呢。”红吟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我以为姑娘家问这种话,是要一起骂她。”吕少君认真的说道:“所谓背后嚼舌不就是这样?老话说的好,人前不论是非,人后不道长短。这才是君子。”      “?”      红吟故作疑惑的说道:“我只是个角儿,又不是君子,再说了……我以为姐姐该不是什么正经的仙门,怎么还做起女君子来了。”      “说谁不正经呢。”吕少啐了一声,心想红吟倒是聪明。      “我们最喜欢做的就是背后议论是非,这是姑娘家的本性。”红吟搓了搓手,说道:“所以呢,姐姐怎么看秋屏。”      “你干什么非要问……罢了,我想想。”吕少君双手环在一处,记忆回到不久之前。      她对红吟口中的秋屏姑娘还有深刻的印象。      包括那个叫做流萤的丫头也是一样,大概是“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这句话在淮沁的知名度太高……不是诗词名气大,而是这两个姑娘相对比较特殊。      所有姑娘都知道,在淮沁遇到什么困难和摆不平的事儿找柳青萝一定是最好使的,但是柳青萝神出鬼没的十天半个月可能都见不到一次,所以退而求其次,秋屏就成了备用的选择。      这个姑娘是真正意义上的八面玲珑,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在淮沁若是要举行什么活动……秋屏一定是处在中心的人。      至于说流萤,她出名的是在音律一道之上的才华。      流萤看起来傻兮兮的,实际上……她是淮沁所有琴师共同的宝贝,都指望着她作曲的。      流萤写给杜十娘的那首“契若金兰”,吕少君是很喜欢的,带着祝平娘去听了许多次。      于是吕少君有了结论,她对红吟说道:“秋屏是个很有本事、有天赋的丫头,至少比你强的多……流萤的曲子也百听不厌。”      有管理才能的人可不多见,像是常平怜和秋屏这种都是吕少君会喜欢的类型,倘若在她手底下做事,管理八方客栈的难度想来能够低上一点点。      “姐姐就别踩一个捧一个了。”红吟被踩了一脚,却还笑得开心,她拍拍手:“秋屏面热心冷,我还以为姐姐会不喜欢她,倒是我想多了。”      “面热心冷才是长久之道,可善其身。”吕少君认真的说道。      其实简简单单的一句诗,也将秋屏和流萤的性子昭示了出来。      冷画屏。      秋屏看起来八面玲珑,实际上,她只认可自己喜欢的人,对于其他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秋屏本身并不是好相处的姑娘,这一点与杜十娘很是相似。      ------------      0699 姑娘家精通算计      “姐姐果然是喜欢自作多情的人,看事情也浅薄。”红吟摇摇头,说道:“秋屏若真是独善其身的性子,哪里还会在淮沁蹚浑水?说到底,还不是放不下姐妹们,她是面热心冷,但即使是冷的一面,也足以我暖手了。”      诗的后半句有“扑流萤”,这就是说流萤很软,谁上去都能踩上一脚,欺负几下。      但是……欺负流萤,就要做好被秋屏秋后算账的准备。      这才是姐妹,吕少君不明白,所以红吟对吕少君的性子又多了几分了解。      “看你那得意的样子,说的好像谁没有好姐妹似得。”吕少君抽了抽嘴角,十分的不满。      红吟提醒她:“姐姐口中的好姐妹,如今正和云姐姐腻在一起呢,也没见她来喂姐姐吃东西,不还是得我这个没见过几面的陪酒丫头来?”      “你不是也喂不到喜欢的杜十娘,只能拿我练手?”吕少君冷哼,斜眼看着红吟。      “……姐姐感觉到了啊。”红吟眼角轻轻一抽,沉默后,平静的说道:“我觉得,互相伤害对谁都不好。”      言语的交锋,也可以说是一种争斗了。      红吟心想吕少君和傻乎乎的阿纤不是一个等级的,能与她打的有来有回。      “能和我互相伤害的人可不多,你这丫头算一个。”吕少君伸了一个懒腰,尽显窈窕身段后说道:“所以呢,你究竟是想说什么?若是想要岔开话题,我可不会随你的愿。”      “没什么。”红吟双手交叉,她还未开口,就见到吕少君蹙眉。      吕少君敏锐地感觉到红吟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提起一口气,做了十足的准备。      红吟语气一顿后,目光游移的说道:“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花名叫红吟,可实际上……是爱当红娘的性子……秋屏也老大不小了,我可是很少听到她说有喜欢的姑娘的……方才没忍住,就像看看这事情能不能成。”      红吟说话的期间,用余光瞥了一眼吕少君,只见眼前的姑娘面色平静,但是小拇指却忍不住的发动。      听着红吟的话,吕少君即便是做好了准备,却依旧仿佛被捅了一刀,提着的一口气差点就吐了出来。      “……”      “姐姐怎么不说话?”红吟问。      吕少君面色冷漠,她不知道从哪里拔出来一把匕首插在桌子上。      只听嗤的一声,匕首将木桩捅了个通透。      “做红娘做到我头上了?你这丫头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吕少君漆黑的眸子似是幽暗的星辰,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姐姐这不是也单着?”红吟依旧硬气:“少拿匕首吓我,我不怕这玩意。”      吕少君被红吟给气笑了,她问道:“我不是说了,我都有女儿了。”      “也没有说做红娘就是要做对食。”红吟指着吕少君:“姐姐的思想还是要干净点。”      “讨打,我非得去桐君那告你的状不可。”吕少君牙齿轻摩,最后还是收起了气势,她问道:“所以呢,是你意思?”      “说实话。”红吟坐正身子,说道:“其实……我最开始见到姐姐一个人吃菜看雪,知道姐姐还是有些寂寞的。”      “我……”吕少君刚要反驳就被红吟打断。      “姐姐也瞒不过我,一个人看雪很有意思?”红吟问。      吕少君不说话了,她叹息,小声说道:“大的有云浅陪着,少的有小虎陪着,我这个带着伤的……走到哪儿都显得多余。”      “我和姐姐不一样,我还有十娘陪着。”红吟得意的说道:“十娘纵然身边有很多人,但她永远都不会忘了我。”      “……”      眼看着吕少君面色愈发不善,甚至要去拔匕首,红吟不动声色的按住了吕少君的手腕,缓缓说道:“姐姐寂寞,我就想着找个姑娘陪着姐姐一起逛逛庙会什么的,这总归是为了姐姐好吧。”      “算你还有点良心。”吕少君给了红吟一个白眼。      即便是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生红吟的气。      她问道:“所以你挑中了秋屏?”      “不光是秋屏,还有流萤……姐姐到时候只要搬出平娘,流萤不敢不听你的话。”红吟认真的说道:“没办法,流萤也喜欢十娘,我得像个办法让她庙会期间不能缠着十娘才行,石闲已经够麻烦了。所以姐姐正好,帮我看着流萤。”      少一个竞争对手是一个。      吕少君望着红吟姣好的面容,忍不住说道:“无耻。”      她觉得自己活了半辈子也没有见过红吟这样的女人。      “姐姐不喜欢流萤?”红吟问道。      “喜欢倒是喜欢。”吕少君点头。      事实上,她对淮沁的喜欢就是从流萤的琴曲上开始的,那婉转柔和的曲子让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年自己还没有遇到负心人时,与姐妹共游南荒的时候。      “喜欢就行,我会想办法让秋屏和流萤必须陪着姐姐游玩的。”红吟说道。      “谁和你双赢。”吕少君无奈的说道:“秋屏不像是会缺钱的样子,她会理你?”      “姐姐这就不懂了。”红吟撩起耳边侧发,笑道:“秋屏对修仙界的东西向来是最感兴趣的,只要她知道了姐姐是仙门,而且是平娘的姐妹,是自己人……到时候,她就算是掏银子,也会想要与姐姐游玩的。”      “你真是会算计。”吕少君无话可说,半晌后凝眉道:“你利用我,我最讨厌被人利用。”      “姐姐有人陪了,我也少了一个对手,咱们是双赢。”红吟摊手:“自家人,也谈不上利用吧。”      “我是挺喜欢流萤的,加个秋屏也不错。”吕少君说道,看的出来,她意外的很满意。      “不过,你算计我,我不高兴也是真的。”      吕少君说完,目光锐利的盯着红吟。      红吟就知道自己要哄一哄这个闹别扭的姐姐了。      不过,她早就有准备。      只见红吟伸手轻轻拿起桌上吕少君倒出来的、已经完全冷掉的酒水,豪爽的一饮而尽,旋即面色微红的拿起一旁的锦盒,说道:“姐姐的丹药我收了,再陪姐姐吃三次酒,如何。”      吕少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红吟,半晌后恼怒的说道:“合着好处都让你占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本来要拿杜十娘“威胁”红吟的,结果计谋都没有来得及使,她的思绪就被红吟给带跑偏了。      红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准备怎么威胁她,就破局了?      她的计谋没用上,就随风而逝了。      吕少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      0700 吕少君很好看透      吕少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被红吟绕开了话题的。      分明是她倒了酒要给红吟一个教训,不想……      酒水都凉了。      “你这丫头……打的一手好算盘。”吕少君恼怒的说道:“拿了我的丹药分明是对你好的事情,现在却好像,我求着你收似得。”      “就形势来看,的确是姐姐求我收下的。”红吟抿嘴一笑,带上了几分服软的神情,她微微往前挪了挪凳子,抱住吕少君的手臂:“利用旁人对自己的好意,这也是春风城姑娘的必修课。”      吕少君瞧着红吟那好像撒娇的动作,心下一颤。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吃姑娘家撒娇的这一套。      年纪大了的姑娘,多少都希望被儿女依赖……她自己的女儿平日里见都见不到,鱼行舟又不是会撒娇的性子,客栈里的孩子提起她,不吓哭就算是胆大的,哪里会撒娇?      所以红吟对着她软声细语的模样……      吕少君仅存的一丁点火气早就消散的干净,对着红吟只剩下了无奈的宠溺。      当然,吕少君认为她已经了解了红吟的性子,这个丫头定是知道撒娇能让自己原谅她,才使的小手段。      被算计了,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希望这种算计能够来的多一些。      这就是她喜欢红吟的原因。      “呸。”吕少君啐了一声,没好气的看着红吟:“这种丢人的事情,你真是好意思说,罢了……我恼你也没有意思,还能打你一顿不成?反正……有流萤和秋屏陪着,我也不吃亏。”      “这才对嘛。”红吟抱着吕少君的手臂微微用力,她浅笑盈盈。      吕少君转过头,看着红吟那美艳的眼神,精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春风城的姑娘……质量也太高了。      她在春风城转悠一圈所看见的,比她这辈子见过的美人都要多……不夸张的说,这里面的姑娘的气质实在太出众,哪怕是一些仙子站在现在的红吟身旁,都会黯然失色。      这很不正常。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以奇怪的是水土。      那就是春风城了。      联想到九华山对于春风城的觊觎,这个小小地方里发生的任何不对劲的事情……反而变得理所当然。      真是有意思。      “你这丫头,笑起来活脱脱的就是一只母狐狸,难不成上辈子是狐狸成精了?”吕少君抬手轻轻戳了一下红吟的侧脸。      “狐狸精,这对于我们这些姑娘来说是不错的夸赞。”红吟靠在吕少君的肩头,面上因为酒水的缘故,渡上了一层好看的红晕。      “居然喝酒上脸……我以为你陪酒都习惯了,再说了淮沁的时候可没见你脸红。”吕少君惊讶的看着红吟,思考后说道:“难道不是酒,是沉迷在姐姐我的美貌里了?”      “姐姐的确是很好看的人。”红吟点点头,她微微蹙眉,说道:“只是……方才那一杯酒吃的急了,现在……有些上头。”      此时,酒劲涌了上来,红吟明亮的眸子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云雾,反而更好看了。      她一只手抵着自己的额头,轻声说道:“我在秋水楼是乐伶,虽说也沾了个红倌的名头……不过,陪酒的事情没怎么做过,酒量说不上好。”      “酒量不好还……谁让你吃的这么急?活该。”吕少君没好气的说着,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红吟的太阳穴。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吕少君自己都是愣了一瞬。      这般平和的日常……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和女儿之间的对话?      此时,红吟看不见吕少君的面容,她叹息说道:“我这不是怕姐姐到时候丢出来一个杀手锏,我的算计失效了?所以才要抢在姐姐开口之前,把事儿给定下来。”      “合着,你知道我手里捏着一计呢。”吕少君嘴角微微抽动。      随着酒劲逐渐退去,红吟眼睛睁开了一些,她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当然的,姐姐胸有成竹的取出一杯酒,定是拿准了我会听姐姐的话收下丹药……所以与其被动的接受,不如主动点,还能利用姐姐牵扯流萤,何乐而不为?”      “还算诚实,看来我还得夸赞你几句。”吕少君哼了一声。      虽说一拳打在棉花上很难受,但是瞧着红吟坦率的样子,她也就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了。      “所以,少君姐,你……究竟是想了什么法子要拿捏我?”红吟十分的疑惑,她方才想了许多,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吕少君手里。      她的弱点是十娘,最好用的法子就是吕少君说不收下就去找杜十娘的麻烦。      但是她方才出言激了吕少君,对方很明显没有这个念头。      “先不说这些。”吕少君拿起尚温的玉制酒壶,问道:“酒水都冷了,你喝凉的,没关系吧。”      “不算冷,没事。”红吟说着,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被仙门的姐姐关心,这种感觉……她回去一定要和绿绮好好说道说道。      “不难受就行。”吕少君松了一口气,旋即一把夺下红吟手中的锦盒,运起真气。      云雾起,化作数只黄鸟在车厢中飞舞,如一条条飘扬的彩带,清澈透耳的鸟鸣化作音浪在车厢中若隐若现,随着黄鸟出现的,还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      “……”      彩色映照在红吟的眸子中,她微微张开嘴:“真好看。”      “予我黄神……”      吕少君念叨了几声,随后双手合于一处,于是漫天的黄鸟围着锦盒缠绕,最后越来越小,直到它们化作一条条纹理刻印,布满了整个锦盒。      黄色的纹理密密麻麻的贴满了整个锦盒,将其变为了一个通体金黄的琉璃,在灯火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辉,玄妙非凡,一看就知晓是仙家宝物。      做完了这一切,吕少君面色有几分苍白。      她此时还受着伤,只是一个印法竟然都有一些吃力。      “这就是仙门吗。”红吟回过神来,赞叹道:“姐姐若是去变戏法,一定有许多人看。”      “你给我滚。”吕少君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她气恼的说道:“你这张嘴里,就不能说一些好听的?”      ------------      0701 人要有自知之明      “我说的也是实话嘛。”红吟轻轻笑着,从吕少君手里接过锦盒,上手后把玩了几息。      锦盒手感很好,摸起来像是翠玉街未经打磨的原石,但是……比石头又要更软。      “这是什么?”红吟好奇的问。      “黄鸟印。”吕少君说完看着红吟那迷茫的眼神,叹息一声,解释道:“你理解成一道封印就行。”      “封印?”红吟眨眨眼。      “还不明白?打个比方,就是官府使用的封条……我用了一个法子把锦盒封住了,以防你自己就给吃了。”吕少君细致的说道。      “封印我还是懂的,听过一些说书先生的故事。”红吟轻轻掂量着手里的锦盒,问道:“我是说……姐姐加上个封印做什么?”      “先前不是说了?天枢丹的药力过于庞大,你现在还吃不了,封住了以防灵力溢出来让你给吃了。”吕少君没好气的看着红吟:“就好像你吃酒上头,灵力过于浓郁也是会醉人的。”      “懂了。”红吟点点头:“就好像补品吃多了也不好,该是一个道理。”      “还不算太笨。”吕少君隐晦的挑眉:“也不是不给吃,而是你们这样的普通人吃的时候,要有人在一旁化解药力……不过我刚受了伤,血气不稳,估摸着你想吃的话,得过几天,所以先给你封住。”      “嗯。”红吟应声,随后担忧的看了一眼吕少君:“姐姐的伤可严重?”      “问题不是太大,静养几日也能恢复三分元气。”吕少君说完,眼神闪躲。      其实……      化解药力这件事并不是非要用到她,云浅和祝桐君都可以。      但是吕少君不甘心,这天枢丹她怎么说也收了这么久,而且是她送出去的东西,不管最后是谁吃,她都要做这个护法,不能让给其他人。      “能恢复就好。”红吟吐出一口浊气:“我就说,姐姐都有和我斗嘴的力气,想来伤势也不严重。”      “承你吉言。”吕少君哼了一声。      “所以呢,少君姐方才究竟是想了什么主意?”红吟追问道:“姐姐的话题绕来绕去,也绕不晕我,快说吧,别吊我的胃口了。”      “是你傻。”吕少君活动活动筋骨,随后说道:“丹药是好东西没错吧。”      “没错。”红吟点头。      “丹药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不喜欢没关系,可以将他送给其他人,比如……你最喜欢的杜十娘。”吕少君无奈的说道:“我想着,提醒你这一点后,你即便是为了将丹药送给杜十娘,也一定会听我的。”      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世界上的算计,往往是越简单的越有效。      比如现在,红吟惊讶的露出了半口的银牙,一脸的后怕。      红吟吞了口口水,后怕的说道:“我……还真的忘了还有送人这一点,还别说,如果姐姐真的提醒了我,我就算不要脸了,也得把这丹药要过来。”      人都是思维死角的,红吟光顾着拒绝,却没有全方位的考虑问题。      “是吧,所以我说,杜十娘是你的弱点,很好利用。”吕少君无奈的说道:“不过说这些也晚了,说起心计,还是你这丫头更强一些。”      “确实,我还是心脏。”红吟神色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说实话,我没有想过丹药可以送给十娘,因为这丹药是姐姐送给我……在咱们这儿,借花献佛其实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      因为忌讳,所以她才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可能。      “不过,姐姐你只要应允了可以交于十娘,那我最后……还是会乖乖任姐姐摆布。”红吟摊手。      “说什么忌讳?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东西,向来又是哪里的规矩……真是麻烦。”吕少君撇撇嘴。      意思是……如果没有这条忌讳,红吟会连这个可能也算计到?      “姐姐别这么看着我,春风城以前也没有这么好的,不多长几个心眼……姐姐现在见到的我,说不得已经缺胳膊少腿了。”红吟随意说道。      吕少君没有反驳。      她知道红吟说的是真的。      桐君并没保护不了她。      为了完全的隐匿气息,她不能动用一丝一毫的法力……而她第一次动用修为去看师承和杜七,就被云浅抓了个现形。      如祝桐君所言,她取回修为是在遇到云浅之后,而在她封印修为隐藏气息的时间里,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班主,普普通通的姑娘。      所以……      吕少君很佩服桐君,完全作为一个普通人在春风城生活,一定受了不少的委屈……让她来,她定是做不到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连心态都平凡话,祝桐君也不会被秋水楼的姑娘们如此的依赖。      就是因为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所以才让姑娘们亲近。      “她……可真厉害。”吕少君说着,露出几分怪异的神色。      天知道她听见天闻琴阁的隐仙呼唤白龙一口一个“尊上”时,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平娘是很厉害的人。”红吟眼神温和了许多。      在她的心里,最耀眼的永远是那个算账到深夜,总是想着法子给姑娘们找乐伶活计的女人、是那个会挡在她面前保护她的女人。      什么仙门?      根本就不重要。      “桐君厉害是厉害。”吕少君忽然说道:“不过,对于她隐藏修为这件事,我不觉得是对的……她毕竟是有能力的人,完全可以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向现在这样,依旧有许多丫头受委屈。”      有能力的人不使用能力去保护喜欢的姑娘,这在吕少君看来其实……多少有几分自私。      最简单的,以杜十娘为例。      桐君嘴上说着将杜十娘当做女儿看,可实际上,杜十娘的遭遇很不好,这就是她的失职。      她喜欢桐君归喜欢,但是就事论事,她认为祝桐君错了。      吕少君正想着,却看到红吟对着她摇摇头。      “我们都是很知足的人,并不会贪得无厌,姐姐这么想平娘,就太自私了。”红吟认真的说道。      世界上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会觉得祝平娘保护她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些姑娘看的比谁都清楚。      “自私的人反倒成我了。”吕少君轻轻叹息,旋即瞧着红吟的眼神又添了几分喜爱。      她对于红吟的刚刚的态度,真是太喜欢了。      这真是个完美的姑娘。      “红吟,如果我是个男人,一定会很喜欢你。”      “?”      ------------      0702 坏女人碰上坏女人      车厢中,黄鸟印带来的玄妙景色并未彻底消散,一缕缕云雾缥缈,缓缓在车厢中弥漫开来。      奇异的香气让红吟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经常有人说喜欢她。      这些说喜欢她的人里头不少来听曲儿的五陵子,以及店里或者是外来的姑娘家……      大抵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从富家公子到戏园子里的旦角儿……再到姜统领那样的追求者,红吟都见过许多,她早就习惯了。      红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姑娘,所以并不会去玷污姑娘家都喜欢的可靠的人,像是统领应该有更值得喜欢的人。      红吟在大多数情况,看事情都是直归本质的,如今也是一样。      所以即便是被人说喜欢,只要那个人不是杜十娘,她都能够保持平静的心态……      可如今她有些心慌。      因为似是吕少君这种说法,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什么叫如果她是一个男人一定会很喜欢她?      这种说法在红吟这儿真的十分危险。      因为这强调了一件事,那就是姑娘家与男人的分别。      以红吟的经验搭配着吕少君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她就觉得……吕少君对她的情感真的不甚单纯。      还以为先前说的对食只是玩笑话,却不想这个姐姐是真的有想过与她……      “……”      红吟隐晦的吞了口口水,她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姑娘。      只见吕少君一袭宽松的衣裳,乌黑的头发以同色丝绦松松地束着,半披半散,相比之前恬静的发髻流苏,添了几分慵懒惬意。      少君姐真的很好看。      红吟捂着脸,为自己胡思乱想、自作聪明而感觉到羞耻。      可实际上,她冒出来的念头并不全是臆想。      吕少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言语中对自己是女人这件事存在的一丝丝的失望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潜意识这种东西尽管当事人很难注意到,但她是真实存在的。      可以看出来,吕少君对于红吟究竟喜欢到了哪一种程度。      吕少君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灵力气息,体内因为动用了灵力而泛起波澜的真元逐渐平静下来,她回过神后,感觉到了红吟炙热的视线,便看向她。      可当她的视线与红吟的目光触碰在一处后,红吟却迅速的移开了目光。      “?”      红吟忽然的闪躲让吕少君心下一颤,她望着红吟带着几分慌张的神色,十分的奇怪,疑惑的说道:“你这丫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自己不就是说喜欢她吗,有必要吓成这个样子。      “没、没什么。”红吟心想这种时候自己要镇定下来才行。      因为一句话就想到了常人不会注意到的地方,对于红吟来说也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      都怪吕少君说那句话的时候这么认真,让她的心都有些乱了。      “但凡姐姐沾染了一分玩笑话的意味,我也不会这般的……不冷静。”红吟给了吕少君一个白眼,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双手捧起挡住她的视线,小声的说道:“失礼了。”      “所以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吕少君无奈扶额:“不就是说喜欢你?先前也没有见你这丫头有一丁点害羞啊,现在却……也不知道又戳到你哪里了,你们这些姑娘真是麻烦。”      “不麻烦,也就不叫姑娘了。”红吟说着,瞥了一眼吕少君,眨眨眼后说道:“姐姐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如果是个男人会很喜欢我,难道……姐姐如今不喜欢我吗?”      “丫头,做人要讲理的。”吕少君嘴角微微抽动,她指着红吟的脸:“我是不是喜欢你,你心里没有算计?你可不要忘了,我是个坏女人。”      哪怕她对红吟真的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也就不会如此的纵容她了。      红吟闻言,她放下茶杯,严肃的说道:“我与十娘不一样,是个很讲理的人,方才,就是姐姐的说辞有问题,可不是我的错。”      “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莫名其妙的生气吧。”吕少君被红吟认真的眼神看着,十分的无奈,心道难道是因为这儿的姑娘都不喜欢男人,所以她说自己想要变成男人……让红吟不满了?      也是。      自己的话里,多少带着几分姑娘家就应该和男人在一起的意思。红吟这种见惯了金兰契的,一定会对她很不满。      “红吟,我没有姑娘不能在一起的意思的,毕竟……桐君和云浅也……”吕少君解释到了一半,忽然自己把自己伤到了,眼角一抽:“罢了,我与你说这个干什么。”      她抬起头对着红吟女说道:“人与人不一样的,至少在我这儿,会下意识觉得嫁人的另一方是男性,这见识你不能怪我,我没有说……金兰契有不好的意思。”      红吟听着吕少君那不够冷静的对话,心里的慌张逐渐褪去,她主动牵住吕少君的手,笑着说道:“少君姐……真是让人安心。”      “不是生气了?”吕少君一愣。      “我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恼怒。”红吟搓了搓手:“至于说姐姐究竟是戳了我的哪儿……我不方便说,姐姐有空自己满满想去吧。”      “行罢,我拿你真是没有办法。”吕少君轻轻咬牙。      她什么时候像这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过?而自从将红吟带来这辆马车开始,她就一直在这儿姑娘身上吃瘪。      吕少君想着,仔细打量着红吟,随后心里的那点郁闷就消散的干净。      红吟眸子里的水润让她想起了天望山上的泉水,因为吃酒而泛着红吟的面容让她分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在害羞。      灵气十足。      作为秋水楼的乐伶,一向都是稳重大方的,很少有人见过红吟慌张的模样。      但是吕少君见到了。      她想起方才红吟拿茶杯挡住脸的样子,呼吸急促了许多。      红吟当真能给人强烈的保护欲,搭配上红吟的性格和眼光,吕少君就觉得这是她近些时日见到的……近乎于完美的姑娘。      “红吟,其实我也不只是在说玩笑话。”吕少君笑眯眯的对着红,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是很喜欢你。”      “呸。”红吟啐了一声,视线在窗外一闪而过,心想阿纤怎么还不回来?      她扭过头去,说道:“少君姐可别说喜欢我的话,您不是说姑娘家就应当与公子在一起?所以……姐姐应当喜欢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公子们。”      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可以掩饰她真实想法的借口。      “果然,我就说你在这儿生我的气了。”吕少君哼了一声,她也不是会一味道歉的性子,不然怎么和红吟打的有来有回。      道歉,有一次就够了。      吕少君松开红吟的手,站起身后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说道:“照你的意思,金兰契最为合适,那姐姐我虽然姿色一般,却也是个实打实的女人,也没有见你对我有好脸色?”      “这不一样。”红吟说着,轻轻推了一把吕少君,对于她分明是长辈,却没有长辈的稳重而不满。      “在我看来,都一样。”吕少君伸了一个懒腰,眨眨眼,回头说道:“我挺喜欢你的……对了,姐姐我是可以变成男人的,你要不要瞧瞧?”      “?”红吟瞪大了眼睛,半晌后啐了一声,骂道:“呸,姐姐又来了,一会儿说能变成十娘,一会儿又说自己可以变成男人?您会的怎么都是这般不正经的仙法?”      “不愿意看就算了。”吕少君摊手:“再说了,我不是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少君姐,你若是能够正经一些……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受春风城的丫头喜欢。”红吟望着吕少君的面容,心想似是吕少君这般天生自带“姐姐”气息的姑娘,很吃香。      可是,她一开口就是爱捉弄人的性子,少有温柔。      “正经?”吕少君蹙眉:“我很讨厌听到这种话。”      她年轻的时候因为出身魔门,被人说的最多的就是邪魔外道,说她不是干净的良人……      “不过,看来是你这丫头的份上,我也不生气。”吕少君捏了捏红吟的脸,说道:“反正我就是个坏女人一定了,想要改……只能期望下辈子投一个好胎。”      红吟目睹了吕少君细微的表情,她想了想,说道:“姐姐方才使用那什么封印的时候……明明就很好看……所以说,姐姐应当是可以的。”      “所以我说你没有见识,来随我修仙就不会闹笑话了。”吕少君伸手捏住红吟的耳朵,往下拉扯的同时说道:“所谓黄鸟印,使的就是阴邪的法子。”      “是吗?”红吟一愣,她惊讶的拿起手里明晃晃的琉璃锦盒:“明明这么好看,怎么会是阴邪的法术,姐姐可别骗我。”      “你别说话了。”吕少君捂住红吟的嘴,轻声道:“交交黄鸟,止于叙命,彼苍者,歼我良人……这是《叙命纪》上记载的一种活人殉葬的悲惨,这就是黄鸟印的由来……怎么,现在还觉得我方才使用的正经的仙法?”      “……”红吟面色惨白,握着琉璃锦盒的手轻轻一抖,就把锦盒丢了出去。      她就算是再懂事,也只是普通的姑娘家,听到什么人殉,哪里还能冷静的下来。      红吟此时想着自己方才认为空气中的气息好闻,很努力的才没有吐出来。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吕少君望着咕噜咕噜滚到远处的锦盒,手指一勾,锦盒就飞到了她的手上。      红吟深吸一口气,说道:“姐姐可没有说过,是这么……恶劣的法子,这丹药,我不要了。”      “黄鸟印只是根据这一史实命名的术,又不是非得要有人殉。”吕少君拿起一旁的酒杯,小酌一口后说道:“你见到的黄鸟印,本质上是姐姐我这些年修炼出来的灵力,当然……我的灵力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就是了。”      “是这样?”红吟眨眨眼。      “我骗你做什么,倒不如说……你……”吕少君话都没有说完,便见到红吟一把夺去了她手里的琉璃锦盒,放在眼前自己打量着。      “这些是姐姐修炼出来的什么灵气?”红吟把玩着锦盒,回头嗔道:“姐姐干什么不早说,还说什么人殉来吓我。”      “是你没见识。”吕少君看着红吟爱不释手的样子,轻轻叹息后说道:“我是想与你说,灵气是我的,可黄鸟印,在东方的人眼里,的的确确是不干净的法术。”      “姐姐是干净人。”红吟回过神,她想了想,说道:“我大概知道姐姐的意思,不过我不在乎姐姐是仙门还是魔门,所以姐姐也没有必要吓我。”      吕少君被红吟一下就戳破了心思,她在惊讶后,又觉得红吟就应该是聪明的姑娘。      除了,她好像真的有些胆小。      “我可不是干净人。”吕少君认真的说道。      因为喜欢红吟,才想要与她说清楚,不想之后暴露了后被红吟认为自己是在骗她。      “姐姐在我面前说自己不是干净人……”红吟闻言,放下手中的锦盒,她轻声道:“这感觉……还真的有些微妙。”      “那要看你这丫头对于干净是怎么定义了。”吕少君坦诚的说道:“至少你姐姐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正如姐姐所说的。”红吟牵住吕少君的手:“我没有什么见识,不懂什么黄鸟印……但是,姐姐是干净的人,至少……在我心里是。”      “我在想,要不要你说一些我这些年做过的事儿。”吕少君揽住红吟的腰。      “我不想听,姐姐就别吓我了,想来……听了之后是让人睡不着觉的东西。”红吟啐了一声。      “你倒是聪明。”吕少君无奈的说道:“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      “我是聪明。”红吟想了想:“但是也不聪明,又或者说,姐姐是沾了平娘的光。”      祝平娘的闺蜜,哪怕是再坏,在她这儿也是天底下少有的好人。      “杜七说过,世界上没有水洗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姐姐就别纠结了,至少……我们这些姑娘不会在意姐姐的过去。”红吟说道。      “说什么没有水洗不干净的东西,那是小姑娘没有见识,你也听的进去。”吕少君平静说道。      “杜七干净,所以我信她的话。”红吟提议道:“要不,姐姐与我约一个温泉?咱们也去洗一洗。”      ------------      0703 掌柜的也和石婴有一样的烦恼      喜欢杜七。      这是一件十分正常、且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春风城里,男人对杜七的喜欢有两种……奇怪的是,女人对杜七的喜欢也有两种。      联系到春风城到处都是对食和金兰契的状况,女人觊觎杜七的身子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喜欢的程度和方式不同,但是所有人都喜欢七姑娘这件事是肯定的,哪怕是与杜十娘向来不对付、说过杜十娘坏话的女人……或者是被翠儿丢到河里的两个侍女,她们提起杜七也很难说出讨厌二字。      姑娘们喜欢杜七的契机各不相同,但是对于红吟来说,她虽然因为杜七是杜十娘捡回来的孩子而对她有些许的好感,可让这份好感满溢出来的契机还是在那一天。      杜七替她瞧病,她请杜七吃石闲爱吃的酥饼,顺便给杜七解释了一下十娘的“南风琴”。      那时候,她抱着杜七,在她额前留下一个胭脂唇印,随后略显慌张,认为她这样不干净的人玷污了杜七的清澈。      姑娘却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说她是很干净的人。      红吟轻轻叹息,她觉得杜七不愧是十娘的女儿,一句“干净”,一句“阿寻”,让她即使是在梦里头也忘不掉这两个人的眼睛。      “姐姐要不要与我一起去温泉洗一洗?店里在北边的天望山上有供姑娘们使用的暖水,现在正是享受的好时候。”红吟轻声道:“虽然有淡淡的磺石气味,但是……总的来说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温泉?我就没有泡过那东西,冰冷的灵泉倒是有试过。”吕少君眨眨眼,说道:“对身体有好处……你与我说是不是在逗我笑?”      “就是在逗姐姐笑。”红吟点头。      “一点也不好笑。”吕少君心想红吟不在乎她魔门的身份,果然还是沾了祝桐君的光。      “我这样的人,去你们的泉水里洗一次……泉水你们以后就不要想用了。”吕少君说道。      “姐姐身上有毒?”红吟问。      “没有。”吕少君瞪了红吟一眼,虽说魔门也有往身上淬毒的女人,但是她可不会这般的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放着好好的姑娘不做去学什么毒娘子。      吕少君轻轻捏了一下红吟的脸:“姐姐我是嫁了人的,身上有毒怎么要孩子?”      “你说这些谁懂。”红吟抓住吕少君的手腕,将其摔到一边,随后认真的说道:“姐姐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房间中一股子安静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      吕少君张开双手,在灯火上看着自己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修整的干干净净的指甲在灯火下带着点点红晕。      交交黄鸟,止于叙命。      彼苍天者,歼我良人。      那些邪恶的法术本该在叙命纪元彻底埋葬在历史长河中的,可是……最后还是被她翻了出来。      她并没有欺骗红吟。      修炼黄神鸟印的确是需要用到人殉的。      只不过,她当年修炼黄鸟印使用的并非良人,而是一些不按照“魔门规则”行事的、为祸一方的恶人。      可人命就是人命,并不会因为对方是恶人就变成飞禽走兽的命。      所以吕少君并不会为自己开脱,邪法就是邪法……并不是说你用坏人练功你就是好人,所以尽管整日被人叫做邪魔外道,她都没有反驳过。      因为她就是坏人。      要知道,黄鸟印只是她会的诸多邪法的其中一个,其他的……多到已经记不起数量了。      参考吕少君利用石婴潜质宗门里长老的事儿,也可以看出来这个女人本质上是逐利的……不相干的人在她眼里,死活都不重要。      虽然说从夫子死了一次之后,她就脱离了八方客栈,性子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转变……可当她面对红吟这样的姑娘时,便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肮脏的人。      吕少君额前出现了点点水润的汗渍,不只是内伤所致,还是她的心不甚平稳。      “也许,我当初就应该听他的……随他去书院静修,而不是非要回来继承师父的遗命来做什么掌柜的……若是那样……”吕少君喃喃自语。      如果她在有身孕时就随着丈夫去了四方书院,虽然说会被下禁制,但是至少……女儿会生在四方书院。      她会作为夫子的女儿堂堂正正的活在东玄。      而不是现如今在绝云宗里,连自己的娘亲是谁都不敢说出口。      ……      红吟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吕少君。      她听不懂什么书院,但是却可以听明白掌柜的这三个字。      南荒的魔门叫做八方客栈,世人皆知。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但是红吟没有打算追问,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心道自己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没有一丁点的波动。      平娘的友人。      这句话的分量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      红吟取出手帕,擦去吕少君面上的些许汗珠,平静的道:“姐姐是怎么了?”      “想起了一些年轻时候的事儿,也是臆想。”吕少君叹息一声,心道以当初云浅和祝桐君的性子,知道她随着男人回书院,还被关起来……那还得了。      到最后,不是两个人大闹书院,就是她自己被迫离开。      所以臆想只是臆想。      世界上没有如果。      “所以,少君姐,你就陪我一起去泡暖泉呗。”红吟手指穿过吕少君的披发,感受柔顺穿插在指尖,轻声道:“我平日里只会邀请十娘一起的,连绿绮唤我……我都不会理会她,姐姐还是再想想。”      “你这丫头。”吕少君轻轻甩头,发丝脱离了红吟的手后说道:“我身上的因果,会染了你们的池子。”      “因果?这话我只在秋屏家的小佛像前听她念叨过。”红吟疑惑的问道:“因果是什么东西……也是一种果子?好吃吗?若是好吃,我取了一些给杜七吃,她一定会很喜欢。”      “你也不怕那孩子吃坏肚子。”吕少君啐了一声,认真的说道:“我的身上有血,离我远些总是好的。”      说几句话,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但是吕少君觉得,如果真的要交心还是算了。      “血?”红吟低下头看了一眼吕少君,疑惑的说道:“姐姐的天癸来了?”      “?”      ------------      0704 每个人都有不止一个的有缘人      车厢中静了一静。      红吟却没有安静,她轻声说道:“我听闻,女人修仙是要斩赤龙的,难道说书的先生是在骗我?也是……姐姐都有了孩子的,想来也斩不了赤龙。”      “……我现在想把你斩了。”吕少君认真的说道。      “姐姐可吓不到我。”红吟抬起自己的好腿轻轻踢了一下悬挂在桌面下方的九华剑,说道:“剑斩我也不疼。”      “黄鸟,红吟。”吕少君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一黄一红,红盖于黄……我觉得可以拿你来练印法,这样……以后黄鸟印可以改名叫红吟印了,你觉得怎么样?”      “姐姐别说这么可怕的事儿。”红吟咽了一口口水:“再说了,说什么红吟印,好像我给谁留下了胭脂唇印似得,让十娘听见了,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重点在这儿?”吕少君看着她。      “我也是很怕死的。”红吟搓了搓手,旋即收起玩笑的态度,神色认真了许多:“我方才就与姐姐说了,人不是那么容易弄脏的,即便是染了些许污渍,洗干净就是了……看来姐姐并没有听得进去。”      “这也是杜七与你说的?”吕少君问。      “嗯。”红吟点点头:“水可以洁面、清身、洗衣裳……所以,没有什么东西是水洗不干净的。”      杜七说这世界上没有水洗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世界上真的没有水洗不干净的东西。      吕少君听着红吟复述的天真言语,眸子颤动,片刻后冷静下来。      “水是什么?”      她问。      “我的水是十娘,姐姐的……只有姐姐自己知道了。”红吟说道。      “……我明白了。”吕少君心想她的水不知道是女儿,是桐君、是丈夫……亦或是云浅。      她回过神来,惊诧的看着红吟。      吕少君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在一个红倌人身上听到这般有道理的话。      红吟的话就好像她第一次听见桐君琴曲时那般醍醐,胸口憋着的一口郁气消散了许多。      说起来,似她的这样的人,也可以为了保护春风城的姑娘们而受伤。      往大了说,她也是保护了整个南荒的人的。      虽然,她只是撑起了结界,事情都是青龙解决的。      但是她想起了这种事,便觉得功德是可以抹去大因果的。      红鸾街外有簌簌的大树。      吕少君瞧着树荫,心道自己只要长得很高,能够提供树荫就行,至于说她是好的树还是坏的树……她自己说是灭有任何意义的。      “姐姐想明白了?”红吟动了动眉梢。      “哪有这么简单。”吕少君嘴角泛起了一个浅笑,她伸了一个懒腰,轻声道:“等我想明白了,能够将我洗干净的水是什么,再来与你泡澡……在那之前,我有云浅和桐君就够了。”      “我瞧姐姐只是嫌弃我是乐伶。”红吟啐了一声,笑着说道:“人生亦何须,有酒与桐君,看来……云姐姐在少君姐这儿是一壶酒。”      “她是一壶不好喝的酒,但是我还算喜欢。”吕少君点点头,旋即她奇怪的说道:“红吟,春风城的姑娘都是你这样的吗?”      她很难将红吟这么一个可以命令九华剑,可以提点她的姑娘当做普通人。      “都是我这样的那还得了。”红吟连连摆手:“比我强的一抓一大把呢。”      “我不信。”吕少君摇摇头,她心想她有些理解禅子为什么要呆在春风城,还说什么翠儿是她的有缘人了。      翠儿她知晓,曾经店里的舞女,现在杜十娘的侍女。      红吟不是舞女,是乐伶。      吕少君心想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与红吟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这可不像她。      以往,她有什么话不会与任何人讲的。      连鱼行舟和祝桐君她都没有说过的。      这样的她,却将自己软弱的一面摆在了红吟的面前,是因为……红吟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所以才放松了警惕。      还是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软弱的女人,被红吟用言语压制了多次后,天生就矮了她一头?      “有兴趣做我的有缘人吗?”吕少君看着窗外的雪花。。      “?”红吟眉头一挑:“姐姐变成十娘的样子再来与我说这种话。”      “行吧,我还看不上你呢。”吕少君收回视线,撩起耳边的侧发,想了想后说道:“我和桐君认识了多年,但是……你可不要将桐君与我一起比,她是真正意义上受人敬仰的正道仙子。”      “平娘?”红吟歪着头,随后无奈的说道:“就平娘那个样子,我实在很难将她和仙子二字联系起来。”      “我若是将这话与桐君说,你会怎么样?”吕少君好奇的问。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拿姐姐的癸水开玩笑。”红吟立刻说道。      吕少君噗嗤笑了出来,声音清亮而明快。      “你这丫头……真是我的开心果。”      “行吧,姐姐一会儿因果,一会儿开心果的……也不知道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红吟眉梢一动:“姐姐可别喜欢上我了,我知道……自己还是有几分魅力的。”      “滚。”吕少君手指戳了红吟一下。      她心道红吟的确有几分魅力。      她的年龄,做红吟的祖奶奶都足够了,却能够与她像是姐妹一般的聊天……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红吟眨眨眼:“十娘在入店之后,花了一年的积蓄请平娘帮着张罗了三张琴。”      “有这种事?”吕少君来了兴趣。      “嗯,三张琴都是以桐木为面,梓木为底,青木做琴轸,上漆,用轻金做徵的……即便是磨损最严重的归桑琴,音质也远远的超过琴房压台的琴。”红吟说道:“以前我不明白,现在……这三张琴不会是平娘找仙门做的吧。”      若是这样,十娘用了这么多年的仙家物件,就更没有抵制仙门的理由了。      “三张琴?”吕少君笑了笑,眨眼后说道:“你知道,外人都怎么唤传闻中的祝桐君吗?”      “古今皆平?”红吟搓了搓手:“平娘是挺平的。”      “……”      ------------      0705 平韵      红吟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带着几分调笑的笑容。      吕少君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红吟,咽了一口唾沫,小声的说道:“桐君也不算太……平吧。”      “都叫平娘了,您也别对她的身材太过自信。”红吟看了一眼窗外,确认没有人能听到她的话,便笑着:“我不甚明白,分明都是修仙者了……为什么她还这么……”      红吟的话音到此为止,不过她伸出手做掌,笔直的在空中劈下,画出了一条直线。      吕少君:“……”      空气中的气氛一片寂静。      红吟看着吕少君没有回应她,想了想后,指着吕少君说道:“我没有说少君姐的意思,您也不用自卑,姐姐若不是垫的,在春风城里也算的上是平均水平了。”      吕少君眼睫微颤,心想平均水平,那不还是平吗?      不过,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少君姐,修仙者,不是应当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吗?平娘怎么一幅发育不良的样子。”红吟疑惑的问:“也就是姐姐你了,换了平娘有了孩子,那孩子……不得饿死。”      “你这话要是让桐君听见,她能把你的脑袋给卸下来。”吕少君捂着脸,不知道应当怎么应付祝桐君的这个“女儿”。      若是换了其他人在她面前说一句祝桐君的不好,她早就一剑扎过去了。      但是换了红吟,她不仅不生气,反而……有些替这个丫头担忧。      她平日里都这么调皮,定是没有少被桐君收拾。      “平娘的鞭子打人很疼,不过……我也习惯了。”红吟眨眨眼,挪动凳子,往吕少君身上歪了过去,手指自然地勾上了她的臂弯。      红吟小声在吕少君耳边说道:“所以,姐姐就告诉我吧。”      “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大的好奇心。”吕少君宠溺的看了一眼对着她撒娇的红吟,轻轻叹息后移开视线。      修仙者很自由,并非是修炼了固定的境界后,样貌会发生改变。      对于修仙者来说,身躯自然是可以随时改变的。      但是幻术和法术究竟是虚假的。      “太过深奥的原理我与你说也听不明白。”吕少君伸手在红吟头发上抓了把,松开口,一根漆黑的发丝就这么被她扯了下来。      “你这丫头发质不错……”吕少君嗅了嗅自己手上的气味,眨眼后说道:“不过,没有我想的好闻。”      “?”红吟一愣,立刻说道:“不可能,我用的都是十娘的发膏。”      “怎么说呢……”吕少君不知晓应该怎么形容,但是她的表情已经告诉红吟她没有在撒谎。      对于红吟而言,如果吕少君说她其他的地方,她都不会在意,一笑而过也就是了。      但是……唯独说她不好闻这件事,她……有些受伤了。      她们这些姑娘家身上香料的气味都只有在洗温泉的时候,用硫磺的气味才能遮住,现在却被吕少君嫌弃她……难闻?      更不要说,她用的一直以来都是十娘的发稿。      这一下,她被吕少君从杜十娘和姑娘家两个层面上给否定了。      “我……”红吟急了,她正要解释,忽然言语卡在了嗓子里。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吕少君四根手指捏着漆黑的发丝,将其放在灯火前仔仔细细的看,结论让她很失望。      她并没有从这儿发现红吟可以操纵九华剑的秘密。      回过头,她对着那个正抓着自己头发的红吟说道:“丫头,你想说什么。”      “我……可能是不大好闻。”红吟说着,贝齿咬住了下唇,印出一道明显的牙印。      她有些委屈。      红吟心道自己她被关在七姨院子外头,本来就淋了雨雪……然后又在马车里滚了一圈,最后给吕少君喂食,也沾染了各种饭菜的味道。      这么下来,不说会难闻,但是发膏的香气肯定就没了。      “今个是例外,姐姐等我洗干净就好了。”红吟认真说道。      “等你洗干净……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吕少君看着红吟那急切的模样,心道看在这个丫头认真的样子,就不逗她了。      “好了,我也就是嘴边一说。”吕少君将红吟的头发缠绕在手指上,说道:“其实,一个人还在母亲体内的时候,她未来的一切大抵就定下来了。”      吕少君指着窗外的远远的一颗大树,轻声道:“就像那颗槐树,开枝散叶可以朝着各种方向,但是……品种是不会变的,一颗槐树在没有外力的干涉下,再怎么也长不成梧桐。”      见到吕少君说正事,红吟按捺住自己的不满的情绪,疑惑的说道:“我……听不太明白。”      “这么说吧……桐君的样貌是还未修仙之前就定下来的,她未来的一切都写在这儿。”吕少君伸手在红吟眉心轻轻一点。      “脑袋?”红吟歪着头。      “是紫府。”吕少君说道:“作为紫府,就是你们常说的灵魂,你可以理解为,你现在看到的桐君,就是她灵魂其中一个阶段的模样。”      “我……明白点了,就是说,样貌是不能随意改动的。”红吟点头。      “能随便改的。”吕少君伸出一根手指:“只是,改了之后就不是真实的她了,但是想也就知道了,桐君不会用虚假的面貌对着你们。”      “原来是这样,可以改,但是……”红吟抿嘴,心想平娘也是能忍耐,被人嘲笑了这么久,都不放在心上。      看看她,被说了一句难闻,反应都那般的过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生活在春风城里,就不免的要被姑娘们拿来对比……      不说祝平娘,杜七没有“添肥”之前,也有不少姑娘说她会是第二个祝平娘。      “……”      红吟手指略过自己的眉梢,转头问道:“少君姐,听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模样,在我还小的时候已经注定了?”      吕少君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红吟,她看着远处的槐树,许久后说道“算是吧,相貌不变,气质和性格以及妆容带来的改变,那都是后天的,可以说是枝叶。”      “比我想的要没有意思许多。”红吟叹息,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这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      0706 琴      听着红吟的话,吕少君微微一笑,没有接茬。      怎么说呢。      她也讲了,一颗槐树在没有外力的干涉下,再怎么也长不成梧桐。      但是如果有外力呢?      找一个懂木系灵力的一般修士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槐树的本质。      红吟也是一样的。      吕少君望着红吟凝眉的绝美容颜,感叹她的美貌同时,心想一个两个丫头这么好看也就算了,大半个春风城都……这一瞧就知道是不符合常理的。      兴许姑娘们就是那些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被人从紫府深处给改变了。      但是……她活了这么久,的的确确不知晓有什么术能做到这种事情。      这和单纯祛除杂质的驻颜丹不一样,是来自灵魂的改变。      拿杜七和杜十娘举例子。      这两个姑娘的美根本就不是流于表面的,而是你看了她一眼,哪怕没有看清楚,就会给你一众“美”的概念。      吕少君自认为歪门邪道也懂得不少,可即便是十个她,也做不到这般精细的改变,同时还不伤到姑娘家的本源。      春风城的秘密真的是多的数不过来。      吕少君收起了自己的杂思,对着红吟说道:“你的紫府一定也像你这个人一样的好看。”      “我听不懂,不过……”红吟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姐妹们大都以为平娘小时候挨过饿才……我还是不明白,难道说什么灵魂和紫府还能影响到这方面的事情。”      “哦,没有关系。”吕少君说道:“桐君她纯粹是因为还没有修炼就常年使用白绫束缚形体,这才没有长开。”      祝桐君是她们三姐妹里出身最卑微的,遇人不淑,被当时的师父当做炉鼎培养。      中间发生了什么不重要。      祝桐君经历的委屈也都不重要了。      对于吕少君来说,她只知道,自己很庆幸她和云浅认识祝桐君算是早的……没有让这个姑娘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当然,后来恶人被云浅挫骨扬灰,但是有这样的一段经理,祝桐君戴缠布的习惯也就保留下来,以她的性子,也不会专程为了身材而对自己做什么改变。      毕竟,她祛除所有暗疾之后都已经成名了,贸然的改变形体,外面还不知道会怎么传呢。      所以,样貌也就定了下来。      “当然,后面我听梅花庵的丫头们说,作为一个琴师,像桐君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戴着缠布不那么吸引视线,能够让人将注意力十成十的放在曲子上。”      桐君满心都是琴曲,对自己的身材根本就不在意,她只在意听众对自己琴曲的评价。      和现在市侩的祝平娘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她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一定会把自己塑造成石闲那样。      “……”      风吹过树梢,发出簌簌的声响,落在黑漆的平顶马车上,又落在红吟的心上,堵在血管里怎么也出不来。      红吟嘴角微微抽动着。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原来是缠布弄的。”红吟说着微微犹豫,她不会去评价祝平娘这样做是好是坏,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不明白的是其他的事情。      “少君姐,既然没有关系,你和我又扯灵魂又扯什么紫府的是要做什么?”红吟咬牙,不满的看着吕少君。      “哦,我这不是想和你多聊一些吗?捡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吕少君说着,眼看着红吟的脸色越来越差,啐了一声:“一点也不识逗,真正的原因都不是和你说了?”      “姐姐说了什么?我怎么没有找到一句有用的话?”红吟哼了一声,鼻音很是严重。      “缠布白绫,是一个琴师为了自己的曲子所付出的东西。”吕少君眸子中闪过几丝亮光,那是曾经祝桐君演曲时的模样。      她在红吟不解的视线中指着她,骄傲说道:“丫头,你所有的疑惑,都可以用“琴”这一个字来解释。”      “琴?”红吟一愣。      平娘懂琴,大家都知道,平日里秋水楼的七弦琴也都是交给你平娘保养的,但是她没有上台演出过,所以……没有几个人知道平娘的真实水平。      只有杜十娘,因为带着琴艺进入春风城,被祝平娘指点过多此,隐隐约约知晓一些祝平娘的琴艺。      红吟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被人调侃一句就要急着打人的平娘,会为了琴曲而缠布。      “古今皆平……”吕少君轻轻念叨着这几个字,满脸的无奈,她对于琴艺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是她对祝桐君十分的了解,叹息道:“古今皆平这般让云浅都羡慕的称号,到你们这群丫头这里……却成了欺负桐君的话,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只有平娘欺负我们的份,姐姐少站在平娘那边说话。”红吟扭过头去。      “你知道什么是古今皆平吗?”吕少君问。      红吟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后,认真的说道:“旁人都是这么叫的,可能是平娘吃醉了之后说的,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实话说的话,知晓平娘是仙门,这四个字的分量兴许比我们这些没有见识的丫头认知中的要重的多。”      “不是这样。”吕少君伸手戳了一下红吟的额头,见着她吓得闭上眼,不动声色的将手指上缠绕的发丝收入囊中,随后道:“古今皆平没有多重,你也能抱得动的……不如说,正是你吃饭的家伙。”      “我吃饭的家伙?”红吟看着自己的双手,愣了一会儿后忽然明白了,她轻声说道:“是……琴?      “还不算太笨。”吕少君眼神明亮。      世界上,仙门皆言隐仙祝桐君冷傲如九天之上的仙子,狂傲到自以为可以纵览古今,将她和蜀地狂僧相提并论。      但是,只有最亲密的人才知晓古今皆平这四个字有多么简单。      琴。      也只是琴。      对于曾经的祝桐君来说,琴的存在要大于一切,乃至是她自己的生命。      桐君一直以来,都是这般简单的人。      “古今皆平,这和琴有什么关系。”红吟此时充满了好奇心,她想知道平娘的过去,于是她做出一幅疑惑的表情。      “姐姐可别诓我。”      ------------      0707 从上往下看,这没有错      在其他人看来,红吟就是祝平娘的“女儿”。      红吟自己嘴上总是平娘平娘的叫着,但实际上在她的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      于秋水楼的姑娘而言,如果平娘真的愿意听她们唤一声“娘亲”……只怕没有任何人会拒绝。      哪怕是杜十娘。      杜十娘曾经在秋水楼演曲,被祝平娘指点琴艺,对方送了她三张琴,后来也是祝平娘帮着打点上下,杜十娘才有机会去青玉台演出。      在杜十娘的心里,平娘即便算不上是母亲,却也差不了太多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红吟忽然知道祝平娘是仙门,她内心究竟是平静的潺潺溪流,还是汹涌的海浪……只有她自己知道。      红吟认为,作为女儿,她有能做的。      调侃平娘“古今皆平”没有问题,但是对平娘的过去,以及行事,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可……姑娘家都是好奇的。      哪怕是红吟这般恪守规矩的人,嘴上说着不想知道,实际上还是对于祝平娘的过去好奇的紧。      “……”      于是红吟睁着那一双水润的眸子看着吕少君,眼睛也不眨一下。      “你如果真的好奇,就直接问不行吗,怪有意思的。”吕少君瞧着红吟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的溢出一抹笑容。      “我不问有我的道理,姐姐直接说就是了。”红吟眨眼的频率快了一些:“于我而言,平娘懂琴,但是姐姐若是说她有多喜欢琴……我真的不甚能理解。”      “你当然不理解。”吕少君没好气的瞪了红吟一眼,嗔道:“连古今皆平这几个字被你们拿去在脚底下踩,桐君都笑呵呵的,不用想就知道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红吟轻轻念叨了这几个字,越嚼越觉得有味道,不过她还是说道:“是不是平娘的过去不重要,我只是喜欢听少君姐说话。”      吕少君没好气的捏了捏红吟的手,随后说道:“古今皆平是为琴,这句话你可听过?”      “没听过。”红吟歪着头,想了一下祝平娘的身材,小声说道:“七弦也好,五弦也罢,我我就没有见过拿张琴通体是平的,所有的琴都有着规矩,但是都与古今皆平沾不上半点的关系。”      “你们这些丫头相比梅花庵的姑娘,果然……差了不止一点,都是练琴的乐伶,却完全不了解和琴有关的文统。”吕少君露出失望的眼神,不过当她抬起头看到了红吟疑惑的眸子,便是一怔。      此时,因为庙会的缘故,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热闹的氛围,尽管下着雪,但是从过路的姑娘家到各方店铺都喜气洋洋的。      夜晚即将降临,一盏一盏的大红灯笼也挂了起来,姑娘们叽叽喳喳、兴奋的谈论声穿过窗棂,飘入马车内,落在吕少君的耳中。      吕少君望着热热闹闹的街道,此时此刻她才迟钝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真的是很过分的姑娘。      ……      “梅花庵?那是什么,尼姑庵吗?”红吟双手绞在一处,十分的感兴趣。      她还没有见过尼姑庵呢。      对于春风城的姑娘们来说,如果尼姑庵真的如说书先生说的那般安定,相信没有几个人愿意在勾栏中生活。      哪怕是青灯古佛,素斋简食,也比现在要强十倍。      “尼姑庵……算是吧。”吕少君眼神闪躲,她没有与红吟解释梅花庵是一群女修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将梅花庵的丫头和春风城的姑娘们相提并论,甚至得出了春风城姑娘们不如她们的结论。      稍稍回了神,就知道这件事对红吟很不公平,她们这些丫头仅仅是讨个生活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有空去学对于琴艺没有任何意义的理论?      吕少君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尘不染的高玉楼上来俯看红吟。      事不关己就是这样了。      想想祝平娘经营秋水楼,就可以知晓……似是她这样高高在上的评价,正是桐君一直以来最厌恶的事情。      自己的那一番话,与“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分别?      吕少君对自己的念头十分愧疚,甚至不敢看红吟的眼睛。      这样红吟十分的疑惑。      先前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红吟是聪明的姑娘,她想了一下吕少君之前说的话,便无奈的笑了:“姐姐你也是,我们这些勾栏的里的丫头,本身也比不上一般的干净人,所以……被人瞧不起是不会生气的,姐姐若是怕这个会让我不高兴……还是算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在意自己不好闻这件事。”      “……你这丫头,聪明的让我有些不适了。”吕少君啐了一声,旋即平静的说道:“我要是说梅花庵里都是一群女修,而且被多数人冠以仙子的名号呢?”      “仙子?”红吟眨眨眼,随后不满的杵了一下吕少君,埋怨道:“姐姐拿我与仙门的仙子比,也太欺负人了。”      “我以为你真的能一笑而过呢。”吕少君说道:“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姐姐觉得我生气了?”红吟问。      “没有。”吕少君说着,望着红吟的眼神又柔和了许多,心道就是因为知道红吟不会生气,所以她才会愧疚。      “你们这些仙门真的有意思。”红吟揽住吕少君的腰,心想眼前的姐姐分明是比天家还要高的人上人,却这般的在乎自己的情绪。      受宠若惊不至于,总归是很奇怪。      吕少君感觉到红吟的手,她一动不动,转头看着红吟,说道:“分明是你更有意思好吧……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修炼者?”      “怕?有什么好怕的。”红吟食指在吕少君眼前晃了晃,她说道:“倘若在外头,对于我们这些勾栏里的姑娘来说,官家、天家、修炼者……都没有什么意义。”      普通的勾栏,一个富家子弟的喜恶就可以决定一个姑娘的归宿。      那么,将这个富家子弟换成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红吟看着吕少君呆呆的眼神,叹息后说道:“姐姐若是听不明白,我就说的再浅显些……”      她伸出手缠住自己耳后的一根发丝,轻轻将其扯了下来,铺在面前的桌子上。      ------------      0708 东奔西走才是日常      桌面上的发丝修长。      红吟想了想,然后伸手从桌子下面拿起九华剑,出鞘后将头发切下来一丁点。      然后,红吟将九华剑插回剑鞘,重新丢回桌子下面。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看的吕少君是一愣一愣的。      “这剑,还真听你的话。”吕少君想着红吟拿菜刀一样的拿着九华剑,嘴角忍不住的抽动。      “剑也不重要。”红吟指着桌面上指甲长短的头发,说道:“比方说,这就是能够姑娘家毒杀的药……”      “药?”吕少君意识到了什么。      红吟说道:“那么,我吃指甲盖大小的是死,吃手指长的也是死,将整根吃下也是死,所以……仙门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姐姐可明白了?”      “明白了。”吕少君点点头。      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一份过量的砒霜和可以毒翻乾坤境的噬魂毒没有分别。      吕少君沉默了一会儿,抓住红吟的手,说道:“可我不觉得……你们是这般低下的人。”      “所以,尊上是我们的恩人。”红吟看向窗外玉观楼的位置,轻轻一笑:“有尊上,才有春风城,姐姐不是春风城姑娘,可能不太懂。”      “嗯……”吕少君似懂非懂的应声。      她忽然有些明白,桐君为什么心甘情愿的唤白龙“尊上”了。      “丫头,我也会保护你的。”吕少君认真说道。      红吟闻言一笑,没有回应,而是将桌面上的那根漆黑发丝捏起来,递给吕少君:“姐姐喜欢,就拿去吧。”      “我喜欢这个做什么。”吕少君有些心虚。      “姐姐方才不是收起了我的头发?”红吟将发丝放在吕少君的掌心,轻声道:“也就是我了,这种事儿……姐姐还是少做,毕竟姑娘家的头发又叫做情思,私自取我们的头发……是很失礼的事情。”      结发夫妻,便是将二人的头发系在一起,所以真的很重要。      “我是要研究你体质的秘密,你别多想。”吕少君立刻解释,生怕被红吟误会了。      “拿去做什么是姐姐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红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姐姐别紧张,我还是很高兴的。”      她很高兴。      因为吕少君会保护她的话。      很腻歪人。      但是也很喜欢。      “我……真是看不懂你们这些丫头。”吕少君深吸一口气,接着将红吟主动交过来的后发收起来,随后说道:“所谓古今皆平……”      “您这话题转的真生硬,我都说了我不在意了。”红吟捂嘴笑着:“姐姐看起来大大方方,没想到……本质上也是个脸皮薄的人。”      吕少君的话音一卡,旋即恼怒的道:“和你比,世界上都是脸皮薄的人。”      “的确是这样。”红吟深以为然。      “你还想不想与我说话了?不想我这就送你回去。”吕少君说道。      “说吧……哼,本来也是姐姐你将话题带歪的,现在又成我的错了。”红吟说着,叹息道:“不过姑娘家本来就是想到哪儿说到那儿的……和姐姐这还算是好的,若是换了十娘,我与她说正事,没有三个时辰都讲不到正事,姐姐你不知道,十娘她最喜欢……”      “停。”      吕少君眼看着红吟又要开始说她的杜十娘,嘴角一抽后声音加大了许多。      “你不想听桐君的事儿了?”吕少君说道:“桐君,杜十娘,你自己选一个。”      “只有蠢人才会去选。”红吟想也不想的说道:“我自然是两个都要的。”      说着,红吟失望的看了一眼吕少君,嘟囔着说道:“姐姐还不如四闲呢,我与她说十娘,她嘴上说着不乐意,却能我说很久。”      “废话,我又不喜欢杜十娘。”吕少君没好气的道。      “没事,姐姐以后会喜欢十娘的,我对姐姐有信心。”红吟笑着。      吕少君莫名想到了鱼行舟,她哼了一声:“你应该对杜十娘有信心,而不是我。”      “因为十娘是正常人,所以姐姐要对自己有自信。”红吟说道。      “?”吕少君啐了一声:“意思是不喜欢她就不正常?”      “是这样。”红吟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日落昏天,雪粒细细碎碎地砸在窗棂,窸窸窣窣的响。      吕少君怔怔地看着红吟那不经意流露出的痴迷表情,觉得若是比起红吟对杜十娘的感情……桐君和云浅似乎还差得远呢。      “你要不改名叫做杜红吟算了。”吕少君认真的说道。      “红吟是平娘给的名字,擅自加姓,平娘会不高兴,但是祝红吟不甚好听。”红吟笑着:“所以,杜寻这个名字就不错,我很喜欢。”      “寻?”吕少君深深看了一眼红吟,没有再说什么。      “好了,不和姐姐闹了。”红吟了笑容明丽,她轻轻拉扯住吕少君的袖子,轻声道:“有什么事情,是尼姑庵的仙子懂的,我却不懂的?”      “是梅花庵,不是尼姑庵。”吕少君无奈的说道。      “有男人的?”红吟问。      “没有。”      “那不还是尼姑庵。”      “?”      “……”      吕少君只觉得自己的脉搏跳的更用力了,她身子微微抽搐了几下,忍着才没有一巴掌打在红吟的头上。      她咬牙说道:“你应当是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东西都变了,包括文字的读法也变了太多。”      “嗯,这个我懂。”红吟点点头:“说书先生说过,以前人说话,我们应当是听不懂的,就好像我的名字,现在读作红吟,在以前……应该还会有其他的读音。”      “又是说书先生。”吕少君轻轻拉扯了一下红吟的耳朵:“你们春风城的说书先生怎么什么都说。”      “要吃饭的嘛,对了……是个女先生哦,很好看的,有空的时候,我带姐姐去瞧瞧,她说的故事可有意思了,姐姐一定会喜欢。”红吟推荐道。      “可以,我还挺感兴趣的……”吕少君感兴趣的说着,随后眉头一挑:“呸呸呸,谁和你说什么女先生了。”      吕少君十分的无奈。      姑娘家行事都是这样繁琐的吗?      ------------      0709 古今不平      “红吟,你平日里和桐君在一起也是这个样子?想到哪就说到哪?”吕少君双手交叉,宽大的袖口触碰在一处。      “当然不是。”红吟摇头,她解释说道:“她平日里忙的紧,不是休息的日子,谁敢耽搁她的时间?都是说的越短、越精简越好。”      红吟想了想,又补充道:“倘若有人在白天和平娘说话似我这般的废话连篇,被姐们看见了,都不用平娘动手,咱们就先把她拖出去收拾了。”      她手指轻抚过额前碎发,斜着目光瞧着吕少君,轻轻吐出几个字:“少君姐莫不是以为,我平日里也是这般啰嗦的?”      “没有。”吕少君移开视线:“你这丫头,瞧上去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生人勿进不至于,我虽然做不到秋屏那般八面玲珑,但是不得罪人也是基本的规矩。”红吟笑着。      “不得罪人?若是有人欺负你呢。”吕少君好奇的问。      “有平娘给我撑腰。”红吟说着,指甲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条扭曲的水线,她将线横在吕少君与自己的面前。      想了想,又擦去了。      这个姐姐,真是没有一点仙门的样子。      “我懂了。”吕少君嘴角微微抽动,她无奈的说道:“原来,我在你这个丫头眼中看起来是游手好闲的闲人。”      “姐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红吟心道从淮沁就一直听戏玩乐到春风城,可不是闲人?      “桐君的时间不能浪费,我的就可以了?”吕少君呸了一声,说道:“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平日里也是日理万机的。”      “日理万机?”红吟若有所思,点点头:“兴许是吧。”      望着红吟完全不信的表情,吕少君忍住了没有解释。      倒不如说,她们这三姐妹就没有闲着的。      云浅那个女人满心都是光复绝云第一剑宗的地位,被宗里一帮老人看的死死的,平日里只有偶尔吃花瓣的时候才能休息一会儿。      她更不要说了,吕少君认为,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处理八方客栈的卷宗更辛苦的。      整日接触那般阴暗的事件,她的性子能阳光起来就怪了。      而本来以为丢下梅花庵,孑然一身享福的祝桐君,实际上也养着一大家子的姑娘,甚至以炼心做借口,封印了全部的修为,最后和一群乐伶同吃同住。      ……      天象是会变得。      如今,云浅在悟道竹出世时交手无天大圣,靠战成名后将绝云宗变成了她的一言堂,勉强可以休息几天。      吕少君心道自己则是干脆丢下了八方客栈,做了真正意义上的甩手掌柜。      只有桐君,仍旧要养着一大家子,出来游玩还不忘回家算账。      “若是与桐君比,我还真是个闲人。”吕少君说着,声音逐渐微弱。      身处南荒最阴暗和肮脏的地方,吕少君偶尔会在午夜想起绝云山巅上的两个女人。      天闻琴阁的仙子祝桐君仿若一株雪松似,傲然立在崖边。      倚石仙子静静的在她身边陪伴着她。      宽大的袖口下,可以隐隐瞧见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      吕少君忍不住叹息。      尽管她已经说了太多次,但是她仍旧不明白,那个应该站在九天之上俯视她们的隐仙,是如何堕落成现在这般市井“小人”的。      放弃了她最爱的琴,与账本为伴?      “姐姐有什么好叹息的,是在替平娘委屈?姑娘家还是少自作多情的好。”红吟提醒吕少君。      “说谁自作多情呢。”吕少君给了红吟一个白眼,随后说道:“桐君最爱琴,连封号都是古今皆平,我只是觉得可惜。”      红吟没有搭话,等待着吕少君继续说。      “方才说了,文字有各韵,而“琴”这个字,在如今的《韵书》中,属于旧平水韵中的平声十二侵,准确的说是下平十二侵。”      “?”      吕少君说完,瞧着红吟一脸茫然的模样,轻轻叹息:“罢了,以你的小脑袋,听不明白也正常,你只要知道,古人用字韵,把文字划分成半百的韵部,“琴”这个字,属于平韵中的下平十二侵就行了。”      “姐姐不会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能听得懂了吧。”红吟认真的说道。      “你可真笨。”吕少君眼角微微抽动。      “《韵书》我知道,杜七那妮子当初就是看的《生字古韵》,应该是同样的东西?”红吟问道。      “就是这样。”吕少君点点头,接着继续说道:“年史断代的厉害,几乎每个千年,这韵部都会发生变化……而古琴一直流传至今,因为有人做传承,所以它从古至今,都是平韵,一直都没有过。”      这就是“古今皆平”最浅显的意思。      当然,古今皆平能成为所有琴师最终极的追求,显然这四个字早就被赋予了更深刻的意义。      “我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词呢,原来只是读音。”红吟眨眨眼,扬声道:“读音一成不变就说一成不变,做成古今皆平这样大气的词,也太唬人了。”      “不懂行的人会觉得唬人,懂行的就不会。”吕少君心道这个世界上,能有资格以古今皆平作为封号的琴师,有且只有祝桐君一个。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称号,在桐君的眼里也只是一个封号,若不是单纯以“琴”这个字作为封号不好听,她也不会在梅花庵丫头们的撺掇下,使了这么一个封号。      为此,当年的桐君还被蜀地狂僧找上门来论道。      具体的细节谁也不清楚,吕少君只知道,传闻中的蜀中老僧……最后也被桐君的琴艺征服,认可了这“古今皆平”的称号。      说起蜀中的老家伙,真的是很厉害的人。      精通琴道和冶锻之法,年岁不知几何,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秘,一直以来在修仙界都是一个传说,若是谁有幸见了一次,都是天大的机遇。      但即便是这样的狂僧,前些时日,桐君请他帮着云浅将悟道竹气息封锁在青云玉魄中供丫头们修炼,听说那狂僧连好处都没要……上赶着给桐君帮忙。      “……”      “姐姐别傻笑了。”红吟挥挥手,对着吕少君说道:“听了姐姐的解释,我还是更喜欢先前的意境……古今皆平,多么好听啊,现在却成了什么平韵,当真是没有意思。”      ------------      0710 下平十二侵      “亏你还是琴师呢!”吕少君抬腿做势要踢红吟的脚踝,吓得红吟身子一抖。      “没见识的丫头,你根本就不懂,古今皆平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吕少君啐了一声,然后说道:“琴,是桐君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红吟闻言微微抬头,她认真的看着吕少君:“有多重要?比我和十娘……以及店里的丫头们还要重要?”      “朝闻道,夕可死……算了,不吉利。”吕少君本想与红吟解释一下“道”这个字的魅力,可因为不好听,便没有说出口。      “看吧,对于平娘来说,最重要的果然不是琴。”红吟得意洋洋的说道。      “……”      烛火映在红吟的眸子中,是那么的好看。      吕少君低下头看了一眼红吟的鞋子,只觉得被狂僧看做是最高荣誉的古今皆平被她们踩在地上。      桐君可以任由自己的信仰被人拿来调侃,这就说明她有了比琴更加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就是眼前这个欠打的臭丫头。      吕少君咬牙说道:“现在重要的不是琴了,但是……你这丫头翘尾巴的模样,怎么这么讨打呢!臭丫头,把我以前的桐君还给我!”      吕少君说着,狠狠拂袖。      她宽大的袖口啪的一声打在红吟的脸上,带来了一股子香风。      “这话您应当与平娘说,我可没勾她的魂。”红吟说着,心想原来琴对于平娘来说有这么重要。      这儿的姑娘并不会故意做出将别人重要的东西踩在脚底来证明自己更重要这种愚蠢的事情。      以往不了解……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这样下去了。      红吟说道:“姐姐安心吧,我会和那帮妮子说清楚的,让她们以后嘲笑平娘的身材的时候不带上古今皆平几个字。”      “现在想起来了?晚了,早就被踩烂了。”吕少君说着,忽然一愣,她没好气的指着红吟:“什么不带上古今皆平这几个字?你们就不应该笑话她!”      “这是我们亲近的方式,姐姐你别插手。”红吟摆摆手。      “你……罢了,她自己都不在意,我可不枉做小人。”吕少君轻轻哼了一声,旋即沉默了一会儿,叹息后说道:“其实……我与桐君吃酒的时候就问过她了,她说现在古今皆平的意义对她而言已经变了。”      “变了?不是说声韵自古至今都不变?”红吟疑惑的问道。      “天下太平,万物安宁是《春秋》所言;黔首脩絜,人乐同则是《始皇纪》所言。说到底的太平也避不开安居乐业四个字。”吕少君回忆着说道:“桐君说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太平过,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天下……太平?”红吟闻言一怔。      她从未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吕少君回了神,她捏了捏红吟的脸,嗔道:“于桐君而言,如今古今皆平已经不是琴的意思,而是万世太平……怎么,你这丫头是不是高兴了?你的平娘这个愿望真的很远大,比平水韵高出不知道多少个境界。”      红吟呆滞了好一会儿,沉默片刻后说道:“万世太平?我以为仙人都是不会臆想的,没想到平娘却会。”      “真难伺候。”吕少君戳着红吟的鼻梁,嗔道:“你以为,她丢下了古今皆平的琴,将理想换成了万世太平,是为了谁?”      “自然是为了姐姐你。”红吟想也不想的说道。      吕少君一愣,手指僵在了红吟的鼻尖。      红吟继续说道:“是姐姐你,云姐姐,还有我们这些见识浅薄的丫头。”      “……”      静默的氛围后,吕少君呼出一口浊气:“是这样没错……我也不能让桐君操心。”      红吟却勾起嘴角,她眼带笑意的说道:“少君姐,你说,我若是拿万世太平这假大空的理想去逗平娘,她会怎么样?”      “你的脑袋会被拧下来。”吕少君想也不想的说道。      说完,她自己抽了嘴角。      果然,自己心里的桐君也变了。      放在以前,她可不会认为桐君会做出这般粗暴的事情。      “假大空……”红吟念叨着,心想她会找机会羞平娘,好让她丢下什么万世太平的念想。      这样可怕的念头,会压垮姑娘家的。      “平娘只需要想,下一顿饭吃什么就行了。”红吟认真说道。      “吃什么?”吕少君食指交叉,扬声道:“暗舒荷?”      “?”红吟一愣,旋即摇摇头:“平娘不吃那玩意。”      吕少君说道:“这可说不定。”      红吟此时没有搭话,她满脑子都是万世太平几个字。      想要的是古今皆平,现如今面对的却是古今不平。      这太浮夸了。      她觉得,平娘就应当稳稳当当的拿好她已经得到的琴师相关的“古今皆平”,而并非是其他的东西。      “对了,红吟,你方才说,你的名字是桐君给起的?”吕少君神秘一笑:“看的出来,她真的很喜欢你了。”      “是平娘起的……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红吟疑惑。      “红这个字,出自平韵一,是打头的声韵。”吕少君修长手指在红吟面前摆了摆,旋即说道:“而吟这个字,正巧和琴一样,同属于下平十二侵……她用自己最喜欢的琴平韵来给你命名,难道……不是真的很喜欢你?”      下平十二阙有很多字。      比如侵、寻、浔、箴、斟、琴、禽、吟……等等几十个字,但是要说适合姑娘家的寥寥无几,恰好,吟就是其中最适合乐伶的。      “不会吧。”红吟身子一颤,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小声说道:“只是一个名字罢了,平娘……应当不会这么认真的,姐姐别拿巧合来逗我。”      “巧合?桐君的心思细腻,她做的所有事,说的所有话都有迹可循,和我与你的废话不同。”吕少君盯着红吟的眼睛,忽然笑了:“你说是巧合,那我就告诉你一个更巧合的事情……“寻”这个字,也是下平十二侵,和琴、吟字同阙。”      “怎么样,小阿寻,你还觉得……这只是巧合吗?”      “……”      ------------      0711 名字值得骄傲      巧合是什么?      杜七看过的《生字古韵》上说,事物的变化恰好吻合,正巧一致被称作巧合。      于是世界上充满了巧合。      或许可以说无数种可能与巧合组成了这个世界。      可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生命存活的时间越短,“巧合”在她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状态就越明显。      如果有一个人活的足够久,长远到无法用语言形容,那么事物的发展对她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巧合也一样不存在于她的身边,于是,对这样的人而言……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红吟,《古卷.初刻》:可见天意有定,如此巧合。”吕少君似笑非笑的瞧着红吟,戏谑道:“世界上充满了巧合,实际上,所发生的一切皆是天意……相对的,也有人能够自己决定的事儿……”      红吟认为的巧合,实际上就与天意安排了这个世间一样,是桐君故意留给她的。      巧合这个词听起来儿戏,可若是将其唤作天意,就沉重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毕竟天意不可违。      “……”红吟面上飞浮,眼角眉梢上都挂满了惊诧和羞恼。      “怎么,你不喜欢与桐君给你起的,下平十二阙的字?”吕少君抿嘴说道:“如果是这样,改天,我请桐君给你换个名字。”      “姐姐总算是找了个机会欺负我,也是不容易。”红吟回了神,没好气的看着吕少君,嗔道:“这名字我用的习惯,不劳烦姐姐操心。”      她只是……一想到平娘给自己起的名字居然有这般用心……便鼻尖酸酸的。      了解了古今皆平对于祝平娘的意义,红吟此时忽然发现原来红吟这个名字被平娘富裕了这样的宠爱……让她怎么不感动?      姑娘家都是感性的,红吟自然也不例外。      “我本家单字一个“寻”,姐姐说与“吟”字、“琴”字在文统上皆处于一阙。”红吟深吸一口气,眼角红红的:“我与平娘还真是有缘。”      “是很有缘,毕竟……下平十二其实一共也就只有几十个字。”吕少君点点头,她想了想,说道:“丫头,你现在还觉得……古今平韵没有意思吗?”      “姐姐说呢。”红吟深吸一口气,她想起了自己初见杜七的那一次。      那丫头提起“杜七”这个名字,满脸的骄傲。      从那时到今日,她一直不知道一个简陋名字有什么值得杜七骄傲的。      可她现在却明白了。      “红吟”这两个字,尽管是一个红倌人的名字、沾染尽了尘埃……却也是平娘用心给她起的。      平娘将这个和琴同阙的字交给她,是对她的期望吗?      红吟知道不是这样。      只是宠爱。      那时候的她还什么都不会呢,琴艺天赋也一般,比不得十娘带艺进楼,与石闲这种天资绝艳的姑娘相比更是暗淡无光。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平娘就……如此的在意自己了。      红吟心道自己以琴为缘认识了十娘,靠琴讨生活,现如今……连名字都是与古今琴韵同阙。      这就是巧合,是少君姐说的天意吗?      “能够成为秋水楼的乐伶,我真是走运的人。”红吟喃喃说道,她眼里闪烁着灼灼的光,那光泛着水润,在吕少君眼里甚至有些耀眼。      红吟笑着。      她以后提起自己这简单的名字,也有了可以骄傲的理由。      吕少君:“……”      这个坏女人本来还想继续逗红吟,但是当她看着红吟眼角的水渍,怀心思便消散的干净,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车厢一时陷入了寂静,红吟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心口跳动的厉害。      杜十娘口中的“阿寻”在她耳中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因为红吟其实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充满了风尘气息的名字。      无论是红色,还是小吟……在春风城里其实都说不上是一个好词,是只要看一眼,就能够认出她红倌人身份的肮脏名帖。      所以红吟才对“阿寻”这两个字有着特殊的执念。      可红吟如今才知道,平娘赋予她的名字并非是她所想的那般。      “多谢姐姐与我说了平韵的事儿。”红吟眼睫上沾染了些许水渍,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可要好好的,与平娘道个歉才是,希望……她不要恼我。”      “……”吕少君摸了摸衣裳侧,抓了个空。      她哪里是出门会带手帕的人?      于是吕少君伸手将自己的裙角隐秘的撕下来一小片,放在身后以真气削平整后,走到红吟面前,用柔软的锦绸擦了擦红吟的眼角,无奈的说道:“我以为,你这丫头的性子大方,是不会……这样没出息的。”      “姐姐什么都不懂。”红吟接过吕少君递过来的绸子,抹了抹眼泪,说道:“我以前,也是很爱哭的丫头。”      “我可看不出来。”吕少君盯着红吟看了一会儿,发现她情绪稳定了许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可别去与桐君说我弄哭了你,不然……她又要怨我了。”吕少君搓了搓手。      “可以是可以。”红吟吸了吸鼻子,感动退去后,说道:“那,保密的这件事,就当做是姐姐告知我平韵的谢礼罢。”      “?”吕少君一愣,随后咬牙:“亏我还心疼你呢,臭丫头,真是一点空子都不留给我钻,我还能要你的谢礼不成?”      “知人知面还不知道心呢。”红吟此时已经彻底从悸动中脱离出来,她哼起了小曲儿,指节顺着音律在桌面叩了几下。      “心情就这么好?”吕少君十分好奇。      她根本就不知道红吟情绪波动在什么地方,当真是疑惑的紧。      “很好。”红吟面上漾着和煦的浅笑,她瞧着吕少君:“姐姐,真是我的开心果。”      吕少君翻了一个白眼:“为了把这话还给我,你憋了有一阵子了吧。”      “嗯。”红吟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笑话逗人笑,姐姐说我是个笑话,我还能开心了?”      “我方才怎么没有把你掉眼泪的样子用灵石录下来呢。”吕少君紧紧握着手里的灵石,她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要不,你再哭一次?”吕少君认真说道。      ------------      0712 天意可违      “不要。”红吟摇头:“倘若姐姐哭了,我可以陪姐姐一起掉眼泪。”      “和你抱头痛哭,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吕少君说道。      红吟摸摸的拿起手中丝绸,仔细看了一会儿后无奈说道:“姐姐真要脸面,就别再街上撕裙子……成何体统。”      “你若是真惹我生气了,我还能踢你一脚。”吕少君看着红吟的脚踝,扬起手中灵石,认真的说道:“踢到哭。”      “……”红吟眨巴眨巴眼睛,咽了口唾沫,岔开话题道:“既然平韵这么有意思,那请问姐姐,十娘的姓,杜这个字……是什么韵,有什么讲究。”      “杜?我想想。”吕少君沉思了一会儿,轻声道:“杜,该是仄韵里的,我想想。”      “仄韵?”红吟一愣,旋即道:“平韵,仄韵……难道姐姐一直以来在与我说的是平仄?平仄平仄平平仄的那个?”      “?”      吕少君抬起头,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红吟,反问道:“不然呢?我以为你知道呢……怎么着,平仄放一起你认得,单独拿出来就不认得了?”      “……妹妹我真是丢脸。”红吟咳了一声,心道她这般一知半解的姑娘,可不就是什么都不懂。      “拿你没办法。”吕少君想了想,说道:““杜”这个字我顺了一遍,在仄韵第七,上声七麌里,我知道你在想杜十娘的名字,不过显然,十娘两个字和上声七麌没有关系,她的名字不如你的有深意……”      吕少君说着,瞧着红吟疑惑的说道:“你这丫头傻着做什么?”      “上声七……?”红吟樱口微张:“居然是七……天底下怎么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七?哦,你是想起了杜七。”吕少君随意说道:“是很巧合,不过……这应当只是纯粹的巧合,杜十娘没有必要用韵给自家姑娘用起名吧。”      “杜七说过,她很喜欢她那个完美的名字。”红吟心跳微微加速,她想着杜七骄傲的眼神,缓缓说道:“我和十娘一直不明白,丫头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么一个字。”      “是她自己取的?品味当真不怎么样。”吕少君心道修仙者提起七,大抵只能想到仙门的意义。      九是极数,九九之数,追求天道万物的极致。      七是周数,追求万物的间隙、符合周天运转,以及天理循环,谓之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余其一。      吕少君摇摇头,心道她这就是典型的过度解读了,杜七一个普通的丫头,哪里懂这些。      红吟缓缓说道:“我不觉得杜七会因为十娘的姓排在仄韵第七就给自己起名叫杜七……太过幼稚了。”      “可不是吗?”吕少君点点头。      “可是……”红吟眼角一抽:“我也的确想过,杜七那丫头会不会是因为杜这个字统共有七笔画,而用这个名字。”      吕少君数了数,心想还真是七笔画。      红丫头可真够闲的。      “杜有七笔,又是七韵……真是巧,我先前问她癸水的时候,她还说女子为七,男子为八……”红吟心想,难道杜七这两个字还真的是完美的名字?      “女子为七,男子为八?你说的是卦象吧。”吕少君解释道:“兑数为七,艮数为八,兑为少女,则其数七;艮为少男,故其数八……这是先天乾坤一卦,学医是要用的到。”      “姐姐,在医术上,女子为什么是七?”红吟好奇的问。      “男女单单拿出来都属于先天一卦,属乾坤卦,关于阴爻的东西我也没有看过卦书解释不大明白,不过女子来癸水实际上是先天转变后天之术,一点真阳也转而从下,后代繁衍也是这样。”      吕少君也是姑娘家,她修仙也是要斩赤龙的,自然清楚的很,便继续说道:“内视身体,会发现男子约在十六岁、女子约在十四岁落熟,男子约在六十四、女子约在四十九落退,所以男子以八岁为周期、女子以七岁为周期……”      红吟似懂非懂的说道:“因为七是姑娘家的周期,所以……七可以代表姑娘。”      “医术上是这样的。”吕少君应声。      “那我就明白了。”红吟兴奋的说道:“我先前就觉得杜七医术天赋很好,艾灸也很熟练,她可能是哪个医道世家的姑娘得了失魂症才被十娘捡回来的……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杜七虽然失忆了,但是对于医术的医理还记得几分。      她是姑娘家,所以给自己起名为“七”。      对上了。      “都对上了。”红吟笑着,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兴奋。      “巧合这种东西,真的很有趣,杜七那丫头自己只怕都没有想过,她的名字有这么多巧合聚集在一起……真是有意思。”红吟看着窗外逐渐阴暗的天空,眼神明媚的说道:“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杜七和十娘就是天生该在一起。”      正常姑娘,都不会认为杜七能够算的这般精准,所以只是巧合。      红吟是这样,吕少君也是这样。      吕少君心道如果是桐君给姑娘起这么一个名字,一定有这般深意,但是杜七吗……丫头傻兮兮的,估摸着不是觉得好听,就真的是红吟所猜测的那样,是哪个学医的姑娘。      “我又要谢姐姐一件事了。”红吟十分的高兴,她紧紧的抱着吕少君的手臂,说道:“晚上,我拿这件事与十娘说,她一定会十分的感兴趣。”      “我就说你对杜七这么在意,一定是憋着什么呢。”吕少君抽了抽嘴角:“果然,还是和杜十娘有关,你打算拿这种巧合去钓你家的十娘?”      “只要饵料是杜七,十娘一下就会咬钩的。”红吟说着,眼神泛着水光。      其实,还有一件事很重要。      这么多的巧合在,所以可以说她们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对……于是,她扭转杜十娘对杜七看法的目的,又多了一个有利的谈资。      红吟眯着眼睛,她都想好了和十娘怎么说。      巧合即使天意。      十娘怎么能违背天意呢。      ------------      0713 天理循环      于姑娘家而言,命运这种东西与天意一样,皆是虚无缥缈的。      但是仔细去想,却可以发现,一个人的命运可以被更高位的存在而改变。      天意和命运都向来捆绑于一处,对于普通人来说,金殿上那位天家的命令,也可以称作是天意,他只要一道命令,就可以改变大多数百姓的生活。      人都是这样,永远被更高的存在支配,却一口一个天意不可违。      姑娘本以为那些人站得高了就能看明白这一点,却不想,她在亲手培养出站在顶点的人之后……那些人却也看不明白这一点,反而更加坚信天意不可违这件可笑的事情。      实际上,“天”本无意。      天不会在意今日是死了一个人还是绝了一个种。      即便是世界上所有或者的东西全部死亡,即使星海最终膨胀凋零,乃至万物归于热寂……      天也还是那个天。      演化下去,无非是从一个孤寂走到另一个孤寂。      兴许,万物终结……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七这个字,代表的便是天理循环、周天运转、星河轮转,命数轮回。      所以,相比于“九”字的极致锋锐,“七”的存在本身就是完美的。      “……”      “天意不可违……十娘最是听天意的人。”红吟捧着茶杯小口喝着,眼角带着笑意,一旁的吕少君在打量着她红吟的秀发。      “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天意?”吕少君哼了一声,随后准备给红吟盘发。      这是红吟让她做的。      她也乐意。      “大家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红吟想了想,说道:“听说书先生讲,修仙是要逆天而行的。”      逆天,就是要逆着规矩来,也难怪春风城这些守规矩的姑娘对于修仙者那般的没有好感。      “逆天?这个词听着好傻。”吕少君捂着脸,轻声道:“仙路都是上苍安排好的,我们能够修炼,本就是天道所富余的,哪里来的逆天而行?”      “修仙不是要遭雷劈的?若真是好人,怎么会被五雷轰顶。”红吟问道。      “这我就不懂了,说不定是上界地方小呢……若是所有人都一帆风顺,住不下了……好啦,开玩笑,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明白,天底下没有人可以回答你这件事。”吕少君捧起红吟的一头长发,轻轻梳弄后说道:“不过,修行这件事,本身是顺应天理,而非逆天而行。”      “顺应天理·,这是一个好词。”红吟点点头:“我记住了,晚上回去就说给十娘听。”      “又是十娘。”吕少君疑惑的看着红吟:“你与杜十娘说这些做什么。”      “十娘不喜欢仙门。”红吟说着,微微一顿后改口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她性子扭曲,也没有自信……其实不只是十娘,店里的姐们都是这样逆来顺受的性子,信天意难违与命运这种唬人的东西。”      “不喜欢仙门……”吕少君脑袋里浮现出鱼行舟和祝桐君的样貌。      “姐姐定是觉得姐妹们很没出息吧。”红吟咬唇。      这是很没有出息。      但是一帮子角儿,哪里来的出息。      “还好吧,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吕少君如实说道。      “十娘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红吟说着,轻轻叹息。      十娘自己常说的话,结果遇到了李孟阳后,却将这句话丢到了脑后。      红吟十分了解杜十娘的性子,遇到了重要的事情十娘就会止步不前,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人在背后推她一下。      好在,十娘的友人有很多,大家都会站在她身后。      若是这样,都没办法让十娘抓住杜七的手,那……就只能让杜七按着十娘的肩把她往回推了。      这是后话。      现在,天意和命中注定正是劝说十娘的好东西。      “命里有时终须有?”吕少君心道其实还是要追求一下的,不过她想了想,又说道:“道士们常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佛门也拿去化用涌来昭示因果与因缘……兴许,人的命运真的是天注定的吧……”      所以,她会这样,也是宿命?      吕少君摇摇头。      说什么宿命,不过是反抗不了的自我安慰罢了。      “一饮一啄?什么意思。”红吟听着吕少君的话,脑袋飘起一个问号。      “笨,就是说一个人吃多少粒米都是固定的。”吕少君说道。      “这样说就过分了,杜七那妮子能吃……而能决定她吃几碗饭的不是她自己,是十娘。”红吟说道:“命这种东西,也不至于细致到姐姐说的。”      “你是怎么做到一丁点修为都没有,却能反驳我的观念的?”吕少君十分不理解。      “我总要说些什么吧,不然放着姐姐自己说,多尴尬。”红吟一本正经的说道。      “……行吧。”吕少君轻轻叹息,片刻后又觉得红吟与九华剑有着未知的联系,说不得她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惜……      十句话不离杜十娘和杜七。      就很没有道理。      红吟放下茶杯,感受着吕少君穿梭在她长发间的手,笑着说道:“姐姐告诉我的东西真的很有用,到时候如果十娘和杜七真的成了,这里头也有姐姐的一份功劳。”      “母女就说母女,什么叫成了……”吕少君说着,又想起了自己那个绝云山的上女儿,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如你所言,我说的东西倘若能帮到你们,这也算是积了善果了。”      功德算不上,但是不妨碍她现在做一些好事。      希望到时候,自己和女儿将来闹得僵了,也能有这么多人给她帮忙。      说着,吕少君松开红吟的头发,瞧着面前的浅色缎带和一条三股麻花辫,十分的满意:“扎好了,你瞧瞧我的手法怎么样。”      “我瞧瞧。”红吟晃了晃了,心道有些坠得慌,旋即取出了自己随身的铜镜,照着看了一眼后,惊诧的回头:“我不常扎这般复杂的辫子,没想到,姐姐你还有这样的手艺,难道姐姐你以前是扎这种辫子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      0714 世家的姑娘就应该懂古文      红吟心道麻花辫果然是很显小的打扮,她都觉得自己凭空小了四五岁。      “我可没有这么讲究。”吕少君轻轻戳了一下红吟的后颈。      “我知道了。”红吟点头。      “你知道什么了?”      “姐姐该是为了女儿学的吧。”      “……”吕少君沉默后,嗔道:“你机灵的让人讨厌。”      “优秀的人总是不讨人喜欢,我也习惯了。”红吟收起铜镜,感叹道:“实话说,姐姐真的是真的很厉害的人,什么都懂,什么知道。”      这就是修仙者吗?      红吟觉得与吕少君交谈,就好像是小时候……听学堂的先生说话一样。      吕少君心道鱼行舟也说过类似的话,她摇摇头:“不是我厉害,你若是活的久了,也会知道的。”      “那不一样。”红吟说道:“哪怕我活了再就,也记不住什么平韵仄韵的,更不会像姐姐一样,具体到有什么字都清清楚楚……一般用不到的东西,我会忘得很快的。”      “这样?”吕少君眼角带笑:“丫头,你高估我了。即使是我,通常情况下,也只能记住桐君爱的琴师下平十二侵。其他的东西我之所以能说的头头是道,纯粹是你赶巧了,我翻阅过还没有忘干净罢了……毕竟,修为还是有点用的。”      “翻阅?”红吟眨眨眼。      吕少君说道:“云浅那个女人有一篇古文要翻译,我正到处想法子给她帮忙呢,之前将能找到的书全部看了一遍,可惜……无论是平韵还是仄韵……皆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是因为要翻译青石碑才记住的平水韵,不然……一般人谁会懂这些,更不会与红吟聊到这样枯燥的话题了。      所以说,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姐姐说的古文,我好像瞧见了。”红吟说道:“先前我出门的时候,平娘和云姐姐正对着一块绸子研究呢,说什么什么古字……我看过去全都是鬼画符……”      她本以为那是平娘不知道从哪儿淘出来的古董,却不想原来是云姐姐的东西。      “桐君也是,难得的休息日,却还要惦记着古文。”吕少君啐了一声:“云浅也是,就知道瞎忙活。”      “不是古董,原来是仙门的物件……”红吟回忆了一下绸缎上的墨字,随后轻声道:“姐姐若是不说,我还真瞧不出来,那鬼画符和金刚石山门上的碑文有什么分别。”      反正她都不认识。      “差别大了。”吕少君摇摇头:“金刚石上的碑文有迹可循,顶了天是七八百年前的字……云浅家里蹦出来的古文,天知道是哪个年代的。”      按照元山天师的说法,沁河关联的古史有五龙纪、摄提纪、合雒纪、连通纪、叙命纪。      绝云祖师留下的这片文章,历史久远的可怕。      “云浅的字,说可能是属于摄提纪到合雒纪之间,可具体是什么意义……现在谁也不知晓。”吕少君说着,眉头轻蹙。      这般久远的东西,本就不是从《古韵》中能查到的。      也不知道那元山天师回去查的怎么样了,究竟有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姐姐说的这么深,谁懂啊……我听着就头大。”红吟撇撇嘴,随后说道:“原来是这么古老的玩意,难怪……平娘先前让我滚、还要拿鞭子打我……说什么不让我添乱,我还以为是我打扰了她和云姐姐打情骂俏她才生气的。”      “?你怎么她们了。”吕少君好奇的看着红吟。      “我一眼看过去,以为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让平娘去找书院的先生……说先生可能认识。”红吟抽了抽嘴角。      “哼,书院的酸儒只会念书,一点用也没有。”吕少君呸了一声。      红吟心道吕少君似乎很不喜欢读书人。      想了想,觉得好像也很正常。      红吟无奈说道:“别提了,我家里也买了一些不认识的古文字画用来充门面,杜七来给我瞧病的时候认识墙上的字,所以我还向平娘推荐杜七……说那丫头可能认识……”      红吟捂着脸:“现在想来,我在云姐姐哪儿闹了笑话……平娘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红吟对云浅其实很有好感,云姐姐温柔、说话软言细雨的,和平娘的壮实不一样,云浅似是风中的弱柳,瞧着就软软的。      难怪和连韵能成为朋友。      最重要的是,她出手很大方。      所以红吟很喜欢云浅。      所以,她说了那样幼稚的话……真是丢脸丢大了。      吕少君瞧着红吟羞恼的样子,忍俊不禁,可是她在笑了一会儿后,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你这丫头,在我面前丢脸也没见你害羞,云浅那里却换个一个人?”吕少君气不打一处来:“桐君就罢了,怎么连你这么一个臭丫头,也对我来区别对待这种?”      “云姐姐温柔的很,与姐姐看不一样。”红吟埋怨道:“姐姐别一口一个臭丫头的,头发上的味道……等我洗干净就好了。”      “她温柔?她温柔……她拿着剑砍我的时候,更温柔呢。”吕少君咬牙,捏着红吟的脸:“你先前还说我温柔的,这么快就忘了?”      “……云姐姐可不会捏我的脸,也不会踢我已经钟了的脚。”红吟轻轻说道。      “……”吕少君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反驳,不过她没有松开红吟的脸,而是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她听见了鱼行舟的传音。      叹息。      “看来,我要暂时与你这个开心果分开了,还怪舍不得的。”吕少君说着,手指从红吟的侧脸转移到她的鼻子上。      “我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红吟瓮声瓮气的说着,随后想起了什么:“少君姐,平娘晚上再琴楼有一场小宴,姐姐要不要来玩玩。”      “不去,我也有宴要赴,没空与你们闹。”吕少君神秘一笑。      “平娘也会去的,姐姐真的不来吗?”红吟劝说道。      她现在还记得吕少君寂寞的样子,便舍不得这个姐姐单着:“少君姐,十娘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你说什么呢,桐君今晚要与我一起,才不去你们的小宴。”吕少君得意的说道。      ------------      0715 备受喜爱,所以分身乏术      晚宴对于红吟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无非是吃点东西,打打牌,以前也有过许多次了。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      姑娘们的生活已经彻底好起来了,这次在花月楼上的演出又十分完美,甚至于尊上都借上了关系。      所以值得庆功。      而且……红吟多少也清楚,这次的宴会对于杜十娘很重要,说不得……她们都要为了各自的未来而好好商讨了。      当然,红吟不用想都知道,到时候无论是谁起头,话题最终都会歪到杜七身上。      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在找和杜七相关的话题,准备到时候说给杜十娘听。      暂时知道的,去参加宴会的人都是自己人,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姑娘。      其中自然是包括祝平娘的。      无论是红吟还是杜十娘甚至是石闲,应当都没有想过,祝平娘不参加宴会这一个可能。      “少君姐,你说什么呢……平娘分明是要与我们一起的……我之前就与她说过了。”红吟皱眉。      “你与她说过了是你们的事情,据我所知道的……桐君和云浅安排的私宴也是今天的。”吕少君说道。      比起红吟那边的宴,她更加坚信祝桐君会来她这边,毕竟……桐君都吩咐让采购物件了,还能不来不成?      “……”红吟瞧着吕少君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还别说……以祝平娘的性子,还真的有可能就将答应好自己来赴宴这件事给搁置下来,跑去和朋友吃酒。      红吟咽了口唾沫,尝试着说道:“少君姐,你说……平娘与你说的宴,会不会其实就是十娘这一场?”      “不可能。”吕少君直接打碎了红吟的妄想,她解释说道:“其实,桐君只让采购物件,具体的楼还没定呢,我寻思……八成不是在春风城里。”      毕竟,桐君还请了她的徒弟和徒孙。      柳青萝和秋水都在淮沁呢,就算柳青萝有浅薄的修为,也不至于让她骑马过来赴宴,到时候……还得找人去接。      吕少君望着红吟逐渐塌下来的脸色,说道:“实话说吧,我与那两个女人难得聚一次,这次的酒会只怕不在一般的地方。”      红吟眨眨眼。      意思是说不在普通的酒楼?      “也是。”红吟叹息:“你们毕竟是仙客,即使要聚,也是在仙居里……只是,十娘如果知道今日的宴平娘不来,一定会很失落……要不,姐姐与平娘说一说,把你们宴往后推推?”      “差不多得了。”吕少君哼了一声:“你们一大帮子人,也不差桐君一个人,我们可不一样……再说了,云浅那个女人整日忙的见不得影子,让她等,你们的时间是比她还要紧凑?”      “话不是这样讲的。”红吟摇摇头,心道虽然是一大家子,但是少一个都不行。      一场关于琴的庆功宴,却少了祝平娘,便失去了些许味道。      “不过,姐姐若是这样说……我就没有话可以将了。”红吟叹息,想了想后说道:“其实平娘来不来,我倒是无所谓……毕竟天天见,但是十娘……”      “别十娘了,你肯定无所谓,你除了杜十娘还能看见其他人?”吕少君伸手捏了捏红衣你的脸,旋即说道:“桐君也不是一声招呼不大就爽约的人,估计还是要过去一趟……这样,你这丫头回去的时候就与杜十娘说一下桐君不去了,让她也有个心理准备。”      红吟闻言,沉思了一会儿后,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说着,红吟举起一只手:“少君姐,既然是仙门,那平娘就不能使个分身术,把两场宴都吃了?”      “你睡醒没有?先不说身外化身是禅宗道宗的渡仙法,桐君一个练琴的学不来。”吕少君啐了一声:“再说了,仙法是拿来这么用的?”      “我又不懂,还不许问两句了。”红吟哼了一声。      “你问你的,不耽误我说你傻。”吕少君摆摆手:“总之,桐君今个是我和云浅的,你们不要想了。”      “今个?也对。”红吟应声:“平娘说到底还是我们的,等姐姐们走了,咱们再补回来就是了。”      “……”吕少君嘴角抽了抽,不过她依旧保持着亲和的笑容。      她听着红吟说话,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罢了,懒得和你计较。”吕少君站起身,整理着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裳。      “其实,若非是要去赴十娘的宴,我还挺想要见识一下仙门的宴是什么样子。”红吟说着,明眸泛着期盼的光彩,她略显羡慕的说道:“一定,都是些天下奇珍,琼浆玉液吧……”      吕少君整理好衣裙,慢慢地转过了身,对着红吟说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嗯?难道仙门的人搭宴都不吃东西?这也太无趣了。”红吟略显失望的说道:“不会真的像是书里写的那样,打个坐,论上一整天的道吧……这什么“道”得长的多好看啊,能让姐姐们日夜惦记。”      “你少看那些没用的书。”吕少君无奈的摇头,解释道:“我们的宴,没有使什么灵物,吃的用的都是在红鸾街买的,到时候桐君应该也会带一些过来。”      窗外起了风。      吕少君的视线穿过窗棂,略过不短的距离后,落在红鸾街头的鱼行舟身上。      想了想,只是让她伪装好自己,也就没有说多余的话。      “……”      车厢内,吕少君话混合着窗外的风吟落入红吟的耳中。      “……”      红吟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就这?”      看来,她真的要少看一些杂书了。      任由春风城的姑娘们的想破头,也不会知理解修炼者宴会上吃的为什么与她们的一模一样。      红吟想了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她转身看着满桌子的空盘,眨眨眼:“我瞧着姐姐吃这些家常菜的确很起劲,看来……所谓不食人间烟火都是假的。”      “口腹之欲我是不抗拒的,云浅估计吃不来这些。”吕少君道。      “既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那还不如过来与我们并宴呢,也图个热闹。”红吟提议道。      ------------      0716 不怕死不如活的久      “并宴?”吕少君沉思了一会儿,提醒她道:“与你们聊不到一起,你就不怕到时候两边的人都不尽兴?”      “不会的。”红吟信誓旦旦的伸出三根手指,旋即蜷起一根:“平娘不用管,她一个人也能吃的开心,那剩下的就只有姐姐你和云姐姐了。”      说着,她盯着吕少君,又收起一根:“少君姐你也好打发,大不了,我晚上陪你聊天就行了。”      “?”吕少君眼角一颤,侧发从耳上垂下。      这丫头,说谁好打发呢。      “还有就是云姐姐……”红吟说着,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说实话,我其实不甚了解云姐姐,与她也聊不来……”      想了一会儿,红吟一拍手:“大不了,我叫上连韵那丫头来暖场,她和云姐姐腻上一天也不够。”      红吟此时还不知道,连韵被她最“不喜欢”的视线给灌醉了,现在正躺在家里被柳依依照顾呢。      “你看,我安排的是不是都很好?”红吟笑着。      “是很好。”吕少君点点头,反问道:“我说过宴上就我们三个?”      “再加上姐姐的身边的丫头?”红吟想也不想的说道:“小虎和明灯一定能玩到一处,至于说小虎的那个小鱼姐……十娘最是喜欢交朋友的人。”      吕少君刚要反驳,却忽的一怔。      她盯着红吟的眼睛,说道:“你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惦记着她吧,我都说了……她的性子不喜见生人。”      她也是才意识到,红吟将主意打到了鱼行舟的身上。      “少君姐说笑了,我和鱼姐姐非亲非故的,惦记她做什么,只是心里有几分疑虑,想要让十娘解解。”红吟轻轻笑着:“虽说我的念头有些离奇,但是直觉告诉我……罢了,姐姐,你也是女人,应该懂我这种感觉。”      “我可不懂。”吕少君摇摇头,提醒红吟:“我家的丫头是干净的人,与你们没有关系,少想有的没的,再惹她不高兴。”      红吟低下头看了一下静静悬挂在桌面下的九华剑,做正后说道:“我不喜欢伤人的剑,但是……它对我很好,我想……剑的主人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吕少君说着,心里十分惊讶。      她是真的不知道,红吟是哪里的直觉。      明明只在小虎那儿确认了鱼行舟的姓氏,就将她和杜十娘的鱼姐姐联系了起来?      红吟见到吕少君沉默,勾起唇角:“姐姐见过的人少……不懂我们这儿的事情,实际上,春风城和淮沁也算是通往各处的中心,而即使是我们这些丫头……在南荒也很少见到姓鱼的姑娘,即便是勾栏的花名,规矩上也会避开鱼这个自在的字眼。”      她说着,歪了歪头:“当然,说到底还是直觉……”      红吟说话期间,一直在打量着吕少君,可她的的确确没有从吕少君身上瞧出什么来。      “直觉?你云姐姐的直觉可一点都不准。”吕少君撩起耳边的侧发,心道云浅当初还觉得秋水是魏云笈呢。      什么破直觉,没有证据的东西。      吕少君想起了秋水,忽然记起了什么。      “对了,按照桐君说的,今晚的宴还会带上那个叫做柳青萝的姑娘。”吕少君说道。      “……青、青姨?”红吟一愣,旋即身子一颤。      风向是会变的。      口风也是会变的。      “有青姨啊,那还是算了。”红吟干净利索的说道:“姐姐,你们玩的开心,我没事了。”      “……”吕少君深吸一口气。      虽说她在淮沁见到红吟和杜十娘面对柳青萝的时候都很拘谨,但是她的确没有想到柳青萝有这么大的威力。      “她很可怕?只是提一个名字就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吕少君疑惑道。      “青姨板着脸的时候很吓人,但是我们还是很喜欢她的。”红吟心道出身淮沁的姑娘就没有不尊敬和喜爱柳青萝的。      像是绿绮,整日叫着说想去见青姨。      红吟也是一样……虽说她当初去参加收徒宴是为了见十娘,但是……也是真的有些想念柳青萝的。      “喜欢,那你拒绝的这么利索。”吕少君眨眨眼。      “怎么说呢……”红吟咽了口唾沫:“少君姐你不知道青姨和七姨之间的关系,这次庙会……青姨都没有打算回来……罢了,我与你也说不清楚,姐姐就别问了,反正青姨不行。”      “……”      吕少君眼睫微微缠着。      她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可红吟也灭有办法,因为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柳青萝庙会都忍住了不回来见七姨,一定是心里憋着什么事情呢……现在若是让柳青萝和七姨见面了,那……她就是破坏了柳青萝的算计。      她哪里敢打乱青姨的计划啊,那还不得被那个女人丢到河里。      “算了,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吕少君搓了搓手:“你们这些丫头,仙门都不怕,却怕她……看来,晚上我得与她打好关系才行。”      吕少君得意的说道:“总算是找到能制你的人了。”      “是吗。”红吟却一点都不紧张:“姐姐尽管去取经,我有的是反制的手段。”      是。      柳青萝比起其他长辈是可怕的多。      但是,青姨是谁?      她才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来欺负自家的姑娘。      关于这一点,红吟对于柳青萝有着绝对的信心。      再说了……青姨若是真的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己,那她还可以去找十娘,让十娘去七姨那儿告状……      所谓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于是红吟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七姨……似乎还真的是她们这些姑娘里最厉害的、站在各种关系最顶端的人。      七姨有害怕的人吗?      红吟摇摇头。      还真没有,连师先生也怕她恼怒……      “意思是……柳青萝都不行,还有更厉害的人?”吕少君眯起眼睛。      “棠梨花映白杨树。”红吟用吕少君同款的得意表情说道:“我这儿的人是最厉害的、连死都不怕的人,专门克制青姨,姐姐拿什么与我斗。”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吕少君默念了两声,心道春风城本是勾栏,可不就是一个死生别离之所。      能在这个地方活的很久,只怕真的看透了太多。      “不怕死的人,那的确是很难对付了。”吕少君感叹,却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走吧。”她瞧着窗外,没有给红吟反应的机会,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动作干脆利索。      ------------      0717 春风载酒      红吟的马车前,纤阿在鱼行舟的帮助下将她给杜七买的点心搬上车厢。      “给,这是你要的暗舒荷,不过……被掐下了一小块。”纤阿轻轻说道。      “不碍事,谢谢姐姐了。”鱼行舟笑得很好看。      实际上,她此时十分的警惕,面纱紧紧的贴在脸上。      纤阿歪着头,不甚明白这个妹妹为什么忽然在面上施那么多的障眼法。      不过这也和她没有关系。      纤阿瞧着空荡荡的马车,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豪华车马上,心道红吟居然不在车上。      “……”      此时,因为红吟忽然被吕少君抱了起来,身子横过来她的背对着窗棂,便没有看见纤阿和鱼行舟的交易。      这也是吕少君故意为之。      “姐姐,你忽然的做什么呢?”红吟抓着吕少君的肩,无奈的说道:“就算是要送我回去,也该打个招呼吧。”      “我家的丫头回来了……为了不让你说胡话,我得先把你的嘴堵上。”吕少君认真说道。      “呸,少君姐你也是,哪怕掩饰一下也好啊。”红吟心道那鱼姐姐难道真的如吕少君说的那样,如此的不喜欢生人吗?      连一句话都不愿与她说。      红吟想要转过头去看,却被吕少君捏住了脸,她嘴角抽了抽,说道:“少君姐,你是不会骗我吧。”      “不会。”吕少君想了想,心道她并不会去刻意隐瞒什么,她所说的东西取决于别人怎么问。      就和杜七一样。      知道的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毫无头绪就开始将自己了解的东西告知别人,哪怕是说给她并不介意让其知晓一切的姑娘听,没有个十年八年讲不清楚,这时候能否很好的提出问题就是十分重要的了。      “一个好问题才能引出好的答案,若是你没有从我这儿得到答案,那就要从自己哪儿找原因了。”吕少君笑着说道。      她说话时,发髻上的插在浅色流速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轻摇曳,十分的好看。      红吟眼中水光轮转,她无法理解吕少君在说什么。      兴许吕少君和鱼行舟的破绽真的很大,但是红吟没有和仙门的人相处过,便不敢下定论。      说不得……鱼姐姐的性子就真的是那样孤僻呢?      所以,红吟的猜测终归只是没有证据的臆想罢了。      说起来……红吟真的对于鱼行舟有那么在意吗?      其实也没有很在意。      她没有见过杜十娘和石闲口中的小鱼姐,鱼姑娘,于她而言最多是一个谈资。      也只是一个谈资。      “……”      “傻丫头,我的意思……无论是什么话题都需要契机,就好像我要堵住你的脑袋一样,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要捂住你的眼睛和耳朵吧。”吕少君笑着。      “姐姐说的我听不懂。”红吟无奈,此时,她已经能听见身后,小虎的声音了。      “只要让你现在认真思考一件事,不就能让你安静下来了?”吕少君眨眨眼。      红吟心道小虎和鱼行舟此时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处分吕少君一直这么控制着她的下巴,不然……她是不会被吕少君的话题扰乱思绪的。      于是红吟哼了一声:“我不信。”      “你还差得远呢。”吕少君噗嗤一笑。      尽管她方才看起来一直被红吟占据上风,但是……她这么多年的见识哪里真的是一个小丫头能够撼动的?      不过是宠她罢了。      身后,鱼行舟本来想要往前走的脚步一顿,她瞧着自家师父头上那摇曳的流苏,眼中是不可思议。      小虎也是一样,嘴巴张的很大,口中蜜饯滴溜溜的滚在地上,沾染了泥灰。      “小鱼姐……掌柜的……掌柜的……”      回过神来,小虎脑袋晕乎乎的,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冷静些。”鱼行舟深吸一口气,旋即露出了怪异的眼神。      即便是她,也是第一次在师父眼里见到这般轻松的情绪,吕少君此时的情绪与和祝桐君以及倚石仙子在一起的时候不同。      那是更能够让人心动的一颦一笑。      小虎咽了口唾沫。      前面的姑娘……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掌柜的吗?      不是哪个人将掌柜的掉了包吧。      “……”鱼行舟缓缓呼出一口暖气,她打开手中的油纸伞,撑开后抬头看着浅黄色的伞面。      雪花缓缓落下,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马车前,纤阿坐在侧位上,看着两个一动不动的姑娘,疑惑的说道:“不回去吗?”      她可还等着吕少君将红吟还回来呢。      “再等一会儿吧。”鱼行舟转过头。      瞧见了师父那样的笑容,教她如何忍心现在去打搅她们。      ……      ……      吕少君对于自己眼前的开心果,可以说是十分的不舍了,不然也不至于都将红吟抱下车了,依旧还是不把她还回去。      红吟挽住了吕少君的手臂,问道:“所以……姐姐是要与我说什么?”      吕少君回了神,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她轻轻的说道:“红吟,你方才念了一句诗吧。”      “棠梨花映白杨树?”红吟眨眨眼:“这都过去了,姐姐还惦记着呢。”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上面这是一手小诗。      谁写的红吟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春风城的姑娘们总是喜欢这些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小诗,却也正常。      似是七姨,偶尔回去逛棺材铺子,与主管丧仪的温梨是姐妹,也正好符合后半句的“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所以,红吟是想起了七姨、想起了七姨的故事和她的病,才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这首诗。      “我只喜欢棠梨花映白杨树这一句,后面太压抑,是姐姐补全的,不是我说的。”红吟说着,心道春风城才不是什么死生别离处。      这是她遇见十娘、平娘、绿绮和紫苑她们的地方……与她而言,是温暖的家。      是棠梨花映白杨树。      也只是棠梨花映白杨树。      “只喜欢这一句……”吕少君微微一怔,惊讶的说道:“难道,你这丫头知晓棠梨的意思?那倒是我低估你了。”      “?姐姐是什么意思,什么棠梨。”红吟疑惑。      吕少君对上了红吟的眼睛,片刻后啐了一声;“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儿与我装机灵呢。”      “姐姐,从方才起,你说的话我就一点都不明白。”红吟咬牙切齿的说道:“姐姐抱了我这么久,方才已经有不少姐妹看过来了,我还要脸呢。”      ------------      0718 不带春风,所以算不得数      “你急什么,就这么想和我分开?”吕少君“黯然”道。      “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也不差这一会儿。”红吟根本不吃吕少君那一套。      “没良心的,罢了,我不逗你就是了。”吕少君摇摇头,说道:“所谓棠梨就是甘棠。”      “棠梨?甘棠?是在说海棠花?”红吟一脸茫然。      “甘棠是甘棠,海棠是海棠,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没见识。”吕少君无奈的捏着红吟的脸。      红吟却急了:“我管她是海棠还是甘棠,我才不要听姐姐在这儿卖弄文采,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姐姐要不就放我下来,再不放我下来……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甘棠和棠梨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杜棠。”吕少君轻声说道。      “……”      红吟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她一改方才焦躁的模样,怔怔的道:“杜……棠?”      “杜这个字,古韵的本意就是棠梨、又叫做甘棠,与海棠花是不沾边的。”吕少君笑着说道:“所以我方才听你说你只喜欢棠梨花映白杨树,还以为你知道了棠梨就是你喜欢的十娘呢。”      “我……还真的不知道。”红吟眨眨眼,十分认真的问道:“甘棠好看吗?”      “甘棠的花很好看,白白的一小簇,有些像是你们喜欢的葱莲花。”吕少君说道。      红吟笑了:“我才也该是好看的……不过,葱莲花是什么。”      “哦,我忘记了,你们这些姑娘喜欢将葱莲花叫做玉帘花。”吕少君解释道。      虽说是错误的叫法,不过叫熟了,也分不清对错了。      红吟一怔,心道那还真的是好看。      是了,她就说葱莲耳熟,十娘家里就有一朵玉帘花,杜七送的,打上蜡当做宝贝存起来……她在花月楼才见过。      “还生气吗?”吕少君问。      “是我没见识,错怪姐姐了。”红吟想也不想的说道。      对于她这种姑娘来说,认错真的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我宣布,以后甘棠花就是我最喜欢的花了。”红吟朗声说着,旋即声音压低了一些:“不过,姐姐与我说的我也不会全信,我得回去好好查查书,免得姐姐诓我。”      “没脸没皮,我骗你有什么用。”吕少君十分的无奈,片刻后,她给了鱼行舟使了一个眼神,忽然的就迈动脚步,这让红吟心下一慌,:“姐姐别急,我还想问问甘棠的事儿……”      “晚了,让你瞧不起我。”吕少君稳稳的托着红吟,快步走动着。      前方,鱼行舟牵着小虎的手也朝着这边走过来。      “对了。”吕少君低下头,在红吟耳边轻声道:“有一首和甘棠有关诗,我觉得很适合你们,我只念一遍,你可要记清楚了。”      红吟立马竖起耳朵,连迎面走过来的小虎唤她红吟姐都没有顾得上回应。      “手开花径锦成窠,浩荡春风载酒过。”吕少君的声音如和煦的春风送入红吟的耳廓。      红吟感觉一只手在她的心上撩拨。      “浩荡春风载酒过。”      好一个春风载酒。      这儿就是春风城。      红吟心道不愧是仙门的姑娘。      此时,鱼行舟与红吟擦肩而过,二人的视线出现了一瞬间的交集。      红吟瞧着鱼行舟的面纱,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大抵是她已经被春风载酒几个字给填满了,又或是……她知晓自己不可能看出什么来。      “之后呢,少君姐,这哪有甘棠。”红吟拉扯着吕少君的衣裳,丝毫不理会鱼行舟已经理她越来越远。      吕少君简装,翘起嘴角。      红吟终是斗不过她的。      知道她的弱点是杜十娘后,这个姑娘简直不能再好对付了。      其实,如果她想要遮住红吟的眼睛,让她看不见鱼行舟……那可太简单了。      甚至,她可以完全隐藏掉鱼行舟的存在。      但是没有必要。      姑娘家的心血来潮比什么都重要,她就是要逗红吟,就是想看到红吟现在的表情……瞧着红吟着急的模样,吕少君觉得这比她突破了一个大境界还要高兴。      这种愉悦,仅此于目睹鱼行舟被选为九华剑主了。      “你急什么。”吕少君走到了红吟的马车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车夫打扮的纤阿,微微一怔。      这就是将红吟摔了个跟头的姑娘?      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可真好看。      看见了纤阿的美貌,吕少君那本来想要教训车夫一顿给红吟出气的念头消散的干净,她轻轻的将红吟放在马车前,转头说道:“妹妹驾车可要稳些,别再摔着这个臭丫头。”      纤阿闻言,点点头。      得。      她失职这件事,已经世人皆知了。      “少君姐。”红吟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她稍稍侧过身子,依靠在自己的礼物上,不满的说道:“我承认,我斗不过姐姐,可姐姐也别逗我了,快告诉我吧,晚上……我去念给十娘听,定是能压过石闲的风头。”      “我一猜就知道你这点小心思。”吕少君无奈的揉乱了红吟的额前的长发,弯下腰,在她耳边说道:“所谓手开花径锦成窠,浩荡春风载酒过……来岁游人应解笑,海棠今日是甘棠。”      吕少君的声音很轻。      轻到像是春日略过花蕊的风吟。      但是落在纤阿耳中,却似是一道洪雷。      “来岁游人应解笑,海棠今日是甘棠?”红吟摇摇头,有些失望的说道:“听着一股子物是人非的感觉,姐姐还是让我失望了,这让我怎么与十娘说她姓氏的含义啊。”      吕少君心想红吟真是天真,她不知道棠梨,杜十娘还能不知道?      不过她就不与红吟说,让她除臭。      一旁的纤阿眼睫轻轻颤着。      海棠今日是甘棠?      她太喜欢海棠了。      物是人非?      可不就是物是人非吗。      吕少君听着红吟的话,戳了戳她的脸:“也不是说物是人非,你这个没点素养的丫头……这是一手景诗……呀。”      吕少君说着,忽然惊呼,旋即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念错诗了。”      “念错了?”红吟眨眨眼.      “浩荡春风载酒过,来岁游人应解笑,甘棠终少海棠多。”吕少君说道:“这才是正确的,海棠今日是甘棠的前一句是若使当年居显位,这是一手官诗,和你们的春风沾不上关系,两句太过相似了,是我的错。”      海棠今日是甘棠?      可不能是甘棠。      ------------      0719 天意无常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巧合的,只有天意。      可天意也不是什么都能算到的,至少……被呼做天意的姑娘自己这么认为。      比如海棠和甘棠。      海棠是一朵花,狸花也是花,姑娘很喜欢。      杜棠是甘棠,可她是一个怕疼、写字很好看的姑娘,于是重要的不是杜这个字的意义,而是十娘。      ……      吕少君心想是自己的错。      也怪她,满心都是那海棠姑娘。      海棠嘛,是白龙的妻子,云浅说九华山的人觊觎春风城说不得就和海棠有关。      棠梨却是杜十娘,与春风城的主母八竿子都打不着。      所以“海棠今日是甘棠”这句话是错的。      吕少君心道海棠可不能是甘棠,杜十娘一个尚未嫁人的姑娘怎么能和春风城的主母牵扯到一起……这怎么想都对杜十娘不公平。      “念错诗了还行,姐姐你可真够绝的。”红吟啐了一声,旋即眨眨眼,反问道:“正确的念法应该是……浩荡春风载酒过,来岁游人应解笑,甘棠终少海棠多?那还真的是一手景诗。”      “对吧。”吕少君轻轻点头,说来奇怪,也不知是怎么了,她方才的第一反应就是方才那句话。      “可对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海棠今日是甘棠”这句,而并非是现在的“甘棠终少海棠多”。”红吟哼了一声,心道如果甘棠指的就是十娘,那真的就映照了现在的场面。      十娘只有一个,但是喜欢十娘的人却有那么多。      于是两句诗都有了自己的意思,究竟哪一个才是映照现在的事实……想来应当是僧多粥少的那一句,毕竟春风载酒也是很重要的。      红吟在心里反驳念叨了几句后,抬头说道:“我记住了,姐姐你可以走了。”      “没良心的小东西。”吕少君呸了最后看了一眼侧卧在车厢中的红吟,放下了帘子。      “妹妹照顾好她。”吕少君与纤阿说道。      “嗯。”纤阿应声。      旋即吕少君就走了。      片刻后,红吟轻轻拉开帘子,瞧着前方逐渐远去的马车,问道:“她走了?”      “走了。”纤阿心想红吟这分明都看见了。      “鱼姐姐看起来还挺高的,就是没有瞧见脸……”红吟摇摇头,不再去想鱼行舟的事情。      “说实话,我还真的挺喜欢她的。”红吟喃喃说道:“昨日海棠是甘棠?姐姐是相与我说……海棠依旧吗?对于她这样的仙门来说,能见到的应当都是这样的沧海桑田吧。”      红吟很难理解这种时代变迁的味道,却多多少少能够感觉到吕少君的孤独。      当然,现在想来,她分明就是没有人陪着,闲着呢。      “沧海变桑田,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纤阿说道。      红吟视线挪到纤阿的身上,片刻后点点头:“姐姐说的不好看,可能就不好看吧,只是……如果没有人与我说,我还真的无法想象,她们那样的人居然……”      居然是仙门。      “居然?”纤阿眨眨眼。      此时,纤阿还没有忘记,红吟是妄想要将元君“弄脏”的姑娘,她见识过红吟言语的厉害,所以她才不会去问。      “没什么。”红吟往后挪了几步,靠在自己一堆软和的礼物上,瞧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说道:“阿纤姐姐,你说……如果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其实很厉害,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又来了。      纤阿心想这句话已经问过了。      “每一次问,心境都不一样,姐姐也别觉得烦。”红吟笑着。      “我不知道,不过……会是很可怕的事情。”纤阿说着,瞧着红吟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叹息道:“其实,你也是很厉害的人,也很可怕。”      世界上,有几个人敢把主意打到元君身上的?      红吟敢。      并且已经付诸行动了。      “我不厉害,更不吓人,姐姐说话可真不讨人喜欢。”红吟啐了一声,对于纤阿的回答十分不满。      她觉得,忽然发现平娘是很厉害的人……不会害怕,而是会高兴。      纤阿不明白姑娘家的矫情,她只能问道:“要回去吗?”      红吟回了神,望着满车厢的礼物,嘴角微微抽动,她抬头问道:“姐姐的点心都买的差不多了?”      “嗯。”纤阿点点头。      “可我怎么瞧着……这比我给姐姐写的多了那么多呢?满满一车厢的礼物,你是去买点心,不是去进货。”红吟轻轻叹息。      “妹妹给的银子用完了,我又瞧见了一些新点心,就用了自己的银子。”纤阿解释道。      “行吧……这么些东西,杜七要是全吃了,不得胖上天。”红吟抽了抽嘴角,无奈说道:“罢了,姐姐与我一起去七姨的院子吧,这些点心就拿去小宴吃。”      “欸?”纤阿一愣,她可还没有准备好呢。      “别欸了,我身上难闻,咱们得早些赶过去,正巧,咱们一起洗洗,换身衣裳。”红吟嘟囔着。      实话说,吕少君说她难闻这件事……真的很伤人自尊。      红吟望着依旧发呆的纤阿,无奈的说道:“姐姐别愣着呀,时候可不早了。”      “嗯……”纤阿摸上了腰间的马鞭,叹息。      ……      ……      七姨的院子里。      大雪变小雪,缓缓从天上落下来。      因为姑娘们要出门,所以估摸着再过一会儿,这雪就会彻底停下。      “手开花径锦成窠,浩荡春风载酒过。      来岁游人应解笑,甘棠终少海棠多。”      一首诗,将春风城,海棠和杜十娘全都概括了进去。      其实春风城里姓杜的姑娘很多,但是杜七只认为,这儿的甘棠就是在说她的十娘,而不是其他人。      可她却忘了,她自己如今也是姓杜的姑娘。      说不得,这儿的甘棠是在说她,而并非杜十娘。      杜七十指放在火盆上取暖,望着灼灼的火苗,碳火的亮星飞扬,一旁的明灯见状,伸出手轻轻挥去了飞向杜七面纱的火星。      杜七微笑,旋即回头往十娘的方向看了一眼。      说起来,人死了是会像寸心变成白玉盘这样的,按照姑娘们的习惯,该是称作……转世?      ------------      0720 喜欢的方式有许多种      杜七心道自己其实没有去找海棠的转世。      与寸心不一样的是,海棠的女儿和夫君都活着呢,伸手就能触摸到……所以若是发生了那样的状况,就会变得很奇怪。      相比之下,寸心的妹妹虽然也没有死,但是也已经脱离了下界,她做为龙女,与白玉盘可不是那么好相见的。      再说了,海棠消失的时候,十娘都已经多大了?      所以怎么想,海棠都不应当是甘棠。      当然,这是按照姑娘们与她说的“转世”规矩来算的。      海棠打破的规矩还少吗?      杜七轻轻叹息,心道这还真的是一件很巧合的事情,因为十娘只是十娘,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姑娘。      杜十娘和海棠之间的差别大抵比横跨天空的星海还要广阔。      与“春风载酒”在一处的并非那一句“海棠今日是甘棠”,而是“甘棠终少海棠多”。      重要的不是最后一句,而是春风载酒。      哪句诗与春风载酒在一处,哪句诗就是对的。      所以十娘应当只是十娘。      杜七搂住了一旁的明灯,伸手轻轻摆弄着她的耳朵,歪着头。      春风载酒,这真的是一个好词。      她真的很想尝一尝“酒水”的味道。      说起来,这诗是谁写的?      算的一手好命。      就在这时候,本来和白玉盘以及安宁聊天的婵儿忽然站起身,说道:“明灯!”      “婵儿姐。”明灯听话的站起身。      杜七也跟着看过去。      “时候不早了,你去瞧瞧小姐和翠儿醒了没有,我悬着时间,小姐应该醒了才对……怎么现在还没有出现。”婵儿疑惑的说道。      “婵儿姐,你自己怎么不去。”一旁的安宁忍不住问道。      婵儿理所当然的说道:“废话,若是她睡懒觉了,那我去不是找训吗?”      白玉盘:“……”      “明灯,房间我之前与你说过了,你去瞧瞧就行,若是没醒……就唤小姐一声,咱们可是有不少东西要准备。”婵儿说着,又补充道:“你若是看到小姐生气了,就抓紧跑,不要回头。”      明灯:“……”      明灯脑袋上的耳朵耷拉了几分,她咽了口唾沫,心道原来去叫四姑娘起床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      “好了,我只是说说,今天是个大日子,小姐不会赖床的。”婵儿改口说道:“只是我有些奇怪,按照道理,不该睡这么久的。”      “小姐……”明灯看向杜七。      她听小姐的。      “婵儿姐让你去,你就去吧,顺便……”杜七俯下身子,在明灯耳边说道:“去帮我拿几个梨条。”      “我……知道了。”明灯点点头,戴上帽子,踩着小碎步离开了。      “……”      房间中,安宁眼角一抽:“婵儿姐,你当着小玉儿的面,这么欺负她的妹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我可没有欺负她,侍女,就是要有侍女的样子。”婵儿得意的说道:“小玉儿,我说的对不对?”      “姐姐说的是。”白玉盘虽然心疼明灯,却还是认真的说道:“明灯说到底只是个丫鬟,不能太宠着她。”      “……你们…,罢了。”安宁十分的无奈。      杜七在一旁安静的烤火。      她知道,明灯走的那么利索,其实是去帮她取蜜饯了。      可她真的想吃一下梨条了。      毕竟,棠梨也是梨。      “对了婵儿姐。”杜七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刚要说话,就被婵儿打断了。      只听到婵儿说道:“十姑娘那边不用安宁去叫醒,有七姨在,尽可以安心……七姑娘,还有事吗?”      “那没事了。”      ……      ……      某个房间中。      一袭艳红色细袄搭配火红发带的女人轻绽笑颜,在她的身上,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明媚,眼波流转之间,充满了女子最纯粹的美。      只能说,她不愧是九苑里面受欢迎的四姑娘。      此时,石闲在榻边坐了下来,拿起自己浅色的披风,随手系在脖颈上,那绣着可爱鸳鸯的斗篷如长发倾泻而下。      石闲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小酌一口,呼出一口浊气。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能瞧见最后几丝属于太阳的霞光。      柳絮一般的小雪零散的飘落而下。      石闲心道这真是很美的景色。      但是很可惜,她身边还有比这天地自然更加美丽的景色。      她低下头,目光放在熟睡的翠儿身上,水润的眸子起了一阵连漪。      翠儿……还是那么好看。      她的睡相安静而可爱,就好像睡在母亲身旁的婴儿一样宁静……石闲知道翠儿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姑娘,无论是婵儿还是杜十娘,她们口中的翠儿都是一个睡觉时候都很灵敏……听到一点动静都会醒过来的姑娘。      但是……翠儿在她面前永远都睡得很死。      被人信赖的感觉,没有人会讨厌,石闲也是一样。      不愧是她最喜欢的妹妹。      石闲放下茶杯,取出手帕擦了擦唇角的茶渍,旋即眨眨眼,盯着翠儿那涂抹了些许胭脂的面容。      她很没有形象的,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什么似得。      罢了。      石闲将手帕反过来,干净的那一面小心翼翼的对着翠儿的脸,旋即轻微的擦拭翠儿的嘴角。      石闲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翠儿一定不会知道,她这样的姑娘,睡觉的时候也是会流口水的吧,也不知是梦见什么了。      动作轻柔,仔细,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温暖的笑容。      就在这时候,石闲忽然听见门前传来一阵脚步声,虽然轻微,可如今翠儿睡着,便十分的震耳。      她蹙眉,收起手帕,起身走到门前,抢在对方敲门之前拉开门。      只见在她的面前,小丫头缩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石……石……”      见到是明灯,石闲哪里还能继续板着脸,她无奈一笑,揉了揉明灯的耳朵:“婵儿叫你来的?”      “嗯……嗯。”明灯点点头。      “那个臭丫头,就知道欺负你。”石闲叹息,说道:“你翠儿姐还睡着,我一会儿带她过去。”      “知道了。”明灯点点头,朝着屋里看了一眼。      没有看到什么,只瞧见了翠儿平时穿的衣裳整齐的叠在椅子上。      ------------      0721 小小的幸福(感谢洼雾猫的十万赏,谢谢!)      明灯从进入十楼开始就和翠儿同吃同住,她对于翠儿的衣裳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小丫头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卡在了她的脖颈上。      “你看什么呢。”石闲瞧着明灯探头探脑的模样,笑晏晏的。      “没……没什么。”明灯莫名想起了连韵和柳依依,于是紧张的双腿都在打颤。      “瞧你那点出息。”石闲忍不住笑了,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怎么想,都是明灯胆小。      要知道,杜七那个傻丫头就不怕她。      将手从明灯脖子上拿开,石闲心道小丫头果然是一只狸花,和她家里养的狸花一样身子都暖暖的,用来做冬日的暖手炉正好。      “去吧。”石闲对着明灯挥挥手。      明灯如释重负,转身就要走。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等等。”石闲唤了她一句,明灯一个踉跄,战战兢兢的回过身。      “十娘去找你们了吗?”石闲问道。      “回姐姐,十姑娘……还没来。”明灯说道。      “嗯。”石闲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旋即关上了门。      眼看着石闲的身影消失不见,明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捂着自己的心口,低下头,便可以瞧见心口的莲花闪烁着一阵阵的彩光。      其实,一般情况下,她不会这般的害怕石闲的,但是加上婵儿先前的哄骗……      好吧,哄骗也不重要。      说到底,明灯发现连翠儿都逃不过石闲的魔爪后,自然就会很害怕她,更不要说石闲开门时候的表情真的很可怕。      像是要吃人似得。      明灯身子软软的,小心翼翼的抓着扶手下了楼,去找杜七要的梨条。      想起梨条,明灯的表情逐渐从僵硬变得灵活起来,她似是一只小精灵,拉扯着扶手转了一圈,借着力道跳过阶梯,旋即在走廊上快步行走。      两侧窗子可以看见外头的景色。      明灯心想自己很喜欢吃甜食。      而要说最喜欢的甜食……非梨条莫属。      梨条是她被不知道什么人生下来后,吃的第一种甜食。      那一天很值得纪念。      小姐第一天带她出门,去了披罗居买衣裳,去连韵姐的店面买蜜饯。      那时候,连姐姐给她的第一个礼物就是一小包梨条,说来可笑,她竟然将连韵姐口中的“梨子”听成了“狸子”还以为自己半妖的身份被发现了呢。      走在走廊上,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着角度。      小丫头伸出手捂着脑袋,此时她没有戴帽子,可以感受到冷风掠过耳朵尖。      明灯抬头望向上方精致的雕花屋檐,旋即使劲一跳,在脑袋将要撞上去的时候在空中身子一扭,就这么轻盈的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这一跃,差不多半层金风楼那么高了。      这也正常,她是一只猫,又有了修为,其实走路是可以没有声音的……但是她不想表现出自己是异类,所以平日里走路的时候会刻意去发出声响。      她实在是太珍惜现在的生活了。      很难想象,她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与姑娘们生活在一起。      明灯耳朵微微颤动着。      以前,她最讨厌自己这对耳朵了,是这耳朵害得月姐没有办法去城南和大家一起生活,只能与她一同窝在可怜的竹屋中挨饿受冻。      她也最讨厌竹子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小姐喜欢她的耳朵,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倚靠着着她逗她玩。      不只是小姐,似乎无论哪个姑娘,都喜欢揉她的脑袋……连方才的石姐姐也……      嗯,竹子也不讨厌了,因为小姐很喜欢院子里种着的那一片竹林,她也很喜欢吃竹笋。      明灯深吸一口气。      虽然有一些姑娘们性子古怪,但是她如今真的很幸福,她希望可以一辈子都做小姐的侍女。      不。      一辈子可能短了了一些,她希望十辈子,一百辈子,无论小姐是富贵还是贫……更富贵,她都想要做小姐的丫鬟。      ……      穿过回廊,明灯距离七姨盛糖果的屋子更加近了。      她放缓脚步,觉得自己这个年龄就想下辈子的事情有些早了。      就想想近一些的吧。      自己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长大之后会不会也成为小姐那样温柔的姑娘……还是说,未来的她也是婵儿姐那样圆滑?      明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她会变成坏孩子这件事。      小姑娘带着幸福的笑容,取下了七姨半挂在房间门前的铜锁。推开门后,嗅着满屋子糖果的香气,面上起了一层单单的红晕。      真好闻。      她瞧着屋子里些许盘旋在空气中的剑气,心道上面有师先生的味道,大概是师先生布下的,用来防止点心变质的阵法。      明灯也习惯了,毕竟七姨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师先生留下的痕迹。      她咽了口馋水,捋起袖子,开始找杜七要的梨条。      她以前也来过这儿不止一次,熟络的很。      “梨条……梨条……我记得是在……”      口中念叨着什么,明灯拉开面前的抽屉,随后手指一僵。      只见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用来垫梨条的竹简,拿起竹简后,还可以嗅到上面的糖渍香气。      “没有?”明灯忽然又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要知道她思考了很多幸福的事情才从石闲带给她的阴影里面走出来。      当小丫头转遍了整个房间,拉开每一个抽屉都没有找到梨条后……等待她的又是另一种阴影。      ……      房间中,石闲瞧着熟睡的视线,心想她果然睡得沉,连明灯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石闲看着椅子上的衣裳,准备将衣裳塞进褥子里暖暖,毕竟太冷了也不好穿。      沉思了一会儿后,就放弃这么做了。      她将火盆踢到自己面前,随后轻轻拿起翠儿的衣裳,就这么抱在怀里。      衣裳的料子好,也不用怕会有褶皱。      “……”      石闲弓着腰,望着翠儿,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其实是温柔的人,翠儿知道她的温柔,十娘也知道。      她就这么看着翠儿,直到时间逐渐流逝,屋内的灯火明亮,再回过神来,已是不知道过去多久。      兴许她只是看了几息的时间,只不过因为太喜欢翠儿,所以才感觉时间静止了。      石闲知道时间没有过去太久,因为十娘没有找上门来。      叹息。      为什么十娘就不会吃醋呢。      ------------      0722 臭弹琴的      石闲托着脸,腮帮子鼓鼓的。      她觉得,若是十娘和杜七之外的哪个姑娘单独相处了这么久,哪怕是婵儿……她也嫉妒的要发狂,恨不得把婵儿的脑袋拧下来。      但是反过来她与翠儿一起,十娘却完全不会吃醋,甚至在知道她和淮竹单独过夜后,还露出了让她十分不适的明媚笑容。      那种接近于七姨一般的眼神,让石闲怀疑,十娘是不是七姨的亲生女儿。      “……”      十娘不喜欢自己吗?      石闲摇摇头。      她当然知道十娘对她的关心与爱。      也就是说,自己面对杜七的时候,输的是体无完肤。      又是一声叹息。      真是没办法,石闲有信心可以拳打红吟、脚踢流萤。解决这两人的同时,空出手的她还能连带撂倒那些憧憬过杜十娘的丫头。      石闲不知道劝退了多少憧憬、想要与杜十娘结金兰契的姑娘,似是去丧仪铺子“长生阁”路上遇到的卖花姑娘阿樱,那丫头的对食就是一个曾经爱慕杜十娘的琴师,现在不还是老老实实嫁了人。      这些练琴的丫头在对比她们与石闲之前的差距后,就会知难而退。      只有红吟和流萤依旧没有自知之明,但是石闲也没有把她们当做对手看过,兴许秋屏若是亲自下场来与她抢十娘,石闲还会紧张几分,红吟和流萤……问就是不配。      可如今风向就如同这春风城的阴雨天一般反复无常。      在杜七没有出现之前,石闲只有在面对李孟阳的时候有这般的无力,毕竟李孟阳是个男人,与她这般的虚凤真凰不一样。而且十娘是非常传统的姑娘,所以李孟阳对她的意义和其他的恩客有着天差地别。      毕竟……李孟阳和十娘认识差不多也有七年了。      平心而论,石闲虽然是个清倌人,但是石闲认为即使是她这样的人放在十娘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忘记替她梳拢的人。      十娘自然也是这般,更不要说,李孟阳当时的确可以称得上良人。      不过即使是李孟阳,石闲也是有过对策的,虽然说起来勾引十娘喜欢的男人什么的……很不知羞,但是她起码敢去做。      如今,面对杜七却完全不一样      石闲偶尔会想,她对杜七的看法,是不是就是那些练琴丫头面对自己时候的感受?      完全看不到胜算,白昼被永夜覆盖,所以只能转头去寻找其他的光亮。      虽说还不至于说绝望,可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明明……我才是十娘的青梅。”石闲咬牙切齿。      就这么输给了一个从天而降,连底细都不知道的姑娘,是个人都不会甘心的。      不过,之所以说不完全是绝望……说到底,杜七和杜十娘的关系她们自己都理不清楚,石闲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红吟和流萤这两个“丧家之犬”都没有放弃,青姨面对这般油盐不进的七姨,坚挺了三十年了都没有放弃,她当然也不会放弃。      只是……当她被红吟和流萤欢迎来到她们的阵营后,这感觉当真是五味杂陈,恨不得在红吟秀丽面容印上一个五指印。      想到了让人生气的事情,石闲略带红晕的眼角轻轻抽搐。      深吸一口气。      吐出。      重复了数次后,石闲这才缓过劲来。      能够自己把自己给气到血气翻涌,想来这般小气的姑娘还是很少的。      石闲紧盯着翠儿,心想索性她也是有人喜欢的,不然……这般落差下,石闲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没有人要的姑娘了。      哦。      还有淮竹要自己。      差点忘了。      石闲眨眨眼,心想她和淮竹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可惜的是,对方是与自己不一样的人,所以……她从未有想过和淮竹会有什么故事。      这件事她也和淮竹明确说过了,不过淮竹不打算放弃,她也没有办法。      石闲觉得,将来,她和红吟那个臭弹琴的成对食的可能性都要大于淮竹。      但是十娘不许她说这种话。      “姊妹……”石闲呼吸的节奏逐渐平缓,说来可笑,别看她现在趾高气扬的样子,实际上……她以往和十娘的关系,与连韵和柳依依没有什么分别,更不要说,十娘还是她最早的琴艺先生,她可没少被十娘打手心。      十娘若是认真起来,她现在还会发憷。      所以,即便是如今,她有什么事情要埋怨杜十娘,都只敢借着酒劲……这点她还是比连韵强的,因为柳依依不许连韵吃酒。      其实,也是她非要灌醉连韵的原因,因为她很羡慕连韵有柳依依“疼爱”,各种意义上的。      所以……石闲真的是“机关算尽”的坏女人。      翘起嘴角,旋即抿下去。      现实摆在眼前,对于十娘,就是姐妹,也只应当是姐妹。      可当她瞧见十娘取出那张绣着丑鸳鸯的手绢时,就又会心动到满脑子连漪。      “嗯……嗬……”      就在这时候,睡梦中的翠儿伸手在身边抓着什么。发出一声呓语。      石闲眨眨眼,这才意识到翠儿原来翠儿还在呢。      看来,她也没有这么喜欢翠儿啊,明明说好了是欣赏翠儿的,结果一想起十娘,便什么都忘记了。      “你这丫头,才真是我的姊妹。”石闲抱着翠儿的衣裳坐在木沿上,抓住了翠儿的手,看着她逐渐安心,忍不住一笑。      虽说,她会欺负翠儿,可实际上,她对这个丫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      哪怕是与她亲近,不过是宠溺。      石闲感受着翠儿掌心的温度,心道她虽然丢失了一部分的姐妹,不过她即便断了关于十娘的念想,却也不是以往那般孤身一个人了。      不过她这辈子是无法离开十娘独自生活了,若是要她看不见十娘,还不如教她去死,死还更爽快一点。      事实上,她们城南的一大票姐妹不是说都死了,身子不好的只是少部分,有一些小的时候就被过往人家买去做侍女、又或者是赎了身后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春风城好,但是人各有志。      兜兜转转之下,对于石闲而言,当初一同进城的姐妹,如今也只剩下的杜十娘和翠儿了……翠儿都是晚来的,没有见到小鱼姐几面,所以可以算得上是她们最小的妹妹。      “小鱼姐啊……”      也不知道在下面生活的怎么样了。      ------------      休息一天      月初了,例行休息一天,顺便今天哥结婚,站了挺长时间的,腰疼还没缓过劲来……害。      ------------      0723 被姑娘诅咒这件事      石闲很少想起那个于她而言是大姐一样的少女,即便偶尔提到关于她的话题也是杜十娘打的头。      翠儿是当时进城的年纪小,没有与小鱼姐相处过太久,所以无处提起。      石闲的理由和翠儿不一样。      若是让她去说,她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杜十娘身上,衣食住行都是十娘在安排,毕竟那么多的丫头,小鱼姐一个人精力有限,她是不可能兼顾所有人的……所以,就会出现年纪大的一些的丫头去照顾妹妹的情况。      石闲就是杜十娘负责照顾的妮子。      那时候的她整日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她钱似得,连杜十娘在她的眼里都不过是一个“臭弹琴的”。      当然,她沦陷起来也是最快的那个,兴许是十娘带她去看城南的花海实在是太震撼,又或者是,和十娘牵着手在花海中走满足了她对于爱情的一切幻想。      所以她的眼里也容不下别的姑娘了……自然也包括那位小鱼姐。      不过,话是这么说,石闲依旧能够记起小鱼姐所带给她的,仿若冬日火炉一样的温暖。      对于忽然消失的小鱼姐,当初的姐妹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家里的丫头七嘴八舌的说不清楚。      有说是去买米就没有回来的。      也有说听见姐姐呼救的。      还有说……看见姐姐被人抓去了。      总之,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无论是杜十娘还是石闲,甚至是那些已经离去了的姐妹,都认为……姐姐是遭了意外。      这并非是她们不盼着姐姐好,而是当时的春风城不似如今,在常平怜的规矩还没有定下全部细节的时候,混乱的似是一团泥潭。      但即使是那样的春风城,也比外头要强上太多。      没有人认为,为了她们去艰难的讨生活的小鱼姐是有背景的姑娘,所以现在的杜十娘再想起来,便觉得以姐姐姿色在当时的世道下,在春风城里找不到任何消息,离开了春风城之后……      死,说不得都可以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当然,也不是所有姑娘都是这么悲观的,翠儿她与自己的亲姐姐在南荒失联……但是她始终相信,以姐姐独立自主的性子,一定能够很好的活着。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相比之下,杜十娘和石闲就不会往好处想,比翠儿差了许多,每年她们冬日初雪的小祭时,从来都不会忘记小鱼姐的那一份。      这个习惯也是和七姨学的。      七姨喜欢将一些新奇的蜜饯丢进火盆,烧给她已故的侍女。用青姨的话来说,七姨的侍女就是她的情敌,情敌是一个已故之人,这可太让人无力了。      于是杜十娘和石闲便学会了烧东西往下面送。      至于说小鱼姐是否真的生活在地下,姑娘们说不清楚,毕竟真的死了,也该投胎转世了吧。      但规矩就是规矩。      嗯。      鱼行舟也不会想到,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多年下来,竟然每年都会有姑娘给她烧纸钱,难怪她这些年的运气越来越“好”。      窗外的雪絮逐渐稀薄。      “……”      石闲手指轻轻敲在自己的腿上,发出轻微的沉闷声。      说起来,十娘说过小鱼姐最喜欢明灯这样的小姑娘,也是因为这一点,翠儿才对明灯有了最初的好感。      就是说,那姐姐也很喜欢小丫头……也不知道是哪种喜欢。      石闲眨眨眼,双眸中闪着明亮的光芒。      她如今想起来,便觉得十娘那句喜欢小姑娘,听起来很是危险。      当年的十娘,可不就是一个小姑娘?而且是一个喜欢腻着小鱼姐的跟屁虫。      若是小鱼姐没有死,而是一直与她们生活在一起,以十娘对姐姐的依赖和憧憬,就更没有她什么事情了。      “还是……不在的好。”石闲喃喃说着,她的声音随着烛火送入风里。      旋即石闲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这般的想法十分的没良心、不该是一个“人”应该有的想法。      姑娘家都会有阴暗的想法,只要能克制住,那就是好姑娘。      于是石闲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姐姐莫怪,过两天我多烧些黄纸下去,您可千万别给十娘托梦骂我啊。十娘要是知道我这样,还不得打死我,姐姐还喜欢吃蜜饯吗……或者,我给您烧两个丫头下去……”      她在哪儿羞愧的念叨着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榻上的姑娘缓缓的睁开眼。      “……?”      翠儿朦胧的睁开眼,就看见了一袭艳红的视线正抱着她的衣裳,神神叨叨的在那不知道说什么。      她回过神后,虽然有疑惑,不过瞧着石闲在给她暖衣裳,便什么也不在意,眼睛红红的。      石闲发现翠儿的动静,轻轻咳了一声。      “醒了?”      “醒了,石姐姐,什么时辰了。”翠儿瞧着阴暗的天空,撑着手。      随着翠儿起身,褥子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不过被石闲一把按住。      “时间还早。”石闲按着翠儿的肩, 将怀里的衣裳塞进翠儿的褥子:“我方才怕吵醒你,既然你醒了就自己暖一会儿……我去给你弄杯糖茶,补补水。”      “哪敢让姐姐做下人的活。”翠儿无奈的说着。      “在十娘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再下人下人的,我可就生气了。”石闲给了翠儿一个白眼:“方才休息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见外,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就是你这种了。”      “石姐姐,我可没有这般想过。”翠儿无奈的说道。      “谁知道。”石闲心道她都想过小鱼姐死了好呢,难免翠儿也会有阴暗的想法,不过谁在意呢。      她抬手在翠儿雪梨一般的面颊上捏了一把,笑着:“以前,我可没想过,你会有这么好看……我可真是赚大了,每年几身衣裳就给你骗到手了……呵呵。”      石闲带着得意的笑,去侧室取水了。      翠儿就这么看着石闲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了,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她轻轻拉开褥子,望着自己的衣裳。      这也是石闲给她买的衣裳,穿了一冬天了,反正不知是怎么了,她买的衣裳永远都没有石闲送的舒适。      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翠儿只觉得脸是越来越烫。      心想她以后无数个梦境,该是都会梦见今天。      ------------      0724 合格的细作      “来了来了。”      随着一阵脚步声,石闲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碗走过来,放在翠儿的手边:““喝杯糖水暖暖胃,顺便……补补水……嗯?你怎么脸红了。”      “我不需要补水。”翠儿扭过头去。      “废话,你方才出了一身汗,要我说……等会还要再去洗洗。”石闲试了一下翠儿的额头,确认了这个丫头不是染了风寒,啐了一声:“你吃着,我马上就回来。”      “唉!”翠儿惊呼一声,又只能看着石闲风风火火的离开,她无奈的叹息。      翠儿现实伸手在褥子下的绸缎上抓了一把,旋即松了一口气。      她该是没有出太多汗……不过,既然姐姐让她洗,那就再洗一次好了,做舞女的时候,一天洗个五六次都不算多的。      此时,不知是不是糖水的原因,屋子里多了一股子香甜的气味。      翠儿坐起身,披上衣裳后捧着瓷碗,动作之小心,仿佛她拿着的是天庭上琼浆玉液。      小口小口的喝着。      不久后,翠儿放下碗。      她抿嘴一笑。      说不好听的,石姐姐做饭十分的难吃,难吃到……明灯都会有阴影的程度。      即便是一碗糖水,都不甚好喝。      翠儿看着碗底,可以瞧见一层厚厚的,仍旧没有化开的糖。      放下碗。      不好喝,但是又很好喝。      一阵脚步声后,石闲端着一个搭着手巾的木盆走过来,放下后说道:“擦擦脸该起床了,一会儿去见七姨一面,你就去洗洗……嗯,红吟差不多也该来了,正好你和她一起洗。”      看着石闲提起红吟,翠儿眨眨眼。      石闲分明只是微笑,面容俏丽,可不知怎么的,翠儿却从石闲的话语中,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石姐姐这般蔫坏蔫坏,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姐姐,你又欺负红吟姐。”翠儿轻轻叹息。      “什么叫欺负。”石闲哼了一声:“谁让她说我就该跟她一起输?关她在外头算是好的了……臭丫头,你怎么向着她说话,说好的帮亲不帮理呢。”      “……”翠儿捂着脸,心想姐姐原来还知道自己是不占理的那个啊。      “我不知道姐姐做了什么,只是……若是太过了,十姑娘恼姐姐你,可怎么办。”翠儿提醒石闲。      “安心。”石闲摆摆手:“十娘才不会管我和那个臭弹琴的呢,她又不傻,知道找地方避雨的。”      只要不打起来,不拿指甲挠人,不受伤……十娘是不会管的。      “姐姐……真是经验丰富。”翠儿摇摇头。      “废话那么多。”石闲揉乱了翠儿的前发,随后熟练替她穿好衣裳后,说道:“你自己擦擦脸,头发我给你简单梳一下,虽说一会儿要洗……但是见七姨不能失礼……嗯?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翠儿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就释然了,她深吸一口气:“石姐姐,平日在四苑,都是这么照顾婵儿的吧。”      “你猜对了。”石闲点头。      “死丫头是不是忘了,她是侍女这件事了?”翠儿问。      “我惯着她嘛。”石闲笑着说道。      “哦。”翠儿没有话可以说了,她拿起手巾擦拭着面容,拭去嘴角的污渍后,她想要洗脸,可转过头在石闲面上瞧过后,手巾就刻意避开了嘴唇,只是擦了擦眼角。      “你怕抹去了口脂?”石闲随口问道。      “嗯。”翠儿心虚的点头。      “不是都让我吃了。”石闲笑晏晏的。      “姐……”翠儿脸一红,她哪里还不知道石闲是在羞她呢,拉扯着石闲的衣角。      石闲从翠儿的言语中就能感觉出她对自己的依恋,于是就更加得意了。      “好了,我送你一盒新的口脂就是了。”石闲洋洋得意的说道:“对了,以后还要吗?”      “什么?口脂?”翠儿眨眨眼。      “不明白就算了。”石闲笑得更奇怪了,她对着翠儿招了招手,翠儿便将耳朵凑向她。      “十娘之后要去红吟那儿住一段时日,因为祝平娘也在,我不好拦着她。”石闲轻声说道。      石闲说话时,兰花一般的香气落在翠儿的耳上,让她心神一荡。      “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劝劝十姑娘?”翠儿冷静的说道。      “不是啊,十娘和祝平娘多年不见,住一起也没什么。”石闲搓搓手:“我是说,十娘去秋水楼了,那我搬进十楼陪你怎么样?这样……我也能多和你亲近亲近。”      翠儿闻言,先是羞的说不出话。      这事以前就说过了,重新提起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毕竟不是没有脑子的姑娘,稍稍缓了一下,便回过神来,奇异的问道:“石姐姐,你想趁着十姑娘不在,对七姑娘做什么?”      她还没忘的,她们要将姑娘变得不干净这件事。      石闲闻言嘴角一抽,扭过脸去,快速的说道:“啊?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想对杜七那妮子怎么样,别乱说话啊你。”      “姐姐利用我。”翠儿叹息。      “你本来就是我的细作,不就是要被利用的。”石闲理所当然的说道:“再说了,离得近了,本来也方便与你亲近,到时候你把屋子收拾一下,我与你一起住。”      “真的?”翠儿眨眨眼:“明灯怎么办。”      “她爱和谁一起一起。”石闲挥挥手:“十娘不在,让那丫头去和杜七挤挤。”      翠儿还要补充什么,忽然意识到什么:“我还没答应姐姐呢。”      “你会拒绝吗?”石闲问。      “……”      沉默后,石闲抿起嘴角,她抬手轻轻捏住翠儿的脸,笑着道:“所以说……还要不要?”      “……要。”翠儿低下头。      “所以,我说你这丫头真的是很好的细作,最适合与我狼狈为奸。”石闲哈哈笑着,随后拿起梳子,认真的给翠儿梳头。      “……”      此时,七姨的房间中。      杜十娘整个身子都锁在褥子中,只有个脑袋露在外头。      屋里,点了几个火盆,十分的暖和。      熟睡的杜十娘忽然身子一抖,一股子不详的预感驱使她不安的握拳,咬牙切齿的,似是很生气。      气到了一定程度,就把自己气醒了。      ------------      0725 浮光      石闲自己想事情把自己气到已经是十分小心眼的人。      那么被自己的梦活生生气醒的,又会是怎么样的姑娘?      到了这种境界,已经不是小心眼这种浅薄的词汇能够概括的,“不讲理”三个字明显要更加的合适。      十娘天生就是不讲理的人,专门克制四处寻找规矩的丫头。      “……”      光入门帘,驱散迷雾。      杜十娘缓缓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眼睛湿漉漉的。她眯着眼睛望着上头生的天花板,茫然的歪着头,不知道身在何处。      而且,她心里莫名有一股子郁结,憋得难受……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虽然周围的环境幽暗,不过杜十娘还是很快就认出了这是七姨的房间。      杜十娘扭过头,就看到了黑暗中穿着整齐坐在桌子前,正喝着茶的七姨。      于是她侧过身子,抱着怀里的碎花褥子,甜甜地一笑:“七姨,什么时辰了。”      “你管什么时辰呢。”七姨放下茶杯,说道:“我想着,你若是还不醒就把你褥子掀了……怎么了妮子,做噩梦了?我瞧你方才像是要吃人似得。”      “梦?”杜十娘眨眨眼,懵然的摇头:“我不记得自己有在做梦。”      “不记得了?我以为你梦见有人欺负七姑娘呢……不然怎么这么大的无名火。”七姨说着站起身。      因为杜十娘睡醒了,七姨这才取了火石将房间中剩余的几盏油灯点亮。      于是房间亮堂了许多。      “七姨,您差不多也别七姑娘七姑娘的叫了……我听着实在是不习惯。”杜十娘眨眨眼:“四闲从始至终就唤她杜七,阿寻虽然也唤她七姑娘,不过如今也直呼其名了,只有七姨您还这么叫她。”      对于杜十娘来说,七姨、祝平娘、小鱼姐都可以说是她的“娘亲”,比亲娘还要亲近的那种。      在这些姑娘里,又以七姨的样貌性格最适合娘亲这个身份。      七姨坐下之后,拿起手中冒着热气的茶盅,缓缓抬起头,平静的说道:“我瞧着姑娘喜欢,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你还能管到我头上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杜十娘瞧着远处的火盆,却还是冻得一个哆嗦,她蜷缩在褥子里,轻声道:“无论那丫头是我的女儿,还是其他的什么……这声七姑娘都不该从您的口中说出来。”      听着杜十娘的话,七姨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眸子微微一颤,起了一阵连漪。      这丫头一觉睡醒了后,倒是敢说了。      七姨悠悠的抿一口茶。      杜十娘看着茶盅上方袅袅的水汽,忽然有些紧张。      好在,这份让人不安的静默并未持续太久,七姨轻轻一笑,说道:“我暂时没有改口的意思,你别再与我说这种话了……嗯,我的意思是,等你定下了七姑娘的名分再来与我说。现在的你,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杜十娘尴尬咽了口唾沫。      她知道七姨的意思。      她老人家是说,自己没有给杜七名分。      严格来讲,丫头只是借住在她家里的“路人”,不是姐妹也不是女儿,自然没有办法从她的角度和七姨攀关系,也自然说不上晚辈。      “您没生气吧。”杜十娘小心翼翼的问。      七姨那苍老的面容又添了几条皱纹,只听她缓缓说道:“能问出来这句话,说明你还不是太傻,知道自己有多没出息。”      “方才都骂过我了,就别骂了,我本来就不聪明。”杜十娘笑着。      “不要脸的东西,还笑得出来。”七姨面上不自觉的一抽。      “您又骂我。”杜十娘装出一幅委委屈屈的模样,不过很快的,她就熟络的从褥子里抽出自己暖好的衣裳,披上后坐起身子,手绕到脑后,自然的扎起头发,顺势说道:“七姨,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去准备准备,不知道那几个丫头在做什么呢。”      “估计还在琴房聊天。”七姨想起了家里的几个小丫头,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不过当她看向杜十娘后,眼神肉眼可见的变得嫌弃:“你还能再休息一会儿,没到时辰呢,现在你过去,只会影响小丫头们的心情。”      “我哪有这么可怕。”杜十娘不满的说道。      “你去了,几个小丫头都战战兢兢的,你吓不吓人你自己清楚。”七姨说道。      杜十娘眨眨眼,回忆了一下几个小丫头,许久后叹息。      明灯和安宁就罢了,一个胆小,一个是她的学生,害怕她很正常。      连白玉盘这个练红公子的侍女也怕她,找谁说理去。      她有一天,竟然也成了碍眼的人。      这就是自己不讲理的报应吗。      “那我再呆一会儿,不去碍丫头们的眼,七姨可高兴了?”杜十娘说道。      七姨对上杜十娘的视线,浑浊的眸子起了意思亮光:“别这么看着我,你如果说想杜七了就提前过去见她,我不拦着你。”      “我才不想她,腻歪不腻歪。”杜十娘啐了一声,旋即穿上绣鞋,踩着小碎步走到桌前,在七姨的对面坐下。      坐下的同时,还不忘记将火盆从七姨那里挪到自己脚下。      “给我喝口。”杜十娘瞧着七姨手中的茶盅,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她没等七姨说话,便喝了一口。      “噗。”      很没有形象的,杜十娘将口中的茶吐了出来,捂着嘴,惊呼道:“好烫!”      她舌头都有些麻了。      “让你猴急,不听我说话,还有……死丫头不会吐在地上?谁让你往杯子里吐的,白瞎了老东西给我带来的夏茶。”七姨接过茶盅,将其倒在水盆里,随后转头说道;“人老了,也就感觉不到烫了……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就敢吃我的茶。”      “我没您厉害,哪里懂这个。”杜十娘撇撇嘴,她含了一口凉水,总算好受了一些。      七姨轻描淡写的说道:“一样的,你没有试过七姑娘,怎得知道不合适。”      “与我说这种话可不好用。”杜十娘摆摆手:“不一样的。”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一样,七姑娘像极了一杯香茗,若是能用水将她泡开,味道定是极好的。”七姨说道。      杜十娘不置可否,她先是背对着七姨坐下,等待七姨自然而然的开始给她盘头,这才说道:“那妮子沐浴过的水……不好喝。”      ------------      0726 不能给姑娘吃的东西      “你喝过?”七姨反问。      “反正不好喝,她也不是一杯茶,再说了……我不喜欢喝清茶。”杜十娘说着,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她那杯茶是能够随意喝的?”      “姑娘家,不仔细去品,怎么知道是不是合适自己的口味。”七姨说着,换了一个茶杯,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过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杜十娘拿去暖手了。      轻轻叹息,七姨抓住杜十娘的头发,温和给她梳理发型。      杜十娘的头发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沁人心脾。      杜十娘捧着滚烫的茶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七姨,我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与您讲。”      “你可以讲,但是我不一定想听。”七姨缓缓闭上眼睛,倾听着房间中各种细微的声响。      “可只要是我说的,您就没有厌过。”杜十娘自信的说道。      “是我惯着你。”七姨手指穿过杜十娘柔顺的长发:“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就说吧。”      杜十娘问道:“七姨,丫头的事情……阿寻都与您说了吧。”      “嗯。”七姨点点头:“红丫头说七姑娘兴许是医道世家培养出来的,我听老东西说她的医道天赋的确非同一般……似那般书香门第的知书达理,有多好,你能够捡到这样的姑娘,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七姨……您真是的。是了,您以前还说平娘艳俗呢。事实证明,您的眼光一向不怎么样。”杜十娘手指在七姨面前晃动。      “什么意思。”七姨预感到了什么,坐正身体,认真的看着杜十娘。      “七姨还记得和妮子第一次见面吗?”杜十娘问。      “这怎么能不记得,那时候……你背着她,来我这吃了一碗面,拿走了百两银子,付了几个铜板的面钱,还说我小气。”七姨抬手捏了捏杜十娘的脸。      “您倒是记得清楚,丫头是我在海边捡回来的。”杜十娘说着,声音忽然就压得很低,很显然,她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我也就不问你去海边做什么了。”七姨微微叹息。      “她吃了一大碗面,还说没有吃饱。”杜十娘垂下眼帘,眼角带着几分怀念。      那时的丫头,干净的让人心怖……和如今的沾满凡尘完全是两个模样。      杜十娘不免会想,她是更喜欢以前那个白纸一样的十分可爱的丫头,还是如今这个逐渐稳重的姑娘。      嗯,都很喜欢。      “确实,那时候……姑娘能吃这件事就已经显露几分了。”七姨想起了杜七当时可爱的样子,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杜十娘犹豫后说道。      “七姨难道不认为…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家应该有食量?”      “能吃是福。”七姨想也不想的说道。      “我才不与您争辩。”杜十娘说着,略双手情不自禁的绞起,此时……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杜十娘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七姨没有再开口询问,而是静默的等待着杜十娘发话。      她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需要十娘露出这样让人心疼的表情的。      心疼是心疼。      但是瞧着杜十娘那姣好的面容,七姨又忍不住的勾起嘴角,枯树一般的手指挽起杜十娘的头发,轻轻一扯。      “嘶……”杜十娘吃痛,抽了一口冷气,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老人。      七姨也看着杜十娘,看起来十分的认真。      “都怪您,我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都没了。”杜十娘十分的不满。      “傻丫头。”七姨忍不住笑了。      杜十娘使劲跺脚:“您别笑了,我说就是了,那丫头当时取了个桃子出来……您还记得吗?”      “有印象,你不是说她才染了风寒,不给她吃……等等,你忽然的提起这个做什么。”七姨语气平缓的说道:“我虽然老了,但是也没有痴呆,和七姑娘之间的细节,我全都记着呢。。”      “那桃子现在就在我家玄关的柜子里待着呢。”杜十娘总算是说出了心里话,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同时又有些患得患失,心里空落落的。      百般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最后全数化作不安。      “?”听着杜十娘的话,七姨一愣。      她一时间竟然没有明白杜十娘在说什么。      “一个果核,你留到现在做什么?等着来年种桃树呢?”七姨疑惑的看着杜十娘。      “我前个去瞧了一眼,水桃还好好的,与那晚没有什么分别,您没有想到这一点吧。”杜十娘柳眉蹙起,不只是无奈还是其他的什么。。      七姨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与以往不一样的情绪,她的眸子去了浑浊,全然是清明之色。      “可是雕花匠做的玩物?你别认错了。”      “果子和木头我还是分得清的。”      “也有可能是香料和……”      “七姨,我是做这一行的,您觉得我能分不清楚香料和果子?”杜十娘叹息:“看起来就是一颗刚摘下来的水桃,一直没有变过。”      “……”      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热茶在逐渐变冷。      窗棂上穿透的浅布被水汽打湿。      雪絮不再落下,天与地之间出现了一片空白。      天望山上,溪水潺潺的流动着,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一如千年前的模样。      “……”      七姨一只手揉着眉心,艰难的说道:“十娘,我没有想过这种事。”      杜七在得失魂症之前是仙门,或者说是与仙门有联系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杜十娘眼睛合上了一些:“七姨,桃子有没有可能是丫头捡回来的。”      “你说呢?”七姨反问。      “她不是会捡东西的性子。”杜十娘叹息。      七姨瞪着杜十娘:“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早不与我说?”      “以前是不敢说。”杜十娘语气一顿,随后继续说道:“现在,她已经开始修仙了,不敢问她,我还不敢与七姨你说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杜十娘呼吸急促了许多。      “……”      杜十娘和七姨四目对视,随着七姨牵住杜十娘的手,二人的视线错开。      七姨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杜十娘的手。      “难为你了。”      ------------      0727 漂在海上很危险      “也是难为你了。”七姨说道。      “我没有什么好为难的,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杜十娘的熟悉逐渐缓和,她平复了凌乱的心情后,伸手在火盆上微微搓动,认真的取暖。      火星飞溅。      七姨的心情却如同雨打浮萍,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连漪。      杜七与仙门有联系这种事情,即便对于七姨这个见惯了世间炎凉的人来说也是一件无法让人冷静的事情。      那可是杜七啊。      是……那般干净的姑娘。      七姨眼角一抽,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后抬眼道:“我忽然发现,七姑娘是仙门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诧的,倒不如说……她本就应该是天上的仙子。”      杜十娘回应道:“仙子与仙门是不一样的。”      “是吗?”七姨想了想,觉得杜十娘说的十分有道理,如师承和青萝,虽然都和仙门有关系,但是距离姑娘们臆想中的“仙家境界”还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你说的对,看来……七姑娘即便在仙家里,也是与众不同的。”七姨从最初的震惊中脱离出来,换上了一幅浅笑。      对于七姨而言,仙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师承那个老家伙是仙门。      青萝也算是半个。      仙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所以……七姨只是将仙门当成那些王侯将相,无非是地位再高一些,本质上没有差别。      “您也别一口一个仙门的,和仙门有联系,具体的还说不准呢。”杜十娘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抓着裙角,面不改色的说道:“兴许只是路过的仙人瞧她飘在海上可怜,送她果子保命。”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老东西说七姑娘的修炼天赋十分的差劲,若是仙门的人,哪怕是修为尽失,也不会像她那样……远远低于老东西说的平均水平。”七姨说道。      “果然,丫头当真没有修炼的天赋。”杜十娘平静的表情因为这件“悲惨”的事情而垮了下来,她呼出一口浊气,叹息道:“丫头明明很聪明,可天赋却被明灯给碾了……只能说天赋这东西和脑袋是不是灵光,没有太大的关系。”      七姨听着杜十娘的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十娘她……似乎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介意杜七神秘的身份。      “你不介意?”七姨奇怪的问。      “不介意……也不是不介意,只能说习惯了。”杜十娘贝齿抵住下唇,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印子:“我也这么想……可仙门毕竟是仙门,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就不自在。”      虽然杜七看起来天赋差,但是修仙界的东西谁懂,联想到杜七独特的气质,总归是会将她往仙子身上想的。      “妮子的来历神秘,这件事我只与七姨你说过,其他人……都不知道。”杜十娘说着,微微犹豫后到:“也不是要七姨开解我,只是……说出口,能让我轻松一些。”      “行吧。”七姨无奈的摇头,旋即说道:“最近,七姑娘的变化很大,她的失魂症该是好了不少,你怎么不直接去问问她。”      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说道:“我不敢问,也不能问,人活的糊涂一些……没有什么不好。”      七姨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不少,只听她说道:“虽说老话讲究难得糊涂,但是你若是真能看的透彻,就别隔着一个人憋得难受啊。”      “我这不是养气功夫不到家吗,会好起来的。”杜十娘说道。      “净嘴硬……罢了,我也懒得骂你了。”七姨消化了杜十娘带来的惊人消息后,提议道:“妮子,要不要把仙果拿给老东西瞧瞧?我听他的意思,他在仙门里可以算得上是名气较大的了。”      都有人上赶着追求呢。      比如现在,老东西和那个叫做严天心的姑娘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七姨呼吸有些乱,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      “不要。”杜十娘拒绝的十分利索:“七姨觉得,我想要将这事拿到台面上来讲?”      “我猜你就不想知道答案,那你干脆将仙桃丢了算了,省的看着也碍眼。”七姨提议道。      “也不行,毕竟是丫头的宝贝,说不得……她以后用得上呢。”杜十娘掰着手指:“毕竟她以后也是要修炼、与人争斗的。”      “嗯……”七姨眨眨眼:“以七姑娘的性子,她带着这个仙果,极有可能只是嘴馋。”      “反正不能扔,但是我也不敢问……”杜十娘说道。      “所以你就当做看不见,一直忍到现在……十娘,你是王八成精了吗?这么能忍。”七姨语气中充满了对杜十娘的嗔意。      “不忍,我又有什么办法。”杜十娘啐了一声,她轻轻握住七姨冰凉的手,缓缓说道:“四闲她们只道我不喜欢仙门……却不清楚,我也不是单纯的……看不起自己。”      “你不自卑?”七姨反问。      “有一点?”杜十娘小声道。      “滚远点。”七姨甩开杜十娘的手,了然道:“我就说以你这丫头的性子,不该如此的安居仙门,怎么表现的像现在这般的没有出息,果然是有原因的,说说吧。”      “您不是都猜到了?”杜十娘被甩开了手,干脆搬着小凳子坐到了七姨的身边,抱住了她的手臂。      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      “您别生气,我说就是了。”杜十娘此时抱着七姨的手,可以感受到七姨身上的气息与体温,她就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总算是安心了。      杜十娘眼神幽静,语气轻缓的说道:“哪怕妮子只有一丝可能是仙门,那……她会出现在天望海上,说不得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若非是遇到了仇家,哪里会沦落至此?”      “你是担心,她重回仙门会再次遇到仇家?”七姨问。      杜十娘点点头:“所以……我不甚希望她修仙。”      “想的还真多。”七姨感慨道。      杜十娘唉声叹气:“夜深了,我就会胡思乱想。”      “我觉得你纯粹是瞎操心。”七姨指着远处的檀香木盒,那是师承送她的点心盒子,她说道:“咱们身边的仙门可不少,哪有一个认识七姑娘的?可见她即便真的是仙门,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仇家连她都放跑了,估计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      0728 杜十娘可以不在意      杜七修炼的天赋摆在那里,所以……猜测她即便真的是仙门,不厉害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七姨说着,看向杜十娘茫然的眼神,眼角一抽,说道:“我的意思是,遇到什么麻烦,让老东西去顶着,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      “师先生……有这么厉害吗?”杜十娘对师承的实力持怀疑态度。      “反正他是这么说的……兴许,那严姑娘是很厉害的人。”七姨眨眨眼。      杜十娘怔怔的,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她杵了七姨一下,嗔道:“您也是,哪有女儿说爹爹是面首的?”      “他那张老脸,比尊上差远了,也配做面首。”七姨瞧着杜十娘笑了,松了一口气后骂道:“我不是他女儿,我可不配。”      “您当我什么都没说。”杜十娘一笑过后,心情莫名通畅了许多,她抓着七姨的手指,小声道:“我觉得……先生说不定不长现在的样子,毕竟,严姑娘她……”      “你是想说我老?”七姨瞪了杜十娘一眼。      “我没有说因为七姨看起来年纪大,所以先生故意变得比七姨更老的意思在里面。”杜十娘说道:“毕竟……四闲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您老人家年轻时候的风流债。”      “我看你是皮痒了。”七姨抽了一口凉气。      杜十娘说的可是人话?      但是……她们本身就是春风城里的姑娘,一般人不能开的玩笑在她们这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情。      “您别生气,要生气,那也去找四闲,与我有怎么关系,话是她说的。”杜十娘理所当然的道。      “死丫头,你可别落我手里。”七姨平静说道。      杜十娘身子一颤,露出讨好的笑容。      “算了。”七姨微微蹙眉,心想原来十娘隐瞒了如此重要的一件事,这么以来,石闲和红吟就走错了放下。      杜十娘是因为知道杜七的来历神秘,所以才愈发觉得,她那样的姑娘不应该陪在自己身边在春风城虚度光阴。      杜七应该有更值得闯荡的广阔天空。      这是她纠结和杜七关系的……十分重要的原因。      可惜,因为石闲和红吟不知道这个重要的信息,便没有彻底摸清楚杜十娘的心思,以为单纯是红倌人的自卑在作祟。      “你不打算与四闲她们说?”七姨问。      “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妮子已经开始随着先生修仙了。”杜十娘声音有些沉闷:“我不问,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妮子的来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丫头。”七姨伸手捧着杜十娘的脸,指面落在杜十娘的耳朵上,轻声道:“晚知道不如早知道。”      杜十娘闭上眼睛喃喃道:“早知道不如不知道。”      “你说的好像更有道理。”七姨若有所思,合着的眼睛睁开了许多:“所以,你准备怎么对待七姑娘?把她看成高高在上的仙门?”      “她也不配,一个傻丫头罢了。”杜十娘拨开七姨的手,扭过头去,说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如果是以前,她还会觉得杜七是不是仙门,要特殊对待。      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丫头恢复记忆也好,依旧愣着也罢……她都已经习惯了。      夜色逐渐降临,庭院正中央的槐树散发着有些可怕的气息,阴影落在房屋上,透过窗子盖住了杜十娘的脸。      杜十娘抓着漆黑裙角,说道:“杜七以前是不是仙门都是不知道的事情……而如今,她却是实打实的仙门弟子了……所以,她过往的经历没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是这样。”七姨心想十娘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出息和软弱,想来,如果杜七没有修炼的话,她会把杜七的神秘来历一直带到坟墓里。      “果然,说出来之后……好受多了。”杜十娘俯身趴在桌子上,脸颊几缕碎散的头发映着火光。      此时,她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十楼的方向,似是里面藏了某个姑娘的影子。      不久后,杜十娘认真的抬起头,在七姨惊诧的视线中说道:“如今修仙的姑娘是随我的姓氏,所以她是我的姑娘,过去什么的……丢下就是了,春风城的姐妹们,哪个没有丢下过去?似是阿寻,名字都扔了。”      七姨回过神来,说道:“第一次听见你说人话,我这辈子没白活。”      “没出息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被人欺负。”杜十娘伸了一个懒腰,旋即说道:“可我如今没有想明白怎么对待她……这也是事实。”      女儿?对食?还是别的什么。      谁知道呢。      “看不清楚兴许不是坏事,至少还有可能性。”七姨这次没有泼杜十娘的冷水。      她自然知道,十娘看起来轻描淡写的……其实这只是伪装出来的。      事实上,她此时的内心不知道纠结成什么样子呢。      七姨不会刻意的戳破女儿在自己面前的坚强,哪怕那份坚强是虚假的。      笑着说话,总比哭着说话要好。      更不要说,十娘哭起来梨花带雨的,一点也不好看。      “风摆荷叶南北晃,雨打浮萍任西东。”七姨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敲动着,她说道:“十娘,似你这样顺其自然,很聪明。”      “七姨觉得这样好,我也就安心了。”杜十娘笑着:“那我就……继续装傻了。”      “我可没说好,你也不怕装傻久了,人真的傻了。”七姨提醒杜十娘。      “人傻了,也好过我去问她,她告诉我她是飞升过的仙子下凡强吧。”杜十娘抹了抹眼角。      “睡醒了没?没睡醒就去睡一会儿,越说越离谱了还。”七姨呸了一声:“一个不会坏的桃子罢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白日梦。”      “您也说了,因为不知道事实,所以就有许多种可能。”杜十娘浅浅笑着,随后说道:“好了,不与您说笑了,方才我睡着之前……在想丫头琴艺瓶颈的事情。”      七姨明白杜十娘这句话的意思。      关于杜七来历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姑娘的名字是杜七,并且有可能恢复了部分记忆的姑娘依旧以此为傲……      这就是自卑如十娘,却依旧可以自信的底气。      真好。      ------------      0729 杜十娘抢在所有人计划之前      七姨从杜十娘那里知晓了的这个不知道能够称得是秘密的“秘密”,又因为杜十娘与她说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儿,所以七姨思考这件事儿的时候十分的认真。      对于杜十娘的态度和做法,七姨总的来说很满意,她发现杜十娘虽然自卑,但是还有几分人样,而且能够平视杜七的身份,不改变对杜七的看法,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无论杜七是怎么样的来历,她如今已经是春风城的姑娘了,有了这个烙印,一时半会儿可洗不干净。      俗话说的好,生米煮成熟饭了,哪里还能跑得掉?      想着想着,七姨嘴角抽了抽。      这好像并不值得骄傲,因为杜十娘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杜七的来历神秘,她一直以来都知晓杜七的秘密……却依旧与她平和的相处至今。      倒不如说,十娘一直在欺负杜七。      看来,对于十娘而言,比起什么仙门的来历,果然还是杜七本身更加的重要。      “看来,下九流也不是什么坏事,眼界低,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可强得多。”七姨捂嘴笑着。      仙门在她们这些底层的姑娘眼里,只是是官家的一种,所以……不过如此。      “您说什么呢,我在说琴。”杜十娘不满的抓着七姨的衣袂。      七姨拍了拍杜十娘的肩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斜眼看着她:“琴怎么了?你的南风琴不是送给姑娘了?”      “事情都过去了,所以是过南风,而非南风琴。”杜十娘不满的戳了一下七姨那布满褶皱的脸,质问道:“七姨不会也以为……我送妮子南风琴,是将情思寄给她了吧。”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随口提一句。”尽管七姨期望看到丫头们在一起,但是她懒得与杜十娘说这种话,强调到:“我问的是琴艺。”      “妮子的琴艺不是到了瓶颈吗。”杜十娘面色认真了许多,她将垂下来的乌黑发丝撩到耳侧,轻声道:“万事开头难,琴艺的瓶颈期也是前三个最难度过,她日后是要随着先生踏仙路的……兴许真的没有什么时间练琴了,所以我得想个办法,帮她度过这一关。”      七姨闻言,眼睛眯起了一些。      关于音律,她如果丢弃春风城的名头,在乐理一道,也可以说拥有名家的水平了。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杜七如今将乐理的规矩全部背了下来,使弦的手也四平八稳,演曲的时候一丁点错的都不会犯。      但……音律这种东西并非是你四平八稳就是好的,一个琴师,若是不能给予听众共鸣就是不合格的,所以还要有“情感”。      说情感抽象了些,大抵就是将喜怒哀乐的情感特点转化为乐理、琴弦的律动,再表现出来。      这其中也是有套路的,但是……更多的还是要看一个人的悟性。      杜七的琴艺已经到了初级阶段的瓶颈,再想要晋升就需要大量的联系以及优秀的悟性。      而关于这一点,七姨已经有了办法。      七姨不会直接给杜十娘提意见,所以她哼了一声,缓声到:“我先前不是与你说了,想想你当初是度过这个阶段的。”      “我当年是在台度过这个阶段的。”杜十娘说着停下,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所以,让她登台演曲,下头有了人反馈,应该可以。”      七姨意外的看着杜十娘:“你能舍得让七姑娘台?”      杜十娘无奈叹息:“我是舍不得,可妮子喜欢练琴,若是因为我的缘故,错过了最有灵性、最适合练琴的这几年,那我可不会原谅自己。”      “……”      听着杜十娘的话,七姨终于确认了。      杜十娘真的可以不在意杜七神秘的来历,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姑娘培养。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应该说你是随遇而安的好,还是自欺欺人的傻。”七姨摇摇头:“哪怕抛开七姑娘的过去,她如今都开始修炼了,终究不是脚踏实地的姑娘……琴这种东西,学与不学都是无所谓的……或者说,琴艺,不值得七姑娘花费宝贵的时间。”      七姨虽然想要撮合杜七和杜十娘,但是她也要说实话。      她练了一辈子琴。      十娘一辈子也与琴为伍。      又有什么用呢?      瞧瞧她们娘俩如今的下场,就应该知道……只有修炼、行医才是正途。      练琴可以陶冶情操,但不能让姑娘们过好日子。      长得好看可当饭吃,琴艺也可以当饭吃,但是中就是被人戳脊梁骨,这碗饭……可一点都不好吃。      七姨觉得杜七登台可以,毕竟能够拉近与十娘的距离,但是绝对不应该将音律看的太过重要。      不能本末倒置。      “七姨,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杜十娘认真说道。      “我自然知道,可……”七姨说着,声音就戛然而止,下一瞬,因为她瞧见了杜十娘的眼神。      丫头在笑。      “你笑什么。”七姨疑惑。      “笑……七姨年纪大了,跟不如今的时代了。”杜十娘抿嘴笑着:“原来,七姨您也是没有见识的人,分明有师先生在身边,却对于修仙界的事儿……一点都不了解。”      “我了解那玩意干什么。”七姨啐了一声:“所以,你这个死丫头在笑话我?”      “我可不敢。”杜十娘牵住七姨的手,解释道:“我曾经问过师先生,琴是不是不好的、万物丧志的东西。”      “老东西?他可不敢说琴的不好,毕竟是我吃饭的家伙。”七姨说道:“所以,他的话,你听个三分就可以了。”      “先生不会撒谎。”杜十娘反问:“七姨可还记得,丫头来之前,先生一向是看不起我这样的人的……他老人家不会隐藏眼神。”      轻蔑和鄙视算不,但那高高在、不占云烟的眼神,杜十娘始终记得。      在曾经的先生眼里,自己这样依靠出卖美色才能够生活下去的姑娘,就如同泥水里的腐木。      “所以我说他不通人性。”七姨语气一顿:“不过,他也改了,你别生他的气。”      “我可不会这么任性。”杜十娘摇摇头,旋即说道:“先生提起琴的时候,可没有一丁点的轻蔑。”      “他是怎么说的。”七姨认真的看着杜十娘,心想若是那老东西欺负十娘,看她到时候不得让老东西好看。      以后,他吃面的时候,不要想见到任何调料了。      ------------      0730 遗传的没见识      “先生与我说,音律是一道握执人心的通天大道,是一定可以学的,再不济,修身养性也是极好的。”杜十娘眼睛闪闪发亮,兴奋的说道:“就是因为先生的话,我才……想要丫头也好好的正常,变成先生口中精通琴艺的仙子。”      杜十娘的语气昂扬:“先生说他曾有幸于蜀地聆听狂僧一曲,琴声洋洋乎若天过江河……发人深省。七姨,他不愧是仙门的人,连说话都……反正这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原来琴艺,也是修炼的一条路,所以比起让妮子提起剑去与人争斗,不如以琴为路。”      杜十娘想要让杜七做一个琴仙,所以才如此的用心,甚至不惜让杜七上台。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能够打一个好的底子。      虽然杜十娘害怕仙门,但是师承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只要和仙门有关的她都犒劳的记在心里,时刻都不敢忘。      “仙人也有弹琴的!?”七姨很是惊讶。      “我曾经也以为琴是女子六艺才会侍弄的、用来讨好人的东西。”杜十娘紧紧攥着七姨的手:“可事实证明,这条路可以通往天上,所以……为了让妮子迎接好登天的契机,她必须要安稳的度过这个瓶颈。”      “我明白了。”七姨点点头。      若是真如杜十娘所言,练琴真的是上上策。      “你准备让七姑娘去哪里历练?”七姨说道:“四闲是九苑的姑娘,杜七又是沁河医馆的先生,以你们在花月楼上的风头,让杜七去青玉台和那些清倌一道演曲……也是举手之劳。”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只要杜七登台就等于将杜七拉下了水,自然要选个干净的地方。      青玉台就是最好的选择。      七姨一开始也是想着让杜七去青玉台演出,拉近她和杜十娘的距离。      “我想让她去秋水楼。”杜十娘说道。      “秋水楼也不……”七姨说着,忽然一愣,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杜十娘:“你说什么?秋水楼?”      “嗯。”杜十娘应声,抬起头给了七姨一个俏皮的笑容。      虽然杜十娘很可爱,但是七姨望着杜十娘,只觉得今个她只顾着震惊去了。      “秋水楼……我知道你是秋水楼出身的,可是……那地方……”七姨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秋水楼里面多是红倌人,琴艺也只能说是中等,毕竟好的姑娘都在青玉台或者花月楼。      而且,杜十娘对杜七保护成那个样子,平日里连西苑都不许她去,现在却要主动把杜七往秋水楼里送……这十分的不符合常理。      七姨稍稍平复了心情,随后问道:“为什么。”      “七姨看不起我的那些小姐妹?”杜十娘问。      “说什么胡话,谁还不是个红倌。”七姨啐了一声:“我是奇怪,你怎么会想要安排杜七去秋水楼,难道是方才睡傻了?”      “我自然有我的水钻机……怎么说呢。”杜十娘捂着脸,随后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七姨,您怎么看待平娘。”      “平娘?祝平娘?”      “嗯。”      七姨想了想,说道:“我与她不是很熟,毕竟不在一个苑,不过她和青萝似乎挺熟悉。”      柳青萝偶尔会与她提起祝平娘,神神秘秘的,也说不清楚。      “七姨,我是说……在您眼里,平娘是怎么样的人,说仔细些。”杜十娘眨眨眼。      “等等……你方才是不是说看人没有眼光?杜七是,那小班主也是?”七姨跟着杜十娘眨眼,而且频率要快许多。      “说说嘛。”杜十娘摇着七姨的手。      “小班主……我逛去秋水楼的时候见过几次,打扮老成艳俗、使的也是黄石山的旧妆、媚里媚气的。”七姨如实说道。      不光如此呢。      七姨经常远远的就看见祝平娘穿着薄衣,靠在秋水楼的招牌上往楼里拉客人,在七姨的眼里,祝平娘满身的风尘,可以说是标准的春风城形象,一瞧就知道是半生混迹在勾栏青楼的姑娘。      “她有些像是我进入春风城时候的、老一辈的姑姑。”七姨说完,点点头:“照顾丫头也像,你在秋水楼呆过,我知道祝平娘对你一向是很好,我……蛮喜欢她的。”      “您这就给平娘定了性。”杜十娘捂着脸,忍不住说道:“所以我说平娘真的很厉害,连七姨你都这么看她……说她是仙门,谁会信啊。”      杜十娘的话伴随着一阵清风掠过七姨的发梢,令身后的灯火忽明忽暗。      “???”      七姨睁大了眼睛。      仙门?      谁?      祝平娘?      她是仙门?      时间流逝,七姨嘴角轻轻抽动,她总算是回过神来。      “十娘,你方才说……祝平娘是仙门?”七姨忍不住问道。      “是。”杜十娘点点头,解释道:“平娘与我说过,这件事可以与亲近的人说,七姨自然是我亲近的人……不过我还没有与四闲和阿寻说,没有找到机会。”      杜十娘摇摇头:“七姨,你没想到,平娘她是仙门吧。”      “废话,若不是你说的,我可不会信。”七姨深吸一口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说的,而且我也亲眼见到了。”杜十娘说着,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平娘就是练琴的,所以……我想着让丫头去秋水楼练琴,正好也能求着平娘帮着我带一带她……那可是仙门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若非如此,把刀架到她脖子上,她也不会让杜七去秋水楼。      “我还是不能理解,她……怎么能是仙门的人。”七姨此时十分的纠结,很显然的,祝平娘是仙门这件事比杜七的神秘来历要震撼的多。      杜七本来就充满了秘密。      祝平娘可不一样,那是最贴地气的的人,说不好听的,祝平娘年轻几岁就可以直接下放到勾栏了。      “不过仙门也有许多种,若是一般般的修士,应该也正常。”七姨喃喃说道。      “……”杜十娘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揽住七姨的腰,依靠在她身上,无奈道:“我现在知道我没出息是随谁了,原来是随的您。”      ------------      不舒服,歇一天      受凉了,还是月初,顶不住了今天早点休息拉啦。      然后,这个月的假又用完了,接下来没假了。      ------------      0731 不能问就只能憋着      在有见识的人眼里,没见识的人天生就是没出息。      七姨不是没出息的人,可……祝平娘是仙门的事情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让人惊诧了。      虽说仙门有很多种,但是似祝平娘这般的下九流可从来没有过。      有人会觉得八方客栈里不缺乏这样媚里媚气的姑娘,可事实上修炼媚功……与勾栏里的红倌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于南荒的人而言,八方客栈的姑娘被敬称为娘娘不是没有理由的。      魔门也是修炼者,不该是祝平娘这样的满身风尘。      “……”      杜十娘看着七姨呆滞的模样,眨眨眼。      她可是很少看到七姨这种表情,十分的新奇。      杜十娘起身,拿下衣架上的深棕色斗篷,轻轻披在七姨的身上,同时说道:“七姨,你不至于吧。”      “你知道什么,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也没有见过她那样的人。”七姨回了神,恼怒的看着杜十娘:“你方才说谁没出息呢?你没出息与我没有关系,少把你那点小心思往我身上推。”      “是是是,我反正没出息是一定了。”杜十娘说着,打开橱柜,取出几碟干果和蜜饯放在桌子上,坐下后长臂一伸,揽住了七姨的腰。      “可是七姨,您不了解平娘呢就说她在修仙界中的地位很低。”杜十娘拿起一颗蜜饯丢入口中,咽下后说道:“就因为平娘媚态缠身就瞧不起她?这不是没出息是什么。”      七姨抓住杜十娘的手甩到一旁,说道:“难道,她是客栈的娘娘?”      “应该不是。”杜十娘说着,抢在还要问什么的七姨之前,剥开一颗干果,将果仁塞进了七姨的口中。      “您就别问了,我只能告诉您……我以往在秋水楼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平娘会是哪里的仙门。”杜十娘将脸贴在七姨的手臂上,轻轻叹息:“我知道的时候,也像七姨你一样的惊讶,不过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平娘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那个平娘。”      “……”      在一阵的沉寂后,七姨瞧着灯火下杜十娘的面庞,不再追问。      杜十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祝平娘的身份她并不知道,只知道祝平娘是仙门,青姨一身修为就是平娘教的。      杜十娘以为柳青萝和七姨走的这么近,七姨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结果没想到把七姨给吓着了。      青姨保密功夫做得好啊。      既然七姨不知道青姨和平娘的关系,那她也不会说。这种小秘密,应该青姨自己告诉七姨,而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妄自去打乱青姨的节奏。      “……”      七姨吃下口中的干果,注视着杜十娘的面容。      自家丫头是个风韵的美人,即便是在自己面前像是个少女,狭长眸子中的流光也渗透着让人心动的成熟气息。      “你其实有许多事情瞒着我吧。”七姨说道。      “让您发现啦。”杜十娘弯起唇角,眼角眉梢带着些许的羞愧:“七姨,您不要问我好不好。”      “不问就不问,我不稀罕。”七姨哼了一声,戳了一下杜十娘的脑袋:“给我敲一个核桃。”      “得嘞。”杜十娘喜笑颜开,撬开核桃后,小心翼翼的取着里面的果仁。      其实,她真的隐瞒了很多事情。      比如她在淮沁知道了平娘真名叫做“祝桐君”。      当然,最震撼的,还是要数师先生与她说的事情。      天底下,最有名的琴道大家莫过于一个人。      隐仙,祝桐君。      这是师先生所说的话,他那样让城主都尊敬的人,在提起祝桐君的时候,赞美的神态溢于言表,并且……杜十娘认为能在修仙界里沾上一个“最”字的人,一定、一定比她能够想到的高度还要高上十倍、百倍。      先生口中的祝桐君,和照顾她至今的平娘……会是一个人吗?      杜十娘不敢说,哪怕名字一样也不敢。      她将核桃仁送给七姨,浅笑着说道:“清湖纳明月,远览无留云。人生亦何须,有酒与桐君……祝桐君这名字怎么样?”      “桐君?这真的是个好名字。”七姨目光深邃,心想相比于祝平娘这般风俗的名字,还是祝桐君要更加适合仙门的身份。      “我更喜欢古今皆平的平。”杜十娘认真说道。      “这是你的事情,不过……你还真的是有这么多东西瞒着我,算了,随你去吧。”七姨摇摇头,想起了什么:“如果祝平娘是仙门,那她帮你张罗的三张琴是不是也是仙家的物件。”      “八九不离十了。”杜十娘眼波流转:“七姨可见过比我的琴音色更好的?那三张琴,一张比一张好……现在想来,早就应当猜到平娘不是一般人了,亏我还以为平娘是走运遇到了好的木匠。”      “她对你是很好。”七姨点点头。      这娘俩都是聪明人。      杜十娘能一直不询问七姨和先生的关系,能放着杜七一身神秘而不考究,能不理会衣柜中紫衣书生送的那块庭玉。      这些,多少都是与七姨学的。      不过七姨和杜十娘又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她偶尔还是会问的。      “对了,祝平娘是仙门的话,我怎么没有听老东西提起过?”七姨眼睛眯起了一些:“难道,他说他还算有几份本事……是骗人的?”      “这您要去问先生了,我可不敢乱说。”杜十娘神秘的一笑。      她还真的知道一些东西。      在淮沁的时候,平娘送了一块玉佩给秋水丫头,说是云浅姐姐给的礼物。      玉的名字是叫青云玉魄,平娘没有说太多,当时只是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玉佩价值不菲,还代表一个身份。      杜十娘以前的时候不懂,但是她在师承身上见到过同样的青云玉魄。      现在懂了。      玉佩,就是某个仙门的象征,而云浅姐姐和师先生该是同门,平娘又是云姐姐的闺中密友……这里头能说道的东西可太多了。      七姨看着杜十娘那神神秘秘,眸中鲜艳的明媚,啐道:“瞧你憋着的样子,再给你憋坏了。”      “反正我是不能说,您要想知道,去问先生。”杜十娘说道。      “你先生他,现在正和严姑娘打情骂俏呢。”七姨哼了一声。      ------------      0732 十娘和石闲是最合适的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先生,我瞧着严姑娘只是一厢情愿,先生应付她已经很吃力了,七姨就别给先生添乱了,我还指望着他教杜七那妮子好生修行呢。”杜十娘提醒七姨。      “用你提醒我?”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接着说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让杜七去秋水楼演出了……看着这么一个仙家的姑娘,不用白不用。”      “可不是吗。”杜十娘抿嘴一笑,抱着七姨的手臂摇晃着说道:“秋水楼我知根知底,平娘的琴艺我心知肚明,她稍稍指点丫头几招就够她吃一辈子……而且,有些事情在秋水楼也方便。比方说,我虽然放她上去演出,但是下面的客人只许姑娘家来听。”      “只接姑娘?”七姨闻言,微微的点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这件事我可是想了好久,一举……好多得呢。”杜十娘说着,随后提醒七姨:“阿寻她们还不知道平娘的事,七姨您可不要说漏嘴了。”      “你怎么比翠儿还碎嘴。”七姨给了杜十娘后腰一巴掌,随后说道:“再见到祝平娘,我可得好好瞧瞧。”      以往的时候她和祝平娘因为杜十娘的缘故,经常在一起吃饭,不过年龄有差距,一向不怎么聊,互相都很客气,关系说不上亲近。      “您真得好好瞧瞧。”杜十娘缓缓摇头,说道:“正好,晚上见了平娘,我得与她说一下让妮子登台的事情,秋水楼排班紧凑,不提前说,只怕空不出场子来。”      “这都是小事。”七姨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所以说……七姑娘来历的事情,你就这么给跳过去了?”      “您这话说的,不跳过去就能怎么办。”杜十娘说道:“再说了,妮子再厉害,还能有平娘厉害?小仙门碰上大仙门,我就当她是个黄毛丫头……没一点压力。”      杜十娘说着说着笑了,于是七姨也跟着笑了。      还别说,祝平娘是仙门这个消息来的恰到好处。      身边的仙门多了之后,十娘会发现,她一早就接受仙门的恩惠……这对于解除十娘自卑心思有着很好的效果。      七姨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凉透的夏茶,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这夏茶有这么好喝吗?      人心情好了,吃什么东西都认为是美味。      ……      灯火晃动,影子映在杜十娘眼角的泪痣上,平添几分风采,只听她说道:“七姨,先前阿寻不是邀我庙会之后去她那里住几天吗。”      “红吟?”七姨点头:“你答应去红吟那里住,可把四闲给气坏了……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这丫头去秋水楼,不是去赴红吟的约,而是去打探情报吧。”      “七姨英明。”杜十娘嘿嘿一笑,心道自己的心思被七姨看了个通透。      她在秋水楼住下,就是想要距离平娘更加的近,好打听打听她的真实来历,以及修仙界中都是什么样子。      杜十娘正臆想呢,忽然被七姨抓住手心:“红吟知道你利用她吗?”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都是一家人,哪里称得上利用。”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说道:“再者,是阿寻请我去的,我最多算是……顺坡下驴。”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七姨抽了抽眼角:“你是挺能给自己找台阶下。罢了,红吟才不会在乎你是不是利用她,就算知道你是去见祝平娘的……她只要能与你一起住,就什么都不会在意。”      “阿寻本来就是温柔人。”杜十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她是不是温柔我不知道,不过……你是挺没良心的,每个人都撩一下,却又不管了。”七姨没好气的捏着杜十娘的脸:“若是在我入城的时候,你这样的丫头在店里活不过两年。”      “您别吓我。”杜十娘抱住七姨:“我只喜欢您一个。”      “出息。”七姨被杜十娘逗笑了,满脸的无奈,只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真的喜欢我?”      没想到,杜十娘听着七姨的话,忽然就犹豫了,她旋即小心翼翼的看着七姨,说道:“我开玩笑的,您可千万别和青姨说,不然……她又要收拾我了。”      “你提她做怎么。”七姨摇摇头:“你就说……喜不喜欢吧。”      “那一定喜欢啊。”杜十娘立刻说道:“若是我与七姨您生在一个时候,我定是青姨一样,上赶着追求您,身边的姑娘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因为她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七姨你。”      风回正凉。      七姨被杜十娘肉麻的话刺的一激灵,她瞧着杜十娘的眼睛,缓缓说道:“四闲很像是年轻时候的我,可以说是与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活泼了些……也不是活泼,她只在你面前这样,其他时候安静的很。”      “您总是提四闲做什么。”杜十娘扭过头去。      “许你提青萝,不许我提四闲?”七姨缓缓说道:“你说的喜欢我,正巧四闲和以前的我一样……你不得考虑考虑。”      “七姨,红娘的活不适合您,还是让阿寻来吧。”杜十娘认真说道。      “她自己的因缘都抓不住。”七姨说道。      “您说年轻时候像四闲,是在骗我吧。”杜十娘说道:“我在淮沁,听青姨说……您以往性子可安静了,不像现在这样,总是骂我。”      “骗你做什么,她与我真的挺像的。”七姨眨眨眼,又说道:“其实,四闲的性子有些像我娘。”      她娘亲自从与师承分开后,从年轻到死……一直都是清冷的模样。      如果石闲没有遇到杜十娘,应该也是那样的性子。      “七姨,您越说越离谱了,四闲也配与您的娘亲相提并论?”杜十娘说道。      “我娘就是一个抓药的,还真不一定比得上那丫头。”七姨说道:“不过,我说我和四闲像……也不是在骗你。”      “谁知道呢?我又没见过您年轻时候的样子。”杜十娘撇嘴。      “嗯……”      七姨想起了自己枕头下的丹药,眯着眼睛说道:“你会有机会见到的。”      ------------      0733 要说的事      自己有机会见到七姨年轻的样子?      “什么意思。”      杜十娘做出一副不理解的模样。      “傻丫头,听不明白就算了……你还不如温梨机灵。”七姨一只手掐住杜十娘的耳朵,嗔道:“我只是提了一句,温梨可就懂了。”      “您这叫什么话。”杜十娘吃痛,不满的盯着七姨,说道:“我拿什么与温姨比,她先不说活的时间比我久,就说她是开丧仪铺子的,整天面对那么多的死人、活人……我和那样的人精可比不了。”      “你怎么说你温姨呢,没大没小。”七姨拎着杜十娘的耳朵,想要使劲,却又舍不得,最后只是轻轻拂去了她鬓角的凌乱,无奈的说道:“等过年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可以随时吃下那一颗丹药。      但是怎么说呢,没有做好准备吧。      她还没有准备好……变得比杜十娘还要年轻。      这儿的姑娘分辨外貌都是根据外貌来的,她若是变得比杜十娘还小……那以后还怎么教训十娘?      “咳咳……”七姨尝试咳嗽了一下,听着自己老态的声音,低下头,又可以看到枯树一般的手,便叹息。      等节来了,见了青萝,与她说说,听听她的意见。      最好,让青萝帮着挑一个时间。      人生的大事,她如今也不习惯一个人决定了,有一个人陪着……要舒服太多。      抬起头,便看见杜十娘盯着她。      “你看什么呢?”七姨问。      “没什么。”杜十娘收回视线,旋即抱住七姨的手臂,心想其实她猜到了七姨的心思,但是她不说。      “懒得管你。”七姨宠溺的摇摇头。      “对了七姨,咱们晚上的宴……真的不去请温姨吗?咱们又不在意她是不是开丧仪铺子的……”杜十娘说道:“说起来,温姨她向来都不参加咱们的宴,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才想清楚。”      温梨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她也是才知道温梨原来是做死人生意的。      “她自己不愿意来,说是怕把阴气带给你们……其实我身子出毛病之后,她连我这儿都很少来了。”七姨无奈一笑:“那丫头的心思细腻,脾气又倔,不然也做不来长生阁的活,你不用管她,明个……我去陪她吃个酒,算是个安慰。”      杜十娘似懂非懂,随后露出了一抹兴奋的神色,她抓紧了七姨的手,在她耳边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瞧着,温姨也喜欢您……青姨她就没有不高兴过?我觉得青姨脾气不好,又小心眼,以她的性子,和温姨就没有打起来过?”      “……”听着杜十娘的话,七姨嘴角微微抽出,她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的说道:“一个唱戏的,一个做棺材的,打起来……能好看吗?”      “两个好看的姑娘打起来,还是有看点的。”杜十娘认真说道。      “你问我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你想想红吟和四闲,大概就清楚了。”七姨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杜十娘的鼻子说道:“我比你强些,青萝听我的话,温梨也向来不给我添麻烦。”      “那可真好。”杜十娘抿嘴笑着:“没想到,七姨您真的好好与我说了,我以为……您又要骂我没大没小呢。”      “我也骂累了。”七姨轻轻杵了杜十娘,旋即意有所指的说道:“正巧,我也想提醒你,差不多该注意一下身边的姑娘了,偶尔也要理一下红吟、四闲、流萤她们之间的关系……都是一家人,若是关系乱了,你再想弄清楚可就难了。”      “我听不明白。”杜十娘说着,犹豫后道:“七姨是让我定个名分?”      “还不算笨。”七姨点点头。      “按照您的意思,是让我和四闲结金兰契吧。”杜十娘叹息,她算是看明白了,七姨真是一有空就想着撮合她和四闲。      “我只是觉得,偌大个院子,有人帮衬着出出主意,比一个人拿决定要舒服很多。”七姨说道。      “平日里,我有什么事情都与翠儿商量,有那丫头帮我拿主意呢。”杜十娘说道。      “那你和翠儿做金兰契,我也乐意。”七姨说道。      “啊这……”杜十娘眨眨眼,心想她若是跑去和翠儿说要与她结为对食,不得把那个丫头给吓死。      “您差不多得了,别总是催我。”杜十娘撇撇嘴:“我和四闲,又不差一张薄薄的黄纸……不需要金兰契来证明什么。”      “我只是与你说,家里有个身份与你对等的人能让你的轻松一些,你不愿意……是你的事情。”七姨说着,弯起嘴角:“或者,你拿下七姑娘,我算你有本事。”      “咱能不提她了吗?”杜十娘捂着脸。      七姨身边有温梨和柳青萝。      她身边有红吟和石闲,也整日看对方不顺眼。      她们这娘俩……都有人喜欢,关系网甚至都差不多,可杜十娘觉得自己与七姨不一样,她身边还有一个无法处理的人。      杜七。      红吟和石闲中间,横插了一个杜七,便将关系搅的一团糟。      至少,杜十娘认为,多了一个杜七的她,和七姨的感情线是不一样的。      “不提七姑娘,好……那我们换一个人说。”七姨在杜十娘惊讶的目光中,拿起桌上的蜜饯丢进了火盆中。      一瞬间,糖渍便融化在火焰中。      火苗窜的老高。      火焰升腾,很漂亮。      杜十娘怔怔的看着面庞被火光映的明亮的七姨,脊背蓦的发凉,整个人一哆嗦,顿时清醒了许多。      “烧”通“捎”,七姨是在给某个人捎去她爱吃的东西。      七姨一直喜欢这么做,杜十娘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照理说不该有什么感觉,可是联想到二人正在说的话题,杜十娘就意识到了什么,默不作声。      “……”      严天心曾经送给师承她亲手做的“定情信物”,那就是一盒蜜饯,然后被师承拿来讨好女儿,结果就是这么被七姨给丢进了火盆。      师承不明白,七姨会烧并不是为了浪费,恰恰是她很喜欢这份礼物,才会将其烧掉。      火焰逐渐暗淡下去,七姨抬起头,轻轻笑着。      ------------      0734 没什么不一样      “若是那丫头还活着,你该是会见到完全不一样的我,嗯,你也会多一个温婉的姨娘吧,你不知道……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即便是青萝欺负到头上来,也只是傻傻的笑着,如果她还在,一定会很疼爱你们这些小辈,见到我欺负你们这些小丫头,定是会与我没完。”      七姨说着,又丢进去一个蜜饯,缓缓说道:“她也爱吃连姐做的蜜饯,说起来……和七姑娘还是挺像的……”      杜十娘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七姨在说什么。      七姨曾经有个侍女,可惜早早的去了,从在温梨那里的白色棺材可以看出来,侍女走的时候……正处在青春的年岁。      这儿的连姐,指的不是连韵,而是连韵的娘亲。      也是,连韵做蜜饯、会做蜜饯,总归是要有理由的。      七姨和青姨、连韵柳依依的娘亲本就是好姐妹。      她想起了七姨定做的两口棺材,以及墓穴的布置。      在七姨原先的安排中,她和侍女棺材中间是要开一座“过仙桥”的,这是为了来世做一对夫妻……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七姨对她的侍女是怎么样的感情。      杜十娘望着火盆中逐渐燃烧成焦炭的蜜饯,嗅着空气中不好闻的气味,压着声音说道:“七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我说。”七姨小心翼翼的敲开核桃,去掉核桃仁上所有沾染的苦皮后,将其丢进了火盆,待火苗升起来,她笑着说道:“几十年过去了,我都没有给她一个像样的葬礼,因为这件事,温梨可没少怨我。”      她将葬礼流到今天,便是想着一起下葬,留一个过仙桥,寻一个来世夫妻。      七姨长长叹息:“可如今既然不打算就这么死了,这份念想,就埋了吧……她陪我走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歇息了。”      “……”杜十娘听着七姨的话,虽然不明白,却能感受到七姨言语中的一份落寞。      “我想听听……姨娘的事情。”杜十娘说道。      “本来就就是要说给你听的。”七姨垂下眼帘片刻,旋即抬头笑着说道:“我入城的时候,她是店里安排给我的丫鬟,那时候……她很快就给自己赎了身,不过……还是留在我身边,给我帮衬着。”      杜十娘闻言,心想这还真的有些像是她与翠儿的关系。      “连姐年岁最大,其次是青萝,然后是柳姐姐,最后才是我,然而……在她来了之后,她就成了最小的那一个。”七姨想起了什么事情,忍不住的笑了出来:“我只把她当妹妹、甚至是女儿看。”      杜十娘咽了口唾沫。      小辈。      半路出来的姑娘。      还当做女儿看……      听着,果然会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家的孩子。      “其实,温梨也好,青萝也罢……我只将她们当做姐妹去看,那时候我以为,我对她也是这样,只把她当成很好的妹妹。”七姨深吸一口气,保持笑容后道:“她帮着温梨张罗了如今的丧仪铺子,在淮沁陪着青萝吊嗓子,想来也真的是很久了。”      “十娘,说来可笑,直到她躺在那儿,与我说她不行了,我才想明白我不是将她当做妹妹、女儿看的。”七姨盯着杜十娘的眼睛:“可说这些也都晚了……你可明白?”      对于七姨而言,姑娘躺在榻上,带着遗憾的离开……对她而言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她若是能早些意识到她对自己的感情,或者早些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虽说改变不了什么,可……至少能让她走的轻松些。      名叫师柒的姑娘从没有想过,挺过了母亲逝去、挺过了春风城最黑暗时段、于泥潭善其身的她……最后却栽在这样的姑娘身上。      丫头的死,像是一把匕首直直戳进了她的心脏。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的这么厉害的?      温梨知道,柳青萝也知道,不过她们不会说。      杜十娘扭过头去,颤声道:“我……不明白。”      “我不是在诅咒姑娘,只是想与你说,不要等来不及了再去后悔。”七姨没有理会杜十娘的装傻,认真说道:“有些事情,趁活着……把事做了,一定错不了。”      “……”杜十娘不说话了。      她方才就意识到了。      七姨和她……没有什么不一样。      七姨也有过对于她而言,和杜七差不多的姑娘……如同青姨所说的,如果这位姨娘还活着,那么青姨和温姨都不会有一丁点的机会。      甚至,姨娘都已经死了,她们两个也依旧不会有一点的机会,因为七姨的念想都已经随着过仙桥被埋在棺材里。      七姨都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是个人都会联想到自己身上的。      四闲和阿寻,还有杜七……      姑娘家十分的容易共情,杜十娘不免会将自己带入到七姨身上,她只是一想到事情如果发生在她的身上,便是心口一阵绞痛,面容逐渐发白。      “七姨,我与妮子……和你与姨娘,很像吗?”杜十娘小声问道。      “哦,那不像。”七姨摆摆手,说道:“我虽然迟钝,但是比你还是强的多的,毕竟我与丫头是一路苦着过来的,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你别多想啊,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说要你去追七姑娘,我觉得你这个没出息的也追不上七姑娘。”      七姨说着,笑着将最后的蜜饯丢进火盆里,旋即转头说道:“你就从红吟和石闲里挑一个就行了,至于说七姑娘……顺其自然就好。”      “……”杜十娘听着七姨的话,深吸一口气,最后有些憋得慌。      她又不傻,还能听不出来七姨话语中那满满的嘲讽?      “我与您肯定是不一样了,您也说了,我对丫头现在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杜十娘哼了一声,为自己居然和七姨共情而觉得恼怒。      “再说了,姨娘她一直喜欢您,是您迟钝,没有察觉到。”杜十娘说道:“妮子对我,又不是那样的喜欢。”      “她是我的侍女,向来最重规矩,最听我的话。”七姨反问:“十娘就是规矩……我最喜欢听七姑娘说这句话……十娘,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你去问了?”      ------------      0735 十娘坐井      “您又说笑了。”杜十娘听着七姨的质问,掩唇而笑:“我若是去问她,她不敢说不喜欢我。”      “这就是你说的,有神秘来历的丫头?你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的,真不知道你这么怂是随谁。”七姨啐了一声。      杜十娘勾起嘴角。      她和七姨都是聪明人,所以……很多事情是没有必要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杜七喜欢她吗?      毋容置疑,肯定是喜欢的。      但是这喜欢,很明显不是七姨想要的那种喜欢。      杜十娘想着什么,手指凭空在桌上比划,动作优雅。      春风城的姑娘都熟悉这动作。      “你若是想要打牌,晚上我陪你们玩。”七姨瞧着杜十娘利落的姿态,说道:“我也有些时日没有玩牌了。”      “这样最好,我也想与七姨做对家。”杜十娘抓着手中的空气,凭空做出一副码牌的动作,还别说,她的无实物表演做的很到家,挺像那么回事。      “少装模做样的,与我玩巧牌,你得准备好银子。”七姨啐了一声:“哪一次你不是输的要死要活的,还笑得出来?”      杜十娘抬头,乖巧的一笑:“我的银子就是您的,您要多少,尽可以拿去。”      “呦,怎么忽然这么大方。”七姨惊讶的看着杜十娘:“转性子了?”      “都是一家人,银子也不分是你的还是我的。”杜十娘眯着眼睛。      随着杜十娘的话,盆中火焰熄灭了不少,火星在空气中消逝。      “说人话。”七姨的眼神死死地钉在杜十娘面上。      “等您死了,反正银子都是我的,也跑不掉。”杜十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无波,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情绪。      令人意外的是,被杜十娘“诅咒”的七姨却一定都不生气,相反,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好了。      “等我死了,还有四闲与你分我那点银子呢,你想要将这些银子都拿到手,除非……你和四闲也成一家人,她姓杜,或者,你改姓石。”七姨笑着。      “我可不能姓石,我若是姓了石,丫头的名字不就要改叫做石七了?这名字可不好听。”杜十娘说道。      “你想清楚再说话。”七姨温和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火盆熄灭的缘故,温度忽然下降了许多。      杜十娘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子诡异的气氛,回忆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能够让七姨有这么大的反应,要知道……她“诅咒”七姨早死对方都能一笑而过。      “石……”杜十娘说着,忽然一怔,巴掌大的脸上笑意全无。      杜十娘对上了七姨那一双散发着寒气得到眸子,整个人像是沐浴在寒潭中一般,吓得一个哆嗦。      杜十娘立刻说道:“七姨,石七这个名字很好听,是妮子她配不上这个名字,所以还是……跟我姓杜比较好。”      石七,师柒……      这读起来一模一样的两个字,犯了七姨的忌讳,毕竟她老人家对于名字一向是十分看重的。      “好听吗?”七姨问。      “好听,可好听了,您别生气啊,我不是有意的。”杜十娘认怂的很快,她小心翼翼的握住七姨的手,看到七姨没有真的恼怒,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我没有想过,如果我嫁给了四闲,妮子的名字会就会变的和七姨你的名字一样……”      “这也是一种缘分,孙辈的丫头与我的名字一样,很吉利。”七姨说道:“这说明,你和四闲是天生一对。”      “又来了。”杜十娘叹气:“这哪里有缘了?”      “这还不有缘?”七姨伸出几根手指在杜十娘面前晃了晃,轻声道:“与我的名字撞韵先不提,单单是十七这两个字……就很有说道。”      “您说说看,我看您能说出什么花来。”杜十娘心道十七两个字,最普通不过了。      “你这妮子是十七岁生辰当天赎的身,不用我提醒你吧。”七姨说道。      杜十娘一愣,随后点点头:“虽说赎身之后我也与店里劈账,可那天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算的上是分水岭……可这只是巧合。”      “你叫杜十,她叫杜七,加起来,不正巧是十七?”七姨笑着。      “快别这么叫我,难听死了。”杜十娘下意识的反驳七姨,旋即歪着头,觉得七姨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红吟与我说过,你的第三张琴已经准备取名叫十七了。”七姨说着,心道这名字与她的名字相似,说起来有些怪怪的。      “她嘴怎么像是棉裤腰似得,松垮的,什么都往外漏。”杜十娘啐了一声,旋即承认道:“您说的对,那第三张琴,我是准备叫十七。”      归桑琴是思家的琴,可以前的家早就没有什么念想了,大概……只有偶尔会想起,家里还有一个曾经亲近她的胞弟,现在却也记不清楚样貌了。      七姨呼出一口暖气。      十娘入春风城之前,家里两个兄长,一个胞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家有余财,所以念过几年书,学过一阵子女子六艺,喜欢弹琴。      “你这丫头,读书几年别的没学到,儒生对姑娘的无理要求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七姨摇摇头。      杜十娘若非是将贞洁看的比一般没见识的丫头重要,也不至于被给她梳拢的李孟阳吃的死死的。      只能说,那小子真是占了大便宜。      “归桑我已经不怎么用了,过南风……给妮子正好,所以我准备把平娘给我的第三张琴拿出来使,要知道……这琴有可能是仙家的物件,就这么放着那可是暴殄天物,会遭雷劈的。”杜十娘说着,犹豫了一下,承认道:“七姨您也知道我这第三张琴是良人琴,我也就不解释了……丫头,的确是我的良人。”      “你承认就好。”七姨点点头:“所以说,你与十七有缘,那让七姑娘改姓石,也是天意。”      要知道,这张琴差点就要用李孟阳的名字来命名了,“十七”虽然听着奇怪,但是怎么也比男人的名字强上十倍百倍。      “说什么赎身,名字的……不过是巧合。”杜十娘反驳。      “世界上没有巧合,只有天意。”七姨认真说道。      ------------      0736 七姨观天      七姨盯着杜十娘,提醒她道:“你最喜欢说天意不可违。”      “南风知我意。”杜十娘扭过头去:“南风过去了,天意也得过去。”      “长本事了啊,都敢对老天爷不敬了。”七姨呸了一声。      “春风城的天气就没有准过,保不齐,马上就又要下雨了。”杜十娘的话音才落下,就听见天空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车轮一样的响声。      自远而近,等到了七姨的窗前……就已经化作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窗棂上,发出好听的声响。      “……”杜十娘抽了抽嘴角。      “看你那个乌鸦嘴。”七姨没好气的瞪了杜十娘一眼:“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下雨,雪才刚停,冬雨又来了。”      春风城的天气就是这样诡异,完全不符合常理,七姨也习惯了。      “我……算了,这总是巧合了吧。”杜十娘摊手:“您可不要想用简单的十七两个字就忽悠我。”      “我倒是觉得,从遇到七姑娘开始,你这妮子就转了运,做什么什么顺。”七姨推开窗,雨水溅射在窗棂上,她转过身,对着杜十娘说道:“我现在认为……你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丫头,不然怎么能捡到七姑娘?”      “嗯。”这一次,杜十娘没有反驳,她展露笑魇:“我从未如此走运过。”      “四闲……”      “别再提她了。”杜十娘不满的咬唇,嗔道:“您是不是收了那丫头的银子?就不能聊聊其他的。”      “你想聊什么?红吟?翠儿?婵儿?”七姨问。      杜十娘下意识就说道:“婵儿就算了,她和我不可能成对食。”      “意思是翠儿和红吟就有可能?”七姨搓了搓手。      “都不行。”杜十娘有些急了,她抓住七姨的手使劲捏了一下,旋即将话题拽回了之前,说道:“七姨,你可不能这么早的死,即便是为了您辛辛苦苦挣了一辈子的银子不落在我这样的败家子手里,也要好好活着。”      “你这转话的本事……还是这么生硬,罢了……人老说几句话都招人烦。”七姨说着,起身推开窗朝着南方看去:“安心吧,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杜十娘顺着七姨的视线,听不见浪花的声音,也看不见海面,只有雨声淅淅沥沥,化作雨幕,砸在雪地上,留下细密的坑点。      杜十娘知道七姨在想什么,便心虚的低下头。      “能活着,谁不想活着。”她嘟囔着。      “行吧。”七姨关上窗。      因为开窗而挤进来的寒风让怕冷的杜十娘连着打了几个寒颤,七姨见到这一幕,漫不经心地将身上深棕色的斗篷解下来披在杜十娘的身上,旋即拿出暖手炉丢给杜十娘。      斗篷上除了火盆上碳火的味道,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麝香,隐隐飘出芳雅的香风。      杜十娘抱着斗篷深吸一口气,瓮声道:“谢谢七姨。”      “少来。”七姨捋起二侧的发白的银丝,眼角是深深的褶皱:“就你这个样子我瞧着都丢人,罢了,我承认七姑娘喜欢你,但不是我期望的那种喜欢,毕竟她是是干净人,喜欢二字里……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渣滓。”      “您知道就好。”杜十娘手一推,将桌面上“码好的牌”全部推倒:“我要将话与您说开,看看谁才是没有出息的。”      “方才你还吓得要命,与我说出息,你疯了?”七姨问。      “人要讲道理啊。”杜十娘说道。      “你和七姑娘在一起,讲道理吗?”七姨问。      “那没事了。”杜十娘悻悻的坐了回去。      这大概是她痿的最快的一次,而且灭有一丁点的脾气,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的那种。      “十娘,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没有出息吗?”七姨忽然说道。      “不知道。”杜十娘摇摇头,她抱着怀里的斗篷:“我觉得……我没有给七姨丢人。”      “四闲当初第一次接触杜七,也惊了一身的冷汗。”七姨缓缓说道:“在七姑娘面前自卑,一点也不丢人……但是你不一样。”      听到七姨这么说,杜十娘不甚服气,立刻反驳道:“四闲是清倌吓得一身汗不叫没出息,我一个红倌人,离她远些就是没出息了?七姨,您不能因为四闲更像是年轻的您就偏心。”      “这么多丫头,我只对谁偏心,你心里没数?”七姨踢了杜十娘衣角,认真的说道:“十娘,你一直是矛盾的性子,现在对七姑娘只有宠溺是真的,这不假……可,你对她也不是一丁点情爱的念头都没起过吧。”      因为有过“不好”念头,却又自卑自己的经历,于是愈发的扭曲。      这才是七姨反复说杜十娘没有出息的原因所在。      你若是真的看的清楚,那就别气乱七八糟的念头……所以,杜十娘还是看不清。      杜十娘身子一颤,抬头道:“话可不能乱说,如今,我对丫头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是没有的。”      “现在是仙子啊,我说的是曾经。”七姨盯着杜十娘的眼睛:“你压下去了,不代表没有过。”      杜十娘:“……”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对于七姨,她早就没有什么脸面了,更加没有任何不能说的事情,杜十娘看着七姨那笃定的眼神,半晌后叹息一声,疑惑道:“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真的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太好猜了。”七姨摇摇头:“毕竟,我家里只是装了一个新的镜面,和你提了一下七姑娘,你都能想到和她对食、擦镜、守宫砂上……说你心思清澈,我可不信。”      所以说,杜七一直是干干净净的,但杜十娘不是。      虽然杜十娘的这份情感已经消失了,但七姨还很好奇,她想知道……那时候的杜十娘是因为什么,才对杜七起了异样的念头。      “说说吧,你当时是让什么迷了心窍。”七姨身子前倾,死死的盯着杜十娘。      半晌后,杜十娘叹息,轻声道:“城南的花开了,那儿的葱莲很好看。”      花海中的小白花干净的就和她家的丫头一样。      却被丫头摘下来,亲手戴在了她的鬓角。      ------------      0737 心动与悸动      七姨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这个“女儿”,就算杜七也不行。      事实也差不多。      七姨只是随与杜十娘聊了一些不相干的,便将这个丫头心里那些干净的、不干净的念头全引了出来。      “葱莲……你说玉帘花?”七姨看着杜十娘。      “嗯。”杜十娘点点头,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嫣然一笑。      七姨还要说什么,忽的面色一变,她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一声比一声厉害。      杜十娘叹息,手落在七姨的背后,轻轻唤了一声:“您没事吧。”      “不碍事。”七姨缓过劲来,吃了一口茶水,脸色好看了一些,无奈的说道:“老毛病了,才去济世堂看过,说是近些时日天冷,受凉了。”      “您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杜十娘藏在斗篷的拳头握了握,嗔道:“先生在的时候,您的老毛病可没有犯过,果然……您还是要身边有个人陪着。”      就和她一样。      见到七姨这副模样,杜十娘哪里还能继续使七姨给她的斗篷,伸手就要解开系带,不过立马就被七姨抓住手腕。      “别管我。”七姨盯着杜十娘:“你的事情重要,快……说点你和七姑娘的事情,让我暖暖身子。”      “……暖身子,真有您的。”杜十娘无奈的说道:“看来,我想糊弄过去是不可能了。”      “说的仔细些。”七姨笑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七姑娘有非分之想的。”      “您还能说的再难听些?”杜十娘啐了一声,随后沉默了一会儿:“我与丫头去过城南,那时候……许多花都落了。”      “知道,不是一起捡了明灯回来?”七姨点点头,想起了城南的花海,心道花开是美好的象征。      那一天,杜七这个丫头得有多么好看,才能让十娘心动。      比如今成熟的妆还要好看?      ……      杜十娘认真的去思考,发觉关于那一天美好记忆,她记得许多东西。      她记得那天像是盛夏,晌午的阳光落下,驱散了冷风,带来了暖意,温暖的感觉,就像是杜七的温度。      她记得清风拂面,一阵阵摇曳颜色如波浪一般晃着,柔软而清澈。就像是杜七的长发在指尖流动。      正雨后,每一脚踩在泥土上都会溢出许多湿润,软软的很舒服。      “……”      杜十娘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这么好,她分明……是个很会忘事的姑娘。      果然如七姨所言,她是很没有出息的人。      “……”      七姨瞧着杜十娘那略显慌张的眼神,并没有咄咄逼人的追问,而是给杜十娘留够了冷静的时间,静静的等待着她开口。      不久后,杜十娘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七姨,您不知道,那丫头十分的没有意思,当时,天时地利她都占完了,从风到水全都向着她,她不好好把握机会,反而攥着我的手,和我说什么……玉帘花应该叫葱莲。”      “彼时彼景,历历在目,天时地利人和下,但凡换一个公子和姑娘家……随便说点好听的都能成。”杜十娘啐了一声:“丫头却抓着我唤错了玉帘花这件事不放,非要和我说玉帘花能够治什么病……她真是没救了。”      七姨抿嘴,忍不住笑了。      她都能想到杜十娘说的场景。      临近花海,近乎于花前月下的气氛,杜七却抓着杜十娘给她科普药草。      不解风情也得有个头,可放在杜七身上,便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七姨咳了两声,笑着说道:“所以我说,七姑娘自始至终对你的态度都十分纯粹,只有你……会胡思乱想。”      “十娘只是最普通的丫头。”杜十娘咬唇,小声道:“即使是我,也想要听到些好听的话……哪怕,是很腻歪人的东西。”      “指望七姑娘特意给你说情话,别做梦了。”七姨忍不住问道:“所以呢,玉帘花的事儿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杜十娘露出幽怨的小眼神:“玉帘花全名葱莲,平肝、宁心、熄风镇静。”      七姨笑意一直从眉梢开到眼角,她心想果然如此。      她可没有忘记,杜十娘虽然在埋怨杜七的不解风情,可实际上……她还是在说她心动的理由的。      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记得如此清楚,足以见得……十娘当时心动到了什么地步,估计在无数个午夜里,她都会梦见那天的事情。      也就是七姑娘没见识。      换个正常人,有这么好的机会,估计现在早就将十娘给拿下了。      七姨可惜的说道:“你一直当做的宝贝的小白花,就是那时的玉帘?我记得玉帘吃了会……肚子疼的。”      “您没记错。”杜十娘眨眨眼,她因为小白花的缘故,现在最喜欢的花就是葱莲,专门去查过它的药性,便说道:“葱莲有毒性,花瓣中含云香甙,误食麟茎会引起心呕、下痢、浑身无力……”      “说白了就是会上吐下泻。”七姨嘴角抽了抽,她身子一颤,说道:“我以前吃过那玩意,味道一般。”      “……您还好吧。”杜十娘惊诧的看着七姨。      “废话,你吃试试?”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继续,说好的说七姑娘让你心动的呢?我瞧到现在……就听你埋怨她了,心动的步骤在哪儿呢?让你给吃了?”      “您急什么,我都不急。”杜十娘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葱莲有毒,但是这也不重要。”      “不重要?”七姨蹙眉:“不重要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因为很好看。”杜十娘认真的看着七姨:“葱莲很好看,所以……有一点毒性不碍事。”      就和杜七一样。      虽然不解风情,傻兮兮的……但是相比于她出尘的样貌,便可以忽视了。      “我呸。”七姨没好气的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合着你铺垫了这么久,就是要与我说,你心动是因为七姑娘的美色?”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杜十娘理直气壮的说道:“十娘本就是好色的人。”      她从不会掩盖自己的念想,因为这是最正常的七情六欲。      “你还挺骄傲。”七姨被杜十娘给气笑了:“你是从这时候才意识到她好看的?早干什么去了,早的时候……七姑娘就不好看吗?”      “以前,那是气氛没到家。”杜十娘说着,扭过头去。      她在撒谎。      ------------      0738 有些事情说不出口      她根本就不是因为丫头长得好看才喜欢她的……      虽然面对七姨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但是她还是要脸的,真要她一字一句的向娘亲说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对女儿起了念头的……还不如教她去死来的干脆。      要脸。      “不想说就说不想说,编个故事我也算你努力过了。”七姨呸了一声。      “我对丫头有过那般念头,这件事儿您都知道了,之后……就给我留点脸吧。”杜十娘扭过头去。      她又没有撒谎。      她真是从那天开始,意识到自己没有将杜七单纯当成女儿看的。      准确的说,她意识到这一点,是从杜七踮起脚尖,将纯白色葱莲插在她耳侧……那一分、那一秒开始的。      杜十娘不经意间,用“阿寻”两个字拴住了红吟,用琴艺和绣功抓住了杜十娘,却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栽在这般老土的动作上。      以往有人与她说,她会因为被人戴花而深陷,杜十娘定时会觉得他在说笑。      现在却笑不出来了。      即便是如今,她想到当时杜七给她戴花的样子,心里仍旧是一片悸动,那种整个心都被切实填满的感觉……几乎驱除了她这么多年来积蓄的所有疲惫和不安。      自己被一朵花给勾去了魂?      这让她怎么有脸与七姨说?      “你这丫头怎么……”七姨望着杜十娘脸上逐渐起的一层红晕,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你说过去了的,难道……还惦记着她呢。”      “呸、呸呸呸。”杜十娘身子连着抖了几下,嗔道:“七姨,您可别磕碜我了,我只是想起自己那时候的心动,就觉得丢人,浑身不对劲。”      人想起黑历史,就是这个样子的。      “不对吧。”七姨眯着眼睛:“你方才,分明就是……”      “好了!别说了。”杜十娘握紧了拳头:“您要是再说,我就……”      “你就?”七姨嗤笑一声:“怎么,你还能打我一顿。”      “我可不敢。”杜十娘食指交叉,缓缓说道:“我就去找师先生,告诉先生您这两天冻着了,以先生的性子……您自己想吧。”      “……”七姨眼角微微抽搐,叹息道:“他能给我烦死,罢了,我不问,你满意了?”      “满意。”杜十娘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人都是有软肋的,七姨也是一样。      “瞧你这点出息。”七姨摇摇头,接着眼里闪过一道亮光:“不过,你方才到底想起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你骗的了我,却骗不过你自己。”      杜十娘闻言,指甲陷入了掌心,旋即缓缓松开。      是。      她方才是想到了一些让她心情复杂的事情。      比如,她那天根本就没有怎么看花海和周围的风景,全去看自家的姑娘了……因为没有什么风景比杜七还要好看。      值得一提的是,杜七也是这样。      要知道,杜十娘当时只是隐晦的看杜七,表面上还是在看景色……但是杜七却丝毫不做丝毫的掩饰,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她。      从头到尾,杜七的视线都在杜十娘的身上,她光顾着看杜十娘了,自然也没有注意其他的风景。      杜十娘就是因为想起了这件事,所以……才忍不住红了脸。      这件事,也让她无法启齿。      可她的确没有撒谎,再观花之前,她一直是以杜七的娘亲自居的。      反正,她会对杜七心动,三分之一是因为葱莲,三分之一是因为妮子那足以将她融化的目光,剩下的三分之一……说不清道不明。      七姨说道:“十娘,你还挺会装的,若是你不说,我可看不出来,从那时候起,你就对七姑娘……”      “只持续了一小阵子。”杜十娘立刻打断了七姨:“没几天,心动的劲就下去了。”      “有这么简单?”七姨不太相信:“心上起了连漪,哪里是这么容易压下去的。”      “……”杜十娘叹息道:“七姨,您想想回来那段时间前后,丫头都在做什么。”      “做什么……”七姨思考了一会儿,眨眨眼:“明灯?”      “不只是明灯,还有医馆的事情。”杜十娘叹息说道:“情爱这东西本就是头脑一热的事情,回来之后……丫头忙医馆的事儿,我一天也见不着她几面,冷静下来后,回到家就看到那妮子去讨明灯的蜜饯吃,甚至还与明灯在院子里画格子跳着玩……”      杜十娘捂着脸说道:“意识到她就是个心智不成熟的丫头,这叫我如何还能心动的下去。”      “……懂了。”七姨扶额。      说到底,还是杜七不争气。      十娘这几乎已经是送上门了,最后还是被杜七一脚给踢了回来。      七姨攥着手指,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都怪你这个做娘亲的没出息,把七姑娘都给带坏了。”      杜十娘闻言,摊手:“不怪我,如您所言,她对我本来就是一成不变的。好了,我对丫头的有过的心动就只有这么点时间,现在瞧着她一路走过来,便没有一点心思了……我的说法,七姨你可还满意?”      “不满意又能怎么样。”七姨撇嘴。      她完全不怀疑十娘的说辞。      首先,她可以确定的是,如今的十娘对于杜七真的没有多余的想法……所以真如她所言,都过去了。      想想也是,心动这种东西就应当是在还没有那么熟络的情况下诞生的。      杜七的一切都是杜十娘提笔画上去的,她能心动的起来就怪了。      如今,七姨除了可惜,却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七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杜十娘:“等等,莫非……你今个忽然疏远七姑娘,不是意识到对她的感情,而是给她点了成熟的妆,让你想起……自己心动过这件事了?”      “您说对了。”杜十娘捋起袖子,指着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说道:“说实话,她若是一开始就这么成熟,我还真不一定忍得住,可假的就是假的。”      “行吧,对上了。”七姨深吸一口气,说不出话了。      “……”      看着七姨的样子,杜十娘端起茶杯吃了一口茶,瞧着窗外的细雨。      伴随着雨声。      杜十娘隐晦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之所以绝了对丫头的念想,最重要的不是因为丫头傻,也不是因为医馆忙碌,而是……石闲的那一壶质问她的提月酒。      ------------      今天更新晚点      看一人之下的陈朵篇,哭成狗了……才写了3500,我争取1点之前写完。      ------------      0739 这是个大麻烦      古人云,天圆地方,所有的星辰共同组成了所谓的恒星天。      这就是这个世界看上去的样子。      太阳落山,兴许是落在了星辰的另半面,兴许……是某个橙衣姑娘回到空荡荡的大殿,靠着殿面中的九龙柱闭目养神。      日落天升是姑娘定下的规矩,她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多少年了?      一个人和日月星辰对话,睁开眼是人间百态,闭眼是星河银练。      也记不清楚了。      忽然的,橙衣姑娘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逐渐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一头青丝也逐渐转化为耀眼的金丝。      远处,有一道道金色的气息企图钻进她的心口,不过被她轻轻抓住,团成一团,凭空捏碎成了光点。      她抬起头,便见到身后的柱子上,盘旋而动的真龙纷纷跟着睁开眼。      “已经是晚上了。”橙衣姑娘走出了大殿,望着外面的漫天的星辰,轻声道:“元君的规矩不能乱。”      “……”星辰给予她回应后,她又说道:“元君的故人也不行,祂使双全法强行关上了天门留在尘世,本就是坏了规矩,我不去送祂上天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说着,橙衣姑娘露出一抹嫌恶的神情。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使唤她?      以往的时候,元君惯着那人,现在可不一样了。      虽说,即将醒过来的人修行的功法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真按照辈分来,那也是晚辈。      橙衣姑娘指着漫天神明与星辰之灵,语气毋容置疑:“别理祂。”      不过是睡醒了,就想要日出撑场面?      元君晚上不用休息的吗?      以往自己听他的,不过是因为元君的命令,现在元君给予的年限规矩早就消散了,她才不会理会。      说起来。      橙衣姑娘在泛着星辰光辉的阶梯上坐下,她瞧着下方的万家灯火。      一直做避世者不好吗?      她觉得,重新入世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就像她那个渎职的妹妹一样。      嗯,找机会下去教训她一顿,不能因为有元君宠着就把本职给忘了。      “……”      此时,天望海上空有着无垠的云海,风起云涌下,波澜壮阔的与下方的大海呼应,分不清楚哪个是天,哪个是海。      若是从九天之下往下看,便可以见得整个海面上都浮动着淡淡的金色光辉,一层层雾气自海面之上升腾。      这哪里是什么云海,根本就是天望海中心灵气蒸发的具现。      焚山煮海,本就不是一个境界,而是一个现象。      深海沸腾,像是底下藏了一个烈阳,随着烈阳愈发的明亮,周遭的天望山瞬间就被笼罩。      可有一座山没有被火焰焚烧,野花遍地,花丛中,虫声蝶语伴随着无限的生机,藤蔓螺旋纠缠,如花朵般绽放于半空中,形成一个台阶。      无天大圣坐在台阶,它的手里拿了一个桃子,正很没有形象的大快朵颐。      吃着桃子,无天大圣望着远处升腾起来的金辉,眸子里是些许惊讶。      “啧……”      还真是厉害。      站起身,无天大圣眺望远处的海面,心道虽说自己分给了祂不少的仙元,不过……只是睡一觉起来,有必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吗。      难道那人有起床气?      无天大圣伸了一个懒腰,眼里透出些许的战意,随后收起来。      它可喜欢打架了。      和小猴子打架,和山里的鸟打架,和海里的鱼打架。      但是,现在很明显不是一个打架的好时候,      无天大圣觉得自己不是傻子。      那么能够成为太古纪元《九龙纪》的主角,被九华山称作万古明灯的存在,自然也不是傻子。      人族虽然与各族争斗,可确确实实是天地的主宰,而这份天地主角的气运……就是从眼前的人开始的。      亿万因果聚集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也难怪这般的炙热。      无天大圣认为自己是好战,又不是傻。      和这种能够逃避仙界降临和天门的存在争斗……它疯了吗?      既然知晓不是对手,不如收敛些。      再怎么说,大家都是跟过姑娘的人,而它按照姑娘的话来说,还只是个孩子呢……没必要自讨苦吃。      给它像是人皇一样的年龄,谁能打过谁还说不定呢……      好吧。      说的定。      无天大圣得承认,面对人族的底蕴,就算是道祖和佛祖来了,面对这位都得做足十二成的算计。      九龙纪上记载的祖龙,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无天大圣重新坐下。      说它是孩子,其实也不夸张。      要知道,十里道天君暴薨之后,无天大圣才在修仙界展露头角,算起来就知道即便是按照人类修士的世界观来算,它都是一个实打实的新生儿。      它安静的等着,取出一个桃子在身上擦了擦,大大的咬上一口,一边欣赏“日出”,一边大嚼。      无天大圣眨眨眼。      说起来,九华山道藏上说,这位是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天上的太阳拉扯下来的,它还以为是真的……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假的嘛。      仙元构成的大日看起来唬人,但也只是唬人,比起自由操纵先天星辰的境界,还差得远呢。      不过……      无天大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随后不知道从哪儿取出来一件元山制式的衣裳套在头上。      无天大圣咧嘴一笑。      还别说,穿了人的衣裳,自己人模人样的。      它是准备与这位好好的相处的,毕竟……若是能够从祂身上套出来躲避仙界和天门的方法,那就可以永远的留在尘世,留在姑娘的身边了。      这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宝藏和诱惑。      嗯。      它决定了,接下来只要不是徐阿也念咒唤它,它都要缠着这个得了自己半数仙元的古人,说什么得让祂把秘法交出来。      就算拿不到秘法,它最差最差,也得想法子将自己这一身剩下的仙元,都灌过去。      躲不开天门,自己当然是越弱越好了。      “……”      远处的金光愈发明亮,一簇簇仙元汇集,完全由火焰组成的太阳从海面下缓缓升起。      太阳的红汁染红了云霞,给黛色的山峦镶了金边,给天空镶了金光,在雾气的衬托下,重新主宰了整个世界。      天地间忽然起了一声剑吟。      锋锐之声像是来自古史,生涩晦暗,不知描述了怎么样的故事。      剑吟扫荡了一切,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漫天云海吹散,直直的插入“太阳”的中心。      外面狂风大作,在这烈日中确是一片宁静。      这片空间就像是一个完全与时空隔绝的居所,外面是现在的时代,里面的时空波纹和灵气却依旧保持着九龙纪元的模样。      青铜剑在回到这片空间的刹那,身上的绿锈退去,像是从今朝回到了往昔,回到了那个属于它的时代。      轻轻的,一只玉手握住了颤抖不已的古剑。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往上看看,便可以见到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人。      见到了故友,自然是高兴的。      老去从前三千岁,往来山川皆故人。      山川皆故人,有资格用这句话的人不多,祂正是其中一个。      “别来无恙。”      人影笑着,握着剑,不等剑回应,便随性的将它挂在腰间,金光灿灿间……人影自大日中走出,凌空虚度。周身的空间就泛起了一阵阵的连漪,随着人影的前進,不断有“屏障”破碎。      这每一步走出,便是穿行了一个纪元。      从九龙纪到五龙纪,再到摄提纪、合洛纪、连通纪、叙命纪、循飞纪、因提纪、禅通纪、流讫纪……      古今的遥远距离浓缩在这十几步中。      无天大圣震惊的张大嘴,手里的桃子落在地上,滴溜溜的转动着。      那人……是一步一个脚印的从古史中走出来的?      怎么可能!!!!      穿梭时间长河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这违背了天地至理。      不。      应该不是,毕竟……它是隔空传输给对方仙元的,而它的仙元可没有本事回到太古的九龙纪元。      应该是一种秘法,是这位能够逃避天门的秘密。      无天大圣没有想到,才第一次见面,它就见到了这足以让仙佛疯狂的秘法。      天上,模糊的人影背靠大日,一步一步朝着无天大圣走过来,而随着祂越走越近,无天大圣才亲身体验到了……眼前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怪物。      是了,它不过是一个仙元都没有积累到可以开天门的修炼者,都没有成仙呢,如何与脚踏古史的人比较,对方看起来只是有它一半的仙元,可事实上……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人影停在了无天大圣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它。      此时,气氛压抑的可怕,风静止不动,广阔海面也平静的似是一潭死水。      无天大圣震惊归震惊,可要说害怕,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可是它瞧着眼前的人,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与祂说什么。      说……你好?      糟了。      是它理所当然了,完全没有想好应该说什么,无天大圣此时甚至开始想,语言断代的那么厉害,它说的话……人皇能不能听得懂都不一定呢。      让无天大圣没有想到的是,人影主动开口了。      “小东西。”      祂的语气十分平静,音色轻缓,与出场焚山煮海的压迫完全不一样,像是春日的风吟。      并且不知为什么,无天大圣从祂的声音里,完全感无法知到任何的除了话语意义之外的信息。      打个比方说,人分为男人和女人,又可以具体到个人。      但是眼前的人,相比于具体的存在,反而更像是一个概念。      祂就是“人”这个概念本身。      “……”      小东西?      听着人影的话,无天大圣脑袋上起了几条黑线。      除了姑娘,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它。      好在,自己能听懂。      也对,以这位的身份,无论人族的文统怎么变化,都逃不出祂的手心。      无天大圣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和眼前的人之间究竟隔了怎么样的天堑,它站起身,整理衣角,挺直了脊梁看着祂。      “……”      人影对着无天大圣伸出手,那修长若明玉的手指对着它的脑袋,随后问了它一个问题。      “你怎么有她的真元?”      祂是在问。      又不只是在问。      无天大圣说道:“拿小青桃与她换的。”      说完,它还不忘记吃一口手上的桃子。      “原来是这样。”人影点点头,放下指着无天大圣脑袋的手,说道:“还有桃子吗?给我一个尝尝。”      “你拿什么与我换?”无天大圣问。      “你想要什么。”人影看着它。      无天大圣说道:“我想要躲天门的法子。”      “好。”      “……”      “?”      无天大圣脑袋上飘起来一个问号,它自己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手指在桃子上戳出了一个窟窿。      这什么情况。      人皇……不会是睡觉睡傻了吧。      “你说……好?”无天大圣忍不住问道。      “你耳朵不好使?”人影问。      “好使,好使。”无天大圣立刻取出一个大蟠桃递过去,生怕祂反悔。      人影接过桃子看了一眼,没有急着吃,而是将其收了起来,随后站在原地,瞧着北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此时,天地的异象逐渐平静。      “话说,你就没有其他要问的了?”无天大圣被人皇弄得一头雾水。      人影转过头,说着:“你是她的人,那就陪我出去走走吧,与我说说她的事。”      “为什么?”无天大圣心道自己可没有给人做跟班的习惯。      “双全法构建极其困难,我可以帮你。”人影平静的说道。      “双全法?”      “关天门。”      “懂了,你想去哪看看。”无天大圣答应的干净利落。      “她在的地方。”人影说道。      “淮沁?我进不去,你应该也是一样,不信……你可以去试试。”无天大圣心想姑娘如今不愿意见它们这样的人。      “知道了。”人影点点头:“那就去东边。”      “东边……东玄还是九华山。”无天大圣问。      “都不是。”      人影此时终于适应了这个时空的规矩,祂从一个概念逐渐展露出本来的模样,在无天大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伸手盘起自己的发丝。      “去东边,买身像样的衣裳。”      ------------      0740 太阳照常升起      这一天在修仙界,注定是可以载入史册的。      因为南方的天边起了一轮“明日”,照亮了大千世界,如烈日一般的光辉穿透了一切结界,照亮了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除了淮沁与春风城。      绕开淮沁与春风城,那么无论是深渊永夜之所,还是恒星天盘。无论是妖族圣殿,还是太华神峰……全部被温暖的阳光笼罩。      妖殿中,侧卧于寒玉床上的姑娘疑惑的睁开眼,望着自虚空照亮了她身子的暖阳。      元山圣女摘下了脸上的面纱,于香檀前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三个礼节。      佛门,老和尚接过从天而降的谒语,只是看了一眼,坐禅功夫便破的干净,匆匆忙忙的化作一抹金光远去。      四方书院,夫子们此时急急忙忙的聚集在一起。      仙迹降临。      此时,无论是半只脚踏入仙门的隐仙,还是路边的乞丐,全都被光芒所笼罩。      他们有疑惑,有凝重,有不解……却很少有不那么在意的。      可还是有的。      天枢阁,一间普通模样的闺房中,贵妇人伸了一个懒腰,走出房门瞧着南方的阳光,回想起信件的内容,啐了一声。      哪有女儿给娘亲挑选填房的对象的?      不过……      贵妇人看着手中的画像,眨眼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去春风城瞧瞧吧,闲着也是闲着,正巧,去见见天心那个傻丫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将师承拿下?      说走就走。      ……      ……      此时,道宫最尊贵的大殿,高台上挂着四个温婉的大字。      知白守黑。      了解的人都知晓,这是东华元君将道天君的墨宝换下去,换成了自己的字。      书房,李青莲拿着一个红花糖人,咬一口酥脆,旋即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温暖的阳光穿过了房门,落在她的面上,她却丝毫不在意。      所谓知白守黑,放在她的身上就是相对消极的意义……无论发生了怎么样奇怪的事情,她都一点不在意。      叹息一声。      九华山试剑泉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她去安排……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去一趟春风城,看看自己喜欢的姑娘们。      还有……祝姐姐。      正想着,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将手中糖人收起,挥手解开禁制,虹光闪过,一个贵妇人就出现在她的书桌前。      “见过元君。”贵妇人笑着行了一礼。      “……”李青莲一怔,松了一口气后,重新取出糖人咬了一口。      她和天枢阁的阁主、梅花庵的庵主,关系都好着呢。      当初,祝桐君因为教她女子六艺而被软禁在道宫,没少带着她一起去天枢阁打牌解闷。      所以,她入主东宫之后,道宫对于天枢阁和梅花庵各方面都好的不得了。      李青莲疑惑的说道:“严姐姐,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去一趟南荒,不得和你这个东华元君说一声?”贵妇人笑着拿过李青莲吃了一半的糖人,咬了一口还给她,随后说道:“天心走了,我再走……不与你说,那些老家伙不得以为天枢阁长腿跑了?”      “姐姐是要去春风城?”李青莲扶额:“看来,祝姐姐在春风城的事情,您也知道了……”      “云浅透露的行踪,不过好在禅子也在那儿,所以桐君还算安定。”贵妇人在李青莲面前坐下,无奈的说道:“你跑去春风城呆了这么久,就没有发现,桐君就藏在春风城里?”      “我前脚刚回到东玄,后脚就知道了……”李青莲咬牙。      她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在春风城多待几天的。      “我不许你去。”李青莲哼了一声:“我没见到祝姐姐,你也别想。”      “我说青莲,没有你这样做事的吧。”贵妇人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不少。      “姐姐只要答应我,老老实实在天枢阁呆着……这次的试剑泉,我可以给天枢阁多拿几个名额。”李青莲认真说道。      “?”      贵妇人眼角轻轻一抽:“之前我求了你那么久,你都不松口……现在就因为不让我去南荒……”      “最近忙,姐姐有空去南荒,不如给我帮帮忙。”李青莲说道。      “若是我非要去呢。”贵妇人哼了一声,她将手里的信按在桌上,说道:“我一个做娘亲的,得去看看天心她准备的怎么样了,你就是给我内定一泉,也没有天心的终身大事重要。”      “……”李青莲拿起信看了一眼,旋即松了一口气:“不是专程去看祝姐姐的?”      “我看她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和桐君认识多少年了……早就不腻歪了。”贵妇人说着,眯着眼睛:“正巧,我也想去看看春风城的城主。青莲,你见过他吗?”      “白城主?自然是见过的。”李青莲眨了眨眼,随后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的怪异的望着眼前这个在修仙界享有盛名的仙子。      “人怎么样?”贵妇人好奇的问道:“天心说他什么都好,我怎么就不信呢。”      “是很好的人。”李青莲想也不想的说道。      她在琴楼里住了那么长时间,整日被姑娘们围着,当然是没少听她们一口一个“尊上”的叫着。      “你看人还是挺准的,我去瞧瞧。”贵妇人说道:“还要拦着我吗?”      “去吧去吧,整天就知道想男人。”李青莲啐了一声,随后说道:“姐姐去了春风城,帮我……”      “知道,帮你和桐君带个好。”      “不是,我是说,帮我给几个姑娘带好。”李青莲眨眨眼,心想她有些想念明灯那软乎乎的耳朵,以及七姑娘……      “还几个姑娘……行,一会儿你与我说说。”贵妇人点点头,旋即指着天山个:“说完了正事,该说说这玩意了,我之前用天枢镜试过了,没有灵气、没有灵波,也没有魂力……就像是……普通的日光。”      可是,普通的太阳光是无法穿透层层禁制,直接落在她们的身上的。      “青莲,你怎么看。”贵妇人问。      “有点刺眼。”李青莲如实说道。      ------------      0741 知礼知理懂规矩      将这神秘的光芒用刺眼二字来形容,显然不是一个正常人能说出口的。、      “……行吧。”贵妇人叹息,随后摊手说道:“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挡着,你不在意就不在意。”      李青莲吃着糖人,表示赞同。      贵妇人眼睛眯起了一些。      虽说,李青莲她作为道宫东宫之主、现任东华元君,地位上对标禅宗的禅子都略胜一筹,明面上……她就是如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即便是九华山的人见了,也得唤一声元君。      这是规矩。      但是她实力不强,所以,她不是个子最高的人。      九华山和佛门,以及道宫那些不听调、不听宣、不出世的隐仙才是。      “这阵仗,说不定是仙人下凡呢。”贵妇人说道:“你的居士传承练得怎么样了?”      “最近没时间修炼。”李青莲叹息。      “你还真是忙,要不……我走之前,带你去个好地方解解压。”      “又是那种地方吧,我不去。”      ……      ……      太华山上,老人转过身,望着未知的光芒洒落在石壁,面色凝重。      这壁画是九华山最核心的秘密,上面记载着的东西每一样传出去都可以颠覆这个世界的认知。      可即便是下了万千禁制的石壁,却依旧逃不过南方而来的阳光。      温暖的光芒穿过了他的禁制,穿过了厚重的万年玄冰,穿过了星辰之障,在九幽轮盘之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古朴石壁上,照亮了画上的一袭青衣。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缕明光照古今……被尊称为万古明灯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一位。      不过,让九华山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是,那位明灯并没有像是古书上所言,破坏周天轮转,驱使大日。      阳光虽亮,但只要在规矩里,九华山的人便管不着。      可……一位完全超脱于规格外的存在出现,对于现有的规矩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事情,祂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老人的视线落在大殿上那略显古朴的青色长衫上,俯身对着衣裳恭恭敬敬的行了九仪之礼,这才走过去,以青金细锤小心翼翼的挑起古朴青衫。      要做算计了,希望祂是有顾忌的。      ……      ……      世界的内容在阳光下无所遁形,但是光芒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久之后,光芒就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面对阳光,世人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有,但是对于始作俑者来说……只要光照不到祂想要见到的那个姑娘,一切就都是徒劳。      人皇伸手触摸了淮沁的结界,却被挡在了外面。      没人会想到,淮沁这个充满了祂气息的地方,竟然会将祂拦住。      在人皇的身后,无天大圣对着前方的背影抓耳挠腮的。      人皇此时的心情很好,便回过神来望着这个唤醒祂的功臣,缓缓说道:“小东西,你怎么了。”      无天大圣深吸一口气。      此时,在它的眼中,虽然人皇一袭古朴青衫,但是发黑如墨,长身玉立,姿态流畅而华美,就像是一抹骄阳。      “你……怎么会是个姑娘?”无天大圣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是个姑娘,我自然也该是个姑娘。”人皇随意的说道。      无天大圣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仍旧很难接受。      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很重要的。      人皇感受到了小猴子的情绪,说道。      “宴序古来元有礼,所谓阴阳不过是周天轮转大数,一幅皮相,不值得在意。”人皇目视淮沁的十里竹林,平静道:“宴枝有礼,言之有理,只要有理有礼便可。”      “……”无天大圣金眸泛着呆滞的光芒。      “果然……她还是这样喜欢笨拙的小东西。”人皇轻轻摇头,说道:“她喜欢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可明白了?”      一开始去见她,自然要用她最习惯,抵抗相对较小的样貌。      “知道了。”无天大圣抽了抽嘴角,被说笨拙它不高兴,但是说姑娘喜欢它,就很高兴。      它此时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太古之时的人皇,如果是诞生于姑娘之手,祂真的会有阴阳的概念吗?      周天轮转这几个字就很值得说道了。      还有,人间的皇帝一口一个“朕”,怎么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存在,反而变得柔和起来了?      她的脾气,看起来与古书上所言的霸者横栏完全不一样。      无天大圣很难将前方的姑娘与方才那个脚踏古史的人联系起来。      它很聪明的没有问出口,而是说道:“我们又见不到姑娘,什么模样都没用。”      “见不到?”人皇不置可否,只是望着淮沁内的景色,瞧着春风城上方充满了灵力的光景,对着脚下的山河道:“去告诉阿姊。”      “入世吃了我的鱼,现在想躲起来……可没有这么容易。”      此时,随着人皇的话,一抹天劫在她的头上聚集。      她抬头看了一眼。      天劫便散了。      人皇微仰的脸精美剔透,这真是万载难逢的机会。      她回身问道:“小东西,现在的人界里,身份最高的是谁。”      “人?”      “人。”      “道宫的女娃。”      “道宫?也行。”人皇不再去看淮沁之前的结界,向东走去。      下一次回来,她就可以进去了,所以先定个小目标。      一亲芳泽。      ……      此时淮沁。      阳光照不进淮沁,所以姑娘们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只有在盥洗室正沐浴的秋水忽然打了一个冷颤,猛地站起身,看向天上。      方才,老道说什么?什么人皇。      “丫头,你怎么了?”      柳青萝拿着一身长裙走进来,看着秋水,将长裙叠好放在一旁的篮子里,回身说道:“你记得洗干净点,一会儿我让秋屏给你好好点个妆,咱们去见平娘的好友,你得给我长脸,尤其是不能在她总是惦记的阿浅那里给我丢人,听见没有?”      听着柳青萝啰里啰嗦的声音,秋水回过神来,逐渐安心。      罢了。      她现在的师父是柳青萝,所以其他人说的话,自己当做没听见就是。      说什么人皇?      与她没有关系。      “我不会让师父丢脸的。”      秋水心想自己长得……应该还是可以的。      “嗯,我帮你擦背。”柳青萝捋起袖子,走过去。      ------------      后半夜更新,别等啦      这两天都是十二点以后发的,现在还没开始写……我的作息逐渐阴间了起来。      ------------      0742 孤家寡人李青莲      盥洗室中,浴桶里飘着些许雪梅花的花瓣,混合着淡淡的麝香气息,令人产生一股朦胧的迷幻感。      柳青萝看着正沐浴的秋水,忍不住勾起嘴角,自家这个丫头长发散落着,虽然长发略显凌乱的贴在面上,不过仍旧十分惊艳。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青萝觉得眼前这个丫头身上天生就带着一股子恬静的气息……只要瞧着她,就仿佛看着广阔的天景,让人身心放松,简直比她一个人纵马到淮沁边缘去看海……还要有意境。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事。      柳青萝双手放在秋水的耳旁,轻轻给她按摩后低下头自己瞧着她这个关门弟子。      秋水头发乌黑一直倾泻至腰腹处,皮肤白皙足以与她飘在水中的雪梅相媲美,单单说这个姿色,放在淮沁也是能进的了前十的姑娘。      柳青萝看着秋水,目光一点点往下挪,似是要将她的样子刻印在脑海中。      忽然,柳青萝神色一怔,她心疼的看着秋水的肩头与小腹的位置。      只见和白皙不同的是,在秋水身偶尔可以看见略显狰狞的伤疤,虽然已经好了,但是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轻一些的部位像是烫伤,重一些的……柳青萝都可以想象道这丫头恢复之前,血肉模糊的焦黑状。      “丫头,你……还疼吗?”柳青萝问。      “不疼了。”秋水心不在焉的说道。      “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知道原因,我好帮你找先生瞧瞧,看看……能不能把疤去了。”柳青萝说着,手指在秋水的手腕上放置了片刻。      “不记得了。”秋水说着,低下头看着身上的伤疤,心想若是她与师父说自己是被雷给劈了,师父该是也不会相信吧。      叹息。      魏云笈是谁?      名为秋水的姑娘经常会想这个问题。      她是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但是并没有完全的想起来。      记得比较清晰的是关于“道”的理解,以及偶尔能够听到一个道士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以前是修道的姑娘,而且因为经历过天劫,对于“道”之一字也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只要她愿意……闭关一些时日,就可以完全修复体内身体的暗伤,恢复所有的记忆,重新变回那个叫做魏云笈的人。      可她不想这么做。      十姑娘不喜欢出家人,所以七姑娘一定也不喜欢。      她很敬重杜十娘,就好像杜十娘说的,姑娘家不是只有嫁人这一种活法,所以她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于她而言,七姑娘说过人都要有名字,可如果一个人有了两个名字,那么……哪个名字对她而言要更加的重要?      毫无疑问,她更喜欢秋水两个字。      秋水,是形容姑娘家清澈明亮的眼睛,是望穿秋水的秋水,而并非是道藏《秋水》。      ……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柳青萝此时正站在浴桶外,温柔的擦拭着秋水的后背,她感觉到丫头的低落,走到前方,有些紧张的说道:“丫头,你怎么了?不甚舒服吗?      柳青萝慌慌张张的,很难想象,这是淮沁姑娘们口中的那个喜欢纵马高歌,半年也见不到影子的青姨。      大抵是现在有了牵挂,所以也有些时日没有离开淮沁了。      在一起生活之前,柳青萝从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喜欢自己的这个徒弟,现在……秋水的戏曲天赋反而不重要了,毕竟做娘亲的可不会嫌弃自家孩子的天赋不好。      年纪大了的姑娘,自然而然就会想孩子,柳青萝也不意外。      “若是不舒服……那今天的宴,你就别去了,罢了,我也不去了,在家里照顾你。”柳青萝说道。      “师父,我没事。”秋水轻声道:“我可没有师父想的那么娇弱。”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还指望你帮着我把小七拿下呢,可不能有半点闪失。”柳青萝认真说道。      “我……在这种事情上可帮不到师父。”秋水叹气。      “这可不一定。”柳青萝揉了揉秋水的头发,随后说道:“你这丫头不会是要见平娘,紧张了吧……安心,她虽然是仙门,可一直以来也没有仙门的样子,不用担心。”      “嗯。”秋水点点头,旋即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自己的脸。      说起来,她一直没有被人认出来,应该说多亏了七姑娘?      秋水不知道杜七的本事,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是害怕杜七的,便对她充满了盲目的信心。      伸了一个懒腰,秋水将所有和春风城无关的事情全部丢到了脑后,不再去想。      纵然是天塌下来了,也有姑娘顶着。      “……”      道天君暴薨之后,道宫全是不听调,不听宣、不出世的老家伙们,像是魏云笈这种根红苗正,没有脾气、任劳任怨的观主去哪里找?      她可以说是目前整个道宫的顶梁柱,不然也不会让她来处理悟道竹。      可现如今,连魏云笈也不听调了,更离谱的是,她视道祖的话为耳旁风,这可不是简单的不听宣。      作为道祖人间的代行着,魏云笈一旦撂挑子,那对于道宫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巨大损失,毕竟……参考佛门有谒语,道宫想要知晓今日发生了什么,只怕要过上几日了。      总之,少了魏云笈这个上清黄庭观的紫虚元君,没有了人撑腰,受苦的最后还是李青莲。      杜七可是很喜欢她这个青莲姐姐的。      “……”      琴房。      忽然升起的大日震撼了修仙界、人间界……可春风城里的姑娘们却什么都没有见到,包括云浅和祝桐君,也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只有安宁接到了老和尚传音,疑惑的站起身后推开窗,望着幽暗的天际,趴在窗台上眨巴着大眼睛。      这分明是大晚上,哪里来的破晓天光?      真是奇怪。      此时的安宁因为就呆在杜七身边,所以没有收到佛祖的谒语,满脑子只有疑惑。      大晚上说看到了太阳,还说整个东玄都瞧得见?      是她瞎了眼,还是那群和尚们坐禅做傻了。      ------------      0743 杜七以往一直在做梦      一旁的婵儿给白玉盘打了个手势,走到窗旁,自身后抱住安宁,瞧着外面的雨帘说道:“怎么又下雨了,不是才下过雪。”      安宁满脑子的思绪全部被婵儿的体温打断,她没有挣扎,有些脸红的说道:“春风城的天气我向来是看不懂的。”      “看不懂就看不懂,关窗子,再冻着姑娘。”婵儿给了安宁一个白眼。      安宁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关上窗户,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白玉盘这边端着火盆走到角落的杜七身边,将火盆放下,旋即蹑手蹑脚的离开。      她们这么做,一切都是因为杜七……睡着了。      先前,杜七靠在一旁烤火,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困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等婵儿回头去看杜七时,她的头已经像啄木鸟似的一点一点了。      白玉盘本来想要去叫醒杜七,不过被婵儿给拦住了。于是,她们给杜七披上了衣裳,弄的暖暖的,便来到了琴房的另一头。      “婵儿姐,咱们就这么让姑娘睡……没问题吗?”白玉盘犹豫了一阵子,还是问了。      “姑娘乏了就让她眯一会儿,打个盹,睡不太熟就不碍事。”婵儿心想七姑娘的睡颜可太好看了,搭配上她成熟的妆容,让她……只是瞧着就心里一阵悸动。      她可是忍了好久,才没有抱上去的。      婵儿一想到这样杜七,杜十娘每日都可以随意触摸,拥抱,甚至亲吻,便感受到了石闲所感受到的羡慕。      有的人一出生就呆在终点。      十姑娘就是这样的人。      婵儿搓了搓手,勾起唇角。      “婵儿姐,翠儿姐和杜先生……怎么还没来。”安宁问道。      “谁知道呢。”婵儿回了神,摊手:“小姐那边一定和翠儿正腻歪着呢。至于说十姑娘……估摸着在和七姨说正事,安宁,也别心急,再等一会儿就是。正巧,咱们把茶给煮了等她们。”      “我倒是不急,可是小玉儿……”安宁冲着白玉盘努嘴示意。      婵儿看过去,只见白玉盘一只手撑在窗台上,脚尖不断抖动,眉头紧皱,整个人显得异常焦虑。      “小玉儿,你怎么了?”婵儿疑惑的问。      “……婵儿姐。”白玉盘深吸一口气:“明灯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这么长的时间,唤翠儿姐加上给七姑娘拿蜜饯都足够走个来回了。要不,我去看看?”      “我以为是什么事呢,你瞎操心什么,在七姨家里还能走丢了不成?”婵儿掩面而笑。      “可是……她现在一个人……”白玉盘看起来仍旧有些许局促和焦躁。      她捂着心口,隐隐可以感觉到一股子无助和不安。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姊妹连心,可她和明灯也不是亲姐妹。      “一个人怎么了,你方才还说明灯作为侍女要多锻炼锻炼,现在不过一会儿不见,就已经急的跳脚了?”婵儿无奈的拍了拍白玉盘的后腰。      发现这丫头是真的在不安,她也就不说笑了,严肃一些后说道:“好啦,明灯要么被小姐拽进屋施弄,要么正在七姨的点心房里头找梨条呢,七姨的点心房凌乱的很,一时半会回不来也很正常。”      “……嗯。”白玉盘觉得婵儿说的很有道理,还要说什么,就被婵儿、安宁抓着去茶室准备茶水了。      “……”      偌大个琴房,转眼就只剩下了杜七一人。      她一直在等明灯给她拿梨条来,好让她尝一尝棠梨是什么味道……可是,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九个蒲团,最后一个空着,前面坐了五个人。      好像也有些不对。      兴许是六个蒲团。      坐满了五个,第一个还留着。      她点点头,便道该是这样。      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只见漫天闪电之下,雷光闪烁,竟然也有一座山,山里还有一只小猴子。      杜七行走在梦里,觉得很奇怪,因为这猴子竟然不是死猴子。      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就像有她这样的人存在一样。      梦里的小猴子也很奇怪会有这样的人活着进来。      它不是普通的猴子。      杜七想了想,便知晓自己是在做梦,也想明白了这猴子是什么人。      小猴子接近了她。      杜七接过小猴子递过来的桃子,摸了摸它的脑袋,看着乖巧的小猴子,轻轻叹息:“这时候多可爱,现在却让姐姐们害怕了,你若是能改一改顽劣的性子,我也不是不能让你进来瞧瞧。”      小猴子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被她摸着脑袋还挺舒服,在她面前趴了下来,乖巧的很。      杜七却忽然起身,旁边的小猴子也吓了一跳,跳起来看着她,而小猴子一动,天上滚滚天雷也动了,似乎随时想要将它撕碎,可是又不敢靠近,所以只是轰隆隆的响。      “做梦很没有意思,我不想睡觉了。”杜七抱着小猴子轻轻叹息:“我想吃梨条,明灯那丫头也太慢了……”      这话让她故人听见恐怕会从三十三天外跌下来。      可让杜七惊诧的是,三十三重天外没有人下来,反倒是从海底冒出来了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姑娘,认真的看着她。      “阿姊,你吃了我的鱼现在却要躲起来,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杜七歪了歪头。      这个世界上有人叫她阿姊,有人叫她大姐,有人叫她大姑娘,有人叫她九姑娘,还有许多人唤她先生。      她瞧着面前的姑娘,想了想后说道:“云姐姐带过来的银丝鱼,怎么成了你的。”      “金丝是我的一部分,自然是我的东西。”长衫姑娘望着杜七那略显稚嫩的面庞,朗声而笑:“姐姐转了性子,也是极好的。”      长衫姑娘走过来,想要伸出手去触碰杜七的脸,不过被她身子一扭,便躲了过去。      “你做什么,这是我的梦,出去。”杜七不满的看着她。      “以往,阿姊一个人寂寞,是从来不会赶我走的……罢了。”长衫姑娘抿嘴一笑,起身在杜七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随后拎起裙角,优雅的行了一礼后,散在了漫天的雷电中。      杜七眨眨眼,她本想问她以前不是不喜欢扮女相吗?      可一想道阴阳轮转的规矩管不到这个人身上,就没有开口。      怎么说呢,故人忽然拿着她给的钥匙进了她的梦,果然勾起了她不少遗忘的记忆。      “都怪你让她醒了。”杜七抓着怀里的小猴子,使劲薅它脑袋上略显暗淡的毛发。      ------------      0744 自我束缚,所以无策      “我给你的灵元你拿去喂大虫,又弄醒了她……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杜七一把一把薅着小猴子脑袋上的毛,弄得小东西吱哇乱叫的。      小猴子的爪子很锋利,可是它即便是吃痛,却依旧爪子朝外,生怕割坏了姑娘的衣裙。      它的眼睛中露出了些许委屈的神色,很显然,这个小家伙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于是它一只手捂着脑袋上的毛发,畏畏缩缩的从身后的草丛里掏出来一个小桃子,颤着手将其递给杜七。      “一个桃子,就想要让我原谅你?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杜七说着,却吞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的就接过了小猴子递过来的果子。      灵果晶莹剔透,其中像是有泉水流动,淡雅的香气泛着香甜,放在耳边倾听,似是可以听见里面叮咚的声响。      吃起来的味道,应该只比连韵精心准备的糖渍蓝花楹差一丁点?      即便是这样,也是人间美味了。      杜七樱口微张,就要咬上去。      “……”      就在她即将咬上去的一刹,杜七却忽然放弃了,她将桃子丢到一旁,自言自语道:“十娘不许我吃。”      家里的那个桃子不许她吃,这个……自然也是一样的。      杜七才不管这是梦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十娘让她遵守的规矩,她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忘记。      小猴子望着杜七的动作,有些懵了。      “算了。”杜七抱起小猴子,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道:“你可别怪我欺负你,谁让你总是给我惹麻烦。”      虽然现在的小猴子灵智只开了一丁点,与日后的大圣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这对于杜七来说不算什么事情,她只需要知道,虎妖的确是猴子给开的血脉,以及方才那个麻烦的人也是猴子给唤醒的……就足够了。      这么说就好像是知道你日后一定会犯错,所以提前把你打一顿?      可能有些不讲理了。      但是……被春风城的姑娘们熏陶到现在,还有杜十娘整日压着她,她早晚也会变成不讲理的姑娘。      而且,现在薅了它的头发,杜七也算出了气,就不会找日后的它麻烦了。      所以,这对于无天大圣而言,说不得是一件好事,毕竟……现如今的无天大圣有几分道行,杜七的小拳头打不动它,想要教训它,只能让它被雷劈。      被雷劈,和被姑娘抱在怀里薅头发……      这还用选?      “吱吱……”小猴子委屈的看着杜七,它在发现杜七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后,朝着杜七怀里钻过去。      “痒。”杜七抓住它的手臂,将它像扔桃子一般的丢到一边。      虽然她对于小猴子给自己找麻烦很不满,不过……毕竟是自己带过的小家伙,薅它几根头发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了。      “宴序古来元有礼……”杜七想着方才的青衫姑娘,轻轻叹息。      她此时记起了很多事情,所以也知晓,那姑娘对她而言其实是很重要的故人。      想想也就知道了。      人皇使用双全法强行留在下界,这个行为的界定很模糊,可以说是坏了规矩,也可以说没有坏规矩,而九姑娘能容忍她钻空子,已经可以看出来她对这人的宠爱。      换个角度说。      强迫九姑娘做某一件事情,被教训了却还好好的活着,天底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虽然杜七从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她的姐姐,可是唤她阿姊和大姐的人,如今也就只有这个人了。      这人是陪着她游历了山川,与她在一起最久的人,多少影响到她对世界的看法。      对方对于礼、宴极其看重。      杜七想不起来是因为自己看重规矩对方才看重礼宴,还是因为她看重礼宴,自己才入世去学规矩。      兴许十娘并不是第一个在她这张白纸之上留下印记的人。      杜七轻轻叹息。      她还是更喜欢那个陪她游历山川、天真可爱、微微诺诺的少年。      再不济,透着傻气,上门来强迫她的青年也可以。      偏偏,今个见到的是最麻烦的状态。      杜七十指绞在一起,心想这真的是个大麻烦,如果让她进来春风城见到十娘,那么……一定会发生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世界上,能够让她束手无策的人很少,如果说十娘是她完全对付不来人,那么方才扮作女相的孩子,只比十娘差一点点。      毕竟,自己在春风城改了性子,和以前动不动就打人的暴力狂完全不是一个人,如今的她连欺负一只猴子都舍不得,更不要说去打那唤自己姐姐的孩子。      “……”杜七沉默了一会儿。      她想起了明灯和白玉盘。      她其实,是想要一个姐妹的,不过很显然,学着她穿青衫的姑娘无意做她的妹妹。      真是讨厌。      杜七使劲跺脚,在身下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了可爱的绣花印。      说起来,自己在淮沁设下了结界,她准备怎么进来?      杜七自愿被规矩所束缚,所以只要找到规矩的漏洞就可以找到杜七的弱点,而藏留尘世的人皇本就是查漏补缺的行家,所以……杜七不太会处理这个孩子。      可惜,人皇并不清楚时代已经变了。      现在想要让姑娘做事情已经不需要费尽心机去找什么规矩的薄弱点。      因为有一个叫做杜十娘的姑娘。      以及都不一定要杜十娘出手,换成翠儿、婵儿、甚至是石闲之类的,区别也不大。      杜七心道那姑娘好像冲着青莲姐去了,不知道她是想要做什么?      青莲姐已经很不容易的,就放过她吧。      正想着,杜七忽然嗅到了一股子甜沁的气味,她猛地站起身。心道婵儿姐在家里弄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吱吱。”小猴子靠着树木站起来,瞧着满面意动的杜七。      “梦该醒了。”杜七伸了一个懒腰,少女的身姿一览无余,在她的身后,有万千雷动,混合成一股子惊怖的美。      可惜,瞧见这一幕的,只有一个完全不懂风情的傻猴子。      杜七整理衣裙,心道自己也是,只是做个梦,却架起了时空桥……可见自己什么都变了,就是会坏规矩这一点没有变。      至于说淮沁的那个孩子。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便决定当做没有瞧见,所谓兵来将挡……好吧,没有将可以用,只能顺其自然。      怎么说呢,那孩子变成姑娘家也是有好处的。      ------------      0745 曾经仙子,染上凡尘      杜七有些害怕被说是老姑娘,而只要那孩子也变成姑娘,姑娘家……至少对于年龄上是敏感的,不会与她说年龄的事儿。      “回见。”      杜七蹲下身子,对着小猴子挥了挥手,旋即她的身影逐渐淡去,等化作一片虚无之后,却又逐渐凝实。      “……”      这一次出现的姑娘一袭古朴长衫,长发束了一个马尾,和靠妆容的杜七不一样,她俨然一幅成熟的模样。      她轻轻伸了一个懒腰儿。      杜七……或者可以说是九姑娘,她瞧着脑袋上豁了一片的小猴子,轻轻摇头。      “我又闯祸了。”九姑娘低下头,看着松软泥土上,属于绣花鞋的小巧印记,无奈的说道。      小猴子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它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姑娘又变成了它所熟悉的人,便在她面前趴了下来,乖巧的很。      九姑娘看着天上,天空阴暗,凝聚着暴雨,空中是雷电翻滚,堪比天雷,而天雷出现,是要击杀妖孽的。      小猴子是妖孽,还是她是妖孽?      她不想打破规矩,但总是会不经意间做出不符合预期的事情,近期的事情,比如杀了那道君,又比如入了这南荒。      道君无敌是规矩,南荒深处不可入也是规矩,可在她面前都如同一张薄薄的空气,只是走过去,万物都会避开。      稍稍有些苦恼。      思来想去,兴许是自己太强了?      没有骄傲,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九姑娘忽然起身,旁边的小猴子也吓了一跳,捂着自己斑秃的脑袋看着她,而小猴子一动,天上滚滚天雷也动了,似乎随时想要将它撕碎,可是又不敢靠近,所以只是轰隆隆的响。      九姑娘忽然觉得,像是方才那样,身体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力气……会是一件让人很舒服的事情。      决定了。      想要换一个活法。      而其实也已经换过很多次了。      九姑娘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新奇的想法,或许是这个时代比较有趣,唤醒了她的新鲜感。      那个小将单相思公主的爱情故事她觉得有趣,这顶上有天雷的小猴子给她摘桃子吃、让她摸脑袋她也觉得有趣,相比之下,杀人也没有那么有趣了。      “看着。”九姑娘忽的来了兴致,她将小猴子抱起来。      入怀,小家伙一时分不清哪是脸哪是屁股。      九姑娘抬头看着那天,轻轻说了一句:“太暗了。”      霎时间,天地之力破碎,天雷之力破碎,妖孽出世天必灭之的规矩也破碎了。      风吹云散,一抹阳光照在这抱着小猴子的女子身上,照亮了那抹青丝,也照亮了她的眼睛。      这南荒的山上也出现了青天,万里无云。      小猴子看着被光照亮的眼睛,想着。      这眼睛是那么的美丽,如同它刚睁开眼时候的看到的星空。      “其实白天的太阳挺刺眼的,但是很好看。”九姑娘忽的说道。      小猴子下意识的点点头,它恐怕还没有想明白,这恐怖的天空怎么就变得晴朗了,但是它看着那第一次见的青天,只觉得像是女子身上的青衫。      小家伙懵了。      方才……薅它脑袋的,也是这个人吗?      九姑娘将小猴子放下来,说道:“再去给我摘一个桃子,我拿东西和你换。”      猴子依依不舍的看着她,最后轻轻吱了一声,窜入山林间,消失不见。      九姑娘晒着阳光,喃喃开口。      “还是小雨天舒服一点。”      猴子回来的时候,天上下了细细的烟雨,如诗如梦。      它带来了一身伤,还有三个大桃子,鲜嫩可口,微弱的阳光下,那果子里七色流转,仿佛蕴含着大道至理。      “这水果味道还不错。”九姑娘说道,然后取了一个果子,将剩下的留给小猴子。      小猴子有些失望,失望她没有全部收下。      “我呀,吃一个就可以了。”九姑娘喃喃自语:“算上一开始那一个,两个桃子,换一身修为,我应该也没有占便宜。”      总觉得不安。      修为对她来说没用,桃子对小猴子来说有天大的用,所以她说自己占了便宜。      于是,她切了一半下来,只要了一半的桃子,说道:“一个半,我不算占便宜了,等价交易,这是我坚持最久没有打破的规矩。”      买东西给钱,她只要不抢,自然好遵守。      小猴子眨着大眼睛,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正愣神,九姑娘手覆它头顶,一瞬之后拿开。      氲色弥漫,多数散到了青天里,散到那蟠桃中,只有一丝丝钻入了小猴子的眼里,带着一抹金色。      小猴子觉得身体有了变化,脑子里多了什么东西,阳光下,它的伤痕消失,毛发从棕色变得具有光泽,顷刻之间便是脱胎于凡,凌驾于那仙之上。      它再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仿若看见了十里青天,不自觉的便痴迷了。      “好了,交易完成,这桃子我拿走了。”九姑娘很高兴,她起身,然后用力一跳。      大概半米高,落地的时候还差点扭到了脚。      她没有失落,反倒是露出了笑意。      一身累赘换了一个半桃子,她赚大了。      果然,世界上最了解的自己的人只有她自己……以前,她怎么没有想过,将一身修为散去这种事儿?      想来,散了修为的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坏了规矩吧。      此时的九姑娘不会想到,多年后的小猴子也学会了将修为分给其他人这个法子,还给她带来了麻烦。      毕竟,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儿。      “……”      之后,九姑娘陪着小猴子又玩了不少的时日,可能是三天,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更久,毕竟……她对于时间一向没有什么概念。      中间发生了不少的事儿,兴许是嗅到了熟悉的淮沁气味,兴许是她为了提前见识一下尘世,总之,她带着小家伙出去游历了一番,去了不少的地方,瞧了不少山河,见了一些故人。      这一趟,意外让她丢了很多东西。      比如故人送的礼物,比如她的一些记忆。      这也不重要。      总之,她跟着小猴子蹭了不少的果子,然后便在一天夜里,自山崖上一跃而下,又自南荒的海顺流而去。      那山上,小猴子静静的看着她远去,一双眸子泛着金光。      一直懵懂的它,也有了一个想法。      总有一天,它会追上那十里青天。      它不知道的是,这也是许许多多人的夙愿。      ------------      0746 坐井而观天      世界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人望而不得的夙愿,另有人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放在手心把玩。      这兴许是最不公平的,但也寻常可见。      ……      杜七依靠在墙边的锦缎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随着她呼吸被打乱,她缓缓睁开眼,然后便瞧见一张俊俏的脸在她的眼前晃悠。      脑袋有些懵的杜七手指挡住唇,轻轻打了个哈欠。      “哈……啊……”      此时的她睫毛轻颤,眼角带着几分水润,仿若清早微颤的梅花,带着红晕的花瓣上沾着几滴晨露。      看到杜七醒了,婵儿笑着回头说道:“怎么样,我就说都不用唤她,她自己就会醒吧。”      安宁瞧着白玉盘手里的散发着厚重香气的一杯甜茶,啐了一声:“我也没有说不信啊,毕竟是七姑娘。”      “我?我怎么了……”杜七茫然,却见婵儿跪坐在她的面前,取出一条手绢擦拭着她的眼角。      “婵儿姐?”杜七眨眨眼。      “姑娘眯一会儿就行了,可不能睡的太熟,不然……一会儿我可舍不得唤姑娘起来。”婵儿轻柔的拭去杜七眼角的水润,随后揉了揉她的脸,嗔道:“回神了我的大小姐,怎么睡一会儿……人还睡傻了。”      “说谁傻呢。”杜七第一时间回过去,旋即揉了揉眉心,说道:“我方才……做梦了。”      “睡的这么不舒服,自然是会做梦的。”婵儿伸出手将杜七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可别是做了噩梦,快快快,姑娘有说什么事儿都可以和我说。”      杜七眨眼的频率快了不少。      “婵儿姐。”安宁从后面拽着婵儿的领子,没好气的说道:“哪有你这样的丫鬟,趁着姑娘睡懵了占她的便宜。”      “这你就不懂了。”婵儿被拉扯着领子也不恼,只是说道:“我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那你倒是松开姑娘!”安宁瞧着婵儿双手箍着杜七的腰:“怎么抱住还不撒手了!”      “小玉儿,你说安宁她也是,分明是外来的丫头,结果和你一样事事总向着姑娘。”婵儿说道。      “婵儿姐,我……现在也是外来的丫头呢。”白玉盘一本正经的说道。      “哦。”婵儿点点头,反手抓住安宁的手腕,说道:“大概是外来和尚,喜欢多管闲事?”      “和……和尚?”安宁听见和尚,心里咯噔一下,松开了婵儿的领子。      “婵儿姐,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多管闲事的是抓耗子的狗。”白玉盘说道。      “我没念过几年书,谁让小姐总是说和尚、道士手伸的长。”婵儿啐了一声,厌恶道:“那些出家人最喜欢做的就是劝姑娘们从良,不是多管闲事是什么。”      安宁:“……”      “安宁,你怎么了。”婵儿奇怪的看着有些心虚的安宁。      安宁此时只觉得自己被婵儿给范围打击到了。      “真的有和尚劝姑娘们从……从良吗?”安宁忍不住问道。      “有的是呢。”婵儿摊手:“春风城挨着淮沁,走南闯北的都要从这儿过,见过不少的道士和尚读书人,听店里的姐姐们说,这些人最喜欢的做的是哦就是劝姐姐离开……这种人是最天真最傻的,而且站着说话不腰疼,难怪十姑娘不喜欢出家人。”      婵儿对着安宁说道:“小安宁,你以后若是见了那些劝你从良的男人,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婵儿姐,我还没有梳拢呢。”安宁睁着清澈的大眼睛。      “你?梳拢?我不信常姐姐舍得,你就老老实实做的你清倌人吧。”婵儿说道。      杜七此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瞧着白玉盘手中热气腾腾的甜茶,旋即说道:“婵儿姐,你们聊你们的,能不能……先放开我。”      婵儿现在还抱着她的腰呢。      “我在和她们说正事呢,这很重要……姑娘不要打扰我。”婵儿一本正经的占着杜七的便宜。      “……”杜七咬唇,很是无奈。      她在春风城里,当真是谁见了都能上来施弄两下。      所以说,那手持礼宴、正前往南荒的姑娘……      杜七在这一刻居然有一种,为了对方觉得不值得的感觉,也是很奇怪。      “婵儿姐,我不明白为什么劝姑娘们离开这儿就是不好的人。”白玉盘有些疑惑。      “我也是。”安宁想到和尚在婵儿心里留下卑劣的印象,说道:“能说出这种话……怎么说也是个好人?”      “因为这样的人多是不成熟的,只是出家人说的多。”婵儿想了想,居然不清楚应该怎么与孩子们解释这种事儿。      其实出家人还是好的,毕竟他们大多都不沾女色,总的来说还是好心,姑娘们即便笑,也是笑他们的天真。      让人不适的是那些五陵子,仗着家里有钱有势……      大概是,劝姐姐们从良能够满足他们内心可怜的精神空洞。      该做的全都做完了,现在和她们说什么美好未来、美好期望……她只觉得恶心。      “你们两个丫头没有识人的能耐,分不清楚什么是好人是什么是伪君子,所以只要听我的就是了。”婵儿手指扣在杜七的后腰,面对着杜七说道:“反正,见到劝姑娘们的,一律离得远远的就行了。”      毕竟,像是安宁和白玉盘这般年龄的小丫头,是最容易被那些没头没脑的好意“感动”的,所以提早预防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知道了。”白玉盘点点头。      “你呢,愣着做什么。”婵儿看向安宁。      安宁脸色有些怪异。      她的情况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啊……她是禅子,所以,未来一定会有许多人劝她“从良”。      而已经有人劝了,这里头的人包括并不限于大和尚、书院的白夫子、道宫的卧松云……      后面两个是一个人,但是他用两个不同的身份来劝她,所以可以看成是两个人。      “我记住了。”安宁心想婵儿姐说的也没有错,那些劝她离开春风城,可不就是“十恶不赦”的。      “我是记住了,不过婵儿姐……你忽然的与我们说这些做什么,没头没脑的。”安宁看着婵儿。      “哦,我只是想要多抱一会儿姑娘,随便起了个由头罢了。”婵儿说道。      杜七:“……”      白玉盘:“……”      安宁眼角一抽,深吸一口气,盯着婵儿说道:“像姐姐你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是你坐井,没见识的臭丫头。”婵儿抱着杜七,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神色。      “我坐井……我坐井?”安宁被婵儿给弄笑了。      她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被婵儿说是井底之蛙、眼界狭窄。      ------------      0747 探手摘愿      “怎么,我说你,你还不乐意了。”婵儿洋洋得意的侧过头,给了安宁一个美丽的侧脸:“你知道怎么逗七姑娘?还是能像我这样光明正大的亲近姑娘?”      “我……”安宁一怔,便说不出话来了。      “姑娘家的手段,若是将七姑娘比作是天,小安宁你还有的学呢……”婵儿笑着说道:“你不坐井谁做井。”      “……”安宁被婵儿的话塞的是哑口无言。      白玉盘抓住安宁的手,温柔的的劝道:“你说不过婵儿姐的……算了吧。”      “哼。”安宁撇撇嘴。      婵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安宁你方才说我趁人之危?”      安宁说道:“趁着七姑娘没有睡醒,难道不是吗?”      “那姑娘现在可清醒了吧。”婵儿说着,伸出左小指勾上了杜七的小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晃了晃。      杜七看着婵儿孩子气的动作,有些疑惑。      婵儿勾住杜七的手指,将脸凑到杜七的面前,笑着说道:“七姑娘,亲我一下。”      “为什么?”杜七眨眨眼。      “没有为什么,姑娘就亲我一下嘛。”婵儿将侧脸对着杜七。      感受到婵儿手指的温度,杜七身子前倾,在婵儿右脸上面一点,旋即说道:“这样行吗?”      “可以。”婵儿的笑意从眉梢开到眼角,她为了不弄花杜七的妆,便举起杜七的手,在她的小指上轻轻一吻,随后满足的松开杜七,站起身对着呆滞的安宁和白玉盘说道:“怎么样?说我趁人之危?我还需要趁人之危?”      就好像方才她对杜七忽然的无理要求,哪里需要趁着杜七睡眼惺忪的时候?      “这些小手段,就好像红荷一样,是提气氛用的……若不是姑娘今儿做了妆,我还要还她一下。”婵儿说着,瞧着望着她右脸呆呆的安宁和白玉盘,松开杜七的手走过去,压低了声音在她们二人身边说道:“其实你们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们有脸与姑娘说,怎么样,一亲芳泽的机会就在眼前,是不是心动了。”      婵儿勾着嘴角,脑袋搭在安宁肩头,不自觉的蹭了蹭。      她的呼吸打在安宁面上。      “……”      安宁和白玉盘同时沉默了,她们的目光同时放在远处的杜七身上。      杜七歪着头,脑袋上飘起一个问号。      “我做不到与她说这种事情。”安宁说道。      白玉盘跟着点头。      “你们也就这点出息。”婵儿摊手:“正常,毕竟你们入城的时间短,还是要脸的人。”      像是她的那个小姐,若是身边没有人看着,让她和杜七在一起,估摸着没三天就能吧杜七整个给吃了。      不要脸有不要脸的好处。      安宁捂着脸,抓住白玉盘的手,无奈说道:“小玉儿,我的确是坐井了。”      “这不怪姐姐。”白玉盘心想,尽管一亲芳泽很有诱惑力,但是她真的没有勇气与杜七提那种要求。      之后,她们两个一起去角落里怀疑人生。      ……      所以说,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有人冠绝万古,霸者横栏,却依旧遭遇到了不公的待遇。      那让姑娘吃鱼与一亲芳泽,本该是一个有着十几个纪元厚度的无上夙愿。      如今,就这么在儿戏中,被普通的姑娘摘到手里。      ……      “好了,茶温的差不多了。”婵儿端起一旁的甜茶,走到杜七身边坐下。      拿好喝的将杜七从梦里勾出来,怎么能不给她喝?      “七姑娘尝尝我调的茶,是我从王姐姐那儿要来的,她自己榨的蔗糖。里头放了一些云母草,还混了一些姜汁,你尝尝味道。”婵儿说道,将茶放在杜七的面前。      杜七闻言,迅速接过茶盅,抿了一口。      片刻后,杜七呼出一口热气,眯着眼睛,发出些许细碎的声响。      她不甚喜欢吃姜,可是混合着糖,喉咙会有一种微刺感,入腹之后就好像一个小火炉,让她浑身暖暖的。      这般舒服的感受,难怪自己只是嗅到了味道,就连梦也顾不上做了。      “好喝吗?”婵儿问。      杜七点头:“好喝……对了婵儿姐,明灯呢?我想吃梨条。”      她觉得,若是能一边吃梨条,一边喝糖水……一定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被小姐留住了吧。”婵儿说着,摇头说道:“说起吃,我在姑娘面前,也是个坐井的……梨条本就甜腻,哪里能和这东西一起吃?腻都腻死了。”      “我不会死。”杜七说道。      “是你口味重。”婵儿瞧着杜七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嗤一笑,说道:“我初见七姑娘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姑娘你会是现在的性子。”      她第一眼看到杜七的时候,姑娘长发如瀑,比墨汁还要漆黑几分,简单的束在了一个单马尾,露出清爽的额头。      初秋的天气寒冷,分明是在阴雨天,可那时候的姑娘,却让婵儿感觉自己见到了一个耀眼的艳阳天。      杜七捧着茶盅小口喝着,给了婵儿一个不解的眼神。      “姑娘以往不施粉黛,却依旧让人移不开视线。”婵儿说道:“现在却……”      “现在?”杜七放下茶杯:“我不好看吗?”      杜七不喜欢以往总是一身长衫的自己,没有一点姑娘家的味道,用十娘的话来说……不会让自己变得好看的姑娘,十分的失败。      杜七自然不想做失败的人。      她对自己如今的样貌……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尤其是身边人的评价。      “好看,怎么不好看。”婵儿说道。      以往的杜七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如今……      婵儿揽着杜七的腰,柔声道:“以前觉得姑娘清冷,可只要一接近,就能发现姑娘你像是棉糖般软甜……就算是我这样没出息的人,也想要好好的保护姑娘。”      “保护?”杜七眨眼的频率快了一些。      以往,她会说自己不需要旁人保护,可现在不一样。      她不喜欢麻烦,更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十娘不高兴,所以保护她,就是保护十娘的心情。      杜七想起了苏醒的故人,认真的说道:“婵儿姐,咱们说好了,你要好好的保护好我才行。”      ------------      别等啦,今天的更新会很晚了      白天磕王也、诸葛青,一觉睡到到现在,3个闹钟都没叫醒我。      ------------      0748 托身的好人选      姑娘乞求别人来保护她?      这种事情是很奇怪的,因为以常理而言,若是有人能够听到这般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至少目前为止,即便是碰见了时间长河断流、天理崩坏、甚至古往今来、四方上下浓缩成一个奇点后万物重启,在姑娘眼中……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谈不上一丝一毫的危险,更无须天地之外的东西来保护她。      所以,婵儿是很幸运的人,又是很不幸的人,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姑娘交给她是怎么样艰苦卓绝的任务。      ……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混合着杜七的细小声音闯入婵儿的耳中。      婵儿漆黑的眸子轻轻颤动,她双手捏着裙角,连指节捏的发白了都没有察觉。      此时,她呼吸急促,脑袋晕乎乎的,像是被天劫劈中,吐气的温度都上升了许多。      婵儿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婵姐姐,你怎么了。”杜七瞧着婵儿不对劲的样子,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      难道说……姐姐知道自己交给她的是怎么样过分的事儿了?      应该不会吧。      杜七正想着,却忽然被婵儿一把抱住,只见婵儿将杜七死死的抱在怀里,像是要将要将她揉进身体内。      婵儿带着湿润的呼吸打在杜七的脖颈上,让她觉得发痒。      “姐姐……”杜七对上了婵儿的视线,十分的疑惑。      此时婵儿眼里燃起了一丝火花,那火花逐渐升腾,炙热的让杜七整个人的体温都升高了一些。      “姑娘,你说这种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婵儿抱着杜七,在她身上使劲吸着,就像是对待猫儿一般爱不释手。      太犯规了。      七姑娘就没有想过,她那句让自己保护她的话,有多么让人心动吗?      “过分?我也觉得挺过分的。”杜七感觉到安宁和白玉盘的视线看过来,轻轻拍打婵儿的背:“姐姐快起来吧,我不让姐姐保护我就是了。”      “这怎么行!”婵儿闻言,便将杜七抱得更紧了。      杜七身子羸弱,这猛地一下,她发出了些许骨骼摩擦的清脆声。      “七姑娘,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好的事情……可没有这么容易就收回去。”婵儿抓着杜七的手:“我会保护好姑娘的,有什么事情姑娘尽管依赖我。”      “啊……好。”杜七茫然的应声,不过婵儿的意思她明白了。那就是,这个姐姐无论怎么样都是愿意保护她的。      所以,她很喜欢婵儿姐。      婵儿松开手,心疼的说道:“姑娘,我没弄疼你吧。”      “不疼。”杜七点点头,旋即见到了婵儿有些怪异的眼神,她问道:“姐姐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姑娘会与我说这种话很奇怪。”婵儿歪着头:“我不知道姑娘是遇了什么事儿,是真的有事也好,是情话也罢,可……按照道理来说,这种话应该与十姑娘说,而不是我。就算不是十姑娘,也该是翠儿……”      婵儿认为即使是说情话,就算是轮,也要轮好久才能到她吧。      杜七闻言,拧过头去。      十娘?      和故人相关的事情,她避着十娘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与她说。      至于翠儿,这不是没有见到翠儿姐,先见到婵儿姐了吗,就找着近的说了。      杜七认真说道:“我觉得婵儿姐是很厉害的人。”      “?”      婵儿疑惑的眨眨眼:“七姑娘,你不会是诓我吧。”      “姐姐说什么呢。”杜七不满的推了一下婵儿,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怎么说呢……婵姐姐算计起人来,还是很厉害的。”      杜七完全不在意实力。      像是安宁,真打起来不知道比婵儿强多少,最后还被她压的抬不起头,所以说……婵儿真的很厉害。      “七姑娘,你是在说我会欺负人吧。”婵儿眼角轻轻一抽:“姑娘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夸你。”杜七笃定的说道。      婵儿捂着脸:“我就当姑娘说的是真的了。”      杜七点点头,她说道:“婵姐姐,你可以的。”      “我可不是……可以吗?”婵儿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嗔怪的眼神,想了想,却没有说出口。      婵儿自己知道,其实杜七唤她保护她是没有错的。      因为她已经保护杜七好多次了。      若是不是在她有意无意的一直提醒石闲,并且经常在石闲对杜七起了不好念头的时候将她的注意力引开,甚至自己主动“献身饲魔”将石闲的注意力从杜七引到她的身上……      以石闲的性子,就算知道会被杜十娘拿脚踹、拿擀面杖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没有对杜七做过什么的。      将杜七吃了不至于,但是手脚一定不会干净。      想一下石闲对翠儿做的事情就知道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毕竟,一般人可不会为了杜十娘去勾引杜十娘喜欢的男人。      “……”      婵儿不觉得自己为了保护杜七的纯洁而做的事情值得夸赞,因为这是她应该做的。      但是,能从杜七口中听到期望被保护的话,对于她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奖励。      “我做的一切是没有白费的,真是死也值得了。”婵儿笑着说道。      杜七闻言,手指在婵儿唇上轻轻掠过,说道:“姐姐别说死不死的,我不喜欢。”      “姑娘说的都对……”婵儿说着,转过头对着好奇的看这边的白玉盘和安宁,瞪眼道:“看什么看!去准备一会儿七姨要吃的茶。”      “……”      白玉盘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安宁抓住手。      安宁说道:“小玉儿,你听她的做什么,你又不是十楼的侍女,再说了……就算你是,这又不是翠儿姐,一个外人,咱们才不要听她的。”      白玉盘脚步一顿。      反驳一个人很不好,所以她想了想后,踮起脚尖在安宁的耳边小声道:“安宁姐,那是七姨要吃的茶。”      安宁一愣,便明白了。      七姨是连她的杜先生都能管着的人,为她备茶,有百利而无一害。      “切。”      安宁冲着婵儿哼了一声,抓着白玉盘的手,甩门去备茶了。      等到安宁走了,婵儿这才露出抑制不住的心动,她掰着手指说道:“小丫头闹脾气也可爱。”      “婵姐姐,你……”      ------------      0749 这就叫公平      “姑娘可别说我欺负她们,两个小丫头没见过七姨几次,多做点活能让七姨对她们有好印象,而我已经不需要讨好七姨了,也落个清净。”婵儿眯着眼睛说道:“教她们去干活,这是双赢。”      杜七眨眨眼。      她认为婵儿姐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她对于婵儿能够帮她保护十娘的心情这件事,又凭添了三分信心。      ……      杜七心思活跃。      婵儿却在思考杜七忽然让她保护她的的原因。      首先排除是情话。      意思是——姑娘在不安。      她很难想象,那个七姑娘会不安。      思来想去,婵儿觉得在世界上能够让杜七不安的,除了杜十娘也没有其他人了。      这也能解释,杜七来找她,而不是杜十娘的缘故,毕竟需要自己说情嘛。      杜七是做了什么可能让杜十娘恼怒的事情吗?      “嗯……”      是琴艺没有练好,是害怕被十姑娘知道她惦记着暗舒荷?      还是,杜七是害怕被杜十娘知道,她动了春心。      虽然婵儿觉得如果杜七是喜欢上尊上,杜十娘是不会生气的,因为大家都一样……但是杜七不知道这件事。      上面都有可能,还有就是……      婵儿的目光在杜七的小腹上掠过。      七姑娘今个吃了不少的零嘴吧,单单甜食就已经超过了十姑娘给的定量了,因为这件事害怕姑娘恼怒也是有可能的,倒不如说这件事的可能性最大。      毕竟,婵儿还记得上一次宴会的时候,杜七因为吃坏了肚子而被杜十娘惩罚,面对满桌子的好菜却只能吃杜十娘给她准备的、清淡的“养胃套餐。”      晚上还有宴,难免杜七不会想起这件悲惨的过去。      婵儿心思缜密的可怕,只是一瞬间,她就想了很多个念头。      嗯。      都有可能。      又因为杜七是脸皮薄的姑娘,所以婵儿即使有了很多猜测,也不会去像杜七求证,她只要……做好她应该做的事情,不让杜七失望就够了。      婵儿笑着,觉得杜七可以安心,现在被请求了的她,即便是要被十姑娘拉出去教训,也会站出来给她说情的。      “事情交给我,七姑娘你就安心吧。”婵儿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笑着说道:“就算是为了这一个吻,被姑娘骂,也值得了。”      “骂?她不会骂人的吧。”杜七想了想,说道:“动手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婵儿咽了口唾沫。      她当然知道杜十娘是会动手打人的。      “总之,事情交给我,姑娘大可以放心。”婵儿拍着胸脯说道。      杜七点点头:“我对姐姐很有信心。”      人都是会漂的。      精明如婵儿也是。      想来,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杜七的恭维。      “对了七姑娘。”回过神来的婵儿忽然煞有其事地看着杜七:“我有一件事情得提醒姑娘你。”      见到婵儿的表情,杜七认真的挺直腰背:“姐姐说。”      “方才的话,你就别和翠儿说了,那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人。”婵儿说着,补充道:“我不是因为想要独占姑娘才这么说的。”      “为什么。”杜七疑惑道:“我觉得人多一些更好。”      她正想着,找机会与翠儿姐说呢。      “因为翠儿不靠谱。”婵儿想也不想的说道。      虽然说她真的有私心想要独占保护杜七这个重要的职责,但是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因为翠儿在某一个方面,真的是很不靠谱的人。      “姑娘你可别忘了,翠儿她究竟是姓什么的。”婵儿说道。      “翠儿姐……不是叫杜翠儿吗?”杜七说道。      “天真!”      婵儿声音扬起了许多:“你看看她喜欢的都是什么人?从石婴姑娘,到你四闲姐……所以要我说,她应该叫做石翠儿,而不是杜翠儿,我才是……应该姓杜的人。”      “哦。”杜七点点头:“原来婵姐姐是在说,翠儿姐是四闲姐的细作的事。”      “姑娘知道就行。”婵儿双手使劲握着杜七的左手,说道:“翠儿是小姐的细作,若是小姐求她……兴许一开始会坚持,但是只要小姐使一些手段,翠儿一定会拿不定主意。”      翠儿不至于帮着石闲一起欺负杜七,最多最多就是石闲在欺负杜七的时候,如果杜七不请求她帮助,她就当做看不见。      这也正常,毕竟都是一家人,翠儿在知道石闲不会做的太过分的情况下,她一个当侍女的自然不会去阻止石闲做什么。      这其实和她是不是细作没有太大的关系。      婵儿能说出这种话,还不是因为她完全没有做下人的自觉,在四苑都要靠石闲去照顾。      这才是真正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某种意义上,婵儿说的也是对的,面对石闲的时候,翠儿的确是无法保护杜七的……甚至,翠儿真的挺身保护杜七,最大的可能是她和杜七一起被石闲抓去。      婵儿心想等杜十娘去红吟那边住,她的小姐一定会来十楼住,到时候大概率管不住自己的手。      “七姑娘。”      婵儿看着杜七的眼睛,语重心长的说道:“翠儿一点忙都帮不上,说不定还会帮倒忙,所以姑娘只要依赖我就可以了。”      婵儿可不像是翠儿,舍不得看石闲被七姨教训。      她都想好了,她到时候时刻看着小姐,一旦发现小姐有动歪心思的念头,就立马去找七姨告状。      “我听不太明白……”杜七怔怔的看着婵儿语重心长的模样。      “姑娘只要听我的就行了,不需要听得明白。”婵儿立刻说道。      “……嗯。”杜七应声。      她不通算计,婵儿却很会算计,所以她觉得自己可以听婵儿的。      “不过我觉得翠儿姐也是很厉害的人。”杜七眨眼的频率快了许多,她眼睫轻颤:“还有,听姐姐你的意思是在防备四闲姐?四闲姐她要对我做什么。”      “咳。”      婵儿扭过脸去:“别在意这些,姑娘知道翠儿是小姐的细作,而我是你们这边的细作就成,剩下的不重要。”      细作,就是要有来有回,才能叫公平的。      ------------      0750 所谓知白。      窗外的天空阴雨遍布,厚重的云层倾覆而下。七姨的院子偏僻安静,在雨中便显得阴沉沉,空荡荡,周围的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雨水落在庭院外的泥土上,溅起水花,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腐木的气味。      庭院中,明灯局促不安的坐在门槛上,瞧着窗外的雨帘,手中握着一把伞,在她的口袋中,放着一些散碎的银子。      ……      一场阴雨,展示了小院的生态。      有光,就有影。      有生,就有死。      有阳,就有阴。      有雨,就有晴。      世界就是要这样才公平。      进退之别、得失之别、善恶之别、美丑之别、甚至男女之别也是这样。      可这个世界向来不是二元对立的,那些光与影交汇出的、更为精致的灰色地带……才是应当被注意、需要严加思考的东西。      道士用的周易之卦,讲究大可包罗万象,小则微明生灭,那条将阴阳鱼隔开的曲线,其重要性无以复加。      这是阴与阳的交汇之所,同样的,还有生与死。      生与死不过是一条线的两端,重要的不是生与死本身,而是生与死中间的地带,是活着所留下的痕迹、经历过的人生。      杜七清楚这一点,所以她觉得,既然石闲有翠儿做细作,那么婵儿向着她们这边,也是符合规矩的事情。      婵儿说的没错,就是要有来有回,才是公平的。      规矩就是规矩,所有人都得遵守,她也是一样。      ……      杜七轻轻捏着手中的茶盅,此时,她在认真的思考一件事情。      中间的精致灰色地带固然重要,可有一就一定要有二,有生就要有死,有开始就一定会有结束,这也是天地间最基本的规矩。      那么……      名叫杜七的人另一面,在哪里?      杜七自己知道,她与十娘、婵儿这些姑娘是不一样的,她的存在本身就要更接近晴雨这般虚无缥缈的物件。      人的思维有许多种模式,在认识过程中,把所感觉到的事物的共同特点抽出来,比如从白雪、白马、白纸等事物里抽出它们的共同特点,就得出“白”的念想。      杜七就是更像是概括出来的“白”,而并非是白雪、白马、白纸。      说的通俗一些,就是概念。      九姑娘是一个概念,她没有名字。      可杜七却实实在在是一个人,于是……这本身就违背了世界上最基础的规矩。      她从白这个概念,逆着变成了白纸、白马、白纸。      淮沁的始皇将自己变成一个虚无的人皇,集万千因果于一身,最后化作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其本意就是想要距离憧憬的人更近一些。      所以,她比佛祖、道祖以及各种仙人都要更接近姑娘的本质,也更得九姑娘的宠爱,所以即便是做错了事情,却依旧有恃无恐。      其实,概念若是说的再浅显一些,用“道”之一字也可以解释出几分本意。      ……      杜七撩起耳边的侧发,露出小巧的耳廓。      随着杜七的动作,淡蓝色的耳坠轻轻摇晃着。      杜七没有紧张、没有不安,她只是在想这个世界的规矩。      概念与人不一样,都是有与之相对的存在的,如同生与死、黑与白的关系。      所以,如果现在的她是一个白色姑娘,那么在某个地方,该是有一个与她相反的存在。不一定是恶、也不一定是男人,但总该是存在的。      可能是一个黑色的男人,也可能是一个白色的男人,亦或是黑色的姑娘。      毕竟,一一对应,这就是规矩。      还是说,她又坏了规矩了,世界上真的就只有她这么一个无古无今,无始无终的异类,根本找不到与她对应的概念。      异类。      杜七心想她可真讨厌这个词。      没办法,见到了那手持礼宴的故人,杜七难免会想的多一些。      兴许,她不该入世的。      不会有麻烦吧。      杜七眨眨眼,有些担心未来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忽然冒出来另一个与她对应的姑娘,来与她抢好吃的。      这时候,十娘定是舍不得下手打另一个她的,所以就需要其他人来帮着她守护属于她的零嘴。      嗯。      故人还是很重要的,一些事情她不方便出手,所以才需要打手……所以为了日后生活的安定,找一些像是明灯一样的人在她身边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在医馆的时候,有简单的学过一些算数。      杜七掰着手指。      打个比方,她的能力有一百点,那么和她相应的人自然也是一百点,到时候……哪怕明灯只有一点,加起来也是比对方大的,便不用担心被人抢去了她喜欢的点心。      杜七的想法可以说是天马行空,可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毕竟,她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无始无终的物件,听起来,就和没爹没妈这般骂人的话一样。      再说了。      若是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姑娘的敌人这种东西,怎么想都会是姑娘本身。      说的再浅显一些。      哪怕不是与她对应的人,万一……日后的她架起了时空桥回来找她自己的麻烦?到时候天底下的小家伙都只会看热闹,不会帮她的。      杜七不会去考虑悖论这种事情,因为这种事情在她面前没有意义,在她身上,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只要她愿意。      说到底,今个一梦回到遇到小猴子的时候杜七就意识到,她要做好未来有人来找她麻烦、与她抢十娘的准备。      毕竟……      十娘早晚有一天,也会与她的故人一样离开。      是,她可以将这个期限长久的延长,可只要没有解决的办法,纵然是再过上十个、百个纪元,该来的仍旧会来。      那时候失去了十娘的她,真的能忍住……不回来与现在的自己争抢十娘的宠爱吗。      杜七不知道。      此时的她,心思已经完全朝着普通姑娘靠拢了,会去想许许多多有的没的。      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的,杜七也没有答案。      这也难怪,遇到了始皇这个麻烦,她就不免会去想世界上会不会有比这个麻烦还要麻烦的麻烦?      得到的结论就是,她自己就是这个麻烦。      ------------      0751 知白守黑?不,姑娘是真傻。      所以,从婵儿身上学到的经验告诉她,从现在开始,就要未雨绸缪。      杜七看着婵儿,稍稍的有些意动。      若是婵儿姐能把被称作始皇的丫头说服成自己人,那么以后就算有其他的故人给她带来新的麻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人使。      有人帮的她,总是要比没有人帮她的强吧。      一百零一自然是要大于一百的。      可惜,杜七的算数学的不好。      她不清楚,无穷大哪怕加上一个亿,也不会比另一个无穷大的值要大。      这件事本身也是一个概念,没有意义。      其实她只是希望,她的“敌人”是与自己对应的黑,而不是另一个与她一样,甚至就是她本身的“白。”      ……      “婵姐姐,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杜七认真说道。      “……”婵儿听着杜七勉励的话,眨眨眼:“姑娘,你今个可真奇怪。”      “做了梦,就想得多了一些。”杜七轻轻叹息,抱着婵儿的手依靠在她的身上。      “姑娘可是累了?”      “有一些。”      她是真的不希望被人打扰,故人为什么要仰仗着她的喜欢来欺负她呢……难道就是拿准了自己不会生气的性子?      她又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利用别人对自己的好感,也是她在春风城里学到的规矩之一,如今只不过是被人使在自己身上罢了。      “姑娘若是乏了,就靠着我歇息一会儿,不过可不许再睡过去了,一会儿还要陪着七姨吃茶呢。”婵儿眼神温柔的看着杜七,她这一次没有在逗弄杜七。      “嗯。”杜七点点头。      窗外的雨声渐密集,杜七侧耳倾听。她觉得今个对未来的她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兴许是……十娘会决定对她的态度?      偷听十娘和七姨说话是不好的行为……可是如今解放了八卦天性的杜七总是忍不住。      毕竟,十娘又没有说过不许她听。      对了。      十娘说她是聪明的姑娘,所以有一件事,她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意到现在。      对于她而言,她是坐在时间长河之上飘动的,照理说……她是在向前的走的,可以借着桥梁回到过去。      可以回到过去,却不该、不应能够窥视未来,这是既定和未定的区别。      除非,她以为的未来对她而言实际上是一个过去。      杜七深吸一口气,揽着婵儿的腰肢。      又或是还有别的答案。      杜七闭上眼睛。      世界上,有许多不能去细想、也不会有答案的事情。      比如,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是人生,九姑娘和杜七之间是什么?      比如,她的记忆去哪儿了。这天底下,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洗去她的记忆……是十娘给了她一闷棍吗?      如今的杜七是想不出答案的。      ……      杜七安静的看着婵儿的侧脸,蓦然说道:“婵儿姐,时间过得慢是有理由的。”      “时间过得慢吗?我没有什么感觉。”婵儿摇摇头:“姑娘想说什么理由。”      “因为我想与你们多在一起,所以时间过得慢。”杜七说道。      “呸。”婵儿哼了一声:“姑娘少和披罗居的女人学情话,不动人,反而腻歪人。”      “那没事了。”杜七捂着脸:“我想吃梨条。”      全都是心事的杜七,没有心思去想窥视明灯。      “……”      楼下,正竖着耳朵听着楼上动静的明灯忽然耳朵一颤,于是她不再犹豫,撑起伞,踩着绣花鞋就走进了庭院。      明灯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踮起脚尖迅速的打开院子的铜锁,出了门。      小丫头闷着头急匆匆的走。      她记得……不远的地方就有卖蜜饯的店,尽管不如连姐姐做的好吃,却也足够了。      ……      这时候按照婵儿看的,便应该是明灯为了给自己小姐卖吃的,结果遭遇了意外,失去音信。再相遇,就已经变成了坏孩子的剧情。      “停车!”      随着一声娇叱。      马车就这么在明灯身前横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明灯正愣着,忽然的就这么连人带伞的被人抱上了车。      她嗅到了一股子好闻的气息,温暖而沁人。      等明灯回过神来,就对上了一双有些疑惑的眸子。      “你这小丫头,一个人是想去哪儿?”红吟捏着明灯的脸问。      “红……吟姐。”明灯低下头:“我……我想去给小姐买梨条。”      她的声音像是蚊子叫。      她不想要小姐失望,因为满足小姐的要求对她来说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若是被小姐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明灯不敢去想。      “?”      红吟眨眼的频率加快了许多,她想不明白明灯在说什么。      不过小孩子,总是会理所当然的去做傻事,明灯就是小孩子,所以她做出什么来,红吟都不意外。      “与我说说。”红吟取下明灯手里的伞,将她搂在怀里,尝试着去驱散明灯的不安。      “我……”明灯正要说什么,却忽的被红吟打断。      “等等,你出来,没人把门从里头锁上吧。”红吟问。      明灯摇摇头。      “干的漂亮,总算不用砸门了。”红吟抱着明灯,在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随后看着明灯那呆傻的眼神,噗嗤一笑。      “我大概能猜到你要梨条做什么。”红吟转过身,指着满车的包裹:“诺,这里头的梨条,能让你和七姑娘加上石闲……吃到吐。”      “……”明灯眼睛瞪大了许多。      “还有事儿吗?”红吟问。      “没事了。”      “偷跑出来的?”      “……”明灯不说话。      “小丫头,脑袋一热,不知道在想什么。”红吟说着,眨眨眼:“也不是,该是说你太喜欢七姑娘。”      明灯低下头。      外头下着雨呢。      如果她回去告诉小姐梨条没了……婵儿姐是不会让她们冒雨来买蜜饯的,所以她的小姐还是吃不上。      “一个人偷偷往外跑,就算蜜饯店没几步路……”红吟眯着眼睛说道:“你猜猜,若是十娘知道了……”      明灯身子一颤。      哪里用的着十姑娘知道?      翠儿都会把她屁股打开花的。      可她既然出来了,就是做好了先斩后奏的准备。      只要小姐能尽快的吃上梨条,挨一顿打也是值得的。      更不要说,姑娘们愿意打她,是为了她好……被打了也高兴。      ------------      0752 想法办法打一架      “你这个丫头,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红吟啐了一声,旋即伸了个懒腰,随口说道:“我也懒得管你,毕竟我现在又不是十楼的人。”      红吟说着,身子前倾,对着幕帘外说道:“阿纤姐,你一会儿把车停到七姨院子里,这么多的东西……只靠咱们也搬不进去。”      “嗯。”前方正在驾车的纤阿应了一声。      纤阿作为杜七的车夫,和明灯也不是一般的熟悉了。      明灯呆呆傻傻的看着红吟和纤阿这个奇怪的组合。      “正好,你还有几分力气,一会儿帮我搬这些物件。”红吟揉搓着明灯的小脸,说道:“别傻看着我,里头也有你的礼物。”      “我的……礼物?”明灯傻傻的看着红吟,不知道这个姐姐为什么忽然准备了礼物。      “傻丫头。”红吟笑着说道:“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总是要有礼物的……再说了,有礼物入账,若是真的闹起来,十娘和七姑娘总归是要向着我一些的吧。”      “闹?”明灯使劲的摇头:“姐姐,我不明白。”      “热闹也是闹,冷清的地儿总是要热闹点……你不需要明白。”红吟掀开窗子瞧了那没有上锁的大门,紧接着郑重其事的盯着明灯:“是你在去西阁的路上听见我唤门,所以过来开的门,而不是我在路上遇到你的……可听明白了?”      “……”      “明、明白了?”明灯小声说道。      “你明白个绿绮你明白。”红吟掐着明灯的耳朵,无奈的说道:“我这是要给你保密呢,你不想没买到梨条,还白挨一顿打吧。姐姐我不告诉她们你自己跑出来的事儿,相对的……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以后做事动动脑子。”      明灯这下明白了,便点头。      红姐姐真是温柔的人。      ……      走车道入七姨的院子要稍稍在道上绕一圈,车厢转弯的时候,红吟的身子不自觉的就朝着明灯倾斜。      “红……姐姐。”明灯思考了一会儿,轻轻拉扯了一下红吟的袖子。      “怎么了。”红吟问。      明灯小声说道:“七姨大院的西阁在后院呢,是听不见姐姐唤门的……再说了,这还下着雨,更听不清楚的。”      她认为红吟出的主意有很大的漏洞,思考再三,还是说出口了。      “谁说离得远了就听不见?”红吟说着,趁着明灯发呆忽然就伸手拽下了她的平帽,于是……一对蓉黄色的猫耳朵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凉爽的风穿过窗子的缝隙落在明灯的耳上,让小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虽然是在马车中,但是对于明灯而言……在外头不戴帽子就好像没有穿衣裳就去逛街,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怕什么,又没有外人。”红吟双手按在明灯的脑袋上,一手抓着她的一对耳朵,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忘了,你是有本事的……这一对耳朵又不是白长的,能够听的远一些,再正常不过了吧。”      “红姐姐……”      被红吟抓着耳朵,明灯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起了一层红晕,她很小声、嚅嚅的说道:“红姐姐,其实我鼻子更好使一些。”      她看起来长了一双猫耳朵,可实际上除了走路没有声音,跳的高一点……就只有嗅觉比一般人好了。      她喜欢这个能力。。      毕竟能够在很远的地方就嗅到小姐的味道。      “我说你有你就有,你在这种地方和你姐姐我较什么真?”红吟指甲轻轻在明灯的耳廓内一掐,旋即说道:“整个院子里就你这丫头是正儿八经修炼入门的,仙门的丫头……听个响,十娘还能不信不成?”      “可是……”      “别和我提七姑娘,她现在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红吟说道。      “……”明灯沉默了。      她小姐修炼的天赋好不好明灯不敢说,可是小姐的确没有很认真的在修炼……用小姐的话来说,她去修炼是很蠢的事情。      “小姐不是没有天赋,是她不喜欢修炼。”明灯认真说道。      “好好好,她不喜欢修炼,喜欢吃甜点。”红吟随手拿起一块绿豆糕就这么塞进了明灯的嘴里:“吃的总该能堵住你的嘴了吧。”      见到明灯安静下来,红吟撩开帘子瞧着窗外。      路边的些许花儿被风吹得摇晃,花瓣落在泥土中,空荡荡的街道显得很冷清。      今个的天气不好,也阴沉……      不能让十娘被这般景象扰了兴致,所以,才需要热热闹闹的。      “明灯,如果我和你石姐姐吵起来了,你帮谁?”红吟忽然问道。      明灯闻言身子一颤,吃着糕点的她咽下口中的食物,随后有些噎得慌,半晌才回过神来。      “红姐姐,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和石闲若是打起来,你帮谁?”红吟又说道。      “?”明灯眼睛瞪大了一点。      方才不还是吵起来,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动手了。      “红姐姐,还是……不要打架的好。”明灯小心翼翼的说道,她虽然知道红吟和石闲的关系不好,但是却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会动手的地步。      小丫头不懂红吟问这种话的意思。      世界上的孩子,多多少少都被问过是喜欢爹爹多一些,还是娘亲多一些。结合红吟的状况,换一个人就会知道,红吟和石闲之间的关系不仅不差,或者说……只是看起来水火不容。      实际上就如同石闲自己所说的。      她和红吟这个臭弹琴的成为对食的可能性都要比秦淮高。      在红吟这儿也是一样的。      “石闲那种平日里不怎么干活的,论力气该是比不过我的。”红吟自言自语说着,旋即紧紧抱住明灯:“你还没说帮我还是帮她呢。”      “一、一定要选吗?”明灯想了想,说道:“红姐姐,我就是小姐的……丫头。”      就算石闲和红吟真的打起来了,劝架也好、拱火也好,都是家里的大人们做的事情,和她一个最底层的丫鬟有什么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和她打起来了,你就在旁边看着?”红吟一眼就看透了明灯的心思,啐了一声:“姐姐我白对你好了是不是?”      “……”明灯心想红姐姐虽然是很好的人,但是也一样的不讲理。      “罢了,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红吟换了一个说法:“明灯,你觉得我若是去问七姑娘,她会怎么说?”      ------------      0753 不许走      马车转弯,明灯小脑袋一晃一晃的。      杜七会向着谁?      “小姐?小姐会听十姑娘的。”明灯认真说道。      “说了等于没说。”红吟身子后仰,靠在垫子上,语气扬起了几分,指着身后数量可怕的礼物,说道:“加上这些呢?”      “石姐姐今个是空手来的。”明灯眨眨眼,说道:“翠儿姐说过,上礼的不管是谁,那都是客人。”      “你这不是聪明的很吗。”红吟抿嘴一笑,搂着明灯在她耳边说道:“既然还没有家人的名分,我混个客人当当,不是比石闲这种厚着脸皮蹭的要舒服多了?”      “……”明灯可不敢接这种话。      石闲,那是翠儿喜欢的人,她平日里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哪敢顺着红吟的话说石闲的不好?      其实,她觉得红吟姐也好,石姐姐也好,都是姑娘们的家人。      不过红吟姐说的也没错,毕竟上了礼就是客。      “即便是看在这么多点心的份上,七姑娘也会站在我这边的。”红吟食指交叉,松了松筋骨后说道:“定个小目标,明年不做客人。嗯,得趁着十娘来秋水楼住……”      红吟眯起眼睛,心想她不甚会算计人。      “……”      不做客人?      明灯眨眨眼,仍旧不敢接话,可是眼瞧着马车调头,她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只能说道:“红姐姐,我……不想骗姑娘和翠儿姐。”      “你冷不丁说什么呢?谁要你骗人了。”红吟搂着明灯,疑惑说道:“就算我想和十娘有进展,也用不到你,真要找细作,也是选婵儿。”      听着红吟的话,明灯懵了一瞬。      婵儿姐?      提起十姑娘,不该是翠儿姐吗?      不过她马上回过神来,抓着红吟的衣角:“姐姐,我是说我瞒着姑娘们出门的事……”      既然做错了事情,就应该老老实实与姑娘们说,而不是听红吟姐的将这事给瞒下去。      “这事都过去了,你还想呢?”红吟无奈抚额。      就在明灯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红吟忽然严肃了许多,只见她双手捧着明灯的脸,将她的脑袋拧到与自己四目相对。      “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撒谎。”红吟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若是说了实话……其他人先不提,翠儿那丫头一定会生气,就算只是恼一刻种,说不得也会影响到十娘。”      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也不能让小丫头犯错这件事影响到其他人的心情。      她和石闲即便是打起来,所有人也都知道不是真的。      姑娘家,打打闹闹本就是热场。      如七姨,年纪大了,就爱看这种场面。      红吟要的是热闹。      这么说可能太过现实、算计的多了……但是姑娘家的关系就是要这般仔细经营的。      红吟不认为自己是在小题大做,因为明灯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件小事,没有必要让其他人知道,就如同她说的,让明灯回去自己反省就够了。      “今个要的是喜庆,别给翠儿找不自在。”红吟蹙眉:“明白了吗?明白了就点头。”      明灯被红吟的态度有些吓到了,便使劲的点头。      不说了。      不说还不行吗。      她本以为隐瞒犯错是不对的事情,可被红吟这么一吓,脑袋都转不动了,只会点头。      就算是拿刀抵着她,她也不敢扰乱姑娘们的兴致啊。      “笨是笨了点,但是还算听话。”红吟看着明灯胆小的模样,又一次笑了。      倒不是她欺负明灯。      她怎么说也是祝平娘定下的下一任班主,教小丫头有一手的……提起手段,比翠儿可要强的多。      就好像在学堂做先生的人,哪怕是居家的时候,只要眉头一皱,自然就会有针对学生的气场。      “让你瞒着,倘若你心里不好受,就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哪儿错了。”红吟捏着明灯的手:“自己好好的反省比什么都强。”      明灯继续点头。      “我很可怕吗?”红吟问。      明灯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又使劲摇头。      “你在这儿装拨浪鼓呢?”红吟眼睫轻颤,心道家里有一个傻丫头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是很喜欢明灯的。      知道认错,不愿撒谎的丫鬟,换谁谁不喜欢?      只是今个是喜庆的日子,无论是什么事儿,都得往后压。      而且,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她可太了解明灯这种心思的丫头了,若是好言劝说,丫头还是会内疚和不安,所以……没有什么比这样吓她更管用的了。      至于说会不会给明灯留下心里阴影?      大不了一会儿让杜七安慰她就是了。      自己带来了这么多好吃的,还怕使唤不动杜七?      ……      “明灯,你怎么说也是仙门子弟了,修仙的总是这么胆小怎么行。”红吟说着,又摇头:“现在说你是仙门有些早了……顺其自然也好。对了,我认得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丫头,长着一对圆耳,也是仙门。有机会介绍给你,该是个不错的玩伴。”      “圆耳……”明灯双手抱着头,心道她分明是有耳朵尖尖的,不是圆耳。      不过,对于红吟说的人,她还是有一点好奇的。      此时,纤阿将马车行驶到七姨的侧门前,推开帘子唤了红吟一声。      红吟了然,将伞递给明灯,说道:“去把门打开,我就不随你下去了。”      她还扭着脚呢。      明灯迷迷糊糊的点头,就好像她一脸茫然的被红吟抱上车一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又被放了下来。      跳下马车,明灯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抓住大门,轻轻松松的就将门彻底拉开。      “果然,修炼的就是不一样,真是有力气。”红吟对着明灯摆摆手,旋即,这辆装载了各种礼物的马车缓缓驶入七姨的院子。      马车缓缓行驶。      纤阿收起鞭子,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有些犹豫。      她真的能参加元君的宴吗?      就在这时,红吟突然推开窗,喊道:“明灯,关门!”      随着红吟的话,明灯点头,推手缓缓的将大门关上。      “……”      红吟掀起帘子,眯着眼睛对纤阿说道:“进了这个门,姐姐就别想站着走出去。”      ------------      0754 早晚得打起来      进了这个门就不要想站着走出去。      红吟一只手撩起帘子,一边说着这句有些奇怪的话,令纤阿忍不住的攥紧了衣裳……不过这一次,马车依旧保持平稳行驶。      “这叫什么话?”纤阿手持长鞭,回头问道。      她不站着出去,难道躺着出去不成?      “谁知道呢。”红吟搓了搓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纤阿听到红吟这句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想到她先前掐暗舒荷吃的样子。      “药对我是没有用的。”纤阿忍不住说道。      “药?是说暗舒荷?”红吟一愣,旋即掩唇而笑:“姐姐真是有趣……明明是干净的姑娘,可脑袋里总是在想奇怪的事儿。这样吧,姐姐若是喜欢,那咱们挑个日子,姐姐来我家里玩,我和绿绮招待你……只不过今个不行。十娘在的地儿,我也瞧不见其他人。”      纤阿闻言,扭过脸去,心道她果然无法和元君喜欢的姑娘好好相处。      “……”      车轮在不甚平整的小路上颠簸,让纤阿裙角一晃一晃的。      “对了姐姐,我方才就想问你了。”红吟怪异的看着纤阿姣好的面容,忍不住说道:“姐姐的暗舒荷呢?那么大一块,怎么没了?不会是让你给吃了吧。说是不伤身子,但也有用量用剂的……真要当豆腐给吃了……姐姐今个只怕真的得躺着出去了。”      到时候在家里歇上半个月都是轻的。      “我没吃。”纤阿心道元君好奇的物件,元君都没吃,她怎么敢抢在元君前面?      她自然不会吃的。      “姐姐没吃,又舍不得丢,就是送给其他人了。”红吟说着,眉头蹙起了一些:“是给鱼姑娘了吧……少君姐说她和平娘的宴要用暗舒荷,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居然是真的?可平娘向来是不吃这玩意的……罢了,她和喜欢的人做宴,和我有什么关系。”      红吟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正如她所想的,祝平娘遇到了喜欢的人,一切高兴就好。      再说了,全是一群仙门的女人,就算是将暗舒荷真的当豆腐吃,也不会有事的。      估摸着,是平娘要求的,给几个仙门的姐姐“长长见识”?      红吟心道仙门应该是不缺这种药材才对?      想不明白。      罢了,扯远了。      “姐姐自己买的暗舒荷,一路上只怕没有少被那些坏女人羞吧。”红吟无奈的说道:“那么想要,也不给自己留一些?亏我还教了姐姐怎么吃不会闹肚子。虽说我也笑话姐姐了,不过姐姐自己有需求,就别硬撑着送出去,到最后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面皮什么的,丢了就是了。      暗舒荷可是限量的,非望海店的姑娘,这次若是抢不到,下次……可有的等。      “我对暗舒荷没有需求。”纤阿无奈说着,心想她之前说过一样的话。      “没需求买什么。”红吟摊手:“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      此时,马车已经停到了七姨院子里的空地上,天上雨水淅淅沥沥,噼里啪啦的声响闯入耳中。      “该下车了。”纤阿立刻说道。      她现在只想着赶紧离开红吟,哪怕是呆在元君身边战战兢兢的,也好过这般身心的双重折磨。      “别急,我有事情要问姐姐。”红吟看着纤阿那警惕的眼神,勾起嘴角:“好了,不逗姐姐了,我是真的有事情要问。”      “你……”      “我?”      “你能不说话还是别说话的好。”纤阿一只手捂着左耳,身子朝右方倾斜,心想红吟对她说的全都是没有规矩、十分可怕的事情,她若是再听几件,今晚穿橙衣的姑娘就得来找她的麻烦。      她方才可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情很不好。      “我的声音不好听吗?”红吟说道:“妹妹我虽是乐伶,也是学了一段时间戏曲的,想来如果没有十娘教我,即便有平娘护着,我如今最好……也就是青玉台的舞姬。”      “声音好听。”纤阿点点头,又觉得红吟这样的,跳舞一定也很好看。      “好听还不多听一会儿?换个地方,听我说话是要给钱的!”红吟啐了一声,随后说道:“我想问姐姐,你为什么把红荷给那鱼姑娘了?”      “妹妹说要,就给她了。”纤阿只能说道。      “妹妹?给……送?”红吟一怔,瞧着纤阿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便急着问道:“真是送?”      这个问题对红吟来说,似是比纤阿为什么鱼行舟妹妹的优先级还要高。      “不是送。”纤阿点点头:“该是买,添了两成的银子。”      “我就说,姐姐你说话的时候想着点,吓我一跳。”红吟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浊气。      暗舒荷这东西,在懂规矩的姑娘心里可不是能够随意赠送的物件,哪怕是她想要送给杜十娘……都要好好考虑。      “鱼姑娘为什么也叫你姐姐?你是怎么认识她的……还有,姐姐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吗?”红吟一口气问了许多个问题,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很急切。      纤阿眨眨眼。      ……      马车外,明灯踩着水,撑着伞走过来,静静的候在车厢外。      雨水打在明灯的伞面,发出令人安心的声音。      在红吟期待满满的眼神中,纤阿犹豫后说道:“她长得挺好看的。”      “……”红吟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叹息:“您这话,像是七姑娘能说出口的。”      其实不光像杜七。      从一开始见到纤阿,红吟就有一种,自己是在和老一辈的姑娘谈话的错觉。就好像七姨,反应总是慢半拍,说一句话,有时候要想很久,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想什么。      这种要么是这个姑娘真的年纪大了,反应慢。      要么就和七姨一样,是想的东西太多,所以要挑捡着来说。      “罢了,姐姐把你们的事儿……原原本本的与我说一遍,我倒要瞧瞧,这鱼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红吟眯着眼睛,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马车一旁的扶手,白皙的掌面上起了些许青筋:“以及……她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人。”      纤阿看着红吟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眨眨眼,问道:“你与她有仇?”      她莫名的想起方才偷听到的,红吟问明灯的话。      若是打起来,自己该向着谁呢。      ------------      0755 重要的是参与感      车厢外,伞面下。      明灯藏在帽子里的耳朵一颤。      红吟姐的仇人?      明灯的脚尖在青石板上轻轻碾动,心想红吟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仇人。      ……      “我和鱼姑娘能有什么仇……只是……”红吟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不仅没有仇,相反的……对方还是她的恩人。      只是纤阿的话提醒了她,该是事关重大,所以做起事情来失了分寸?      兴许,她的态度应该放的温柔一些。      “只是?”纤阿想了想,旋即为了红吟的安全,便提醒她道:“你打不过她的,那妹妹有修为。”      “打人?拿指甲挠吗?我的指甲是用来弹琴的,抓不来人。我是想说,鱼姑娘是少君姐的徒弟,自然是仙门的人。”红吟惊讶的看着纤阿:“看来姐姐你和她的关系真的不错,连她有修为傍身都知晓……等等……”      红吟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瞪着眼睛看着纤阿,抓住纤阿的手,试着她的脉。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姐姐你干净,又像是哪家的大小姐,可偏偏什么都不懂。”红吟抓紧了纤阿的手腕:“难道,姐姐你也是仙门的人?所以才和鱼姑娘……”      红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欸?”纤阿跟不上红吟的思路。      不是说鱼妹妹吗?      怎么忽然挪到自己身上了?      片刻后,红吟松开手,喃喃说道:“脉象没问题,与少君姐的不一样……明灯,你上来。”      “姐姐叫我?”明灯走到马车前。      明灯其实想说,都已经进了院子了,为什么不早些去见小姐……毕竟,她的小姐还等着吃梨条呢。      不过作为小丫头,可不敢说这种话,又不能先走,便只能等着。      “上来。”红吟说道。      “哦。”明灯点点头,旋即收起伞,爬上了马车,原地只留下了一双略显潮湿的绣花鞋。      “你也是修炼者。”红吟将明灯抱在怀里,说道:“你的脉就和一般人不一样,更慢,也更有力。”      “?”明灯疑惑的歪头:“姐姐也懂医术吗?”      “不懂,但试脉会一些。”红吟随口说道。      看脉象会,只是不懂含义,反正将其和心跳联系起来总归是没错的。      “是我想多了?”红吟心道相比于明灯,纤阿的脉微弱,速度也正常,和杜七的脉很像,都是那种深居简出的大小姐脉象。      表现出来,大概是没跑两步就大喘气的羸弱体质。      “阿纤姐,我还是信你的……一定不会骗我。”红吟眼珠子一转,笑吟吟的看着纤阿:“姐姐可是仙门的人?”      “……”      被红吟抱在怀里的明灯忽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子凉气,连着抖了好几下。      “我?”正在想事情的纤阿回过神来,说道:“妹妹说什么呢,我自然不是什么仙门的人。”      “不是啊。”红吟听到纤阿的话,立刻就相信了。      不过,她想事情,终究是缜密的,于是又说道:“那姐姐是不是和明灯一样,都是有修为的。”      说书的先生讲过,不是所有修炼者都可以称作仙门的。      纤阿看到红吟这般的认真,就跟着认真了一些。      所谓修为,是说通过修炼之后所达到的境界。      “修为?我没有那种东西。”纤阿如实说道。      “切。”红吟闻言,有些失望的说道:“我还以为姐姐你……罢了,是我臆想了。”      明灯被红吟抱着,见证了这个有些荒唐的过程。      她瞧着面前的纤阿,心想自己不是不能理解红吟姐的想法,毕竟她也觉得纤阿其实是很厉害的人。      就是有时候,看起来傻傻的。      ……      “原来,你和那妹妹没有仇。”纤阿声音压低了几分。      “?这一茬早该过去了。”红吟惊讶的檀口微张:“阿纤姐,你怎么还念着这事呢,怎么,我与鱼姑娘没有仇怨,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我不明白。”纤阿心想自己应该是失望的。      她扭过脸去,轻声道:“让我冷静了一会儿……等下,我再与你说遇到鱼妹妹的事情。”      “……”      眼看着纤阿转过身躯,红吟搂着明灯,在她的耳边说道:“阿纤姐是不是很奇怪?”      “红姐姐……”明灯犹豫了一下说道:“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急什么,主厅的灯都没点。”红吟嘴角含着一抹笑容。      她自然是故意在拖时间。      要的,就是七姨和十娘以及石闲全都在的时候再出场,要不然……效果肯定是要差不少的。      自己的脚可不能白疼。      姑娘家就是这样的,哪怕是自己的脚,也得利用到最大化。      “……”      纤阿瞧着窗外的漆黑,捂着心口。      她……其实真的有在失望。      若是两方起了争执,那么为第三者,如何去站队是很有讲究的事情。      其实,只要是个姑娘家,都会对这种事情有着天然的……期待?      总之纤阿是这样的。      她作为除了美貌,近乎于一无是处的神明,一直以来的都只是静静的看着夜晚的人间。      她那个神耀世人,存在感第一高的姐姐尚且会觉得孤寂,更不要说只有夜晚的自己了。      选择支持哪一个人……对纤阿而言其实是一件十分有诱惑力的事情。      重要的不是支持哪个人。      而是参与感。      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那就是会让人高兴的事情。      纤阿知道自己虽然已经入世了,不过,她一直都是围绕着元君的,并没有像是今天这般,和一个普通人如此亲近的接触过。      自然也没有过站队的体验。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应该站在元君这边,可以往的元君最不喜欢看到她们这样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像是南荒的小雀儿,便是遭了这一难。      当然,也是雀儿不懂事,坏了规矩,以至于如今的南荒变成了没有护神的放逐之地。      想来,若是雀儿还在,她也就不用坏了规矩在九华山手下保护春风城了。      所以说,当初她为了海棠而守护春风城,真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不是元君变了性子……后果,该是很严重的。      纤阿轻轻叹息,回过神说道:“我好了,妹妹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那我问了。”红吟看着纤阿,认真的说道:“姐姐莫不是喜欢看姑娘打架。”      ------------      0756 非是双标      听着红吟的话,纤阿叹息:“不是要问其他人的事儿?”      “我觉得还是姐姐比较重要。”红吟歪着头,轻声道:“我与那石姑娘,早晚有一架要打,至于说是在哪儿打,还要看后面的事儿怎么发展下去。”      “我听不明白。”纤阿摇头。      “似是姐姐这么干净的人,若是听得明白才奇怪。”红吟说着,轻轻搂着明灯,在她耳边说道:“小丫头能听明白吗?”      明灯的小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合,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明白我在说什么。”红吟惊讶的看着明灯,旋即眯着眼睛,双手压着明灯的肩。      在红吟的视角,可以隐约瞧见明灯身前的那朵莲花印,她问道:“丫头,你从哪儿知道的?”      “回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明灯捂着脸,怯生生的道。      “说实话。”红吟说道。      “……”明灯沉默了一会儿,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低着头道:“我见过……连姐姐和柳姐姐……在仓里……”      明灯说的话断断续续的,纤阿听不明白,红吟却听明白了。      “呸,那两个丫头真是一点也不注意,即便是自家的地方,怎么能让你这个小丫头瞧见?”红吟骂了一声,旋即揽着明灯,喃喃说道:“怎么说呢,若是我和石姑娘都拿十娘没办,至少我和她结起来,也能从十娘的良人那里吸引来一丁点的视线。”      红吟和石闲的意思其实很明显。      以李孟阳为例,如果当初没有发生意外,石闲觍着脸也没有给对方做成妾……到最后,八成就是石闲和红吟搭伙过日子。      她们两个对杜十娘都是很重要的人,合在一处,集两个人的力量,总归是能在杜十娘心里占一定的位置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红吟和石闲相互了解,对于搭伙过日子这件事,她们都乐意。      这些说的就有些远了,于是明灯也听不明白,迷迷糊糊的。      “你们说什么呢?”纤阿问。      “姐姐听不懂就听不懂吧。”红吟伸了一个懒腰,旋即说道:“所以说,姐姐喜欢看姑娘家打架?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扯衣裳薅头发。”      明灯身子轻轻一颤。      她觉得,姑娘家打起来不是红吟姐说的那样的,比如翠儿姐……      同是薅头发,泼妇骂街和翠儿那种扯着头发抓着一个人、干净利落的拖着半条街,直接扔到河里……完全是两个概念。      明灯认为生气的翠儿姐,一定比她要更加适合修炼,倘若要她和翠儿打一架,她光是看着翠儿的眼神,就得吓得趴在地上。      “我没说我喜欢看姑娘打架。”纤阿缓缓说道。      红吟点头:“所以我不知道姐姐在失望什么。”      “怎么说呢……若是能有的选,我会很高兴?”纤阿有些犹豫的说道。      “明白了,姐姐是喜欢看热闹。”红吟抚额,叹气道:“你们这些大小姐,整日闲惯了,就爱凑热闹。”      “……可能是这样。”纤阿应声,随后指着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明灯:“丫头是怎么了?”      红吟低下头,瞧着坐在自己怀里的明灯,嗔道:“你屁股底下有钉子?”      明灯摇摇头。      “想采花了?去马车后头,让你阿纤姐帮你撑伞。”红吟说道。      “我不是……”明灯小脸滚烫。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红吟看向纤阿:“阿纤姐,你觉得呢?”      “让她先回去?”纤阿眨眨眼。      明灯闻言,眼睛一亮。      “姐姐和我想到一处了。”红吟啐了一声,转过身,在包裹里找了一阵子后取出一个狭长的木盒:“这里头是你阿纤姐买的梨条,拿去给七姑娘吧,小丫头就是猴急,连一会儿也等不了。”      “红吟姐……我……”明灯吞了口唾沫。      “我什么我,你那点小心思都在脸上写着呢,我还能看不懂?”红吟推了明灯一下,旋即说道:“回去可以,但是别与十娘和石闲说这事情,问你你再说,听明白了?”      明灯使劲的点头。      “去吧。”红吟伸手在明灯裙角上轻轻一拂。      明灯抱着梨条,跳下马车,穿上鞋子打开伞就要往雨里冲。      “停下。”车上的红吟忽然开口。      明灯一个踉跄,听话的站稳身子,抱着梨条,睁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红吟。      “你慢些,不许跑,回头再摔着。”红吟宠溺的看着明灯,接着看了一眼纤阿衣襟上的些许酒渍,说道:“回去之后,把七姨盥室的水烧起来,我和你阿纤姐一会儿要好好洗洗。”      “知道了。”明灯乖巧的应声。      “走吧。”红吟挥手。      明灯点点头,撑着伞,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离开了。      ……      等明灯走远了,红吟这才笑着说道:“小丫头还是很听话的。”      “作为姑娘的侍女,很不错。”纤阿说着,叹息道:“我可没说过,要与你一起洗。”      “我叫着十娘也行……姐姐若是不喜欢,那就带七姑娘一个?”红吟说着,眼看着纤阿面色一滞,这才说道:“哦我忘了,七姑娘上了妆,今日是没办法和我们一起洗了。”      “……”纤阿松了一口气,旋即用水润的眸子盯着红吟。      “姐姐可别怪我。”红吟指着纤阿说道:“姐姐身上染了酒渍,我也一身不好闻的味道,咱们两个总归是要好好洗洗的。”      说完,红吟眼睛闪闪发亮的道:“正巧,我伤了腿,一个人不方便,说不得……能让十娘帮我洗。”      纤阿看着红吟那满面妄想的模样,说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姐姐说,我听着。”红吟回过神来。      “你不许明灯将她跑出来的事儿说出去。”纤阿说道:“是说怕姑娘们担心她,坏了气氛……怎么轮到你自己却没有这个顾虑了?”      要知道,红吟还不如明灯呢,她实打实的受了伤,在乎她的姑娘是一定会担心和心疼的吧。      红吟闻言,说道:“姐姐一看就没带过孩子。”      “……我是没孩子。”      ------------      0757 什么叫合理      “明灯是小孩子,性子还未成型,她的问题都是大问题……哪怕是私自乱跑这一点,也得纠正过来,所以是一件大事。”红吟说着,指着自己道:“我不一样,都是大人了,受伤就只是受伤,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她又补充道:“十娘知晓我不会为了让她心疼就作践自己,只能说对于意外……也防不胜防,最多就是嘟囔我几句不小心,不算是事儿。”      所以,并非是她对自己和明灯有双重标准,而是有着合理的理由。      纤阿想了想,就觉得红吟说的很有道理。      “你们这些姑娘,考虑起事情来真的是一套一套的。”纤阿说着,心想海棠也是春风城的姑娘,怎么她就没有红吟这样成熟?      做起事情完全不顾后果。      当初,海棠若是有红吟一半细腻的心思,也不会将外头的宗门劫个遍,四处闯祸树敌了。      “这不算是细腻的心思。”红吟说道:“只是应该想到的。”      “你们应该想到的真不少。”纤阿感叹道。      “也有想不到的,比如,姐姐你究竟是什么人。”红吟抿嘴一笑。      “我?嗯……”纤阿透过窗户,瞧着天上的一轮弦月,想了想后说道:“用你们的话来说,我应该有个名字叫望舒。”      “望舒?那是什么,有些耳熟。”红吟仔细思考许久,摇摇头:“想不起来。”      “换个名字。”纤阿樱唇轻启:“常曦,或者嫦娥……你该是听过吧。”      “呸,亏我还认真去想姐姐的话。”红吟一愣,旋嗔道:“没想到,姐姐你也是会自夸的人,倒是我看走眼了。原来姐姐是慢热的类型,得先熟络起来。”      哪有姑娘夸自己是广寒仙子的?      虽然,她真的挺好看的。      “姐姐身上是挺香的,一股子桂兰味。”红吟俯身在纤阿身上使劲一嗅,旋即露出了一抹陶醉的神色。      “……”      纤阿不会对连杜七都要换一声姐姐、甚至是姨娘的人说谎。      可她也预料到对方不会相信这件事。      纤阿心道海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说什么,海棠都没有怀疑过。      “姐姐说自己是仙子,你的兔子呢?难不成是在这儿……”红吟说着,伸手就要去抓纤阿,不过被她一个侧身就躲掉。      “本该是有兔儿的。”纤阿说着,心想她其实是没有玉兔陪伴,只不过是月亮的表面远远在地上看过去,那些山组成了一个玉兔的形象。      如今去想,会发现原来海棠就是那只兔子。      纤阿看着杜七的方向,流露出尊敬的神色。      天意无常,又该说……一切都是天意。      纤阿的心从没像这几个月一样,清醒而坚定。      ……      “姐姐还挺会说。”红吟瞧着纤阿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妹妹笑什么呢。”纤阿无奈的说道:“若非是我要找只兔儿,妹妹如今可瞧不见我。”      没错,她说的就是白景天。      白景天就是那只兔儿。      “行吧。”红吟打了个哈欠,随后说道:“七姑娘说她正巧想养只小兔,那东西其实不好养活,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纤阿闻言,眸子一颤,没有说什么。      “庙会上应该有卖银兔的。”红吟说道:“姐姐你若是也喜欢,就也去挑一只养着呗,正好也能和七姑娘交流一下心得。”      纤阿先是摇摇头,然后有些意动。      自己养一只兔子吗?      她怎么没有想过这件事。      可以考虑。      “是个好的点子。”纤阿说着,随后道:“你懂……怎么去养兔子吗?”      红吟摇摇头:“我哪里懂这个,只知道这东西不比狸花好养,没几个人养的活……不过苑里的姐妹也有养的,我可以去帮姐姐问问。”      “最好。”纤阿点点头。      “闲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小丫头也让我撵走了。”红吟搓了搓手,盯着红吟:“姐姐可以说了。”      “我以为你不提这事儿了呢。”纤阿轻轻叹气,旋即说道:“我买了蜜饯的时候,她过来帮了我一把……”      纤阿将自己与鱼行舟相遇的事情细致的与红吟说了。      当然,有一些东西她没有说。      比如她没有拒绝鱼行舟的帮助是因为对方拥有沾染了姑娘气息的剑,还有就是……暗舒荷的事情只说了最后她需要,自己就给了。      不算是隐瞒,只是说给红吟听并没有什么必要。      “……”      青天之下暗云飘,水中鱼儿笑,不知时间仿若流云,不知消逝几何。      当红吟听完了纤阿简述出来的话,整个人有些懵。      那鱼姑娘,原来是这般好相处的人?居然主动去帮阿纤姐拎东西,还请她吃茶?      可少君姐不许自己接近她,分明说……鱼姑娘是十分难以相处、并且排外的人。      吕少君在骗她?      可少君姐为什么要骗自己,有什么骗自己的必要?她又不知道自己在想的是怎么样的人。      直到现在,红吟对于鱼行舟就是自己想的那个人都没有一点自信,要不是女人的直觉,她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红吟面色沉了几分。      吕少君定是没有算到,鱼行舟一路上和纤阿走的这般近,所以是她失算了。      “是我的错,忘记与姐姐说不用把所有买的东西都自己拎着。”红吟说着,略显犹豫的说道:“只是她……当真是姐姐说的那样?”      “我不会骗你。”纤阿轻声说道。      “我知道。”红吟想着纤阿说的事儿,脑海中逐渐构建出了鱼姑娘的形象。      怎么说呢。      似乎是一个有些“好色”的人?跟小虎一样,都喜欢漂亮的姑娘,抓住机会就什么都聊,连请客吃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对,少君姐没有骗我。”红吟仔细捋了一遍后说道:“姐姐方才说,鱼姑娘对你讲……她不常与人说话,所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在意。”      “是这样。”纤阿点点头,心想这时是鱼行舟说要找人问买暗舒荷的店铺、她抗拒的时候。      “所以说,鱼姑娘是真的不常与人说话,这与少君姐说的……对上了。”红吟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盯着纤阿一张绝美出尘的面容,叹息道:“我怎得忘了,姐姐你可不是一般人。”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她的性子有问题?”纤阿眨眨眼。      “我和姐姐你是不一样的。”红吟捂着脸:“我这般姿色普通的人,她定是不愿意看上一眼,但是我怎么能与姐姐比?”      她觉得,鱼姑娘不喜生人,但是见到了阿纤姐这样干净又好看的人,态度与吕少君所说的不一样,可太正常了。      碰到阿纤姐这样需要帮助的人,又是平娘友人的徒弟,自然会帮上一把。      合理。      ------------      0758 互相羡慕      红吟会这么去想鱼行舟是很正常的,首先……她不愿意相信吕少君在欺骗她,那么纤阿出众的样貌对她而言就是很好的理由。      人与人是不同的。      那么对一个人的态度自然也会有天差地别。      “是啊,我与姐姐,不一样。”红吟说道。      她不是会自卑的人,比十娘稍稍强一些,所以红吟还能笑着:“我一想到阿纤姐你拎着大包小包在路上摇摆,就觉得很有意思,想来当时一定有许多姐妹想去帮姐姐搭把手,只是……鱼姑娘下手快了。”      “是有许多人看我。”纤阿点点头,旋即看着红吟,问道:“妹妹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姐姐闻我一下。”红吟忽然说道。      “?”纤阿眨眨眼,旋即便见到红吟身子前倾,整个人压了上来。      这一次,她没有像是往常那般避开红吟,而是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让她抱了个满怀。      “姐姐身上很好闻。”红吟说着,抓着纤阿的双肩,问道:“我呢?”      纤阿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到红吟看着她:“说实话。”      “说不出的味道,不过不难闻。”纤阿如实说道。      “少君姐说不好闻的。”红吟叹息:“淋了雨,又沾染了不少饭菜的味道,味道总归是不太好。”      “这很重要吗?”纤阿问,她不知道这样的小事为什么能够影响到红吟的心情。      “对我来说还是挺重要的,毕竟要去见十娘。”红吟说着……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只是有些羡慕姐姐。”      红吟忽然觉得,鱼姑娘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找个机会与十娘说,让她自己去看也就是了。      “羡慕……我?”纤阿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不解的神情。      其实,她才是羡慕红吟的那个。      体会过孤寂就会明白,像是红吟这般一身烟火,是怎么样让人艳羡的事情。      “我还羡慕妹妹呢。”纤阿说着,心想能够简简单单的生活,还有元君在侧……这不知道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红吟本来只是随口感叹一下,不想却听到了纤阿这般奇怪的回应,她瞪着水润的眸子:“姐姐说羡慕我?你是不是……脑袋不太好使。”      “我没有骗你。”纤阿说道。      她的言语苍白,但又是那般的认真。      这让红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红吟这样的姑娘来说,两个人之间有差距并不会让她觉得不公平和嫉妒,但是……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会让她恼怒。      她性子很好,极少数的时候才会真的生气。      红吟深吸一口气,随后问道:“姐姐是认真的?”      纤阿看了一眼窗外。      庭院中一片漆黑,春风城的热闹在东方的城区,于是在七姨的寂静庭院,只要抬头就可以瞧见一轮明月,以及熙熙点点的星星。      回过神来,纤阿轻轻嗯了一声。      “我倒要想听听姐姐羡慕我什么?”红吟捋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      纤阿听着红吟的话,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所有?”      从红吟的样貌,到她的经历,现在的梳妆打扮……甚至于“红吟”这个和琴同属下平十二韵的、充满意义的名字,在她的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      纤阿以往向来不在意的名字,因为无论是望舒、常曦、还是纤阿这些名字都是世人赋予她的,若非是海棠的存在,纤阿这个名字在她这儿完全没有存在感。      “……”      红吟沉默了。      她素来是好脾气的人,可是当她看见纤阿一本正经的说着羡慕她的“所有”时,真的有一瞬间动了肝火。      可是很快的,她的怒气便消散的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姐姐说羡慕我所有的东西。姐姐可知道,被娘亲卖给人牙子,几经转手才有幸被春风城的姐姐买下……是怎么样的感觉?”红吟说着,自嘲的一笑:“甚至,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托人回去瞧了那个女人,她如今吃的好、过的好,也总算是要上了朝思暮想的儿子。”      最近,已经开始给她儿子操心找婆娘的事儿了。      红吟觉得自己还托人回去看,这件事若是让十娘知道了,她一定会被十娘骂的狗血喷头。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感受。”纤阿轻声道。      可以说她没有父母,又可以说……她的母亲从未有表现过像是一个母亲。      “好,不明白,我现在只是个乐伶。”红吟摇摇头,说道:“姐姐知道红倌吧,我便是红倌,在来春风城、遇到十娘之前就是。”      正是因为这样,红吟知道祝平娘第一次见到了那般落魄的自己就给她起了“红吟”这样一个名字……才忍不住在吕少君这样的外人面前掉了眼泪。      一路的艰辛,她不曾与人说,因为这儿的姐妹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纤阿点点头。      她也在春风城呆了这么久了,自然知道什么是红倌人。      “姐姐都知道,为什么还能这样的理所当然?”红吟的更不理解了。      “我与妹妹是不一样的。”纤阿在这个时候,将这句话还给红吟。      对于纤阿来说,若是让她去做红倌人,害羞归害羞,可只要符合规矩,便没有什么好说道的。      像是红吟所说的清倌人也好、红倌人也好、乐伶也罢……那都是规矩里的东西。      而她,连进规矩的资格都没有。      元君捏出了这个广阔、多姿多彩的世界,无论怎么样的遭遇,都是姑娘所赋予的人生。      要知道,连元君偶尔都会忍不住,出来逛上一圈。      她……却一直老老实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不仅如此,元君大多时间都在梦里,她却每一天、每一天都可以看见下方的万家灯火。      风扯雷,雨来川。      夜晚,相较于白天的忙碌,本就是孤寂的。      “月宫下生万顷光。”纤阿喃喃自语,半晌后,她想要说的话浓缩成了短短一句。      “妹妹说的这些,重要吗?”      ------------      0759 祸福要看你怎么去定义      世界上有“何不食肉糜”这种话,可对于不曾入世的人而言,这句话便不是高高在上的。      纤阿与吕少君不同,她有资格说这种话。      被称作始皇的人可以一步一个纪元。可那使了秘法,越过了时间长河。      仔细去想,就会知道每一天都重复做一件事情,不用秘法,不休息,一直从古时走到今天,是怎么样的感受。      人不见古时月。      可只要是人,就都被月光照过。      纤阿有时会想,若是才诞生时的自己……没有感情该有多好?      日月之神,与东方的青龙这种山河之灵不同,她们没有人陪伴。      而事实上,纤阿所有的性子早就被时间长河完全磨去,眼里都是暗淡的。      直到遇到了某个无法无天的兔子,拿着姑娘的青令任性的带她打破了万古以来的宿命,抓着她的手入世,才再一次点亮了她的眸子。      “……”      拿红吟和纤阿的经历放在一起对比,究竟谁应该羡慕谁?      这并不好对比。      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可纤阿也的的确确,是羡慕红吟的。      ……      纤阿认真看着红吟,问道:“妹妹说的这些,重要吗?”      “姐姐说什么呢,自然是重……”红吟说着,对上了纤阿的目光,忽然便愣住。      她居然犹豫了。      丢下自己的娘亲也好,红倌人的过去也好,是需要自己这般在意的吗?      她方才的语气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诉苦。      甚至,诉苦的语气里,也没有几分苦。      因为回头去想,真的是不重要的事情,如今。红吟喜欢的人,喜欢红吟的人都不会在意她的过去,她自己也不像十娘那般传统、更不会和杜十娘一样,有着骨子里的自卑。      她真的不在意。      是因为十娘总是在意,所以她才受到了杜十娘的影响。      对于红吟来说,事情都过去了。      若不是过去,也不会找人去看她的娘亲。      呸。      只有红吟自己知道,她有时候居然会庆幸那个女人将她给卖了,虽说自己为此吃了不少苦……可若非是她吃了苦,又怎么会遇到十娘?      按照她原本的人生轨迹,只怕现在,也已经被嫁给了“门当户对”的普通男人,相夫教子。      红吟忽的有些恐惧。      倘若是遇不到十娘的人生,她要这干净的身子,又有什么用?      红吟想着,身子像是触了电,旋即牵扯到了脚踝的痛楚,惊呼一声后连着抽了几口冷气。      回过神来,红吟啐了一声:“让阿纤姐你把我拿住了,仔细去想,这还真的是不重要的玩意,不过我不在意是我不在意,你可不能说羡慕红倌人这种话,若是让十娘知道我带坏了你……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我呢。”      纤阿可是杜七的车夫,可不能让十娘误会杜七想要入店是被自己影响的。      “我听不懂,不过,我可以听你的,不说羡慕红倌人的事情。”纤阿想了想,说道:“有你喜欢的人,有喜欢你的人,并且……想见就能见到,这是很好的事情。”      “等姐姐有喜欢的人,就不羡慕我了。”红吟说着,啐了一声。      “……”纤阿沉默了。      她之所以会经常偷偷出现在白龙身边,就是想看白龙笔下有三份神韵的海棠。      这算是哪种喜欢?      说给红吟听,她会以为自己喜欢白龙吗。      纤阿想不明白。      “真要羡慕,那也羡慕七姑娘,我又拿不下十娘。”红吟补充道。      “在姑娘身上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纤阿说道。      “七姑娘是这样,让人羡慕不起来。”红吟叹息一声,旋即说道:“其实我还是想不通姐姐你的脑袋里都是些什么。”      红吟释然是她自己的事情,但是她依旧不喜欢纤阿说羡慕自己的话。      可是她是聪明的人。      纤阿不是在开玩笑,她很认真。      所以红吟不会去和纤阿对着去说反话,既然意见不和,那最好的选择不是说服对方,而是换一个话题。      这对于春风城的姑娘来说,也是社交的必备技能。      不过,得先把场子找回来,这也是春风城姑娘们的性子。      “姐姐可知道,我羡慕姐姐什么。”红吟说道。      纤阿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只见她指着自己的脸:“妹妹是羡慕我长得好看?”      “?”      “?”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红吟才眼角抽了抽,她……真的没有见过像是阿纤姐这样会自夸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不是厚着脸皮炫耀,而是用陈述的语气,仿佛这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我承认,姐姐你好看,但是在我们这些女人眼里,光长得好看是没有用的。”红吟说道。      像是淮竹姑娘,论美貌,她不知道比没有遇到杜七之前的十娘好看多少……可在石闲眼里,杜十娘依旧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不是这个?”纤阿眨眨眼:“但我除了样貌还说得过去……可以说是一无是处,本来驾车还算是个手艺,现在也伤了妹妹。”      “一无是处不至于,倒不如说,未经人事这一点,在春风城里本身就是一个值得让人羡慕的。”红吟说道。      “……?”纤阿歪着头。      说的是……生孩子吧。      海棠和白龙,她也有在一旁瞧过,不过只有一次,后来就被海棠给撵出去了。      “你羡慕的是这个吗?我是没有生过孩子。”纤阿说着,手指放在肚子上。      说起来,她这样的人,应该是怀不上兔子的。      “我?我没有。”红吟摇摇头,她虽然觉得干净一些好,但是自己却不羡慕。      参考石闲就知道了。      石闲因为是干净人,所以之前一直被十娘刻意疏远。      自己就不一样了,与十娘同是红倌人,谁也不会担忧污了对方的名声。      还不止如此呢。      因为石闲是干净人,所以提起石闲的良人,杜十娘从来不会往她自己身上想,优先考虑的,自然也是淮竹姑娘那样的干净人。      她就不一样了。      与杜十娘在一起,也是门当户对的。      这也是红吟认为,她比石闲要强一些的地方。      说来可笑,但这也是事实。      只能说造化弄人。      “不是这个?那我还有什么能让妹妹……喜欢的。”纤阿疑惑的问道。      红吟回过神来,说道:“姐姐有时候傻傻的,我很羡慕这一点。”      “……”      ------------      0760 火烧月明      两个女人在马车里面对而坐,纤阿还在想海棠和白龙以及要孩子之间的关系,忽的便被红吟用言语甩了一脸。      “我傻傻的?”纤阿歪着头瞧着红吟,一只手托在脸侧:“有吗?”      她不觉得自己是笨的人,可海棠的确偶尔会说她笨。      是因为自己笨,所以海棠才去找了一个更聪明的人吗。      纤阿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她作为一无是处的存在,既然已经没有优点,那么剩下的自然都是缺点……所以即便是傻傻的,也符合规矩。      一旁的红吟见到纤阿认真思考的模样,眼角微微一抽:“姐姐你……”      “我?”      “没什么。”红吟心想欺负一个纤阿这样的姑娘真的很没有意思,这个人在杜七之外就不知道什么是害羞,被自己说傻也不闹不恼。      “妹妹喜欢看月亮吗?”纤阿忽然问道。      “月亮?喜欢啊。”红吟想也不想的说道:“春风城里灯火亮,瞧不见几个星星,但是月亮看的清楚……一年的阴晴圆缺我都很喜欢,倒不如说咱们这些姑娘,哪有不喜欢月亮的。”      她觉得纤阿就很喜欢月亮,毕竟都自比嫦娥了。      “星星呢?”纤阿又问。      “星星?星星只有在城南才能瞧见。”红吟说着,眸子里闪过几分迷离,喃喃道:“与绿绮去瞧过,很好看。”      星河银练覆盖在天穹上,她抬起头,便可以瞧见漫天漂浮的银河尘埃和星河光点,而她是比这些还要渺小的存在。      回过神来的红吟深吸一口气,旋即缓缓说道:“星空的好看,我不知该怎么去形容,那是比花海还要好看十倍、百倍的景象,等到了好天气,我带姐姐去城南看一下,姐姐一定会喜欢我们这儿的星星的。”      红吟倒是没有想过和杜十娘一起去看星星。      因为有十娘在的地方,她根本就没有看星星的心情,所以很浪费。      “原来妹妹喜欢看星星……真好。”纤阿身子坐正了一些,心想在仰望星空时,可以感受到星河之美,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审美。      这是海棠说的,用来评价一个姑娘家是否合格的标准。      能不能感受到花儿的美、衣裳的美、妆容的美,而星空之美……便是顶尖的那个。      很可惜的是,纤阿瞧不见什么星河银练,对于认真的她而言,眼里的一切都回归到了自然的最初的形态,什么星辰轮转,无非是以混沌和非线性为常态的运行。      没什么好看的。      纤阿心道元君已经知道穿好看的衣裳了,所以那些披罗居的姑娘,真的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妹妹喜欢看星星看月亮。”纤阿轻声道:“所以我才羡慕妹妹……”      “你说什么呢?你不喜欢月亮吗?”红吟疑惑。      “算是……喜欢吧。”纤阿说道。      “我发现姐姐一点也不傻,是我傻,听不明白你的话。”红吟说着,忽然觉得眼前的纤阿有些遥远。      可能正常姑娘都是多愁善感的,但红吟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还是喜欢那个傻兮兮的,与她亲近、会脸红的阿纤姐姐。      红吟心道自己差不多摸透了纤阿的心思,让她回归正常十分的简单……只要提杜七就行。      “为什么这么说,妹妹一点也不傻。”纤阿觉得,红吟才是难懂的姑娘。      “是我用错了词儿。”红吟叹气道:“姐姐不是傻,是干净,不是说身子上的,而是……眼睛里的。”      红吟手拂过自己的眉尾,认真的说道:“姐姐有些像是入城第一个月的杜七,我羡慕的……就是这种干净。”      又可以说是清澈。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清澈,对她们这些泥潭里的姑娘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杜十娘之所以简简单单的就将杜七带回来养、七姨第一眼就宠上杜七,都是因为这双眼睛。      “干净?”纤阿眨眨眼,张开手掌,瞧着自己修整的白白净净的指甲,心道像是自己这样没有入世的人,就是想要变的不干净,也得有机会才行。      纤阿对于红吟说的干净没有什么概念,在她的想象中,大抵身子干净的就是干净人……      没办法,她对于这个时代的所有认知都来自某个无法无天的兔子。      那兔子能教给她什么好东西?      纤阿心想海棠成婚后总是爱说她已经不干净的,所以……其实纤阿还挺想和海棠一样的,只是没有机会。      一旁的红吟忍不住抓住纤阿的手腕,仔细瞧着这一双玉手。      纤阿的手腕洁白无瑕,手指细长柔美,指尖像是玉笋芽儿,用红吟的目光来看,用这样一双手去调琴、抽线,一定是莫大的享受。      “姐姐这一双素手,已经胜过咱们这些丫头太多了。”红吟说着,心想她曾经以为秋水丫头的手已经很适合弹琴了,却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更好看的手。      “要不……姐姐摸一下我的脸?”红吟眨眨眼,有些心动。      她这样的人,即便是臆想,让纤阿摸摸她的脸也已经是极限。      “妹妹,我去买了暗舒荷,也算是干净人吗?”纤阿认真的问道。      她可还是记得,海棠曾经给白龙使药的事情。      “姐姐怎么还惦记着这儿事,和你们这些姑娘聊天,无趣也就罢了,也不跟上我的兴致。”红吟啐了一声,接着抓住纤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她的眼睛因为纤阿略显冰凉的手而眯起了一些,旋即对着疑惑的纤阿说道:“姐姐能问出这句话,就已经是干净的人了。”      纤阿抽回自己的手,认真的说道:“我脑袋不甚灵光,你说的仔细些。”      “行吧。”红吟不舍的看着纤阿的手,接着左手攥着右手的食指,说道:“就好像七姑娘,哪怕她吃了暗舒荷、哪怕她有了对食、可她依旧是干净人。”      “?”纤阿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红吟语气一顿,接着说道:“我和石闲这些当姨娘的,能做的也就是布一些传闻、谣言,稍稍污一下她的名声让她与十娘接近。但即便是这样,那些信了传闻的人只要瞧上七姑娘一眼,就会知道谣言只是谣言,七姑娘依旧是那个七姑娘,并不会因为出台而变了模样。”      这就是干净的人。      ------------      0761 能出现在杜七身边的,都是体质羸弱的人      所以,杜七的干净,无关杜七有没有嫁人,当然若是真有人打杜七的主意,她也是会档在前头的。      红吟说完,眼角微微一抽,她指着纤阿的鼻子:“是姐姐要我说的,可我说给姐姐听,姐姐却拿手捂着耳朵……我要生气了。”      她好心给纤阿解释什么叫干净,谁想到话才说了一半,纤阿就双手捂着耳朵,一幅不听不听的样子。      虽说以纤阿的样貌做出这种动作既养眼、也有一股子反差萌,可……红吟更不爽了。      不过她更加确认了一件事。      提起杜七和不提起杜七,纤阿就是两个人。      “妹妹说完了?”纤阿脸色发白,她放下手。      她现在也入世了,按照俗世的规矩来说,没有修为的人只要捂住耳朵……就什么都听不见。      她方才可什么都没有听见。      纤阿脸色不好看,她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说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再说元……七姑娘了?”      “姐姐?你管谁叫姐姐呢,说起来,先前姐姐就总是唤错我。”红吟啐了一声:“我只是显得年纪大,实际上……比姐姐年轻呢……再说了,你不是喜欢杜七吗?我唤一声七姑娘不行?不至于连提都不能提吧。”      “我……”纤阿心道她以往只有一个姐姐可以说话,被红吟吓到了,一开口就是“姐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这些不重要。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在被红吟架在火上烤,居然主动要听红吟说话,她是不是真的傻了。      “姐姐听我说话。”红吟眼看着纤阿又要抬手捂耳朵,气恼的抓住纤阿的手,死死的攥住,随后说道:“姐姐不是很喜欢七姑娘吗?给她做车夫也要接近她……怎么我一提起七姑娘,你就一个劲的往后退,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还指望着,杜十娘发现杜七有纤阿这样优秀的姑娘喜欢,能够激起危机感呢。      “这不是有没有出息的事情。”纤阿漆黑的眸子轻轻颤着。      “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儿要与姐姐透露,算是欺负了姐姐……给的甜枣儿。”红吟正说着,一个不注意就被纤阿把手给抽了回去。      “不许捂耳朵。”红吟抢先说道:“是好事,你会高兴的。”      红吟认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要是喜欢杜七的人,都会高兴的不得了。      她也不能总是欺负阿纤姐姐,偶尔也要做一个好人的。      “……”纤阿身子僵硬。      不许捂耳朵?      可不捂耳朵,自己不就什么都听见了。      红吟是姑娘的姨娘,她就像是被红吟抓在手里的九华剑,怎么着都不是。      ……      纤阿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雨。      “姐姐真是没出息。”红吟忍着疼,挪到了门帘前,挡住了下车的门,随后一口气说道:“等我说服十娘让杜七出台,现在石婴姑娘还伤着,所以到时候无论是安排在青玉台还是秋水楼或者是琴楼……都得姐姐使马车带杜七去。”      红吟说着,浅笑着说道:“送七姑娘出台可是个好差事。”      她了解杜十娘的性子,对于能够说服杜十娘让杜七上台有着九成的把握,而若是能和石闲联手去找杜十娘,那这个把握就能从九成提到十成。      等杜七出台,纤阿作为杜七唯一的车夫,闲着也闲着,所以杜七演曲的时候,她作为车夫,自然能够一场不落的将杜七的曲子全部听完,还不用花银子。      这对于喜欢杜七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是做梦都能笑出声音的。      阿纤姐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姐姐怎么想?要知道十娘忙起来都不见得能听完每一场。”红吟说完,看着一动不动的纤阿,疑惑道:“姐姐怎么一点也不高兴?还是说能送杜七出台,太高兴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红吟没有见到想象中的场面,有些疑惑。      “姐姐?”红吟伸手在纤阿眼前晃了晃。      此时,在红吟的视角中,纤阿狭长的眸子泛着水润,眉梢弯起好看弧度,眼角向内勾起,这是一双好看的不得了的眼睛,灯火洒在纤阿身上,给她镀上一层华丽的金粉。      就像一幅画,一幅画圣精心勾勒出的丹青卷。      可就是因为太像画了,姑娘一动不动的。      “姐姐,你说话呀,阿纤姐?”红吟咽了口唾沫,抓住了纤阿的手。      手的温度没问题。      红吟抓住纤阿的肩,使劲摇晃着:“阿纤姐,你瞧着我,这是怎么了……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蓦得,窗外起了一道耀眼的白光,这让红吟抓着纤阿双肩的手一停,旋即松开。      于是,如画一般的姑娘就像是没有了骨头,倒在了车厢中诸多礼物中。      白光过,雷声轰鸣自远而近,透过窗子照亮了纤阿的眼睛,只见她身子剧烈的一颤,旋即脸色被电光映的惨白。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在红吟的视角中,听到雷声的纤阿躺在礼物堆中,忽然就蜷缩起了身子,就像是一只受惊的、胆小的兔子。      “阿纤姐,你害怕打雷吗?”红吟瞧着纤阿害怕的样子,忽然就母性大发,恨不得将纤阿抱在怀里,好在她忍住了。      “姐姐不怕,我在呢……还有就是,你怎得不高兴呢。”红吟疑惑道:“姐姐方才发什么呆呢?又没跟上我的思路?”      听到红吟的话,纤阿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裙角。      她撑起手臂想要做起来,可身子就像是真的软成了水,撑起了一半,就又一次摔在地上。      仔细去看,会发现纤阿身子在轻微幅度的颤抖着。      很明显,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她不是胆小的人。      可……方才真的是两眼发黑,耳朵里嗡的一声,身子像是微尘一样,全碎了。      一股子恐惧浮上了心头,冷汗顺着她的俏脸滑落,衣裳似是都要被汗水浸透。      ……      车厢中,桂兰的香气愈发浓郁。      红吟终于感觉到有些过了,她收起玩笑的心思,忍着脚踝的剧痛,过去将纤阿扶起来。      这一扶不要紧,红吟感受到纤阿背后的湿润,她看着面前香汗淋漓的姑娘,睁大了眼睛。      “阿纤姐,你没事吧!”      ------------      0762 对小姐们的恩怨要避开走      “轰……”      雷声过。      窗外的雨水忽然就变大了,雨打窗棂声的响动压过了安宁和白玉盘的切切私语。      杜七小口吃着梨条,眼里有水光润色,看的出来她很喜欢这个甜品。      在杜七身边,明灯局促的跪坐火盆旁,一幅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叫你去拿一个梨条,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婵儿拿手绢轻轻擦拭着明灯脚踝的泥渍,嗔道:“你这一会儿还要去再洗一遍,盥洗室的水点上没?”      明灯点点头。      “这都已经洗了几次了?”      婵儿觉得明灯再洗下去,都要洗蜕皮了……只能说还好猫儿是不用蜕皮的。      “婵儿姐,七姨这儿……没有梨条了。”明灯小声说道。      “没有你就回来呗,用得着你去给姑娘想法子?”婵儿啐了一声:“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弄得我以为你让小姐给吃了呢。”      她就说,石闲已经有翠儿在身边了,哪里会有把明灯这么一个小丫头留下来的兴致?      听着婵儿的话,明灯身子一颤,可当她抬头去看婵儿的眼睛,却发现姐姐并没有在怪她,相反的……婵儿的语气很温柔。      明灯忽然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都被婵儿看透的感觉。      而事实上,婵儿对于明灯的心思差不多也能猜个九成。      “七姑娘,好吃吗?”婵儿忽然询问杜七。      杜七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梨条:“味道不错,虽然没有连姐姐做的甜,但是更脆一些。”      她只是知晓了杜这个字意思是棠梨,想着棠梨也是梨,便忽然想要尝尝梨条。      真吃到了,其实也就那样。      平日里不说吃腻了,但不是连韵做的甜品,吃起来就总是差一些味道。      “那是自然,红鸾街的蜜饯每一家都有特色的。”婵儿笑着说道:“说起精致,还是连丫头的更用心,毕竟她只做给姐妹们吃,不接大的单子,所以说真要说往外卖,还是要其他的店面。”      杜七似懂非懂的点头,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还是更喜欢连姐姐做的。”      “是姑娘体质好。”婵儿无奈的说道:“换我和翠儿,像是姑娘这样吃甜食,早就胖出一圈了。”      “是吗。”杜七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总之,这梨条是好吃的吧。”婵儿问。      “好吃。”这一次,杜七倒没有任何的犹豫。      婵儿见状,摘下明灯的帽子,轻轻抚过她的耳朵,笑着说道:“听到了吗?姑娘说好吃。”      “嗯……嗯。”明灯应声,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玉盘,发现自己姐姐也在笑自己,便有些脸红。      就在这时候,明灯忽然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卡在了她的脖子上,紧接着,她就瞧见了婵儿和蔼的笑容:“好了,说说吧,这红鸾街的点心是哪里来的?”      一旁的杜七则完全不关心点心的来源,她只要有的吃就可以了。      明灯被婵儿那温和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说道:“是……红姐姐。”      “你说……红吟姐?”婵儿一愣,旋即点点头:“我就说姐姐怎么一直没来,照道理下午就该见到她了。原来去买蜜饯了,不过这也太久了,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婵儿喃喃说着,忽然说道:“所以,姐姐人呢?怎么只见到点心,见不到人?”      “在、在院子里。”明灯的声音很小。      “在院子里?”婵儿一愣,她推开窗,只能瞧见外头的瓢泼大雨,便有些心急:“这么大的雨,在院子里做什么。”      “婵儿姐,红姐姐不让我说。”婵儿小心翼翼的道。      婵儿还没反应过来,杜七就擦擦嘴角,好奇的说道:“红吟姐还有什么小秘密吗?”      “小姐……”明灯眼看着自家小姐要问,就开始不知所措。      若是小姐问了,她是说,还是不说呢。      不过就在明灯犹豫的时候,她突然的就被婵儿从背后捂住了嘴,只听婵儿对着杜七说道:“七姑娘,红吟姐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问的好。”      杜七眨眨眼:“为什么。”      “怎么说呢。”婵儿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明灯的身上,她咳了一声:“一定与我家小姐有关,咱们还是不要掺和她们的事……毕竟,事关十姑娘,十姑娘该是不愿意看到七姑娘掺和进去的。”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杜七缓缓道。      婵儿见到杜七很听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不知道红吟具体是什么算计,但是别掺和一定没错。      “婵儿姐。”明灯怯生生的看着婵儿。      “你怕什么,藏好你的心事,我又不问。”婵儿盘腿坐在毯子上,旋即搂着明灯,与她说着悄悄话。      一旁的杜七又一次拿起梨条,正要吃,就对上了一道视线。      是白玉盘的。      小丫头轻轻摇头,伸手指了一下七姨房间的方向。      杜七就想到了杜十娘,身子一颤,便将点心重新放回去,然后转过身不去看。      这一幕被婵儿看了个完全,她忍不住勾起嘴角,旋即俯下身子在明灯耳边说道:“你姐姐……比你可懂事多了,不会让人担心。”      明灯先是点点头,然后小声说道:“月姐,也是会让我担心的。”      比如,她步行从城南一路走到春风城的时候……      “那就是你们姐妹的事情了,我可不懂。”婵儿笑着。      窗外的雨很大,可琴房中温暖,杜七不能再吃点心了,便伸了一个懒腰后站起来,走到远处的七弦琴前,轻轻拨了一个音。      忽然响起的琴声打断了所有人正在做的事情,纷纷看过来。      安宁有些兴奋的说道:“姑娘,要练琴吗?我可以和姑娘一起。”      她也是学了双律的,之前杜七独奏的时候是因为翠儿和石闲等许多人都在没机会表演,现在都是小丫头,便来了兴致。      安宁自认为,她的琴艺不比杜七差多少。      怎么说呢。      安宁如今也是入了门的,她能感觉到,杜七是在给杜十娘练琴,她在抚琴时的一颦一笑、曲韵音律甚至是手法习惯全都和杜十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杜七根本不是在学琴,是在学杜十娘。      ------------      0763 那不叫卖艺      世界上有人是因为喜欢而学琴,比如杜十娘,妖祸前家里还算有余财,甚至愿意让女儿学她所喜欢的音律。      也有人是因为生计而学琴,比如红吟,她入城前就已经是红馆人,只为学一个手艺。      亦有石闲这样是杜十娘逼着学琴的。      若是将安宁分一个类,她自然是因为喜欢,毕竟……琴棋书画能够凸显姑娘的气质,她的梦想就是成为像是常姐姐、杜先生那样优秀的姑娘。      但是杜七却奇怪。      她学书法不是学书法,是在学杜十娘。      学琴不是学琴,也是在学杜十娘。      只有杜十娘让她学医的时候,是真的有在学医。      安宁与杜七说过这个问题,但是杜七不是没有能力,而是……她就喜欢事事去学杜十娘,这也没有办法。      杜七将学杜十娘当成最重要的事情,因为十娘就是规矩,而她一直在做的就是学规矩。      可在安宁眼里,杜七一味的模仿杜十娘,导致她自己的曲子缺了灵魂也是事实。      这倒不是说杜七的曲子不好,而是……有杜十娘在上头压着,杜七这样是不可能超过杜十娘的,这里不谈杜七能不能做到,而是她愿不愿意这么做。      杜十娘自然也知晓杜七在学她,所以才与七姨说想要让杜七出台的话。      杜十娘琴曲的灵魂是杜十娘自己,可杜七琴曲的灵魂也是杜十娘?这算是个什么事情。      于是……      在杜七没有上道的时候,安宁有信心在有限的时间里,在琴艺上超过杜七。      安宁兴奋的说道:“姑娘,要练琴吗?我可以和姑娘一起。”      杜七伸手轻轻压在琴弦上消去余音,旋即回头说道:“和我一起?”      安宁使劲点头。      “我才吃了东西,不是很想练琴。”杜七说道。      “这样……”安宁有些失望的叹息。      杜七指甲轻轻在琴弦上刮过,忽然说道:“婵儿姐。”      “姑娘。”抱着明灯的婵儿看过去。      “姐姐先前听了我的曲子,像我这样的水准,能出台演曲吗?”杜七犹豫的说道:“我……会给十娘丢人的吧。”      她不想让十娘落了面子。      “出台?姑娘说什么呢,十姑娘可舍不得让姑娘出台。”婵儿连连摆手,旋即发现杜七一直盯着她,更奇怪了。      杜七心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婵儿算不到的事情。      “我想知道。”杜七说道。      “姑娘的琴艺是很好的,才不丢人。”婵儿说着,捏了捏明灯的脸:“明灯,你说是不是?”      明灯使劲点头。      “我想听实话。”杜七认真说道。      “小姐,我说的就是实话。”明灯有些着急的说道。      “你不算。”杜七嗔道:“你又不懂琴。”      “……”明灯听着杜七的话,只觉得胸口中了一锤,埋头钻进婵儿怀里不说话了。      “七姑娘你,罢了。”婵儿的视线在杜七和七弦琴之间来回挪动,想了一会儿说道:“按照我姑姑的要求,七姑娘的琴艺只是勉强入门,和已经可以出台演出的姐姐们……还是差了许多的,但是至少不难听,能够完完整整的演奏出一首来。”      婵儿说完,害怕打击杜七的自信心,立刻补充道:“姑娘在琴艺上是初学者,能做到这一步就很好了,我家小姐学双律都学了一年呢。”      安宁在一旁点点头。      这和她知道的差不多,从三十二楼里随便拽一个姑娘,都在琴艺上秒杀她,杜七……也差不多。      “果然是这样。”杜七双手捂着有些发烫的脸颊,面上是浓浓的忧色。      这样的她,出台演曲,那不是……上去丢脸吗。      婵儿不明白杜七的意思,她疑惑的看向安宁,希望安宁这个学琴的能给她个答案。      “七姑娘是在想瓶颈的事儿?”安宁没有辜负婵儿的期望,立刻说道:“其实七姑娘只要不去刻意学杜先生,用自己的方式去演奏,一定会更好的。”      “你是说……十娘不好?”杜七看向安宁。      “先生自然是好的。”安宁认真说道:“可那是先生的东西,不是姑娘你的。”      “这样?”杜七沉思了一会儿。      用自己的方式去弹琴?      但是她的琴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若是让人听了会很麻烦。      “和十娘不一样的琴,我不想练。”杜七心想那很浪费和十娘在一起的时间。      “七姑娘喜欢琴吗?”安宁问。      “喜欢。”杜七想也不想的说道。      “喜欢,怎么会不想练。”安宁说道。      “我来。”婵儿忽然挤进话题,她问道:“七姑娘为什么喜欢七弦。”      “因为十娘会。”杜七说道。      “看吧。”婵儿对着安宁摊手:“她根本就不在意是弹琴还是抓箫,她的心思可太好懂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安宁摇摇头,她何尝不知道杜七的心思,可这般不用心的学琴,杜先生……应该不会高兴吧。      “好啦。”婵儿抬起头说道:“说实话,姑娘的琴艺如何根本就不重要,听得人不会在意的。”      “不在意?怎么会。”安宁摇头,她可是知道春风城姑娘的高标准的,她这样的琴声上台没几下就会被哄下来的。      “你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婵儿啐了一声:“这可是七姑娘,是姐姐们都喜欢的医家先生,所以只要姑娘登台,台下的人一定多是看姑娘这个人,曲子差不多能够入耳就行。”      长得好看就是王道。      安宁一怔,旋即看了一下前方那个线条分明的姑娘,又低下头瞧了自己,脑袋上起了一层黑线。      “婵儿姐说的是,七姑娘只要上台自然有人喜欢看。”      安宁捂着脸。      这哪里是卖琴艺啊,这不就是变相的卖身吗。      杜七捏着裙角,歪着头说道:“我不甚明白,不过你们的意思是……我是可以登台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得提醒姑娘。”婵儿收起了笑容,认真说道:“和我们讲讲也就算了,千万别去和十姑娘说想出台,若是说了,姑娘你一定会挨打的。”      杜七眨眨眼,摇头:“婵儿姐说什么呢,十娘才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打我。”      难道以后十娘来要求她上台演出,还要打她?      听起来就像是强迫她接待客人一样奇怪。      ------------      0764 杜七也会算计,不过不甚成熟      婵儿听着杜七天真的话,视线在杜七的腰股上掠过,旋即无奈的说道:“七姑娘挨打的次数少,可真要惹了十姑娘恼怒,还是会被打的。”      卖艺,那也有艺可以卖才行。      像是杜七的琴艺,完全就是弱化、弱化、再弱化版的杜十娘,这样的她若是能够登台还有人捧场,不用想就知道卖的不是艺,而是姿色。      好色的五陵公子有很多。      好色的姑娘其实也不少。      婵儿认为哪怕杜七的琴艺追上了杜十娘,杜十娘都不会允许她上去卖艺的,更不要说……卖身了。      谁舍得啊。      “别说十姑娘舍不得,我也舍不得的。”婵儿认真说道。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与婵儿姐说,不过……十娘不会生气的。”杜七说着,很淑女的在古琴旁坐下,双手撑在琴面上,托着脸瞧着婵儿。      毕竟若是解释给婵儿听,那该怎么说她总是偷听的事儿?      杜七不知道她登台会不会挨打,但是偷听十娘和七姨的闺房话,一顿板子定是少不了的。      做人还是机灵一些的好。      婵儿在一旁瞧着杜七,搂着明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让明灯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停拍打她的后背。      婵儿只觉得现在的杜七真的很好看,一切随心,恬恬淡淡,懒懒散散的……她分明已经无数次惊艳于杜七的样貌,可无论什么时候去看,都无法忽视姑娘的样貌。      婵儿心想杜七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也不重要了。      真说上台卖姿色,以七姑娘的姿色……该是怎么样的天价都是值得的。倒不如说,如果只是花钱就能却看到姑娘弹琴、甚至跳舞……那就已经是十分、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于是婵儿不再反驳杜七,而是说道:“倘若姑娘真的出台,我一定去捧场。”      “婵姐姐你?”杜七想了想,点头。      也是,翠儿平日里忙。有空来瞧她弹琴的,除了明灯、纤阿、估计也就是游手好闲的婵儿了。      就在这时候,白玉盘走到婵儿身后,小声说道:“婵儿姐,你轻些。”      “啊?”婵儿回过神来,这才瞧见自己怀里,小脸都快要瘪紫的明灯,立刻松开手,然后嗔道:“怎么说也是修行者,这点力气都没有?”      安宁在后面,十分无奈的抚额。      明灯是有力气,可婵儿抱着她,她也得敢使劲才行啊。      只能说姑娘里的等阶分明,明灯就是最弱的那个。      “……”杜七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心道她现在多少也明白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着等级的分别,不过她依旧不在意。      手指在明亮的琴弦上划过,杜七眯着眼睛。      她既然已经确认自己是可以登台的,兴许就应该早做准备。      要么让自己的琴艺变得更好一些,要么让自己变得更好看。      卖艺和卖身总要卖一个的,若是哪个都半吊子,到时候上台丢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十娘的脸面。      十娘是脸皮薄的人,她自然会保护十娘的脸面。      琴艺和姿色——      杜七其实对这两个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信心,不过想来做了披罗居这么久的玩物,她在梳妆打扮上比以往只知道穿长衫的时候不知道要强多少。      杜七想着,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空荡荡的荷包,心想自从关了医馆之后,她已经穷了好久了,浑身上下找不出二十个铜板来。      不知道登台演曲所得的银子,会不会像是先生那样,分给她一些?      如果是楼里分给十娘,再由十娘给她,那……她基本就等于是白干活了,十娘可是小气的紧。      杜七轻咬下唇,心道要不和十娘说说,再把医馆开了?趁着先生不在,可以赚些银子零花。      她的思路有些杂乱,可她一想到明灯的荷包都比她鼓个十倍……便不甚自在。      说起来。      行医的规矩是无论对方什么样性子的人,只要她给银子,那么自己就给她瞧病、艾灸、推拿。      演曲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只要符合楼里的规矩,交了银子就能来听自己弹琴。      杜七莫名的想起了正前往东玄去找李青莲的某个“天家”。      说起来,那孩子倘若交了银子,应该也是能来听自己弹琴的?      杜七点点头,心道是可以,但是那孩子都睡了这么久了,不知身上还有没有银子,若是没有银子,那应当也是听不到的。      当然,杜七认为她和小猴子得先想个正当理由走进淮沁才行,进不来说什么都没有什么用。      歪着头。      又觉得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会留空子,而那故人又是最会钻空子的人,所以与自己见面只是早晚的事情。      那么,为了避免十娘被故人惹怒而断了她的零花钱,现在就要想办法攒银子,不然说不定就真的买不起连韵姐的蜜饯,只能依靠明灯接济了。      ……      “哈啊~”      杜七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舒展着轮廓分明的身姿,旋即轻轻一个哈欠,眼角起了湿润。      还真是有些乏了。      杜七低下头,视线在地上的蜜饯盒上闪过,心想自己一直以来的锻炼并没有什么用,身子骨还是弱的很。      难道真如书上说的,跑上一天的步也抵不上一盒蜜饯?      可,医书上的东西对她该是没有什么用才对。      “嗯。”杜七歪着头,又打了个哈欠。      行医很累,练琴也很累,以她羸弱的身子……若是两个一起做,该是会累的爬不起来。      走路那是不可能走的,所以车夫就很重要了。      “明灯,阿纤姐呢。”杜七忽然问道。      “在下头……”明灯下意识回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小姐怎么知道……阿纤姐也来了?”      “真来了啊。”杜七双手绞在一起,心道晚上得找个机会鼓励一下纤阿才行。      纤阿是很胆小的人,分明是海棠的好友,却一点无法无天的性子都没有学到。      希望,送自己出台去“卖身”这件事,不会把她吓到吧。      自己又不会怪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害怕的。      ……      入城这么久,杜七也会动脑子去算计了,不过她的算计杂乱无章,想到哪儿就跳到哪儿……乱七八糟的,分不清条理,甚至没有什么道理。      不过,这也算是个进步,毕竟她的脑袋里光是十娘和蜜饯,就把地儿占全了。      ------------      0765 再不利用尘世的规矩,就要出大事了      有时候知道的多、懂得多、会的多未必是一件好事,似是红吟……什么都不清楚才可以做出那般的算计,和石闲不约而同的成立了这个世界最邪恶的组织。      与红吟有着鲜明对比的就是月宫的仙子,因为什么都明白,所以身子被冷汗浸透。      知道得越多,发现自己不知道的就越多。      越无知,过的反而越舒坦。      杜七潜意识里懂得这个道理,于是她会和周围的说她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只不过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很多,最开始的……兴许是想要了解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感情。      爱情之类的东西,她很喜欢。      杜七作为一个姑娘家,好奇心强了点,却也正常。      杜十娘不似杜七般朦胧,成熟的她深知这个道理。她接过杜七给她的庭玉后,一次都没有佩戴过。她很清楚,不仔细去想负心郎是否有苦衷……单纯的将其当做一个负心人来看,兴许对两个人都好。      与之相同的,杜十娘装作不知道杜七的神秘来历。不去问她那一袭青衫、不去问那不会腐烂的桃子……等等等等。      这一些明智的举动让杜十娘至今都过的还算舒坦,如果不是她心思扭曲过不去自己那关,现在生活的一定更好。      想来,如果将杜十娘换成石闲的性子,什么都可以装作不知道的她,如今差不多能够将杜七吃抹干净。      而如果是杜十娘,大抵她对杜七做什么,杜七都不会觉得不符合规矩,自然会配合。      所以说,无知在某种情况下,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      这么一看,纤阿的情况也不是最坏的,她也是无知且幸福的。      毕竟,她从红吟那只知道她要送杜七去弹琴,是属于卖艺的,却不知道她的元君根本就没有艺可以卖,而是去出卖姿色……      虽说对象同是姑娘家,但说一句卖身也没错。      如果纤阿若是知道她是送姑娘去卖身,兴许她流的就不是冷汗这么简单。      ……      ……      几声隐约的雷声从九天之上传来,暗云似乎听到了命令,全都都聚在一起,随之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就成了墨色。      水墨云与黑色的天空混合在一起,黑压压的全部聚集在七姨庭院的上方,电闪和雷鸣也渐渐频繁,电光一个比一个疾,雷声一声比一声响,像是整片暗天就要塌下来。      这般风雨交加的可怖时刻,哪里还能在天上找到半点月亮的影子?      “……”      雨水冲刷马车,一下一下打在纤阿的小心脏上,让她身躯忍不住颤抖。      若是可能,她真的很像和月儿一样藏起来。      可如今,她被红吟抓住了手,哪儿也去不了。      红吟被纤阿忽然的香汗淋漓的表现吓到了,她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外衣盖在纤阿身上,生怕她因为发汗而受凉。      此时,纤阿的长发贴在脸侧,整个车厢中充满了浓郁的桂馥兰香。      红吟取出手帕小心翼翼擦拭着纤阿额前的汗渍,担心的说道:“姐姐可是身子不舒服?”      正常人都会是红吟这样的想法,认为纤阿是身子不舒服,而并非是被吓得。      毕竟,哪有人会因为要送杜七出台而吓的站不起来?      红吟一时间也不想自己的算计,她看着纤阿虚弱的脸色,听着窗外密集雨声,有些着急的说道:“姐姐,我也抱不动你啊,方才不该让明灯走的……这马车怎么使的,我牵马带你去主楼给杜七看看,她懂医术。”      “我……”听到了杜七的名字,纤阿忽然就回了魂,她抬袖擦去面颊上的汗水,虚弱的说道:“我没事。”      “姐姐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红吟哪里会信她。      “我只是腿软了。”纤阿说话的同时,瘦弱的肩还轻轻颤着。      与杜七一样,她这也是普通姑娘的身子,并非是什么仙体。      毕竟有杜七打头,她既然入世了,自然不会特殊化。      “腿软?那我就不问了。”红吟心想姑娘家有什么隐疾,不愿意让人知道也正常,可是她的确没有想到纤阿这样的姑娘居然身体不好,而且一犯了病,居然站都站不起来?      也不对。      红吟心想纤阿身子应该没有什么病,毕竟她是经过春风城认证过的车夫,忽然身子软的像是没有骨头这种病,怎么想都不会选择做车夫,更不会过审,不然也太危险了。      “姐姐是不是方才车子打漂时候吓着了?还是说天癸将至,受了凉?”红吟心想流虚汗,这真的有可能是被吓着了,寒凉气入体。      嗯,她想的某种意义没有错。      就是被吓着了。      “我……歇息一会儿就好。”纤阿说着,声线微微发抖。      “还是要让杜七给姐姐瞧瞧。”红吟取出车上烧好的水,满满的给纤阿斟上一杯糖水,亲自试了试水温后递过去:“姐姐,先喝一些红糖水,暖暖身子吧。”      “……嗯。”纤阿点头,她伸手想要去接红吟的茶盅,可手一抬起来,就不断发颤,哪里像是能端起茶盅的样子。      “罢了,我喂姐姐把。”红吟小口抿了一口糖水,忽然对上了纤阿的眼神,一愣后将口中糖水咽了下去,然后拿起小桌子上的勺子,正常的喂给纤阿喝。      兴许是糖水真的有用,又或者黑暗的云层上起了一层不甚明显的金光,纤阿逐渐有了力气……      此时,淡淡的金光照在纤阿的身上,为她这具羸弱的身子补充了元气。      纤阿意识到什么,她隐晦的瞧了一眼天上,随后稳稳的拿过红吟的杯子:“麻烦妹妹了。”      “姐姐这是好些了?”红吟看到纤阿惨白的脸色上起了几份红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轻轻拍打胸口:“姐姐可是吓死我了,这是怎么了啊。”      “可能是有些乏了。”纤阿说着,放下手中茶盅,她带着七分虚弱,小心翼翼的问道:“妹妹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说的什么?      红吟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她说的是杜七出台的事情,便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      再一次从红吟这里确认了这件荒唐而惊怖的事情,纤阿身子剧烈一颤,她忍住忍住才没有又瘫倒在地。      红吟担忧的看着纤阿,正想着,她便见到纤阿大口大口喘着气,随后眼里泛着几丝让她震惊的水光。      “姐姐?”红吟惊讶的看着面前水光潋滟的女人。      只见纤阿樱唇细微的颤动。      “妹妹,求你帮我与姑娘说一声,能不能换个人给姑娘……驾车。”      ------------      更新在夜里,别等啦。      就这样,这个月是有点阴间过头了……得想个办法挑一挑,嗨呀。      ------------      0766 这个车夫做不下去了      天色越来越黑,自庭院上方俯瞰,可以瞧见风雪中一辆内里点了灯火的马车。      车里坐着两个各怀心思的姑娘。      两个人都吓得不轻。      红吟应该是尘世里,见到纤阿软弱模样最多的人。可即便是她,现在瞧着面前这个眸中覆着薄雾,樱唇轻颤不已的女人……还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姐姐今个是怎么了?      红吟认为纤阿很漂亮,但是性子也奇怪,有时候似是一个成熟的姐姐,有时候……又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      她想了想,觉得姑娘家性子多变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值得惊讶。      “……”      此时,窗外一声浅雷,纤阿双肩微抖。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名字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的“母亲”没有给她取名字,所以常曦也好、嫦娥也好、望舒也好、甚至是海棠所喜欢的、这个叫做纤阿的名字……在规矩上,都是不存在的。      这些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吹的散。      于是,将名字取而代之的就是职责。      比如,她是月御,她姐姐是日御。      比如某个橙衣姑娘不喜欢羲和这个名字,更喜欢别人唤她日御。      “月御”这两个字才是纤阿这个存在的本体,她可以丢下任何的名字,唯独这两个字撇不清关系。      她的意义就是御者,虽说是月车,可她的本职就是给姑娘驾车,谓之元君巡天,纤阿为御。      如今的她依旧是做为御者,执策送姑娘出行,本质上依旧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      纤阿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想要将这个重要的职责推给其他人,这完全从根本上否定了她存在的意义。      如今的月御想要抛去职责,这已经不是坏了规矩那么简单。如果传出去,都不用杜七动手,自然有人来收拾她。      但是纤阿只能这么做,她没有办法。      无论如何也要推掉,哪怕是坏了规矩,承担严重的后果……也一定得推掉。      这儿说的严重后果,“死”这种意义的概念都排不上号,若是能这么简单的“死”了,那都是最轻的惩戒。      “……”纤阿咬唇,眼睑微微发抖。      红吟在一旁静静看着纤阿,并没有回应纤阿的问题,就像是选择性忽视了纤阿询问她的话,缓缓拿起勺子,继续喂纤阿喝糖水,同时说道:“姐姐方才说的话,我没有听的清楚,姐姐……想清楚再说。”      “我……”纤阿正要开口,话语就被勺子堵了回去。      “我说了……”红吟笑着道:“想清楚在再说话。”      纤阿微微眨眼,便顺从了红吟的意思,开始认真考虑自己主动卸任后,可能面临的后果。      严重吗?      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那么严重。      得益于红吟的话,她意识到自己是惊吓过头了。      她推的又不是月御的身份,而是十楼的御者这份工作……所以即使是阿姊找上门来,她手持尘世的规矩做盾牌,也站得住脚。      这又不坏了规矩,给十楼换一个车夫罢了,如同将石婴换成她,只是正常的人事更替,元君也不会有意见。      真的很幸运,如今元君更在意尘世的规矩,她才敢想这种事。      纤阿不是故意要利用规矩的,可再不利用尘世的规矩,就要出大事了。      送元君出台?      这种事情,海棠都做不出来的。      让她送元君去卖……还不如让她被元君当做一个月饼吃了。      “……”      窗外雨声渐响,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红吟放下空荡荡的茶杯,问道:“姐姐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姐姐再说一遍。”      纤阿努力的去深呼吸,随后手指紧紧的攥着的一袭罗裙:“我说……求妹妹帮我与姑娘说一下,能不能换一个人送姑娘出行。”      纤阿第二遍说的很是艰难,毕竟送元君出行几乎是她存在的全部价值,如今却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她自己否定。      “原来我没听错。”红吟轻轻叹息,她摊手入怀,取了一张温热的手绢轻轻擦拭纤阿的眼角。      红吟可是将纤阿满面的纠结和艰难都看在眼里,她觉得这个姐姐实际上并不愿意离开十楼,所以她给了纤阿重新思考的时间。      却不想,原来这个姐姐并非是脑袋一热,而是真的经过了仔细考的。      真是奇怪的人。      红吟有些许不安……      阿纤姐要走,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其实红吟自认为已经看透了纤阿的心思。      红吟咽了口唾沫,说道:“姐姐是不想送七姑娘出门了?”      “我怎么不想送姑娘……”纤阿立刻说道,不过,马上她的气势就萎靡了许多:“只是……只是……”      纤阿没有办法去给红吟解释她在害怕什么。      红吟十分的贴心,她瞧着纤阿支支吾吾的,顿了一下后轻声道:“姐姐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谢谢。”纤阿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却见到红吟眼睛眯起了一些。      只听红吟说道:“我又不是十楼的人……所以姐姐想要推了这差事,还是自己亲自去说,我帮不上忙的。”      “……”      红吟又补充道:“而且我还得提醒姐姐一句,这事情你和七姑娘说没用,十娘也不管,若是想要推了差事……只能去找翠儿那丫头,楼里的各项事务都是翠儿操持,姐姐当初入十楼也是经的翠儿的手吧。”      纤阿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和翠儿可以,只要不是让她亲口与元君说就行。      那太吓人了。      “还有一件事。”红吟小心的用手绢拭去纤阿鬓角的湿润,说道:“在如今的春风城,车把式可是很抢手……姐姐是和翠儿签了契的,倘若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翠儿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姐姐走的。”      “……”      “姐姐这是什么眼神?”红吟瞧着纤阿呆呆傻傻的模样,扶额说道:“车把式就是车夫,我不用连这个也解释给姐姐听吧。”      纤阿回了神,轻轻点头。      她自然知晓车夫、御者、车把式指的都是她这样的人。      她在意的是……      正当理由?      “妹妹,怎么样的理由算是……正当理由。”纤阿十分认真的询问红吟。      ------------      0767 无计可施      “姐姐问我?”红吟惊诧的看着纤阿,没想到找理由居然求助到自己身上了。      纤阿使劲的点头。      这种时候就,自然要求助于有经验的人,而红吟就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罢了。”红吟想了想,说道:“比如,姐姐说身子不舒服,想要休息,翠儿定是会同意。”      纤阿使劲点头。      此时,红吟摸了摸纤阿冰凉的脸蛋,说道:“瞧姐姐这体虚的模样,的确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过还是让杜七给姐姐瞧瞧,若只是单纯的受凉……,以翠儿的性子,顶多让你歇息小一旬。当然,休息的日子是没有银子拿的。      毕竟签了契。      要知道翠儿不止一次庆幸她能找到纤阿这样有灵性、长得又好看的姑娘给杜七驾车,有面子不说,也能让杜七学到一些纤阿的衣品。      翠儿才不会那么容易的就放纤阿走。      接着,红吟又说道:“当然,姐姐若是能让石闲给替你说几句好话,翠儿说不得愿意自掏腰包……补上姐姐休息这段时间的银子,毕竟也没有多少钱。”      听着红吟的话,纤阿很为难。      她的身子能有什么毛病?      意思是这个理由很难行得通。      她开始后悔,一开始签契时,按手印按的那么随意了。      “对了,那石姑娘……”纤阿忽然想起了曾经将她取代的前任。      这不是有现成的例子可以学吗。      红吟这边将手放在纤阿的背上,确认她已经不再流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疑惑道:“十姑娘?石姑娘?姐姐是在说十娘,还是石闲。”      “都不是,我是说石婴……”      “好了,你别说了。”      听着纤阿的话,红吟拇指指节轻轻在纤阿后颈上一敲:“我要提醒姐姐一件事。在春风城里,可不兴自己作践自己,这是最坏规矩的,知道姐姐起了这种念头,即便是我……也是会生气的。”      纤阿只是起了一个话头,红吟立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石婴是被人欺负的,浑身重伤才不得不去琴楼修养,这哪里是正常人能学的理由?      “姐姐就这么想要离开十楼?宁愿弄伤自己?我……果然还是觉得很奇怪。”红吟认真说道。      “也没有办法。”纤阿心想真不是她胆小,这种事情换谁来都是一样的。      “总之……石婴那条路,姐姐早些死了这条心。”红吟心道自从知晓十娘做的傻事后,她最看不得姑娘家作践自己。      红吟看到纤阿一眼不发的,轻轻叹息,抬起头:“姐姐怎么不问我,怎么样的理由是不正当的?”      纤阿看着她,脑袋朝着左侧倾斜,说道:“石婴姑娘……是不正当的?”      “石婴姑娘是仙门的人,遇了仇家,又不是自己愿意受伤的,哪里不正当了?”红吟啐了一声:“难道说,姐姐你也能凭空变出来仇家?”      “我?”纤阿沉思了一会儿。      她的仇家……九华山算不算?      不行。      九华山没有这个本事,她们欺负欺负海棠还行,面对她……顶多是炸一下春风城地脉这种儿戏。      别看她方才被吓得瘫倒,可这是被元君吓的,换谁来都挡不住。      所以,指望九华山来欺负她,还不如指望元君做梦的时候给她一拳,后者还比较靠谱。      于是纤阿摇头。      她可没有仇家,一时间也找不到能够让她受伤的人。      “算了,我也不和姐姐绕弯子了。”红吟伸手抓住纤阿的衣袖,认真说道:“姐姐如果是因为我扭了脚而自责,害怕会和伤到我一样伤到杜七而不做车夫……这就是最不正当的理由。”      “……”纤阿听着红吟的话,一时间有些迷糊。      这个妹妹在说什么呢。      她怎么会伤到元君。      倒不是红吟自作多情,她又不知道纤阿和杜七的关系,所以她思来想去,能够想出来纤阿非要离开十楼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弄伤了自己。      正巧,纤阿刚在她面前表现出了“自卑”,说她自己是一无是处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驾车,现在弄伤了她,又失去了唯一的长处。      结合各种情况,红吟对自己的推测有着十成的自信,她单方面的认为纤阿就是害怕出错。      就好像明灯因为犯错而愧疚,这个阿纤姐姐也一样。      于是红吟手掌轻轻在纤阿后心拍打,安慰的说道:“姐姐平日里行车还是很稳的,放宽心,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也是红吟不知道细节,不然她就会拿石婴也害杜七在车里滚过几圈……来安慰纤阿。      “这都不是大事?”纤阿眼角一抽,觉得对红吟来说的确不是大事。      送元君出台,相比于红吟谋划将姑娘变得污浊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纤阿蓦然识到她和红吟这样“心术不正”的姑娘请教,极有可能走的越来越偏……长长叹息后说道:“算了,我自己去和翠儿姑娘说。”      “行吧。”红吟一怔,旋即幽怨的说道:“姐姐可真是薄情,转眼就开始嫌弃我了?好啦……别这么看着我,开个玩笑,看到姐姐你没事,我也放心了。”      纤阿的脸色虽然依旧很差,但是相比较之前虚弱无骨的模样,目前至少算是正常了。      红吟心想既然姐姐不想自己掺和,她就不掺和了。      说什么自己去问翠儿?      开玩笑,没有拿的出手的理由,纤阿在翠儿那除了碰壁,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不说了,还是先让杜七帮你瞧病要紧。”红吟往前挪了几步,瞧着一直在外头淋雨的马儿,说道:“这马听话吗?我还没有操持过马车呢。”      得抓紧驾车去楼前面,唤人来把她和虚弱的纤阿一起抱上楼才行。      “要去主楼吗?我来就行……”纤阿话说了一半,忽然被金光迷了眼。      天空中的雨滴瞬间蒸发的干净,整片天地就像是时间静止了。      “……”      杜七看着忽然停下来的安宁等人,伸手在安宁眼前挥了挥,发觉安宁的已经中了禁制后,眨眨眼。      她往前走了几步,踮起脚倚在窗台上,瞧着下面的戏码。      怎么说呢,因为纤阿带来了许多点心,所以杜七的心情很好,碰见什么事也不生气。      ------------      0768 杜七没有做娘亲的经验      对于被人打扰这件事,杜七差不多也已经习惯。      反正整个院子都静下来了,便影响不到她的十娘,所以她就当是看戏。      其实杜七之所以不恼,不仅是因为纤阿带来了许多的好吃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来的人是纤阿的姐姐。      又是一对姐妹。      如今的杜七对姐妹之间的感情很在意,她想要个连韵那样的妹妹、或者柳依依的那样的姐姐?      “……”      窗外一片金光,与时间隔绝。      杜七轻轻将帷帽下单薄的面纱推上去,露出线条优美的侧脸,继续看着下方姐妹相逢的戏。      不知道这对姐妹相处的模式又是哪一种?      她还挺好奇的。      可是很快的,杜七便有些惊讶,因为橙衣姑娘没有去找纤阿,反而是站在槐树下怔怔的盯着她看。      事实上,橙衣姑娘不仅是看,她高挑的身子还轻轻发抖,像是无法控制自身的仙力一般。漆黑长发从发尾逐渐转化成好看的金色,一根一根金发仿若蕴含着七彩流光,与此同时……一道道金色光柱扎破了云层,照耀在大地上。      她的力量失控了,于是黑夜转瞬化作白昼。      橙衣姑娘一头金发放在阳光下折射出一些好看的颜色,映在纤阿的眸子里,看的她是心惊胆战。      这女人是怎么了?      她疯了吗?      纤阿对于姐姐来瞧她这件事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像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出现十分的反常。      不知道现在是晚上吗?要出现也找个白天的时候。      而且……她怎么敢对十姑娘她们使禁制?像是这样暂停姑娘们的身子太没有规矩了,她不知道元君现在就在这个院子里吗。      纤阿不明白,自己那个严肃、满脑子只有规矩的姐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莽撞、且不谨慎的事情……而且,即便是她,也能感受到此时自己姐姐有多么的危险,一身太阳真火在躯体内不断流转,随时可能冲出桎梏,将这片天地化作灼灼火海。      天上的太阳有多么可怕?      大概没有人比纤阿这个做妹妹的更清楚的,平日里正常活动时,只是一个轻微的仙力波动,产生的恐怖破坏力……都足以将整片天望海烤干。      相比之下,现在橙衣姑娘娇躯颤抖的样子,让纤阿很害怕,害怕她没忍住,将南荒给炸了。      都不用泄露多少,一个日珥的量,就……      纤阿捂着脸,缓缓呼吸着。      今个是怎么了?      怎么净是吓人的事情。      “……”      杜七和纤阿不一样,她没觉得橙衣姑娘有多么危险。对方就是个大号的明灯,不过与明灯不一样的是……这个姑娘应该是能控制她体内的力量的。      之所以会出现现在的状况,杜七想了一下,就知道不是她的错。      杜七瞧着橙衣姑娘,心想她在唤自己?      于是杜七笑着对着她挥了挥手,轻声道:“好久不见。”      她的话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只是春风城的礼貌。      二人距离很远,杜七的声音很小,所以她不确认对方能不能听得见,而且与纤阿不同的是,杜七对于这个橙衣姑娘没有太多的印象,该是不常见面的。      正因为不常见面,杜七才更加惊讶于那姑娘此时俯在地上向她行礼的动作。      杜七摇摇头,心道这样的礼节不好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提起裙子,噔噔蹬蹬的跑下楼,不过她一只脚踏出门槛后,又立刻收了回去。      外头太阳大,温度也高,她不甚喜欢。      屋里凉快,所以有什么事儿还是在屋里说的好。      于是杜七站在门前,倚靠着门框,对着门外一身简单布衣、仿若邻家姐姐的橙衣姑娘招了招手。      “……”      马车前,纤阿瞧着这一幕,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俯身在地上、满心不安的橙衣姑娘见到杜七朝着自己招手,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后,在纤阿的视线中,朝着主楼走去。      纤阿:“……”      她此时反正是一头雾水,以及纤阿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努力不去看主楼,将视线放在一动不动的红吟上。      伸手摸了摸红吟的脸,旋即手指轻轻在红吟后颈上敲了一下。      元君已经有多久没有主动召见过她姐姐了?      也不知怎么了,姐姐一来,她忽然就不害怕了。      对了。      元君的御者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      ……      屋内的小桌子前,杜七见到一旁橙衣姑娘站在屋外,抬头说道:“来了?进来坐。”      橙衣姑娘轻轻点头,她抬脚跨过门槛。      元君的话就是最大的规矩,所以就没有什么敢不敢的。      “姐姐来的正巧,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杜七忽然说道。      橙衣姑娘身形剧烈一抖,小腿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      “当不得元君的阿姊。”橙衣姑娘说道。      她的声音比起纤阿的空灵要更加成熟。      “又来了。”杜七摇摇头,说道:“别唤我元君,又让我想起青莲姐了,你也唤我一声七姑娘就行。”      “是,七姑娘。”橙衣姑娘现在知道,自己妹妹为什么一口一个姑娘了。      “我的名字叫杜七,杜十娘的杜。”杜七说着,瞧着眼前金发耀眼的女人。      橙衣姑娘了解杜七的意思,便说道:“日御。”      “沁河医馆收录的书上说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流揽无穷,归神日母。”杜七说道:“我觉得比起日御,还是羲和更好听。”      橙衣姑娘说道:“是。”      她以后就叫羲和了。      橙衣姑娘或者说名为羲和的姑娘此时颜色的眼眸忍不住发颤。      这是……姑娘给她的名字。      “……”      “姐姐对花瞳感兴趣?”杜七忽然问。      “宫里少了游星龙。”羲和说道      “你再等等吧,花瞳不喜欢去高的地方。”杜七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大晚上的,姐姐这么下来了,弄得婵姐姐都不动了……这不符合规矩。”      羲和身子一颤。      杜七又说道:“可这也怪不得姐姐,是我的错。”      是她留在羲和体内的“规矩”触发,导致对方仙力失控。      杜七在见到羲和的瞬间就想明白了,是谁在算计羲和。      那人是想将整个尘世炸上天吗?      亏她还被叫做人皇呢。      杜七不甚高兴。      ------------      0769 罪孽深重的无辜      杜七气鼓鼓的撑着脸,不满的看着东方。      距离近一些后,杜七就发现羲和身上有一条线和“人皇”连在一起,这导致羲和一部分的权能被线的另一头给分去了,对方正是因为利用这一点,才扰乱了羲和的仙力,导致她如今的不稳定。      虽然杜七的记忆仍旧有很大一部分是空白的,但是很明显……将羲和的权能分给“人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杜七眨眼的速度快了很多。      因为宠爱某个人,所以连规矩也可以不在意,这种肆意妄为的性子……      自己以前怎么会是这样恶劣的人。      要是十娘知道了……      杜七忽然有些心虚。      嗯,九姑娘犯的错,不能让她来承担,她如今是七姑娘,这不是少了个二吗。      杜七轻轻的将自己置身事外,把所有的错都丢在了“九姑娘”和“人皇”身上。      果然,她就说那孩子是一个大麻烦吧,这才醒过来没有多久呢,就已经开始算计自己了。      居然利用自己眼前的姑娘,这可是天上那个刺眼的火球,哪怕只是引动一个小小的火舌,也足以酿成严重的后果了。      那孩子难道不把春风城姐姐的性命放在心上的?      杜七心想这样的孩子居然在书上被尊称为人皇。      她觉得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完全不配被尊敬,一点不爱惜春风城的姐妹,还不如白龙呢。      这样一看,杜七觉得海棠还是很会看人的,找了一个她不讨厌的男人做夫君。      杜七哼了一声。      干脆,把这个人皇的位子让给海棠的夫君坐吧。      “……”      名叫羲和的橙衣姑娘静静的注视着杜七的脸,心想元君真的变了许多。      以往的元君喜欢竹林、喜欢烟雨天,向来是不会与她这般接近的,更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羲和垂下眼帘。      这便是……入世吗?      原来,入世是这样好的事情。      羲和身上的波动愈发剧烈。      其实,这样的波动若是在星空海上算不得什么,经常会出现。      太阳普照万物,她需要给万物赋予能量,所以她自身的能量自然是无比庞大。      此时,她被人皇引动了仙元,那浅橙色的衣裳外就好像镶着一个红色的环圈,圈上跳动着鲜红的火舌,随时可能失去她的控制。      在尘世,也有人可以在太阳上见到这种现象,在书中记载为:“日宫紫气生冠冕,冠珥也。”      谓之日珥。      但是,若是这种情形在尘世显现,那便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浩劫。      羲和担心吗?      有元君在,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倒不如说,她从未有在这般近距离的情况下看到元君的脸……      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的事情了。      此时,杜七正想着事情,只是瞥了一眼,即将被引动的仙力就这么平静下来。      “……”羲和面色平静,可若是仔细去看就可以瞧见,她整个人都在细微的颤着。      世界上有偏心的父母,就有收到不公正待遇的“孩子”。      羲和就是那个不被喜欢的女儿。      元君喜欢烟雨天,不喜欢她,因为她一出现,就会坏了烟雨天。      但是作为日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御者的职责,便只能顺着元君定的规矩巡天,而她普照万物的结果就是被元君不喜。      听命于元君定下的规矩,却被她嫌恶。      这应该很令人委屈的事情。      元君以前也说过她太耀眼了,所以,从那之后她便没有再穿过霞衣,到哪儿都一身简陋的布衣。      就像现在穿的这样。      委屈吗?      羲和心里有答案。      此时,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杜七,甚至可以嗅到……杜七身上那淡淡的皂角香气。      她只是这么看着杜七的身影,就会心生一种安宁、归属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      这么近……      羲和眼眶内的眸子晃动。      这么近的距离,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元君的衣袖……      “也是委屈你了。”杜七有些内疚的说道。      “回姑娘,不委屈。”羲和认真的说道。      “我的那些故人……一个个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杜七声音很小。      比如她教出来的一朵小花,就曾经想着举日飞升。      又比如,淮沁那个被她亲手赋予几分权能的人皇,现在借助权能扰乱了羲和的仙力,企图打开淮沁的屏障。      杜七又不傻,她自然知道羲和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容忍她的故人放肆。      “不麻烦。”羲和轻声道。      “哦。”杜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一只手托着腮,注视着对面的羲和。      羲和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存在。      虽然元君的故人想要将她托离星轨,虽然元君以前主动给她和人族的始皇牵线以至于她的权能失去了极小的部分,虽然……      有很多虽然。      但是元君就是规矩,所以她从未觉得元君有错,更不会感觉到麻烦和委屈。      就好像现在一样。      羲和本来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观察者自己妹妹,在纤阿莫名的虚弱的时候送上一抹仙元让她振作起来……她其实并没有要入世的打算,至少今晚没有。      正如纤阿所想的,羲和真要下来,也会挑白天,而不是坏了规矩的晚上,更不会落在元君在的院子里。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一切都是杜七的意思。      杜七需要纤阿继续给她驾车,想要找个机会鼓励一下纤阿,劝说她别这么胆小。      大概是杜七潜意识里觉得羲和的话对于纤阿来说很管用,于是生生的将羲和从天上拽了下来。      至于说羲和,她不敢窥视杜七的事情,只知道对方想要见她,对于杜七的目的其实完全没有头绪。      在羲和的眼里,杜七的眸子如晴空的烈日,熠熠生辉,她能够距离杜七这么近和她说话……已经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      所以。      在这个院子里,最没有资格生气的,就是这个仍旧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七姑娘。      她吓到的纤阿,她坏的规矩,她叫来的人,她分出去的权能。      哦,不对。      坏人是九姑娘,不是七姑娘。      七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她只想早些和十娘亲热、填饱肚子。      杜七心想不愧是十娘,她和十娘学的装傻……在这种时候就十分的有用了。      ------------      0770 九姑娘的喜欢是什么样子      马车上,纤阿抱着一动也不能动的红吟,面上浮现一抹好看的红晕。      阿姊在和元君说什么呢?      她好奇,但是不能偷听。      纤阿觉得自己和红吟说了那么久的话,也学坏了。      她这才想起来,阿姊与她是不一样的,虽然阿姊总是说元君不喜欢她,但是在纤阿的眼里,她姐姐才是真正意义上,被元君宠爱的那一个。      若是让人族在神话传说中找出最尊贵的存在,羲和这个日御一定是名列前茅的。      她深邃华贵,是万事万物的母亲,世间九成活着的生物都可以说是她的孩子。      自己这个月御看起来与她平起平坐,实际上不过是活在她的阴影下。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没有月亮,可以没有青龙、可以没有任何一个山河之灵。      但是不能没有日御。      所以,日御天生就是特殊的,她本就是被元君赋予宠爱才降生,更不要说她还那么守规矩。      纤阿入世之后学了人的情感再回头去看,就会发现元君对她姐姐的喜爱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发现。      首先就是名字。      姐姐不像她有那么多的名字,需要海棠来给她选一个。而纤阿的名字大多都是尘世里的人根据月亮的样貌拟人化所起的,充满了女儿家的柔美。      嫦娥、纤阿……都是如此。      可她的姐姐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名字。      羲和。      《大荒南经》有言:“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流揽无穷,归神日母。”      这并非凡人之言,与《素问》相似,与仙人有关。至于这儿的仙人是谁?若是不知道名字,那往元君身上猜就一定没错,即便不是元君,也是她的故人。      羲和的名字之所以能够一直流传,不再出现第二个名字,就足以证明……元君是喜欢她这个名字的,不许她再有新的、多余的名字。      这是其一。      还有就是时间长河。      修炼者使用的结界,与制定时历的羲和可无法相提并论。      日升月落就是一天。      时间,本就是羲和的权能,就好像现在,她在杜七的影响下,被动的停止了这片天地的时间。      也是因为手握长河,所以海棠被杜七叫回来绑头发时,羲和第一时间出来提醒妹妹不要被窃取了月神职责的海棠带回过去。      “……”      甚至还有淮沁的人皇,虽然被元君叫是大麻烦,但无论人皇是男是女,是阴是阳,她都是被元君喜欢的。      即便人皇做了再出格的事情,也无非是挨一顿打。      这样的人皇修炼的功法却与日御相关,还是元君亲手搭的线。      从姓名到职责到权柄,怎么想,她姐姐才是被宠爱的那个。      所以。      纤阿眨眼的频率快了许多。      既然都是御者,为什么不让她这个姐姐来给元君驾车,送元君去她想要去的地方呢?      说了这么多,这才是纤阿的目的。      让羲和送杜七出台。      ……      总之,如果她姐姐留在春风城,那么送元君出台这件事,无论姐姐拒绝还是同意……后果都比她强太多。      谁让日御地位高呢。      纤阿认为以羲和的地位即便真的出言拒绝,杜七也不会怨她。      “嗯……”      她心想在春风城里,姐姐保护妹妹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像是杜十娘保护石闲,像是柳依依保护连韵。      自己姐姐也不能差了。      还好,她还有姐姐可以依靠。      纤阿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她本来都把算计打到某个正在绝云宗修炼的、叫“杜小花”的姑娘身上了……      杜小花爱慕杜十娘,又是她本来选中的御者,就是年龄还太小了。      ……      ……      此时,本该深邃华贵的万物之母,职责是日御的羲和去掉了一切华丽之物,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怔怔的盯着杜七看,完全不知道她已经被自己妹妹算计了。      羲和的心颤着。      她可以看到元君眼里的水光。      她可以嗅到元君身上皂角混合着淡淡的麝香气息。      她可以看见元君嘴角残留的糖渍。      甚至……她可以瞧见元君衣裳里的光景。      羲和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由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此时的她连目光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是日御,所以即使是烫一些,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杜七拭去鬓角的些许汗渍,将外衣解下来挂在一旁的椅子上,白皙的手在脖颈前轻轻扇动。      “元……”羲和看着杜七,怔怔的道:“姑娘。”      “有些热,你等一会儿。”杜七起身,拎了一壶茶水和两个小巧的瓷杯回来,在羲和呆滞的目光中,给她们两个一人斟了一杯茶。      “姐姐吃茶。”杜七抿了一口茶,露出幸福的表情,旋即发现羲和不喝,便说道:“这是十娘给七姨晒的小山茶,味道甜甜的。”      羲和点点头,端起瓷白的精致茶盅,在水面上轻轻一啄。      “味道怎么样?”杜七瞧着羲和的动作,心想哪有这样吃茶的。      不过这个姐姐的唇很好看,上面像是镀了一层说不出的光泽。      “很好喝。”羲和抬起头说道。      “姐姐真的有吃出来味道?”杜七又问。      羲和顿了一下,说道:“姑娘的茶,自然是好喝的。”      “果然……你也没有什么兴致吃茶,毕竟平日里都是一个人。”杜七说着,撩起耳畔垂下来的侧发,随后说道:“姐姐身边还真是热腾腾的,比翠儿姐的火盆、四闲姐买回来的暖手炉都要好用……若是天气再冷一些,有姐姐在屋里一定很舒适。”      羲和手持茶盅身子一颤,仔细去看,她的侧脸萦绕着淡淡的金色光辉,散发着些许雾气。      她这是……被夸赞了?      尽管是被杜七拿去与暖手炉、火盆相比较。      尽管这句话夸赞的成分不多。      可杜七的的确确是夸赞的说出这句话的。      羲和很努力的才没有失态,她捧起瓷杯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清茶入口后,在杯沿海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唇印。      唇印上留有滚烫的晶莹。      然后就起“火”了。      精致的瓷杯瞬间被汽化。      ------------      0771 杜七曾经有尝试做红娘      羲和只是走神了一瞬,便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灼热,转眼就将杜七拿过来的瓷白杯烧了干净。      “……”羲和一愣,旋即有些不知所措瞧着自己的掌心。      杜七瞧着羲和那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音:“我是倒茶给姐姐吃,姐姐怎得把杯子给吃了。”      羲和更不明白了。      元君……笑了?      因为什么?      因为她弄坏了杯子?      元君难道不应该恼怒吗?      自以为不被喜欢的人,自然会是她这样的想法。      “姐姐别担心,这样的杯子七姨还有一柜子呢,一会儿我去与她道个歉,她不会怪我的。”杜七说着。      她还是挺喜欢羲和的。      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很喜欢。      杜七一直以来就喜欢守规矩的人,而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是比日落月升、春去秋来更守规矩的。      羲和制定时法,手握权柄,却从未有一丝一毫的逾越,万纪如一日。      让她怎么能不喜欢。      杜七将自己和九姑娘区分开来,可她们对于羲和的喜欢却如出一辙。      她记忆恢复了一部分,她知晓自己和这个孩子不常见面。      是因为……她喜欢阴雨天吗?      杜七觉得不是这样。      九姑娘清楚自己是很不守规矩的人,若是羲和与她走的太近,说不得会带坏这个优秀的孩子……就好像她曾经带坏海棠那样。      可这种事情,她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姐姐稍等,我再去取一个杯子来。”杜七说着站起身。      羲和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的看着杜七的背影,眼神有些许的迷离。      此时,杜七在柜子前蹲下,企图在橱柜中找一个稍微结实一些的杯子。      她穿的少,这样的动作会显得曲线分明。      羲和努力的移开视线,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觉得这个小楼一点也不华美,与她的宫殿相比都差了太多,更不要说给元君住了。      但是,元君以往的住处比现在只会更简单。      和竹林的小屋竹椅比,这儿至少还算精致,点了淡淡的熏香,一旁也放着精美的盆栽和摆设。      瞧着瞧着,羲和的目光就放在杜七褪下来的外衣上了。      九华山藏有九姑娘穿过的衣裳。      她其实也想要一件。      羲和认为自己贪心了,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思考其他的事情。      她心想听着元君一口一个姐姐的唤她,很不自在。      这世界上,该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儿听见娘亲唤自己姐姐还能坦然接受的。      对于羲和来说,被元君唤一句“姐姐”其实是很没有规矩的事情,可规矩对元君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杜七她叫她的,羲和说了一次不敢当后便不会再扫杜七的兴。      不回应也就是了。      “……”      羲和与被海棠带坏了的纤阿不一样,她最是守规矩的,并且任劳任怨。      日御见惯了人世间的沧海飞尘,她对于尘世的规矩也十分的了解。      罢了。      她不会掺和元君的事情。      就好像纤阿切了她的发丝,说要去帮杜七解决麻烦的时候……她就不能理解。      元君怎么需要旁人替她做什么事情?      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羲和即便知道“人皇”已经从双全法里回归现世,甚至用元君遗留的恩泽夺取了她一部分的权能……      但是她依旧没有向杜七汇报的意思。      因为没有必要。      羲和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杜七的背影,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不一会儿,杜七重新拿了一个崭新的茶盅过来,给羲和重新满上了一杯小山茶,同时说道:“姐姐这次可要小心些,若是再坏了……十娘就该怨我糟践东西了。”      羲和眼角微微一颤。      元君这样说,让她怎么好再吃茶?      可这茶是元君亲手倒的,自然没有不吃的道理。      此时,羲和身上的波动愈发剧烈,在她的身体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橙色的炙热光芒。      羲和自己知道,她这般的失控,人皇的干扰不过十之二三,剩下的……是她自己的问题。      被娘亲不喜的孩子,只是看着眼前令她朝思暮想的人,便已经空不出一丝一毫的思绪去想其他的事情,她只是瞧着杜七,就连控制自身都很难做到。      羲和盯着桌面上那杯绿色的小山茶,余光落在眼前的杜七身上。      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姑娘的衣袖。      却不能碰,于是紧紧的抓着自己腿上的长裙。      杜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伸了一个懒腰后,于桌面前弯腰,说道:“姐姐,手张开。”      羲和向前伸出手,还未来得及反应,杜七的手就握了上来。      措手不及。      只见杜七身子前倾,左手抓着羲和的手指,右手轻轻将她的袖口往上捋了些,露出白皙的手腕。      即使杜七的动作十分轻柔,可在杜七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上时,她整个人依旧无比僵硬。      梦想是触碰衣袖。      忽然被姑娘牵住手……所带来的震撼,羲和没有当场炸一个耀斑出来,已经是修炼有成。      “……”      元君的手……冰冰凉凉的,很柔软。      羲和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脑海中那些最美好的词,可是都无法形容她现如今所体会到的感受。      此时的日御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已经在后悔了。      后悔自己今日没有穿一身更好看的衣裳,后悔她没有学着尘世的规矩沐浴熏香……今天对她而言一定是难忘的一天。      “姐姐的手真烫,若是按照医书上说的可就危险了。”杜七喃喃道:“所以说……医术的确还是有局限性。”      她不喜欢丹药,但是为了让十娘高兴,炼丹果然还是要学的。      “……”羲和不知该怎么回应,便没有说话。      在杜七抓住她手指的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躁动就平静下来了,本来随时爆发的仙元如今平静的就好像天王山上潺潺的溪流。      “这样姐姐就能吃茶了。”杜七解决了羲和身上的隐患,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喃喃说道:“倒是我错怪她了。”      杜七本以为“人皇”是察觉到羲和入世,想要借助她来打开淮沁的屏障。      但是实际上杜七触碰羲和才发现,每当羲和要撑不住的时候她立刻就会停止干扰羲和,甚至在羲和自己精神波动过大时,她还会反过来安抚对方躁动的仙力。      这就是在逗她玩呢。      ------------      0772 合格的红娘      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张弛有度,之所以表现的这么极限,纯粹是因为羲和太紧张了,自己没有控制好。      杜七面色缓和了一些。      她就说记得故人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印象中、对子民也很温柔,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人命,要在南荒引动太阳真火。      不对不对不对。      杜七轻轻摇头。      不是她记得,是九姑娘记得。      杜七开始尝试将自己和九姑娘分开来看,不然还不知道以后会遇到多少麻烦呢……而且,提早将她和过去割裂有好处。      以后要是十娘知道她曾经做过的那些坏事,她也好解释。      “……”      杜七脑袋乱糟糟的,而一旁的羲和被杜七这么一直攥着手,心里蔓延着说不出的滋味。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元君真的完全的换了一个性子。      替她安抚仙元?      这在以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若是在以前,即便是她将尘世完全变成了一片火海,元君看也不会看一眼,最多是事后按照坏了规矩来处置她。      无论发生什么元君都不会插手的,更不要说在意人命。      “……”      杜七还在想事情,就没有第一时间松开羲和的手,而是奇怪。      奇怪人皇为什么要逗她们玩、为什么要营造出来这般看似会给她带来麻烦的场景。      她不是去找青莲姐了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让自己与羲和的会面看起来更加的紧张?      杜七完全找不到人皇这么做的目的。      “姐姐,你知晓那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杜七疑惑的问。      “姑娘,我不明白。”羲和轻轻摇头,有一件事她本是不想说的,可既然杜七问了,那还是说的好。      羲和想了想,说道:“她从双全法里走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我。不过,我没有理会她。”      “第一时间联系的你?”杜七眨眨眼,旋即说道:“也对,你们两个一直绑在一起。”      人族文统的万古基石、被称作万古之明灯的始皇,传说可以操控大日。      她与羲和之间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这联系是九姑娘强行牵的线。      九姑娘以往的性格千奇百怪,什么样的事情都做过,加上她对于情爱一直以来都是很喜欢的,所以,她还真的有拿自己喜欢的人来尝试做一下红娘的工作。      选的自然就是还没有成为人皇的孩子与羲和。      结果就是线虽然牵上了,但是二人却没有如杜七的愿,反而变成了现在这种奇怪的关系。      “算了,我脑袋不灵光,也想不明白。”杜七摇摇头,旋即松开了羲和的手。      在杜七松开的刹那,羲和觉得心里忽的空落落的,但是她没有来得及失落,就被杜七凑过来轻轻抓住了肩头的长发。      羲和与纤阿不一样,没有真正的入世,所以羲和不是普通姑娘的身体,而是化身。      杜七摸不透故人的算计,于是干脆就放弃了思考,感受着指尖柔顺的长发,赞叹的道:“姐姐的头发真好看。”      “……”羲和瞧着杜七近在咫尺的面庞,她可以感觉到杜七的呼吸落在她的面上。      羲和也不知怎么的,她下意识就屏住呼吸。      被说头发好看,在尘世里,要怎么回应才能让元君高兴?      羲和不明白。      她早知道,就应该多学习一下春风城姑娘相处的方式的,随便懂一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遇到一点事情就手足无措。      “姐姐怎的和一开始的明灯一样。”杜七摇摇头,心道这个姐姐看起来傻兮兮的。      杜七觉得有可能就是要傻兮兮的性格才能够一直守着规矩。      对这样的人要有奖赏的。      杜七转过身,在外衣的口袋里抓了两下,瞧着指甲里淡淡的糖霜,眨眨眼。      她口袋里的蜜饯已经吃完了,拿不出蜜饯来给羲和吃。      “姐姐要吃蜜饯吗?楼上有阿纤姐买的梨条。”杜七说道。      蜜饯?      阿纤姐?      羲和听着杜七的话,肚子里有一万句想要说的,不过话到嘴边,就全部憋了回去。      她想起了,妹妹将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的时候,那东西说不出味道。      “我吃茶就好。”羲和再一次端起茶杯,这一次,体内气息被杜七完全抚平的她像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一般,细细品尝着杯中的茶水。      “味道怎么样?”杜七又一次问。      “回姑娘,有些苦。”羲和说道。      “苦就对了,十娘说小山茶要的就是先苦后甜。”杜七无奈的说道:“不过,我觉得与其要先苦后甜,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吃甜的……算了,不说这些了,我有件事要问姐姐。”      羲和听见杜七的话,立刻认真了许多,准备听杜七的命令。      “我以前做错了不少事情。”杜七说道。      “姑娘不会错。”羲和说道。      “我说错了。”杜七想了想,又说道:“若是我说九姑娘错了……那她究竟是错了,还是没错?”      “……”羲和闻言一怔。      元君不会错,这是万世万物的基调。      但是元君说元君自己错了,这对羲和简直比任何悖论的杀伤力都要大,只是去想,她就已经开始迷糊。      “好了,姐姐说不出就别说了。”杜七一只手轻轻指向羲和的心口:“肆意将姐姐和别人牵线是九姑娘的错,让你受了委屈,那么姐姐需要我将这根线解开吗?”      “姑娘是在问我?”羲和说道。      “是在问你。”杜七点头。      羲和瞧着杜七修长白皙的手指,心想元君可真奇怪,明明是连还是解,都不需要问她的想法的,她只会听元君的话。      不过既然元君问了,她还是要说的,而且,只会说心里话。      羲和想起了冷清的宫殿,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一双喜欢直视她的眸子,想起了那个偶尔会逗自己发笑的人。      说什么祖龙。      宫里少了一条游星龙,也没见她来帮忙。      羲和看着杜七,说道:“姑娘问我,我……应该是想要留着的。”      “你是认真的?”杜七惊讶的看着羲和,她还以为羲和对于那个窃取她权柄,偶尔还会对她发号施令的始皇早就烦了,却不想听到了这么一个答案。      ------------      0773 红线      对于羲和表现出来的态度,杜七是真的有些惊讶。      “你是认真的?”杜七问。      “嗯。”羲和点点头      她才不在意心口的这根线是否有分走她的权能,因为人皇可以命令,她也可以选择不听。      这条线,怎么说也是元君亲手给她牵的,所以无论线的那边是一只猫、一只狗、还是一条鱼,她都不在意。      重要的是线。      当然。      羲和也不是很讨厌线另一端的那个人。      宫里是寂寞的,知道自己的心口还连接着另一个人,总归是能排解一些孤寂。      仔细想想就知道了。      杜七都会宠溺、喜欢的人,她又怎么会不喜欢?她不喜欢的只是……对方偶尔会找到规矩的薄弱点来给她添麻烦。      “原来姐姐不讨厌她。”杜七忽然兴奋起来,她此时就像是一只嗅到腥味的猫儿,眼里闪烁着让羲和有些慌张的光芒。      元君这是什么表情。      杜七掰着手指,浅浅的笑意布满眼角眉梢,她有些欣喜的说道:“看来,九姑娘做的也不全是坏事。”      羲和不懂女儿家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对她而言,不过是杜七问什么她就照实说什么。      在羲和的视角中,杜七忽然就来了兴致,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看,和先前又一次判若两人。      好奇?      这世界上居然有能让姑娘好奇的事情吗。      “姐姐,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杜七指着羲和心口那条凝视的虚线,忍不住问道。      她就差去搬一个小板凳,拿十娘给她剥的瓜子仁来听故事了。      “我和她是什么关系……”羲和心想难道元君还能不知道吗?      不过她还是放下茶杯,说道:“按照姑娘定下的规矩,她其实应该算是我的宫人。”      毕竟,人皇修炼的功法以及资源,大多都和她有关系。      虽说二人没有实质上上下级的关系,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使太阳真火修炼的……怎么想都只有她的宫人。      “宫人?”杜七歪着头,想着书中对于宫人的解释。      要么是嫔妃,要么是宫女。      “她是姐姐的妃子?”杜七睁大了眼睛。      “姑娘,她是人族的始皇,不是我的妃子。”羲和说着,又补充道:“我也没有妃子。”      “那是宫女?”杜七又问。      “规矩上算是。”羲和说道。      能够将始皇当做宫女来看的,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此一家了。      当然,她也说了规矩上算是,始皇怎么会真的给人做侍女,所以实际上……她一直是压着羲和一头的。      杜七点点头,觉得那孩子也不一定就是个姑娘家,毕竟他使用男人相貌的时候,就算不上宫女了。      “我觉得姐姐是个姑娘家,怎么想都是没有嫔妃的。”杜七吹去指甲缝里的糖霜,旋即对着羲和说道:“像是姐姐这么烫的人,以后可这么嫁人?”      她喜欢这个话题,所以自然会朝着这个方向去想。      杜七喃喃道:“果然,姐姐若是嫁人,得找个不怕热的才行……要不然,可不成。”      能够扛得住她温度的人世界上可不多。      普通人,像是白景天那种,估计和她牵个手人就没了。      有几分道行的,比如那些已经飞升过的人,拉拉手问题不打,但是若是想要像柳依依和连韵一样亲近,下场与被羲和融化的瓷杯差不了太多。      恰巧眼前就有一个拥有些许太阳权能、以烈阳本源为真元修炼的人,又与羲和关系亲近,果然怎么想都是一个完美的对象吧。      她以前还是很有眼光的嘛,做的也不全是坏事。      杜七在笑的时候,羲和却不甚明白。      嫁……嫁人?      元君是在说她吗?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杜七,羲和便默认元君已经有让她嫁人的打算……所以羲和如今在想的已经不是嫁人的意义,而是她嫁人之后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至于嫁给什么人,羲和则完全没有思考过。      她觉得元君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件事,很显然的应该已经有了选择。      反正元君让她嫁人她就嫁,这应该是新的规矩?      杜七想着,然后就瞧见羲和一幅呆呆的模样,轻轻叹息后,说道:“姐姐果然是不懂嫁人的意义。”      “回姑娘,我知道一些。”羲和说道。      所有的流程,她全部知晓,毕竟见得多了。      只是作为日御,她的思考回路与普通姑娘家自然有着天差地别,她不会去思考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因为元君让她去做就是这件事最值得做的意义。      在这一点上,纤阿就比羲和强太多了,她明确的知晓嫁人是怎么样的意义。      这里自然又是受海棠的影响,纤阿毕竟在一旁将海棠的所有的事情全部瞧了一遍。      “姑娘有什么安排。”羲和问。      “姐姐自己的事情,我能有什么安排。”杜七说着,端起水杯小小的抿了一口,随后说道:““现在说这些对姐姐来说有些早了。”      杜七觉得入世是一件好事,只要羲和入世,应该很快就能融入进来。      毕竟,春风城的姐姐们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      “对了,你与她走的近,可知晓她为什么开始使姑娘家的样貌了?以往不都是个男人?”杜七忽然问。      对于杜七而言,对方这副姑娘家的样貌是她最难处理的。      杜七觉得,羲和既然说人皇是她的宫人,那她对于自己的宫人,总该是了解的吧。      大部分时间都在竹林里睡觉的杜七……对于故人性情的变化自然没有羲和了解。      羲和听着杜七的话,说道:“她知道姑娘收了一个侍女。”      “海棠?”杜七惊诧道:“她怎么知道的。”      “九姑娘”最大的特点就是行踪不定,以及和她相关的天机完全是一片混沌,应当没有人能够从海棠身上联系到她才对。      “姑娘的侍女住在淮沁。”羲和说道:“双全法构造出的九龙纪,有一部分空间就在沁河之下。”      淮沁毕竟是始皇开源的地方,始皇会选择在这里沉睡再正常不过。      “意思是,她以前一直在沁河底下睡觉?”杜七捂着脸。      ------------      0774 羲和什么都知道      “原来她在淮沁休息。”杜七说着,想起了自己在淮沁还有个简陋的小竹屋。      她也在淮沁住过一段时间的,可是却完全不清楚故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嗯,她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毕竟她连海棠都可以当做没有看见。      杜七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坐正身子,疑惑道:“不对啊,她是怎么知道海棠是我的侍女的。”      “?”羲和认为姑娘的问题很奇怪,不过还是说道:“青令在淮沁出现,瞒不过她的眼睛。”      海棠拿着属于杜七的青令,并且四处张扬,是个人都知道她是杜七的人。      “哦,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杜七眼睫轻颤。      羲和说的很对。      海棠手持她给的令牌在淮沁住了那么久,淮沁的“土皇帝”哪里会有没有发现的道理。      可是。      杜七觉得只是发现她收了个侍女就认为她现在更喜欢女孩子……然后自己入世就变成了个姑娘……      因为这个变成姑娘家,听起来怎么这么儿戏呢。      好吧。      儿戏,但是有用。      某种意义上,人皇是对的。      如今的杜七在杜十娘的教导下,对于男人可以说是完全提不起兴趣,但是她对姑娘家容忍度很高……只要始皇一直保持着姑娘家的样貌,她想要一亲芳泽的目标近在咫尺。      相反的,如果她换成青年的样貌,估计连杜七的手都碰不到。      单单是杜十娘那一关就过不去。      杜七亲姑娘,可以。      男人?想也别想。      杜七眨眨眼,又觉得也不能说人皇是变成姑娘家的,毕竟最开始呆在“九姑娘”身边的就是个小丫头,只不过后来陪着她游历山河的时候才用少年模样。      “海棠也是会给我找麻烦。”杜七轻轻叹息,她的视线放在恍若白昼的庭院中,沉默了一会儿后,便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人皇一直睡在淮沁的沁河下。      白景天作为海棠的孩子,还是“女儿家”的时候曾经跌入沁河,还留下了阴影,总是说想要回去征服沁河……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故事?      有趣的是,白景天和她的故人一样,都是又做过女孩、又做过男孩的人。      不过白景天又笨又胆小,到现在连凫水都没有学会,他想要征服沁河还差得远呢。      这么一想,杜七也就不在意了。      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羲和身上,好奇的问道:“姐姐你喜欢她男儿身多一些,还是女儿身多一些。”      “回姑娘,都一样。”羲和想也不想的说道。      对方存在的本身就是人这个概念,哪里有性别之分?硬要说的话,也就是人皇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元君,潜意识里……应该还是认为自己是个姑娘的。      就和日御、月御都是姑娘一样。      谁让元君是个姑娘呢。      元君是个姑娘,所以自己这样的人也应该是一个姑娘。      说完之后,羲和心想元君今日的话很多,而且多和一个人有关系,也不知道……姑娘是在做什么打算。      “都一样?”杜七眨眨眼。      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一样。      杜七心道自己不是什么都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东西。      但是羲和不一样,羲和知道的很多,也能够回答她许多的疑惑……只不过,与这个姐姐聊天稍稍的有些无趣,弄得她提不起精神。      “……”      杜七背靠窗子而坐,窗外不断落下的日光将她的背影映出一片荧辉。      拿起茶杯小酌一口后,杜七伸了一个懒腰,杜七将茶杯推的远了一些,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眼睛迷成了一条缝隙。      “姑娘……可是乏了?”羲和望着杜七慵懒的模样,有些不安。      窗外的日光很亮,但是此时应该是晚上……      是因为她的出现,打扰元君休息了吗。      “有一点点困,但是问题不大。”杜七说着,站起身:“小山茶是陈茶,味道没有那么好,姐姐稍等,我去泡一壶红茶,提提神。”      杜七说着,打了一个哈欠,心想晚上还有宴,自己也不能扫了十娘的兴。      眼看着杜七又一次起身,羲和犹豫了一下,说道:“姑娘,要不……我就先回去了。”      “你明早还有活?”杜七回头说道,说完觉得自己的话很傻。      哪天没有太阳?自然是有活要干。      “到姐姐睡觉的时间了?”杜七问。      “姑娘,我……不用睡觉。”羲和说道。      “那就再陪我一会儿。”杜七给了羲和一个浅浅的笑,旋即踩着绣花鞋去取茶具。      杜七一笑,羲和就只能安静的在原地坐着。      不一会儿,杜七提了一套茶具上来,当着羲和的面熟练的拨茶、打茶。      动作流畅至极,没有任何的停滞感。      女子六艺,茶通六艺,杜七跟着杜十娘,琴棋书画歌舞……目前只是琴艺和书法略知一二,其他几样是一窍不通。      她脸皮薄,也不像秋水能上台去唱曲儿,跳舞更是想都不用想,就她那点体力……没转两圈估计就爬不起来了。      茶艺杜七没有刻意去学,但是跟着杜十娘,偶尔会给杜十娘泡茶,也还算熟练。      杜七低头嗅着些许糖霜的气息,露出陶醉神情,随后倒掉略带灰尘的茶,开始认真准备第二杯……她喜欢喝带糖霜的红茶,所以……这次准备的很高兴,口中还哼着几个小调。      这一幕,让羲和不免的产生了一个疑惑。      入世真的有这么好吗。      她妹妹没出息也就算了,怎么元君也……      羲和正想着,忽然听见几声清脆,像是打在她的心上,让人心动。      只见杜七轻轻拨弄茶盖,白玉碰撞的清脆一声声响彻,里面的茶水香气四溢,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味道。      杜七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尊上毕竟是海棠的丈夫,阿纤姐总是跑去他屋里……孤男寡女的,虽说是看画,但这也不合规矩,海棠一定是会吃醋的。”      至于是吃谁的醋,杜七觉得可能两边都有。      她却是没有注意到,这种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在告状。      ------------      0775 丫鬟和小姐一样,都喜欢做红娘      厅内,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糖茶味,挥之不去。      “……”      尊上?      羲和听着杜七的话,脑袋嗡嗡的响。      虽然杜七是在向她报告纤阿的“不检点”,但是羲和根本就不会窥视杜七的日常,她哪里懂这个,她满脑子都是杜七唤另一个人尊上。      一时间,便呆住了。      “……”      杜七看着这一幕,叹息后,端起茶盅小酌一口。      她是知道的,自从海棠死去后,海棠的身子被纤阿带到了天上那一轮明月上,而纤阿本人却没有留在月星。      海棠也是,即便是死了,还不忘记给喜欢的人添麻烦。      “也不知道是与谁学的。”杜七喃喃说着,抬起头,瞧着窗外的明如白昼,视线落在隐隐约约的月星。      “……”      马车中。      纤阿有些忐忑。      杜七和羲和的会面,说不得就会谈起她因为海棠而“下凡”坏了规矩的事情。      毋容置疑,海棠是给她添了麻烦的。      海棠将青令当做“遗物”留给自己的丈夫,便是对纤阿充满了信心,知晓她一定能保护好她的家人。      “我做的……应该还不错吧。”纤阿瞧着自己白皙的双手,眸子中闪过几丝不自信。      她该是没有让海棠失望的,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一个觊觎青令的人进入过淮沁地界。甚至,连白龙有事要离开春风城前往东玄,纤阿都有在好好保护他。      她经常偷懒。      若是闲下来,她喜欢跟着海棠的孩子,尤其是秦淮,如果她想海棠了,便瞧瞧她的女儿。      可女儿终究是女儿,有着相似的样貌,但气质秉性完全不同。      于是,最后还是落到了纤阿和白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场面。      没办法,谁让白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画出几分海棠神韵的人呢……所以,几乎每一次白龙作画的时候,纤阿都在他身边瞧着画。      这对纤阿来说,差不多都成习惯了。      只是,杜七刚来春风城的时候,因为害怕被处罚,她的的确确是离开了一段时间的……不过杜七转了性子,唤了她,她便又回来了。      纤阿抿起嘴角。      ……      纤阿没有什么男女之别,至少对白龙没有……单单白龙是海棠的夫君这一点,就足以让纤阿卸下对他所有的防备。      但是杜七不一样,托杜十娘的福,她现在基本的男女之防还是有的……所以,杜七觉得像是纤阿和白龙这样奇怪的关系不应该继续下去。      可是杜七究竟还是有些笨拙的人,她确实没有想过,她养大的那只兔子究竟是怎么样“恶劣”、“精明”的人。      纤阿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红吟的脸,旋即身子后仰,倚靠在窗棂前,瞧着窗外的白昼。      “……”      海棠当初究竟在想什么呢。      纤阿至今,也不明白,那个姑娘究竟算计了哪些东西。      ……      其实,无论是杜七还是纤阿,她们都是相对笨拙的姑娘。      若是杜七去问海棠,她自然会将什么算计都与杜七说清楚。      她在正月十八鬼魅开路,不宜嫁娶的殡葬大日嫁给白龙,就是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她是要用自己的死,将她那个嗜睡的小姐引出来。      海棠或许可以活的很久很久,可她知晓那对自己来说是十分短暂的……而只要她死了,便马上可以见小姐……      反正,她不怕死,因为只要有小姐在,她便可以说是一直活着的。      所以,海棠在做完一切必要的事情,比如生下第二个继承了小姐赋予的妖族血脉后、又将厨艺交给了自己这个“小女儿”,然后就去东玄散心了。      再后来……就是现在的模样。      海棠会惹祸,但是她是爱着自己的夫君的,不然也不至于给他生两个孩子……甚至保护的有些过分。      要知道,海棠连自己的来历都没有与白龙说过,就是不想他惹上麻烦,可是这样的海棠却将自己在东玄坑蒙拐骗抢来的各种宝贝……以及她最重要的青令都留给了白龙。      她一定知道,这些东西会带来危险,但是她却依旧这么做了。      敢这么做的底气,自然不是因为她那个没有一丝一毫责任心的小姐,而是纤阿。      她知晓纤阿一定会保护好她的家人。      所以,海棠临死都在算计她这个唯一的好友。      这是一个很好的算计。      纤阿因为要她的算计而不得不被绑在春风城,这样以来,纤阿至少不用在她死后再一次回到空无一人的月亮,那样的孤寂……她听纤阿说一次,便再不想她经历了。      海棠本就是一个疯丫头,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总有东西比生命要更加的重要。      纤阿也是一样的,她不怕被处罚,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海棠就是给了纤阿一个留在尘世的理由。      所以。      海棠不愧是春风城的主母,她比她的小姐……要更像是精通于心机的姑娘。      还有一件事。      杜七做过红娘。      海棠也做过。      她走得早,又舍不得让自己的夫君一辈子都做鳏夫,但是她娶别的女人自己又会嫉妒,所以有个见识了她和白龙一切的、甚至连洞房都瞧了满眼的傻女人就很合适。      可惜的是。      当海棠发现,傻女人比起男人还是更喜欢她之后,便绝了这个红娘的念头。      ……      红娘,这真的是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差事。      红吟最爱掺和这些闲事。      杜十娘想要做石闲和秦淮的红娘。      九姑娘将人皇和羲和牵扯到一起。      海棠……甚至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放过。      “……”      羲和正愣着,便见到杜七轻轻在茶杯中撒下几丝糖霜,旋即抬头看着她:“姐姐,你要不要也来春风城住下?这样阿纤姐也算有个伴,不至于总是想着海棠。”      杜七不懂算计,所以她觉得纤阿就是纯粹寂寞了,只要有个人陪着,她就不会总是思念海棠……跑过去偷看白龙画画。      杜七才不管海棠的算计呢,她觉得孤男寡女不合适那就是不合适。      杜七的声音像一阵风似的在羲和的身旁略过,撩动了她的心弦。      留在春风城?      羲和恍若未闻,怔怔的目光瞧着眼前洒了糖霜的茶水。      ------------      0776 世界的本质(4k)      杜七端起瓷杯,不过很快又放下,此时她鬓角因为泡茶导致发丝有些凌乱,半垂落而下……杜七瞧着面前这个傻兮兮的姑娘,伸手将头发撩至耳后,然后再一次拿起瓷杯,薄唇印在杯沿上,轻轻吸去上面一层糖霜。      茶香混合着甜甜的香气,让杜七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羲和怔怔的看着杜七,只觉得元君的动作和言语撩在了她的心上。      以往,元君也会去尘世游赏,可从未有像是这次一般。      羲和发现元君最大的变化,兴许就是今日的元君多数是在询问,而非命令。      就好像现在。      要不要留在春风城?      她其实一个人的时候有想过这种事情,可她真的从元君口中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又是另一个心境。      杜七是在问,也只是在问。      只要羲和点头,便可以合规矩的在春风城里留下,羲和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的心乱了。      “……”      房间中很安静,只能听见小口吞咽的声音。      一杯茶水入腹,杜七露出满足的神情,她抬起头看着那仍旧在思考的姑娘,心想要不要留在春风城难道是这样难以抉择的事情吗?      她还以为对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呢。      杜七轻轻拿起羲和的瓷杯,给她满上一杯甜茶后瞧着茶面上细微的连漪。      曾经,故人给她的茶她不喝,现在却给其他人亲手泡茶。      人都是会变的嘛。      “姐姐吃茶。”杜七将茶水推过去。      “……”      羲和捧着温热的茶水,抿了一口后看向杜七:“姑娘……”      “姐姐可想好了?”杜七问。      “我还是回宫吧。”羲和轻声说道,这句话说的有多么艰难,只有她自己知晓。      “嗯。”杜七闻言,表情很平静,她本就是在问,羲和不愿意来,她也没有必要强求。      眼看着杜七的表情,羲和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妹妹留在春风城里,一开始为了保护元君侍女的家人,现在则是回归车夫的本职。      羲和觉得纤阿留下,总还是可以解释的。      “我能问一句,姐姐为什么不愿意留下吗。”杜七有些奇怪的问:“这儿的姐妹很好看、衣裳好看,点心也好吃,该是比姐姐一个人要好的多。”      羲和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开,再回应杜七的话就顺畅许多。      “我没什么能帮到姑娘的。”羲和说着,心想她如今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姑娘的性子。      “帮我?”杜七眨眨眼:“我不用帮,姐姐也是……我分明是在问你,你却在想我的事儿,也是奇怪。”      “姑娘,我留下来没有什么用的。”羲和说道。      “……”杜七心想只要留下来春风城就是多了一个好看的姐姐,怎么会是没有用的?      这个姐姐的脑回路真是清奇,让她摸不透。      “我想想啊。”杜七端起瓷杯,灌了自己一大口红茶。      “……”羲和静静的看着杜七。      羲和认为自己唯一的长处就是驾车,可是如今杜七的车夫已经有人了,根本不需要她,这种时候她若是留在春风城,不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杜七的,相反会给她添不少麻烦。      她毕竟是日御,和纤阿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她毁了杜七的瓷杯,虽然可以借助杜七的手抚平仙元,安稳的在春风城生活下去……但是羲和不是这么任性的人,明知道自己留下只会给元君带来麻烦,还非要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不止如此,她其实还做了许多的考虑,比如……倘若以后元君改了性子,自己这样趁着元君“天真”的时候下来,算不算是渎职?      综上所述,羲和经过各方面的考虑后,还是选择回到自己的职位上。      以星空作伴也没什么不好。      ……      这边,杜七沉思了一会儿后,大眼睛眨呀眨的:“我觉得你留下来做一个暖手炉一定很不错。小花一定很喜欢你,姐姐你不知道,小花就喜欢围着火盆绕,有几次,差点烧了尾巴都不知道,可把翠儿姐吓坏了。”      “暖手炉?”羲和一怔。      如果让其他人听到让日御留下来做一个暖手炉,不知道该是怎么样的表情。      杜七抿嘴笑着:“十娘最是怕冷的人,姐姐成了城里的姑娘,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听着杜七的话,羲和好不容易按下的心思又一次浮现起来。      暖手炉?      别说是一个暖手炉,让她做火盆也不是不可以。      “……姑娘,我做不了暖手炉。”羲和叹息道。      “这样?那还真是可惜。”杜七说着,歪着头。      看来,这个姐姐自己指望不上了。      罢了,她才不会去强求羲和做什么。      “既然姐姐做了决定,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杜七长长伸了一个懒腰,驱除了颓意,口中发出好听的细碎声响。      羲和觉得自己该走了,要不然……她真的会忍不住留在春风城做一个“暖手炉”的。      就在羲和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告别的时候,杜七打了个哈欠,旋即眼神迷离的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角,轻声道:“我记得,淮沁那孩子是生在九龙纪的。可我在七姨这儿看的各种书,史书也好,也罢,都说她是生在五龙纪的……怎么会这样?里头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杜七本来是想着若是羲和留下,能帮她解决人皇这个麻烦,毕竟这两个人算是同源的存在。      可是羲和要走,所以还是只能她自己解决……于是杜七决定问一些有用的事情。      九龙纪是人皇纪元,这是杜七清清楚楚记得的事情。      “五龙纪?姑娘容我想想。”羲和点点头,她的年龄横跨纪元,所以只要是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给她一定的时间,她都能想的起来。      于是杜七静静等着,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容。      让明灯瞧见,会发现她现在的小姐此时笑起来就好像婵儿姐一样,说不上坏,但是一定没有在想什么好事。      事实也是如此。      杜七在七姨这儿看了许许多多的古书。      按照书上的说法,九龙纪足足比五龙纪要早二十六万年,并且这个数字只可能更大,所以杜七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皇如果是九龙纪开篇的人,便不应该在五龙纪出现,除非她跨越了时间长河,并且用本来的名声在五龙纪留下了属于人皇的传说。      双全法避开天门杜七管不着,人皇又一次跑出来杜七也管不着,但是……跑出来的人皇不能用以前的身份招摇,这也是规矩。      并非是人皇不能被知晓身份,而是她不能承认始皇的身份,这是底线,是九姑娘留给人族始皇的温柔。      你可以活动,但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即便被知道了,也不许承认,更不能留下生活过的传说与痕迹。      不然,明目张胆的坏规矩,就是在打九姑娘的脸了。      所以,人皇如果真的以本来的身份跑去五龙纪转了一圈,可就是坏了规矩。      杜七眯起眼睛,心想她对付不来故人,但是若是对方坏了规矩……      杜七眯着眼睛咬唇,旋即露出一抹不似好人的笑。      坏了规矩,那就不能说她欺负人了。      “……”      一旁的羲和可不知晓她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元君才想什么事情,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回姑娘,我想起了,她是要避姑娘的讳,所以修改了岁月简……姑娘,如今人族的文统里,正统上她都是五龙纪出身的,而并非九龙纪。”      “避……我的讳?”杜七一愣,樱口微张,旋即贝齿轻抵红唇。      “嗯。”羲和轻声说道:“姑娘以九为号,她在九龙纪便待不下去,所以就将自己该到了五龙纪开篇。”      想想就知道了,如果人皇真的犯了规矩,那么羲和这个掌管时历的早就去找她的麻烦了,还能留她到现在?      更不要说,人皇本就是钻空子的能手,她对于规矩的了解说不得比杜七这个整日只知道坏规矩的人都强……如今的杜七想要抓她的尾巴,没可能的。      “这样啊。”杜七有些心虚的端起茶杯挡住自己的眼睛。      对方这么在意她,连名字都……      自己却在想钻空子的事情,端的是……反正是很过分。      那孩子是不敢与九姑娘使同一个号所以才退居五龙,这样一来,即使是她,也做不出来用这个借口去找她麻烦了。      这就没有办法啦。      杜七叹息,再一次觉得大麻烦果然是大麻烦,自己都已经久违的开动脑筋了,却依旧拿对方束手无策。      果然,是婵儿姐还不够聪明,所以自己从她那儿学到的算计还不够成熟。      杜七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心想关于心机方面,她以后还有的学呢。      “姑娘。”羲和欲言又止。      她发现……如今的元君怎么这么好懂。      杜七那点小心思差不多都写在脸上了。      这让羲和心动的厉害,因为她忽然发现,她在这样“天真”、“单纯”的杜七身上可以找到保护欲。      这是最奇怪的事情,但是羲和却可以理解,纤阿为什么上赶着给杜七帮忙了。      “还有一件事。”杜七手指轻轻略过杯沿,她深吸一口气,旋即认真的说道:“姐姐定的时历,该是知道,这条河可以往前走,却不能提前往后走。”      杜七说的事情很严肃,羲和也认真起来,她郑重的点头。      “姑娘,不能往后的。”      杜七是在说时间。      手握时间的人即使要坏规矩,也只能把已经发生的事情抓出来,比如现在的杜七要见海棠……她就只能见到以前的海棠。      不可能见到以后的海棠。      这是时间的本质,说到底……时间只是运动的轨迹,若是运动都没有发生,那么杜七也不会强行编造出未来。      “果然,那就很奇怪了。”杜七深吸一口气。      她就说,她不该能看见明灯的未来、十娘的未来的,因为这些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九姑娘可以修改历史,却不会去编造未来。      除非,现在她正在经历的时光,对于“杜七”来说,其实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嘛,也不一定。      她是不会编造未来,又不是不能。      “我坏过的规矩也不是一条两条了。”杜七叹息道。      “姑娘,怎么了。”羲和听着杜七的话,忽然十分的紧张。      时间是很重要的规矩,若是元君不加思考的就去破坏,那整个现有的秩序都会崩坏的。      到时候,元君再一次重塑秩序,一定会很累。      她不想看到元君疲惫。      “没什么,果然还是要珍惜和十娘在一起的时间。”杜七说着,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姐姐觉得我是杜七,还是九姑娘?”      这个问题很奇怪。      因为是九姑娘消失之后,杜七才出现的……又或者说,杜七只是九姑娘的名字。      元君为什么要这样问。      结合杜七先前的话,羲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身躯忍不住的颤动,只觉得脊背发凉……像是瞧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如今的杜七很好懂,所以羲和就察觉到了一些她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如今站在她的面前的……是谁?      “回姑娘。”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说道:“姑娘就是姑娘,万纪存一。”      意思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元君。      无论是从未来回来的,还是现在的,还是过去的……都是姑娘本身。      “这样?也是。”杜七歪着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只觉得自己的记忆里那消失的一大片空白,一定是她不愿意知晓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九姑娘失忆的,除了九姑娘,就只有名叫杜七的人了。      “若是我和九姑娘打起来了,姐姐会帮谁?”杜七蓦然问。      羲和身子猛地一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说道:“万古存一,世界上只有一个姑娘,哪有和自己打的道理。”      所谓的万古存一,在羲和的理解中,未来的杜七回到过去后,那么属于过去的“杜七”自然就会消散。      至于说是真的自然消散,还是说像杜七说的……先打一架?      羲和可不敢想。      ------------      0777 世界的真实(4k)      窗外的光忽明忽暗,映出一片盈辉。      纤阿奇怪的瞧着马车外的天空,不知道自己姐姐是什么了。      她想了想,觉得以元君现在的性子,偶尔的言语还是很骇人的,所以即使她姐姐被吓到了……也不值得惊讶。      纤阿勾起嘴角。      姐姐这般失态可是很少见的。      果然,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再厉害、再稳重的人见到了元君,都会变成一个小丫头。      ……      ……      纤阿的幸灾乐祸是有理由的,事实上,羲和的确被杜七给吓到了,她可不想听杜七的秘密,所以羲和的视线躲闪,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劲来。      “没有自己与自己打的道理吗?”杜七喃喃说道。      羲和小心翼翼的说道:“自然是没有的。”      杜七似懂非懂的点头,她歪着头瞧着羲和:“姐姐在紧张什么?”      “回姑娘,我害怕。”羲和如实说道,她也没有办法,谁让她只能说实话。      “害怕?”杜七眨眨眼:“是怕我吗?真是奇怪……秋水姐也说怕我,我又不是翠儿姐,有什么好怕的。”      “姑娘不可怕,是我胆子小。”羲和捧起茶杯,小声说道。      她不敢去想如今的这个姑娘是来自什么纪元。      毕竟,知道了这一点,羲和就会开始怀疑……她如今存在的这个世界说不得只是过去的虚影。      “姐姐看起来可不该是胆子小的人。”杜七说着,打了个哈欠,拭去眼角湿润后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手臂,两眼有些发呆的地望着摆在桌子上的茶壶。      羲和瞧着杜七。      杜七呆呆的看着袅袅升起的水汽。      “世界上只有一个我?若是这样……我就明白一些了。”杜七嗯了一声。      即便未来的杜七要和九姑娘“打一架”,那她会出现在天望海、会遇到十娘……就是已经表明,她和“九姑娘”已经是打过了,而且名叫杜七的姑娘赢了。      当然,杜七认为更大的可能还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自己,所以会打起来这个问题对她也没有什么意义。      毕竟,姑娘家打起来可不好看,她和翠儿姐的体力相比差多了,若是让她与旁人打架……无非也是扯头发用指甲抓人。      还是不打的好,都不够十娘数落的。      羲和放下空空的茶杯,旋即小声道:“姑娘,我……能走了吗?”      杜七拿起羲和杯子给她重新满上,说道:“姐姐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不是没有什么事情?”      “是没有什么事情。”羲和又一次端起茶盅一饮而尽,随后说道:“不过……我也不能一直打扰姑娘。”      “不打扰。”杜七再一次给羲和满上,旋即伸出一根手指,问道:“姐姐说世界上只有一个我,可我如今在这儿,我的过去岂不是应该是一片空白。”      如今的杜七在春风城,那么以前名叫九姑娘的人就应当已经不存在了,所以过去……也该是不存在的。      “姑娘在的地方才是真实的。”羲和端起满溢而出的糖水,心想姑娘果然有许多东西不记得了。      那些过去的轨迹已经只是天道刻痕,除非杜七本人回到过去,才会再一次鲜活起来。      羲和犹豫了一阵子,努力说道:“无论姑娘来自哪儿,现在这一刻才是现世。”      即便在这里吃茶对于杜七来说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是过去。      但是对杜七之外的人来说、对羲和、纤阿、杜十娘等人来说,这一刻就是现世……世间万物都从这一刻开始往后走。      “姐姐说的我听不太明白,不过我大概懂了一点点。”杜七想起了她瞧见明灯未来的那一次。      小丫头完全变了一个性子,一幅许久没有见过她的样子……当然,杜七不觉得明灯恶劣,毕竟她的侍女被人欺负了,哪有连还手都不能的道理。      护短,是春风城姑娘的特点。      杜七不认为遇到十娘之后的自己会狠心到和以往一样丢下她的丫鬟……除非,相比于明灯,她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杜七,那么她以前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到所有故人都找不到……是不是就是已经离开、去了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      时间的距离比任何距离都要更加遥远。      杜七很认真在思考自己所想的事情。      她觉得这是很有道理的事情,她所在的地方才是真实的,那么在这一刻之前的历史能找到杜七的影子,而这一刻之后的未来……根本就不存在。      七姑娘只存在现在和过去,而不存在于未来,所以只要她回到一个节点,那么在这个节点之后所有已经发生过的真实历史就会变成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这是只有她知晓的未来、只有她经历过的未来、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在未来里才会瞧不见她的影子,所以长大后的明灯才找不到她。      应该……是这样吧。      杜七眉头蹙在一起。      如果她真的来自未来,她为什么要回来这个地方。      是来找十娘的吗?      十娘一定能活的很久的,只要十娘愿意……      杜七一怔。      又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直活着的,哪怕是她给十娘找了个阴曹的活。      算了,也不重要。      “我果然不太聪明。”杜七无奈的叹息,她还是想不明白杜七和九姑娘之间的关系……她隐隐约约感觉羲和的答案是错的,这姐姐对“九姑娘”其实根本就不了解。      “姐姐所有的事儿都以规矩为前提,可我实际上是最不守规矩的人。”杜七捧起茶盅遮住嘴唇,轻声说道:“除了买东西要给银子,其他的规矩也没遵守过几条的。”      羲和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颤,些许茶水溅到了她的指尖。      元君这样说,可太有道理了。      有这样一个任性的“娘亲”在,女儿一顿分析,都不见得有一句话能说到点子上。      毕竟,她就是规矩、她就是道理。      羲和正愣着,就听到杜七补充道:“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不一样。”。      “姑娘,我不明白。”羲和将茶水又一次喝下,依旧是一饮而尽。      “我现在不去找规矩了。”杜七抿嘴一笑:“十娘才是规矩,所以只要在十娘身边的我,说不定都是真的,姐姐觉得‘遇到十娘之后的杜七才是真的,而遇到十娘之前的九姑娘全都不存在’这个想法怎么样?”      羲和:“……”      气氛忽然的有些凝滞。      “好了,我逗姐姐的,只是个玩笑。”杜七噗嗤一笑,轻声道:“姐姐你吃茶这么快做什么……慢些喝,又没有人与你抢。”      这一幕若是让明灯瞧见,定是会埋怨婵儿她她的小姐带坏了。      “玩笑……”羲和喃喃说着,旋即身子一颤,回了神慌张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杜七。      羲和看着杜七的浅笑盈盈,低下头,垂下眼帘。      她方才居然会觉得元君需要她的保护、居然觉得自己能看透元君的心思……她果然还是修为不到家。      元君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她依然是那个让人捉摸不定的人      所谓天道幽远。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元君,她们这些人都是如履薄冰的,永远不要认为自己能看明白元君的心思。      杜七咳不知道羲和怎么想,她方才说了这么多……其实真的是随便说说。      毕竟,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所以才罕见的与羲和说了这么多……其实这也可以看出来,杜七对羲和真的是喜欢的。      至于天道幽远?      要看对谁说了。      道字的含义本就许多,普通人无论如何去理解这个字,都是如履薄冰的。将“道可道”三个字拆开来看,读来有一种苦涩的劝诫之意,分明写着“道,不可道。法,无定法。”      但是如果要让杜十娘来理解,她会说自己不喜欢什么佛啊道啊的出家人,她只要伸出手,都不要开口,杜七自己就会凑去她的怀里。      这时候,杜七可不是什么捉摸不定的存在,因为十娘最不喜欢什么“道”,更不喜欢她打哑谜。      和十娘说这些弯弯绕绕,除非她是想要挨打了。      杜七眨眼的频率忽然加快。      其实,她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疑惑,是因为她脑袋里有一大片的空白,导致她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不过……      杜七捂着自己的脸,睫毛轻轻颤。      如果让十娘问一遍她方才问过羲和的问题,她是一定能全部想起来的。      毕竟是十娘问的。      杜七又觉得,十娘才不会问她……      想起喜欢的姑娘,杜七红唇微张,露出白皙如玉般的贝齿,她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目光一改之前的晦暗,明媚而充满希冀。      杜七的目光很温暖,让羲和无法移开视线,她想着杜七忽然的变化,心想世界上有的事情是求不来的。      能够让元君只是想到,就露出这般表情的人居然真的存在。      “嗯~”杜七双手握拳,舒展自己的身子后,只觉得身心舒畅。      她只要跟着十娘不就行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也是我,与姐姐许久不见了,才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杜七瞧着已经下去半壶的茶水,担忧的看着羲和:“吃了这么多茶……姐姐要去采花吗?”      “啊……”羲和被杜七的话吓了一跳,一丝娇憨的声线从她的空中溢出,不过她很快就止住了失态,小声道:“姑娘,我……不需要去西阁的。”      “还真是方便。”杜七歪着头看着羲和平摊的小腹:“也不知道,姐姐吃的东西都吃去哪里了,这可不正常。”      “是我的错。”羲和说道:“姑娘,我这就改。”      “不用。”杜七心道又来了,她笑着看着羲和的欲言又止:“姐姐你放松些,有什么想说的说就是了。”      “嗯。”羲和闻言,有些不安的说道:“姑娘方才说的事情,可想明白了?”      虽然杜七一幅释然的模样,但是羲和可不知道杜七是怎么了,她可无法平静。      “想明白了啊。”杜七轻轻摇头。      她方才发现,她与羲和说的这些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原来她是九姑娘还是七姑娘这件事根本就无所谓。      九姑娘也好,七姑娘也好,只要她还可以瞧见十娘,管她是什么人呢。      十娘才是规矩,其他的……就不管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丫头。”杜七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些事情想明白和想不明白都不重要的……反正十娘又不想知道。”      “是吗?”羲和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要明白元君的想法,她只要知道元君没有被这些问题困扰、不会因为想不明白问题忧愁。      她只要看见,元君是真的高兴,这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杜十娘真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只有她能够给元君带来那样的好心情,这样的人……比她们这些所有的神明加起来都要重要。      只要杜十娘能让杜七高兴,哪怕杜十娘要以后天上都没有太阳……她也不是不能考虑。      毕竟,再大的规矩都大不过杜七的兴致。      这才是所有人心里最重要的那一条规矩。      “我是最普通的丫头。”杜七重复了这句话,心想自己之后要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按照十娘的安排生活……就足够了。      世界的真实,想明白了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她就说,她不能见这些故人吧,只要一瞧见……多多少少都会打扰她和十娘的生活。      羲和都是如此,更不要说某个淮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了。      “姐姐还有不舒服吗?”杜七看着羲和,询问她的太阳真火是不是还被干扰。      “已经好了。”羲和摇摇头。      有杜七方才的帮助,就算是她已经解体,也恢复了,更何况一丁点小小的干扰。      羲和看着杜七那明灿灿的水润眸子,犹豫后提醒杜七:“姑娘若是不喜欢她……也没有必要找理由的。”      她觉得杜七要明白一点,即使她无缘无故的把人皇打一顿,对方也只能受着,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完全不需要去找理由。      “不找理由怎么行,人得讲道理。”杜七摆摆手,无缘无故的欺负人,即便是她也做不来的。      “姑娘不喜欢她,就是最大的道理。”羲和说道。      “这样?”杜七有些意动。      她忽然发现,十娘就喜欢无缘无故的欺负她,也最是不讲理的人。      《我真的不是龙傲娇》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我真的不是龙傲娇请大家收藏:()我真的不是龙傲娇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      0778 愿望      经过了羲和提醒,杜七这才想起自己的十娘就是天底下最不讲理的人,毕竟她都是规矩了,自己当然会顺着她来。      十娘欺负她的时候,需要找理由吗?      杜七眼里闪烁着微光,心想十娘是会找理由的……诸如说她吃的又多了、练琴少了几刻钟、出门穿的少了、赖床、给她洗头、推拿的时候又不知轻重。      甚至是指甲修剪的不好看这一点,也被十娘拿来数落过她许久。      ……      窗外的光愈发明亮,透过窗子落在杜七的面上,她便伸出手,抬起手趁着光瞧着她修剪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指甲。      杜七觉得这指甲抓起人来,应该不是那么疼的?      想了想,又觉得像是连韵和柳依依那样,她划十娘一背的指痕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也不是。      她可舍不得。      再说了,十娘可不比柳依依宠着连韵有那么好的性子。      杜七想着杜十娘恶劣的性格,眯着眼睛,她轻声说道:“姐姐的意思是,我也可以随意找个理由,拿那孩子出气?”      “嗯。”羲和不知道杜七方才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她还是认真的点头。      元君想要收拾人皇一顿,哪里需要给她找个体面的理由?      她都说了。      元君不高兴,这一点本就是天底下最高的理由。      “姐姐说的我都心动了。”杜七眉尾轻轻一颤,她曲指,转过来瞧了瞧自己的指甲,无奈的说道:“像我这样的样子……可不是她的对手。”      “姑娘说什么呢?”羲和不解的看着杜七。      兴许是坐的久了,杜七微微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肩,她想了想后说道:“明灯都快要明心境了,我都没有开源……哪里是她的对手。”      杜七说着,歪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觉得我也就和九姑娘打一打了。”杜七觉得果然还是以前的自己要更弱一些,抛开一些驱使规矩的手段,就只有指甲和牙齿还算锋利一些。      “……”羲和闻言,呼吸的频率紊乱了一刹,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的说道:“姑娘要收拾她,她可不敢反抗。”      羲和心道人皇也不会反抗。      “要不,姐姐你帮我去……”杜七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上下打量着羲和:“姐姐与她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是挺好的。”      羲和一怔,心道她果然跟不上元君的思路。      “若是姑娘让我去,我就去。”羲和说道。      “姐姐答应的倒是利索。”杜七看着羲和毫不犹豫的模样,手指按在眉心,无奈的叹息。      她也是迷了眼了。      在杜七的心里,羲和与人皇多少也算是一对,让羲和去打人……这不是挑拨人家的关系吗?      红线还是她亲手牵的呢,人家两人之间小打小闹的,像是这次也是有分寸的……哪里来的什么仇怨。      “呸呸呸。”杜七忽然在自己的唇上拍了两下。      可不是她牵的红线,是九姑娘牵的。      “是九姑娘、是九姑娘……”杜七轻轻念叨了几句,提醒自己,以后可得将自己和故人撇干净。      她已经不是以往那个会为了与已经见不到的故人吃一杯酒就大老远的跑的傻姑娘了。      为了安稳、不惹十娘生气,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春风城比较好。      “……”羲和在一旁看着杜七的小动作,忍住心里的悸动,认真说道:“姑娘,要我去吗?”      “姐姐?我……罢了,还是算了吧。”杜七说着,心想十娘虽然喜欢这样无缘无故的欺负人,她也很想学十娘,不过十娘自己不讲理,但是却不喜欢她变成无理取闹的人。      学十娘,和十娘对她的要求,显然是后者重要的多。      “都随姑娘。”羲和听见杜七的话,点点头。      她本身只是提一句,杜七不采纳,她便不再说。      “时候不早了。”杜七看着羲和俊俏的面容,心想这个姐姐早就想要走了,自己也不能总是留着她,说道:“姐姐要走了吗?”      羲和听到杜七的话,第一反应是弄弄的不舍。      哪怕她在杜七身边战战兢兢的,但也是幸福的。      “回姑娘,我的确……该走了。”羲和轻轻咬唇,略显艰难的说道。      “这样啊。”杜七指甲在桌面上划过,留下一道细微的痕迹,她沉思了一会儿后抬头说道:“姐姐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很喜欢羲和这样守规矩的人。      她既然选择不留在春风城,那杜七觉得……对这样的姐姐总要好一些的。      杜七心想身边的姐妹总是说她是温柔的人,自己偶尔也得温柔一些才行。      “我?我没有什么想要的。”羲和如实说道。      比起先前的不舍,这一次羲和的情绪就平静多了。      “不行,姐姐得说一个心愿出来。”杜七说道:“只要我能做到、又不会让十娘生气,我都会满足姐姐的。”      “必须得说一个?”羲和问。      “必须得说一个。”杜七点头。      “姑娘容我想想。”羲和有些无奈,杜七看着羲和面上的小情绪,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好看的笑。      除开她答应过十娘各种各样的事儿,把目光往外看……      杜七有问过白景天的愿望,那傻小子说以后想要开一个医馆,让自己教他念书,发现她已经在教了后,又说想要学凫水。      杜七也在秦淮的生辰上问过她有什么想要的,秦淮就现实许多,说想要十娘的发膏……杜七答应之后,秦淮就约了石闲一起去做头发,看的出来她对发质还是很看重的。      这对姐妹……姐弟的心愿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坏,至少她们说的都是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以杜七会努力去帮她们实现,难度上大概白景天的心愿要难一些,毕竟她学凫水的时候在脸盆里练习憋气,没少被杜十娘数落,后来更是嫌弃她把脸往盆里放看着太憨,不让她练了。      最后还是找柳依依帮忙才学会的,不过杜七想教白景天的时候,白景天忙,她教了对方一时间也没有学会。      沁河可不是这么容易征服的,所以杜七觉得这种事情也急不来。      杜七看着羲和满面的沉思,给了她一些时间思考后,问道:“姐姐可想好了想要什么。”      ------------      0779 不给      “我……”羲和与白景天、秦淮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可不一样,她看着杜七此时眼中的认真,便知晓这个心愿的分量是什么。      元君说出口的话是绝对不会食言的,所以,羲和觉得哪怕自己提的要求过分,元君一定也会满足她。      像让自己留在春风城更是一句话的事情。      羲和抬起头,怔怔看着杜七的脸,目光在杜七那涂抹了口脂,略显水润的唇上略过……      若是太阳有心跳,若是杜七没有抑制住羲和的仙元波动,现在只怕整个春风城已经被日珥、耀斑之类的打上十遍了。      “姐姐是想要我吻你一下?”杜七忽然说道。      羲和的念头才想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一双好看的眼眸瞬间瞪得老大,对上了杜七的视线。      黑色和白色的裙装,搭配杜七略显暗淡的肌肤和立体的妆容,存在感不高,看是仔细去看却能感受到一股惊怖的美。      黑色和白色混合着杜七的气质,达成了一股子微弱的平衡。      这在羲和的眼里就是杜七原本的模样,就是杜七应该有的模样。      黑白是这世界上最本质、最纯粹的颜色,代表着天地至理与万物均衡,这颜色的确比青色要更加的适合杜七……毕竟杜七一直以来就是黑白混沌的模样。      羲和身子忍不住发抖。      如今,这衣裳的意义根本就不重要。      元君……      为什么这么好看。      “姐姐?”杜七看着羲和身子发颤,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长发。      “元……姑娘。”羲和回过神来,嘴唇发干,下意识的想要摇头,但是又不能撒谎……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姑娘,让我……再想想。”      “哦。”杜七心想反正现在时间听着,再给羲和几刻钟的时间也不碍事:“姐姐慢慢想,也不着急的。”      “嗯。”羲和眸子中上攀上了一抹浓郁的金光,不再敢去看杜七的脸。      “……”      杜七看着羲和害羞的样子,眨眨眼。      羲和是很好看的人。      别看她一身布衣,但是橙色的衣裙衬得她皮肤很好,脸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明艳而高贵。      杜七在春风城待久了,自然也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      所以她觉得羲和想让自己亲她一下又不是不行……甚至相比于白景天那麻烦的心愿,分明是很简单的事情。      在春风城里,姑娘家在额头、侧脸的吻就和打招呼一样,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她见得多了。      就好像婵儿姐让她给她一个吻一样的……大家都是姑娘家,表示亲昵是很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像婵儿姐、翠儿姐、明灯这样只是单纯的喜欢她,不包含多余的念想……就更容易了。      羲和也不例外。      杜七察觉到了羲和的念头,便问了,可羲和却没有回应她……      杜七想了一会儿,认为可能是这个姐姐脸皮薄,说不出这种话。      就好像让她去找十娘说一样……让十娘亲她一下这种话也是有些难以说出口的。      哦。      这种话自然是只限于姑娘家的,若是白景天说这种话,杜七自然是不会应允的……他是海棠的儿子也不行,被海棠当做女儿养的话兴许不是不能考虑,但是他现在可不是女孩子。      “……”      杜七胡思乱想的时候,羲和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这一幕落在杜七的眼里,她便觉得羲和其实是很可爱的人。      乍一看像是成熟、冷淡的人儿,但是仔细去瞧,会发现她其实软绵绵的,加之她那双泛着些许荧光的眸子……总给人一种天真的感觉。      能有这种念头的,估计也就只有杜七了。      她可不敢去细想杜七方才的话。      有的事情只是想想就已经是极大的僭越,让她说出口那还是让她去死要更加的容易。      不过……      羲和发梢的金光愈发浓郁。      她觉得元君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足以表明春风城真是个玄奇的地方。      她妹妹这样护着春风城……      甚至可以说是有功劳的。      羲和想着,轻轻抬起头,视线放在杜七斜后方的盆景上,轻声道:“姑娘,我想好了。”      “想好了?说说看。”杜七有些好奇。      “我……”      “等等。”杜七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盆景,发现是是盆景,而且是景天草。      她发现羲和一直盯着景天草看,便说道:“难道……姐姐也和阿纤姐一样,也想要景天?姐姐的宫里也缺一只兔儿。”      不是说想要花瞳吗。      难道两个都想要。      这就有些贪心了。      “姑娘,我宫里不要兔子。”羲和说道。      “那姐姐盯着景天草看做什么。”杜七问。      “……”羲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回姑娘……羲和不敢看姑娘。”      “我不好看吗?”杜七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动作见,耳垂上一颗菱形的蓝晶轻轻摇晃。      杜七对自己今日的打扮可是很满意的,可惜十娘也不愿意瞧她……这样杜七觉得羲和是不是和十娘一样的想法。      “姑娘自然是好看的……是我没出息。”羲和扭过头去。      “别看景天了,看着我说话。”杜七说道。      “是。”羲和深吸一口气,旋即视线缓缓坐移,最后重新放在杜七的身上。      今日的杜七穿了一件黑白对色的长裙,不比她以往在春风城的天真,一身黑白混色的长裙,大气静雅,深色的束腰很宽,勒紧之下,更添几分高挑。      杜七伸了一个懒腰,面上露出几分慵懒。      说实话,从她见了羲和开始,就一直哈欠连天,身子说不出的疲惫。      她是真的乏了,急需十娘的治愈。      “好了,姐姐想要什么,就说吧。”杜七问道。      “那我……”羲和略显犹豫。      她哪里许过愿啊,所以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是对的。      更不要说被杜七一句话直接扰乱了心绪,到现在整个人还懵懵的。      不过她说自己想好的也是真的。      羲和指着桌面上已经被喝了一半、甚至有些凉了的糖霜红茶,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我……要这壶茶。”      “茶?不行。”杜七摇头:“换一个。”      ------------      0780 一壶茶      羲和完全没有想过,杜七会拒绝她这件事。      毕竟,是杜七询问她的心愿的,结合杜七以往的性子,羲和本认为杜七说出口的话是绝对不会食言的。      所以羲和觉得哪怕自己提的要求很过分,即便她说想要暂时卸下日御职责,杜七也会同意的那种。      毕竟,她在羲和心里是无所不能的。      可以说羲和对于杜七有着盲目的信心,所以当杜七干净利落拒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让羲和缓缓的眨了眨眼,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她可是想了许久,才想到了一个不算任性、而又简单的心愿。      毕竟是杜七亲手泡的茶,对她而言是很珍贵的宝物,而且也不会坏了规矩。      结果一壶茶……都不行?      羲和眸子中不断闪过细微的波动,她再一次的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变化有多么巨大。      杜七在一旁瞧着羲和傻兮兮的模样,伸手拎起那半壶茶水,稍稍摇晃后说道:“姐姐也别失望,换个心愿就是了。”      “姑娘……”羲和闻言,有些犹豫。      连一壶茶都不行的话,她便不敢再提第二个心愿了,羲和可不想再被杜七拒绝一次。      杜七白皙手指挡住自己的小半张脸,旋即站起来,身子前倾,望着坐在前方低着头的羲和,说道:“要不,我还是亲姐姐一下吧……”      “当啷!”      羲和被杜七忽然的靠近“吓”到,她身子猛地后仰,脑袋就装在了窗棂上,好在她还算有分寸,及时撤去了力道。      “姑、姑、姑……”羲和面上攀上了一层焰光,幸亏她背靠明昼一般的庭院,阳光盖住了她的紧张,但是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模样还是暴露了她。      杜七忍不住笑了,她瞧着羲:“姐姐在这咕咕什么呢,我以为只有婵姐姐会整日惦记着她的姑姑呢。”      “我……”羲和努力避开杜七的视线,仓惶地甚至想要破窗离去。      不过几息的时间,羲和仿佛全身的火焰都集中到她的脸上,碰上去都烫手。      “姐姐可以大方一些的。”杜七觉得这是羲和想要的心愿,只不过她脸皮薄,说不出口。      至于说同样脸皮薄的杜七……她在不牵扯到十娘、吃食和披罗居的时候,可不知道害羞是什么。      再说了。      一个吻罢了,既不用花银子,也不累人,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划算的心愿了。      羲和只觉得身上滚烫,她听着杜七的话,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可不是大方就可以混过去的事情,即使是她,也知晓亲吻的意义。      “姐姐倒是比我想的……脸皮还要薄的多。”杜七回忆着什么,随后对着羲和说道:“姐姐明明比阿纤姐瞧着要成熟的多,谁成像还是阿纤姐的心更大。”      纤阿虽然脸皮也薄,但是和羲和对比起来还是纤阿相对正常许多,兴许是越是在意规矩、压抑自己的人,就越是难以接受现在的状况。      杜七拿起那精致的砂壶,说道:“我也不是不给姐姐茶,只是……这是七姨喜欢的壶,我可不能随意给姐姐。”      七姨最是爱茶的人,师承就是用茶讨好了七姨,自然的,七姨也收藏了很多的茶具。      杜七被允许可以随意动七姨放在外面的茶和蜜饯,所以拿给羲和吃可以,但是要说将壶送人……还是过分了的。      再说了……她好不容易泡了一壶茶,而且味道也不错,算的上是得意之作。      杜七轻轻在自己空荡荡的杯子中倒了茶。      听婵儿的意思,七姨和十娘醒来之后,是要先吃茶的……所以安宁和白玉盘去准备茶水了。      杜七表面没有说什么,但是她想要十娘也尝尝自己泡的这杯茶,十娘一定会喜欢的。      “姑娘,我没说要壶……”羲和立刻解释,她可不想在元君心里留下一个贪得无厌的印象。      “不要壶?”      “我说的是茶。”      “茶?”      不要壶,怎么将茶带走。      杜七拿起砂壶,壶口对着自己,她奇怪的说道:“姐姐已经吃了半壶了,难道……是要一口气将剩下的半壶都喝了带走?姐姐站起来我瞧瞧。”      羲和听话的站起身,旋即便见到杜七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羲和:“……”      杜七重新坐回去,托着脸说道:“其实不是壶的事情,茶……我也没想给姐姐的,我想给十娘尝尝。”      她也算是说了实话。      羲和闻言,身子一颤,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僵硬的应了一声。      她可不敢和杜十娘抢东西。      “不过……”杜七端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后,喃喃说道:“十娘不喜欢吃这般甜的茶的。”      她知晓十娘的口味,也知道自己的茶艺不精。      这样的东西,果然还是不能拿给十娘喝的。      “姐姐的心愿还作数吗?”杜七问。      “回姑娘,作数。”羲和说道。      “茶可以给姐姐,不过七姨的壶不行。”杜七说着:“姐姐自己取个壶来装走吧,若是身上没有,我想想……”      杜七正想着。      “这个行吗?”羲和见杜七改口,便忽然取出一个物件放在桌面上。      “?”杜七看着桌子上比她手要大一点的物件,眉头一挑:“姐姐,这是什么。”      “姑娘要的壶。”羲和认真说道。      她一听见自己有机会能够拿到姑娘亲手泡的茶,哪里还能想那么多,一瞬间就想起了这个不知道已经被她藏起来多久的东西。      具体的作用已经有点模糊了,只记得是人皇丢给她的。      “壶?”杜七应了一声,其实她方才是想说……羲和若是没有壶就去外头的马车上找纤阿要一个,谁想到羲和居然随身带着呢。      “姐姐,你说这东西是壶?我瞧着怎么像是先生炼丹的炉子呢。”杜七拿起羲和放在桌子上的物件仔细打量后,与桌面上的砂壶一比,怎么瞧怎么奇怪。      她一只手堪堪可以将壶拉起来,仔细去看,可以发现整个壶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看起来细长的丹炉,表面上雕刻着一些不算好看的纹路。      “铜罐?”杜七问。      “应该是铜的吧。”羲和也不确定。      “这不是姐姐你的东西吗?”杜七疑惑的说道。      “回姑娘,这是她给我的。”羲和视线飘忽的说道。      “她?”杜七疑惑,旋即近距离看着手上的铜罐,说道:“这上头印的纹路,是什么?”      “双全法。”羲和认出了纹路,小声说道。      “哦。”杜七点点头,旋即好奇的眼睛眯起了,看的羲和心里发毛。      杜七心想原来这铜罐是人皇送给羲和的,说不得还算是一个定情信物呢。      杜七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壶,说道:“还别说,真的有几分像是酒葫芦的模样,不过要更加方,而且……看起来瘦瘦的,应该盛不了多少酒吧。”      “我也不清楚。”羲和摇摇头,这东西是人皇在九龙纪尾声的时候丢给她的,但是具体是什么作用,都是九龙纪的事情了,她估计要用一段时间才能想的起来。      “姑娘……”羲和正要说什么,就见到杜七对着她说道。      “姐姐,还好咱们已经喝了半壶茶,剩下的半壶,应该是能装进去的。”杜七笑着说道。      “啊……嗯。”羲和犹豫的点头。      一旁的杜七可不知晓羲和在想什么,或者说她才不在意。      “这是什么壶,长得还挺奇怪的……我好像见过,以前是不是还有一个差不多的火盆?就是长着脚。”杜七有些怀念的说道:“那孩子用火盆煮过东西给我吃的,不过我没有尝出味道来。”      长着脚的火盆?      羲和觉得元君应该是说在鼎吧,一不知道她说的是那一个鼎,不过能够拿给元君煮东西吃的鼎,大概率就是人皇拿来镇人族气运的东西。      “姐姐,七姨的这个砂壶说是叫什么泉铭斗壶……七姨很喜欢的。”杜七将手中的铜罐放在七姨的砂壶前,一对比,就觉得这个铜罐要难看好多。      “这样一看,还真的是丑。”杜七眼角微微一抽,抬头问道:“姐姐,她给你的壶叫什么?”      “我想想。”羲和原地呆了好一会儿,这才在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名字,犹豫后说道:“好像是叫……炼妖壶?”      “炼妖壶?”杜七歪着头。      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像是茶壶的名字。      “就是炼妖壶。”羲和语气笃定的说道。      九龙纪的时候,正是人族和灵族争夺天地主角最激烈的时候,直到人族取胜后,灵族被烙上了妖族之名,再之后……险些被人皇赶尽杀绝。      人皇之所以没有安全将妖族灭种,还是因为杜七喜欢那些卵生湿生。      毕竟,杜七也说过,陪在她身边最久的向来都不是人,而是妖族的小家伙。      至于说人皇取胜后灭妖这件事和杜七有没有关系就只有人皇自己知晓了。      结合九龙纪的状况,这个壶的名字叫炼妖壶就最合理不过。      “没听过,不过是壶就行。”杜七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她只知道炼妖壶也是壶就行。      羲和也是这么想的。      是壶就行。      只要是壶元君就愿意将茶给她,毕竟茶水要用壶来盛放也是规矩。      “这东西怎么打开,壶盖子在哪儿呢。”杜七上下观察着铜罐,却找不到盖子,疑惑说道:“这行不行啊,连韵姐给我的蜜罐我都能找到口子呢。”      羲和哪里懂这个,说道:“在上头吧。”      “上头?”杜七拽着铜罐的脑袋,轻轻用力。      “啵。”      只听见一个一个小小的开封声,杜七将上半部分给揪了下来,她愣了一下后说道:“哦,这和酒壶差不多,只是……这里头干净吗?”      ……      同一时间,有姑娘顺着沁河东行,她体态慵懒,享受着这山河带给她的舒适,整个人与环境融为一体。      只是,姑娘的脚步忽的一顿。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一只穿着人族衣裳的猴子疑惑的看着她。      “……”姑娘眼角微微一抽,旋即看向东方,无奈的扶额。      “怎么了?”无天大圣走过来。      “你喜欢太阳吗?”姑娘问。      “算是……喜欢吧。”无天大圣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她不甚聪明。”姑娘心想那真是个傻女人,她就没有想过自己给她一个壶就给她,为什么要在上面留下双全法吗?      双全法是用来避天门,防止飞升、防止岁月流逝的。      一个壶又不用飞升,那保护的怎么想都是壶里的人吧。      “可别再死了。”姑娘勾起嘴角,旋即伸了一个懒腰,继续向前走。      “……”      七姨的院子。      杜七嗅了嗅,旋即意外的说道:“还挺干净的,真的能盛茶啊,也是,毕竟是铜的。”      时候也不早了,杜七又不像是七姨对茶壶感兴趣,她只是拿起七姨的砂壶,取下壶袋。      羲和在一旁愣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杜七拿起筷子将砂壶里的茶叶也夹进了铜罐后才反应过来。      元君的动作也太利落了。      不过,看着并没有任何异样发生的炼妖壶,羲和也松了一口气,真能盛茶就行。      “姑娘,等我一下。”羲和立刻使出仙元将整个铜罐包裹起来,旋即看着杜七疑惑的眼神,说道:“我……保护一下。”      她可不舍得让元君亲手的泡的茶和这什么炼妖壶接触,所以看起来是往炼妖壶里倒茶,其实都被羲和的仙力裹着呢。      羲和都想好了,等她回宫后,就从星河里挑一颗最明亮的星星做成茶壶,然后将这些茶水放进去,作为她以后最珍贵的宝物。      “我倒了。”杜七用砂壶嘴对准了开了口子的铜罐,砂壶倾斜,些许茶水灌了进去……只听几声流水声后,杜七眉头一怔,她瞧着满溢而出的铜罐,晃了晃手里的砂壶,发现里头还有一大半呢。      “果然盛不下。”杜七说着,看向羲和,略显犹豫的说道:“姐姐,你拿出来的东西,应该不是普通的茶壶吧。”      “我不知道。”羲和想了想,觉得那个人丢给她的东西,应该不是普通的茶壶。      而且应该不是一般的法宝,不然也不能让她收着。      “哦。”杜七眼睫轻颤。      这壶好像算是个法宝?      是不是被她拧坏了。      ------------      0781 原香的才是好茶      杜七眨眨眼。      在她的面前,那茶水被羲和的仙元包裹,温度逐渐上升,水的表面仿若涂上了一层七彩的炫光,在阳光下闪烁着不大正常的颜色。      杜七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可底部的茶叶浮起来后,她便发现了这壶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茶……被弄脏了。      杜七身子微微前倾,盯着面前半开的铜罐,隐隐约约的可以从里头感觉到几分熟悉的气息,随之而来的,还有些许灵气。      如果说本来的壶还浑然一体、瞧不出什么破绽的话,现在则完全像是漏了气,灵气全部混在了茶水中。      杜七眸子上泛着一层水光,再看过去,便在炼妖壶的连接处看见了一道道稀碎的裂痕,还有几道白皙的手指印子,这些裂痕和手印将壶身的平衡完全破坏的干净。      杜七心虚的移开视线。      还用问吗,就是她刚刚拧出来的印子。      杜七又不是以前那个没有常识的人了……嗯,虽然常识可能不是很多,但是灵气她还是认识的。      一般的壶可不会有这么多的灵气溢散出来。      杜七联想到送给羲和炼妖壶之人的身份,轻轻的咽了口唾沫。      她方才可能是用力有些大了,这东西好像真的让她拧坏了,让里头本来存的气息全都漏了出来。      一旁的羲和却不清楚这壶是不是坏了……作为日御,羲和可不讨厌灵气。      天地都是元君的丹田,这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是元君的物件,哪怕是和茶混在了一起,那也是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      “……”      杜七看着被她整个给拽下来的壶脑袋,眨眼的频率不断的加快。      如果说这什么炼妖壶没有坏的话,那装茶叶就装了,可现在被她拧的漏了气,就已经不适合装茶水。      “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杜七看着桌面上的狼藉,小心翼翼的说道:“这壶都这样了,姐姐怎么拿回去喝?不然过几日,姐姐带着其他茶壶再来一趟,我给你重新泡一壶新的。”      她弄坏了别人的宝贝,这可不能让十娘知道。      杜七才不管灵气是不是好东西呢,她只觉得自己好好的一壶茶被浓郁的灵气给“污浊”了,茶水与灵气混合在一起,已经失去了她泡出来的、原本的味道。      这样被铜罐污染的茶,不要也罢。      “我都听元君的。”羲和盯着桌面上的炼妖壶,心想这东西怎么连一壶红茶都盛不下?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元君要重新给她冲一壶新的,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羲和看着从炼妖壶中溢出来的些许茶水。      “原先的这半壶,姑娘还要吗?”      “……”      杜七看着羲和眼睛闪闪发亮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姐姐真的是很没有出息的人。      “不要了,被这些灵气洗了一遍,也没法喝了。”杜七摇摇头,说道:“这些茶,姐姐若是要,那就都拿去吧。”      本来就是要倒掉的东西,羲和喜欢就给她了。      没办法,即使是杜七,也觉得这样一片狼藉的东西拿不出手的,现在想来,十娘的茶会上,偶尔有姐姐带茶回去,也都是新茶……哪有吃了一半,剩下的让客人拿回去的?      这样不符合规矩的事情,还是不做的好。      十娘的茶会向来不带她玩,即便是让她去,也是作为让姐姐们抱着消遣的丫头。      所以杜七有个心愿,她以后也想要开茶会,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开始在意规矩了。      “谢七姑娘。”羲和没想到忽然遇到了这么好的事情,一时间呼吸都变得急促许多。      “还有一件事。”杜七低下头,捏了捏自己干瘪的荷包,小声说道:“姐姐的这个壶很值钱吗?可能是让我方才拧坏了,若是要赔……”      “回姑娘,不值什么钱。”羲和柔声说道:“我宫里的东西都不值银子的。”      这是实话,因为她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拿出去卖过,所以完全没有价值。      这炼妖壶本来是故人给她的东西,她一直就没有拿出来看过。      “那就好……”杜七送了一口气:“我就说嘛,这么丑的壶,一看就不值几个银子。”      羲和瞧着杜七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片悸动。      杜七扭过头去,心想过些时日,她得好好给羲和泡一壶好茶才行……她还将这壶当成人皇给羲和的定情信物呢,弄坏了总归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要不,等下一次羲和来取茶的时候,留她在十楼吃一顿饭吧。      嗯……去沁河医馆吃也行。      她有些想念白景天了。      正想着,杜七提醒羲和道:“这半壶茶是不要的东西,就不用壶装了,姐姐怎么方便怎么拿走吧。”      羲和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杜七在说什么,可是她仔细思考后,就明白了杜七的意思。      因为是要丢掉的东西,所以就已经算不得是“茶水”了,于是不需要壶来盛方,怎么装都行。      羲和微微一怔后,十分的迅速的提起炼妖壶,将其缓缓倒在了空气中。      那些淡红色的茶水就这么在空气中凝成了一片水球,悬浮在杜七的眼前,不断涌动着。      既然不用壶,那她的仙元就是最好的载体。      羲和放下空荡荡的炼妖壶,紧接着看向杜七眼前砂壶里剩下的一小部分,眼睛闪闪发亮。      “我真是……服了姐姐了。”杜七轻轻叹息,她将自己面前的砂壶推过去,眼看着羲和欣喜的将砂壶中的剩下的茶根倒出来后,眼睑微微抽。      这一幕,像极了十娘不在家的时候,四闲姐喜滋滋的翻十娘衣柜的模样。      杜七觉得自己已经是很没有出息的人了。      杜七摇摇头,她拿起空荡荡的半个炼妖壶,嗅着铜罐上的那些残留的气息,总觉得……在哪里闻过,很熟悉。      是什么来着。      “姑娘,这些,我就先收起来了。”羲和放下砂壶,轻轻吞了一口口水,此时在她的手心,有一团红茶组成的水球被她捧在心口,然后就缓缓融近了她的心口,被她收在了重要的地方。      等拿回宫就取出来,好好的保存。      “随姐姐处置。”杜七回了神,抬头说道:“我得提醒姐姐一句,这茶还是不要喝吧……里头灵气的味道,有些奇怪。”      “奇怪?”      “有一些……熟悉的味道。”杜七不敢确认的说道。      ------------      0782 壶中雀      “熟悉?”羲和听着杜七的话,微微一怔。      让元君熟悉的,那就该是她的故人了,可元君的故人可多着呢,羲和一时间可不敢确认杜七在说谁,毕竟若是真的去算,羲和与她的妹妹都算是杜七的故人。      杜七眨眨眼。      她想起了自己和婵儿、明灯在院子里玩雪的时候,那天……她亲手捏了一个雪人。      大概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她以往最喜爱妖灵,结合这壶的名字,便能够想到什么。      羲和不比纤阿,她对于元君之外的事情完全就不在意,包括人皇……若不是对方和她有联系,她也不会理会她。      所以即使炼妖壶里真的藏着一片空间,羲和也不需要知道,因为这和她没有关系。      她只要茶。      “我也不甚清楚,只觉得有些熟悉。”杜七说着,随后说道:“姐姐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个茶壶来,别再拿这种有气味的壶了,普通的就行。”      “普通的?”羲和眸子里金光一闪一闪的。      “普通的,姐姐若是不懂,去红鸾街买一个就行,不用太好。”杜七解释道。      “买……我知道了。”羲和点点头。      她自然会听杜七的话。      可是,她没有银子,要怎么买茶壶?      羲和伸出手在自己的脑后轻轻一捋,旋即显露出一抹似烟柳般的气息。      不然……找个地方把金钗当了?      她宫里的云霞帔肩也不常穿。      这种时候,便可以看出羲和与纤阿真是一对不折不扣的姐妹,当初纤阿为了弄银子给杜七买蜜饯,便是将找了一本功法和杜小花换了银子。      这也没办法,物品的价值是由她们自己定的。      功法对于纤阿不值钱,但是蜜饯却很重要,她甚至觉得一本功法都不够。      羲和也是一样的,不常穿的衣裳换来得到元君亲手泡的茶水,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种事情更好的。      这一点,其实都随她们的“娘亲”。      杜七可是能拿自己修为换桃子的人,所以也怪不得她们没常识。      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拿炼妖壶去接茶。      羲和正想着,一旁的杜七则拿着炼妖壶摆弄。      她尝试着将壶重新装上,可装是装的好,但是里头的气息也都漏的差不多了。      杜七重新取下壶盖,放在阳光底瞧着下面,只见阳光透进壶中之后,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那气息愈发浓郁。      有结界?      方才里头光线暗,她的肉眼便没有瞧见。      杜七瞧着那已经残破不堪的结界,伸手在上面轻轻一戳。      只听些许细碎的声音过后,壶里出现了一个指甲大的物件。      是火。      杜七的眸子中映着一抹火焰。      太阳真火,混合着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她放下炼妖壶,站起来瞧向窗外,托着自己有些冰凉的脸,喃喃道:“雀儿?”      杜七这才想起了什么。      “姑娘说什么?”羲和回了神,她问道。      “姐姐瞧这个。”杜七将壶递给羲和,让她看看里头被阳光照过之后产生的几丝火苗。      “没什么啊。”羲和拿起壶看了一眼,疑惑不已。      “姐姐看不见火苗?”杜七问。      “能看见。”羲和如实说道。      能看见,但是不在意。      “你一开始就知道她在里头?”杜七眼睛睁大了一些。      “先前没注意,姑娘说了我才瞧见。”羲和平静的说道。      “壶着火了,姐姐都不在意,也是奇怪。”杜七叹息。      “应该在意吗?我知道了……”羲和点点头,她沉思了一会儿。      因为眼前的火苗在规矩里,所以她才完全不在意的,当然也是杜七破除了人皇的结界后,她才意识到原来炼妖壶里藏着一个雀儿。      与杜七一样的,羲和在注意到炼妖壶里面沉睡者一个小东西后,立马就知晓发生什么事情。      不惊讶,甚至都没有情绪波动。      哦,也有波动。      还好她铺了一层仙元接茶,不然……岂不是那元君的茶给这壶里的雀儿沐浴了。      她自己都没有做过这么奢侈的事情,若是让雀儿给抢先了,羲和认为自己是一定会嫉妒的。      不过,羲和心想自己果然不喜欢人皇,她自己使双全避开天门也就算了,还给其他人用……      “姑娘。”羲和回了神,心想元君有许多东西都忘了,于是她指着炼妖壶的火苗说道:“她只要有一丝火苗不灭便可以活过来,这也是规矩。”      “活过来?”杜七抓住了关键词,她伸手轻轻将那一团可以焚烧万物的太阳真火握在手心,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彻底捏死,不过在动手前,杜七还是问道:“它先前死透了吗。”      “回姑娘,我没杀她。”羲和看到眼前的火苗,便涌现出来些许记忆,她解释说道:“当时姑娘让我处置她……”      “九姑娘就九姑娘,别说我。”杜七不满的看着羲和,随后道:“原来没死呢,不过这就不是死而复生了。”      杜七松开捏着火苗的手。      “……嗯。”羲和改口:“九姑娘让我处置她,按照规矩,没必要毁了她的本源,只是毁了修为神识。不过只是按照她的能力,应该是下个纪元才能涅槃。”      “我看着不是快醒了。”杜七伸手在铜罐上撩过,只觉得暖手。      “因为我的火。”羲和说着,面上如实说道。      虽然同是元君创造出来的神明,但是她和南荒的神明完全不是一个等阶的,区区南明离火完全无法与她的众火之源相比。      朱鸟可以借助自身的南明离火重生,但是若是将这火焰换成太阳真火,那涅槃的速度自然有折跃一般的提升。      杜七敲了敲脑壳,努力回忆九姑娘残破的记忆,半晌也只能想起来些许的片段,她说道:“你怎么把火给她了,你和雀儿关系很好?”      “回姑娘,不是我给的。”羲和想着,指着自己心口的那条线,对着杜七解释道:“她也有几分我的权能。”      杜七立马就懂了。      人皇是在南荒出生的,受到众神庇佑。      雀儿本就是南荒的神明。      这两人是……      有一腿?      可是她牵的线是羲和与人皇啊,有雀儿什么事。      杜七眨眨眼,她瞧着雀儿与羲和,心想这两个人难不成也可以算是情敌?      就像红吟和石闲一样。      ------------      0783 曾经犯错的雀儿      “茶壶”中忽然发现了雀儿的身影,这件事对于羲和来说,即便想清楚了人皇利用了她的火焰,让她随身携带炼妖壶治愈雀儿……但是她依旧可以当做没看见。      她不在意朱雀的死活,不在意人皇的目的,不在意人皇和朱雀的关系。      杜七却有些许的意外。      雀儿是南荒的神明。      而如今的南荒是无神之地……又或者说,自从九龙纪后,整个南部就是荒芜的,只在一些上古典籍的只言片语上可以知晓,南荒曾经也和被青龙守护的东玄一样富饶。      杜七沉思了一会儿,旋即盯着羲和,眼睛也不眨一下。      羲和微微一怔,旋即从得到茶水的喜悦中脱离出来,沉思了一会儿像是看明白了杜七的心思,解释道:“姑娘,她将壶连着雀儿交给我,上面镀了一层双全法。”      毕竟对方也有她的权能,若非是杜七毁坏了双全法的结界,她不刻意的查看下,也不会知晓自己身上居然一直、一直藏着被她亲手惩戒的雀儿。      没办法,九龙纪的时候人皇将炼妖壶交给她后她就没有特意的看过一次……她又不是普通的姑娘,心里只会惦记着自家的元君,旁人的给的物件……不丢下已经是最给面子的事情。      却不想,人皇正是利用了羲和这一点,将南荒的雀儿藏在她的身边,以借用她身上的太阳真火为雀儿修复修为。      “姐姐不知晓她在你身上?”杜七动了动眉梢。      这一幕看的羲和心里一颤,她略显紧张的解释道:“回姑娘,我不知晓……不过,姑娘,这并非坏了规矩的事情。”      规矩只延展到她将雀儿的修为、神志抹除。      在那一刻之后,元君给雀儿的惩罚就已经结束了,再之后……即便是有人帮助雀儿涅槃,那也是个人私交,无关是否坏了规矩。      虽然,元君这边才降下惩戒转头就有人帮雀儿是很落元君面子的事情,可是实际上,大家都知晓元君只看重惩戒的部分,剩下的都不重要。      所以对于九姑娘无比了解的人皇才会将雀儿藏在羲和身上。      说完后,羲和面色有些发白的看着杜七,她有些害怕……这只雀儿会惹杜七不高兴。      却没想到,杜七轻轻咬唇,旋即对她露出了一抹嗔意:“谁问你规矩的事情了?我是说……她送你的礼物,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就一次都没有拿出来瞧过?哪有这样糟践人的好意的。”      “欸?”羲和身子一抖,心想原来重点在这儿吗。      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不怪我?”      “怪你不像个姑娘家,她送你东西了,你不想着回礼也就算了,甚至都没有拿出来瞧过。”杜七说着,拿起手中的铜罐,眨眨眼:“等等,这东西这么丑,应该不算是礼物?”      杜七觉得若是自己收到一个空荡荡的铜罐,一定会很失望。      “里头若是有点蜜饯就好了。”杜七喃喃说着,旋即抬头就看到羲和一脸奇怪的盯着她看。      “咳……”      杜七清了清嗓子,心想安宁说过南离是南荒的心脏、而春风城又是南离的心脏,那么雀儿在这个地方重生的的确确没有坏了规矩。      怪罪羲和?      为什么。      她连这南荒的小雀儿是犯了什么规矩都不记得了,还会管她什么时候涅槃?      她爱什么时候涅槃什么时候涅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正如羲和所想的……杜七惩罚都惩罚完了,完全没有必要在意。      或者说,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      杜七指着羲和心口丝线的另一头,轻声道:“姐姐,她和雀儿的关系很好吧,不然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回姑娘,我不知晓。”羲和轻轻摇头。      她不知晓人皇和朱雀之间是什么关系。      不过朱雀并非是妖、她是不折不扣的神明,如今却被用炼妖壶装着,所以这炼妖壶一定有其他的作用。      “你真是什么都不关心。”杜七眨眨眼,随后声音压低了一些:“虽说在你的身上雀儿可以更好的恢复,不过……姐姐不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吗?”      “利用?”羲和身子坐正了一些,她面上有些疑惑:“这是利用吗?”      杜七心想这真是个傻姑娘。      人皇藏着雀儿将壶交给羲和,这不是利用是什么……      她怎么不将壶交给纤阿呢,若是纤阿随身携带,雀儿被太阴之力压制,再给她十个纪元她也涅槃不了。      杜七正想着,忽然眼睛一亮。      如果关系亲近,的确说不上利用。      就好像十娘让她擦背,她可不会觉得十娘是在利用她。      “原来,姐姐与她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我就说……九姑娘是没有牵错线的。”杜七的眼神奇异,看的羲心里起了一阵子说不出的波澜。      羲和捏着自己浅橙色衣角,贝齿微咬下唇。      她不清楚元君在说什么,犹豫片刻后,羲和认真问道:“姑娘,该怎么处置她。”      “处置?”杜七眨眨眼,随后明悟了:“姐姐说着雀儿?你留着吧……现在都快醒了,总不能把她丢了。而且,我记得雀儿长得还是很可爱的,小时候毛茸茸的。”      杜七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      她一直以来都喜欢可爱的小东西,这个习惯倒是一直保持下来。      “我知道了。”羲和点点头,既然是元君的吩咐,那她就将这雀儿重新放在身上,反正……若非杜七询问,她即便发现雀儿在壶里,也没有打算去管。      羲和注视着面前的炼妖壶,想着杜七觉得雀儿小时候可爱的事情,说道:“姑娘,她如今提前要涅槃,可南部神明的权能依旧旁落,该怎么处理。”      朱雀醒了后,却也无法继续做南荒的神明,她触犯了规矩,被剥夺了朱雀原身的天星、剥夺了神明之灵,抹去了一切修为。      即使是活了,短时间也只是一只普通的祥瑞,不再是神明。      羲和其实觉得这是好事。      因为不是神明,便可以入世了……可以跟在元君的身旁,可以不用在寂寞。      “怎么处理,姐姐问我,我也不懂呀。”杜七无奈的看着壶里一跳一跳的小火苗。      “那……”羲和视线东移:“要恢复她的天星,重新赋予神灵吗。”      “不要。”      杜七立刻摇头,拒绝的厉害,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说道:“我想把这儿的神换成一只兔子。”      ------------      0784 鸠占鹊巢      “兔、兔子?”听着杜七任性的话,羲和呆滞了一瞬。      “嗯,换成一只兔子,一只狸花、一条蛇都行。”杜七轻轻托起桌面上的炼妖壶,修长手指围着那跳动的太阳真火,眯着眼睛说道:“可雀儿不行,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羲和一怔,她抬起头看着杜七,心想元君现在也会说这种话了。      一旁的杜七忽然脖子一凉,她瞧着羲和那略显危险的眼神,立刻说道:“哦,我说不喜欢是因为雀儿的事我不记得了,不是说我讨厌她,你别把雀儿弄死了,我留着还有用。”      因为将其忘得干净,所以杜七还是更喜欢海棠、明灯和花瞳。      杜七以前不认为做神明是好事,不过现在被熏陶后,她觉得这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差事,那自然是要留给自己身边的人。      羲和可不清楚杜七心里的小九九。      至于说杜七口中的兔子为什么说的是海棠而不是白景天,那是因为白景天以后是要进月宫做玉兔的,已经被人预定过了,毕竟……会捣药的兔子还是罕见。      “……”勾起嘴角,杜七轻轻一笑,抬起头瞧着月星的方向,心想海棠的身子就在上面。      海棠怎么就是一只兔子呢,如果她也像雀儿这样可以凭借火焰再生就好了。      “……”      明月常在。      月宫不应有风,可此时忽然起了一阵风,斜风细雨裹挟着满院的细长竹叶,清新宜人的花瓣吹过月桂,卷起一阵一阵令人沉醉的青竹香气并缓缓划过群楼小筑,像是一道过堂风进去了一座精致的宫殿。      人死了要埋葬。      可也有舍不得埋的。      半透明的棺椁里便躺着一个姑娘,长着一张与秦淮九分相似的面容。      ……      杜七垂下眼帘,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的是海棠温和的声音。      她轻声道:“我分明说了姐姐可以走了,却还是留姐姐到现在。”      羲和摇摇头:“姑娘高兴就好。”      杜七想起了什么。      海棠和人皇做过相似的事情,但是海棠要过分的多。      人皇只不过是分走了羲和万千权能中的一条丝线……海棠却仗着有杜七的宠爱,完全剥夺了纤阿的一切神格。      在海棠活着的时候,她就是切切实实的“月御”、“太阴元君”,不然如今可没有资格被放在月宫中。      “海棠拿着我给的令,窃取了一阵子阿纤姐太阴元君的权能,姐姐可知晓?”杜七问。      “回姑娘,我知道。”羲和点点头。      自己妹妹被人鸠占鹊巢她还能不清楚?      但是面对姑娘的青令,即便是羲和也只能退让,甚至若是海棠任性一些,都可以免去羲和的职能。      见令如见面。      从这儿就可以知晓海棠向杜七讨要的究竟是怎么样的至宝,更应该理解,九华山为什么宁愿毁了整个南荒也要得到青令。      如今这块至尊宝物正挂在白龙的腰上,他如果会用青令,那姑娘们唤他一声尊上,倒也没有叫错。      羲和心想什么叫宠爱啊。      元君对人皇感情叫宠爱,但与名叫海棠的兔子相比,人皇得到的宠爱根本就不算什么。      海棠和杜十娘……对于元君来说,究竟是谁比较重要?      羲和身子微微发颤,没有细致的去想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实在是太明显,海棠即便拿上了青令,也算不上规矩。      杜十娘却是规矩。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姐姐。”杜七认真的说道。      “姑娘说,我听着呢。”羲和回给杜七一个认真的眼神。      “海棠死了。”杜七面容平静,她轻轻捏住炼妖壶中正燃烧的火焰,缓声道:“抛开太阴元君这个窃来的权能,如果海棠真真切切的取代雀儿做南荒的神明,这算是坏了死而复生的规矩吗?我有许多东西记不清楚了。”      “……”羲和被杜七的问题冲击了心灵,愣了一下后,轻声道:“姑娘,容我想想。”      “嗯。”杜七点头,她轻轻将朱雀的火种放在手心把玩。      杜七不久之前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南离是朱雀的火焰,是南明离火。      春风城坐落在南离境内,处在心脏的位置。      朱雀只要有一抹气息尚存就可以借助南明离火重生。      如果海棠在这里的复生正好符合朱雀的传闻,便可以顺理成章顶替朱雀的位置,至于说被取代的朱雀本身……      杜七樱口微张,对着火苗吹出一口清气,只见火苗摇曳,一幅随时可能消失的模样。      所谓鸠占鹊巢,就是强占别人的“巢”。      海棠这个假的太阴元君,不就最擅长做这样的事情吗?      杜七垂下眼帘。      还有一件事。      她看的生字古韵中有写,鸠占鹊巢中的“鸠”指的不是斑鸠,而是杜鹃。      姓杜。      海棠如果还活着,就应该是姓杜的。      杜七觉得,海棠既然能占据纤阿的天星神职,那……占据朱雀这具身子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海棠嫁给了春风城的城主,在南离的心脏处留下了她最为浓重的气息——两个孩子。      白景天和秦淮便可以充当海棠的“南明离火”。      杜七可不在意朱雀本身的死与活,因为雀儿反正是不得宠爱的,若是能让海棠占了她的身子……还是她的荣幸。      杜七想着,心道自己可真是冷漠的人,但是她真的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将海棠从过去的历史中抓出来的理由。      不一定要很有道理、也不一定要严谨,只要她自己能够说服自己就足够。      如同纤阿为了保护海棠的家人而留在春风城一样的,杜七也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而这炼妖壶里的朱雀兴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炼妖壶,朱雀不是妖。      海棠是。      杜七觉得这应该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      火焰不安的跳动着,羲和回过神来,看向杜七。      “姐姐可想清楚了?”杜七也在看着羲和,她知晓眼前的人对于“规矩”再了解不过。      “回姑娘。”羲和说道:“朱雀本源系天星,兔子即便占了雀儿的身子,却还是兔子。”      “原来这不合规矩。”杜七点点头,心道这也正常。      其实在羲和说要想一想的时候,杜七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不成立了。      羲和想的东西都写在了脸上,她分明不是忘了规矩,而是在在找个委婉的话来与她说,怕她失望。      “姑娘喜欢那叫海棠的姑娘吗?”羲和问。      “姐姐说是哪种喜欢。”杜七反问。      ------------      0785 杜鹃归雀      杜七在没有进入春风城之前以为世界上只有一种喜欢,可是如今她比之前的眼界可是要高太多了。      这个世界上的喜欢分为许多种。      明灯对白玉盘的喜欢是一种。      明灯对于她的喜欢是一种。      柳依依对连韵的喜欢又是另一种……      相对的,还有七姨对十娘、婵儿姐对翠儿姐、安宁对翠儿……      自然也少不了她对十娘的。      所以当杜七听见羲和问她是不是喜欢后,第一反应就是她是喜欢的海棠的,可这究竟是哪一种的喜欢,杜七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要等到不在了,才会越来越觉得当初应该好好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海棠就是这样的人。      “我是喜欢海棠的。”杜七说着,微微抬起头:“只是,姐姐说的是哪种喜欢?”      “我……不太懂。”羲和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海棠对姑娘的想喜欢与我对姑娘的……有相似的地方吗?”      “你?”杜七随着羲和一起摇头:“她和姐姐看不一样。”      虽说她赋予了海棠血脉、也将她从小兔儿一直养到大,但是海棠可从未在心里将她当成“娘亲”看过。      杜七怪异的看了一眼羲和,心想这个姐姐就很奇怪。      “原来与我不一样。”羲和望着杜七手心的太阳真火,视线停在杜七青葱一般的指尖上。      她觉得海棠就应该是与她不一样的。      海棠作为元君的侍女,被元君所怀念,甚至喜欢到要将正在涅槃的朱雀掐死,然后把海棠从兔子变成朱雀,让她“杜”占“雀”巢。      从兔子变成可以涅槃的朱雀,这可不是给兔子插上翅膀这么简单,而是要完全抹去朱雀的神魂,然后将海棠的魂魄整个放进朱雀体内。      能够撕开神明的识海,能够无视排斥反应“夺舍”神明,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件事。      九姑娘。      如果有一件事情所有人都做不到,只有九姑娘能够做到,毋容置疑的,这一定触犯了九姑娘自己定下的规矩。      而杜七就是九姑娘。      只有她能够操纵海棠夺舍朱雀,所以倘若她做了,就一定是坏了规矩的。      “……”      杜七轻咬下唇。      她知道不对,可这真的是极好的机会,朱雀的神志尚未成熟,海棠又在春风城有儿女,只要杜七愿意,海棠就能以儿女的气息为羁绊,作为南荒的神明于春风城重生。      规矩上,勉强说的过去吧。      ……      一旁的羲和望着杜七纠结的模样,心里有些不甚舒服,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要元君高高兴兴的,而不是整日为了这些没有必要的问题而苦恼。      元君是在意规矩的,所以尽管屡次破坏规矩,却仍旧想要尽最大的可能维护秩序。      羲和度千万年如一日,见惯了时间繁华,历经沧海飞尘,却始终没有坏过一次规矩。      哪怕是再小的规矩,哪怕是元君不在意的规矩,在她这里都如履薄冰,尽全力避开。      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久远的标杆。      可是就是这样将规矩看的比生命、比一切都要重要的羲和,望着杜七蹙起的眉头,却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既然元君苦恼,那就让她来替姑娘分担吧。      朱雀借助太阳真火涅槃,海棠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太阴元君,所以无论是朱雀还是海棠都在日御的管辖范围内,只要她牺牲一些本源,再得到元君的青令……便可以将身为月御的海棠转移到朱雀的身上。      哪怕她得到了白龙的青令,也依旧做不到杜七那样的完美转移神魂,仍旧有着诸多的禁忌,甚至这样转移过后的海棠也活不了多久就会和朱雀的肉身一同崩坏。      但是坏规矩的事情是海棠夺舍神明,只要夺舍的步骤跳过去了,杜七再替海棠治好崩坏的身躯就不算是坏了规矩。      “……”      羲和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些许柔和的光芒,里头似是有什么在翻滚着。      坏规矩的这一步就让她来替元君做。      羲和樱唇紧抿,她心想元君最讨厌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坏规矩。      第二件事是自作主张,打扰元君入世的生活。      羲和偷偷瞥了一眼杜七,眼神迷离。      如果……她真的擅自将海棠和朱雀融为一体,那么就是将元君最讨厌的两件事全部占了。      她一定会被姑娘厌恶的吧。      可是羲和一想到杜七方才知道让海棠夺舍是坏了规矩的事情之后那失落的眼神,她心如擂鼓,像是有一把冰凉锋利的刀刃在脖颈上滑动。      她只要知道杜七真的喜欢海棠,这就足够了。      至于说之后元君想要怎么处罚她,她都心甘情愿。      “……”羲和沉默了许久,心想她已经得到了姑娘亲手泡的茶,所以今日就是她这些年来最高兴的一天,即使是让她马上就死了,她也没有遗憾。      此时是冬日。      房间中却仿若正值朱明,空气中闷热,让杜七有些呼吸不畅。      杜七注意到羲和那满脸心事的模样,微微一怔后,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好像将羲和看成十娘了。      这样类似的情绪,她在十娘身上也瞧见过。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杜七问。      “姑娘,我……”羲和没想到杜七会直接问她,一时间便愣住了。      她无法拒绝杜七,所以她只能将自己方才想的事情与杜七说,但是这让她……如何能够说得出口?      所以羲和卡壳了。      杜七瞧着一抹红晕攀上了羲和的面容,深吸一口气。      她认得羲和这种情绪。      她才入春风城的时候,十娘为了她受了许多的委屈,妥协了不少的事情,那时候的十娘便是像羲和这样。      杜七不喜欢这样。      她将手心里的太阳真火重新丢回炼妖壶中,旋即说道:“姐姐也不用与我说你在想什么。”      “嗯。”羲和闻言松了一口气,轻轻点头。      “但是姐姐可不许做傻事。”杜七十分认真的说道。      “傻事……我……”羲和眸子中出现了几丝慌乱。      。手机版网址:      ------------      0786 疏远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姐姐做好姐姐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杜七平静的说道。      “……”羲和沉默了。      杜七多少能够猜到羲和一点点的想法,可羲和与纤阿不一样,纤阿是喜欢海棠的,她希望海棠复活有自私的理由。      羲和却没有理由,只是因为自己喜欢。      如今杜七是知道九姑娘为什么总是躲着羲和走,甚至让羲和以为自己不喜欢她也要避开她了。      九姑娘就是生怕自己会带坏羲和这样的好孩子啊。      羲和如今就是天地间的底线,杜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私欲而犯错。      果然,她也应该与九姑娘一样,离羲和远一些。      杜七开始考虑之后还要不要让羲和来十楼吃饭。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的很有道理。      羲和可不知道她这样的想法会让杜七疏远她,此时的她对上杜七的嗔怪的眼神,很努力的才没有瘫倒在桌上。      杜七站起身,惦起脚尖,伸手在羲和脑袋上揉了揉。      “姑娘……”羲和从未与杜七这般亲近过,眸光闪烁,心口又是一阵发紧。      “姐姐做好自己的事情,可别被我影响。”杜七说完,脑海中闪过杜十娘的影子。      她想着十娘屡次警告她不许将明灯也带成和她一样好吃懒做的“废人”,便知晓自己绝对不能将羲和往歪路上带。      杜七手指顺着羲和的长发撩到她的耳畔,柔声道:“听话,乖一些,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若是做了,我可是会内疚的。”      听话?      听着杜七哄孩子一般的话语,羲和一只手微不可见地颤动,她抬起头与杜七交换了一下目光。      杜七望着羲和眼里潋滟的水光,面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原来我也是个坏人。”杜七无奈的说道。      坏女人竟是我自己。      “姑娘可不是坏人。”羲和忍住了委屈的情绪,努力平稳住声线。      她见到杜七这样阻止自己,哪能还不知道杜七的意思。      她暂时不会去做傻事了,哪怕为了元君不要内疚,也得忍着。      “反正不是好人。”杜七取出自己贴身的手帕,轻轻擦拭去羲和白皙的额头上一层薄汗。      只见羲和的脸也是红通通的,勾动了杜七的一些记忆。      “我记得,姐姐还小的时候……便是这样的不喜欢说话。”杜七笑着:“你也是没有变多少,这样就最好。”      “姑娘却变了许多。”羲和犹豫了半晌后,抬起头说道:“姑娘以往那样就很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可以了,不用克制自己。”      她询问杜七是不是喜欢海棠就是想要杜七心态放开,别再这样畏手畏脚了。      不喜欢谁就让他死,就像碾死道天君一样,哪怕人间因为天君的死而势头大变也无所谓。      整个人间界灭亡了也比不上元君的好心情。      所以,姑娘真的喜欢海棠就让她复活。      以往的九姑娘虽然任性,但是她活的自在且高兴,而这就是羲和这个做“女儿”的最想看到的场景。      “呸呸呸,你少拿我和九姑娘那个坏女人比。”杜七连连摆手:“我可不想挨打,姐姐你是没有见过十娘拿的棍子,足足有手臂般粗细。”      “……”羲和。      “好啦。”杜七俯下身子,伸出手指在羲和的脸上轻轻一戳,心想自己和十娘真的很像。      十娘因为她的出身和经历而无法走出来,连名分都不敢给她。      她自己也各种在意规矩。      两个人都因为一件其实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一直纠结……      所以杜七心想她和十娘就是有缘分的,所以她才不会去改。      “姐姐也别这么看着我,兴许以后十娘想通了变了性子,我也能随着她放下规矩。”杜七莫名想起了日后,某个沉默于玩乐的自己,便觉得那样整日只会玩游戏的自己才是真的没有出息。      “……我不明白,不过我都听姑娘的话。”羲和说道。      “这才对。”杜七坐回原先的位置,将眼前的炼妖壶重新盖上,说道:“这壶姐姐就先拿回去吧,雀儿姐姐也不用管,先前怎么收着的,现在就怎么收着。至于海棠的事儿……我自己再想想。”      杜七并没有完全放弃让海棠鸠占鹊巢的事情,毕竟这样好的机会可不是一直会有的。      她都想好了,等庙会再见海棠一面,问问海棠自己的想法,顺势让她帮自己挑一个兔儿出来。      还有一件事很重要。      比起海棠,显然是十娘更加的重要,所以海棠如果真的醒过来,以那丫头的性子,还不得给十娘烦死?      所以这种事情草率不来,杜七也得做好准备,至少目前以她和十娘这种名分都没有的关系,贸然插进来一个海棠,只会让十娘更加无法接受自己。      怎么也得她有了名分,才敢让海棠进入十楼,不然……就好像十娘为了秦淮而疏远石闲那样……      指不定的,十娘就将海棠当成她的良人了,到时候若是像今天这般疏远她,她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对于杜七来说,被杜十娘疏远的世界,还不如重开算了。      一想到这,杜七就认不得的打了一个冷颤,她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雀儿,姐姐先好好收着。”      “嗯。”羲和应声。      杜七心里有些许的不安,她便没有与羲和继续说下去的心情了,她想要……早些牵住十娘的手,将这份不安给抑制住。      “今天就这样吧,姐姐记得找到一个新的壶后来找我,我给你泡新的茶。”杜七起身说道。      羲和点点头,她收起炼妖壶,将其丢进自己的空间内,屈身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跨过门槛。      “对了,姐姐别急着回去,阿纤姐还等着你呢,去见见她吧。”杜七提醒羲和。      “我这就去。”羲和说道。      她走出了几步,便回头看。      此时杜七坐在桌前,对着她轻轻挥手。      羲和回了一个温和的笑,转过头来后却深吸一口气,眼里闪过几丝慌张。      今晚是元君唤她,她才下来的。      可羲和至今也没有弄明白元君唤她是有什么事情,难道只是询问几个问题吗?      不能用“只是”来形容。      这些问题,有几个让她毛骨悚然。      比如,元君为了一个海棠都能想出鸠占鹊巢的点子。      若是以后将杜十娘放在海棠现在的立场上,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她身子细微的发颤。      不敢想。      望一切安好。      。手机版网址:      ------------      0787 所有人都有变化      “……”      远远的瞧着羲和逐渐远去,杜七缓缓擦去桌上茶渍,收拾了茶具后,回到琴房,在明灯身边坐下。      此时,窗外仍旧是一片明昼。      她身边的姑娘依旧一动都不动的,大抵是要羲和回到宫殿之后,时间才能够得以继续下去。      杜七伸出手在明灯稚嫩的面上轻轻掠过,旋即脑海中闪过了十娘的影子,杜七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若是时间能一直这样定格下去,似乎也不错?      摇摇头。      时间还是要往前走的,即使未来不一定是好的,可等到不好的时候,她再回来就是了。      反正只要十娘过的舒心,她便觉得怎么样都好。      因为此时大家都一动不能动的,杜七眨眨眼,从锦盒中取出一根梨条,咬了一口后……眼睛微微眯起一些。      现在,婵儿姐可瞧不见她吃了梨条,所以不能向十娘告自己的状。      这东西的味道可真不错。      杜七二指并拢,将糖霜抹在明灯的唇上,旋即笑着。      说起来。      杜七伸了一个懒腰,将明灯揽在怀里。      她找羲和来,是想要说什么来着……      杜七总觉得自己与羲和是有东西要说的,但是到最后……就这规矩和人皇的事情说了许多,还找到了南荒雀儿的身子,但是却把自己本来的目的给忘了。      杜七搂着明灯的腰,歪着头,指节轻轻扣在太阳穴上。      “……哦。”      想起来了。      她是想要羲和帮她劝一下纤阿来着,杜七本以为纤阿会很听羲和的话,所以羲和应当能够说服纤阿安心的给自己驾车。      可中途她便放弃了这件事。      因为明灯发现,羲和与纤阿不愧是姐妹,她们都是一样的胆小,相对来说……羲和比纤阿的胆子还是要大许多的。      但是杜七没有考虑过让羲和给她驾车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      羲和是好孩子,所以还是离她这样的坏女人远一些的好。      杜七咽下口中的甜梨条,只觉得口齿生津。      怎么说呢。      十娘以往是坏了规矩的人。      石闲是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杜七觉得自己以往也不是个好人。      她埋头在明灯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旋即脑袋磕在她的肩头,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身边都是自己这样的人,明灯以后变成“坏孩子”也不是那么让人惊讶。      不过再坏,在她眼里也是好孩子。      就像海棠一样。      “……”      羲和站在槐树下静静的注视着主楼的方向,直到她见到杜七上了楼后才收回视线。      她的眼神朦胧,可是当她感受到自己心口藏着的些许茶水后,便笑了。      就好像做梦一样。      元君居然与她这般的亲近,以往真是想也不敢想……羲和捏了捏自己的脸,心想这应该是元君第一次触碰她。      羲和心里的感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和她与杜七亲近相比,方才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全部都不重要,什么人皇、什么朱雀,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羲和面上的动摇逐渐消失,她此时面色平静,变回了那个高贵、不苟言笑的日御。      这才是她本来的性子。      不是羲和没出息,她只有在面对杜七的时候,才会是那略微发软的性子。      羲和迈开脚步,走到马车前,轻轻掀开帘子。      只见马车中,她的妹妹正捧着一个姑娘的脸仔仔细细的端详着。      姑娘此时被时间所禁锢,但是仍旧可以见得姣好的面容,一身红裙子由上而下从苍白之色逐渐散发为红色,到裙摆处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花儿,成熟而不失优雅,尤其是……她身上有着浓郁的、元君的气息。      “这是你喜欢的人?”羲和问。      “是姑娘喜欢的人,红吟……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纤阿说道。      “是很好听。”羲和轻轻点头。      “……”纤阿微微一怔,她意外的看着羲和。      她以为,姐姐会第一时间让她从“姑娘”改口成“元君”,却不想,她就这样的接受了。      看来,她也接受姑娘如今的性子了。      纤阿抿起嘴角。      她虽然好奇杜七和姐姐都说了什么,不过她不能去问,这也是规矩。      “上来坐?”纤阿后退一步,让出了马车上的位置。      羲和看了一眼纤阿的马车上的红吟,放下帘子,轻声道:“下来说话。”      “嗯……”纤阿点点头,旋即掀起幕帘,小心翼翼下了车。      此时的纤阿面色有些红润,身上还略显潮湿,头发也沾在耳边,一身白色的衣裙略显褶皱。      下车之后,纤阿一只手扶着马车的栏杆,站稳身子后瞧着面前的姐姐,心想她的心情可真好……      羲和虽然依旧板着脸,一幅冷淡的样子,但是纤阿可以感受到自家姐姐那几乎都要洋溢出来的幸福。      “你这是怎么了?”羲和看着纤阿虚弱的模样,蹙眉。      这一身的冷汗和苍白的面容,不知道还以为哪家的病秧子呢。      “我……”纤阿歪头,接着望着前方羲和被鎏金彩华的腰带凸显的纤细腰肢,无奈的说道:“我腿软了,扶我一下。”      “……”      眼看着羲和并没有过来搀扶她的意思,纤阿摇头,主动走过去,抓住了羲和的手臂。      “还是这么烫。”纤阿玩这羲和的手臂,眨眨眼后说道:“我先前就与姐姐说过,姑娘其实不一样了吧……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姑娘真的变了许多。”羲和轻轻点头,望着眼前的妹妹:“你也变了许多,是因为那个叫海棠的兔子?”      “应该是吧。”纤阿抬头看了一眼月宫,垂下眼帘说道:“我的事儿也不重要。”      “有蜜饯吗?”羲和忽然问道。      她的话让纤阿愣了好一会儿。      蜜饯?      这是她能够说出口的话吗。      纤阿想起了她之前有将一颗蜜饯塞进羲和口中的时候,她的态度是冷漠的,现在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有。”纤阿自口袋中取出一颗梅子,旋即放在手心摊开。      羲和点点头,心想杜七喜欢吃蜜饯,那么纤阿作为杜七的车夫,自然要常备杜七所喜欢的东西。      这一点算她合格了。      ------------      0788 没钱了就得去变卖物件      羲和面色柔和了一些,说道:“收起来吧。”      “原来你不是要吃。”纤阿眨眨眼:“就看一眼?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可是姑娘的蜜饯。”羲和说道。      纤阿心想自己这个姐姐是真的谨慎,连一颗蜜饯也不会轻易的吃,不像她……先前居然吃了红吟专程卖给姑娘的零嘴。      “果然,姐姐比我更适合做姑娘的御者。”纤阿说道。      “御者?”羲和的眼睛眯起,她转过头望着自己这个妹妹,平静的说道:“入世了,连自己的活也做不好了?”      来了。      纤阿心想自己摔了红吟的事儿果然瞒不过自己的姐姐,她知晓渎职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自己姐姐眼里糅不得沙子,是一定会给她一个教训的,不过让纤阿惊讶的是……      以往的时候,自己坏了规矩,姐姐可不会与她说这么多废话,直接惩戒也就是了。      “你是来找我麻烦的?”纤阿问。      “你入世了。”羲和缓缓说道:“做事情还是仔细一些。”      “这是建议?”纤阿惊讶道。      “嗯。”羲和点点头。      对于她而言,妹妹如今最重要的工作不是月御,而是姑娘的御者……她是十楼里、由翠儿聘请的车夫,所以哪怕是她坏了规矩,也是由翠儿去惩戒……和她没有关系。      纤阿想明白了这一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抱着羲和手臂的手紧了许多,旋即抬头望天:“你怎么挑了个晚上的时候下来,还布了结界,我可是吓到了。”      “姑娘唤的我。”羲和说道。      “这样?”纤阿说道:“难怪……”      是姑娘自己要求的,那她就不担心结界会受到处罚的事情了。      “元君……”羲和正要说什么,忽然就被纤阿捂住了嘴。      “不是元君,心里想想就是了,说出口的时候要叫姑娘。”纤阿提醒羲和。      羲和的眼睛睁开了一些,那里有光彩流转。      纤阿抹去手上滚烫的晶莹,顺势在羲和的橙色的衣裳上擦了擦,接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你给我吃了蜜饯?”羲和皱眉。      这可是给杜七准备的零嘴,怎么能拿给自己吃。      “这是我买的蜜饯,可以拿给你吃,这也是规矩。”纤阿说道:“味道怎么样?”      “很不错。”羲和说道。      虽然青梅一落入她口中就融化干净,但是因为是杜七爱吃的东西,所以……对她而言就有无上的意义。      “我想要买点蜜饯带回宫。”羲和说道。      “你有银子吗?”纤阿问。      “没有。”羲和说完,注视着自己的妹妹,视线在她腰间挂着的荷包上轻轻掠过。      “这是我的银子。”纤阿立刻松开羲和的手,后退一步。      “我知道。”羲和点点头,她心想元君还让她买一个茶壶,这般有意义的东西……自然不能用旁人的银子,哪怕是她的妹妹也不行。      纤阿正想着,羲和身上忽然泛起了一阵金光。      她身上朴素的橙色布衣缓缓褪去,旋即金色羽翼覆身,收敛的霞光逐渐显现,再出现的时候,只见羲和一袭金色霞衣,散发着祥瑞之气,袍角汹涌的金光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      与橙色衣裳不同的是,此时的羲和长发被凤钗挽起,衣裳有着一层浮雕,浮雕上仿佛燃烧着虚幻的金色火焰,覆盖着霞光的华贵长裙,垂感极好,长靴古朴沉郁,雍容华贵。      太阳真火缓缓燃烧,只是看着她就会给人巨大的压力,那是极其恐怖的威压。      这不是衣裳带来的,而是羲和本来的模样。      纤阿注视着这个女人,心就忍不住的发颤着。      在这个女人天生的皇者威严面前,世间一切都要低她一等。      眸如日光,让人无法直视。      无论是人世间还是天门仙界的一切,见到日御都要行礼,纤阿觉得……在这样的姐姐面前,即便是人皇想要自称为“天家”,也是要好好掂量掂量的。      纤阿静静的看着羲和,不一会儿,便已经有些看入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海棠带坏了,虽然她的姐姐此时高贵而可怕,但是……纤阿更多的视线却放在羲和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上,那金裙裙幅褶褶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      “你看什么呢。”羲和蹙眉。      “真好看。”纤阿回了神,说道:“也难怪姑娘会喜欢姐姐。”      “我……好看?”羲和望着自己这个身为月御的妹妹,心想她这样的人可不会在望舒面前说自己好看。      “所以呢,姐姐忽然换上这一身衣裳是要做什么?”纤阿有些奇怪,因为九姑娘说过羲和太刺眼了,所以羲和到哪都是一身橙色的衣裳,许久没有这般高调过了。      随着她一头青丝倾斜而下,羲和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根散发着流光的金光,她询问纤阿:“你瞧着,这钗子能当多少银子。”      纤阿:“……”      “不多?”羲和点点头,旋即指着自己身上那绣龙、满是太阳真火浮雕的长裙:“不够的话吗,就加上这一身。”      “姐姐这衣裳打算卖给什么人?”纤阿心想不入世的人果然傻兮兮的。      她却没有想过,她才入世的时候,若是没有海棠带着,也不比羲和强多少。      “谁能出银子就卖给谁。”羲和说道。      “姑娘家的衣裳,可没有卖给外人的说法。”纤阿无奈的说道。      “这样?”羲和蹙眉,平静说道:“可我宫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要的不是银子,而是有着正规渠道的、春风城的银子……等价交易是杜七以往最看重的规矩,所以怠慢不得。      “你缺银子?”纤阿问。      羲和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      纤阿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不是废话吗。      杜七都缺银子,自己姐姐还能不缺?倒不如说她完全就是一个穷光蛋。      “姐姐这一身衣裳其实也不是卖不出去,我觉得……石闲姑娘、红吟,还有十姑娘……”纤阿眨眨眼:“应当都很感兴趣。”      卖给杜七的“自家人”,自然是可以卖的。      ------------      0789 得想个办法骗这个人留下来      石闲姑娘?红吟?十姑娘?      听着妹妹的话,羲和想起了方才马车上那个一身红衣的姑娘,眨眨眼。      至于说十姑娘……杜十娘她还是认得的,毕竟是新的规矩。      此时,纤阿伸出手在羲和华贵的霞衣上掠过,感受着逐渐升腾而起的可怕火焰,心想这衣裳若是真的想要拿去卖,也只能卖给姑娘身边的人。      “你这身衣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不好卖。”纤阿改口道。      “你方才不是还说她们会感兴趣?”羲和看着纤阿。      “好看的衣裳,姑娘们自然感兴趣。”纤阿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羲和那绣着晶莹金丝的衣袂,嘴唇微翘,紧接着没有再松开,而是顺着她的袖子一直滑到栩栩如生的龙纹上,说道:“衣裳这么烫,哪个姑娘受得了?不说其他人,我穿上半晌都要化了。”      羲和正要说什么,就被纤阿率先堵住了话头,只听纤阿说道:“虽然有姑娘在,即使是红吟也能穿姐姐这身衣裳,不过……姐姐若是在春风城待久了,便知道这镶着龙纹的衣裳一点也不好卖。”      有杜七在,能让杜十娘好生生的穿上这身衣裳而不受伤害。      可如果杜十娘不愿意买,也就无从提起穿还是不穿了。      “不好卖……是十姑娘不喜欢?”羲和问。      “好看的衣裳,姑娘们都喜欢,但是绣龙纹,又是金色的衣裳,这就要另说了。”纤阿心想杜十娘连吃一条银丝鱼都要犹豫半晌,像羲和这一身金光霞衣……杜十娘一定是不会要的。      “为什么。”羲和问。      “因为天家。”纤阿回道。      “天家?”羲和眨眨眼,旋即想起了才清醒过来的人皇,蹙眉:“果然,她是个麻烦。”      “你说谁?”纤阿一怔,正要询问,便见到羲和捋起袖子,取下一个精致的玉镯递给她。      “这个呢?”羲和问。      她这玉镯子玉质细腻通透,闪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因为是羲和真正意义上的贴身物件,便不是银子能够衡量的东西。      如今整个人世里都找不到一样首饰比这镯子更加珍贵。      “常仪镯都拿出来了。”纤阿眼角微微一颤,不过还是说道:“这镯子不错,姑娘们应该会收。”      羲和瞧了一眼东方,旋即问道:“够换一个壶吗?”      “我不知道,应该够吧。”纤阿不确定的说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羲和蹙眉,她觉得自己妹妹半晌过去,也没有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我才入世也没有多久,你指望我能懂多少?”纤阿说道。      “你随着那海棠下来,有不短的时日了。”羲和提醒她。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哪怕入世只有一个时辰,也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更不要说纤阿已经在下界待了许多年。      纤阿闻言,眼神有些飘忽。      她入世了许久,可多数的时间都用来看白龙画海棠了,其他的东西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可能是我不够聪明吧。”纤阿说着摇头,她轻轻取下羲和手中的玉镯和金钗,捧着羲和的手将玉镯重新戴回她的手腕,旋即走到羲和的身后,温柔的挽起她的长发,将金钗插回羲和的头上。      感受着姐姐温暖而柔顺的长发在指尖流逝,纤阿一时间也就收起了那些多余的想法。      她们姐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亲近的说过这些没有营养的话了。      “……”      感受着纤阿轻柔的动作,羲和微微一顿,她嗅着身旁淡淡的桂兰香气,问道:“入世好吗?”      “好,也好不好。”纤阿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一把梳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打理长发。      这一次不用偷偷摸摸切自己姐姐的金发,所以纤阿格外的认真。      “我觉得能够入世就是好的。”羲和心想自己妹妹真的变了好多……她微微犹豫后,在想着要不要将自己得了元君亲手泡的茶告诉她。      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种事情,自己一个人知晓也就行了。      纤阿感觉到了什么,她手上的动作微微意志,奇怪的看了羲和一眼,旋即眼睛眯起了一些,轻声道:“姐姐可知晓我的银子是怎么来的?”      “你卖了什么。”羲和回过头,上下打量自己这个美丽的不像话的妹妹。      “没有变卖什么。”纤阿将金钗换个位置,彻底固定好羲和的长发后,取下自己绣着一轮明月的荷包,在羲和面前打开后,露出些许的碎银子:“只是按照规矩拿的月钱。”      “月钱?”羲和点点头:“入世后给元君驾车,有工钱拿也是应该的。”      “所以说,姐姐若是想要银子,也没有必要卖你宫里那些没有人要的东西。”纤阿从身后轻轻抱住羲和的腰,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同时轻声道:“姐姐如果愿意留下,姑娘御者的活……我便让给姐姐。”      纤阿的声音温柔和乖巧。      羲和更奇怪了。      在她的心里,纤阿虽然偶尔也会与她亲近,但是绝对不是这般粘人的,怎么今个一会儿给她盘头法。一会儿又腻歪的。      入世会让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还是说……这是海棠带给纤阿的变化。      “御者的活,你一个人做着就好。”羲和说道:“平日里小心点,若是摔了姑娘,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后果。”      “你就没有想过入世吗?”纤阿沉默了一下,她比所有人都知晓自己姐姐是怎么样的害怕寂寞,便说道:“我可以去与元君说,求她让你留在春风城。”      纤阿认为自己今日买了许多的蜜饯,杜七应该是高兴的。      羲和微微摇头,她轻声道:“其实,姑娘方才有问我……要不要留下。”      纤阿听着羲和说话的语气,一愣后,不敢置信的说道:“你拒绝了?”      “嗯。”羲和应声后,平静的说道:“姑娘只是在问我,我觉得我留下来只会给她添麻烦……御者,有你就够了。”      春风城可不需要两个车夫。      ------------      0790 姐妹之间不成熟的算计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纤阿认真的说道。      “管好你自己就行。”羲和说着,打开掌心,在中央的位置隐隐可以见得一抹金色的火苗,她问道:“你喜欢兔子,还是雀儿。”      “兔子。”纤阿想也不想的说道,不过她完全没有心情在意什么兔子和雀儿,她眉头凝在一起,不解的道:“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那宫里有什么好的。”      “要有自知之明。”羲和说着,垂下眼帘。      在她的心口,藏着元君亲手泡的茶。      羲和觉得这就已经足够了……她得有自知之明,不能贪得无厌,要学会见好就收。      “罢了。”纤阿无奈的叹息,她向来摸不透自己姐姐的心思,于是她将话题拉回自己最初的节奏上:“缺钱了就在做车夫,与我换班。玉镯和金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果然很奇怪。”羲和轻轻用力将纤阿揽着她腰肢的手分开,转过身瞧着自己这个面色苍白的妹妹,眼神严肃的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日御一认真起来,那么一直以来都活在她阴影下的月御气势直接就弱了一大截。      “没、没什么事。”纤阿心虚的说着,避开羲和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先是摔了车上的姑娘,再然后是仙力散的干净,现在站都站不稳。”羲和皱眉,她紧紧盯着纤阿:“又坏了什么规矩?不敢让我知晓?”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纤阿扭过头去,她只是想着让自己姐姐替她驾车,本来也灭有解释的意思,毕竟有时候知道的少了……就不会像她那般的害怕。      可纤阿没有想到的是,她忽然就被羲和捧着脸强行扭了过来,对上了一双严肃而可怕的眸子。      “说吧,别让我说第三遍。”羲和捧着纤阿的脸,平静的说道。      “……”纤阿这具身子本就是凡胎,更不要说现在还散了仙力,一时间,便没压的喘不上气,面上的苍白又浓了许多。      “我……”      “簌簌簌……”      莫名的,一股清风拂来,带着些许桂花的想起,吹散了纤阿耳畔的碎发。。      纤阿被姐姐看着,犹豫许久后,总算是叹息一声,她抓住羲和落在自己面上的手腕,下移后放在她的脖颈上,旋即仰着下巴说道:“姐姐觉得入世是好事?”      “好事。”羲和想也不想的说道。      “那我就实话说了。”纤阿认真的说道:“送姑娘出行,这件事……我做不来。”      羲和微微一怔,皱眉的皱的更厉害了,她有些恼怒的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们生下来就是作为姑娘的御者的。      现在纤阿却说不想做了……单单是这句话,便已经不只是用大逆不道能形容的。      “得姐姐来才行,你是日御,是姑娘宠爱的人。”纤阿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手逐渐收紧,却依然说道:“送姑娘出行……还得姐姐……才行。”      “是吗。”羲和松开手,她看着纤阿腰间的荷包,不解的说道:“入世,有银子可以拿,能够与姑娘朝夕相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难不成……区区一个兔妖,还能比元君重要?”      “这与海棠没有关系,姐姐提她做什么。”纤阿忽然不大高兴,她伸出手,一把拽下了羲和脑后的金钗,只见她废了一些力气给羲和盘起的长发瞬间倾斜而下,散落在腰侧。      “你做什么呢。”羲和心想她妹妹果然很奇怪,难不成是欠收拾了,不过……此时因为纤阿过于反常,所以比起恼怒,羲和其实更担心她。      “姐姐真是个笨人,死脑筋。”纤阿手持金钗,嗔道:“怎么什么事情都要问的清楚?姐姐难道不知道,难得糊涂这个道理?”      春风城的姑娘都懂都懂,事情不要问的太清楚。      纤阿现在知道当初她才遇到海棠的时候,海棠为什么总是说她笨了。      有些事情不说的清楚,以她姐姐的脑袋,是不可能妥协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羲和深吸一口气:“我现在觉得你兴许真的不适合给元君做御了,不然……还是我来。”      “这是你说的。”纤阿笑了,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呢。      纤阿看了一眼十楼的方向,说道:“我回去就与翠儿姑娘说……换你来,姐姐既然说了……可不能反悔。”      “也不行,我才与姑娘说不留在春风城的。”羲和缓缓说道,可她又感觉自己妹妹着实不对劲,万一像摔着红吟一样把杜七给摔着了,那还怎么得了。      一旁的纤阿看着羲和沉思的模样,心里起了一阵连漪。      她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羲和、日御、她的这个姐姐永远都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幅平静的模样……分明是姐妹,分明二人都是害怕寂寞的人,可从古至今,只有她对着羲和主动……      像是姐妹之间的亲近,若是她不接近,羲和向来不会关心她。      一直一只都是只会念叨着规矩。      “……”纤阿沉默了许久。      羲和正想着,纤阿突然的说道:“姑娘要出台卖艺,得驾车去送,所以我才说姐姐去比较好,我做不来。”      “出台?”羲和回了神,在脑海中搜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是……城里那些姑娘家做的活?”      “嗯。”纤阿说道,她瞧着自己姐姐淡定的模样。      只见羲和面色仍旧平静,面色无一丝慌乱,仿佛杜七上台去卖艺一点也不值得惊讶。      “姐姐还是姐姐。”纤阿心想她服了,原来是自己不够成熟。      “钗子还你……说好的,你留下给姑娘做御,我就与翠儿姑娘说歇息歇息。”纤阿说着,将钗子放在羲和的手中。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羲和的手一滑,金钗就从指间滑落,径直地摔落在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当啷。”      金钗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染上了些许灰尘。      “……”      纤阿抬起头,看着自己姐姐那张平静的脸,轻声说道:“原来,姐姐比我的强的地方,只是比较会装。”      “我回宫还有事。”羲和弯下腰,捡起金钗转身。      纤阿使劲抓住她的裙角:“不许走。”      ------------      0791 姐妹情深      楼上,杜七将手中梨条折下指甲盖大小后置于明灯的唇前,蹭了明灯满嘴的糖霜,旋即轻轻塞进去。      小丫头此时依旧被禁制控制,所以只是咬着梨条,一动不动的。      杜七将剩下的梨条自己吃了后,站起身,推开窗瞧着下方的场景。      在杜七的视角中,她可以瞧见纤阿玉手死死拽着羲和的裙角,手上青筋略显狰狞,而被攥着裙子的羲和双手提着自己的腰带,生怕被纤阿将这一身霞衣给扯下来。      阳光下,可以隐隐瞧见羲和那淡金色的里衣。      “不会打起来吧。”      杜七取出手绢,优雅的擦拭去自己嘴角的“罪证”,旋即踮起脚尖,心想若是打起来了,应该也是挺有意思的,可惜纤阿如今是凡胎,不可能是羲和的对手。      杜七嘴角翘起一些,俯身在窗台,趴着瞧好戏。      她记忆中的日月双神一个清冷典雅,一个雍容华贵,她们是最懂规矩的一对姐妹,与明灯和白玉盘是一样,是一对并蒂荷花。      是最典型的神明,姐妹和睦。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两个人气急败坏的模样?      可真有意思。      甚至连蜜饯的回味都更加香甜了。      杜七轻轻折起自己的手绢收在怀里后,回头瞧了一眼依旧一动不动的婵儿,忽然有些理解婵儿姐捉弄她然后看热闹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态。      原来真的很有趣。      杜七眨眨眼。      她就说着两个姐妹没有一个指望的上,谁也别说谁没有出息。      嗯。      说起车夫,还是石婴姐姐最合她的心意,可惜,石婴如今已经彻底融入了琴楼,被那些姐姐掌控着呢。      她现在修炼都不想,所以也不急,毕竟石婴只是不能修炼,和琴楼的姐姐们腻在一起,杜七觉得石婴是乐在其中的。      “……”      马车一旁,气氛焦灼而诡异。      “松手。”羲和攥着自己的衣裙,冷漠的看着纤阿。      “你别想逃。”纤阿抱着羲和的拖在地上的裙围,将其团成一团后抱在怀里:“说什么宫里有事,休想骗我。”      “是谁给你的胆子拦着我。”羲和皱眉。      “少板着脸,方才钗子都拿不稳,还装呢。”纤阿紧紧抱着羲和的衣裳,走过去瞧着羲和那张淡定的脸,呼吸略微加速。      对于纤阿来说,发现自己姐姐其实也是会害怕的……便很有意思。      “我看你是讨打了。”羲和提着长裙,青丝的发尾逐渐染上金辉。      “我可是你的妹妹。”纤阿缓缓说道:“在春风城里,姐姐保护妹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又没有入世。”羲和说着,忽然伸出手抓向纤阿。      她的手很好看,可是就是这样一双白净的手,却让纤阿心里咯噔一声。      纤阿瞳孔一缩,那炽热的火浪伴随着让人心悸的威压朝着她的手抓过来,羲和的手中仿若藏着万千星海,在这样的伟力面前,世间的万物都脆弱的像是一层纸。      “……”      羲和的手停在了纤阿手臂前一寸的位置,热浪散尽,显现出来的是羲和略显无奈的面容:“你倒是松手啊,真不怕我把你手卸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卸过,再装上也就是了。”纤阿说着,身子一颤。      “抖什么抖,你分明是害怕的,怎么不躲。”羲和叹息。      “我不是说了?”纤阿认真的说道:“我腿软了。”      羲和:“……”      她现在总算是知道自己妹妹先前是怎么破防到吓得腿软、一身冷汗的了。      送元君上台去卖?      这种事情谁碰上了都会吓死的。      她方才听到妹妹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庆幸自己没有入世,庆幸自己放弃留在春风城……庆幸,送杜七出台的工作现在是仙在做。      如果说她之前还羡慕纤阿能够留在春风城的话,现在则一点羡慕的意思都没有了。      沉默片刻后,羲和回头看了一眼杜七的方向,略显恼怒的对着纤阿说道:“松手。”      “我不。”      “我叫你松手。”      “大家都是姑娘的御者,你想着一个人跑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又没有入世。”      “你方才还说入世好呢。”纤阿迅速说道。      “我改主意了。”羲和眼睑轻轻一抽。      羲和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直以来都艳羡入世之后生活的她有一天会以自己没有入世过而“据理力争”。      之前那个觉得入世好的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蠢笨的人。      她宁愿以后永远一个人生活在日宫上,重复千万个纪元,也绝队不愿意……送姑娘出去卖。      羲和一口咬定自己尚未入世,所以她应该履行的是日御的职责。      羲和指着纤阿的脸,认真说道:“你拿了姑娘给月钱,自然要做好的自己的工作,别想推给我。”      “我可是你的妹妹,你就这么狠心?”纤阿音调提高了许多:“我可不比你,真要做了……是会出事的。”      “能出什么事?这是姑娘让你做的,符合规矩。”羲和认真说道:“姑娘的些故人若是敢找你麻烦,我去收拾他们。”      “……”纤阿瞧着羲和,忽然就意识到,她完全指望不上自己这个姐姐。      “姐姐可真教我失望。”纤阿深吸一口气。      “你拿了姑娘的银子,我又没拿。”羲和说道。      “你比我厉害那么多,结果胆子也没大到哪里去。”      “这与胆量没有什么关系,换谁来都一样。”      “……说的也是。”      羲和反正是绝对不可能帮纤阿接下这个活的,但是同样的,她最能理解妹妹的心情,所以她想了想后说道:“车夫不比月御,这城里的车夫那么多……让姑娘换一个不就成了?又不是非要你来。”      马车不是日月,马儿不是真龙,什么人都一样能操控。      “我……和翠儿姑娘签了契。”纤阿扭过头去。      “能怪的了旁人?”羲和扶额,旋即提着裙子又往上拽了一点,说道:“留了契……那就想办法找人代,总之不能你去送姑娘。”      “原来你还是心疼我的。”纤阿看着羲和。      “我是你的姐姐。”羲和说道。      ------------      0792 让人失望的姐姐      “这话可一点也不好听。”纤阿轻轻叹气:“你说的是,只能找人代了……可是城里会驾车,又能让姑娘们信赖、又得是姑娘的人可不多,本来有一个石婴姑娘,可她受了伤,现在庙会在即,御者抢手的很,我去哪儿找人?”      纤阿正说着,就看见羲和切下来自己的一根金发,说道:“拿去给石婴姑娘用。”      什么伤也都好了。      “哪有你这样的,亏姑娘还说你最守规矩呢。”纤阿啐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石婴的伤不能被治好,因为姑娘还惦记着亲手治呢。”      杜七想要亲手医治的人,谁敢先动手。      “我不知晓入世是这般麻烦的事情。”羲和轻轻叹息,面上的冷淡逐渐散去,换上几分柔和:“你……自求多福。”      “行吧。”纤阿轻轻松开羲和的裙子,后退一步说道:“早知道指望不上你,我自己想办法。”      羲和手握金钗,白皙腕子上玉镯闪烁着微光。      如今纤阿松开了她,她反而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走了。      这种状况,她说不担心是假的。      羲和想起了炼妖壶中的雀儿,心想如果海棠还在,兴许可以将这个棘手的活推给她?毕竟是姑娘的侍女。      但是从时间上算,也来不及的。      如果有人愿意接替纤阿送杜七出行,她们姐妹一定会将其当成一份恩情记在心里的。      日御和月御的人情是什么概念不用多说,虽说只是代驾,但是……这其中的恩情甚至要大过救命之恩。      “你得找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行。”羲和提醒纤阿:“不然的话,即使是人皇来了,也握不住绳。”      “我先前就说知道的越少越好,是你非要问我的。”纤阿不满说道。      “你算计我,我还没找你麻烦呢,倒怨起我来了。”羲和咬牙,抬手捏住妹妹的脸往两边撕扯。      她现在想想就害怕。      若非是纤阿管不住嘴,她说不得就真的接下来这个活了……那到时候,腿软的就不是纤阿,而是她。      羲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旋即艰难的说道:“我这儿有姑娘亲手泡的茶,要不……给你吧。”      “你还拿到了姑娘亲手泡的茶?”纤阿一愣。      “嗯,方才要了点。”羲和一想到自己妹妹如今面临的压力,觉得……给她一些好东西能够让她舒心不少。      “这东西,姐姐自己留着吧。”纤阿哼了一声。      “你不要?”羲和惊诧。      “不要。”纤阿柳眉一横,她缓缓说道:“我是姑娘的车夫,想要吃到姑娘泡的茶并不难,而且不仅如此……入世后,还有机会享受到姑娘的艾灸,甚至与她一同沐浴……”      “……”羲和可不知道自己妹妹现在是在嘴硬,她瞧着纤阿有条不紊的样子,又有些心动。      这样看……      入世还是有好的一面的。      纤阿眼看着羲和意动,便趁热打铁的说道:“要不,你过来与我一起送姑娘出门,算是给我作伴。”      “想也别想。”羲和可不会这般容易的上当,她后退两步,距离纤阿远了一些,说道:“我回宫了,这镯子丢给你,想办法给我出了,换些银钱。”      羲和说完,将手中的玉镯取下来,远远的丢给纤阿。      纤阿接过玉镯,嘴角微微一抽。      虽说是羲和的镯子,但是这镯子是有名字的。      常仪镯,也可以叫常曦镯。      纤阿在遇到海棠之前,用的相对比较多的名字就是常曦和常仪。      这镯子代表着羲和在月宫那一部分的权能,如今却被她这么给丢下了。      羲和这简直是一语双关。      常仪镯不要了。      她的妹妹,自己这个叫常仪的人她也不要了。      “姐姐真狠心,这边丢下我,却还要我帮你出镯子。”纤阿咬牙。      “说不上狠心。”羲和说道:“是姑娘让我去买东西的,你用心些。”      “……知道了,你走吧。”纤阿说着,不再去看这个让她失望的姐姐,回到马车上,倚靠着红吟而坐。      她觉得,自己这个姐姐还没有红吟贴心呢,后者见到她吓得发汗,至少还在关心她,不像羲和,还想着让她帮着卖镯子。      纤阿背对窗棂,不去看身后的羲和。      既然姐姐靠不住,那就得找其他人了……杜小花,这个她看上的月宫侍者,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只怕也不行,时间太紧了。      白景天?      海棠的这个孩子会驾车吗。      纤阿正想着,只见身后金光一闪,结界消散。      她便知道羲和这次是真的抛下她,回宫去了。      “……”      羲和离去后,漫天的光华逐渐收敛,庭院由一片明亮重新入夜,繁星再一次显现,明月重新展露头角。      黑云之下,雨水又一次淅淅沥沥的落下来,很快就在七姨的庭院中形成了一片小溪,潺潺流淌。      “……”纤阿听着马车之上错落的雨声,贝齿轻咬嘴唇。      当真是越想越恼。      她方才应该将姑娘亲手泡的茶要过来的。      “姐姐这是怎么了?”红吟看着纤阿的样子,发觉她的起色相比于之前的虚弱好了许多,说道:“姐姐教我驾车,我带姐姐去主楼。”      “我好多了。”纤阿对着红吟一笑。      经历了羲和的打击,纤阿现在只觉得红吟真的很温柔,她起身,抓住缰绳后回头道:“妹妹坐稳了。”      “啊……好。”红吟点点头。      这个姐姐是不是有些奇怪?      ……      ……      时间忽然开始流逝,对于中了禁制的人来说并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      可明灯不一样。      虽然杜七在时间开始行走之前就已经回到了本来的位置坐下,但是她所留下的印记却不会消失。      被杜七抱在怀里得到明灯忽然觉得口中多了些许异物,然后觉得一股子甜意在口中流溢。      “这……”明灯的脑袋忽然就不够用了。      她什么时候吃的蜜饯?      是小姐给的吗?      明灯看着地上那整齐合着的匣子,回过头,便瞧见了杜七温和的笑。      “小姐,是……你给我吃的吗?可是什么时候……”明灯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你吃的。”杜七眼看着婵儿走过来,眨眼道:“你吃了一整条,来……我给你擦擦糖霜。”      “……”      ------------      0793 率直一些会很好      “七姑娘吃就算了,你这丫头跟着凑什么热闹。”婵儿走过来,接过杜七手中的手绢,对着明灯的嘴唇使劲一抹,旋即放在鼻尖嗅了嗅,嗔道:“你这丫头不是狸花吗?难不成是属狗的?吃个点心弄成这个样子……以前也没见你吃相这么差,说起来这梨条有这么好吃吗?”      婵儿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梨条,打开后微微一怔,只见本来满满当当的锦盒里只剩下寥寥几根。      “什么时候吃的,这么快?”婵儿眯起眼睛。      “……”      明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姐,对上杜七那略微发亮的眸子后,低下头后说道:“回姐姐,我方才……吃的。”      杜七抿嘴一笑。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杜七就算是学的再慢,可瞧瞧她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就知晓了,耳濡目染,多少也学坏了许多。      “快吃饭了还吃点心,你等着翠儿收拾你吧。”婵儿呸了一声,旋即放下锦盒,瞧着窗外的淅淅沥沥,对着杜七说道:“姑娘也别坐着了,既然乏了就起来走走……提提精神,正巧,姑娘帮我去瞧瞧白玉盘和安宁怎么样了。”      “她们?”杜七眨眨眼。      “我说让她们给七姨泡茶,虽说自家丫头的茶七姨都喜欢,不过……我对那两个小丫头不甚放心。”婵儿无奈的说道:“姑娘去给我兜个底,她们弄出来的茶至少得能喝吧,别一会儿弄出来一壶脏水……我不得被小姐吊起来打。”      “哦。”杜七点点头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说道:“婵姐姐自己怎么不去。”      “我懒嘛。”婵儿笑着说道。      “……知道了,我去瞧瞧。”杜七很喜欢婵儿这般的直率,她拿起一旁的兜帽正要戴上,可忽然就被婵儿拦住。      “等等。”      婵儿抓住杜七的手臂,身子前倾,面部几乎要和杜七贴在一起。      “姑娘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婵儿鼻子动了动,愈发靠近杜七的唇,有些犹豫的说道:“好像是糖霜的味道。”      “我先前吃了蜜饯,会有味道……很正常吧。”杜七心里一阵发虚。      “虽然也有蜜饯的味道,不过……像是七姨弄甜茶时候的,小山茶?红茶?还混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婵儿心想闻起来像是姑娘家身上的味道,可是她们房间里一共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姑娘家。      “罢了,是我闻错了。”婵儿后退一步,松开杜七的手臂。      杜七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婵儿的鼻子这么灵,居然能嗅到她方才吃了糖茶……不过杜七觉得婵儿没有抓到她的现行,便不能去找十娘告状。      至于说奇怪的味道,不会是说羲和吧。      杜七觉得那姐姐身上是挺好闻的。      “我去了。”杜七穿上绣鞋。      “嗯。”婵儿点点头,然后一把抓住想随着杜七一起出去的明灯,说道:“你这丫头就别跟着去凑热闹了,帮我捏捏肩。”      “……是。”明灯不舍的看着杜七。      “对了七姑娘,你去的时候,那两个小丫头若是不行,姑娘就亲手泡一壶茶吧,无论是七姨还是十姑娘一定都会很高兴。”婵儿说道。      “我茶艺还不好,拿给七姨吃……不好吧。”杜七有些犹豫的。      她的茶就只能给十娘与羲和这样的人尝尝,羲和是不懂茶,十娘是惯着她……所以杜七觉得无所谓。      但是七姨不一样,她吃了一辈子的茶,自己这点手艺,不是过去给十娘丢人吗。      “姑娘想什么呢。”婵儿抿嘴一笑:“到了七姨这个年纪,哪怕姑娘你端过去一杯白水,她也会很喜欢的,老人都是这样的。”      “七姨可不老。”杜七反驳道。      “姑娘还真是喜欢七姨。”婵儿掩面,旋即挥挥手,杜七便走了。      等杜七走了之后,婵儿在椅子上坐下,一旁的明灯见状,乖乖的走到婵儿身后,伸出手放在婵儿的肩头。      “坐了一天有些累了,用点力。”婵儿笑着说道:“揉的姐姐高兴了……晚上我就抓着你,让翠儿离你远些,省的她被小姐欺负了,转头又找你的麻烦。”      正巧,她拉开明灯,将安宁塞到翠儿身边……      又帮了安宁的忙,又卖了明灯的人情,一点也不浪费。      婵儿都算计着呢。      明灯没有回应婵儿,而是认真的手上用力。      “嘶……”婵儿深吸一口气,眼睛眯起了:“再、再往里一些,稍稍轻点……太酸了,你这丫头真有几分力气。”      “我再轻点?”明灯点头,认真的给婵儿捏肩:“这样行吗?”      “可以了。”婵儿露出舒服的表情,她眯着眼睛,身心放松,享受着明灯的服侍。      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婵儿在家里只有被石闲欺负的份,来到这儿,却有明灯给她使唤。      “……”      窗外雨声渐响,婵儿听着背后明灯逐渐急促的呼吸,忽然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乖、太听话了,偏偏又很懂事,所以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明灯眨眨眼,没明白婵儿在说什么。      “好了,别捏了。”婵儿拍拍自己的腿:“让我抱一会儿。”      明灯移开略微发酸的手,走到婵儿的身前,坐在了她的腿上。      婵儿顺势就搂住明灯,旋即用下巴轻轻推下明灯头上的兜帽,露出里面一对蓉黄色的绒耳。      她抱着明灯,侧脸在明灯耳朵上蹭了几个来回,这才笑着说道:“我可是太喜欢狸花了……你也是,小花也是。”      “姐姐……喜欢就好。”明灯不知道说什么,有些脸红。      作为狸花半妖,如今被人说喜欢,她的心思便软成了一滩水,安静的被婵儿抱着。      “你这丫头分明是很聪明的。”婵儿冷不丁的说道:“装傻的孩子不一定就比那些率直的孩子讨人喜欢的,明灯……你要懂这个道理。”      “婵儿姐?”明灯身子一颤,小声说道:“我不懂姐姐的意思。”      “我也没说装傻不好,毕竟我还是挺喜欢的。”婵儿搂着明灯的腰,将她整个箍在怀里后说道:“你还小,是可以理所当然的软弱的……女孩子要懂得利用这一点。”      ------------      0794 将来得负责照顾杜七的人      “……”明灯眸子颤着。      婵儿一笑。      她倒不是说明灯不好,而且她也能理解明灯。      这孩子可不是那些傻丫头,以明灯经历过的事情来说,这孩子懂事、早熟的很,绝非看上去的傻兮兮的……      明灯的很多举动都是为了让身边的人高兴,这作为侍女固然是好的。      但是十楼里没有人真的将她当做侍女看,便会觉得心疼,若是明灯真的像是那些天真的孩子一样,姑娘们反而会高兴。      面对软弱、会掉眼泪的孩子,哪怕是翠儿都舍不得下手的。      “适当的撒撒娇怎么样?”婵儿提议道。      “……”      撒娇?      明灯抓着衣角:“婵儿姐,我……我不会。”      “撒娇是女孩子天生就会的东西,哪有不会的道理。”婵儿轻轻抓住明灯的手,将她的手从衣角上分开,攥在手心里后。      被婵儿这般抓着手,明灯忽然就有些慌张,她不知晓现在身后婵儿看她的眼神是不是之前看安宁那样。      “可是……小姐她……”明灯正要说什么就被婵儿打断。      “你是想说七姑娘撒娇被十姑娘教训的事情吧……”婵儿在明灯耳边说道:“你与七姑娘不一样的,你是小孩子,以前生着病,又是半妖,她们都会惯着你,可明白?”      “回姐姐,不太明白。”明灯晕乎乎的说道。      “不明白就算了。”婵儿啐了一声,她发现明灯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就真的是个蠢笨的丫头。      杜七只不过让她去拿个梨条,也没说一定要。      可瞧着明灯那模样,就知道她没有找到梨条时候是多么慌张了……也幸亏是遇到了红吟,不然这丫头完不成杜七给的任务,哪里敢回来?      换一个正常的孩子,即使是没有找到梨条,坦然回来就是了。      婵儿认为如果是自己,她不光会立刻回来,还会像石闲抱怨让自己白跑一趟。      明灯大概是没有完全融入进来,又或者是太在意杜七了。      懂事的孩子就是这样的,容易想的多。      婵儿搂着明灯,便觉得从小就这样心思斑驳是不好的事情,连杜七在她们身边都学坏了,那么明灯从小就在她们身边长大,心思又细腻……      等明灯长大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性子呢,自己到时候只怕都斗不过明灯。      不过因为有自己等人看着,婵儿倒是不担心明灯会变成坏孩子。      “嘛,我差点忘了,你以后是要去修炼界的,心思多一些有百利而无一害。”婵儿笑着说道:“比起你,七姑娘就傻多了,到时候去修仙,你可得保护好姑娘。”      “婵儿姐,小姐……才不傻。”明灯回过头来,认真说道。      “七姑娘虽然也学了不少,但是比起你可差远了。”婵儿捏了捏明灯的脸:“你觉得,姑娘自己吃了梨条,嫁祸给你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好笑。”      婵儿和明灯生活过许久,自然知晓明灯的吃相。      明灯身子一颤,没有回应。      她其实方才就想提醒小姐的,留自己一嘴糖霜会被婵儿一下看出来的,但是小姐完全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婵儿撩起耳侧短发,无奈的说道:“像是七姑娘这样的小心思有还不如没有呢,到时候若是真的出门,碰上了心怀不轨的人,还不得被人吃干净?我现在是知道十姑娘的心思了……哪里敢放姑娘去修仙?”      “小姐是很厉害的。”明灯倔强的说道。      杜七在明灯心里就是天下最好、最聪颖、最权能的人,她很听不来其他人说小姐的不好,哪怕是说话的是婵儿,她听着也心里憋着一口气。      “她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不过你这丫头很不错。”婵儿抱着明灯,啪叽一下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修炼的天赋好,心思也密,所以将来……有你陪在姑娘身前,她一定能少吃些亏,我们也放心。”      “将来……”明灯意识到了什么。      “修炼的人寿命都是很长的吧。”婵儿伸手划了一条线,旋即随意说道:“我没有修炼的打算,能活的像七姨一样就很满意了,所以到最后还是要你陪着七姑娘。”      明灯眸子一缩,抓着婵儿的手紧了许多。      “现在说这些有点远了,不过时间这种东西,本就是一个眨眼就过去了。”婵儿眨眨眼,抓住明灯的头发,轻轻向后拽,眼看着明灯脑袋顺着她使劲的方向后仰,婵儿俯下身,贴在明灯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后说道:“以后在修仙界,姑娘用得到你的时候还多着呢……所以如今在城里,稍稍的放开一些,学学撒娇怎么样?过了这个城,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窗外的风吹动树影,落在窗子上留下晃动的影。      明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婵儿姐真的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婵儿姐,疼。”明灯弱弱的道。      “会说疼,我算是你进步了吧,好了……不与你胡说了,话说,红姑娘人呢,外头还下着雨,怎么人没了。”婵儿随意说这,揉了揉明灯的头发,旋即将她转了一圈,从正面抱着明灯,完全将她当成了一个布娃娃、或者说……婵儿是抱猫儿抱习惯了。      “……”明灯被婵儿抱在怀里,可以感受到婵儿强有力的心跳。      明灯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己和婵儿姐说的一样,真的是很不可爱的人,可她的确没有办法和婵儿姐的说的那样,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明灯忽然有些害怕。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婵儿也是会死的。      方才婵儿随口提起的时候,明灯心里都咯噔一声。      那以后自己的小姐呢。      有许多事情,明灯都不敢想……      果然。      姑娘们也得修炼才行,婵儿姐说她不想修炼,这应该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的……明灯记得,师先生说过,若是愿意,她们这些人都是可以随着一起上山的。      还有她的小姐。      明灯知道杜七不喜欢修炼,所以……哪怕杜七在浑水摸鱼的时候,她也只是乖巧的在一旁看着。      明灯觉得修炼不是困难的事情,只要小姐愿意就一定能够做到。      她是不是该……      提醒小姐一下,将修炼当做一件事好好放在心上,别再摸鱼了。      “明灯,你实话说,七姑娘修炼的天赋怎么样。”婵儿忽然问道。      ------------      0795 婵儿想要了解修仙界      明灯听着婵儿的话便要抬起头去瞧婵儿的脸,可是她才要动作就被婵儿用力的一箍,小脑袋就埋进了婵儿的身子里。      婵儿的身材比杜十娘和石闲要差一些,但是相比于翠儿的瘦弱,婵儿便更软乎乎的。      “姐姐……我……”明灯埋头在婵儿心口,声音发瓮。      婵儿松开了一点,她压着明灯的脑袋,轻声道:“我想听你说实话,姑娘的天赋……究竟是什么样子?”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杜七修炼的天赋不好,甚至是很差的,但是婵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个七姑娘……      那个浑身都是秘密的七姑娘。      因为杜十娘没有问过,所以无论是翠儿还是婵儿甚至是石闲,她们对于杜七的来历都没有多说过哪怕一句话。      有时候,不是杜七身边的人迟钝,只是……有些事情,连明灯都知道装傻,她们这些姑娘难道连明灯都比不过吗?      就好像安宁身上奇奇怪怪的。      婵儿她们不是不清楚,只是知道什么应该问,什么不该问。      “小姐修炼的天赋……的的确确是不怎么样的。”明灯锁在婵儿的怀里,小声的说道。      “果然,我瞧着十姑娘师先生发愁的样子,也觉得是这样。”婵儿眨眨眼,说道:“可我还是觉得……七姑娘看起来傻了些,但应该是很厉害的人。”      婵儿先前瞧见了杜七操控水珠的模样,她虽然不懂修炼,但是……果然还是无法冷静下来。      那样的场景实在是太美、太震撼了。      “小姐修炼的天赋不好,但是小姐是很厉害的人。”明灯笃定的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婵儿问。      “我……我也不知道。”明灯其气势顿时弱了许多。      “合着,你这小丫头在这信口开河呢。”婵儿双手垫在自己腿上,轻轻一捏,明灯便吃痛的咬唇。      “与我说说修炼的事情。”婵儿说道:“你比七姑娘,修炼的长处在哪儿?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分明心思通透的人修炼更快,怎么到你这,七姑娘反而不行了。”      明灯被婵儿欺负的只能受着,她扁了扁嘴,小声说道:“先生说小姐的下丹田留不住灵气,积蓄起来的灵气还没有吸收就被天上的灵海给吸取去了,所以,小姐得靠着噬灵印才能修炼。”      明灯说着,看着窗外的一片天空,此时春风城上方已经见不得灵海了。      明灯摇摇头:“可我认为小姐不是存不住灵气,因为那什么灵海上……分明满满都是小姐的味道,可我与先生说的时候,先生却说我在胡思乱想。”      明灯有些委屈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婵儿姐,小姐的味道,我怎么可能会不认得。”      “你说什么呢,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婵儿脑袋上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搂着明灯,问道:“下丹田?那是什么。”      “……”明灯闻言,很无奈。      “怎么,没修炼几天,就瞧不起你婵儿姐我了?”婵儿眯着眼睛。      “我没有。”明灯叫唤了一声,随后像婵儿解释道:“下丹田位于脐下三寸的关元穴,是最初修炼时候用来存储真气的地方,效率不高,但是胜在简单。”      “脐下三寸……”婵儿闻言,低头瞧了自己一眼,旋即啐了一声:“呸,什么关元穴,那不就是生孩子的……”      “欸?”明灯瞪大了眼睛瞧着婵儿,现在轮到她懵了。      “等等,如果是七姑娘的下丹田存不住灵气,会不会和她没有来天癸有关?”婵儿兴奋的道。      “……”明灯呆呆的,跟不上婵儿的思路。      “也不对。”婵儿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结论,她搓热手心放在明灯小肚子上,嗔道:“小玉儿天癸来了还是我教的,而你这丫头都没到岁数就能修炼……应该和癸水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下丹田的地儿真奇怪,难道……还有中丹田和上丹田吗?”      “有的。”明灯点点头,说道:“先生说等到后天转先天的第二境下丹田不够了就会用到中丹田,这时候才算是进入了修炼。”      “原来修炼真的有境界啊。”婵儿感兴趣的揽着明灯,问道:“那上丹田呢?”      明灯想了想,轻轻抓住婵儿的手指,说道:“先生说的境界我没有记得清楚,只记得说经过劫难后,踏入修炼的第四个境界……什么昼夜常明,游诸洞宫后,有资格真正开启识海、也就是上丹田。”      明灯眼神有些朦胧的说道:“先生说上丹田像是海一样,只有到第四境才可以开启识海,才算是真正的修仙者。”      “听不太懂,不过很厉害的样子。”婵儿眨眨眼,她问道:“你是什么境界了?”      “我快明心……就是第二个境界了。”明灯低头搓手手,心想她其实随时可以突破,因为她的修炼完全是没有瓶颈的。      “我记得是说七姑娘还在开源吧,都没有正式迈入第一个境界。”婵儿捂着脸:“七姑娘,你倒是争气些啊。”      “……”明灯不说话了。      她也觉得,小姐是可以更努力的。      “婵儿姐。”明灯轻轻拉扯了一下婵儿的衣角。      “嗯?”婵儿低下头。      明灯小声的说道:“如果十姑娘能够与小姐说,让她快些修炼的话,一定会很有用的。”      “你说什么胡话呢。”婵儿捏着明灯的脸,嗔道:“十姑娘怕不是嘴皮子都说破了。”      明灯摆摆手:“不是这样的,姐姐,我是说……认真一些。”明灯心想其实在家里的时候,十姑娘其实是甚少与她们说起修炼的事情的。      杜十娘的确很少询问修炼,一是她因为杜七神秘的身份对于仙门的态度很纠结。      二,知道杜七修炼的天赋很差,所以她不想说这种事来坏杜七的心情。      关于这种事情,明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作为家里最小的、完全没有人权的丫头,她哪里敢对杜十娘说三道四?所以只能在这种时候,与婵儿说……寄希望于婵儿,让她去劝说杜十娘。      “你说的好像十姑娘想要七姑娘修炼快她就能一样。”婵儿呸了一声:“修炼和仙门正触及小姐和十姑娘的霉头,我才不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明灯失望的低下头。      “对了。”婵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捏着明灯的下巴让她抬起头。      ------------      0796 能说会道的婵儿      婵儿说道:“我忽然想起来,七姨说你修炼的很好,用的是什么上丹田?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吧。”      明灯身子猛地一颤。      她最听不来别让拿她和小姐比了。      “真是?”婵儿一愣,她立刻追问道:“你不是说,要修炼到什么第四个境界才能开上丹田吗?怎么你这就能用了。”      “我……我也不知道。”明灯低下头,不让婵儿瞧见她的眉心。      “第四境的人厉害吗?”婵儿问。      “应该很厉害吧。”明灯有些心虚的说道:“先生说,第三境的人就能飞天遁地了……”      “哈?”婵儿瞪大了眼睛。      她本来以为明灯开了上丹田厉害归厉害,但是也没有概念,可是听明灯一说,顿时懵了。      “第三境就能飞天遁地了,第四境不得移山填海?”婵儿不敢置信的说道:“你这丫头,这才修炼,就已经能使那些真正仙人才能用的丹田了?”      “先、先生说是这样。”明灯弱弱的说着,生怕自己音量大一些刺激到婵儿脆弱的小心脏。      “像你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多。”婵儿问。      “先生说……只见过一个。”明灯实话实话。      “你少先生说先生说的……”婵儿深吸一口气,将明灯抱起来后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只小丫头。      “婵儿姐,你瞧什么呢。”明灯不安的说道。      “合着,你还是个宝贝。”婵儿按捺不住心里的怪异,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大概就是整天被她欺负、占便宜小丫头实际上应该是很厉害的人……一时间,心态转变不过来。      其实,安宁更厉害,可惜婵儿不清楚。      如同纤阿说的,有时候知道的少了,才能够更加的自在。      “怎么会这样,七姑娘的子……呸,下丹田都都不能使,你倒好,直接就上天了。”婵儿匪夷所思。      她听了明灯的解释之后,终于知道这是怎么样离谱的事情了。      明灯此时被婵儿松开了,忽然有些慌张,她害怕自己会因为比杜七修炼的快而被婵儿疏远,顿时慌慌张张的说道:“婵儿姐,小姐是很厉害的人的。”      “?”婵儿抬起头,指着明灯的脸说道:“你的天赋拉了七姑娘那么远,却总说她厉害,若是在外人听起来,还以为你在嘲讽七姑娘呢。”      明灯身子猛地一抖,她眸子锁在一起:“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你胆子这么小做什么。”婵儿重新将明灯抱进怀里,声音柔和了许多:“好啦,我随意说说的,不过……你也别总是说七姑娘厉害了,更不需要因为自己天赋好而……自卑?”      婵儿说着,面露怪异。      她见过因为出身而自卑的,见过因为长得不好看自卑的,眼前也有杜十娘这样的人……      但是她还是第一次见因为修炼的天赋太好而自卑的。      “你和七姑娘真是没的说,一个认为自己笨的理所当然,一个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天赋好,这叫什么道理?”婵儿手放在明灯的耳朵上,安抚着她,同时说道:“你天赋好,这分明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你总是怕什么?七姑娘什么性子,还能因为你天赋好而嫌弃你不成?”      婵儿心道这就是明灯心机太多才会有的烦扰,如果是她某个地方比石闲强,炫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藏着。      “……”明灯听着婵儿话,不置可否。      她可不觉得修炼的快是应该骄傲的事情。      “你倒是好好修炼啊,你越厉害,到时候你保护七姑娘,姑娘们才能越放心。”婵儿说道:“七姑娘以后可就指望你保护了,除非……你以后翅膀硬了,不认她那个小姐了,不然,你的修为自然是越高越好。”      “小姐就是小姐。”明灯想也不想的说道。      哪怕她的小姐一辈子都是开源境,那也是她最喜欢的小姐。      在明灯心里,哪怕杜七这边让她去死,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这不就得了。”婵儿眼睛眯起了一些,她伸了一个懒腰,将明灯重新抱回自己的腿上,说道:“你这丫头钻什么牛角尖?在这个世界上,又不是越能打的人就越厉害。”      明灯摇摇头,不明白婵儿的意思。      “傻丫头。”婵儿伸手在明灯脸上戳出一个酒窝,随后书记道:“你瞧那些出门的千金小姐,哪个身边不是配备着侍卫?比起壮的像头牛的侍卫们,姑娘们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并不会有人因为小姐打不过侍卫,而觉得侍卫做错了事情吧。”      婵儿见着明灯呆呆的样子,嗔道:“你也是一样的,既然你是以姑娘丫鬟自居的,那么修炼的比姑娘快又怎么样?别管其他人怎么说,只要你自己心里当做是姑娘的丫鬟,无论你修炼的多么快,七姑娘一定都是高兴的。”      “是……这样?”明灯眨眼,心跳的很快。      她觉得婵儿姐说的很有道理。      没有规矩说丫鬟就已经要比小姐能打的,即便修仙界的规矩是弱肉强食,但是只要她始终以杜七为小姐,那她就应该努力的修炼。      只有她变得越来越厉害,小姐以后才会有打手可以用,以后……那些麻烦都又她挡在外面就是了。      “明白了?”婵儿看着明灯一脸恍然的模样,眨眨眼。      其实,她只是随意说说的,言语里有许多漏洞。      但是对付明灯也已经足够了。      毕竟,千金小姐打不过侍卫也是事实,因为千金小姐的身份更尊贵嘛……      但是杜七不一样,她是出身春风城人,本身就和尊贵沾不上边。      可只要明灯足够“忠心”,婵儿也不算忽悠了明灯。      “所以,以后不要觉得自己不该比姑娘修炼的慢了,你是为了保护七姑娘而修炼,不该自卑,而要骄傲。”婵儿抱着明灯又亲了一大口:“七姑娘的丫鬟,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小姐的丫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明灯认真点头。      她本来就以能够做小姐的丫鬟为荣。      明灯此时的心结被婵儿三言两语就解开了许多,小丫头耳朵颤着,昂起头忽然在婵儿唇角轻轻点了一下。      “婵儿姐真好。”      “?”      “”      ------------      0797 姐妹还是娘俩      房间中,只有两个人本该是冷冷清清的。      可此时,对于婵儿而言,整个房间像是忽然亮堂了,就如同大晚上的出了太阳。      婵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感受上面略微的湿润,嗔道:“你这丫头……”      明灯是脸皮薄的人,她虽然鼓起勇气亲了婵儿一口,可是再瞧过去,只见明灯白细的手指紧攥着裙角,羞红了脸,头都不敢抬。      可越是这样,婵儿就越能感受到明灯的心情,她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看着明灯那小鸵鸟一样的模样,婵儿柳眉一挑,她心想今个就放过明灯,不出言羞她了,若是放在以前,她非得将明灯说的接下来半个月瞧见她就害羞不可。      “……”婵儿罕见的、收起了自己那爱好玩乐的性子,露出自己本来的温柔面貌。      她轻轻搂着明灯,温柔的表情像极了一个疼爱妹妹的姐姐、甚至是母亲。      可惜婵儿这副正经的模样没有人瞧见,明灯才“偷袭”了婵儿,哪里还敢去看她的脸?      婵儿给明灯留够了足够的时间,将明灯抱在怀里,轻柔的说道:“你这孩子,这也算是成长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明灯埋头在婵儿的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很害羞,但是她并不后悔自己方才表现出来的亲密,就如同婵儿姐所说的……她偶尔也是可以撒娇的。      明灯嗅着婵儿身上好闻的香气,攥着她的衣角,心想婵儿姐真的是很好的人,她真的很喜欢。      难怪有那么多人都喜欢婵儿姐。      小姐喜欢,十姑娘喜欢,翠儿姐喜欢,连安宁姐最开始也是先和婵儿姐接触的。      果然……      明灯深吸一口气,她侧脸靠在婵儿的心口,隐隐可以感受到婵儿柔软的心跳声。      小姐也好、婵儿姐也罢,甚至是红吟姐姐,她也不想与她分开。      那些她所认识的姑娘们,少一个都不行,希望……以后大家可以在一起生活,那样的话,哪怕她每天都被婵儿欺负,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明灯的心跳逐渐和婵儿的心跳声重合。      她知道这个愿望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姑娘们也要一起修炼。”明灯忽然说道。      婵儿一愣:“你说什么?”      只见明灯抬起头,她直视着婵儿的眼神:“如果大家能够一起修炼就好了。”      “为什么?”婵儿问。      “因为修仙能够活的很久。”明灯很认真的说道。      “老而不死是为贼。”婵儿拍了拍明灯的后腰说道:“不过……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也是,无论是什么世道,能和小姐在一起,那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婵儿觉得,几个红倌人组队修炼,将来若是传出去了,还不知道旁人怎么说她们呢。      婵儿抿嘴一笑,将手掌盖在明灯的眼睛上,遮住她的视线,旋即轻声道:“我不喜欢修炼,不过我听小姐的。”      明灯嗯了一声,随后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现在知道你这个孩子天赋异禀……你的担子可就重了。”婵儿捏了捏明灯的脸:“我们这些姑娘可没有修炼的天赋,到时候真要一起修炼,都得指望你吃饭了,你能行吗?”      “能行。”明灯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不能姓,也要能行。”      “说什么丧气话。”婵儿使劲敲了敲明灯的脑壳,眼看着明灯吃痛,这才咯咯的笑出了声音。      婵儿现在知道,七姨为什么喜欢与小丫头们聊天了,听着小辈说这种要养自己的话,真的是让人的心都融化了,她恨不得将明灯揉进自己怀里。      不过婵儿还是克制住了。      明灯呆呆的看着婵儿爽朗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婵儿姐……真好看。      婵儿笑够了后,问道:“现在还认为自己修炼天赋卓绝是不好的事情吗?”      明灯使劲摇头。      自己以前是傻。      自己有能力,更要努力的修炼,将来好带给姑娘们安定的生活……她感激自己的天赋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恶。      “想明白了就好,我就说你这丫头心机重,喜欢想些有的没的。”婵儿笑着:“你也是没有让姑姑调过,翠儿不会带孩子,不然你定是要比现在要可人的多。”      明灯不懂婵儿的话,就没有接话。      “明灯,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翠儿?”婵儿冷不丁的问道。      明灯闻言,身子微微一颤。      她不久前才回答过类似的问题。      红吟问她是喜欢她还是喜欢石闲。      姑娘家都爱问这样的问题吗。      明灯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婵儿。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说更喜欢婵儿不对,说更喜欢翠儿也不对,所以这种时候最好的就是装傻。      明灯主动揽住婵儿的腰,往她怀里钻。      “说啊。”婵儿一只手按在明灯心口上方的莲花印记上,她说道:“你今天必须得回答我,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翠儿?”      “……”      眼看着明灯继续装傻,婵儿捏着明灯的脸,眼睛眯起一些:“你这丫头最好不要装傻,要不然……等姑娘们都在的宴上,我就要当着她们的面问你是喜欢十姑娘多一些,还是喜欢七姑娘多一些了。”      “!!!”明灯听着婵儿的话,吓得眸子缩成了一点,她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婵儿。      这……      明灯只是想想那样的场景,便有些腿软,甚至想要去西阁。      “怎么样?是不是比起十姑娘和七姑娘挑一个,我和翠儿也不是那么难选了?”婵儿呵呵笑着:“姑娘们逢宴就喜欢拿小姑娘开玩笑,所以我问了,她们也会乐意看着你放在火烤上的样子得到。”      这是实话。      宴会,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明灯吓得身子微微发抖,她完全相信婵儿是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如果……姑娘们都等她回答那种问题,明灯连着抖了几下。      她一定会晕过去的吧。      说更喜欢小姐?      她的小姐一定会不高兴,而且明灯本身怕杜十娘就怕的要死。      可是让她说自己更喜欢十姑娘,明灯自己心里又……      明灯瞧瞧松开抱着婵儿的手。      这个姐姐……她虽然喜欢,可果然还是很可怕的人,她怎么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想法。      “你这个笨丫头。”婵儿轻轻咬了一下明灯的耳朵尖,嗔道:“这种时候的标准答案就是喜欢十姑娘,还用想?”      ------------      0798 自作聪明不可取      “……我…”明灯想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笨。”婵儿笑着,她在明灯耳边发出恶魔的轻语:“不想我在宴上找你的麻烦,就快些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喜欢我还是喜欢翠儿,关于这一点,你可得好好想清楚……若是答错了,我不止有一个法子治你。”      婵儿露出温和的、煦日一般的笑容:“你一定会后悔,宴厅里没有地缝给你钻的。”      什么样的人是恶人?      明灯以往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婵儿姐,能不能别欺负我。”明灯软软的说道。      “你好欺负,不欺负你欺负谁?”婵儿伸了一个懒腰:“我给你的时间可不多,快些开动你的小脑筋,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明灯此时慌张的很。      婵儿只要说,那是一定会做到的,如果自己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婵儿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满意的答案?      可什么是满意的答案?      二选一。      更喜欢翠儿,或者更喜欢婵儿。      明灯觉得这个答案其实没得选,因为这个答案写作两个,实际上只有一个。      她只能选更喜欢婵儿……但是随之而来的后果是,婵儿一定会跑去翠儿那里炫耀,到时候……她一定少不了翠儿的一顿“欺负”。      明灯耳朵耷拉着,她露出幽怨的小眼神,心想婵儿姐这简直就是把刀交给她自己,让她自己砍自己一刀。      书上说,这样的词叫做杀人诛心。      可是明灯没的选。      比起在公共场合被姑娘们合伙欺负的下不来台,果然还是翠儿更好,无非是一顿打,她也习惯了。      明灯听着窗外的雨声,觉得那些声音就好像是竹板打在自己手心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      明灯说道:“我更喜欢……唔……”      “且慢。”婵儿忽然堵住了明灯的嘴,眯着眼睛道:“你若是说错了,我一样不会放过你,所以……丫头,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说才是对的,别出口就说错了。”      婵儿说完,将手从明灯的唇上拿开。      “吃糖能让人更聪明,丫头,这枣儿甜吗?”婵儿问。      她方才将一颗蜜枣塞进了明灯的嘴里。      “甜……”明灯知晓婵儿会随身带着甜食是因为她小姐的缘故,但是这种时候蜜饯的事情完全不重要。      婵儿姐方才是什么意思?      明灯被婵儿打断后,心就更乱了。      难道,答案不是更喜欢婵儿姐吗?      “笨丫头。”婵儿看着明灯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取出手绢擦拭去她唇角的糖霜,提醒明灯:“你想想,我刚做了、说了什么,仔细想想,答案可就在里头……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若是还能选错,我就得真得给你长个教训了。”      “……”明灯眼神幽深,好看的眸子微微晃动,满面的动摇。      显然,她完全不知晓婵儿给的这个提示是什么意思。      姐姐给了她枣儿吃,蜜枣是小姐喜欢吃得多,难道……她应该说,自己更喜欢小姐?      明灯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婵儿,只见那个姑娘浅笑盈盈,眸璨亮光,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时间不多了哦。”婵儿翘着二郎腿,绣花鞋在脚尖上摇摆。      “……”明灯忍不住吞咽口水。      回忆婵儿的话。      回忆婵儿的话。      明灯忽然眼睛一亮……      婵儿方才告诉她,在十姑娘和小姐里挑选一个的话,标准答案是喜欢十姑娘。      既然叫标准答案,那么一点定是能拿来参考的。      为什么是十姑娘。      明灯一瞬间就在脑海中列举了许多条。      比如杜十娘比杜七要年长。      比如杜十娘能管着杜七。      比如……杜七很喜欢杜十娘,很多时候,夸赞杜十娘会比夸赞她本身更让杜七高兴。      ……      沉思了一会儿后,明灯将这些一一对应到了婵儿和翠儿的身上。      翠儿姐好像是要比婵儿姐年长一些。      至于说翠儿能不能管着婵儿,好像是不行的,这两个人是平辈论的。      婵儿喜欢翠儿吗?      毋容置疑是喜欢的。      明灯一时间福至心灵,她认为自己明白了婵儿的意思。      很多时候,夸赞她所喜欢的人,是要比夸赞她本身更有效的。      明灯抬起小脸,看着婵儿说道:“婵儿姐,我有答案了。”      “哦?”婵儿换了一只脚晃鞋,说道:“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说吧,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翠儿。”婵儿好奇的看着明灯。      “更喜欢翠儿姐。”明灯认真的说道。      “?”      “?”      “?”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以婵儿眼睑抽动结束。      “臭丫头!”婵儿恼怒的站起来,将明灯按在地上,使劲撕扯着明灯的脸,说道:“当着我的面说更喜欢翠儿,你胆子不小啊!”      “欸?”明灯看着婵儿的态度,疼的眼眶发红:“婵、婵姐……我说……错了吗?”      “还问我,还问我!!!”婵儿一下一下瞧着明灯的脑袋:“你是不是成心气我!我虽然会欺负你,但是怎么也比翠儿那个只会动手的强吧,你居然说更喜欢她……我要气死了,我要气死了……”      婵儿此时呼吸急促了许多,看得出来,她如今是真的很不高兴。      姑娘家本就容易吃醋,能问出这种问题,即便知道不好回答,即便明灯真的说更喜欢婵儿,婵儿也不会当真的,毕竟当面总是要夸当面的人的。      明灯倒好,当着她的面夸还能夸歪来?      “……”      明灯这时候哪里还不知道,她是想多了。      明灯忽然有些委屈。      她本来都做好准备说更喜欢婵儿了,是婵儿说话误导的她。      这么想着,明灯吃痛,眸子里度上了一层水光。      世界上大概没有这样更打击认人的。      那么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      正确答案就是喜欢更喜欢婵儿吗?      明灯隐约能感觉到,婵儿要的其实不是简单的夸赞,不然是没有必要补充一句提醒的话的。      “我不高兴。”婵儿松开压着明灯的手,挪到了墙边,背对着明灯,不再理会她。      “……”      眼看着婵儿小孩子一样的脾气,明灯的委屈就收了回去,转而出现的是慌张。      完了。      这下出事了,以婵儿的性子,接下来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明灯走过去,轻轻拉扯了一下婵儿的裙子。      “姐姐,我更喜欢你的。”      ------------      0799 去掉两个错误答案      明灯可是深知婵儿的性子,别看婵儿现在一幅受伤了、蹲墙角的样子,可事实上……只要婵儿缓过劲来,明灯都不敢想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着她。      明灯走过去,拉扯了一下婵儿的裙子,软软的说道:“姐姐,我更喜欢你的。      婵儿听着明灯的话,头也不回,只是手轻轻一摆就打掉了明灯的手。      “臭丫头,一边玩去,我可不用你安慰。”婵儿说着,又往里头缩了缩。      “……”明灯被婵儿打去了手,便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      “凭什么啊。”婵儿嘟囔着,她当真是怎么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输给翠儿了。      她虽然会捉弄明灯,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比翠儿对明灯要好的多吧……这也不是说翠儿对明灯不好,只是翠儿平日里是唱白脸的那个,明灯学的规矩大多都是她打出来的。      如果说这样她都比不过翠儿,可想而知,她在明灯心里的地位得低到什么程度。      不行。      真是越想越气。      婵儿回过头,正要说什么,忽的见到明灯站在原地,低着头搓弄衣角的无助模样,整个人便是一愣。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婵儿无奈的扶额,旋即站起来,走过去将明灯整个抱起来,嗔道:“明明我才是受伤的那个,你红什么眼眶?若是让小姐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婵儿说着,便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是欺负这个丫头了。      不过她方才,的的确确是想教明灯道理的,只不过她的方式和翠儿那般直白的打手板不同,而是更偏向于七姨。      婵儿是在引导明灯,她希望很多事情由明灯自己想明白,而不是别人直白的告诉她。      只可惜的是,明灯显然没有她想的聪明,或者说机灵的劲头没有用在对的地方……天知道她方才想了那么久,是怎么得出来“更喜欢翠儿”才是正确答案的。      “婵儿姐,我……我错了。”明灯脑袋磕在婵儿的肩头,轻声道:“我是喜欢姐姐的,姐姐别生气了。”      “你可别说这种话。”婵儿无奈的说道:“若是让她们知道我和你一个小丫头置气,还不知道要怎么数落我。”      婵儿抱着明灯走到一侧坐下。      她其实是很想闹脾气的,可是即便是她,瞧见明灯无助的模样,也会有罪恶感。      明灯被婵儿放下来后,她看着婵儿有着几分无奈的表情,小声的说道:“姐姐……不生气了?”      “你得和我说清楚,你方才究竟是怎么想的?”婵儿没有正面回答明灯的问题,而是捏住了她的耳朵,嗔道:“总不会是真的更喜欢翠儿吧,那样……姐姐我可是会哭的。”      “回姐姐。”明灯小心翼翼的说道:“讨好……姐姐喜欢的人,该是比直接夸赞姐姐要更受用。”      “……?”      “……”      婵儿脑袋上飘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盯着明灯的大眼睛好一会儿,在明灯面上又攀上了一抹惊慌后才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后指着明灯的脸,无语的说道:“你这丫头……可以的、真行,真行。”      婵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她喜欢翠儿,所以明灯选择夸翠儿而不是夸她。      “我错了。”明灯立刻说道。      “你没错,是我的错。”婵儿捂着脸,她轻轻推了明灯一下,嗔道:“明灯,你真不愧是七姑娘的丫鬟,正常人……若是没有做过姑娘的丫鬟,可没有你这样的脑子。”      明灯摸不清楚婵儿的思绪,可是她看着婵儿重新明媚起来的表情,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婵儿是能理解她这个想法的。      婵儿当然能明白,因为这是典型的杜七思维,在春风城里,大家都知道,面对七姑娘的时候哪怕你夸赞她一百句、然后又给她买了蜜饯……也比不上夸赞杜十娘一句加的好感高。      “一个七姑娘就够奇怪了,你这丫头可不能和她学。”婵儿对着明灯勾了勾手,明灯便听话的走过来,抬头看着她。      “我先确认一句,你不是因为更喜欢翠儿才当着我面这么说的,是吧。”婵儿严肃的看着明灯。      “……”明灯吞了口口水,随后使劲的点头。      “行吧,那我就原谅你了。”婵儿拿起地上的装着梨条的锦盒,三下五除二就吃下了一条。      甜食入腹,婵儿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明灯在一旁眼看着锦盒里为数不多的梨条就这么被婵儿吃下了一根,她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原来是七姑娘的缘故,我一会儿可得与她好好说说,真是把我吓得不轻。”婵儿哼了一声,拭去嘴角糖霜。      明灯闻言,踮起脚尖后忍不住的说道:“婵儿姐,小姐……”      “你又想说七姑娘不会错了?”婵儿打断明灯,给了她一个白眼,说道:“明灯,你就知道欺负我……平日里十姑娘教训七姑娘的时候,你怎么不冲上去和十姑娘说七姑娘不会错?还不是欺软怕硬。”      明灯被婵儿一句话就给说懵了,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哪里敢去和杜十娘说这种话啊。      难道……真的如婵儿姐说的,自己也是欺软怕硬的人?      明灯的脑袋就有些不够使了,怎么看形式,都是婵儿在欺负她,怎么到了婵儿的口中,事情就完全变了一个性质。      “瞧你那个傻兮兮的样子,我真是服了。”婵儿捏了捏明灯的脸,说道:“和你开玩笑呢……我不生气了,丫头,你说一句比起翠儿,更喜欢我来听听。”      “比翠儿姐……我还是更喜欢婵儿姐。”明灯这次机灵了,十分丝滑的说出这话。      “还是这句话听着舒坦。”婵儿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后斜着眼睛看着明灯:“你方才哪怕有一点的犹豫,我都饶不了你。”      “我本来就喜欢婵儿姐。”明灯认真说道。      欺负归欺负,但是喜欢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翠儿姐她也喜欢,和婵儿姐不分上下的喜欢。      “呸。”婵儿脸一热,对于她来说,反而是这种话最难以接受,她看着明灯说道:“早些说不就行了?非要惹我不高兴……姐姐今天就给你上一课。”      ------------      0800 婵儿想要教给明灯的事情      婵儿坐正身子,说道:“当着一个姑娘的面说自己更喜欢其他人什么的,以后可不许再说了,你就算是骗,也得骗的我高兴。”      “知道了。”明灯点点头,将这件事记在了脑袋里。      她觉得自己还有的学呢。      “所以到了最后,你脑袋里就只有喜欢我和喜欢翠儿两个答案。”婵儿拍拍手,将明灯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说道:“很遗憾的,喜欢我和喜欢翠儿都不对……明灯,你做好准备被架在火上烤了吗?我在宴上可不止会问你喜欢七姑娘还是十姑娘,还会有其他的惊喜等着你。”      “婵儿姐……”      婵儿看着明灯惊愕的眼神,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慢声细语的说道:“得罪了姐姐我,自然要给你长个记性,还有就是……既然你选错了,那么就得甘愿受罚。”      婵儿温柔,明灯却如坠冰窟。      说到底,她和婵儿这个约定本身就是被迫的啊。      “我说了,我更喜欢婵儿姐……”明灯急着说道。      “我知道。”婵儿勾起嘴角:“不过这个答案不对。”      “不对?”明灯眼睛瞪大了许多:“那我喜欢翠儿姐……”      “嗯?”婵儿看过来。      明灯身子一颤,改口道:“那我说喜欢翠儿姐,姐姐也说不对,我不明白。”      小丫头现在扁着嘴,委屈的不得了。      “所以我说你笨。”婵儿觉得明灯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很可爱,她拿起一根梨条,一边欣赏一边吃着,直到明灯的眼里泛起水光,她这才取出手帕擦去嘴角的糖霜,说道:“我有告诉你,答案是喜欢我和翠儿里挑一个吗?没有吧。”      明灯想要摇头,又不敢。      因为婵儿的话怎么听都是让她在两个人里选一个。      “说你笨呢,果然,翠儿是对的,对付你这种丫头,还是要打才行,启发你你没懂,我先气死了。”婵儿无奈的说道:“我方才是怎么提醒你的?”      明灯耷拉着耳朵,轻声道:“姐姐说……我若是说错了,姐姐会惩戒我,让我好好想想,怎么说怎么做才是对的。”      “你这不是都记着。”婵儿像是吃梨条吃上瘾了,她又拿起了一个,旋即说道:“我不止一次的告诉你,仔细想想,怎么说怎么做才是对的……那么你给的两个答案都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      喜欢她、喜欢翠儿,无非是动动嘴皮的事情。      “重点不是怎么说,而是怎么做。”婵儿提醒明灯。      “怎么……做?”明灯茫然的摇摇头。      “想想我最开始与你说了什么,这才是重点,看来,姐姐我的话,你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婵儿略微不满。      “……”明灯垂下眼帘,说道:“我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姐姐若是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可以了啊。”      “那多没有意思。”婵儿看着明灯疑惑的小眼神,眼睑轻轻抽出:“好了好了,我投降,你这丫头真是笨。”      婵儿将明灯拽过来,掰下一截放进明灯嘴里,她比杜七大方好多,足足给了手指那么长。      “明灯,我忽然让你从我和翠儿里选一个,是不是很无理取闹。”婵儿说道。      明灯心道的确是这样,可是她又不敢点头,便不出声,当做默认了。      “你得知道,面对我这样比你年长的姑娘的无理取闹,你需要做的不是认真的去想这句话的答案,因为这句话本身就没有所谓的……正确答的答案,你说哪个都是错的。”婵儿宠溺的捏了捏明灯的脸,嗔道:“所以你需要做的不是二选一。”      “?”明灯更疑惑了,不是二选一,那她得做什么。      “解决不掉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婵儿笑着说道:“明白吗?”      “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明灯抬起头,盯着婵儿的眼睛。      “嘶……”婵儿忽然脊背发凉,她恼怒的说道:“臭丫头,你想什么呢。”      “我、我没想什么。”明灯扭过脸去。      “我让你做的事情是撒娇、是撒娇啊!”婵儿抱着梨条锦盒,说道:“方才我就和你说了,让你适当的撒撒娇……你果然没有听进去,不然怎么会笨成这个样子。”      “撒……撒娇?”明灯傻眼了。      原来,这才是正确的答案?      可是她为什么要撒娇。      婵儿本不想说的那么清楚的,可是以明灯的傻样,她不点破,明灯一辈子都想不清楚,于是婵儿只能解释道:“我既然欺负你,那你只要对着我撒撒娇,我心一软,就不会问你这个问题了,不就糊弄过去了?所以我说……解决不掉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明灯:“……”      “最重要的是,我之前明明告诉你了,让你适当的撒娇,女孩子要懂得利用这一点,都让你当耳旁风吹过去了。”婵儿啐了一声:“你这样的悟性,幸亏不是我姑姑带大的,不然不知道要吃多少的板子。”      “……”明灯听着婵儿的话,小脸肉眼可见的攀上了一抹绯红。      她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明灯此时羞的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她怎么会是这么笨的姑娘,分明,婵儿姐都数次的提醒她了,可她却只会从问题表面出发,这样……以后怎么保护小姐?      婵儿看到明灯脸红,轻轻一笑。      明白了就好。      家里就是要有一个黑脸一个红脸的,像是翠儿那样一味的打,教规矩的时候很快,但是教育出来的就会是明灯这样死板的孩子,以后出去是要吃亏的,所以培养灵活的脑筋很重要。      婵儿和翠儿的方式一个都少不了,结合起来才最好。      “明白了?”婵儿眯着眼睛:“明白了就行……丫头,你可是辜负了姐姐我对你的提点,所以,做好准备吧,小宴上,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婵儿姐……我……”明灯正要说什么,忽的一愣。      等等。      按照婵儿姐与她说的,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撒娇。      ------------      0801 就先放过你了      明灯忽然明悟了什么,她轻轻抓住婵儿的一根手指,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婵儿。      婵儿微微一怔。      这孩子……是在撒娇?      看来她真的很聪敏,发现了自己留给她的、最后的考验。      真是蠢笨的可爱。      “……”      明灯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笨拙,她是极其聪颖的,所以在经过婵儿的提点后,明灯很快就知道……如今应该做什么。      现在的场景,和婵儿询问她是喜欢她还是喜欢翠儿的时候一模一样。      应该撒娇,让婵儿不要在晚宴上欺负她。      这就是现在她应该做的事情。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婵儿眯着眼睛看着小脸憋的通红的明灯,会心一笑。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低下头看着明灯攥着她手指的模样,心想她现在的的确确又给了明灯一个机会,那就是向她撒娇……而这一次,明灯总算是学以致用,知道举一反三了。      可是,让婵儿忍俊不禁的是,明灯不会撒娇,于是当明灯不知所措的涨红了脸后,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丫头可真可爱。”婵儿抱着明灯滚烫的小脸,吧唧亲了一口。      “婵儿姐……我……我不会撒、撒…娇。”明灯慌慌张张的说道。      “我也猜到了。”婵儿蹭着明灯的脸:“你也不看看你身边都是什么人?七姑娘向来不会撒娇,翠儿又假正经,你能跟着学到好才怪呢。”      说着,婵儿得意的说道:“你若是我家的丫头,一定比现在更像女孩子,我对付我家小姐可是很有一套的。”      明灯眼睫轻颤。      会撒娇……原来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婵儿拿起锦盒里的一根梨条,收起了眼里的笑意,轻声道:“姐姐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抓住了,我就高兴,那我晚上的时候就不臊你了。”      “可是……”明灯有些脸红。      她觉得自己完全就没有撒娇,只是和平常一样,做的一点都不好,让婵儿姐失望了。      “婵儿姐……我还不会……”      “不会后面可以学嘛。”婵儿撩起明灯耳侧略显凌乱的长发,说道:“只要你学会了我想要教给你的就行,臊你不是目的。”      她是要教明灯思考方式,又不是为了故意欺负她。      虽然欺负这个丫头的确是很有意思。      “安心,我是吓唬你的。”婵儿自手腕上取出一根头绳,她轻柔的将明灯的头发扎起来,随后说道:“晚上那么多人,我还能真的让你下不来台?”      明灯看着婵儿温柔的模样,忽然的鼻子就一酸,眼眶逐渐起了一层红晕。      明灯不知道有父母是怎么样的感觉,可在十楼里……姑娘对她真的很好。      像是婵儿姐,虽然是在欺负她,可是明灯回头一看,便会发现,婵儿所做的事情一切都是为了她。      就好像婵儿姐让安宁去泡茶一样的。      婵儿能偷懒,安宁也能得到七姨的好感。      这是双赢。      婵儿既教了她道理,还满足了欺负自己的趣味。      明灯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跳的很快很快。      婵儿对她好,同时又欺负她找乐子,恰恰就是这种双赢,让明灯比起对婵儿一味付出的内疚,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婵儿对她的好。      这就是婵儿可以打入各个圈子的理由。      她真的是很聪明的人,知道怎么样才能讨人的喜欢,知道怎么样才能走入别人的心……婵儿就是十楼里的不可或缺的润滑剂。      “……”      “嗯,这东西还真的是挺好吃的。”婵儿拿着梨条,咬了一口后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小巧的牙印。      婵儿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她一口气解决两个问题,既让明灯不再抗拒修炼,也在明灯心里留下了一个将来让她可能变的更加直率的种子。      撒娇不是目的,让明灯有事情不要自己扛着,学会依赖身边的人才是婵儿的目的。      这种事情,她也没有必要和其他人解释。      “姐姐,我……”明灯眼里有水光潋滟。      她不是会依赖别人的人,不然也不会沦落至此。      可是,像是婵儿和翠儿的一刚一柔,便正巧戳中明灯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此时,窗外的阴暗的云层有散去的趋势,雨丝如绢丝,又轻又细,像是明灯眼里那一片浅薄的雾气,即将沁入婵儿的脾肺。      “哭什么,你这丫头……平日里也没见这么感性啊,真是奇怪。”婵儿摇摇头,面色如常的擦拭去明灯眼角的泪水,随后笑着说道:“我教你东西别忘了就行。”      “我……会好好学学的。”明灯使劲的点头。      “还算你有点出息、有点人样。”婵儿戳了戳明灯的脸,旋即拿起最后一根梨条,轻轻放在明灯的唇上摩擦着。      明灯忽的一怔,她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婵儿。      这一幕有些眼熟。      婵儿一边蹭了明灯满唇的糖霜,一边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哭早了哦,虽说我晚上不会臊你,但是……你说更喜欢翠儿,我心里还是不舒服的,怎么得给你一个惩罚。”      “婵儿姐……”明灯感觉到唇上的香甜,低下头去看,便发现盛放梨条的盒子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杜七没舍得吃的梨条都入了婵儿的肚子,而最后剩下的一根就在明灯的眼前。      “姐姐,你不会……”明灯咽了口唾沫。      婵儿将最后一根梨条缓缓吃下,然后优雅的擦去嘴角的糖霜,缓缓说道:“你说……七姑娘她能不能像我一样猜到这是嫁祸的把戏?”      “!”      明灯心里咯噔一声,抬起袖子就要擦嘴,不过婵儿立刻制止了她。      “不许擦,不然我的气不是白受了。”婵儿说着,从后面禁锢住明灯的手。      “姐姐,我不行……小姐她……”明灯语无伦次,眼眶更红了。      “现在撒娇可没有用,你撒娇的手段太差了。”婵儿搂着明灯,感受小丫头的体温,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姐姐我已经退让了许多了,你说呢?”      “……”明灯身子轻轻抖了一下,便认命了。      比起晚宴上可怕的场景,现在已经很好了,毕竟明灯知道自己吃一些梨条,小姐也是不会恼怒的。      “我、我知道了。”明灯忍住抿去唇上糖霜的冲动,她垂下眼帘,看着婵儿小巧的绣花鞋,内心一片矛盾。      ------------      0802 一物降一物      婵儿姐总是这样,在她正感动的时候,忽然就将她拉扯了出来。      这就是婵儿姐的性子吧。      “对了,明灯。”婵儿搂着明灯,忽然说道:“你方才说更喜欢翠儿的时候,怎么就笃定……我会高兴?”      明灯抬起头,奇怪的看着婵儿。      “我的意思是。”婵儿指着自己:“我喜欢翠儿……难道有这么明显吗?连你这个笨丫头都瞧的出来。”      明灯心想婵儿姐也是有笨拙的时候的,她缓缓点头,小声说道:“很明显的。”      婵儿喜欢翠儿,就好像翠儿喜欢石闲一样,有些感情只是瞧见眼神就知道是无法隐藏住的。      比如明灯就发现,婵儿姐今日特意打扮的普通,将石闲姑娘让给了翠儿姐……自己却只能逗自己这样的小丫头消遣时间。      虽然说婵儿性子恶劣,但是她的温柔其实很显眼,不用怎么思考就能够感受的到。      “这样?”婵儿嘟囔了一句:“我可不喜欢她,那女人就知道与我对着干……”      “你不喜欢谁?”      听着熟悉的声音,婵儿的身子一颤,她看过去,只见翠儿穿着整齐的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此时换上了一身青绿色的纱裙,长发挽起,像极了享受了新婚燕尔的姑娘。      “正说你呢,你就来了。”婵儿啐了一声,走过去看着盘着发髻的翠儿,垂首在她颈间吸了一口,旋即眉头一挑。      “你是不是占小姐的便宜了。”婵儿恼怒的指着翠儿的脸:“我让小姐给你,可不是让你不知检点的。”      “呸。”翠儿面色如常的推了婵儿一把:“石姐姐的事儿,你管得着吗?我用得着你操心?”      “你这头发,是小姐给你盘的吧,衣裳……也都换新的。”婵儿眼睑轻轻颤着,她踮起脚尖,在翠儿耳边小声说道:“你是高兴了,我可是陪小丫头无聊的紧。”      “不是你非要让,装圣人。”翠儿无奈的抬手捏了捏婵儿的脸,看了一眼明灯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那点小心思,哪能瞒的过石姐姐?其实……你来一起也不是不行,干什么非要将自己摘出去。”      “你和小姐见面少,我好心让你,你差不多得了,就别怨我了。”婵儿不满的看着翠儿。      “我知道。”翠儿说着,终于是勾起嘴角,她给了婵儿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说道:“谢了。”      “与我可不兴说这个。”婵儿扭过脸去。      这点小事,比起翠儿将四苑让给她来说看,根本就算不得事情。      婵儿此时心跳略微加速。      虽然在明灯的面前,这样很丢人,可是婵儿可以确信,自己的脸此时一定……红的厉害。      “……”明灯在伸手静静的看着。      小丫头呆呆的,心想这应该就是姐姐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婵儿欺负她的时候厉害,但是一碰见翠儿,天生就弱了一大截,倒不如说,婵儿在面对翠儿的时候……就好像面对石闲和杜十娘。      眼前言笑晏晏,一种融洽的气氛自然而然地萦绕在明灯周围。      婵儿和翠儿亲如姐妹,明灯看的心里高兴。      “好了,丫头还在呢。”婵儿松开了翠儿,探头说道:“小姐人呢?你把她给吃了?”      “石姐姐还在洗漱,说一会儿去七姨的房间去瞧瞧十姑娘在做什么呢,你就先收拾一下一会儿要带的东西,我一会儿得提前去琴楼,找王姑娘做一下今晚的安排,得提前出门。”翠儿解释道。      “你不与我们一起走?”婵儿不满。      “要不……你去琴楼做安排,我与姑娘们同行。”翠儿提议说道。      “还是你去吧。”婵儿悻悻的道:“我应付不来琴楼的姐姐。”      “那不就得了,你就在这儿……好好和她们玩就行了。”翠儿看着身后的明灯,走过去蹲下来。      “翠、翠儿姐。”明灯小心翼翼的说道。      “吃蜜饯了?”翠儿问。      “吃了……一点点。”明灯缩着脑袋说道。      翠儿字怀里取出手绢,轻柔的擦去明灯唇上那一层厚厚的糖霜。      婵儿:“……”      明灯感受着翠儿轻柔的动作,心想婵儿姐的算计都被姐姐给擦掉了。      翠儿揉了揉明灯的耳朵,严肃的道:“宴上有不少你爱吃的,记得留着点肚子,还有就是你的眼睛是不是有些红……”      翠儿回头死死盯着婵儿:“能不能有点出息,你欺负她做什么?”      明灯可以说就是翠儿一手带大的,她还能不知道明灯的性子?这一瞧就是婵儿的恶作剧。      翠儿也会打明灯,但是不会故意去欺负她。      见到自家的孩子被人欺负,做姐姐、甚至是做娘亲的,总是生气的。      “我……”眼看着翠儿恼怒,婵儿咽了口唾沫。      “翠儿姐,是我惹婵儿姐生气了。”明灯小声说道。      翠儿闻言微微一怔,她的视线在明灯和婵儿的身上来回穿梭,很奇怪,不过她也没有打算细问,叹气。      “行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们,闹归闹,注意点分寸,可别影响了姑娘们的兴致。”翠儿说道。      婵儿和明灯对视一眼。      “听见了没。”翠儿声音忽然提高许多。      “听见了。”明灯猛地一抖,立刻说道。      “你小点声。”婵儿啐了一声,没好气的道:“我知道了,你抓紧忙你的去,不会是和小姐休息一会儿,腿软走不动路吧。”      “你真是讨打。”翠儿耳朵一热,走过去,轻轻踢了婵儿一脚。      这两个人虽然平日里婵儿是略显劣势,但是实际上,是一对可以有来有回的姐妹。      “诺,外头有雨,穿上这个。”婵儿起身走到衣架旁,取下一身桃红色的加绒披风,走到翠儿身前给她披上,旋即绕脖颈系了一个好看的结。      翠儿感受着披风上婵儿的味道,随意说道:“你一会儿和十姑娘说一下,我去琴楼后,让琴楼的人安排马车来接你们。”      “能不能快点?”      “今天可是要通宵的宴,急什么。”翠儿说着,转身下楼去了。      婵儿目送翠儿的身影消失在房间尽头,嗔道:“她还挺高兴……”      说着,婵儿回过头,就看见明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似笑非笑的。      让人生气。      ------------      0803 杜七更好使      七姨的院子很大,阁楼不多,但是胜在规模和复杂性,单单像是琴房这样的单间就有数十个,一般人第一次来,说不得都找不到楼梯的位置。      此时,数十个单间,只有几个房间的灯亮着。      “你这丫头笑什么。”婵儿瞪着明灯。      “回姐姐,我没笑。”明灯认真说道,她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一对明媚大眼。      “你明明笑了。”婵儿走过去,轻轻拉扯明灯的脸,手指在明灯的唇上轻轻一擦,发觉那些糖霜被翠儿抹的干干净净后,呸了一声,嗔道:“今天有翠儿给你撑腰,算你运气好。”      明灯眨眨眼,惊诧说道:“我以为姐姐又要欺负我呢。”      “贱不贱,我不欺负你,你还不自在了?事不过三的。”婵儿伸了个懒腰,旋即起身道:“你去找七姑娘,瞧瞧她们的茶备的怎么样了,我……嗯,我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姑娘们要穿的衣裳。”      “知道了。”明灯乖巧的点点头。      “对了,你一会儿不是要洗澡?我得先给你找一身换洗的衣裳。”婵儿说着,一旁的明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着窗外的阴雨连绵,问道:“婵儿姐,你走了,那红姐姐一会儿上来了,可怎么办。”      红吟来了,姐姐们却各忙各的去了,没有个侍奉的人可怎么行。      明灯可没忘记,红吟还受着伤呢。      “红姐姐?也不知道她今个是怎么了,到现在也没个影子,还不上来。”婵儿摇摇头:“都是自家人,也不用特意招待……再说了,你不是给姐姐放了热水?她一会儿该是要沐浴吧,正巧你和她一起。”      “哦。”明灯应声,意思是让她来招待红吟姐?      也可以。      明灯微微缩了缩脖子,她刚刚才被红吟教训过,其实有些害怕这个姐姐的,不过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起来,小花呢?”婵儿看着空荡荡的琴房,这才发现她家的猫儿又不知道窜哪里去了。      “婵儿姐,我方才见到小花在楼里撒欢,七姨这儿屋子多,它能认得路吗?”明灯有些担心的说道,她方才去拿蜜饯的时候,若不是鼻子灵,差点都没原路找回来。      “在院子里就行,七姨这楼它熟悉的很,走不丢的。不过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带上它。”婵儿说道。      她可不想把小花落下了,然后又被小姐埋怨。      “嗯。”明灯点点头。      紧接着,婵儿去准备衣物,明灯则走进茶室,找杜七、安宁白玉盘去了。      ……      ……      此时已经是晚上,屋里是点了两盏灯笼,把屋子照得一片透亮,翠儿下了楼,拿起一旁的雨伞后穿上雨靴,走到镜子前瞧着。      她如今穿的衣裳是石姐姐挑的,发髻是石姐姐挽的,身上的披风……则是婵儿那个丫头穿的。      翠儿低下头,便可以嗅到婵儿衣裳上独有的香气。      她忍不住就勾起嘴角,旋即撑开伞,大步流星的越过门槛。      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可是翠儿却驻足原地,瞧着前面缓缓向她驶来的马车。      “阿纤姐姐?”翠儿望着看起来衣裳凌乱的纤阿,立刻走过去,牵住马儿的缰绳,趁着月色看着那狼狈的纤阿,奇怪的说道:“姐姐怎么来了?还有……这是怎么了,弄成了这个样子。”      纤阿是翠儿挑选的车夫,自然是熟络的很。      不过,她今日用不到纤阿的车马,早早的就给纤阿放了假的。      纤阿还没有说话,马车的窗棂的帘子忽然的被掀起,红吟说道:“是我。”      “红姐姐?我说呢。”翠儿点点头,她瞧了一眼纤阿明显有些湿润的衣裳,总觉得这个姐姐奇怪,好像不敢看她似得。      也不太在意,翠儿说道:“红姐姐怎么现在才来?还有……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过来瞧瞧不就知道了?”红吟说道。      “嗯。”翠儿给了纤阿一个眼神,旋即走到马车后方。      纤阿:“……”      眼看着翠儿从她的视线里消失,纤阿才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因为翠儿是她的顶头上司,而她想要解除车夫的职务都要听翠儿的……所以,纤阿面对翠儿的时候会有很大的压力。      堂堂月神,面对一个小丫鬟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实在是很没有面子。      但是一想到,翠儿是杜七除了杜十娘之外最喜欢的姑娘,也就算不上没有面子。      翠儿走到马车后方,掀起帘子后,忍不住惊呼,她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车里那大包小包的礼物,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红姐姐,你这是……把红鸾街的铺子给搬过来了?怎么买了这么多的东西,这得多少银子啊。”      “你就知道银子银子的。”红吟给了翠儿一个白眼:“我赚了那么多的银子,不花难道留着下崽吗。”      “也没有姐姐这样的,不年不节的,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翠儿无奈的说道。      “不光是我,还有阿纤姐给七姑娘买的礼物。”红吟笑着说道:“买礼物,用了不少的时间。”      “这样?”翠儿虽然有很多想要问的,不过她是丫鬟,管不来红吟的事情。      “你跟着心疼银子做什么。”红吟笑着说道:“也有你的礼物。”      “我先谢谢姐姐了。”翠儿她瞧着红吟侧卧在马车中的体态,视线很快就锁定在红吟那红肿的脚踝上,顿时……也顾不得管这一车的礼物了。      “姐姐怎么受伤了。”翠儿脸色有些发白,十分担心的看着红吟。      “安心,伤的不重。”红吟说着,尝试着抬腿给翠儿看,不过才动了一下,便使劲抽了一口凉气,额头出了冷汗,脸色肉眼可见的充血。      “还说不疼呢。”翠儿吓了一跳:“姐姐可千万别动了,扭了脚……怎么不去瞧先生?”      “这个点,只有年轻的男先生了,我可不想让他们碰我的脚。”红吟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她忍住脚踝的痛楚,说道:“这不是有七姑娘吗?比那些人好使多了。”      ------------      0804 翠儿想背锅      “七姑娘……”翠儿犹豫了片刻,点头:“也好,只是姐姐你怎么扭了脚。”      “说了不碍事,谁还没有扭过脚。”红吟说着,眨眨眼:“去买点心的时候,车子甩尾了,我没抓稳车里的杆子,就扭到脚。我也是年纪大了,以往的时候,可不会疼的这么厉害。”      “车子……打漂了?”翠儿一愣,旋即看向马车前部。      纤阿眼看着翠儿瞧过来,抓着裙角的的手指节发白。      “你瞧她做什么,是我自找的。”红吟取出一颗碎银子轻轻丢向翠儿。      翠儿接住银子,无奈的说道:“姐姐。”      红吟俏脸微红的说道:“别提了,方才阿纤姐驾车的时候,我非要撩拨她……然后就……”      “懂了。”翠儿理解的很快。      纤阿的性子看起来虽然平缓,但是像她这样干净的姐姐,哪里能受得了红吟的撩拨……会发生意外太正常了,怨不得纤阿。      “红姐姐,你也是,马车正在走,哪能去撩拨阿纤姐,这不是自找麻烦吗。”翠儿心疼的看着红吟,肿成这样,一定很疼的。      “还不是车里就我一个人?姐姐我没人陪,自然寂寞了。”红吟上下打量着翠儿此时一身的打扮,嗔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有四苑的姑娘陪着?若是我车上也有你这样的丫头,我至于去撩阿纤姐?”      “红吟姐,就别说我了。”翠儿有些脸红,她小声道:“姐姐如果想要人聊天,早些来七姨这儿不就行了。”      “你以为不想?”红吟啐了一声,不过她盯着翠儿,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行,你这个丫头跟十娘不是一条心,向着石闲的,我不能与你说,不然……你一定会给我添麻烦。”      “姐姐说什么呢?”翠儿歪着头,很是疑惑。      “等等,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哪儿?”红吟忽然发现了什么。      “哦,我去琴楼做一下今夜的安排。”翠儿看向纤阿,说道:“阿纤姐来了那就一起吧,这车就停在七姨这儿,一会儿咱们用琴楼的车马。”      红吟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你正要出门,而且不回来了?”      “嗯,不回来了。”翠儿说道:“我要忙的地方还是有不少的。”      “懂了。”红吟笑着说道:“我下午来的时候,七姨院子的大门从里头锁上了,正巧赶上下雨,还好有阿纤姐接了我一程,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然后一个人,就拿阿纤姐消遣了。”      “锁门了?”翠儿一愣,说道:“不应该啊,都知道姐姐你还没来的,谁会锁……”      翠儿说着,她的声音忽然越来越小。      “是啊,都知道我要来,那是谁刷小性子锁我在外头?”红吟露出温柔的笑容,指着翠儿的说道:“翠儿,你说……这个院子里,谁会使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红姐姐,我错了,姐姐可别千万生气。”翠儿立刻弯腰鞠躬,向红吟道歉,同时露出恳求的表情:“姐姐可别……”      “停。”红吟立刻打断翠儿。      “少来,你少给她背,有你什么事儿。”红吟啐了一声,说道:“翠儿,你可别现在回头去告密,光知道心疼你石姐姐,就没想到姐姐我在外头淋雨,扭到脚了?”      “我……”翠儿眼睑轻轻一抽,很是无奈,轻声道:“小打小闹,谁也不想要姐姐你受伤的。”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意外吗。”红吟笑着,对着翠儿挥挥手:“你去忙你的吧,对了……我给你买了点换的衣裳,一会儿就放七姨这,不带去琴楼了。”      “啊……好。”翠儿点头。      “呆着做什么,还不快走?时间可不要了。”红吟对着翠儿挥挥手。      “红姐姐,回、回见。”翠儿屈身行了一礼,随后撑着伞,踩着水离开了。      走出十多米后,翠儿有些犹豫的回过头,发现红吟仍然在看着她,便转过身,加快脚步。      红吟受伤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石闲给红吟使的绊子。      翠儿一边心疼红吟,一边又担心石闲……      虽然说红吟和石闲明争暗斗的,但是都是小事,杜十娘是不会在意的……      但是,如果有人受伤了,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翠儿咽了口唾沫。      她已经可以看见,石姐姐被十姑娘教训的场面了。      石姐姐也是,总是做这种天真的小把戏,现在倒好,砸脚了……      深吸一口气,翠儿心道石姐姐方才也不和她说一下这件事,不然,她就把这件事给背下来了。      罢了。      有七姨在,石姐姐也不会被欺负的太惨的,她不用担心。      翠儿抿抿嘴,往琴楼走去了。      “……”      直到翠儿的身影彻底消失,红吟才收回视线,她嗔道:“这个小细作,就知道想着她的石姐姐,也不知道石闲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纤阿没有回应,她想着方才红吟的样子,心想红吟分明是可以压着翠儿一头的。      如果红吟愿意帮她,解除十楼车夫的事情应该也不是很难。      但是,这儿的姑娘都很现实。      她得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才能让……红吟帮她?      “姐姐想什么呢。”红吟问。      “没、没什么。”纤阿身子一颤,勉强的一笑:“到了,我……扶妹妹下车。”      “你?”红吟看着纤阿那虚弱腿软,鞭子都抓不稳的样子,使劲的摇头,随后笑着说道:“我害怕,姐姐别再摔着我……姐姐,你去上面换明灯和其他人,找几个有力气的丫头,抱我上去吧。”      “我……自己去吗?”纤阿望着眼前陌生的建筑,一想到元君就在里面,便有些心慌。      “姐姐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怕黑吧。”红吟眨眨眼。      “我……去。”纤阿拴住马儿,旋即撑伞走进了七姨的院子。      “……嗯,我记得七姨的走廊弄得还挺复杂的……”红吟拿起一旁的蜜饯放入口中,眨眨眼:“阿纤姐看着挺聪明的,应该不至于不认得路吧……算了,问题应该不大。”      楼里有这么多人,随便碰见一个都行,再说了,怎么想也不至于迷路。      ------------      0805 一口茶      窗外蔓延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可比雨声更好听的,是那炉火上水壶中发出咕嘟声,随着声音,一股淡淡的云雾从茶壶的口中袅袅升起。      蒸汽弥漫,同时……因为不断传来簌簌的筛茶声,房间中充满了一股子奇特的茶香。      “欸!”安宁惊呼一声,对着紧挨着开水的明灯嗔道:“你往后退些,别再烫着你的爪子。”      “哦。”明灯挪了几步,继续蹲在空地上,抬头瞧着眼前的忙碌。      茶室中比她想象的要和谐许多,在她小姐的指挥下,一切都井然有序,安宁姐负责看炉子,她月姐在筛茶,至于说她的小姐正在做泡茶的准备,清洗那有些发黑的工具。      至于说为什么是清洗……      明灯的眼神向右移,只见在一旁的空桌上……一片狼藉。      七姨的某个紫砂壶的底部已经龟裂,隐约可以将散落的、完全烧焦的茶叶。      明灯咽了一口口水。      杜七的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的手腕,她一边清洗茶具,一边无奈的转头说道:“小玉儿,我记得你不是每日都会给景天泡茶吗?不是有你在……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杜七说的时候,有些后怕。      只能说婵儿姐真的厉害,若不是婵儿让她来看一眼,那些脏兮兮的玩意可就要呈到十娘和七姨的面前了。      杜七无法想象十娘见到那些玩意的场面。      “七姑娘,我……”白玉盘筛茶的手一滞,偷偷看了一眼安宁。      “好啦,我知道是我的错,不怪小玉儿。”安宁咳了一声:“小玉儿又管不了我的想法……不过我认为是我没有控制好火候,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      “你没有机会了。”杜七走过去,用湿润的手轻轻抓住了安宁的脖子,她在擦手的同时,安宁则是一个激灵。      “哪有把砂壶直接放炉子上烧的,常姐姐平日里都是怎么管你的?”杜七很是无奈。      “一般泡茶我也会的。”安宁语气弱弱的:“这不是给七姨第一次……我想着,给她一个……惊喜?”      “安宁姐,这是惊吓。”明灯很适时的说道。      “你闭嘴。”安宁有些恼的瞪着明灯,喃喃道:“要是能用修为……”      “安宁姐,你说什么。”白玉盘问。      “没什么。”安宁哼了一声,旋即继续盯着炉子。      “……”白玉盘抿嘴一笑,她可以看出来,安宁虽然看起来一幅淡然的模样,可是实际上,安宁耳朵已经红的要出血了。      也不能总是这样羞安宁的。      于是白玉盘主动岔开话题,她指着自己面前细小的茶叶,说道:“七姑娘,这是什么茶呀,好香。”      “七姨的茶,好像是普洱吧,年份据说很长的。”杜七说道:“冬日普洱好,医术上说暖胃驱寒,十娘正好怕冷。”      “这茶的年份可不少。”安宁眼里闪过一丝金光,心想这得是百年往上的普洱茶了,而且……上面有人为做古的灵气痕迹。      不用想就知道,这些茶又是师承送给七姨的。      “安宁姐还懂茶叶?”明灯惊讶的说道:“那方才怎么还……”      “说了你闭嘴。”安宁嗔道。      明灯:“……”      “我不懂茶,但是盒子上不是写了。”安宁伸手一指,只见一旁的茶盒上写着一些笔锋分明的墨字。      这些字骨梁分明,大气开阔,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是在炫耀自己笔法。      “普…洱……五十年的。”白玉盘说着,惊讶的看着自己面前那些黑漆漆的茶叶:“这些东西,能有五十年,不是比……快有五个我这么大了。”      “七姨才过的五十大寿。”杜七点头说道:“这茶的年头可真的不少。”      “师先生给的茶,年份肯定是照小了写的,一定不止五十年,他老人家可是仙门中人。”安宁说着,忽然感觉到杜七和明灯的视线齐刷刷的放在她身上。      这一对主仆仿佛再说,。她也是仙门中人一样。      “?”白玉盘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也疑惑的跟着看过来。      安宁有些慌张的看向白玉盘,快速的说道:“这么好的茶,也就是咱们这些丫头了,换个人……谁舍得拿给我们糟蹋。”      “这倒也是。”杜七点点头,她们的茶艺不精,让她们泡茶,可不就是糟践东西。      白玉盘抿了抿嘴,她觉得只要七姨喜欢,那就算不得是糟践东西,七姨就喜欢就比什么都重要。      就好像……她第一次给公子泡茶的时候,虽然连茶上面的灰尘都忘记洗了,拿着第一泡的脏茶就给公子送了过去。      可公子……还是喝了干净。      那时候,白景天不光不觉得难喝,甚至每天都要求她去备茶。      以前她还以为是公子缺人服侍,可没多久白玉盘就想明白了……公子是感觉到她在沁河医馆“吃白食”的不安了,特意给她安排一个事情做。      白玉盘那时候不懂事,现在想起来,便愈发能够感觉到白景天的温柔,该说……公子不愧是七姑娘的学生。      “七姑娘,给七姨的茶要冲泡几次?头茶,该是不能喝的吧。”白玉盘问。      “当然不能喝。”杜七想了想,说道:“大多红茶可以直接喝,乌龙普洱不行,得用醒茶的步骤洗干净,像是七姨这么久年份的普洱,至少得洗两次吧。”      杜七说着,眨眼的频率快了许多,她小声说道:“我以前不懂醒茶的说法,给十娘泡普洱的时候,拿着第一泡就给她喝。”      “然后呢?”安宁好奇的问。      “然后十娘就吐我脸上了。”杜七想起那天的事儿,眼睑微微一抽……显然是这是一个不太好的回忆。      “……”安宁心想这像是杜先生能做出来的事情。      杜七说完,瞧着白玉盘略显不安的样子,解释道:“七姨和十娘的性子不一样,不好喝她也不会吐出来的。”      “不过杜先生就不一样了。”安宁立刻补充道:“七姨能吃,但是不要忘了,若是咱们不过关,杜先生一定会……”      “姑娘会生气吗?”白玉盘慌慌张张的站起来。      ------------      0806 姑娘之间的茶趣      “不至于。”安宁想了想,说道:“先生只有对七姑娘的时候才会使性子的,实际上,先生是很温柔的人,明灯,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明灯先是一愣,然后想了想后就点头。      虽然她很害怕杜十娘,但是实际上杜十娘从未有欺负过她……倒不如说,明灯对杜十娘的害怕大多都是来源于杜十娘会欺负杜七。      “所以,咱们可以放心。”安宁对着白玉盘认真的说道:“即便茶真的不好喝,到时候……也只有七姑娘会被训的。”      杜七:“……”      对于安宁的话,杜七听着总觉得很奇怪,可是当她瞧见白玉盘因为安宁的话而安心许多后……就更奇怪了。      “你们好好泡茶。”杜七拍了拍桌面,嗔道:“我可不想被十娘说没用。”      “在努力了。”安宁说道。      白玉盘走过来,将蹲在地上的明灯抓起来,说道:“明灯,你也别闲着了,过来一起帮忙。”      “姐姐……我……”明灯本想说她还要去照顾红吟,但是如今红吟也没有来叫她,也没有听见有人唤,那就先在这儿呆一会儿也行。      “你?”白玉盘眨眼。      “我可以的。”明灯使劲点头,抓住白玉盘的手晃了晃:“月姐,要我做什么。”      “七姑娘安排。”白玉盘说道。      杜七看着姐妹俩牵在一起的手,说道:“明灯也挑一下茶吧,那些黑的弄出来丢回去,咱们手艺已经不行了,材料至少要选最好的。”      “嗯。”明灯乖巧的点点头,随后开始认真干活。      “……”安宁瞧着这一幕,面露羡慕。      在白玉盘的面前,明灯永远是最听话、乖巧的妹妹。      她也想要一个妹妹。      杜七看着安宁的眼神,眨眨眼。      罕见的,杜七能懂安宁,因为她也想要一个妹妹。      是真正的姐妹,而不是人皇那样唤着她姐姐,实际上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      “……”      窗外的雨水陆续的落下。      时间流逝之后,茶室里的各项安排都做的差不多了,因为还没有见到杜十娘,所以……几个姑娘准备先试着泡一杯尝尝味道。      拿百年普洱试茶,也就只有她们几个被偏爱的可以做,若是换了石闲和杜十娘,已经可以准备挨板子了。      “直接冲吗?”安宁拎着开水,等待着杜七发话。      “小玉儿,你在家是怎么弄得。”杜七问。      “我?”白玉盘有些紧张,她说道:“我在家是先拿开水烫一下茶壶,公子说……这样能让水的凉的慢一点。”      “就这样。”杜七点点头。      “七姑娘,你也拿捏不准吗?”安宁这才意识到什么。      “我懂得不多……”杜七想起杜十娘的话,知晓泡茶的步骤其实多的可怕,对于水温、冲泡的时间、甚至是手法温度都有要求,而且每一种茶叶要求还都不一样。      杜七没有系统的学过,所以其实也不是很懂,只能退而求其次,她们可以不用讲究那么多,只要……大概有个形体就可以了。      “听小玉儿的,先烫茶壶。”杜七说道。      于是,安宁拎着壶,小心翼翼的洗了一遍宽大的茶壶,等到整个砂壶摸上去都烫手的时候,剩下的步骤杜七和白玉盘就熟悉的多了。      杜七捏了一些明灯挑出来的、品相最好的茶叶放入壶中,随后看向白玉盘:“水……八分满?”      “我给公子泡的时候是八分满。”白玉盘说道。      “我给十娘也是。”杜七点头。      二人一起抬头看向安宁,说道:“八分满。”      “……”安宁眼角轻轻一抽,这种时候小玉儿和七姑娘倒是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其实,她也给常平怜泡过茶的,但是……      安宁看向一旁那龟裂的壶,觉得自己还是装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好点。      倒入热水。      静置。      “……”      一片安静后,杜七轻轻打开茶盖,瞬间一股清醇的香味弥漫开来,安宁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茶香,她眼睛一亮。      “似乎不错?”安宁说道。      “这是洗茶,要扔的。”杜七说道。      “这么好的茶,要……倒掉?”明灯嗅着很香、很香的味道,忽然有些心疼。      “要倒的。”杜七将茶水全部沥干净,然后又重复了一次洗茶。      眼看着茶水被倒进盆里,不说明灯,连白玉盘的脸色都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她们这些丫头,似乎真的糟践物件了。      “这一次,可以喝了。”杜七最后一次加入热水后,与身边的几个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她们忙碌了这么久所弄出来的茶。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杜七说道。      “茶是好茶,应该不错。”白玉盘说道。      “应该还行……吧。”安宁觉得那些洗去的味道都差不了。      明灯又一次蹲在地上,她觉得这些茶只要能喝就行。      十姑娘……可千万不要生气。      又过了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杜七转身去取了四个瓷杯放在她们的面前,在几个人紧张的表情下,一人斟了一杯茶。      她们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便齐刷刷的看过去。      只见羊脂白玉般的瓷杯里是通透清澈的茶水,整体泛着深红色……与白色杯子相得益彰,令人赏心悦目的。      “好像还不错。”安宁松了一口气。      “安宁姐。”白玉盘略显犹豫的说道:“我记得,公子吃的普洱茶是青绿色的……咱们这个怎么像是生了锈。”      “那是你没见识,茶和茶也不一样的。”安宁说道:“常姐姐吃的茶有这个颜色的。”      “这样?”白玉盘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明灯忽然觉得自己无法挤进姑娘们的话题。      她的小姐提茶的时候说的是杜十娘。      安宁有常姐姐。      白玉盘有白景天。      只有她,仿佛一个局外人。      明灯也想说一句,她给小姐泡茶的时候怎么怎么样,但是很明显,她的小姐就是杜七,便说不出这种话。      明灯也想服侍小姐。      她将这份不甘心存在心里。      “尝尝味道吧,好不好……也就这样了。”杜七端起面前的瓷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会儿,咱们是要奉茶的,先练练的好。”      杜七茶盘托着瓷杯,右手微微向前,对着白玉盘做了一个请茶的姿势。      模拟的对象是七姨,所以杜七恭恭敬敬的,一幅侍女的模样。      眼看着杜七给自己奉茶,白玉盘的脸刷的一下就白的吓人。      这茶,不能吃了。      ------------      0807 都很有出息      明灯因为没有服侍过杜七吃茶而感觉到不甘心,那么白玉盘呢?      在白玉盘第一次被杜七救下的时候,她内心深处的梦想就是可以作为杜七的丫鬟,鞍前马后的侍奉。      虽然白玉盘喜欢白景天,但是如果杜七要求她来十楼的话,白玉盘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明灯只是因为没有伺候过杜七吃茶就已经不甘心了,那么……白玉盘听着杜七一口一个亲昵的“小玉儿”,她心里的不甘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玉儿?”杜七抬起头,便看见了白玉盘惨白的脸色,有些疑惑。      自己奉茶的姿势错了?      杜七眨眨眼,稍稍改变了一下姿势,以右手持杯,左手托杯底,双手缓缓奉出。      这次总是对了吧。      “七、姑娘,我……”白玉盘身子轻轻一躲,避开了杜七的一礼,面色发白的说道:“我不能……吃姑娘给的茶。”      她既然以杜七的侍女自居,无论时候都不可以逾越。      对于白玉盘来说,她现在已经无法服侍杜七,那么她作为侍女唯一的心灵寄托就是对杜七的恭敬。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越过最后的底线。      “不吃我的茶?”杜七歪了歪头,她想了想后说道:“没有必要害怕的,你吃了这茶,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以九姑娘的身份,天底下自然是没有任何人配让她奉茶,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那些故人谁敢因为这个而找小玉儿的麻烦,先得过她这关。      “七姑娘,这时候怎么就这么迟钝。”一旁的安宁无奈的走过来,轻轻杵了杜七一下,嗔道:“这茶,姑娘哪怕上给明灯吃,也不能给小玉儿啊。”      明灯闻言,身子一抖,旋即幽怨的看着安宁。      白玉盘则是感激的看了一眼为她解围的安宁,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杜七问。      “长幼有别,尊卑有序,可乱不得。”安宁解释道。      “尊卑?”杜七闻言,先是一怔,终于想明白了白玉盘在害怕什么。      她不是笨,而是在杜七的心里,她还没有将白玉盘当做丫鬟看,只当她和安宁一样,是柳依依、连韵那样的姐妹。      以往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可杜七以为,她和白玉盘应该已经熟络了,不用生分才对。      “我没把小玉儿当下人看。”杜七捧着散发着香气的普洱茶,认真的说道。      安宁看了一眼白玉盘,转身问道:“不当下人,那是怎么看的。”      杜七想了想,音调上扬了几分:“妹妹?”      “……”      安宁余光一瞥,就发现白玉盘的脸色惨白。      “七姑娘,你就别吓她了。”安宁叹气,心想七姑娘果然还是不懂人心,连她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杜七却迷迷糊糊的。      安宁又觉得,杜七这种迷糊就是女儿家的娇憨,是她这个没有女人味的禅子需要好好学习的东西。      “我没有吓她啊,你们究竟是怎么了。”杜七眨眨眼,不当下人当姐妹,怎么小玉儿还不高兴了。      “哪有人想要做下人的。”杜七说道,她想起了十娘和以前的翠儿,便觉得……这些姑娘没有一个想要做人下人的。      “所以我说七姑娘你不聪明。”安宁指着一旁的明灯:“她呢?姑娘怎么看。”      “丫鬟。”杜七说道。      明灯轻轻的笑了,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都是姐妹,姑娘怎么能区别对待。”安宁踮起脚尖,在杜七耳边的说道:“七姑娘,人各有志,姑娘就当是为了小玉儿高兴……将她当成下人看就好。”      眼看着杜七脑袋上飘起来一个问号,安宁又补充了一句:“七姑娘也不用明白。”      “哦。”杜七听着安宁的话,眼睫一颤,随后说道:“……小玉儿。”      “姑娘。”白玉盘不安的看向杜七。      她好像影响到姑娘的兴致了。      “你可真奇怪。”杜七说道,心想以往的寸心可不会想着做下人,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      “我……我都听七姑娘的。”白玉盘忐忑的说道。      “我又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奇怪。”杜七歪着头:“姐妹不喜欢,想做下人,若是十娘知道,定要骂你没出息了。”      “七姑娘这就不懂了,下人,也要看伺候的是谁。”安宁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白玉盘,打眼看着杜七:“再说了,总是想要入望海店的七姑娘,可没有资格说小玉儿没有出息。”      “你呢。”杜七看了一眼金刚寺的方向。      “我也没出息。”安宁啐了一声。      “那我们都是没出息的人了。”杜七摇头,她耳坠上的蓝宝石轻轻晃动。      “还要看姑娘的有出息怎么定义。”安宁搂住白玉盘的腰,小脑袋搭在白玉盘的耳侧,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想要侍奉自己所喜欢的姑娘,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有出息的事情。”      白玉盘听着耳边的声音,身子一颤。      安宁姐的这句话,真的是说到了她的心里。      明灯也忍不住跟着点头。      什么修仙,哪里比得上叫小姐起床,帮小姐换衣裳,伺候小姐洗漱来的让人幸福。      “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好像明白了。”杜七心想这难道就好像她伺候十娘一样?      可是……小玉儿对她的喜欢,能比得上她对于十娘的喜欢吗?      杜七有些倔强的说道:“那还是我更喜欢十娘一些。”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喜欢翠儿姐的心情,一点也不比七姑娘喜欢杜先生差。”安宁一眼就看破了杜七的想法。      “我也喜欢小姐。”明灯立刻跟上。      “我……”白玉盘薄唇微微一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终究是白景天的丫鬟,而不是杜七的,至少目前不是。      姑娘家的心思本就是这样斑杂,也怨不得白玉盘的心思细腻。      安宁察觉到了什么,她先是伸手揉了揉白玉盘的脸蛋,随后说道:“七姑娘傻乎乎的,咱们身边不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      “例子?你说什么呢。”杜七疑惑的看着安宁。      “那当然是翠儿姐了。”      提起翠儿,安宁大眼睛里几乎瞬间就起了一层氤氲的水光,抱着白玉盘的手都紧了许多,安宁傻呵呵的笑着:“不愧是翠儿姐,在这种时候……都这么有用。”      “有用……”杜七觉得这可不是用来形容人的词儿,而且她大概知道安宁要说什么了。      以前也说过的,拿翠儿姐举例子。      “翠儿姐是杜先生的丫鬟啊。”安宁回过神,她擦拭去自己嘴角的口水,咳了一声后说道:“七姑娘想想,如果杜先生给翠儿姐奉茶,她能喝吗?”      果然。      杜七眨眼。      安宁一提到翠儿姐,就什么都不顾了。      82中文网      ------------      0808 不闹肚子就算成功      “翠儿姐……肯定不能喝。”杜七说道:“还会吓到的。”      “就是这样。”安宁拍拍手:“小月儿也是一样的,姑娘可明白了?”      “明白了。”杜七点点头。      她先前还迷糊,但是翠儿和杜十娘的例子一出来,她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所以我说,翠儿姐才最厉害,她果然是我的有缘人。”安宁勾起嘴角,笑意自眼角开到眉梢。      “只要小玉儿高兴就行了。”杜七看了一眼明灯。      目前为止,还活着的,她所认可的丫鬟就只有明灯一个。      白玉盘也好、秋水也好,现在在十楼都没有名分。      杜七多少能够感受到白玉盘的不安。      因为,她在十娘心里也是没有名分的。      十娘什么时候能给她一个名分?      杜七垂下眼帘。      仔细想来,白玉盘至少还是有个期望的,而她……完全摸不清楚十娘的想法。      女儿也好、丫鬟也好,她只是想要十娘给她一个名分,却这么难。      嗯。      杜七觉得,十娘都已经在努力了。      就好像那欢丫头和薛姑娘一样,她……今晚兴许可以努力一下,鼓起勇气去问十娘?      “……”      此时,好好的奉茶环节就这么差点被绕了过去。      “茶都凉了。”安宁不满的说道。      “温了也能喝,没有凉透呢。”杜七回了神,她不再强求白玉盘,而是说道:“给七姨的奉茶也不能不练,我见过秋水姐给青姨奉茶,你们与我学吧。”      “七姑娘说的有道理。”安宁松开白玉盘,随后无视了白玉盘感激的眼神,说道:“那……小玉儿和明灯练,我和七姑娘来。”      她和杜七是闺蜜,也没有想过做杜七的侍女,互相奉茶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心里压力。      “就这样吧。”杜七端起瓷杯,摆了一个姿势,说道:“右手持杯,左手托杯底,双手奉出才为敬。”      “姑娘还懂这个呢?”安宁学着杜七的姿势。      “十娘以往教秋水姐,我跟着瞧了两眼。”杜七说道。      “七、七姑娘。”白玉盘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子教我……持杯时手指不能抓杯口,要吃茶的部分奉茶的人都不能用手碰触到。”      “你家公子讲究的还不少。”安宁嗤笑一声:“如果七姑娘给他奉茶,怕不是手指在茶里涮一圈,她也能喝。”      “……”白玉盘没有说话。      安宁姐虽然好,但是对她的公子却一点也不喜欢。      安宁作为常平怜的人,对于白景天这个“负心汉”能有一丁点的好感就怪了。      杜七无视了安宁的胡话,她微微点头:“意思是,手往下再放一些……小玉儿,你说的很有用。”      为了不让十娘生气,奉茶的动作每一个都是值得研究的。      眼看着杜七高兴,白玉盘后退一步,松了一口气。      接着,几个姑娘就这奉茶的礼仪又讨论了许久,直到推敲的完美后,安宁才率先给杜七奉了一杯茶。      杜七接过抿了一口。      虽然茶已经温了,但试并不耽搁喝。      “嗯……”杜七吃着茶,表情怪异。      剩下三个人眼巴巴的看着杜七。      “味道怎么样?”安宁问。      “味道……”杜七咽下茶水,有些犹豫的说道:“很奇怪,口感绵柔的像是连韵姐做的糖渍桂花,可是却没有什么味道,像是清水似得,明明闻起来这么香,怎么喝起来没有什么味道。”      杜七本以为会是她不喜欢的那种苦、酸、涩,然后再回甜的茶……却不想完全是一个样子货。      闻起来香的要命,吃进嘴里却没有什么味道。      “不好喝。”杜七说道。      “咱们也尝尝。”      安宁、明灯和白玉盘捧起茶杯各自喝了一口,旋即便明白了杜七的意思……      “七姑娘,是不是咱们泡茶的步骤哪儿不对?”白玉盘放下茶杯,很是担心。      这样的茶,怎么能拿给七姨吃。      明灯放下茶杯,她觉得这茶其实挺好喝的,但是自己小姐都说不好喝了,她就放下茶杯,然后继续在桌腿旁蹲着。      “七姑娘别想太多,这茶应该是好茶。”安宁擦拭去嘴角茶渍后说道。      “你又不懂茶。”杜七怀疑的看着安宁。      “我不懂茶,但是我对于和尚还是了解的嘛。”安宁认真说道:“喝茶,不是有什么禅境、茶水本质是养心,真水无香,就是这么个道理。”      “真水无香?”杜七怀疑的看着安宁。      “佛门?”白玉盘看向安宁。      安宁回头一笑:“我不喜欢和尚,因为不喜欢,所以了解一些和尚的东西。”      白玉盘移开视线。      安宁发现杜七仍然在怀疑她,只得无奈的说道:“好啦,我是不懂茶,但是七姑娘可别忘了,咱们本来也没有指望能泡的多好,现在……至少能入口了。”      “说的也是。”杜七跟着点头。      只要不一口就吐出来,能喝的下去不肚子疼就算胜利了。      “那就这样,咱们收拾一下,等十娘来就好了。”杜七伸了一个懒腰。      忙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歇息了。      只见杜七走到一旁的柜子上,取出一袋糖霜“嚯”的一下全部倒进了装着普洱茶的茶壶中,微微摇晃后再一次倒了一杯,满面幸福的说道:“这次就好喝多了嘛,不然,咱们加了糖在给七姨……”      “七姑娘。”安宁及时制止杜七。      “哦,七姨不吃糖。”杜七捧着杯子继续自己喝。      “咱么现在做什么?就在这茶室里歇息吗。”安宁也跟着伸了一个懒腰,她走过去抱住白玉盘,继续占着白玉盘的便宜。      “歇息一下吧。”白玉盘脸色微红,她只觉得安宁软软的。      “婵儿姐是吩咐我招待红姐姐的。”明灯探头去外头看了一眼,只见琴房里仍旧空无一人,只有灯火亮着,便说道:“红姐姐还没来呢,我洗澡水都热好了的。”      “那就等着。”杜七发话。      “嗯。”      听见杜七的话,明灯就绝了出去瞧瞧的念想,专心的呆在杜七身边。      ……      ……      阴云完全遮住了明月,雨水打在窗子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淅淅沥沥的细雨声衬得漆木红廊尤为安静,空气沉闷而压抑。      纤阿瞧着眼前一片漆黑的走廊,推开眼前房间的门,只见又是空荡荡的房间。      这儿怎么有这么多屋子。      ------------      0809 石闲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漆黑的回廊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新漆的味道。      “嗒…”      纤阿绣花鞋落在平整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脚步的回声嗡嗡的响,在细长的走廊中异常明显。      纤阿停下脚步,于是周围便忽然陷入一片死寂,在这儿,似是连窗外的雨声都听不见,安静的可怕。      “这……是哪儿?”纤阿很是无奈。      她当然不会害怕黑,但是她已经上了几层楼,前后都快要转晕了,也没有找到一间有人的房间。      过堂风忽然撩动了纤阿的裙角,让她忍不住轻轻一抖。      此时的她因为正处在杜七的身边,身份是一个车夫姑娘,所以关于仙力的部分完全不能用,可纤阿的感官还是在的,于是在纤阿的感知中,四周全都是元君的气息,所以……她就完全的迷失了。      此时的纤阿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姑娘,而且是视力一般的那种,完全走在黑暗的地方,能不撞着头就已经很努力了,让她找到有人的地方着实算是有些困难。      “应该……提一个油灯上来的。”纤阿喃喃自语。      也是她没有经验,心态也没有完全转化成为普通的姑娘。      如果拎着一个油灯、火石上来,也不至于像这样,无头苍蝇一样的在楼里乱撞。      这就是月亮、月御。      谁让她自己没有办法发光呢。      黑暗中,瞧不见过去的路,也无法照亮前方。      纤阿仅有的那些光芒都是从她姐姐羲和身上反射出来的,只要羲和不在,她做起事情来就丢三落四的。      “……”      蓦然,纤阿的耳朵一动,她立刻转过身,看着走廊尽头,只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有着两个幽暗的光点飘在空中轻轻晃动着。      纤阿眨眨眼,她体力本身就差,如今还是有些腿软的。      纤阿小心翼翼扶着墙朝着远处走过去,然后就是和幽光的狭路相逢。      “喵~~”      黑暗中的小花眯着眼睛,踩着猫步走到纤阿的面前,用脑袋蹭了蹭纤阿的脚踝,并发出一声软嚅的叫声。      “是你啊。”纤阿弯下腰,将地上的狸花抱在怀里。      她作为杜七的车夫,自然是没有少见到石闲所养的这一只狸花。      纤阿的手指点在小花那有些湿润的鼻子上,轻声道:“你能看的见的吧。”      “喵!”小花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旋即用牙齿轻轻在纤阿的手指上不痛不痒的蹭了一下。      “也是,你是猫儿,自然是看得见的,和我不一样。”纤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摸了摸小花的脑袋,手指学着杜七在小花的下巴上抓弄了两下,眼看着小花发出舒适的呼噜声,纤阿这才说道:“带我去找姑娘……我不认得这儿的路。”      “喵~”小花用细长的眸子盯了纤阿一会儿,半晌后很人性化的点点头。      只见小花轻轻一跃就跳在了地上,往前走两步后回过头,抬起爪子在地方啪啪拍了两下。      纤阿如释重负,跟了上去。      不愧是姑娘呆的地方,连一只猫儿都有可以做到的事情。      “……”      此时,屋子内灯火被一阵冷风吹得明暗,快速的闪了两下。      杜十娘走过来拿起灯罩将油灯罩住,旋即继续拿起桌子上的梳子,为七姨梳头。      “你动作快些,别让丫头们等急了。”七姨说道。      “您急什么,咱们可是有一夜的宴呢,您的打扮要紧,丫头们……就让她们等着。”杜十娘温柔的挽起七姨的白发,嗔道:“哪个丫头要是敢抱怨咱们去得晚,看我不打她屁股。”      “常管事的孩子,你也管得着?”七姨问。      “我是她的先生嘛。”杜十娘笑着。      “我倒是差点忘了,安宁是喜欢翠儿的。”七姨勾起嘴角,随后有些感叹的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连那个没出息的苏丫头都有人喜欢了,我记得……才见她的时候……嗯……是什么样来着。”      杜十娘听到七姨的话,手上动作微微一滞,无奈的说道:“七姨,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了,你可别当着翠儿的面唤她苏丫头,不然她一定会难受的睡不着的。”      “我知道,翠儿现在喜欢随着你的姓。”七姨笑着说道:“就和七姑娘一样,也不知道……杜这个姓有什么好的。”      “是姓好吗?”杜十娘一边给七姨梳头一边说道:“那是我好。”      “你倒是不要脸。”七姨直面镜子,瞧着里面满头白发的自己,眼睛眯起了一些。      “我记得,绫丫头才跟着你的时候,说话慢声细雨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如今……也能为了给你出气上街去薅人头发了。”七姨勾起嘴角。      “您这是夸翠儿,还是损我呢?”杜十娘不满的轻轻捏了七姨的耳垂一下,旋即瞪着眼睛:“反正是我这个做小姐的没有教好她。”      “你不比四闲强?”七姨反问。      “这倒是。”杜十娘说道:“婵儿都让四闲给惯坏了……不对,也不怨四闲,四苑那边轻松……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婵儿做的。”      “我忽然想起来,欢丫头能去找薛丫头。”七姨眼看着杜十娘轻松了一些,话锋一转:“你就没想过,如果七姑娘找你讨个名分,你怎么回她?”      “您这可就是高看杜七了。”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说道:“她没有这个胆子的。”      “那……若是我让七姑娘去找你,我给她撑腰呢。”七姨缓缓说道。      杜十娘忽然一愣,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七姨。      “别这么看着我,你的性子推着不走,我不抽你两下,你不得钻回娘胎里去?”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温和的笑容。      “可没有您这样给自己女儿使绊子的。”杜十娘手上的动作温柔,捋起七姨的长发后,闭上眼睛。      半晌后,杜十娘睁开眼,她的一双美目里含着几分水光,她温和的说道:“七姨,其实……我该是比您想象的,要更在意四闲。”      “你就是把她吃了,我都不意外。”七姨平静的说道。      杜十娘对石闲的感情,她这个做娘亲的看的最清楚。      石闲如今一路的顺利大半都是杜十娘铺垫的,杜十娘梳拢也是为了石闲,这种喜欢……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楚的。      石闲可不是傻人,她能对杜十娘如此死心塌地,自然是因为对方有着与她对等的情感。      “在四闲提着那壶提月来找我的时候,我便绝了再找良人的念头。”杜十娘手指轻轻缠住七姨的白发,抬起头,认真地说道:“七姨,我不能再见到四闲掉眼泪了,我……不想再见到了。”      ------------      0810 一家之主      七姨看着杜十娘勉强的笑容,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她哭了?什么时候。”      “您五十大寿那天。”      “烂醉的那天,我就说丫头有问题。”      七姨有些好奇的问道:“她找你说了什么。”      “她来问了我……”杜十娘微微犹豫,随后说道:“……李孟阳的事情。”      “问你什么?值不值得?”七姨一幅看透一切的表情:“她以往可不敢掺和你的事情,看来,你是真让她伤心了。”      “嗯。”杜十娘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后说道:“七姨,您就别逼我了。”      “你还真喜欢四闲。”七姨摇摇头。      “我是喜欢。”      七姨叹气。      杜十娘可以因为李孟阳的存在影响到她和杜七的感情而完全放弃李孟阳。      同样的,石闲的存在可能影响道杜十娘和杜七的进展……杜十娘却选择妥协。      当然,杜十娘说她对杜七真的没有想法,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十娘,你可不要忘了,石丫头是不会妨碍你的。”七姨提醒杜十娘:“当初李孟阳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无论你喜欢谁,她都不会是你的绊脚石。”      石闲连李孟阳都能接纳,还有什么人是她无法接纳的。      “你自己拿不准和七姑娘的名分,千万别拿四闲做挡箭牌。”七姨看透了杜十娘的心思。      “话也不是您这样说的。”杜十娘撩起七姨的刘海,轻轻擦拭去七姨额前的汗渍后,轻声说道:“我与四闲是不可能成为对食的,为了四闲的心情,我还是单着的好……省的她嫉妒后,又去买醉……那丫头现在酒量不行了,吃酒伤身子,而且自己体寒也不注意,我可得经常看着。”      “你和四闲不可能结金兰契?”七姨问道。      “不可能。”杜十娘斩钉截铁说道。      “你今天和她结金兰契,明天我就把我这些年的积蓄都送给你。”七姨缓缓说道。      杜十娘闻言,放下梳子后说道:“这是您说的,可不许反悔。”      “?”七姨眼角一颤,她没好气的说道:“说好的绝对不可能呢。”      “还是银子重要。”杜十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整天就知道惦记我这点老本。”七姨看着镜子里的杜十娘:“你和四闲对食然后分我的银子?我傻啊,你们爱成成不成就不成,和我有什么关系,银子都给你后半辈子我怎么活。”      “您去蹭青姨呗,她一定乐意养您。”杜十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死丫头,合着你都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七姨恼怒的瞪了杜十娘一眼。      “就许您安排我和丫头、四闲,就不许我提青姨了?不带您这样的。”杜十娘抿嘴一笑,那眼角的泪痣勾起风韵,看的七姨微微一愣,随后她就收起了自己的算计。      “十娘。”七姨说道。      “嗯?”杜十娘抬眼。      “我以后,就不管你了。”七姨说道。      “七姨,您别说这种话,我害怕。”杜十娘吓了一跳,她握着的梳子差点落在地上。      “你害怕个鬼神你害怕。”七姨没好气的瞪了杜十娘一眼,随后……她死气沉沉的眼神中泛起了一抹欣慰:“看来,不光是绫丫头长大了,你也……不是以往那个傻丫头了。”      杜十娘笑着说道:“我也长大了。”      “是啊。”七姨很高兴。      杜十娘已经不是那个看问题看不清的傻丫头了,虽然自卑,但是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什么对她是比较好的……已经不需要她这样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传授经验了。      杜十娘无论给杜七怎么样的名分,七姨其实都无所谓,只要杜十娘能够顾忌好身边的关系,她都会支持的。      “其实,我觉得秦淮和四闲真的很好,实在不行,阿寻也不错。”杜十娘说道。      “你这话若是让四闲听见,你看她挠不挠你就是了。”七姨啐了一声,说道:“以后丫头们的事情,你自己考量着去管,不用什么都与我说了……我年纪大了,也该歇息歇息了。”      七姨觉得杜十娘已经可以处理好那些事情了。      “您是该歇歇了,趁着还能动,和青姨多去玩玩。”杜十娘扎起七姨的头发,说道:“可别说,您不喜欢青姨。”      “你又知道了?”七姨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知道。”杜十娘指了指摆在房屋角落的一个鱼缸,只见鱼缸中养了七八尾金灿灿的观赏鱼儿:“青姨喜欢鱼,七姨自己养这些鱼儿……便是要送给青姨的吧。”      “你果然是机灵了。”七姨啐了一声:“算你猜对了。”      “七姨,你别养观赏鱼,换草鱼多好,青姨喜欢拿石头砸鱼儿玩,这小金鱼可不撑她几下玩。”杜十娘说道。      “我送的,她若是敢给养死了……”七姨眯着眼睛。      “我和四闲,应该就是学的您和青姨,咱们谁也别说谁扭曲。”杜十娘摇摇头,放下梳子后走向鱼缸,轻声道:“其实我也喜欢鱼的,能让我想起小鱼姐。”      杜十娘轻轻抓起点点鱼食,撒了进去,眼看着那些小鱼儿甩尾在里头欢快的游动,杜十娘忍不住弯起嘴角。      “你喜欢的人,可不是鱼。”七姨转过身,看着杜十娘的背影说道:“我没有见过你们城南的那个小鱼姐……十娘,如果她还活着,要你做她的对食,怎么样。”      “小鱼姐?”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说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小鱼姐对她来说就是遇到杜七之前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可以说如果没有小鱼姐,她现在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哪里还能过上现在的生活,遇不到七姨、遇不到杜七,连四闲……说不得都不得安生。      “你答应的倒是利索。”七姨看着杜十娘的眼神,忽然就明白石闲提起她的小鱼姐的时候,为什么是那般怪异的表情了。      石闲也喜欢她的小鱼姐,但是更喜欢十娘。      所以对于石闲来说,小鱼姐那样的人,果然还是死了的好。      “等等。”七姨忽然想起了什么:“如果你那个姐姐喜欢杜七呢,你也让?”      ------------      0811 十娘过往的“家人”      杜十娘一直在成长,但是七姨终究是一路走过来看着杜十娘长大的人,所以她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别看杜十娘答应做她小鱼姐的对食答应的那么利索,实际上杜十娘心里究竟有几分是真情实意只有她自己知晓。      人都失踪六七年了,现在说出来可以做对食那当然是一丁点的心里压力都没有。      但是如果联系到杜七,就又是另一个概念了。      “……”      微微的沉默后,杜十娘身后在鱼缸内搅弄,轻巧的从金鱼儿嘴前抢走粮食,然后又还给它水波荡漾,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连漪。      感受着鱼缸内的冰凉,杜十娘回过神,优雅的擦了擦手指,转身问道:“七姨,您方才说什么。”      “你耳朵不好使?”七姨问:“没有听清楚,我也不重复第二遍。”      “您怎么和四闲似得不讲理,什么话都能问的出口。”杜十娘脸色瞬间软化了许多,她走过来,很是不满的看着七姨:“若是换了一个人问,我已经生气了。”      “你现在不生气?”      “我得有几个胆子,敢对着您生气……”      杜十娘眼角的泪痣微微下沉,许久后无奈的叹息道:“小鱼姐是小鱼姐,妮子是妮子她们能有什么关系?”      杜十娘怎么想,也想不到小鱼姐会喜欢杜七,更不要说她是否要将杜七让给对方了。      “七姨,小鱼姐喜欢的可不是妮子那种傻兮兮的丫头。”杜十娘眼里带上了几分回忆的神色:“小鱼姐,一直以来都喜欢明灯那样可爱、乖巧的小丫头。”      “我瞧着七姑娘比明灯可爱多了。”七姨说道。      “她才不可爱。”杜十娘立刻回了一句,然后语气一滞,低下头。      违心话说出口的时候,杜十娘就很难直面七姨了。      七姨缓缓转过身,注视着杜十娘的眼睛,若有所指的说道:“我只是随意问问,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十娘,这里头的东西……你可得好好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无非是在我这儿,妮子要更加重要罢了。”杜十娘给了七姨一个笑容。      “这么坦率?我以为,你会说你的小鱼姐更加重要呢……毕竟,那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吧。”七姨轻轻摆摆手,看着杜十娘嗔道:“你这个小白眼狼。”      “七姨还是我的再生父母呢,我还是四闲的再生父母呢,人这一辈子,总是要遇到几个这样的贵人的。”杜十娘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睛说道:“七姨您也别试探我了,我就直说了……小鱼姐是我很重要的人,但是杜七那傻丫头对我更重要……我可不会让给小鱼姐。”      杜十娘说这话的时候,默认鱼行舟已经死了。      所以,谁也别想将杜七从她的身边夺走。      七姨闻言,心想这个答案她很满意。      杜十娘能够坦率的分辨记忆和现实,够直率。      可惜,杜十娘的自卑依旧存在。      七姨问这个问题,其实本质上是想看看杜十娘如果遇到有对她而言是完美的人喜欢杜七的话,杜十娘会不会有危机感。      杜十娘的答案也很简单。      会有。      她会有危机感的。      “十娘,七姑娘那么优秀,早晚会有很好、很好的人喜欢她的。”七姨说道。      “就好像淮竹姑娘对四闲?”杜十娘说道:“很难会有淮竹姑娘那样的好人了。”      “如果尊上说喜欢杜七呢。”七姨忽然说道。      “能不能带我一个?”杜十娘眨眨眼:“我仰慕尊上可是许久了,如果尊上喜欢,我可以将四闲也带上。”      “很难有尊上这样的人才是真的。”七姨噗嗤一笑,她自然知晓什么样的是玩笑话。      可这儿也嫩看出来,这里的姑娘对白龙到底尊敬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我们可配不上尊上,端茶倒水也有常姐姐那样的人。”杜十娘伸了一个懒腰:“七姨您就别忽悠我了,不过您说的对,如果有更好的人喜欢杜七,我说真的会动摇也说不定。”      “徐青山徐公子不算更好的人?”七姨缓缓说道:“公子救了小月儿,少年秉性,就差将喜欢杜七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吧。”      “呵,男人。”杜十娘摇摇头,尊上以外的男人可入不了她的眼睛了。      这句一下就将白景天和徐青山的路给堵死了。      “那你想要找一个……比你更好的姑娘去勾七姑娘的魂,这有些太难。”七姨说着,心想杜十娘在杜七心里那就是完美的,很难想象得有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勾引到杜七,引起杜十娘的危机感。      “也不难。”杜十娘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说道:“七姨,我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      “妮子失去记忆以前的人来找她,我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杜十娘漆黑的眸子微微晃动,昭示着她的不安。      杜十娘的自信全部都是名叫杜七的姑娘给的。      如果是得到名字之前“青衫姑娘”的故人,杜十娘觉得自己天生就弱了对方一头,不知道应当怎么面对。      “让我想想,你怕的是……七姑娘以前的家人来找你要她吧。”七姨一针见血。      “是啊。”杜十娘深吸一口气:“若是那样,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找怎么样的理由。”      杜十娘不怕优秀的人接近杜七。      她害怕的是,杜七以前的家人、朋友。      “想给吗?”七姨问。      “肯定不给啊。”杜十娘无奈的说道。      “那就不给,谁来都不给。”七姨说道:“倘若七姑娘的故人真的是仙门,就让老东西去挡着……若是连我的孙女儿都保不住,要他还有什么用。”      七姨中气十足的话稍稍安抚了一下杜十娘不安的内心。      “现在想这些也是有些远了。”杜十娘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说到底,妮子……那些让妮子沦落到春风城的所谓家人,我可不放心将妮子还给她们。”      “也是。”七姨跟着点点头,旋即转移话题道:“十娘,说起家人,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吧,如今安定下来,就没有想过回去看看?”      这个话题转移的很生硬,但是可太有用了。      ------------      0812 人不能回到过去?      “……”杜十娘眼角微微抽了一下,她也不回应,就这么盯着七姨看。      “你少这么看着我。”七姨缓缓说道:“你两个兄长先不提,你来的时候,你的胞弟还不懂事……你自己也说过,唯一舍不得的就只有那个孩子。”      “您真的很会戳我的痛处,但是很可惜,没用。”杜十娘随意说道:“四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是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一家始终是他们一家,与我有什么干系。”      “就不想的慌?”七姨又问。      “您别看我弹归桑琴,就觉得我又想家了。”杜十娘呸了一声:“七姨,您真是年纪大了,就喜欢为这种有的没的,您难道不知道……我的娘亲如今是谁?”      “自然是我。”七姨笑呵呵的。      “您知道就行。”杜十娘摇摇头,心想这些姑娘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至于以前的什么家人……那即便是死的干净,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果然,养个丫头在身边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惦记那些的过去。”七姨若有所思的说道:“十娘,你最近没事多陪陪红吟。”      “七姨,您什么意思。”杜十娘意识到了什么。      七姨平静的说道:“丫头们与我说红吟前不久,托人回去瞧了一下她的娘亲。”      “阿寻她……”杜十娘一愣,随后面露厌恶。      红吟的娘亲在杜十娘这里完全就不能看。      很简单的,当初杜十娘的家人至少将她送到了春风城,而红吟在入春风城之前就已经是小红倌了。      “我有些生气了。”杜十娘呼吸急促了许多:“阿寻不会害惦记着她那个什么娘亲吧,不行……我非要与她好好说……”      “你冷静些。”七姨轻轻拍了杜十娘一下,嗔道:“红丫头瞒着你就是不想你知道,你去找她说,置你七姨我于何地?”      “那……”      “好了,红吟的性子你也知道。”七姨道。      “阿寻……念旧。”杜十娘叹息一声。      “不一定是念旧,说不得只是好奇回去看看,你也别着急。”七姨提醒杜十娘:“所以我说,她一个人容易多想,你没事的时候,多去陪陪她。”      七姨其实有想过,红吟托人回家看会不会是故意刺激杜十娘,多获得一些杜十娘的“宠爱”。      可是后来七姨觉得,故意去刺激杜十娘这种事情红吟舍不得做,只有石闲干得出来。      所以她才提醒杜十娘。      “我知道了,我答应了阿寻去她那儿住。”杜十娘深吸一口气:“到时候我可得弄清不出,她是在想什么。”      “人都是念旧的,也正常。”七姨为红吟开脱。      “人都是念旧的?”杜十娘喃喃自语,随后抬头:“七姨,难道……我是冷血的人?”      “什么意思。”七姨看着杜十娘。      “城南的姐妹们死的死,走的走。”杜十娘眸子里敛着几分暗淡的神采:“如今,我和四闲每年的初雪都会烧纸钱……其中就有小鱼姐的份。”      “以往还会觉得伤心难过,可近几年我烧着纸,心里却没有多少感觉了。”杜十娘觉得她和七姨真的完全不一样。      七姨时刻都思念着她那个逝去的侍女,甚至死了都安排了同位棺、过仙桥。      而她……      现在想起儿时的姐妹,哪怕是小鱼姐……她心里的悲戚却越来越少,杜十娘觉得等再过几年,她在想起这些人,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红吟的娘亲如此待她,红吟还念着。      杜十娘却完全不在意什么家人。      不免便会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你是不是冷血的人,这一点七姑娘和四闲一定很有发言权。”七姨轻轻戳了一下杜十娘的脸,随后说道:“年头久了是这样的。”      七姨如今再想起自己的娘亲,也很难哭的出来了。      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她足以冲刷掉任何的刻骨铭心。      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却只能向前走,直到距离死的人越来越远,直到回过头也瞧不见故人的影子,直到……连记忆都模糊不清。      曾经珍贵的感情,自然也会丢去了。      也不知道那些仙人死了故人后,能不能从过去回到现在的时间点,再经历一次与故人的生活。      应该是不行的。      ……      “七姨的意思是,不怪我?”杜十娘眼睫微微一颤。      “当然不怪你。”七姨说道。      “那我就安心了。”杜十娘眨眼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她其实觉得自己还不如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这样,至少以后被迫丢下杜七的时候,她不会伤心。      怎么样才能成为无情的人?      杜十娘觉得这种话问她身边的人很难有答案,应该去问红吟的娘亲、她的父亲。      罢了。      只是想想那些人的嘴脸就恶心的吃不下饭。      还是得想一些好的东西。      一旁的杜十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笑着说道:“七姨,您方才说小鱼姐喜欢杜七,其实如果小鱼姐愿意来十楼与我一起生活,我也不介意将丫头送给她玩两天。”      “???”七姨嘴角微微抽出。      将七姑娘送给旁人玩两天?      “十娘,你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七姨没好气的道。      “您别生气嘛。”杜十娘走到窗前,漆黑的裙子贴在白色墙面上,杜十娘俯身床榻死,瞧着窗外的雨水,缓缓说道:“算着小鱼姐若是已经转世了,那也得小五六岁,大一些,差不多也得有个七八岁了……来了十楼还不知道是她玩杜七,还是杜七玩她呢。”      “她死了?”七姨明知故问。      杜十娘回过身,认真的说道:“死了,我如今想起来,也不难受。”      “我倒是觉得,没亲眼见过就别笃定,说不定还活着呢。”七姨指着自己闺房内的奇珍异宝说道:“就好像师承那个老家伙,我娘就一直说他已经死了,这不是还好好的活着。”      “小鱼姐不一样的。”杜十娘想起了小鱼姐养她们几个丫头那时候的艰苦,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姐姐活的累,她的姿色……外头的世道,还是死了的好。”      ------------      不太舒服,歇一天      好久没歇息啦      ------------      0813 可以收养一个女儿      “姐姐活的累,她的姿色……外头的世道,还是死了的好。”杜十娘说道。      石闲的觉得小鱼姐死了好,是不希望有劲敌与她争抢杜十娘。      杜十娘的想法却是觉得,这世道不好。      听着杜十娘的话,七姨摇摇头,轻声道:“如今的世道好坏不论,哪里有死了比活着更好的道理。”      “这种话从七姨您的嘴里说出来,我听着也是很奇怪。”杜十娘捂着心口,很是庆幸的说道:“没想到……您能安稳的过完五十大寿。”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我没准备活过五十?”七姨眯着眼睛。      “不然,您那口棺材是给我准备的?”杜十娘反问。      “呸呸呸,少说不吉利的话。”七姨伸手使劲抽了杜十娘的腰鼓一下,随后轻轻叹息:“算你聪明,最早的时候……是想着过完五十就不过了,找个地儿埋了,当然现在是转了性子你……别这么看着我。”      七姨认真的说道:“我本来可都是想好的,等我死了,我的银两就交给你温姨保管,到时候你们这些丫头,谁穷的揭不开锅了,就去找她领银子。”      “我可不要您的银子。”杜十娘啐了一声,有些心悸的说道:“那怎么改了性子。”      “还不是你们这些小丫头一天天的烦我。”七姨无奈的叹息,旋即眼里闪过了几丝亮光,她笑着说道:“还有就是,七姑娘跟着老东西修炼,我若是提前走了,到时候……老东西欺负七姑娘、嫌弃她修炼天赋给她小鞋穿,我就是在下面也不安心,还是得自己看着。”      “丫头……”杜十娘总算是笑了,她说道:“果然,捡到她,十娘真的是很幸运的人。”      “四闲总喜欢的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七姨想了想,说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十娘你和她这么合得来,说不得上辈子就是娘俩。”      “这倒是真的,我们真很有缘。”杜十娘眯着眼睛:“我第一次见到丫头的时候,就觉得很喜欢她。”      “你那是好色,别朝自己脸上贴金。”七姨嗔怪的看着杜十娘。      “十娘好色也是看对谁。”杜十娘眨眨眼,随后道:“如果是七姨您年轻的时候,我哪怕倾家荡产,也会天天去光顾您的。”      听着杜十娘的话,七姨眉头忍不住一跳,她嘴角微微抽搐着说道:“十娘,你这可真是太孝顺了。”      “是您以前太好看了,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听姑姑们说过几句的,所以……今日得好好打扮……”杜十娘走过来,就要继续给七姨梳头,不过被七姨轻轻推了一下。      “爪子才抓过鱼儿,离我远点。”七姨说完,便自己熟练的盘起了头发。      被七姨嫌弃了,杜十娘也不恼,她在七姨身边坐下,眉眼弯弯:“七姨方才说什么上辈子就是合了我的心意,我说小鱼姐是死了好,也是觉得……那般苟活,不如投个好胎。最好,她能投胎成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很宠她的。”      “你又不能生。”七姨迎面就泼了杜十娘的冷水:“吃了那么多红花,身子都让麝香腌入味了,还想孩子呢。”      “……”杜十娘听着七姨那伤人的话,故作伤心的道:“七姨您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插进我的心窝,十娘……心口冷的发麻。”      “十娘,我忽然想起来,你若是真想要孩子也不是不行,我找老东西帮你调理几天,应该就没问题了。”七姨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你现在有尊上护着,找个身子好的年轻人也方便,没要你嫁人,借个香火……”      “您别说了。”杜十娘十分迅速的打断七姨:“我随口说说的。”      “不要孩子了?”七姨笑着。      “不要了,不要了,我开玩笑呢。”杜十娘有些幽怨的看着七姨:“您少拿先生来吓我,在说了……我说要个孩子又不一定是要自己生,收养一个也一样。”      “你现在先想办法将你这一大家子养活再说吧。”七姨说完后,盘起长发,插上一根朴素的木钗。      “我一个人,很难养的活。”杜十娘摊开手,说道:“我如今连个住个地儿都没有,如果哪一天常姐姐不让我住十楼,我就只能带着杜七睡大街了。”      七姨指着自己那雕花的窗子,问道:“十娘,你知道……我这儿的楼为什么要装成这个模样吗?”      “您的楼?几片连在一起,空中还有走廊连着……我小时候第一次来差点都没有转悠出去。”杜十娘伸了个懒腰,说道:“您弄成这样,不就是供我们这些心血来潮的丫头住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七姨不吃蜜饯,但是家里会有专程的点心房。      毕竟七姨虽然一个人住, 但是她这儿的客人可不少,所以她这里不光有很大的、足够十多个姑娘沐浴的盥洗室,甚至还存放着各个年龄段、各种身材的姑娘都能穿的新衣裳。      “你知道就好,有我在,还能让你去睡大街?”七姨想了想,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院子有几间房是留给你的,要是我不再了,你温姨会带你来认的。”      杜十娘使劲的摇头:“温姨,又是温姨,您什么后事都交给温姨来做……就不怕青姨吃醋?”      “你温姨是做丧仪铺子的,交给她我放心。”七姨眨眨眼:“当然,再放心,那还是我自己来放心。”      “那……我要最大的几房。”杜十娘认真说道:“您好好的活着我要,房间我也要,反正您现在大多方子也空着,不如给我做个仓库使。”      “想也别想。”七姨摆摆手:“你瞧你那点出息,什么都想要,活脱脱的一个穷鬼。”      “我没钱是一定了的,现在我说要出去卖,那活来钱快,您能愿意了?”杜十娘眯着眼睛说道。      “我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只要你能过得了七姑娘那关。”七姨说完,拿起一旁的胭脂盒子在杜十娘的脑袋上轻轻一敲,嗔道:“打你个口无遮拦。”      杜十娘捂着脑袋,抬头说道:“四闲与我说,接一些姑娘家的活也没什么不好,权当是贴补家用了。”      ------------      0814 石闲最有出息      “你听她的?她的意思,只怕是只接她一个客人吧。”七姨呸了一声:“十娘,你自己觉得的,女客就可以了?”      “可以什么可以。”杜十娘手指在梳妆台上用力一敲:“这活计,男的女的都没有分别。”      七姨嗯了一声。      就好像柳青萝,虽然是旦角儿,一辈子清清白白,但是她也知晓登台扫娥眉,下台卸花妆的道理……许多东西,沾上就沾上了。      姑娘家要的就是一个名声,男人还是女人在外人看来没有分别。      当然,在自己人看来还是有分别的,所以石闲才会教唆杜十娘。      “看我怎么收拾她,也是个说话不动脑子的东西。”七姨呸了一声:“你现在好不容易脱身,她还想拽你下水?”      “您……”杜十娘正要说什么,忽然就闭上嘴,看向大门的方向。      七姨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镂花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穿绣红长裙的姑娘走了进来,灯火混合着暖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是那么的好看。      推门而入的姑娘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独特的女子韵味,红衣遮掩不住她白皙的皮肤。      在这个院子里,能有这么浓厚女人味的姑娘有且只有一个。      “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石闲转过身,疑惑的看着杜十娘和七姨:“算了,十娘,你瞧瞧……翠儿给我挑的这身衣裳怎么样?好不好看。”      石闲说完,原地轻轻转了一圈,锈红色的裙角在干净的地面上轻轻掠过,勾起一阵摄人心魄的清风。      杜十娘心想她的四闲真的很好看。      “好看的,翠儿的眼光不错。”杜十娘轻轻笑着。      “好看就行。”石闲忍不住面上的笑意,听见了杜十娘的夸赞,石闲精致的眉毛也泛起柔软的涟漪。      “对了七姨,你们在这儿磨蹭什么呢,时候可不早了,咱们快些过去吧。”石闲说道。      “丫头,你过来。”七姨对着石闲招招手。      “哦。”石闲走过来,看着七姨说道:“原来是在梳妆,我说怎么慢……不过七姨您的确得打扮的证实一……”      “啪!”      忽然的清脆声将石闲要说的全部憋了回去。      只见石闲姣好的面容瞬间一边,她向前跑了一步,远离七姨后,咬着牙回头,眼里布上了一层水润。      “跑什么。”七姨晃了晃手里的竹制戒尺。      “七、七姨,您打我做什么!!!!”石闲抽了一口凉气,她现在只觉得七姨下手的那一下很重,她现在……伤处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戒尺不比其他的东西,一下,像是石闲这种怕疼的,没有直接一颗眼泪掉下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七姨,四闲也不是小孩子了,您打她屁股不太好吧。”杜十娘看着石闲那跳脚的模样,眼角是忍不住的笑意。      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随后瞪着石闲。      “七姨,你这忽然的……打我做什么。”石闲显得很委屈,同时言语中的不满都溢了出来。      想想就知道了,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哪里能不委屈。      “石闲。”七姨说道。      “?”石闲一愣。      听到七姨唤她全名后,石闲本能的就觉得不妙,一时间所有的不满和委屈尽数消散,全数化成了惊慌。      石闲心慌的看着七姨:“您……别这么叫我,我害怕。”      “你还知道害怕呢。”七姨眉眼一横。      石闲就更害怕了。      自己这是有犯什么错被抓到了?      石闲一瞬间想了许多个可能。      是她关红吟在外头被七姨知道了?      不应该啊。      她和红吟的争斗,七姨向来都是当做乐子看的,觉得好笑还来不及呢,是不会介入进来的。      那……是她说要将杜七弄“脏”的事情暴露了?      这也不应该啊。      这件事只有翠儿知道,翠儿一直在她身边,没有时间找七姨告状的。      再说了,翠儿可舍不得高她的妆。      思来想去,石闲就更迷糊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七姨,发觉七姨真很严肃,但是……十娘又在一旁抿嘴偷笑,所以应当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      自己不能被七姨忽然唤大名给吓到了才是。      石闲鼓起勇气,直勾勾的看向七姨。      七姨晃了晃手里的竹制戒尺。      石闲咽了口口水,稍稍后退了一步。      “知道错了吗?”七姨将戒尺放在桌子上。      “七姨您说我错了我就是错了。”石闲很乖巧的说道。      “错哪儿了知道吗?”七姨又问。      石闲犹豫了一下,很诚实的摇摇头。      她瞧着杜十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样子,心想很有可能是她的好十娘向七姨告状了……      但是自己最近又让她抓到小辫子吗?      是……自己觊觎杜七的事情?      不对啊。      她目前已经放弃将杜七弄到手的计划了,再说了……这件事十娘已经踢过她好几脚了,不至于在找她麻烦的。      “想明白错在哪儿了?”七姨说道。      “我……”石闲忍不住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随后小声的说道:“我方才不该抱着翠儿睡觉?不该对她……算了,应该不是这样。”      “……”      “?”      随着石闲的话,空气中的气氛凝固了一瞬,旋即一股子奇怪的视线落在了石闲的脸上。      “四闲,你对翠儿做什么了。”杜十娘瞪大了眼睛,面上不见一点笑意。      “能做什么,就抱着睡一会儿……”石闲抬头看了一眼杜十娘,捏着裙角说道:“丫头打扮的好看,我不得照顾一下她的心情啊。”      “你也是下的去手,那可是我的丫鬟,不是你的。”杜十娘有些恼怒的说道。      “大不了我把婵儿给你,咱们谁也不欠谁的。”石闲说着,看向七姨:“七姨,是这个吗?”      “是什么。”七姨没有忍住,笑了,她拿起戒尺,轻轻敲了石闲的脑袋一下:“翠儿很高兴吧。”      眼看着七姨笑了,石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想起翠儿可爱的样子,使劲的点头:“高兴着呢,我打发去她琴楼了,让她冷静一会儿,不然……我怕她烧坏了脑子,那丫头傻笑的时候……怪吓人的。”      七姨拿着戒尺指着杜十娘,对石闲说道:“你这丫头,可比十娘有出息多了。”      杜十娘:“……”      ------------      0815 石闲有小心思      石闲能够让翠儿高兴,并且完全不在意这里头那些绕来绕去的规矩,这就让七姨很舒心。      “原来我在七姨这儿是没出息的人。”杜十娘轻轻叹息。      “不然呢?”七姨反问。      “不一样的。”杜十娘指着石闲的鼻子:“翠儿是喜欢被她作弄,我家的那个妮子可不一样。”      “七姑娘……你这样说倒也是。”七姨点点头,心想翠儿是店里的舞女,而杜七却是干净人。      可是七姨又觉得,十娘如今不敢去牵杜七的手,石闲却不只敢牵手,她什么都敢做。      说到底石闲还是比杜十娘有出息的多。      “七姨,所以……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石闲背靠着窗子,身体贴在墙上:“七姨究竟因为什么打我。”      “啪!”      七姨拿起戒尺在梳妆台上使劲一砸,吓的石闲一个激灵。      “你让十娘去接姑娘家做客人?”七姨缓缓说道。      “啊。”石闲一愣,忽然就明白了,她咽了口唾沫,微微挪的远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说道:“七姨,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我现在已经不想了,您可别听十娘胡说,她定是添油加醋了。”      “是吗?”七姨轻轻眨眼。      “当然是,七姨您可别忘了,十娘点妆的活还是我帮着找的呢,我还能害她不成。”石闲略显委屈的说道。      “……”七姨看着石闲满面的求生欲,很是无奈的说道:“行了,看你那个胆小的模样。”      “您不生气?”石闲一愣后,惊喜的说道。      “生气,但是你和翠儿的事儿……我高兴,便抵去了。”七姨勾起嘴角,她一想起来石闲和翠儿的亲近心里就说不出的舒坦。      对于一个老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家姑娘关系好更让她高兴的了。      石闲拍拍心口:“那就好,我胆子小,您可不能总是这样吓我……方才还唤我大名,我还以为……”      “你以为?”七姨和杜十娘都意识到了什么,对视一眼后一起看着石闲。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打算做。”石闲干咳了两声。      杜十娘扶额,旋即对着七姨说道:“我就说,这丫头肚子里憋着坏水呢,七姨您可得帮我看着点她。”      “罢了,她想想不碍事。”七姨微微打了个哈欠,旋即可能是有些乏了,眼睛就眯起了一些。      石闲本来是想要帮着七姨梳妆的,可是才被打了一戒尺,现在着实是不太敢靠近七姨,于是挪到杜十娘身边,伸手抓了一把,恼怒的说道:“你告我的状!”      杜十娘瞧着石闲那小女儿姿态满满的神情,勾起嘴角:“七姨高兴就行。”      “合着打的不是你。”石闲咬牙,顺势拿起七姨的戒尺就想要给杜十娘来一下,可是……她瞧着自己十娘的好身材,又下不去手,于是只能哼哼了两声,伸手使劲在杜十娘的手臂上一扭。      “……”      一片平静后,石闲脑袋上起了一个问号。      “?”      石闲想象中杜十娘的惊呼并没有传出来,于是石闲不信邪,拇指和食指又靠拢了一些,在杜十娘白皙的脖颈上掐了一下。      这一下用力的不轻,但是一向怕疼的杜十娘仍未像以往那样跳脚,而是好像没有感觉到似得……只见杜十娘微微的笑,抬手捋起落石闲垂落的一丝黑发,动作与眼神都温柔到了极致。      “十、十娘,你这是、怎么了……”石闲不知所措的看着杜十娘,俏脸上缓缓攀上了一抹血红色。      她之前还说害怕翠儿烧坏了脑袋,如今若是照照镜子,就会发现她如今的模样不比翠儿强多少。      “别说话。”杜十娘注意到了什么,她食指顺着石闲的脸挪到她精致的耳朵上,无视了那发烫的耳朵,轻轻捏了一下石闲的耳垂,只感觉入手冰凉。      “……”石闲的脸就更红了,心脏砰砰跳的厉害,现在她的眼里像是藏着一汪荡漾着连漪的泉水,哪里还有先前一丁点的不满。      美人计,对付石闲来说本就是最好用的计策。      可惜的是,在石闲眼里,有且只有杜十娘才算的上是美人,其他的人……包括杜七都差得远呢。      杜十娘柳眉一挑,她盯着眼前这一身锈红长裙的视线,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石闲却完全融在了杜十娘罕见的温柔里,她连七姨就在一旁“假寐”也顾不得了,压低了声音像是蚊子叫似得小声说道:“十娘,我今天……很好看吧。”      杜十娘看着石闲。      她的四闲似然是好看的。      世界上最适合红色的姑娘,比阿寻的红衣打扮要高上不止一个档次,发黑如墨,长身玉立,束腰勒紧之下,将石闲修长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看。”杜十娘点点头。      “那……就好。”石闲嗯了一声,她瞧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觉得她的十娘变了许多,她比之前要好看太多,侧脸精美剔透,肤若美瓷。      但是外貌对于石闲来说根本不重要,哪怕杜十娘仍然是毁了容的样貌,哪怕十娘似是七姨这般的年老色衰,她只要瞧见杜十娘平静温和眸子中的温柔,便仍旧像是盛夏的冰块,很快就会融化成水。      “这味道。”杜十娘略微弯腰在石闲颈间轻轻一嗅,蹙眉道:“四闲,你还熏了香?”      “熏了一点。”石闲说道。      和十娘的宴,她每一次都会十分认真的去准备,见十娘时穿的衣裳都会提前一晚烫过,且熏好了香,这一身锈红衣的所有发簪或者发带全都是提前搭配好的。      说是让翠儿帮着挑选的衣裳,实际上……她和翠儿心知肚明。      当石闲将这身她提早准备的衣裳放在翠儿眼前的死后,聪明的翠儿就知道应该给石闲选哪一套衣裳了。      “好闻吗?”石闲红着脸问。      杜十娘没有回应石闲,而是看向七姨:“七姨,这熏香,我闻着……怎么一股子零陵香的气味。”      零陵香?      石闲一愣。      “你闻出来了?这丫头方才走过来的之后我就发现了。”七姨微微睁开眼,说道:“有点像蘼芜草的味道,不过大体是熏草、零陵香的味道没错。”      ------------      0816 舍不得将妹妹交给其他人      七姨说完就继续闭眼,也不管接下来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石闲轻轻抱住杜十娘的手臂,在她耳边说道:“零陵香我知道,西苑的姐姐说比藏红花好使……但是十娘,我又没有打算要孩子……即便是使了也不碍事吧。”      “……”杜十娘闻言,叹息一声。      石闲的这身打扮先不说是不是翠儿准备的,可是翠儿毕竟也是过了眼的……居然就这么让她穿出来了,杜十娘觉得自己和七姨说的没错。      将石闲交给翠儿她都不放心。      她果然对于石闲不能放心,得自己亲自照顾。      “自己体寒,心里没有一点数吗?谁许你穿成这个样子的?”杜十娘柳眉一竖,她说道:“熏草散热,有姐姐头疼的时候使一些止疼罢了,你个体寒的……是嫌自己身子暖和了?”      石闲一愣,随后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她自己脸红的时候只感觉耳朵烫,可真的入手后,却发现耳垂一片冰凉。      “月事快了吧。”杜十娘撩了一把石闲的锈红长裙,看向一旁的衣柜,同时说道:“抹熏草,穿的还少,先前还吃酒……我看只有你宫寒疼的在床上打滚的时候才能想起来后悔。”      “……”石闲眨眨眼。      她其实觉得,只要自己在十娘面前表现的好看,疼就疼,也不碍事的。      “这薄衣裳真是翠儿给你选的?她以为你是婵儿那样大冬天穿薄裙也忍得住的?”杜十娘皱眉:“如果这样,我回去……可得好好教训她。”      石闲能感受到杜十娘如今是有些生气的,但是……石闲却很高兴,但是她可不会坑害翠儿,于是如实说道:“翠儿怕我冻着,给我挑了一个碎花的小袄,不过我嫌臃肿,就扔在榻上没穿。”      杜十娘眼皮一跳,她使劲踢了石闲一脚,随后面无表情的抓住石闲的手,将她拽到一旁的一衣柜说道:“我就知道,罢了,我重新给你挑一身。”      “欸?”石闲一愣后看着镜子里的锈红“仙子”,说道:“我这身就挺好看的,赴宴正好……十娘,没有必要换了吧。”      “耳坠也摘了。”杜十娘完全不理会石闲的话,伸手取下石闲的红宝石耳坠,顺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十娘,我的耳坠……”      “闭嘴,等着,我去取火盆,拿几身厚衣裳来。”杜十娘眼看着石闲还要说话,瞪了她一眼:“这几天得注意保暖,你若是再废话,这宴我就不去了。”      “……”石闲一愣后,只能乖巧的坐在原地。      杜十娘便转身离开了。      两姐妹方才说着悄悄话七姨都听了个满耳,她坐着歇息,想着杜十娘和石闲的对话,轻轻叹息。      虽说现在也不错,可是……她觉得如果这两个人能结了金兰契,那才是真正的好事,哪怕是让她现在就死了,也值得。      七姨正想着,石闲忽然就这么走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灯火的光芒。      “七姨,您也不管管十娘,我打扮的这么用心,她却一点都不喜欢。”石闲有些不满的说道:“翠儿用心打扮的时候我都给了回应,我用心打扮,十娘却……”      “却什么?”七姨睁开眼:“你不喜欢?去照照镜子,收收你脸上的傻笑。”      “我笑了吗?”石闲摸了摸略微湿润的组角,取出手帕优雅的擦了擦,随后说道:“十娘这样……也挺好的。”      “就是你没用,自己都照顾不好,才耽搁她找良人,你可得好好反省。”七姨瞪了石闲一眼。      “七姨,我是能照顾好自己的……不过,倘若我都做的好了,那十娘怎么办。”石闲抿嘴一笑。      “你这点小心思,也就是十娘看不出来了。”七姨啧了一声:“所以呢,到时候肚子疼也不在意?”      石闲脸色一变,苦着脸说道:“肚子疼起来的时候真的是要命,我非得让杜七那妮子给我好好做几次艾灸,不然……估摸着要出人命了。”      “活该。”七姨摇摇头,旋即忽然想起了什么:“四闲,红吟那丫头呢……怎么一整天没见到人。”      “……您猜。”石闲眨眼的频率逐渐加快。      “真有你的。”七姨叹息,心想杜十娘说的果然没错,这臭丫头憋着一肚子的坏水。      “七姨向着红吟那个女人?”石闲问。      “我谁也不向着。”七姨给了石闲一个白眼:“我只向着七姑娘,其他人我管不着,你若是敢对七姑娘做什么……就准备屁股开花,到时候你温姨那儿我给你留的银子,你一块也拿不到。”      石闲听着七姨带着警告的话,随口说了一句:“我可不敢……对了,七姨,您的银子都留给温姨,不怕她自己贪昧了?要我说……适当的分一些给青姨吧,青姨怪可怜的,从您这儿什么都得不到。”      “管好你自己吧。”七姨嘴角微微抽动。      要不然怎么说石闲和杜十娘是姐妹,一个个都惦记着柳青萝呢。      “七姨,您说……是我喜欢十娘多,还是青姨喜欢您多?”石闲问。      “一边玩去。”七姨看了一眼戒尺。      “哦。”石闲稍稍挪的远了,旋即眼睛一亮,惊喜道:“七姨,您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养的金鱼儿?好漂亮……”      石闲迅速的走到鱼缸前。      而她就好像有什么魅力似得,那些鱼儿一看见石闲,个个都好像是兴奋起来,甩着扇子样的尾巴在水里欢快的游动。      “你还喜欢鱼?”七姨闭上眼睛:“不是家里养了一只狸花。”      “嗯,小花喜欢吃鱼,这些金鱼崽儿它很喜欢玩。”石闲伸手逗弄着水里的那些鱼儿,面色温柔的说着对于鱼儿来说十分可怕的事情:“我买过一些给小花,不过它都是给咬死了,也不会吃。”      石闲将手腕以下全部放进鱼缸,笑着说道:“小鱼,还是咬死了的好,吃了再闹肚子。”      “……”七姨五十了石闲话里的意思,她嗔道:“你别对我的鱼起歪心思。”      “我知道,这些是养给青姨玩的。”石闲歪着头:“不过,青姨的话,您还是养几条鲤鱼的好,玩腻了还能炒个菜。”      “……”七姨看向身后,只见杜十娘抱着一沓衣裳走进来。      然后她就看见石闲在逗鱼儿玩。      杜十娘放下衣裳,抄起一旁的戒尺走向石闲,轻声道。      “你还敢玩凉水。”      ------------      0817 说不上是人皇的算计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有人站在山巅俯瞰大好河山,亦有姑娘赤足站在星海边缘,幽暗的星海映照在姑娘的眼中,闪着水润的光泽,仿若飞云。      沧海星尘旁,远处波涛汹涌,羲和赤着脚踩着柔软的星尘走入了海中,她此时卸下说了华裳,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睡衣。      羲和看着远处壮丽的一颗颗星辰,微微抬头,眼中柔软的情绪从未有如此盛放过。      海中,列卒周匝,星罗云布,照耀得彻夜通明,光辉如同白昼。      她……今日真的很开心。      羲和对着眼前的星海伸出手,于是,海中飞出了一个小小的旋涡,在她的手心中缓缓旋转着,那旋涡中有着无数的亮色光点,映在羲和的眸子里十分的好看。      每一颗尘埃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      羲和是日御,却也并非只是日御,她更像是姑娘钦定的掌权者。      羲和仔仔细细的在手心里挑选出了一颗美丽的星尘,旋即闭上眼睛。      有人闭上眼,于是沧海飞尘,就好像是时间飞速的流逝,手中的旋涡忽然明亮了数十倍,缓缓在羲和手心消散,只剩下了她所挑选的一颗“星尘”。      羲和看着悬浮在自己指尖的明亮,心想一个星系的精华全部融于这小小的尘埃中,总算是……变得好看了一些。      虽然还不够格,但是也勉强可以用来盛放姑娘亲手所泡的茶水了。      羲和轻轻挥手,紧接着星尘缓缓放大,最后化作了一个茶壶的模样……不是其他的款式,正是杜七先前拿着的、七姨收藏的茶壶模样。      她便笑了。      她这一笑,整片星海就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瞬间沸腾了起来,掀起亿万丈高的浪潮。      “安静些。”羲和嗔了一句,旋即一步一步的回到自己的宫殿。      她的闺房很简单。      倒不如说,她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有闺房的,因为平日里也不需要休息。      不过,因为九姑娘喜欢在竹林中休息,所以羲和就给自己添了一间简陋的闺房,配置就按照九姑娘的故居布置,除了一张床就只有简单的柜子。      羲和坐在榻上,将收藏的、所剩不多的茶水小心翼翼的放置在茶壶中,然后带着幸福的笑容将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捧着脸,对着茶壶傻笑了许久,羲和这才想起了什么,伸手点在茶壶的上方。      只见光芒一闪后,茶壶上多了一层玄妙的封印。      加了一道封印后,羲和又不放心,于是又是一道光芒闪过。      她还不放心。      于是在宫殿外就可以看见,某个房间里不断传来频率极快的光芒,晃眼的很。      羲和大抵是将自己能使用出来的封印全部加了上去。      许久后。      羲和这才放下玉手,小心的将一壶茶水收在了房间中最显眼的位置。      这也没办法,并不是羲和大惊小怪,而是……这壶里的东西当真就是她存在以来所拥有的、最珍贵的宝物。      没有之一。      哪怕是这万千星海和一座日宫以及她所收藏的、无数个纪元的顶尖至宝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壶小小的茶水。      是的。      她其实有很多的至宝,来历很难说,有像是炼妖壶这种故人送的,更多的……却是九姑娘游历红尘时所犯下的“错误”。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杜七点活的一朵并蒂莲,以及初雪时曾经亲手所堆的雪人。      若是雪人没有被杜七亲手推倒。      若是莲花没有被杜七亲手捏死。      那么她们最后的归宿就是被姑娘丢给羲和收藏。      姑娘入世,心心念念间,不免就会无视规矩制造出各种超出尘世承受能力的宝物,而这些宝物最后……多数都是让九姑娘丢给羲和收着了。      在羲和宫里,无论是什么样的至宝也翻不起浪花。      毕竟,九姑娘无意中所创作出来的物件,哪能和饱含她宠爱的羲和相提并论。      虽然这些宝物也是九姑娘给她的,但是丢过来的“垃圾”,和姑娘赠送与她的茶水那就是完完全全两个概念。      也正是因为宫里藏着太多的物件,羲和不知道拥有多少的至宝,所以……她才会完全没有在意人皇所给的物件。      羲和的视线从杜七的茶水上移开,她摊开手心,只见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小“鼎”模样的物件。      炼妖壶。      人皇将壶放在她身上,以太阳真火温润朱雀的,关于这一点羲和可以理解,并且她也不在意,因为人皇也有一部分的日御权能,所以在羲和这里完全称不上利用。      她对手心里这只雀儿没有什么感情波动。      活着,亦或是死了都完全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人皇的想法。      那孩子今日究竟是在做什么事情,她为什么要在自己见到元君的时候出手点燃了自己的气机,导致……若不是元君相助,她就要在元君面前失态了。      羲和方才的梦想就是能够抓住杜七的衣袖,却不想杜七为了平息她的气机,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元君的手……很凉,很软。      穷尽她的词海,也无法形容元君手的感觉……      羲和如今面上的那一抹红晕就是最好的溢赞之词。      轻轻拍打的脸颊,羲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很聪明的人,只要她想要明白的事情,便能够明白。      人皇是在试探姑娘的性子吧,因为姑娘每一次入世的性格都不同,所以……借着她的手来试探如今的姑娘会不会在意日珥的爆发。      以往的九姑娘不会在意。      而现在的七姑娘却出手将她的气机平息了……这代表了,姑娘入世的深浅。      人皇想要知道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      ……      一条满是碎石子儿的路上,姑娘赤着脚走在石子路上,洋溢出一股子温润的少女感,但是仔细去看,却能感受到她身上可怕的时间厚度。      无天大圣远远的跟在后面,眼看着姑娘弯下腰捡起了一颗小石子扔在了路边的绿水中。      越是相处,它越是能感受到……前方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样可怕的人。      ------------      0818 人皇赚钱的手段      自己先前竟然想要和这样的人动手。      不过……      无天大圣心中腹诽。      它也是了解人族的,像这般时间厚度的女人,单单是靠可怕的壁障就能把它压扁了,现在却表现的那么……少女?      果然还是很奇怪。      但是女人的年龄,九华山的书上说是禁忌,所以无天大圣很知趣的没有开口,而是远远的跟着。      她们二人看起来是在慢悠悠的走,实际上也真的是慢悠悠的走……只是这个慢是相对的。      就快要到东玄了。      “……”姑娘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猴子,轻轻一笑,她捡起地上一颗晶莹剔透的卵石放在手心,旋即往天上一丢。      石头忽然就化作了一团火球,远远的看过去,就像是灼灼燃烧的大日。      她是人皇,也有日御的权能。      只享受权能,而没有驾日车的义务,所以……这是九姑娘对她纯粹喜爱的体现。      姑娘此时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的感受着面前火球里传过来的信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噗。”      许久后,姑娘捏碎了火球,面上攀上了一抹绯红,喃喃道:“阿姊的手……果然很软。”      她的本意只是试探一下阿姊如今的性子,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她的姐姐不仅变得温柔了,而且……居然会亲手触碰羲和,帮助她安抚气息。      人皇也是日御的一道气息,所以羲和触碰杜七的手,四舍五入就等于她也摸过了杜七的手。      姑娘笑着,她觉得羲和那个傻女人得好好谢谢她才行,若是没有自己,她能牵到阿姊的手?      姑娘抬起头看向日宫的方向。      傻女人此时一定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吧。      真想看看……      深吸一口气,姑娘眉眼弯弯。      阿姊转了性子,这真是最好的消息,看来,她想要一亲芳泽的愿望近在咫尺了。      虽然很想要马上就飞到阿姊身边,但是她去东玄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行走尘世,总是要一个身份才行。      李青莲、人族身份最高者的亲人,这就是个不错的身份,而且她也瞧瞧如今的人族是什么模样。      还有一件事。      姑娘转过身,瞧着身后那个滑稽的无天大圣。      无天大圣忽然被人皇盯着看,心下一慌。      “……”      姑娘心想这真的是一只很无礼的猴子,腹诽她的年龄什么的,若是换了以前,她已经把对方吊起来打了。      可惜,猴儿是阿姊的宠物,在她们姐们的眼里,连家人都算不上。      一个是宠物,一个是妹妹。      所以无天大圣在外头可以作威作福,真的对上人皇……这其中的差距就和一个普通的猴子对上仙人一样。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姑娘垂下眼帘,心想不妄动姐姐的物件,这是姐妹和平相处的、很重要的原则。      可是……她也着实不是好性子的人……总是要出手教训一下的。      “小家伙,你过来。”姑娘说着,等到无天大圣走过来,她才说道:“我行走尘世,需要一个身份,不过在哪之前,我想要先去街上,融入进去瞧瞧现在的人……所以,还是需要一个暂时的身份。”      “这我可没有办法。”无天大圣自己都是连个名字都没有的猴头,自然无法给人皇办理户籍。      “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换一身衣裳,但是……我没有银子。”姑娘看着无天大圣,问道:“你穿着人的衣裳,可有银子?”      “我?我自然是没有的。”无天大圣摇摇头。      她们这样的人,按照道理来说怎么都不会缺少银子,因为……只要想要,她们在脚下的就能够找到足以将山岳压垮的金银。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入世,自然要有入世的规矩。      所以在人皇出言向她要银子的时候,无天大圣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我没有银子,你也没有……那就很难办了。”姑娘轻轻叹息,接着伸手握住自己腰间的那一柄佩剑,指甲划过剑身。      她歪着头,说道:“这个世道我了解许多,将这一柄剑当了,能换来银子。”      她是人皇,人族的一切只要她想要知道,便没有不知道的。      羲和卖常仪镯,她卖人皇剑,问题都不大。      “随你的便。”无天大圣说道。      “可这剑是阿姊给我的,我舍不得卖。”姑娘重新收起佩剑,旋即平静的看向无天大圣:“小家伙,你是阿姊的小宠,我使唤你也是合规矩的。”      “什么意思。”无天大圣忽然有一股子不太好的预感。      姑娘面色淡然,不知知道从哪儿取出来一根鞭子,轻轻在石子路上甩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家伙的修为还不错,翻几个跟头,应该也不是难事?马留戏你应该都可以……听不明白?其实就是猴戏,难不倒你罢。”      街头逗逗猴子,赚些银钱,这个身份很有意思,以后说给阿姊听,她一定会很好奇。      无天大圣:“……”      猴戏?      谁是猴。      这真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这算是报复吗?”无天大圣心想自己不过是……稍稍想了一些无理的事情,现在居然要演猴戏?      “你觉得很没面子?”姑娘奇怪的看着无天大圣。      “面子是什么?”无天大圣反问。      “阿姊会喜欢看猴戏,你学着总没有坏处。”姑娘说着,补充道:“银子可以对半分。”      “……我考虑考虑。”      姑娘眼看着小猴子陷入沉思,便再一次迈开脚步。      她看起来是在问,实际上……可没有给小猴子选择的权利,不过面对阿姊的小宠,还是不能表现的太过咄咄逼人。      不然,它以后去找阿姊告状,自己可受不了。      人皇勾起嘴角。      她不喜欢这些能够得到阿姊宠爱的卵化湿生,可惜的是,当初并没有将人族之外的种族灭种,现在想来,稍稍的有些可惜。      也是看在雀儿的面子上。      “雀儿……”      姑娘笑了笑,眸子里多了几分怀念。      她出生在南荒,与南荒的神明,关系自然是非比寻常。      阿姊转了性子。      雀儿要醒了。      这次入世,一定是一次非比寻常的体验。      ------------      0819 杜七的情敌有很多      杜十娘不害怕杜七会喜欢上忽然冒出来的、更优秀的人,她害怕的是杜七在成为“杜七”之前的那些故人、甚至是家人。      可是,这三点全部被人皇占了个全。      也难怪杜七觉得这个人皇是个大麻烦,不过如今的杜七很清楚一点,她若是想得到杜十娘全部的宠爱,阻碍不来自于外头,而来自于十娘的身边。      比如石闲,比如红吟,甚至还有翠儿。      庆幸的是,这些十娘所喜欢的人,她也喜欢。      尤其是翠儿,杜七觉得翠儿抱起来软软的,是个很不错的抱枕。      姑娘如今还不知晓,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独占的。      “……”      东玄的天空已经是白天,可南荒依旧沉浸在黑暗中,七姨的庭院里,窗外风雨交加。      石闲一只手心泛着血红,而她本人则泪眼朦胧的坐在七姨先前的位置上,一身锈红色的紧身长裙也被换成了臃肿的棉衣长裤子,连脖子上都挂着一个暖手炉,姑娘引以为傲的身材此时可以说是完全看不见了,她这副模样出去……谁也认不出来她是久负艳名的四苑姑娘。      石闲抬起手想要拭去眼角的些许湿润,不过犹豫半晌后还是放下。      她不是软弱的人,她在杜十娘面前,闹别扭的时候是傲娇的性格,现在完全放开了,则总是笑吟吟的、不太正经的模样。      她向来不是会哭的性子,会因为疼而掉眼泪?      并不会。      所以,现在她眼里的湿润究竟是因为手心的疼,还是杜十娘的关心……答案也十分的明显。      近期,石闲只在杜十娘面前掉过一次眼泪,就在七姨五十大寿那一天。      “十娘,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一些。”石闲不满的说道。      她方才可是被十娘狠狠的抽了手心,总还是疼的。      “谁让你自己不让人省心?还跑过去摸鱼。”杜十娘站在石闲的身侧,取出手帕轻轻擦去石闲眼角的湿润,动作之轻柔,和先前那个发火的姑娘完全判若两人。      石闲的目光在杜十娘手帕上的绣花图案上停留片刻,旋即顺势将头靠在了杜十娘的手臂上,亲昵的同时,隐约透露出几分幸福。      “十娘,我也不是不省心的。”      “你?对着我就别撒娇了,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杜十娘温柔地摸了摸石闲的脸,手指自穿过石闲漆黑柔软的长发。      面色温和,可是杜十娘的语气却不容质疑:“你今日就穿成这样出门,听见没有?”      “穿成这样?”石闲一愣,旋即看向镜子里。      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像个粽子。      “十娘,这距离吃粽子的日子还早着呢吧。”石闲小声说道。      “我看你长得像个粽子,一会丢水里让七姨那些金鱼给你吃了。”杜十娘没好气的捏了一下石闲的耳垂,感觉到她的体温有在回升后,满意的说道:“听我的,就穿成这样。”      “我这……臃肿的像是肉猪,十娘,我怎么说也是四苑的石姑娘,你让我这样出门,以后……我的面子还往哪里放。”石闲更不满了。      “安心,一会儿在马车上没有人瞧见,等到了琴楼换下来就是了,再说……我不是里头给你挑了一身绒裙?”杜十娘轻轻抓住石闲的发髻,带着她的脑袋一直拽成了后仰的模样,同时说道:“四闲你底子那么好,穿成什么样子都好看,倒是对自己有自信一些。”      “我底子好?真的?”石闲追问。      “自然是真的。”杜十娘点头。      “我好看吗?”石闲问。      “好看。”杜十娘无奈的揉了揉石闲的脑袋,像是抚摸一只猫儿似得……      杜十娘觉得自己此时就好像在哄小孩子,也是很有意思。      “那……我和红吟你喜欢谁。”石闲忽然说道。      “喜欢阿寻。”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说道。      “十娘,你这个答案不对,面对我的时候,怎么能夸其他的姑娘。”石闲啐了一声:“给你个机会,再选一个。”      这一点若是让明灯瞧见,一定会觉得石闲和婵儿不愧是主仆俩,问个问题都能问差不多的出来。      “你给谁机会呢,讨打。”杜十娘敲了一下石闲的脑袋,嗔道:“阿寻可不会像你这样,到处使小性子……等等,说起来,阿寻人呢?这么久怎么都没有见到人。”      “十娘,你看你也是才想起来她,说明她也不是多重要。”石闲抓住一个机会就要埋汰红吟。      “阿寻比你强的多,她又不需要我操心,什么事儿她都能做的好好的。”杜十娘给了石闲一个白眼,旋即说道:“外头下着雨,她磨蹭一些倒也正常,毕竟……咱们动身的晚,姐妹们也都清楚。”      “所以,我真的要穿成这样出门?”石闲叹气。      “不然呢?”杜十娘取出口袋里的耳坠还给石闲:“这东西是银的,出门的时候冷,你还是别戴了,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石闲接过耳坠,微微抬起头,缓缓说道:“原来是这样……十娘,我还以为,你方才是昧下了我的首饰呢。”      “我看的上你这点破玩意?”杜十娘摇摇头,随后看向一直在不远处假寐的七姨,说道:“七姨,你说我给四闲挑的这一身,还算合适吗?”      七姨听见女儿唤她,睁开眼,唇角有弯弯的弧度:“挺合适的。”      “……七姨,您总是向着十娘,我算是看透了。”石闲哼了一声。      “没良心的东西。”七姨闻言,骂了石闲一句,然后就不理会她了。      “我怎么就没良心了。”石闲眨眨眼,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你是挺没良心的,简直就是个白眼狼。”杜十娘说着,心想方才她也和七姨说过,觉得七姨总是向着石闲。      想想就知道了,石闲没有来之前,七姨一直在劝说杜十娘和石闲结金兰契,可以说是一有机会她就会替石闲想办法,现在却换来了石闲这样的话。      伤心不会伤心,但是一时间也不会给石闲好脸色看。      “懂了。”石闲是聪明人,见到这样的情况哪里还不清楚她犯了错,立刻就服软道:“我知道是我的错,七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记我的仇。”      ------------      0820 七姨想要退休      “七姨要是记你的仇,你现在还能在这儿蹦跶?”杜十娘没好气的抱住了石闲的脑袋蹂躏着,等到石闲晕乎乎之后才沉默半晌。      七姨被石闲说了,如今在闹别扭,所以得将这个话题绕过去才是。      “七姨,最近您很少出摊了吧。”杜十娘说道。      “我?”七姨微微睁开眼,说道:“夜里凉,来的丫头少了许多。”      “我觉得也是,夜里冷,先生如今也不在城里,七姨您该好好休息了。”石闲立刻跟上去趁热打铁。      听着石闲的话,杜十娘暗道一声糟糕。      四闲这个傻丫头,眼下的状况,提谁也不能提师先生啊……      杜十娘可太清楚七姨的心思了,她很喜欢她们这两个女儿,很享受和她们相处的时间……这种时候提师承,不是给七姨找不自在吗。      果然,七姨完全无视了石闲的话,她伸了一个懒腰,对着杜十娘说道:“人来的少了,为了那一碗两碗的等到夜里,也不值得。”      “自然是不值得,让七姨您等到夜里的丫头一点也没有规矩,要我说,不然就先把面摊收了,休息一阵子,回回元气。”杜十娘建议完了,轻轻踢了石闲一脚。      石闲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能在七姨的面前说师先生的好话,不然就好像她背叛的七姨,被师承收买了似得。      “这样?”七姨听着杜十娘的建议,眨眨眼,认为杜十娘提议还不错。      歇息个三两个月的,挺好。      毕竟,她还能维持这一副苍老的身躯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再变得年轻一些,像是普通的老人一样享受一下“晚年”似乎也不错。      她这副老年人的模样,可以说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十娘,你说的不错,我年纪大了,可以偷个懒。”七姨认真了不少。      “七姨您可不老,先生才叫老呢。”石闲立刻说道,她觉得自己的错误还是可以弥补的。      杜十娘听着石闲的话,无奈扶额:“你这个丫头,若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石闲:“……”      杜十娘捂住了石闲的嘴,拍了一下石闲的侧脸,旋即浅笑着看向七姨:“她不懂事,我代七姨掌嘴。”      “这丫头,果然让人不省心。”七姨被杜十娘的动作逗笑了,她瞧着瞪大了眼睛的石闲,温柔的说道:“好了,说的错错的多,你别说话了,老东西……其实也不老。”      “不老吗?”杜十娘微微一怔,点头:“先生看起来年纪大,但是……他的体态可没有半分老人家的样子。”      “所以我骂他一句老东西,便是希望他能有些人样。”七姨轻轻叹息。      七姨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师承的时候,那是春天,太阳很好,她远远瞧见过一个白衣青年长身玉立,身子挺拔的像院子里梧桐,锋锐内敛。      至于说后来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副苍老的模样。      七姨又不傻,哪有爹爹长得比女儿老的……所以,她对于师承第一印象就差到了极点。      这是个连提前伪装都不会的男人。      当然,现在因为两个女儿的努力,她和师承之间的关系略微缓和,那也是后话了。      “……”石闲在一旁听着七姨和杜十娘的对话,眼里闪过几丝迷糊。      七姨噗嗤一笑,她伸出手指指着石闲的脑袋:“行了,你这丫头满脑子都是你的十娘,哪里还又多余的心思看其他人,糊涂就糊涂着,挺好的。”      “七姨,我是您的十娘,不是她的。”杜十娘不满的看向七姨。      “我才不与她争。”七姨摇摇头,旋即认真了一些:“玩笑话到此为止,十娘,我的确准备歇息一段时间……不过,这段时间应该做些什么?说起来我半辈子没有出过春风城,外头的人老了……都是做什么消磨时间的。”      杜十娘一愣。      似是七姨这般年纪的人,好点的,无非是带带孩子、或是琴棋书画的陶冶情操。      但是七姨不一样。      她没有孩子带,而且琴棋书画之类的厌恶都来不及,更是不会主动玩……关系好的人聊天倒是可以,但是柳青萝现在见不到人,温梨整日憋在她的丧仪铺子里。      杜十娘可不希望七姨整日往棺材铺子里跑,所以……一时间便愣住了。      老人歇息的时候,做些什么好呢?      “外头的人?”杜十娘想了想:“我以往住的地方,老人都是坐在村口的凳子上,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要我说,七姨你就在家里吃吃茶,挺好的……到时候我唤几个丫头来陪您打打牌。”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不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七姨跟着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杜十娘咬唇。      此时,石闲轻轻抓下了杜十娘的手,小声说道:“七姨,您若是闲着,养个小东西在院子里挺不错的,像是我在家里养了个狸花,淮竹就总说我……有些老气。”      石闲依旧说错了话,不过七姨不在意,她眨眨眼:“养个小东西?这是个不错的点子,消磨时间……也很有意思。”      七姨指着自己屋里的鱼缸:“养鱼儿怎么样?”      “不怎么样。”石闲此时认真了许多,不再扮傻,而是说道:“这是给青姨养的,七姨您既然要体验,自然要养自己喜欢的。”      “我喜欢你和十娘,那怎么养。”七姨看着石闲。      “我若是再小上个五岁,就跟着七姨您身后跑,现在……我到哪给您弄个小丫头来?”石闲叹气:“十娘?我自己都想要养一个,可轮不到您。”      “越说越歪了。”杜十娘啐了一声:“七姨,你想想,您喜欢什么东西?杜七那妮子说想要养个兔儿,要不到时候,我给您也弄一只兔子来。”      “兔子我养不来,几天就要死了……你让我想想。”七姨说着,视线穿过窗棂,看着外面的天空。      以前年轻的时候,觉得春风城不好,她就像一只鸟儿,总想要飞去外面瞧瞧。      现在年纪大了,有了飞出去的能力,却多了一道道牵挂,似是一个笼子,让她不能、也不愿再离开。      七姨回过神来,轻声说道。      “要不,我养只雀儿吧。”      ------------      0821 笼中雀不兴养      “雀儿?!”      听着七姨的话,杜十娘和石闲皆是一怔。      杜十娘回头看了一眼七姨养的那一大缸子观赏的小鱼儿,旋即转过身,犹豫后说道:“七姨是想说……遛鸟?”      “我觉得应该挺有意思的。”七姨想了想,说道:“可以试试。”      “这不太好吧……”石闲抿了抿唇,面色不大好看,她和杜十娘对视一眼,才忍不住说道:“姨,咱们这里的姑娘,可是不兴玩鸟的。”      春风城里不是没有玩雀儿的,不过几乎全都是无所事事的纨绔、五陵子拎着个鸟笼在街上晃悠。      鸟笼和鸟儿……这总是让春风城的姑娘们想到一个不好的词。      笼中雀。      因为不免会朝着自己身上联想,所以姑娘家即便有想要排解寂寞的、最多就是养只狸花、小犬、顶天了也有姑娘养耗子之类的……几乎不会有人选择养鸟。      哪怕有人不懂事买了芙蓉鸟回来养,不出三天就会被人提醒,然后转手。      七姨说的养雀儿,在春风里实打实的是一个不好的事情,石闲和杜十娘也好、将她们带大的姑姑也好,哪怕是对于常平怜来说,多少也是一个忌讳。      “七姨,您就别逗我和四闲了。”杜十娘走到七姨面前,双手放在七姨的肩头,轻声道:“我和四闲都懂的规矩,七姨您难道还能不懂?这雀儿咱们不养也罢……要我说兔子就不错,七姨您若是一开始不会养,可以让翠儿先养着,等不怕人了再送给您。”      “就是就是。”石闲跟着杜十娘的话使劲的点头。      养雀儿?      开什么玩笑啊。      石闲相信,哪怕是她这个四苑的姑娘,在家里养一只笼中雀儿,以后出门,姑姑们见了她一定都不会给她好脸色。      而将她带大的姑姑若是知道了她敢养雀儿,怕不是当晚就得带着鞭子来教训她了。      “七姨,三十二楼里有妹妹养软猬的、十四前些时日不知道从哪儿收了一只穿山崽。”杜十娘声音微微发颤,说道:“店里对于这方面是不管的,您想养什么都行,就是雀儿……还是算了吧。”      杜十娘很了解七姨,所以她知晓七姨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才如此的紧张,要知道,她都不抗拒杜七和沁河医馆的青蛇在一起玩,如今这凝重的表情,自然是因为七姨要做的事情不被允许。      “十娘说的对。”石闲心想楼里的姐妹哪怕养男人,姑姑们都不会说什么,就是笼中雀不兴。      “你们两个紧张什么。”七姨轻轻拍去杜十娘的手,转过身,慢悠悠的说道:“你们两个都懂的规矩,我还能不懂了?”      “七姨,那您就别吓我们。”杜十娘也有些不满了。      “就是就是。”石闲继续跟着点头,她此时穿的很多,比起以往的女韵,多了几分傻傻的可爱。      “不养笼中雀的规矩,尊上还没来的时候,我才入城就有了。”七姨微微舒展了身子,旋即缓缓说道:“所谓规矩,本意是你们这样的丫头不能养,似是我与你们姑姑这一辈的人可不在里头。”      石闲眼看着杜十娘疑惑,主动开口道:“七姨,我不懂,规矩不就是规矩?”      “笨。”七姨解释说道:“我一手也带出来不少的丫头了,若是将你们丫头比作笼中雀,那我自然可以说是养雀人,所以……七姨我是可以养雀儿的。这种状况在往年……你可以当是教你规矩姑姑隐退之后闲着,就养个雀儿、当是养个丫头玩了。”      “啊……这……”石闲樱口微张。      “还有这种规矩?”杜十娘觉得七姨说的话很有道理,因为七姨和她的姑姑们的确可以说是养雀人。      但是杜十娘还是冷静的,她在七姨面前坐下,说道:“七姨,现在世道变了,您以往的规矩,在如今的城里……可不怎么试用。”      最简单的,她们的姑姑,老一辈的春风城的姑娘对于笼中雀也都是反感··········的很。      在城里,用笼子遛过鸟的公子就没有一个得到春风城姑娘青睐的。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七姨轻声道:“在如今的春风城,只是看到笼中养雀,丫头们都会不舒服……所以,以往的规矩也不好用了。”      哪怕按照老规矩,她们这些老人能够养雀儿,但是谁也不会非要每天拎个笼子上街去坏丫头们的心情,所以……干脆是将笼中雀给禁了。      “您知道就好。”杜十娘面色认真的对七姨说道:“三十二楼和淮沁不知道有多少喜欢您的丫头,您可不能拎个鸟笼上街去伤她们的心。”      杜十娘说着,补充道:“要不,石闲你拿些银子,去十四那儿要一只穿山崽子来,给七姨拿出去玩,不比雀儿要惹眼的多。”      “我觉得挺好的。”石闲心想翠儿前不久才将十四楼的侍女给丢进了河里,现在……正巧拿多一些的银子去修补一下关系。      都是姐妹,倒也没有隔夜仇,更不要说……杜十娘和十四楼的姑娘关系还是不错的。      只能说,不是所有的丫鬟都是像翠儿一样省心的。      “穿山的崽子我要来做什么?”七姨没好气的说道:“养一只,谁知道那天吧就把我这房子给我推倒了,你们也去和十四丫头说一声,别什么都往楼里带……有养耗子的就已经很过分了,怎么还有买这玩意的。”      “七姨,耗子、穿山猬看起来不正常,但是可比您的笼中雀正常多了。”石闲提醒七姨。      “四闲说的是。”杜十娘符合道。      “……你们两个,我真的是……罢了。”七姨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我又没说要养笼中雀,大不了不用笼子就是了。”      不用笼子就算不得是笼中雀,少了这一层象征自然就不碍事了。      “不用笼子?那不就飞走了,咱们又没有长翅膀,可抓不回来。”石闲眨眨眼。      “七姨,戏园子里的雀儿规矩是许卖的,就算是戏园子里的雀儿,晚上也是要住笼子的。”杜十娘说道:“再说,梨园雀也是许久之前留下来的,现在也不许养了。”      ------------      0822 石小花带的好路      “所以说就交给你们了。”七姨伸了个懒腰,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这次庙会的规模这么大,我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所以替我淘一个不住笼子、还通人性的雀儿……你们两个上点心。”      “?”      “?”      石闲和杜十娘皆是一愣。      “没听明白?”七姨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补充道:“最好是一只画眉,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画眉的模样……若是真能有一只通人性的,一定很有意思。”      出行的时候,站在手指、或者肩头,温梨那丫头一定会很喜欢。      “七姨,您这可就强人所难了。”杜十娘抽了抽嘴角,说道:“雀儿和丫头一样,都是要管教的……哪怕咱们找到有卖这些管教好的雀儿的,人家也不听你的啊。”      “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七姨眯着眼睛:“我没有要求你们过什么吧,就这个小要求,也推三阻四的。”      “……”      “……”      “十娘,咱们只能答应了。”石闲小声说道。      “不然呢。”杜十娘无奈,七姨都说这种话了,她们在拒绝,那可就是不孝了。      “庙会这么大,什么东西都会有的,你们多逛逛就是了。”七姨说道。      “知道了。”杜十娘点头,旋即牵住石闲的手,去到一旁说着悄悄话。      “……”      角落里。      石闲惊诧的说道:“十娘,没想到七姨居然是真的喜欢雀儿……画眉,是挺可爱的没错。”      “七姨可是很少有喜欢的东西的。”杜十娘认真的说道:“唤上几个丫头,到时候庙会多留意着吧,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去找先生。”      “先生?”石闲视线一定,紧接着使劲拍手:“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有这个法子。”      “仔细一想,找个亲人的雀儿也不难,那些管教好、不会乱飞的雀儿,把它关七姨的屋子和她待上几天,熟络后应当就不用笼子了。”杜十娘说道:“再不济,还是有先生兜底的。”      “只要她不养笼中雀,其他的都好说。”石闲点头。      七姨难得有一个想要的东西,所以怎么样都要满足才是。      ……      ……      眼看着杜十娘和石闲在一旁“咬耳朵”,七姨捧着茶盅,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      始知锁向金笼,不及林间自在啼。”      喃喃念了几句,七姨眉眼见多了几分浅笑。      她想要养一只雀儿,这是真的……而正是因为她想要雀儿是真心的,所以石闲和杜十娘才会去努力。      “傻丫头。”七姨放下茶盅,轻轻摇头。      她可不是会因为一只鸟儿难为自家孩子的人,通人性的画眉鸟若是有最好,没有……她就找师承帮着弄一只,多大的事儿?      之所以让杜十娘和石闲去,便是想要这两个丫头好好逛逛庙会。      如若不然,以十娘和石闲的性子,玩两天应当就够了。      许久后。      “七姨,我们会在庙会上帮您好好留意有没有合适的雀儿的。”石闲认真的说道,心想有师先生兜底,这事情做起来就能够顺心许多。      “七姨,八哥好样,但是不好看,您要不要?”杜十娘已经想的很远了。      “不好看的,我要来干什么?喂四闲家的狸花吗?”七姨反问。      “也是。”杜十娘干咳一声,心道果然……还是要好看的。      “您还别说,小花就喜欢抓雀儿玩。”提起小花,石闲无奈说道:“十娘给我的这只狸花可是烦人的很,到时节了院子里就有被它咬死的雀儿,偏偏也不吃,就是咬着玩。”      “不吃好,再生了病。”七姨说着,眯起眼睛;“不过,狸奴这东西性子是凶。”      “小花是厉害。”杜十娘想起了什么,跟着说道:“妮子说,小花连沁河医馆那只花蛇都能抓着、团起来玩。”      “您若是养了雀儿,以后小花首先就不能进您的门了。”石闲提醒七姨。      “不听话的狸花,打几顿就长记性了。”七姨淡淡的说道。      “您说的对,就好像姑姑当年打我一样。”石闲轻轻叹息,正要说什么……忽然就听见了一阵斯斯啦啦的声音。      七姨和杜十娘皆是一愣,看向木门的方向。      这声音,就好像是尖锐的东西在木门上划拉发出的声响,大半夜的忽然响起来,还真的有些渗人。      “什么声音。”杜十娘脊背一凉,微微打了个哆嗦。      “听着有些耳熟。”七姨说道。      “还能是什么声音?等着。”石闲眼角微微一抽,她对于这个声音可是太熟悉了。      石闲站起身,推开门后弯下腰就将地上的小花捏着脖子拎了起来,骂道:“又挠门!家里的门都让你抓的一道一道的,七姨的们是白檀木的,抓坏了你知道我要赔多少银子吗!!”      浅色的狸花被石闲捏着后颈,四肢雪白的爪子就这么僵硬在空中一动不动的,许久后才发出了一声软嚅的叫声。      “喵~”      它才不是不长记性的狸花,挠门……是因为要见小姐。      “这小东西还听可爱的。”七姨瞧着小花那蠢兮兮、乖巧可怜的模样,眨眨眼后看向杜十娘:“十娘,当初你怎么就不养了。”      “我嫌麻烦。”杜十娘随意说道。      “这个理由好。”七姨点点头,盯着被石闲拎起来的猫儿,忽然的就有些心动。      雀儿先不说。      养一只狸花似乎也不错。      她瞧石闲养小花,就好像养女儿似得。      石小花,可不就是石闲的女儿,石婵儿的妹妹?      七姨喜欢的明灯丫头,也是一只狸花。      “十娘,你这只狸花是哪里弄来的?”七姨轻轻杵了一下杜十娘。      “我……”杜十娘正要说什么,忽然就见到石闲一怔后松开手,小花则是轻轻翻了一个身,平稳落地。      “谁在门外?”石闲疑惑的蹙眉,旋即走到门外,瞧着眼前这个满眼慌张、胸前染着一股子酒渍,看起来的有些狼狈的姑娘。      不是纤阿还能是谁。      ‘是她啊。’      石闲了然。      认得。      还以为是红吟呢,原来不是。      石闲有些疑惑。      话说,她一个车夫,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      0823 有心栽花      窗外,雨水噼里啪啦的响,扰乱了纤阿的思绪,她的心此时就像是杂乱无章的雨水砰砰的跳动着。      在纤阿的身后是漆黑的走廊,她身前那小小房间的光亮十分刺眼,如同夏日正午的日光入眸那般的让人不适。      天知道,她知晓屋里的人不是杜七、而是杜十娘和七姨、石闲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紧张?      已经不只是紧张了,甚至有些害怕了。      害怕杜十娘,这怎么想都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没办法,纤阿作为杜七的车夫,面对翠儿的时候心里都要抖三抖,更不要提总是一身黑衣、严肃沉静的杜十娘了。      她只是想要找两个丫头下去帮忙,可没有做好见杜十娘的准备。      “……”      对于如今的纤阿而言,杜七的性子平缓,偶尔的对话也成了家常……但是杜十娘却不一样,对于杜十娘这个能够全方位管制杜七的“存在”、新规矩的“底线”,纤阿完全不知晓应该用怎么样的态度。      以及,屋里还有一个目前所有人际关系的顶峰。      师柒。      纤阿几乎在听到屋里姑娘们声音的一瞬间就知晓,这儿十分的危险,应该立刻离开。      但是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作为月御,纤阿对于这句话有着深刻的理解,所以她此时硬着头皮站在石闲的面前,好在纤阿并没有站在门楼,只有走出来的石闲可以瞧见她的模样。      “?”      石闲的内心可不像纤阿这般的丰富,她只是淡淡瞧了一眼,惊讶于纤阿的美貌同时,估算了一下她的年龄。      应当比她和十娘都要大不少,但是杜十娘显的年纪大,所以倒像是杜十娘的妹妹。      杜七的车夫,也就是自家人,石闲面对这样的人,一直以来都十分的温柔。      “姐姐的名字……是……什么来着。”石闲奇怪的看着面前有些慌张的漂亮女人,眨眨眼后将小花拎到自己眼前,无奈的说道:“小花,我瞧着,是你带的路吧。”      “喵,喵喵……”小花的前爪在空气中使劲的登了两下,旋即细长的眸子落在纤阿身上。      石闲听不明白小花的话,纤阿却听的明白。      小花是在说,自己让她带路去找“姑娘”。      纤阿眼睑微微一颤。      是了。      对于她而言,姑娘默认指的就是杜七,可事实上,无论是翠儿婵儿、还是小花明灯,在十楼里不加前缀的姑娘指的就只有可能是一家之主——杜十娘。      石小花就更不用说了,它听着纤阿说要找姑娘,满脑子就只有自家的主人,所以她就顺势带纤阿来找石闲了。      “喵!”小花的爪子努力的指了纤阿一下,然后又指向石闲的脸。      可惜的是,这如此人性化的一幕在石闲看来,却完全在瞎画圈。      “把你的爪子收起来。”石闲捏着小花的后颈,顺手将其将屋里一扔。      此时,纤阿站在阴影处,看着半只脚跨过门槛的石闲。      “姐姐是杜七那妮子的小御吧,怎么找这儿来了?还弄成了这个样子。”石闲看着纤阿身上的酒渍,眨眼。      “我……”纤阿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杜十娘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四闲,是谁来了?怎么不进屋。”      石闲回头看了一眼,发觉杜十娘正在给七姨盘头法,心想七姨的闺房只有最亲密的人才可以进,红吟也就算了,纤阿……在没有得到七姨的允许的情况下,还是谨慎点的好。      “真是失礼了。”石闲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身臃肿的打扮很不好看,如今被外人瞧见了,多少有些害羞,便轻轻咳了一声:“姐姐稍等一下,我去唤十娘。”      “这……都听姑娘的。”纤阿现在被小花给害了之后,脑袋便嗡嗡的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姐姐也不需要紧张。”石闲给了纤阿一个微笑,随后转身进屋。      她对于纤阿的到来虽然意外,但是能进入这个楼还能被小花带来的,怎么想都是家里丫头们已经同意了,甚至可能是杜十娘叫来带她们去琴楼的车夫。      杜十娘眼看着石闲进来,一边整理七姨的衣物,一边回头说道:“四闲,谁来了?你将她堵在门口做什么。”      “家里的丫头我还能拦着不成?”石闲奇怪的说道:“是叫……阿纤吧,不知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你叫来的?”      “阿纤?”杜十娘一怔,旋即便想起了当初那个将她从淮沁一路带回来的女车夫,两个人还一起泡过澡,杜十娘对于纤阿驾车的技术有亲身体验,十分满意,所以直接就让翠儿和纤阿签了契,将其留在了杜七身边。      “哦,那个妹妹啊,翠儿不是说让她休息了?”杜十娘也很奇怪。      “妹妹?十娘,她比咱们可要大不少。”石闲提醒杜十娘。      此时,小花踩着猫步走到七姨的腿边,轻轻蹭着她的脚踝。      “我知道,这不是我显得比她年长?”杜十娘看到七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门外,声音压低了一些,向着七姨解释说道:“这个叫阿纤的姑娘很有一手的,当初从淮沁到春风城这么长的路,几乎都没有怎么颠过我,七姨您知道这有多厉害吧……”      “那是挺厉害的。”七姨说着,提醒杜十娘:“你一个小丫头,扮什么老?该叫姐姐就叫姐姐。”      “知道了。”杜十娘说道:“四闲,你帮七姨最后整理一下,我去瞧瞧是有什么事。”      “去吧。”石闲随意说道:“兴许是翠儿唤来的?咱们人多,琴楼的车马不一定坐得下。”      “嗯。”杜十娘点点头,走出门,跨过门槛看清楚了面前的一切,然后就是一怔。      只见纤阿此时头发有些凌乱的贴在脸颊,身上有着明显的酒渍,虽然离得远,但是杜十娘一下就可以嗅出来是提月酒的味道。      不止如此,杜十娘眼睛微微睁大,她看着睫毛微微发颤的纤阿,深吸一口气。      是……阿寻的胭脂香气。      “姐姐这是怎么了,弄成这个样子。”杜十娘取出手帕,轻轻擦去纤阿额头的些许水渍:“可是让阿寻给霍霍了?我说怎么一天也见不到人。”      杜十娘的温柔让纤阿心里起了一阵子愧疚,她脸色微微发白,内疚的说道:“红吟姑娘,受伤了,唤我……来找人下去接她。”      “受伤了?”杜十娘一怔,手指情不自禁的紧紧抓住裙角,不过她依旧面色平静的说道:“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纤阿解释事情的声音很小,杜十娘竖起耳朵仔细听。      ------------      0824 亡羊补牢      窗外的雨水小了许多,尽量不去影响杜十娘听人说话。      “……”      纤阿不安的解释过后,杜十娘简单了解了这其中来龙去脉,她的担忧逐渐化作无奈,眼睑微微一抽,捏着裙角的手缓缓松开,叹息道:“姐姐,你吓我做什么,说什么受伤……我还以为是遭了什么难。不过是扭了脚也能叫受伤?歇几天就是了。”      姑娘家体弱,尤其是练舞的丫头,扭伤是常有的事情……包括杜十娘,也早就习惯了。      “她也是不小心,小宴的日子还能扭到脚。”杜十娘无奈的说道:“让明灯和婵儿去接她上来就是了……罢了,姐姐你是找不到那两个丫头吧,我去好了。”      “十姑娘,这是我不小心。”纤阿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兴许可以趁着这件事让杜十娘解除她杜七的御者这个职责。      真的是个好机会。      “姐姐的驾车的技术我是亲身体验过的,我估摸着,八成是阿寻自己的原因,你也别往心里去……小事罢了。”杜十娘摆摆手,对着纤阿说道:“姐姐稍等一下,我去和七姨说一声,马上就带你下楼。七姨也是,她这个小楼七拐八绕的,是很容易转晕。”      说着,杜十娘上下打量了一下纤阿,无奈说道:“姐姐一会儿也得好好洗洗才是……”      说完,杜十娘没有给纤阿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      纤阿:“……”      纤阿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息。      十姑娘,果然还是和在淮沁的时候一样温柔,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杜十娘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对于姑娘家来说真的很令人心动。      这么以来,想要趁此机会离开十楼的自己,当真是恶劣至极。      ……      杜十娘转身进屋,面带无奈。      她方才说的不是场面话,而是真心话。      扭到脚本身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纵然她有些心疼红吟,可终究算不得什么事情。      当然,那句觉得八成是红吟自己的原因,就有几分安抚纤阿的意思在里面了……毕竟无论怎么说,在车上受的伤都不可能和车夫撇清关系。      纤阿是外人,红吟是自己人,这种时候,一家之主都要想办法估计外人的面子。      不过,杜十娘心里也是真心觉得红吟有问题,比如纤阿身上那么浓郁的、秋水楼的胭脂气味,比如纤阿身前些许提月酒的酒香……也不知道红吟对纤阿都做了什么。      眼看着杜十娘面色怪异的回来,石闲瞥了她一眼,不满的说道:“所以……这么好看的姐姐,半夜衣冠不整的来找你,是有什么事?”      “你这闹什么小性子呢。”杜十娘眼看着将吃醋两个字写在脸上的视线,嗔道:“真要说也是来找七姨,不是找我。”      “拿谁做挡箭牌呢。”七姨瞪了杜十娘一眼:“石丫头吃的飞醋,你接着就是了。”      “行吧。”杜十娘抿嘴一笑,接着认真说道:“不开玩笑了,她来找我,是说阿寻方才扭到扭到脚了,唤人下去帮忙呢。四闲,你先忙着,一会儿直接去找我们就是了。”      “哦。”石闲下意识的点头,忽然眼皮猛地一跳。      红吟……受伤了?      石闲是九苑的姑娘,对于她而言,扭到脚已经可以说是受伤了,可不能当做一件小事来看。      红吟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石闲很快就意识到这时候,想什么都没用,只要红吟受伤,就与自己将她锁在门外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石闲只觉得一股子寒意忽然从脚跟直冲天灵盖,虽然穿着包裹的像是个球,但是脊背整个发寒。      咬牙。      红吟那个女人,真是好算计。      十娘平日里不会在意她和红吟的争斗,但是若是有人受伤,兴致可就变了。      不能让十娘知道,不然,自己就完了。      “嘶。”七姨抽了一口凉气,对着石闲骂道:“死丫头,轻点,下手没轻没重的!”      “……?”      杜十娘疑惑的看着石闲动摇不已的样子,眯着眼睛看着她。      “四闲,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石闲故作镇定的放下七姨的一缕侧发,深吸一口气,有些脸红的说道:“方才吃茶吃多了,我去采个花……顺势,去看看红吟是怎么了,好好笑话她。”      “你?”杜十娘本能的发觉到不对劲:“我就说让你少吃点茶。”      “十娘,你让她去吧,一会儿再把我头发扯下来。”七姨啐了一声,旋即勾起嘴角,给了石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石闲被七姨这么瞧了一眼,忽的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整个看透了。      “您说的是,她没轻没重的,还是我来。”杜十娘站在七姨的身后,对着石闲说道:“那就你去,记得别和阿寻闹别扭。”      “好说。”石闲听到杜十娘的话,弯腰拎起小花的脖子,立刻出了门。      “石姑娘……”纤阿眼看着石闲走出来,正要说什么,忽然就被石闲牵住了手,拽着往前几个踉跄。      “路上说。”石闲毋容置疑的道。      “欸?”      漆黑的走廊中,石闲一只手提着狸花,一只手拽着满面迷糊的纤阿,消失在走廊尽头。      “……”      听着脚步声逐渐消失,杜十娘便停下手上的活,她从身后轻轻抱住自己的娘亲,有些不满的说道:“您果然还是向着她一些,就不怕我吃四闲的飞醋吗?”      七姨看着镜子里杜十娘扁嘴的样子,问道:“你都猜到了?”      “没猜到,也猜到了一点点。”杜十娘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锈红长裙,摇头说道:“正常情况下,四闲可不会穿成那个不好看的样子去见阿寻,除非……她心虚了。”      “我也是觉得她怕惹你生气,和红吟有关吧。”七姨说道。      “阿寻的扭脚和她有关?”杜十娘眨眼道:“总不至于是她找人绊了阿寻一脚吧。”      “她可没有这样的胆子,你别把她想的太有出息了。”七姨笑着。      “也是。”杜十娘无奈的叹息:“四闲,撑死,只能做做……像是锁门这类的、小孩子把戏。”      ------------      0825 柳成荫(二合一)      “小孩子把戏……吗?”七姨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她看起来,比起杜十娘真的要更加疼爱石闲。      兴许就和杜十娘不担心红吟一样,那些更需要担心的丫头显然更需要关切。      可是对于七姨而言,石闲的的确确比起杜十娘要像她年轻时候的性子……看到了石闲,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当然,这儿说的是石闲没有遇到杜十娘之前,用冷淡面容对待外人的那个样子。      至于说,青萝她年轻时候,也不知道是更像红吟,还是十娘?      “石丫头的的确确是没有出息。”七姨看着杜十娘眼里的无奈,心中一片愉悦。      对于一个老人而言,发生这种有趣的事情,也能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      “十娘,石丫头若是真有胆子给红丫头使绊子,你会怎么办?”七姨说道:“我说的不是小孩子的把戏。”      轻一些的,比如故意陷害红吟。      重一些的,比如店里的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      “我会生气的吧,毕竟……我可不想瞧见四闲和阿寻闹的不欢。”杜十娘说着,旋即抿起嘴角:“不过,她如果真有那个胆子,我还是会高兴的。”      变成坏人的样子,以后她也就不用担心石闲会吃亏了。      “我想也是。”七姨眨眼,她觉得杜十娘就是会高兴的,最简单的……如果石闲真有给杜十娘使药的胆子,杜十娘恼怒归恼怒,但是高兴的成为一定会更多。      很明显的,石闲并没有这个胆子,也不舍得。      七姨轻轻叹息,如果石闲若是性子再恶劣些,她也不至于整日做杜十娘的思想工作,几块暗舒荷下去,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杜十娘的性子柔软,每次在石闲想要做坏事的时候,只要瞪她一眼,她就什么都舍不得做了。      “十娘,就你这软塌塌的模样,换在以往的春风城,早就让姑娘吃的渣也不剩了。”七姨无奈的说道。      “以往的春风城?”杜十娘有些好奇:“姑姑们都是敢爱敢恨吗?”      “那帮子女人没有什么出息,你瞧你青姨和温姨就知道了。”七姨啐了一声,旋即想起了什么,目露怀念,轻声道:“早些时候,我在梨园里倒是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姐姐,算的上是敢爱敢恨吧。”      “我可是很少听您说以往的事儿。”杜十娘眼睛一亮,抱着七姨的手臂,兴致勃勃的看着她。      “那姐姐并非是望海店的姑娘,出手阔绰,喜欢逛梨园听戏,身边偶尔会带着一个姐妹还是丫鬟的人。”七姨眨眨眼:“丫鬟的身上很香,说不出是桂花还是兰花的香气,不知道什么种的胭脂……嗯,该是很漂亮的人,可惜她们总是戴着面纱,我没有怎么瞧见过脸。”      因为这两个姑娘并非是形影不离的,所以七姨与另一个人并没有见过几次,但是……那样清冷的气质,只是瞧见一次就不会忘。      七姨一次也没有瞧过脸,不然自然会发现秦淮那和娘亲完美复刻的面容。      “七姨,您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记得?”杜十娘惊诧的看着七姨:“难不成,这姐姐是您喜欢的人?所以才总是吊着青姨……是了,咱们这些姑娘都是喜欢洒脱一些的姐姐。”      “讨打呢?”七姨瞪了杜十娘一眼,随后解释说道:“那姐姐有的是银子,我没少承她的情,有一阵子离开店里,做了她的小先生,教教她写字……画画之类的琐事,印象比较深。”      “女子六艺?”杜十娘理所当然的点头,曾经的七姨都做过一段时间的花魁,要学女子六艺,自然是要找她的。      “可惜她学的……不怎么样。”七姨一想到两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算计着要给某个男人使药的事儿,便觉得,这样的姑娘真的是不拘一格?      “具体的事儿我就不说了,不过那姐姐行事的方式,随心的很。”七姨勾起嘴角。      “随心?随心不就是不守规矩。”杜十娘摇摇头,说道:“不过她不是咱们店里的人,这样的人……是能够吸引到您。”      她听柳青萝和温梨说的七姨,年轻时候简直就是大家闺秀、乖乖女的典范。      对于满身缠绕着繁杂教条的七姨来说,忽然出现这般洒脱的姐姐,自然是印象深刻,说是憧憬应该都是不为过的。      “……”七姨深吸一口气,她认为互有好感的人,就是要有一方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才能够突破那一层障壁。      杜十娘和石闲两个人但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勇气,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其实不光是杜十娘,她和柳青萝何尝不是这样?      “七姨,您说的姐姐后来怎么样了?”杜十娘有些好奇这样的人当初怎么没有把七姨也一并“收”去了。      “后来?我也不甚清楚。”七姨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倒是听说她在淮沁住下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就不清楚了,不过淮沁留了她不少的画。”      “原来是这样,我说……那些画瞧着笔法怎么这么眼熟,原来与我一样,都是您教的。”杜十娘大概知道七姨说的是谁了。      她家里的床头就挂着一幅吧。      连方之南都见过的人,想来也就是近十几年的事情,七姨有一大把的时间,却什么都没有做,看起来就是一般的交情,是她想岔了,根本就算不得是憧憬。      “不过,您也是很没出息,既然喜欢,怎么就没有跟着人家一起走?”杜十娘眯着眼睛。      “你说什么东西呢。”七姨轻轻敲了一下杜十娘的脑袋说道:“丹青也并非全是我教的,她找我的时候已经有了底子。”      七姨说着,语气一顿。      那人是怎么称呼的?九姑娘还是海棠?      几种叫法都听人唤过。      说起来,从她十多岁的时候,到最后知道消息、大概十七八年前,那姐姐陆陆续续的总是出现在春风城和淮沁,就好像一直没有离开似得,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      说不得又是哪个仙门吧。      一个是九姑娘,一个是七姑娘。      杜这个字,也有棠梨的意思,所以七姨觉得世界上有些巧合就真的很有意思。      “所以,我其实不甚厌恶仙门。”七姨抓住了杜十娘的领子,将她整个人拽的低了一些:“七姑娘和你修炼有成是什么样子,我还是很好奇的。”      “按照说书先生的话,修炼的应当是什么魅功吧。”杜十娘啐了一声,旋即不想理会七姨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整日缠着先生的严姑娘,您怎么看?”      严天心?      七姨嘴角微微一抽。      师承怎么也说是她的父亲,杜十娘询问她这个做女儿的怎么看其他人追自己的父亲?      “怎么看?我认为她挺好看的,老东西该是配不上那个姑娘的。”七姨想了想,便觉得自己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所谓的觉得师承背叛她娘亲的想法更是一丁点都没有。      杜十娘看着七姨的面容,微微一怔后就明白了。      七姨就没有将师先生当做父亲看过,自然不会有什么复杂的情绪。      在七姨的记忆中,父亲这种存在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任重而道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是说石丫头吗?怎么话题转我这儿来了?”七姨平静的看向杜十娘。      “是您先提过去的。”杜十娘伸了一个懒腰,旋即眼睛眯起了一些:“我还是觉得,四闲和淮竹姑娘更加的合适。”      七姨指了一下石闲离开的方向,缓缓说道:“这种话,你等着她会因为淮竹姑娘而落跑的时候再说。”      “也是。”杜十娘叹气,随后眨眨眼:“七姨,你说,我给四闲使药,然后把她送到淮竹姑娘那儿……怎么样?”      “又来?你舍得?”七姨反问。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      ……      此时,牵着纤阿的手在走廊上一顿狂奔的石闲完全不知道,她所害怕的事情在杜十娘和七姨眼里完全无所遁形,人家都能猜到她在害怕什么,而且根本就不在意。      杜十娘不在意,但是石闲却在意,于她而言,哪怕杜十娘因为红吟受伤的事情而真心的、恼怒的只骂她一句,她也会翻来覆去、半个多月睡不好觉的。      石闲脚步匆匆,月光映在她的侧脸上,瞧着让人心悸。      “……”纤阿此时被石闲抓着手腕,跟着石闲一路小跑,白裙摇曳,额前起了几丝水渍。      纤阿怔怔的看着前面那提着猫脑袋、夺路狂奔的姑娘。      她上一次被人牵着手一路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踉踉跄跄的跟着石闲,记忆却早已陷入了回忆。      方才差点就见到被元君换作七姨的人了。      纤阿摸了摸自己的脸。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说起来,她虽然被海棠这般拽着去梨园听过戏,但是那时候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海棠身上,完全就不知道自己听过哪些戏、见过哪些人……      纤阿其实想不起来,她有没有跟着海棠去光顾过七姨的生意了。      以七姨的样貌,八成是去过的。      对方应该是认不出她来的,毕竟她与海棠都是戴了面纱的。      纤阿正想着,忽然脚步放缓,跟着石闲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啪嗒……啪嗒……啪嗒……”      绣花鞋落在实木地板上的清脆声间隔声逐渐放大,石闲牵着纤阿逐渐从跑变成了走,再后来,便完全挺了下来。      石闲此时跑出了些许的汗渍,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将手里的狸花随手丢在一旁,旋即大口的喘着气,她真的是个千金小姐,体力只比杜七强一点点。      纤阿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低下头,趁着月光瞧着方才被石闲牵着的手腕。      手腕上,有羲和交给她的常仪镯,以及一道微微发红的手印。      正想着,纤阿忽然见到石闲直起身子身子朝她走过来,正要说话,忽的就见到石闲已经走到眼前,将她往墙上一推,然后盯着她看。      “……”纤阿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撑着墙将她锢在墙边的石闲, 眨了眨眼。      这是要干什么?      此时,石闲呼吸仍旧困难,兴许是穿的厚了,俏脸憋得通红,她一只手按着纤阿的肩头,急躁的问道:“红吟怎么了,姐姐都与我说一遍,越细、越好。”      “原来是这件事。”纤阿了然,她稍稍侧开脸躲过石闲的呼吸,便要向石闲解释先前发生的事情。      “等等。”石闲忽然出言打断了纤阿,她看着面前的有些出汗、狼狈而且穿的薄的纤阿,褪下了自己的一层外衣披在纤阿身上。      这么冷的天,若是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姐姐身上可真香……是用的哪家的胭脂?”石闲问道。      “我?我没有用胭脂。”纤阿如实说道。      “这样?”石闲一愣,旋即使劲摇头:“不对,红吟,红吟的事儿比较重要。”      纤阿静静的看着她,觉得石闲的性子真的很奇怪。      翘起嘴角,纤阿将石闲想要知道的事情都与她细细的说了。      包括红吟被锁在门外,然后她带着红吟去红鸾街采购,然后将红吟摔了一跤的事情都告诉了石闲。      许久后。      石闲咬唇,她盯着纤阿,咬牙切齿的说道:“红吟真是好算计,还特意去买了点心礼物,这是要拉拢杜七那个妮子,该死……我今个可是空着手来的,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把杜七勾过来。”      纤阿:“……”      石闲说着,深吸一口气,嗔道:“扭了脚算什么,怎么没把她摔晕过去呢,这样我今个还省事了。”      说起来,你们看这本书有更新提醒吗?有人说更新客户端没有提示,开了也没有用。      ------------      0826 这俩都不是好人      纤阿被石闲按在窗边,只要转过头就可以沿着窗户瞧见密集的雨帘。      她很少有这般被人按压的感觉,便有些新奇,同时的……纤阿无视了石闲带着抱怨语气的话语,既然她觉得红吟都是麻烦的人,那么石闲这个一见面就要把杜七勾过来的人,显然是要比红吟还要危险的多。      事实上,纤阿是对的。      红吟可不曾有过将杜七拐到榻上的念头。      “……”      雨声减弱,石闲瞧着面前这个性子略软的姐姐,细长的眼睫轻轻地扇了两下。      抱怨也抱怨过了,似是她这般占姑娘家的便宜总归是不太好。      可是像是纤阿这样的姑娘是很少见的,石闲一时间便舍不得松开手,毕竟她虽然说纤阿是外人,但是这是和红吟比较。真与那些外人比起来,纤阿作为杜七的车夫,被杜十娘夸赞和认可过后,就也是十楼的自己人了。      如若不然,哪怕纤阿长得再好看,石闲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她轻轻咳了两声,轻声道:“我可要好好感谢姐姐……得亏姐姐来的早,让我比十娘早些知道这件事。”      这样,她还有提前做算计应对红吟的时间,如果她一直不知道这件事,让红吟和杜十娘先对上面,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那才是最惨的。      “我……来的早?”纤阿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石闲,视线随后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小花此时就在一侧瞪着大眼睛瞧着被她家小姐按在窗边的纤阿,踏雪模样的小爪子啪啪的在地上轻轻拍打着。      对于小花而言,石闲这般欺负姑娘家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诧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是它带我来的。”纤阿轻声说道。      “小花?”石闲闻言,低下头轻轻踢了一脚那在一旁看热闹的猫儿,庆幸的说道:“也幸亏这小家伙带错了路,虽然说是阴差阳错,但是……也总归是做了一件好事,不枉我喂它到现在。”      石闲说完,就瞧见纤阿有些疑惑的眼神。      “姑娘与红吟妹妹关系不好?”纤阿问道。      “……”石闲闻言,身形一滞,旋即抬头看着纤阿的眼睛,只见入目一片清澈。      倒是个不通世事的姐姐。      一般人,在面对不熟悉的人时,可不会向她询问这种话,听着怪蠢笨的。      是了。      这般新来的姑娘,可不知晓她和红吟之间的明争暗斗。      “我和她的关系?”石闲抿嘴一笑,眼角弯起,目光柔软,可是眯起的眼眸中却闪着奇怪的水光。      红吟作为石闲心里除开杜十娘之后,唯一可以结为金兰契的姑娘,说她们关系不好那是不可能的……其实在不久之前,她和红吟的关系也还没有这般火热。      也就是十娘转了性子,她和红吟本来暗线里发展里的关系才摆到台面上来,明争暗斗的争风吃醋。      也就是在杜十娘面前了,如果杜十娘不在,她和红吟也是可以坐下来,好生的吃上一杯茶。      “我与红吟那个红倌人没有什么好说的,关系肯定不算是好,不然她也不会这般的算计我。”石闲啐了一声,随后提醒纤阿:“姐姐怎么唤她妹妹?可莫要被她迷了心神,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      坏女人?      纤阿微微眨眼。      海棠也被人叫做坏女人。      纤阿对于坏女人可以说是有着天然的好感,似是出言羞她的红吟、见面就与她贴贴的石闲,天然的好感度其实都是很高的。      眼睛微微睁大,纤阿瞧着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将她按在墙上的石闲,不免从这个爱占旁人便宜的石闲身上瞧见了几分海棠的影子。      “咳。”石闲被纤阿清纯的目光瞧着,有些心虚的松开了抓着纤阿细肩的手,小声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所以姐姐也就别唤我姑娘了,和唤红吟一样,叫我一声妹妹吧。”      纤阿轻声点头。      石闲从规矩上来说,也是杜七的姨娘,并且是要比红吟还要亲近一些的姨娘。      “呼……”石闲深吸一口气,觉得方才一路小跑的疲惫感褪去一大截后,重新牵住纤阿的手,说道:“也歇息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我倒是要去瞧瞧红吟那个女人有多得意。”      纤阿再一次被石闲牵着手走,猫儿则是乖巧的跟在身后。      “要找两个丫鬟……”纤阿正要说什么。      “不急,我先去瞧她一眼。”石闲眸子幽暗的轻闪,她说道:“本来我还可以指望杜七帮我说几句话,十娘说不定心一软这件事就过去了。”      石闲说着,咬牙切齿的道:“可是杜七见到吃的就忘记自己叫什么,红吟丢给她两袋蜜饯,到时候不倒着踩我一脚就已经是我运气好。”      杜七单纯的性子,被红吟利用了估计都不知道。      “……”纤阿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自家的元君在别人的眼里是这样的吃货,作为丫头说不上没有面子,心里仍旧是奇怪的很。      “红吟准备了这么多的蜜饯,就是连收买杜七那个妮子的算计都做好了……看来今日这个亏,我是吃定了。”石闲叹气,想起了红吟和杜十娘如出一辙的怕疼性子,旋即有些解气的说道:“她淋了雨,又崴了脚,今个我算她赢了也不亏。”      争斗就是要有输有赢的,红吟既然都拿受伤出来与她斗,让一回合也没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么想着,石闲的脚步忽然放慢。      她绕过了琴房,即将走到小楼的最底层。      “姐姐,红吟她伤的严重吗……”石闲回头看向纤阿。      纤阿正要回应,却见到石闲忽然转过身去:“罢了,扭个脚,再严重也严重不到哪里去。”      二人走到了一楼,眼看着屋外的月光重新洒在屋内的地面上,纤阿终于是送了一口气。      总算是出来了。      石闲站在屋里,看着窗外雨棚下的马车,压着纤阿的肩,让她坐在一层的桌子前,说道:“姐姐先在这儿歇一会,我自己去瞧瞧。”      。手机版网址:      ------------      0827 金兰后补的一对      说完后,她也不给纤阿反应的时间,抄起一旁的油纸伞就跨过了门槛,走进了雨帘中。      纤阿:“……”      沉默后,她看着石闲的背影,觉得姑娘们一个个都难懂的很。      纤阿纤细的手指在眼前的桌面上轻轻一划,隐隐可以瞧见桌面上的些许茶渍,在她白皙的手腕上,那常仪镯微微闪光。      这儿……有着浓郁的、羲和的味道。      她是在这儿和元君吃茶的吧。      正想着,纤阿觉得脚上痒痒的,低下头便瞧见了小花软塌塌的蹭着她。      纤阿无奈的弯下腰将小花抱起来,使劲捏了捏它的脸,嗔道:“你这丫头带的好路!”      ……      ……      雨幕。      石闲回头看了一眼七姨房间的光亮,收起雨伞就这么掀开马车的幕帘,走了进去。      一进车厢,入目的就是满地的琳琅,各式各样的礼物,蜜饯、小玩意堆满地,让人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而红吟身姿婀娜的侧卧在小桌前,面前放着一壶烫好的小酒。      眼看着石闲面如黑锅的进来,红吟完全不意外,就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比杜十娘先来一样。      “石姑娘这是怎么了,快消消火,来吃上一杯酒。”红吟微微笑着,因为酒水而微醺的眼神含情脉脉的注视着石闲,像极了淮沁水边那些撩人的雪梅,不经意间便俏然绽放。      瞧着这样的红吟,石闲本来些许的不满与怒意忽然就消散了许多,她啐了一声:“你真是不折不扣的红倌。”      “红吟红吟,你听着像是什么好词儿?”红吟反问。      “我觉得你的名字至少是好听的,比我的强。”石闲说道。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红吟面含笑意:“和个小猪仔似得。”      “十娘亲手挑的、亲手给我穿的。”石闲盘腿坐下,抬头道:“还有事吗?”      “没事了。”红吟嫉妒的看了看一眼石闲这一身难看的衣裳。      一见面简单的交锋,看似并未分出胜负,实际上,是石闲小胜半成。      石闲走过去,微微晃了一下红吟面前的酒壶,发觉已经少了一大半,她手掌贴在红吟的侧脸上,入手微烫,无奈说道:“你吃这么多酒做什么。”      “吃醉一些,还扭了脚,十娘总归多照顾我多一些。”红吟轻轻笑着,得意的说道:“好啦,这么点酒我也不至于醉,就是有些上脸……毕竟扭了脚,得让十娘好好心疼,不然我不是白疼了……说到这,我还得好好谢谢石姑娘,不是你将我锁在外头,也不会有这种好事。”      “你少阴阳怪气的。”石闲看着红吟那一幅胜利者的样子,正要反驳,忽然眉头一皱。      兴许是因为纤阿身上很香,这般一对比之下,本来微弱的气息在石闲感觉就放大了许多倍。      她身子前倾,在红吟身前嗅了嗅,随后嫌弃的说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怎得这么难闻……”      “……”红吟身子一颤。      真实伤害就是如此了。      “我明白了。”石闲勾起嘴角:“你吃提月,就是想缓一下这个气味吧,很可惜的是……依旧很严重。”      “石闲,你嘴里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红吟恼怒的说道,被石闲一句话直接破防。      “不装了?”石闲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你好,我逗你一下,忍着疼,不去瞧先生也要来十娘这儿落我的面子。”      “难道不是你的错?”红吟瞪大了眼睛:“我即便是要算计你,但是你可别忘了,你比我多了一个下午和十娘在一起的时间,还不许我要回来?”      “我也没和十娘在一起。”石闲说道。      “哦,你把翠儿给吃了。”红吟嫌弃的看着石闲:“十娘就在身边,你也做的出来这种事儿,怎得还有脸与我抢十娘。”      “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石闲说道。      “我也可以与你打一架。”红吟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伸手各种各样的礼物:“七姨喜欢看咱们打架,只是,七姑娘八成是会向着我的。”      “她是向着蜜饯,才不是向着你。”石闲咬唇,旋即伸手在红吟措手不及时,在她的脚踝上戳了一下。      “嘶……”      红吟瞬间抽了一口凉气,脚踝上剧烈的痛楚让她俏脸瞬间充血,咬紧牙关的同时,眼里竟然是疼出了几分水润。      “疼的这么厉害,还逞强呢。”石闲无奈,取出手帕擦了一下红吟的眼角:“是阿纤摔了你?”      红吟伸手在石闲手腕上掐了一下算是报复,随后说道:“我自己撩拨的她,自作自受,你可别去找阿纤姐姐的麻烦。”      “我和你什么关系,高兴还来不及呢,犯得着去找那姐姐的麻烦?”石闲翻了个白眼:“倒是你,腿肿的这么高还不去看先生,就不怕以后瘸了?”      “瘸了有十娘养我,也挺好的。”红吟说道。      “那可不能让你瘸了。”石闲摇摇头:“你别想这种好事,若是你落下了病根我就去找师先生,什么病一颗丹药下去也就没事了。”      “丹药我也是有的,就是不能随便吃。”红吟眨眨眼,心想吕少君的确赠予了她一颗“仙丹”。      石闲无视了红吟的话,她问道:“秋水楼的红吟姑娘,你是怎么想出这般恶毒的注意的?”      让杜十娘心疼的同时,还能将矛盾转移到她的身上,让十娘一晚上都不会给她脸色看。      这次的宴会,石闲知道自己极大的可能是既无法和杜十娘亲近,还要被杜十娘嫌弃。      “随你怎么说。”红吟微微撑起身子,优雅的给自己斟了一杯热酒,抿了一口后看着石闲:“我带了礼物,便是客。扭了脚,就是伤员,十娘于情于理都会向着我的……石姑娘,你做错了事儿的,今个拿什么与我争十娘?不被她骂,就偷着乐吧。”      “不止如此吧,你连杜七都算进去了。”石闲捏紧了裙角。      “这和我没关系,点心都是阿纤姐买的,她可喜欢七姑娘了。”红吟勾起嘴角;“那姐姐清纯的很,我瞧着都心动。”      “我方才也有些心动。”石闲肯定的点点头,随后和红吟相视一眼,各自呸了一声。      坏女人就是这样的,矛盾归矛盾,也能聊到一处去。      “……”      桌前正逗弄狸花的纤阿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手机版网址:      ------------      0828 金兰      车厢中,石闲跪坐在红吟的小桌前,将剩下的半壶提月揽至自己的面前,同时轻声说道:“这次算你赢了。”      “什么叫算我赢了,我可瞧不见你能赢的可能。”红吟手捧酒杯,正要吃酒,便被石闲一把夺去喝了一口,入口的黄酒香甜温热,味道正好,但是仔细去品,能察觉到一股子不甚好闻的气味。      “果然,提月酒还是要喝冷的。”石闲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烫过的提月,吃起来一股子酒糟味。”      “你身子寒凉,可不能吃冷的。”红吟随口说了一句后奇怪的看着石闲:“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石闲眨眨眼。      “你自己瞧。”红吟取出随身的铜镜,举到石闲面前,石闲凑过去就在镜子中见到了一个浅笑盈盈的美人。      原来是这样。      是想起了上一次与十娘烫提月的那一次,所以才笑了。      她用一壶提月酒和几滴眼泪就让杜十娘收了心,这样的买卖简直不能再赚。      这么一想,她真的是被十娘所宠爱的人,有这个前提在,将十娘让给红吟一日虽然有不甘心,却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红丫头,一时的成败可算不得什么。”石闲双手绞弄在一起,缓缓的说道。      “我争的也只不是一时的成败。”红吟眨眨眼:“我不管你在笑什么,只是……今个的通宵宴,十娘是我的。”      “你争的过七姨?”石闲反问。      “少你一个就够了,七姨那儿到时候再说。”红吟想也不想的说道。      “行吧。”石闲抬起头说道:“放我一马?”      “我听错了?”红吟歪着头。      “看在它的面子上。”石闲解下腰间的荷包,取出一小叠银票,旋即推到红吟面前。      “你们九苑的姑娘真是财大气粗。”红吟沉默了半晌后,深刻的感受到了她与石闲之间的差距,单单是这一小沓银票,换成秋水楼的姑娘……只怕得个把月才能赚到,这里面还要祝平娘上下打点。      石闲倒好,只是出行都带着这么多的银子。      “银子,也不值什么钱。”石闲说道。      “银子不值钱什么值钱?”红吟问。      “让十娘不骂我更值钱。”石闲抿起嘴角,略显不安的说道:“红丫头,今个是我栽了,十娘就让你一日。不过……我把你锁门外这件事,你只要不与十娘说,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      意思是,她今日可以主动服软,不与红吟争抢杜十娘。      毕竟,让出杜十娘然后边缘化怎么想都比让出杜十娘还要被杜十娘骂要好上无数倍。      “我懂了。”红吟立刻就了解了石闲的心思。      与其被她戳破事实然后被十娘骂,那自然是主动服软好,红吟其实倒是觉得无所谓,她的目的是接近杜十娘,又不是欺负石闲,只要她的目的达成就好了。      目光在面前的银票上一掠而过。      可不是因为这些银子。      “……”      石闲见到这一幕,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是很聪明的人,如果用银子让红吟将杜十娘让给她,这一定是不可能的。      那么退而求其次,她主动退出,换一个红吟隐瞒事实,不被十娘骂就足够了。      她少了十娘,还有翠儿可以陪她排解寂寞呢,一晚上的时间……忍忍也就过去了。      “答应了?”石闲问。      “石姑娘。”红吟清了清嗓子,旋即说道:“你也没有必要这样吧……又没有人知晓门是你上的锁的,再说了,也可能只是无意间做的。”      “不管用,十娘太了解我了。”石闲啐了一声:“本来只锁你一晌午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可偏偏你要撩拨阿纤,扭了脚……我真是不知道是说你不检点,还是阿纤脸皮薄。”      “你就不能怪你非要使这种小孩子把戏吗。”红吟无奈的叹气。      “所以我现在用的大人的交易。”石闲修长的手指指了一下桌子上的银票。      “你赢了。”红吟眨眼的频率快了许多,她拿起桌面上一沓银票,微微数了一下后,说道:“那……今个就是我不小心扭了脚,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来的晚是为什么?”石闲看着红吟。      “我这不是去买礼物了,花的时间久了一些,也不算什么吧。”红吟笑着。      “你居然要骗十娘。”石闲勾起嘴角。      “这可算不上骗。”红吟指甲轻轻在银票上一弹,嗅着让人心醉的味道,眯着眼睛说道:“十娘过些时日要来我这儿住,我正事缺银子的时候,石姑娘,你这也是雪中送炭了。”      她现在很闲感谢,感谢石闲把她锁在外头。      “哼。”石闲呸了一声。      说起这件事她就忍不住的嫉妒。      不过,她之所以这般的大方,就是知晓这些银子八成最终还是会花在十娘的身上,所以她交给红吟一丁点也不心疼。      只是这种自己掏钱让红吟去招待自己意中人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对了。”石闲指着红吟身后那一大车的小礼品:“这里头,有我的份吗?”      “我买了几身平日里披罗居少见的衣裳模子,到时候直接送去你家,你看着定做几身……茶水的时候穿应该不错。”红吟说道。      “行。”石闲心想红吟的衣品她还是相信的,又觉得红吟做事滴水不漏,让她想要找个理由发火都做不到,憋屈的很。      “石姑娘,你也吃点提月,黄酒温补,消消气。”红吟亲自给石闲倒酒,又亲自把酒盅送到了她嘴边,那眸子温柔的,完全看不出二人之前有过针锋相对的场面。      “果然,在春风城里,银子才是最有用的。”石闲扶额。      “也要看是谁的银子。”红吟一只手将酒杯轻轻抵在石闲的唇上,指甲在她脸上一刮,随后说道:“你的银子我要,其他人的……我也不会考虑。”      “这样?”石闲接过酒盅。      此时,在交出杜十娘又付出了大量银两的情况下,她成功化解了一个修罗场,危机暂时解除的石闲没有舒展了一些。      她看向红吟,忽然说道:“若是我与你签了金兰契,咱们的银子要怎么分。”      ------------      0829 算计      “你这个问题很奇怪。”红吟没有质疑石闲的话,反而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要全部交给我的。”      “凭什么。”石闲不满的盯着红吟:“连十娘都不会这般贪心,你怎么敢。”      “既然对食,过日子就要节俭了。”红吟青葱一般的手指戳在红吟的脸上:“似你这样,三言两语就把这么多银子送人的,也配管钱?”      石闲闻言身子一颤,旋即有些心虚的扭过头去,强硬的说道:“可我赚的多。”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红吟说道。      “果然,我与你合不来。”石闲愈发觉得还是她的十娘好,比所有人都好。      “我倒是忽然觉得,另一半富裕……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红吟眼睫扇动了两下,她变回先前那半侧卧的姿态,眯着眼睛说道:“石姑娘,淮竹姑娘哪里不好了?花月楼里,她瞧着你的时候,眼里都在放光,像是要把你吃了似得。”      说着,红吟补充道:“她人好,长得好看,有钱有势,还是个姑娘家……又喜欢你,只能有这么完美的人了。”      “淮竹?她也不是不好,只是我与她不合适。”石闲说着,将手上的酒盅放到桌子前,然后走到了红吟的身前,依靠着窗子坐下。      “不合适?你和十娘就合适了?”红吟平静说道:“要我说,清倌搭清倌,红倌搭红倌正合适。”      “那不行,我知道你喜欢乱牵线,但是你离我远点。”石闲立刻摇头,她直勾勾的看着红吟,直到红吟面色怪异后,石闲这才说道:“清倌和红倌也是可以的。”      “你说的不会是我和你吧。”红吟叹气。      “我们两个加起来,总能吸引一些十娘的目光的。”石闲提醒红吟。      “你若是这样讲,也有道理。”      “好了,你收了银子就得好好办事,我让十娘给你,你不许给我戳漏了,我上去唤丫头来接你。”石闲看向红吟那红肿的脚踝。      是自己的错。      不过她也付出了代价,便不需要内疚。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我忘不了,你安心吧。”红吟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今晚,咱们把阿纤姐也带上,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只是……那姐姐性子内向,你怎么说服她的。”石闲问。      “没说服,就这么带来了。”红吟丝毫不脸红的说道。      “真有你的。”石闲眉毛一挑,随后盯着红吟的眼睛:“什么目的?”      她可不觉得,红吟会好心到让一个似是纤阿这样干净漂亮的人进入十楼,要知道纤阿一定会吸引到杜十娘的视线的。      “我弄脏了她的衣裳,自然要她来这儿好好洗洗,还有就是……”红吟眉眼弯弯,满脸写满了算计:“阿纤姐喜欢杜七。”      “……”石闲沉默了一会儿,意外说道:“你想用阿纤刺激十娘?”      “嗯,阿纤姐够好看。”红吟摊手,旋即伸手在石闲的腿上敲了提一下:“这么快就明白了,看来,你也与我一样,想着七姑娘和十娘的事儿。”      “名分的确要有一个。”石闲说完,认真注视着面前这个名叫红吟的女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是她和红吟真的很合适。      性子是。      算计上也是。      她喜欢十娘,自己也喜欢十娘……果然,就应该是同一阵营的。      ……      ……      房间里,纤阿轻轻揪了一下小花的胡子,感受着小花不满的作势要咬她,却又下不去嘴的委屈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开始理解,为什么春风城姑娘们喜欢养这些小东西来排解寂寞了,也明白……为何尘世的人知晓月宫有仙子后,要杜撰出一个兔子来了。      一个人的生活不好过,若是有个小宠在身旁,就能够减轻许多。      “小花。”纤阿唤了一声。      “喵……”小花昂起头。      “倒是一个石小花,一个杜小花。”纤阿喃喃说道。      与她有缘的、喜欢憧憬的杜十娘的杜小花被严天心收做妹妹,如今就在绝云宗上借助灵泉修炼。      “你想要修炼吗?”纤阿说着,轻轻抓着小花的脑袋。      “喵。”狸花不明白纤阿的话,便只是眯起眼睛。      “不修炼,你以后还怎么欺负花瞳?她现在可是化形,还是龙属。”纤阿说着,旋即眨眨眼。      也不是。      蛇就是打不过猫,更何况是杜七喜欢的猫。      说起来,明灯虽然是猫妖,但是她的顽劣性子早就磨损的干净,除了一对耳朵……一点看不出狸花的性子。      明灯是元君的丫鬟。      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养只猫儿?      狸花好,还是兔子好呢……      纤阿的思绪发散的厉害,她望着可可爱爱的在桌子上打了个滚的小花,抿起嘴角。      忽然的,桌上可爱的猫儿就这么被石闲抓着后颈提了起来,纤阿看过去,只见石闲恼怒的对着狸花嗔道:“谁允许你上桌的!”      狸花被骂了,四肢悬浮在空中一动也不敢动的。      “……”纤阿看着石闲独自一人回来,能够感觉到她如今的心情不是很好。      “姑娘,这是怎么了。”纤阿问道。      “啊,没事。”石闲面对纤阿的时候,态度忽然就温柔了下来,她眯着眼睛微笑,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几乎可以被称作完美的姑娘。      喜欢杜七,也不知道是哪家来的大小姐,眉间紧蹙,干干净净。      正合适。      她和红吟都说好了,当着十娘的面,多说说杜七和纤阿的事情,尽量将她们往一起凑,看看能不能激发十娘的危机感。      “咳。”石闲柔和的笑着,说道:“阿纤姐,不是说好了要唤我妹妹的吗?可不要见外。”      纤阿完全适应不了石闲那比红吟还要透骨的视线,小声说道:“……妹妹。”      “这样就好。”石闲满意的点头,随后说道:“红吟的事儿我已经解决了,我们上楼吧,去看看小丫头都在做什么呢。”      “嗯。”纤阿应声,可是……她看着石闲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雨帘中的马车。      红吟她对付不来。      石闲她也对付不来。      这两个人如今一起出现……纤阿一想到这儿,心里总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不安。      ------------      0830 姑娘的关系网需要谨慎的添加      最后,红吟是由婵儿背上楼的,明灯只负责搭把手,白玉盘则扶着红吟小腿。      ‘不至于吧。’      安宁跟在后面,深刻感受到姑娘家受伤后,身边人是怎么样的大惊小怪。      不就是扭伤吗?      一个一个的至于吓成这样吗,所有人都跑下去看,就差没有将红吟抱在怀里了。      安宁一想到自己以前缺胳膊少腿也只能靠自己的场面,便轻轻叹息。      人和人真的没有办法相比。      作为一个姑娘家,她对红吟这个普通的红倌人产生深刻的艳羡。      跟在众人身后,目光在石闲身旁的纤阿上掠过。      安宁还是觉得……这个姐姐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罢了。      因为羡慕红吟,安宁就不在意纤阿的身份了,反正最多就是哪个来春风城玩的、尘世家族的千金小姐,她也不可能认得。      “轻点,疼。”红吟趴在婵儿的背上,上楼的时候抽了一口凉气。      “我小心一点。”婵儿咬牙。      一旁的白玉盘见到婵儿微微发抖的腿,贴心的在后面将红吟托起了一些,减轻了婵儿的负担。      在一众小丫头的簇拥下,婵儿总算是将红吟背到了主屋,好生安置在榻上。      “呼……”婵儿面色通红,微微气喘的靠墙而站,心口、腰侧一阵隐隐的疼。      她可不是什么有力气的丫头,红吟作为成年女性,体重也是不轻的。      此时,红吟就坐在榻上,床沿则是白玉盘、安宁、明灯三个丫头围在那里担忧的看着她。      白玉盘和明灯也就算了,安宁纯粹是为了融入环境而凑数,虽然看着也很可爱,但是仍旧是与氛围格格不入。      “……”      婵儿看了一眼明灯,小口的叹气。      虽然明灯很有力气,但是她毕竟是个小孩子,还是得她来。      婵儿低下头,双手覆在小肚子上。      她最近好像是胖了,该是疏于锻炼了,只是背红吟上来竟然在这么困难……也幸亏翠儿已经走了,不然定要骂她整天吃白食,不配做侍女了。      自己不该吃七姑娘那些梨条的。      得节食了。      她又担心的看了一眼红吟,可是一想到杜七离开取银针,松了一口气。      家里看着一个医家先生,就是让人安心。      此时,石闲的声音忽然引起了婵儿的注意,她瞧过去,便见到石闲和纤阿在不远处的圆桌处坐着。      “阿纤姐,你板着脸做什么,笑一下呀,你笑起来可是很好看的。”      “……”纤阿柳眉微微一颤,很显然无法适应石闲对她的热情。      看的出来,纤阿此时有些局促,不过因为杜十娘和七姨尚未到来,所以她还算是冷静。      “小姐,我先去忙了。”婵儿走过去,小声说道。      “行,你去吧。”石闲站起来点头,顺势摸了摸婵儿的脑袋,只是她虽然安抚了婵儿,但是目光一直就放在纤阿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      婵儿要离开的脚步一顿。      她平静的看了一眼埋头而坐的纤阿,目光一炯后轻轻拉扯了一下石闲的衣角,等待石闲看过来后,才小声的说道:“小姐,我是不是……胖了?”      “你?”石闲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贴身的侍女。      “你可不胖,像是翠儿那样太瘦也不甚好看,挺合适的。”石闲满意的说道。      她自己这个丫鬟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至少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平日里虽然会欺负,本质上喜欢的很。      “哦,是红吟最近胖了,和你没有关系,背不动也不怪你。”石闲补充道。      “……”      榻上,正笑着和明灯说着什么的红吟忽然语气一滞,她眼睑微微抽了一下。      还别说,她没办法反驳红吟。      自从和十娘修补了关系后,她各种意义上的心情愉快,无所牵挂,因而……人的确是稍稍胖了一点点。      所以,她已经开始节食了。      “小姐,红姑娘才是真正的匀称正好。”婵儿回头看了一眼红吟,眼里露出一抹艳羡。      她过几年身子彻底长开了后,能有红吟身材的七分好……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在我面前夸她,你讨打呢。”石闲瞪了婵儿一眼。      婵儿抿嘴一笑。      她还能不了解自己小姐?      从红吟帮着杜十娘准备花月楼琴会的开始,她小姐和红吟的关系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了。      “小姐,我去忙了,还有衣裳要收拾。”婵儿说道。      “看在你有正事的份上,就不收拾你了。”石闲摆摆手。      婵儿点头,旋即离开继续去忙自己的事儿。      她毕竟是侍女,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也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      出了门。      婵儿便迅速的眨了眨眼,她想着方才被石闲用滚烫视线看着姐姐,心想那真的是很好看的人。      小姐对她是动心了吗?      “……”婵儿三指轻轻抵在唇上,随后咽了口唾沫。      她可得防着点,就算是替翠儿看着,也不能让小姐被外头冒出来的女人给勾去了。      至于说为什么不防着红吟……      纤阿和红吟可没有办法比较。      ……      等到婵儿离开,石闲这才伸了一个懒腰,旋即盯着纤阿说道:“姐姐怎么看我这个丫鬟。”      纤阿说道:“她似乎不太喜欢我。”      石闲一怔,她没有想到纤阿说的这么直。      姑娘家都是弯弯绕绕的,纤阿忽然的话就让石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后才憋出一句话:“姐姐性子也实在了,倒是说的婉转点?”      “?”纤阿疑惑的望着石闲。      “罢了,我可以确认,阿纤姐姐你以往一定是不常与人接触的。”石闲打量着纤阿那成熟的样貌,心想这样的深闺大小姐在尘世也不罕见。      “我是不怎么与人接触。”纤阿如实说道。      石闲的目光在纤阿手腕上的常仪镯子上掠过,目露惊艳后,隐去眼里的璨光,好奇的说道:“姐姐不缺银子,谈吐一瞧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我倒是奇怪,姐姐的家人是怎么同意姐姐呆在春风城里的?这可不是个好地方,还做车夫……”      做车夫她倒是能理解,毕竟是杜七的车夫,换谁都愿意做。      白景天都愿意呢。      ------------      0831 姐妹不会有矛盾,因为有人会让      只是,姑娘家出门游玩、历练,偏偏挑了春风城。      不是无知少女,就是她这样不喜欢男人而喜欢姑娘的姑娘。      “家人?”      听着石闲的话,纤阿脑海中闪过了羲和的样貌,她抬起手撑住脸,镯子压下她的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她也不许我呆在这儿,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这样?”石闲又是一愣,她轻轻点头,惊讶的说道:“姐姐原来是外柔内刚的性子……真是意外,不过姐姐安心吧,咱们这儿的姑娘都是很好的,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与我说。”      纤阿闻言抬头,心想她现在可不就是遇到了麻烦?      比如想要变卖手上的镯子,比如想要离开十楼。      这些话也不能与石闲说,毕竟石闲从一开始就给她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若非是她是元君的姨娘,纤阿早就离她远远的了。      “好了,婵儿也不是不喜欢姐姐你,只是……还不甚熟悉。”石闲解释道。      她自然知晓婵儿为什么防备纤阿,毕竟她们这儿的姑娘也不是每一个都热情好客的,更不要说……纤阿还将红吟给摔了。      杜十娘是一家之主要大方,婵儿一个小丫头可大方不起来。      “我也不在意,本就是我的错。”纤阿说着,忽然身子一颤,身子僵硬,忍住没有回头看。      “砰!”      只听得一声闷响,房间的木门被一只狸花一头撞开。      小花撞开木门后,还贴心的用身子挡住了回弹的门,为自己身后的姑娘开路。      杜七端着一个盛放着各种医家器具的盘子跨过门槛。      “杜七,你拿的这是什么。”石闲起身。      “冷敷的东西,纱布,还有针。”杜七走进来后,抬脚后翘将门关上,转身后看着屋里的热闹,说道:“七姨这儿真是都有。”      “有她自己买的,还有旁人送的,我也习惯了。”石闲说着,轻轻杵了纤阿一下。      纤阿身子一颤,站起身,紧张的说道:“姑、姑娘。”      她可是摔了杜七的姨娘一个跟头,先前还吃了红吟卖给杜七的零嘴,如今见到杜七要亲手收拾她弄出来的烂摊子,再联想到她日后要送杜七出台……      没有瘫软的站不起来就已经是身为神明的涵养支撑着她了。      “姐姐也来了?”杜七对着纤阿点点头:“安心,我方才瞧了,是小伤……还有,谢谢姐姐的点心,味道很好。”      说起点心,杜七不免就想起了方才整整一车的零嘴,忍不住勾起嘴角。      “姑娘喜欢就好。”纤阿松了一口气,无比庆幸她带了这么多的点心来。      “喜欢。”杜七浅笑,旋即抬脚离开。      “……”      感觉到杜七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纤阿身子一软,便俯身在桌上,整张脸发白,与红晕的脖颈完全呈现出两个不同的颜色。      “阿纤姐,你也太喜欢杜七了吧。”石闲将纤阿的紧张尽收眼底,面色怪异的说道。      至于吓成这样吗?      纤阿那担心杜七生气的模样石闲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仔细思考后才发现,这不就是她害怕杜十娘生气的样子吗?      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纤阿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说道:“姑娘高兴,我就高兴。”      “你和杜七这一点很像。”石闲摇摇头:“分明脸皮薄得很,可是说情话的时候却完全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我不明白。”纤阿说道。      “不明白也没关系。”石闲抿嘴:“我会支持姐姐的。”      支持她把杜七给拿下。      石闲对于纤阿此时是越来越满意了,她眯着眼睛,很是温柔的笑着。      她要的就是纤阿这份清澈和天真以及……这份无比在意杜七的心。      就是要这样好不遮掩喜欢的心才能刺激到杜十娘。      “……”      纤阿被石闲奇异的视线看着,忍不住的抖了一下,随后努力不去看石闲,目光落在杜七的身上。      不怪纤阿卑微。      她看起来是堂堂月御,但是在这个全是杜七家人的地方,纤阿的身份本就低的可怕,大抵连家仆都算不上。      不只是她,哪怕是换了她姐姐来,最多就是比她能装的淡定,谁比谁强还说不定呢。      ……      红吟被小丫头围着嘘寒问暖的,心情真是好的不得了,她就说自己受的伤很值得。      她要是怕疼而吃了吕少君或者段千川给的丹药,如今哪里还能有这样的享受?      “红吟姐。”杜七端着盘子走过来。      眼看着杜七,小丫头们立刻乖巧退下,给杜七空出来了宽敞的位置。      白玉盘微微踮起脚尖,见到杜七盘子里那一排银针后,就给安宁和明灯各自使了一个眼神,旋即三个人退的远远的,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将榻边的幕帘拉上,将杜七和红吟给隔在了里面。      安宁眨眼,她还想多看杜七两眼呢。      “你们弄什么秘密呢?”石闲看过来。      “回姑娘。”白玉盘小声说道:“七姑娘一会儿要下针,要安静些。”      “不能影响她是吧,万一戳错了穴位,我懂。”石闲点点头,之后压低了声音说话。      “……”      明灯见到这一幕,怔怔的盯着自己的姐姐看。      月姐还是月姐。      明灯十分懊恼,分明她才是小姐的侍女,而且她也跟着小姐一起行医,按照道理应该这应该是她做的事情,却都被姐姐做了。      分明,她的姐姐只是看了几天医书,都没有什么实在的经验。      嫉妒?      又不是第一次了,她说不上嫉妒。      只是有些自卑。      自己怎么这么笨,一点也不机灵,难怪翠儿姐总是说她做不来侍女的工作。      果然,姐姐比她更适合做小姐的侍女。      正失落着,明灯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婵儿的样子,然后那些失落就消散的干净。      是了。      以后月姐可以随着小姐行医,她就好好修炼保护她们就是了,所以没有什么好失落的。      婵儿的话对明灯来说,无比的受用。      所以说,婵儿真的是很厉害的人。      白玉盘:“……”      她眼看着明灯振作起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垂下眼帘。      想起了妹妹方才的眼神,白玉盘心口就忍不住一紧。      自己是不是应该离七姑娘……远一些?      正想着,白玉盘忽然被人抓住了手,掌心温润间,抬起头便看见了安宁的脸。      安宁眯着眼睛,在白玉盘耳边说道:“你想什么呢。”      ------------      0832 生情      白玉盘眼里的安宁是很奇怪的人,有时候看起来傻傻的,被婵儿几句话就压的抬不起头来。      有时候却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就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      白玉盘第一次近距离与安宁相见是常平怜喝醉夜闯沁河医馆那次,当时她就觉得安宁是很“可怕”的人,后来虽然因为与翠儿一同沐浴的缘故,两人的关系走的很近,现在更是亲似姐妹……      可是偶尔的,白玉盘偶尔还是能够感受到安宁与周围的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这种念头是什么。      讨厌安宁是不可能的,毕竟能够让她无名厌恶的也只有出家人、大和尚了。      ……      此时,被安宁忽然牵住了手的白玉盘因为才升起不好的念头就被抓了个正着,十分心虚的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眼神。”安宁勾起嘴角,在白玉盘耳边小声的说道:“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白玉盘有些慌乱的说道:“我去备茶具。”      “我和你一起去。”      走廊上。      安宁与白玉盘食指相扣,跟着她走了一会儿后就拽着她的手放慢了脚步,在白玉盘慌张的眼神中捧着她的脸,说道:“你怎么说也是做姐姐的,没有必要嫉妒自己的妹妹,所以……是羡慕?”      “安宁姐,你说什么呢。”白玉盘淡定的转过头去。      “我不觉得你们姐妹会因为七姑娘吵架。”安宁随口说了一句。      白玉盘对明灯有多好已经不用多说了,反目是不可能的。      但是果然还是很奇怪。      “姑娘家都是你们这样的吧。”安宁眼睛睁大了一些,好奇的说道:“小玉儿你喜欢七姑娘,想做她的侍女,明灯则是觉得自己做不好侍女。”      “……”白玉盘没有说话,她可不会是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就钻牛角尖的人,方才之所以心情不好也不是因为她羡慕明灯,而是因为明灯略显失落的眼神。      不过明灯也没让她失望,失落的时间只持续了几息就想通了。      这么一看,白玉盘反而为自己妹妹的懂事和豁达而感到自豪,那点别扭的心思就泯灭在窗外雨声里,连一丁点的种子都没有留下。      她们一个可以为了另一个付出一生的幸福,另一个可以不惜生命,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姑娘而心生隔阂。      哪怕这个姑娘是杜七也是一样的。      “……”      安宁却理清楚了里面的头绪。      姐姐羡慕妹妹的丫鬟身份。      妹妹则羡慕姐姐的贴心与能力。      “看来,这种姑娘家矫情的心思也是我所缺少的东西。”安宁喃喃说道,她微微抬起头,觉得自己比起正常的姑娘家还是少了细腻的心思的。      “姐姐是什么意思。”白玉盘奇怪的看着她。      “哦,没事。”安宁摇摇头,随后回过神来,提醒白玉盘:“你可是七姑娘内定的丫鬟,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有这个心思,不如想想……怎么早点把那个有着药草名字的公子踢到一边去。”      药草……      景天?      “公子……”白玉盘无奈的叹息:“安宁姐,你可以不用这么讨厌公子的。”      明明,无论是翠儿姐还是婵儿姐甚至是十姑娘石姑娘她们对于公子的感官都是很不错。      公子是无害的。      只有安宁对白景天表示出了明确的、丝毫不遮掩的厌恶。      “安宁姐,公子其实是很好的人。”      “?”      安宁惊诧的看着白玉盘。      白玉盘以往也和她说过白景天,但是这次的表情是最认真的。      “你和我在一起,却总是提你那个公子,是不是不太好?”安宁轻轻抱住白玉盘,在她的手臂上掐了一下。      “我只是觉得,姐姐这样……说不得会给姑娘们带去不好的印象,毕竟对人无端的厌恶会显得姐姐任性。”白玉盘如实说道。      “可不是无端的厌恶。”安宁啐了一声,随后小手揉捏白玉盘的脸:“就好像我如今喜欢上你一样的,世界上哪里有无端的厌恶。”      她当初对于身上有着淡淡妖气的白玉盘可一点都不喜欢,在发现翠儿喜欢白玉盘后更是一度产生嫉妒的心思。      现在却总是搂着白玉盘亲近。      日久生情,很有道理。      “无端的……可我的的确确是不喜欢和尚,不知道为什么。”白玉盘说道。      安宁一噎,转身道:“那就是你上辈子与和尚有过节,与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我也没有说与姐姐有关系,只是我不信上辈子下辈子的。”白玉盘摇摇头,她只想要这辈子和妹妹好好的服侍七姑娘就足够,其他的……会是她的阻碍。      最近偶尔会梦见名叫“寸心”的姑娘,让她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有在医馆里查过生字古韵,寸心的意思是很小的生命或者心意。      与万古长存的天地仙人相较,渺小的生命总是匆匆逝去。人之一生由始而终,仿佛忽然之间——这就是寸心的含义。      她本能的不喜欢这个意思。      所以比起白首寸心,果然还是白色玉盘更适合她,尽管后者只是在指天上的“月亮”,比作白玉盘。      “反正我说了,我不喜欢他。”安宁罕见的说不过白玉盘,就使起了性子。      “是因为常管事?”白玉盘踮起脚尖,问道。      “你还挺聪明的。”安宁不满的杵了一下白玉盘,嗔道:“既然知道,还来问我?”      “那晚上我也是瞧见了的。”白玉盘想着当时吃醉的常平怜,小声说道:“公子是迟钝了一些,这也不怨他吧。”      “你向着你家的公子,我向着我的常姐姐,你别想说服我。”安宁对着白玉盘翻了一个白眼,瞧起来有些可爱:“你一个小丫头都能看出来,白景天这么大一个人看不出来?他是不是脑袋不甚好使?”      “安宁姐,咱们是姑娘家,对这方面本来就是……很敏感的。”白玉盘小声说道。      安宁撩起头发:“七姑娘可是说了,他以前也是当做姑娘养的。”      “……”      ------------      0833 随便凑都能成一对      安宁忽然扔出这么一句话来,白玉盘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了,许久后,她才犹豫的说道:“安宁姐,公子她身旁是七姑娘做先生,会察觉不到身边人的心意……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察觉不到身边人的心意?”安宁歪着头看着眼前缩着脑袋的白玉盘:“你说的是常姐姐,还是你自己?”      “……”      白玉盘闻言,身子轻轻一颤,片刻后说道:“我是一直想要一个兄长,公子虽然没有明说,不过……他是把我当妹妹看的。”      这样的话由自己来说起来可能有些不要面皮,但是事实也就是这样。      她的心意与常平怜的心意哪里能相提并论。      “哼。”安宁语气稍稍软了一些:“别的不说,他对你的的确确是很好的,但是这一定是因为七姑娘托他照顾你,不然你们也不会有交集。”      “说是这么说。”白玉盘一笑:“我还是喜欢公子的。”      看起来冷漠冷血,可是真的接近了,便能察觉到公子那生涩、不算熟练的关切,给了最初来到春风城满心不安的她慰藉。      “你这样说,我都嫉妒他了。”安宁不满的扁了扁嘴,旋即叹息:“我承认,有七姑娘在身边,他是很难注意到常姐姐,但是……我果然还是不舒服。”      凭什么,白景天区区一个半妖却可以享受到这儿姑娘们的好意,还不是一个两个,很让人嫉妒。      是上辈子拯救了南荒?      “可以说是尊上的福荫?”白玉盘小声说道。      “尊上……”安宁只能点头,即便是她,在了解了白龙之后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好的字来,甚至作为禅子,她如今也能平平和和的唤一句尊上,足以可以看出来白龙的魅力。      “他的的确确算是投了好胎,我没话说了。”安宁心中腹诽。      想着,安宁忽然面色一沉,她牵着白玉盘的手,严肃的问道:“小玉儿,你总是夸他,以后不会喜欢上你这个临时的公子吧,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公子?他是个好人。”白玉盘摇摇头:“安宁姐,我只会喜欢七姑娘的。”      “这可不好说,他毕竟是个男人。”安宁食指扣在一起,心想白玉盘一心想跟着杜七,以后怎么想都不会愿意与她去东玄佛门的……所以,到时候她可得让杜七好好看着点白玉盘,不能让自家的白菜便宜那蠢笨的公子。      要不……      她回东玄的时候带不走姑娘,但是没说不能带走男人啊。      不然她以后干脆把白景天带上,给他剃度让他当和尚好了。      只要白景天愿意和她走,到时候什么《大自在经》、《一生补处》、《大乘悲分陀利经》甚至是她自己修炼的《弥陀经》都全都可以教给白景天。      这些功法每一样拿出来都是直通天门,皆是佛门底蕴级别的,足以掀起亿万丈风波。      《弥陀经》更是佛祖真言。      总是能够勾动白景天的心吧,到时候只要修炼了,他自然就会绝了欲念女色。      多好。      安宁勾起嘴角。      安宁为了遵循规矩的将白景天弄走,真是什么都敢想,不过她如今佛印在手,于禅宗佛门就是在世佛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姐姐你笑什么呢。”白玉盘看着安宁那奇怪的笑意,放缓脚步。      “没什么。”安宁清了清嗓子,问道:“小玉儿,你家公子他,平日里会修炼吗?”      “当然会修炼。”白玉盘说道:“公子还教了我吐纳法,长了不少的力气。”      “他会喜欢修炼的吧。”安宁追问。      “算是喜欢吧。”白玉盘点点头,白景天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两件事就是看书和修炼。      “我知道了。”安宁正算计着,忽然察觉到白玉盘停下脚步,投过来了异样的视线,便看过去。      “我好像是误会了什么。”白玉盘怪异的看着安宁,忍不住的说道:“姐姐对公子,好像似乎是过于在意了。”      这样想来,当初花月楼因为公子的缘故而封楼,很有可能是导致身为压台姑娘的安宁没有“卖”出去的直接原因。      所以安宁被常平怜给留了下来,是有白景天的一份功劳的。      “安宁姐,你不会是喜欢公子……才总是与我提起她的。”白玉盘说道。      “?”安宁愣住了。      这话太过于骇人,以至于安宁差点忍不住就“发光”了。      她回过神来,倾听雨声,嘴角不使劲的抽了两下,旋即使劲的跺脚,绣花鞋啪嗒啪嗒的响:“你说什么呢,谁喜欢他?呸呸呸。”      “安宁姐你不像个姑娘家,说不定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白玉盘认真的说道。      之所以她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说到底还是因为杜七。      连杜七都不讨厌白景天,很难想象会有人不喜欢她的公子。      “胡话,七姑娘可是等着看你那什么公子扮女相。”安宁大声的说道:“他也算是个男的?”      “姐姐你不就是喜欢姑娘家。”白玉盘说道。      “他也不算是姑娘家……小玉儿!你再说,我可要打你了。”安宁干呕一声,感觉是被恶心到了,她头一回发现原来白玉盘是这样可怕的人。      “我不说就是了。”白玉盘隐晦了一笑。      本就是随口一句,不过……安宁姐反应的真的很厉害。      是这样的讨厌?      看来她得想一个法子,让安宁姐和公子的关系好起来才行,毕竟安宁姐是安宁姐,常管事是常管事。      以后叫安宁姐来沁河医馆玩叭。      ……      ……      房间内。      杜七和红吟在幕帘里做什么没有人知晓,只能听见些许细碎的声响。      “哈啊……”石闲坐的乏了,伸了个懒腰后,想着方才安宁和白玉盘手牵手推门离开,对蹲在一旁和狸花玩在一起的明灯好奇的说道:“明灯,安宁和小玉儿的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回姑娘。”明灯抬起头“月姐和安宁姐一直都挺好的。”      “这样?”石闲眨眨眼,觉得小丫头们的友谊来的本就快,更不要说这两个丫头都是花月楼出身。      “石姑娘,方才那个姑娘是叫……白玉盘?”纤阿忽然问道。      “嗯,景天公子给起的名字。”石闲意外的看着纤阿,这还是纤阿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呢。      “阿纤姐喜欢小玉儿?”石闲笑着问。      “她很可爱。”纤阿点头。      月如白玉盘,这是个好名字,还出现在杜七身边,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自己月神后补的人选是不是定早了?      纤阿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常仪镯,心想她们有缘。      白玉盘能不能出的起银子?      ------------      今天更新晚一点。      大概在夜里吧,写的有点慢      ------------      0834 常仪仙品(二合一)      银子对于纤阿、羲和、乃至于人皇都是十分重要的,所以纤阿可以将月神相关的仙元拿去与杜小花换银子,给杜七买蜜饯。      同样的,羲和为了尘世间一个茶壶,也取下了她的常仪镯、甚至是霞帔拿来变卖。      当然。      说是变卖,却也不能真的找个普通人的当铺拿去当了。      最终,这些流露出来的、珍贵二字都无法形容的物件,只会落到杜七、或者说杜七身边的人身上。      因为杜七身边的人,所以只要随意获得一点点机缘,哪怕只是一句夸赞都比任何法宝强,所以给她们也没关系。      纤阿当初将月宫的功法交给杜小花,也是因为杜七说过她喜欢那个孩子,不然纤阿也不会随便找个孩子就赠与对方机缘。      “……”纤阿眨眨眼。      月如白玉盘,而白玉又可以说是她手上的这一个常仪镯。      常仪,指的就是常羲、望舒、纤阿。      所以说,杜七身边这个以月为名的小孩子比杜小花要更适合做月神候补。      纤阿心想她可以将手上的常仪镯卖给白玉盘,只要白玉盘能够出的起银子。      可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      至于说常仪镯本身具有怎么样的威能和权能?      这重要吗?      代表杜七的青令如今就挂在白龙腰上当个腰牌呢,区区常仪镯……长得好看就是它最大的功能了。      正想着,纤阿忽然注意到什么,转过头去就看到石闲正盯着她手腕上的常仪镯看。      感觉到纤阿看过来,石闲轻轻咳了一声,心道这镯子的成色真的很好,即便是她也没有瞧见过这样好看的首饰……      配饰如此,也足以证明纤阿不是普通的姑娘。      “姐姐的这个镯子可真好看,是什么玉的?昆山玉?独山玉?”石闲眼睛闪闪发亮。      姑娘家都喜欢首饰珠宝,杜七都被影响了,足以见得这儿的风气。      石闲好奇的很,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纤阿手腕上常仪镯,兴奋的说道:“不太像是昆山和田,难道是……”      在纤阿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石闲忽然就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以极其亲近的距离看着常仪镯,迅速说道:“不对,这个成色的石玉,色泽淡黄偏白,有点像是……”      石闲说着一顿,旋即对着纤阿的说道:“姐姐,能让我碰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纤阿点点头,她没有想到石闲对于这个常仪镯会这般的感兴趣,便微微捋起袖子,将手腕送到石闲的眼前。      石闲双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用手指面在常仪镯上擦了一下,随后露出陶醉的眼神,喃喃道:“温润坚实,细腻圆融,细看还带着一抹夜圆银,怎么瞧都是完全没有瑕疵的满雕……阿纤姐,你单单是这个镯子就足够让我们这些丫头拼上家底去抢了。”      先前离得远没有看清楚,如今仔细去瞧,石闲只觉得心跳加速。      这究竟是怎么样罕见的宝物。      饱满莹润沁流萤,灯火下仿若流动着温润,只是入手片刻,石闲就感觉有一股暖意渗透她的掌心,身心舒畅……像极了她以前见过的一件仙家物件。      以她对玉器的了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天品……不,仙品的玉石。      她曾经在花月楼见过顶级的昆仑玉,当时她就很想要……只是在拍卖会上出手的都是各国的王公贵族,她的那点底蕴连十分之一的底价都摸不到。      嗯,昆仑玉最后被淮竹以一个她无法想象的天价买了下来。      有一件事值得说。      秦淮拍下昆仑玉后,其实有花重金打了一个手镯。本是想要送给石闲的,不过一想到石闲一定不会收下,就丢给了自己的父亲做收藏,没有送出手。      “……”      石闲再三确认,发觉纤阿所佩戴的这个镯子,怎么看都比秦淮曾经买下的昆仑玉都要精美和俏润。      石闲仿若第一次认识纤阿,忍不住的说道:“姐姐究竟是什么身份?难道……是南离哪家的公主?不对不对,可不能是南离的公主。”      南离的公主,可就是李孟阳的未婚妻了,与她是实打实的敌人。      纤阿望着石闲略微发红的眼神,手稍稍往后缩了一些,宽大袖口盖住玉镯,不甚适应石闲的态度。      “这玉的料子看起来果然还是有几分岫岩玉的味道。”石闲猛地一拍手,随后看向纤阿:“姐姐,这究竟是昆山和田,还是岫岩碧玉?”      “其实……我也不甚清楚。”纤阿摇摇头。      常仪镯只是一个象征,象征羲和在月宫所掌握的权能,可以调和阴阳、对应时历,甚至减缓时间的流速。      至于说是什么材质,纤阿只记得似乎是哪个纪元的星海所压缩成的,所以她无法回应石闲的话。      谁知道这是什么料子。      “姐姐自己的镯子自己不清楚?哪有这种事。”石闲微微一怔,旋即对纤阿的身份有了进一步的推测。      不差钱,不知道、不在意首饰的珍贵,佩戴一看就知道珍贵的镯子满世界乱跑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仙门?      是仙门吗。      石闲能够感觉到纤阿都没有仔细听她说话,心想纤阿的真实身份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尊贵。      这样的人却在给杜七驾车,她真的是不知道应该形容杜七那夸张的魅力,以及幸好是在春风城,不然……杜七说不得早就被纤阿的“随身家仆”给抓去了。      几个红倌人养的丫头,哪里真的能让权贵人家屈身。      她纵观纤阿一身朴素的打扮,只发现这个镯子的不对劲,完全不像是一般富贵人家用的起的。      杜十娘也是,这样的姐姐,她得有多大的心才能让她给杜七做车夫。      不过石闲转念一想,又觉如今有尊上和师先生做后台,也不是很怕?      “咳。”她轻轻咳了一声,忍不住问道:“姐姐说不知道,那这个镯子是怎么来的?”      “别人送的。”纤阿如实说着,抿唇。      只是一个手镯,有这么好看吗。      这么多年来,觊觎常仪镯权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还是头一次有人因为好看而像是石闲这般兴奋的。      “别人送的?”石闲一愣,旋即酸味十足的说道:“怎么没有人送我这样的宝贝呢……所以说,是谁送的?追求者?”      “不是。”纤阿晃了晃手腕,她将袖子完全放下,按照石闲说的财不露白后略显无奈的说道:“这是我姐给我的物件。”      “姐姐?”石闲眨眨眼,随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姐姐送与妹妹的礼物都是这等的样式,看来纤阿是名门世家这一点没有的跑。      要的就是干净的世家姑娘,不然也配不上杜七,更不用说让杜十娘嫉妒了。      “……”纤阿注视着表情奇特的石闲,微微犹豫了一下。      虽然说,她觉得这样有缘的镯子交给白玉盘要更加的合适,但是石闲都表示的这么喜欢了,她也要有眼力才是。      “妹妹若是喜欢,那我可以让给妹妹。”纤阿轻声说道。      石闲的身子微微一颤。      “……”      石闲不敢置信的说道:“阿纤姐,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卖给妹妹。”纤阿重复了一遍。      其实,如果不是要给羲和筹备银子,她自己东西她就直接送给石闲了,哪里还会收银子。      “没有这样的。”石闲说道:“姐姐的这个玉镯在哪儿都是有价无市的物件,在那些天家看来,只是让宝物沾染了铜臭都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所谓玉,就是要洁白无瑕的。      也只有纤阿这样从内而外都洁白如玉的姑娘才能佩戴近乎于完美的玉。      纤阿看了一眼在一旁玩猫,实际上正竖着耳朵听她和石闲对话的明灯,认真的说道:“我应该是比妹妹要更加了解常仪镯,对我来说的的确确没有什么价值,让给你正好。”      “常仪镯?”石闲无视了纤阿后半段话,而是欣赏的看着手腕上那完美的玉镯,微笑着说道:“下车如昨日,常仪四五圆……以月做名,真的是合适,姐姐这玉镯子若是在灯火下,一定像极了天上的月亮。”      说着,石闲忽然一愣,她盯着纤阿,喃喃说道:“阿纤阿纤,倒过来可就是戏里唱的月神纤阿……搭配上姐姐的常仪镯子,真合适,难怪这个镯子要叫做常仪镯。”      “……”纤阿听着石闲的话,有些心虚这儿姑娘们的博学多识,她轻轻咳了一声,旋即说道:“只是随意取的名字,妹妹也别想太多。”      “总之,姐姐的镯子还是不要卖的好。”石闲说道。      “我非要要出手呢?”纤阿摇头,这镯子是一定要卖的:“我不常配首饰。”      “……”      石闲看着纤阿认真的眼神,便觉得人与人的价值观是不同的。      她觉得珍贵的物件,对于纤阿来说可能真的就只是一个摆件,完全不值得在意。      想来也是,除了这个镯子,纤阿其他的打扮都是很朴素的。      “姐姐如果非要卖,不如卖给我。”石闲咽了口口水。      她心想自己劝都劝了,也将镯子的珍惜与纤阿若说了,她若是真的不在意,那自己再买下自然就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石闲是真的很想要纤阿手上这个温玉首饰,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喜欢镯子,而是这样俏色满圈,润如芙蓉的软玉对于姑娘家而言真的很稀罕。      石闲还记得,杜十娘这些年积攒的首饰都沉入了海底,所以,她想赠予十娘新的首饰。      年后就是杜十娘的生辰。      石闲一直在想两个人和好之后,要送给十娘怎么样的礼物庆生,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礼物,而眼前这个名叫常仪的玉镯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物件。      以明月之无暇,正与她的十娘般配。      十娘一定会很喜欢的。      店里的人有许多人看不起她的十娘,所以石闲便想要给她十娘最好的。      ……      “阿纤姐,你如果真的肯卖这玉镯……多少银子,我都可以出。”石闲深吸一口气,心想若是她的银子不够,她也可以先向其他人借。      还不够,就欠人情。      石闲看了一眼幕帘后不知道正在做什么的红吟和杜七,呼出一口浊气。      阿纤不是喜欢杜七吗?      她可以说服杜七,让杜七陪纤阿去玩,玩什么都行……总之,这镯子她想要买了送给杜十娘。      “也不要多少银子的。”纤阿心道够买一个茶壶就行。      “姐姐说个价。”石闲看着纤阿。      “嗯……”纤阿想了一下在红鸾街时候看到的茶壶,从便宜劣质的不过几十文钱,到镇阁的百两翠玉壶都有,价格区间还是很大的。      这样一来,中庸就是要折个中。      纤阿想了一下自己的月钱,旋即伸出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五十?”      ……      五十两?      一旁的明灯耳朵一颤,她抱着猫儿,偷偷看向纤阿手里的镯子,心想手镯是很好看,但是五十两未免有些贵了吧,这些镯子买来又不能吃……着实是没有什么必要。      明灯没见过世面,不懂首饰,但是她觉得这镯子很好看也是真的。      ……      “五十?”石闲心跳漏了一拍。      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数量了。      石闲作为九苑的姑娘,虽然也有丰厚的积蓄,但是让她一口气拿出五十万,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但是石闲也知晓纤阿并没有在漫天要价,甚至这是一个不敢想的低价格了,倘若在朝云国那个以玉为尊的地儿,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哪些王公贵族都会抢破头。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随身佩玉的品质能赢,那面对谁的时候都可以长几分底气,天生压对方一头……这对于只争朝夕脸面的权贵而言,就是无价的物件。      可惜。      杜十娘即便是家底全在,十几万都是多的。      青楼的姑娘终究是下九流。      她们姐妹的所有积蓄加起来,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的,除非……她去找淮竹,说不得能短时间凑到这个数量。      罢了。      想想也就知道了,她即便真的凑够了银子,以十娘如今软弱、低调的性子……哪里会收?哪里敢收?      仙品玉器虽好,却也不是她们这些姑娘能有的物件。      。手机版网址:      ------------      0835 换一样物件      明灯怀抱猫儿,一大一小两只狸花蜷缩在绒毯上,亲密无间的同时,明灯心口莲花一闪一闪的。      她很想去看看杜七和红吟如今正在做什么,但是那帘子幽暗,杜七正忙,她不敢过去打扰……只能在这儿看石闲和纤阿聊天。      在明灯的眼里,石闲是很漂亮的人。      纤阿也是很漂亮的人。      尽管这两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的小姐,但是也足够迷的人找不着心智。      “……”      姑娘们的对话真有趣。      明灯抱着猫儿轻轻翻了一个身。      话说,她们两个人是在说同一件事情吗?      明灯隐隐可以感觉到,纤阿和石闲之间有着一道透明的丝线将她们隔开。      ……      石闲注视着纤阿白皙手腕上俏丽的通透玉镯。      她口中的仙品玉石并非说这是仙家物件,只是尘世中人对物品最高规格的描述。      初见纤阿手腕上的玉镯,石闲心里各种情感交杂在一起,说不出心头到底是何滋味,懂玉的她一时间被美玉迷了眼。      仔细想想,兴许迷了她眼睛的也不只是玉石。      纤阿本就是个好看到让人会产生幻觉的女人,她说话时看似不自信,可仔细去观察,就会发现那柔美的面庞神采飞扬,纤眸润色,搭配上纤阿的面容,高贵典雅,泛着难以形容的瑰丽。      此时纤阿在石闲的心里就像是一轮满月,是一个没有架子的千金小姐。      有着阿纤之名的姑娘,搭配上有着月仙之名的镯子,当然是天作之合。      流落尘世的仙子配上仙品的首饰,最后闯进了石闲这样“好色”之人的眼里,难怪她一时间迷了心神,想要将这镯子买下来送给十娘。      石闲叹气,她也是个坐井观天的人,十娘就是她的天,她也不想看到外面的风景,这样就正正好好。      其实。      她想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镯子,而是想要十娘也变成纤阿这样干净清澈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石闲再回过神来,就冷静多了。      十娘就是十娘,变成什么样子也是她最好的十娘,什么仙品的镯子,还是算了。      “罢了。”石闲摇摇头,她无奈的说道:“姐姐还是自己留着的好。”      这镯子也给石闲提了个醒,纤阿游戏人间,她可不能真的将其当做车夫来看。      “不要了?”纤阿眨眨眼。      “可是贵了?”纤阿想着石闲听到价格时候的表情,想了想后说道:“那再打个对,二十两也是可以的。”      “……”      时间仿若静止了。      纤阿晃了晃手上的玉镯,心想这也没有发动权能,石闲怎么不动了。      许久后。      石闲回过神来,眼神深邃的如同一口古井,她面色平静的问道:“姐姐方才说的是……五十两?”      “是啊,若是贵了,还可以再少。”纤阿点点头,反正只要是杜七身边的人,卖给谁都是卖,至于说羲和要的茶壶……二十两就足够买到一个很不错的砂壶了。      “是赝品吧。”石闲笃定的说道。      纤阿:“?”      赝品?      说的是自己的镯子。      这还能有赝品的?      纤阿手指轻轻在玉镯上划过,旋即可以在里面感受到出有着她和羲和气息的仙力。      “不是赝品。”纤阿说道。      “我觉得是赝品。”石闲吐字清楚且有力,很清晰、很明确地表明了她的态度。      纤阿一怔,她静静的看着石闲,隐隐能感觉到石闲此时话里有话的样子。      “因为是赝品,所以别说二十两,哪怕是十两银子……我也是不要的。”石闲说着,忍不住扭过头去。      她自然不会分不清极品玉镯与赝品之间的区别。      可是,五十万两太多。      五十两太少。      石闲心想自己真是个矛盾的姑娘,可是……她与纤阿并非是亲密的姐妹,纤阿敢卖,她还不敢买呢。      捡漏也不是这样捡的,这哪是一般的漏,怕不是天都漏了一个窟窿。      石闲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是她只知道,用二十两买下纤阿的常仪仙品一定不是一件好事,杜十娘不会高兴,她也不会安心。      所以,在心里将这镯子当成赝品的自欺欺人就十分的好用。      纤阿看着石闲那不断躲闪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      “……”      明灯将这一幕瞧了个满眼,轻轻咬了一口小花的耳朵,随后轻轻叹气。      她倒是能够理解一些石姑娘的想法。      应该怎么说呢。      没出息?      这儿似乎净是没出息的姑娘,因为姑娘们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      “妹妹。”纤阿忽然唤了一声。      石闲抬起头看过去。      纤阿心想她不能强求石闲,便说道:“二十两的话,妹妹说不要?”      “不要。”石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那十姑娘……会要吗?”纤阿问。      “十娘?”石闲眼睛眯起了一些。      杜十娘虽然是个财迷,是地缝里见了一个铜板也会抠起来藏好的性子,但是……十娘只会要她该要的钱财,又或者说是小财。      这般无缘无故的好意,十娘可不会要。      更不要说,纤阿喜欢杜七,要了她的二十两的常仪镯……就好像将杜七卖给她似得,让人奇怪。      “十娘不会要的。”石闲想了想,身处一根手指:“如果是明码标价五十万,十娘说不得会心动。”      “那就五十万……”纤阿正要说什么就被石闲打断。      “阿纤姐,你就是把我和十娘都卖给人牙子,也不值五十万。”石闲叹气。      “……这怎么办。”纤阿眼角一抽。      “什么怎么办?”石闲问。      “我有自己的原因,想要将这镯子出了。”纤阿很想解释,可又不能说。      “?”石闲完全不能明白纤阿的意思。      这么好的镯子自己不留非要卖?      难道是……纤阿和送她镯子的姐姐关系其实并不好,所以偷跑出来,卖姐姐给的镯子也是要落姐姐的面子?      石闲一瞬间想了许多个可能,但是她又不好直接问,只能摇头:“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们这些大小姐整日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      前有沈素素、徐阿也这样的大小姐在春风城寻乐子。      后有纤阿这种神秘的女人在这里做车夫。      “妹妹可有法子,帮我找个买家?”纤阿询问石闲,小声说道:“我可以付……报酬。”      “这有什么难的,报酬就免了。”石闲眼睛微微发亮:“这不是正值庙会?找常姐姐,让她拿去在春风里拍就是了。”      “拍卖?”纤阿听着石闲的建议,歪着头。      “嗯,拍卖。”石闲笑着说道:“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物件能卖出去多少钱呢,一定会很热闹吧。”      ------------      0836 璞玉      “这样通透的镯子,该能掀起一阵大风波。常姐姐正愁找不到压台的宝物,姐姐若是去找她,也能替她解决一个麻烦。”石闲说着,还不忘记提一句常平怜。      “……”纤阿望着石闲兴奋的模样,摇头:“这镯子只能卖给姑娘身边的人,上外人不行。”      “姑娘?你说杜七?”石闲一愣,旋即无奈的说道:“我说阿纤姐,你想要杜七喜欢你,有无数的法子可以用,再说了讨好我们这些姑娘只要一起洗个澡、吃顿饭就够了,哪里要用到这么好的镯子。”      没办法,听纤阿的话,石闲怎么想都觉得纤阿是在拿镯子贿……讨好杜七身边的人。      她方才还想讨好自己,五十两送个仙品玉镯。      “我也不是……算了。”纤阿叹气。      自己真是很笨的人,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过也不怪她,都怪她那个姐姐,非要拿这样好看的东西出来变卖……现在倒好,谁也不敢收。      “阿纤姐,听我的,你还是别把镯子往我们这些人手里送,可能会有麻烦。”石闲提醒纤阿。      想明白了自己要的不是玉镯而是十娘后,她对纤阿的常仪镯是彻底没有了兴趣。      “我知道了。”纤阿点点头。      被石闲这么一搅合,纤阿也放弃了卖镯子。      石闲都不敢要,白玉盘那种小丫头就更不敢要了。      看来,她和白玉盘的缘分还未展开就已经胎死腹中。      还是去找羲和,让她换一个不甚好看的、杜十娘和石闲敢要的物件。      只是羲和宫里的物件那么多,换什么也是要有讲究的,她最好和石闲打听清楚她和杜十娘想要什么……以免再出现这种虽然喜欢但是不敢买的事情。      反正凤冠霞帔这类的物件也不用想了,一定也是卖不出去的。      “妹妹,你有什么想要的物件吗?”纤阿问。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石闲眸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她清了清嗓子,身子前倾,在纤阿耳边小声的说道:“姐姐若是想要与十娘拉近关系,也不用送她什么东西,多在她身边转悠就行了。”      石闲瞧着纤阿,心想这个姐姐真的是很聪明的人。      杜七那丫头傻兮兮的,所以想要快速获得杜七的好感,最迅速的捷径就是获得杜七身边姑娘们的认可。      效果最好的自然就是杜十娘。      所以才想要拿出她随身的镯子,五十两贱卖吧。      纤阿喜欢的是杜七,对石闲也没有什么威胁,目前可以放心的让她接近杜十娘,于是石闲笑着说道:“姐姐自己的宝贝自己收好,之后的庙会,还需要用到姐姐的马车,到时候你与十娘一起游玩,比送她什么宝贝都管用。”      “是……吗。”纤阿一时间有些跟不上石闲的思路。      “正巧的,七姨说想要养一只通人性的雀儿,到时候十娘可有的好找,估摸着……得泡在庙会里一段时日。”石闲杵了一下纤阿,小声说道:“姐姐与十娘和杜七相处的时间长着呢。”      石闲说着,忍不住的勾起嘴角。      十娘可不傻,到时候她一定能察觉到纤阿对于杜七的心意。      石闲很想知道,杜十娘知道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喜欢杜七后,她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沉稳?      “想要通人性的雀儿?”纤阿眨眨眼。      她没有听明白石闲的意思,但是却攥住了对话中的关键。      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就好说。      话说……羲和宫里,有通人性的雀儿吗?      龙雀倒是有。      抽个空去瞧瞧。      纤阿眨眼。      顺便,去要一杯姑娘亲手泡的茶尝尝。      ……      与外头的家常不同,幕帘内里又是另一种光景。      红吟脚后跟落在杜七的腿上,她瞧着纱帐后的幕帘以及屏风,只觉得周围有些阴暗,这样遮挡的感觉就好像她和杜七在里头有什么秘密一样。      因为她扭了脚,所以杜七在给她进行简单的冷敷。      红吟很喜欢看杜七行医,当初在秋水楼的时候就喜欢看,因为这时候的杜七身上带着圆润似玉,浑然天成的味道。      认真的姑娘总是好看的。      杜七全心全意照顾她的样子,看得红吟心情愉快。      “七姑娘,麻烦你了。”红吟笑着。      “?”      杜七歪着头,心想红吟怎么这么奇怪?      以往那么怕疼,现在脚踝一片淤青,反而能够笑的出来。      杜七拿起暖炉中准备的药布,轻轻压在了红吟的脚踝上。      “麻烦倒是不麻烦。”      做好了简单的冷敷,杜七在床沿坐下,将红吟的脚踝微微抬起,随后疑惑的说道:“红吟姐,你在笑什么呢。”      “七姑娘还小,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红吟说着,想起了正在屏风后面坐着的纤阿,随后勾起嘴角:“或者,姑娘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明白,只被人喜欢可不会有成长。”      “我喜欢十娘。”杜七说着,又补充道:“十娘也喜欢我。”      “这个喜欢算不得数。”红吟说道:“你和十娘还差得远呢。”      杜七闻言,情绪稍稍的有些低落,她想起了之前被杜十娘疏远的样子,嗯了一声。      她是想要让十娘高兴的。      “红吟姐,十娘喜欢玉吗?”杜七想起了李甲送给十娘的庭玉,心想她还没有送过十娘什么礼物。      常仪镯好看归好看,但常仪镯是羲和的东西。      杜七不比羲和的富裕,她以往的收藏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了。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红吟摇头:“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咱们又不是君子,有什么好喜欢玉的……真要喜欢也是喜欢玉首饰。”      只要好看就行,是不是玉的根本就无所谓,荧石一样好看。      红吟眼睛一转,便明白了杜七的意思。      “我说七姑娘,你是不是想……在庙会上给十娘买个物件?”      “嗯。”杜七点点头,随后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荷包,叹息。      她不说五十万,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五两银子。      “七姑娘。”红吟坐起来一些,她眼睛闪闪发亮,抓住杜七的手说道:“你给十娘送东西就别想什么玉了,还有更好的。”      “更好的?”杜七心想她看石闲那么喜欢玉,还以为十娘也一样会喜欢。      “所谓玉,是指泽晶莹、美好、洁白的美丽之物。”红吟眯着眼睛,指着杜七的俏脸,抿嘴一笑:“七姑娘自己就是没有开发过的洁玉,把你自己送给十娘,比什么都好。”      杜七想起了什么,轻声道:“红吟姐,婵儿姐也说过,让我买根绳子把自己打包给十娘……不过,这样十娘真会高兴吗。”      “什么绳子,呸。”红吟面上一热:“她整日都和姑娘说什么呢。”      ------------      休息一下,晚安。      困了,早点睡啦,明天尽量白天更新!晚安!!!!      ------------      0837 红吟尝试开导杜七      杜七是一块美玉,关于这一点,红吟从见到杜七的第一眼就无比坚信。      包括杜十娘也是如此,她在海边才看见失忆的青衫少女时,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吃“这行饭”的好苗子。      未经雕琢的叫做璞玉,而人和玉又不一样,不可能永远是干净清澈的,即便是杜七,早晚也会变成熟玉。      “绳子是婵姐姐说的。”杜七说道。      “我说姑娘是玉,只是想要你多陪陪十娘,点明的是一句玉不离身。”红吟啐了一声,看着杜七俏丽的面容,恼怒的说道:“婵儿真是没有个正形,姑娘若是听她的……找个绳子把自己绑了送给十娘,你就等着挨打吧。”      “十娘不喜欢那样的我?”杜七想了想,心道别的不说,她对于婵儿其实还是很信任的。      既然婵儿说杜十娘会高兴,八成错不了。      “哪有人会不喜欢那样……的七姑娘。”红吟捂着脸,旋即脚踝上温热伴随着痛楚让她冷静了一些,这才说道:“十娘高兴归高兴,不过她是假正经的人,一定会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装?”杜七微微一怔。      “十娘的性子,也不用我多赘述了,她可不会愿意瞧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对她使用那些勾人的手段。”红吟说着,咽了口唾沫:“除非……”      “除非?”杜七歪着头。      “除非,在十娘生辰、姑娘送礼物之前,十娘已经给了你名分。”红吟眯着眼睛。      “名分,这些事儿十娘说的算。”杜七轻轻摇头:“我不在意。”      “这可不能不在意,话说……七姑娘你想要名分吗?”红吟问。      “我都听十娘的。”杜七说着,动作温柔地掀开红吟的热敷,将药布放在一旁的暖炉上加热了片刻,再一次盖了上去。      “嘶……”      微烫和阵痛让红吟出了汗,不过她还是忍着疼说道:“这样一看,婵儿说的也不全是胡话,若是姑娘真的能有名分,亲密点也不碍事。”      杜七作为一块好玉,杜十娘想要吃独食其实很难的事情。      不过,只要杜七已经过了杜十娘的手,那她们这些姑娘,跟着占杜七的一些便宜也是很正常。      “咳。”红吟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她可是姑娘的姨娘,不该想这些。      自己也是让石闲给带坏了。      ……      热敷要三遍,所以时间走的缓慢,杜七和红吟还有足够的时间聊一聊她们想要说的、想要知道的事情。      “我只是想要让十娘高兴。”杜七抬起头,平静的说道:“姐姐给我买了点心,我很高兴。十娘一定也是这样。”      “你有这份心,十娘就已经很高兴了。”红吟有些羡慕的说道:“也不知道十娘上辈子是积了什么福,能捡回来你这样的丫头。”      “为什么不是我积福。”杜七不解。      杜七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说十娘遇到她是十娘的福气,是十娘走运、甚至是救赎。      真要说救赎,分明,十娘对她来说才是。      “都一样。”红吟随口说道。      杜七想了想,说道:“人也没有上辈子。”      “你这样说,十娘就更幸运了。”红吟抿嘴一笑,她坐起了一些,轻轻牵住杜七的手,温柔的说道:“姑娘想要十娘高兴,就好好陪在她身边,婵儿说的什么将自己打包……对于现在的七姑娘来说还太早了。”      “太早了,所以没用?”杜七不能理解。      “有用是一定有用的,你看翠儿今日打扮的好看,不就和石闲……嗯,得偿所愿?”红吟抓住杜七的手指,解释道:“不过七姑娘和翠儿不一样,十娘与石闲虽然性子相近,但是她太笨,摸不清姑娘你的心思。”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心思。”杜七轻轻叹息:“娘亲还是姐姐还是其他的什么,我没有经历过,想不明白。”      “七姑娘是说自己和十娘的关系?”红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有什么好笑的。”杜七稍稍的不满。      她可是从不会与人说这种话,是因为喜欢红吟才与她说的,不想却被嘲笑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七姑娘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红吟干咳一声,收起笑容后说道:“是娘亲也好、是姐姐也好,甚至对食也无所谓,这些根本就不重要。”      “十娘很纠结,我以为会是重要的东西。”杜七眨眨眼,心想她其实不介意唤十娘一声娘亲的,只要十娘高兴。      对食她也可以。      她不是全懂,但是可以慢慢去学,就像是学《生字古韵》一样。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最好,至于是以什么身份……这完全不重要。”红吟认真了许多:“别本末倒置,若是分开了,就算是再好的关系,再说情爱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一起最重要?”杜七重复了一遍红吟的话。      “在一起最重要。”红吟肯定了杜七的话,她说道:“我们南荒人自古以来就不说什么情爱,情爱到深处变成了恩,你予我一份,我再还你一份,你来我往的才是一辈子的恩爱。”      “恩爱?什么是恩爱。”杜七看向红吟,问道:“就好像红吟姐你和十娘一样?”      “我可不算。”红吟苦笑,随后说道:“十娘对我有恩,我却没能为她做什么。”      “七姨呢?”杜七看向七姨房间的方向。      “七姨对十娘有恩,十娘却没能为她做什么。”红吟说道:“七姨虽然改正了心态,但是……这是丫头们和师先生一起努力才做到的,不算十娘一个人的功劳。所以,十娘在七姨面前,也没有资格说什么恩爱。”      说到这,红吟语气一顿,无奈的说道:“十娘似乎觉得给青姨和七姨牵红线算是对七姨“施恩”,我却认为她是在胡闹,让柳青萝那个女人知道了,她八成还是要挨打。”      “这些我不懂。”杜七微微摇头,她看向红吟,疑惑道:“怎么才算是恩爱。”      “姑娘怎么不朝着自己身上看看。”红吟指着杜七的脸。      “我?”杜七不解。      “傻姑娘。”红吟呸了一声:“算了,那就看看石闲和十娘吧,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石闲这个花心的女人和十娘相互扶持,互相有恩,朝夕七年,可以说的上是恩爱。”      “四闲姐?”杜七依旧有些懵。      “柳依依和连韵的关系,这么说,七姑娘可是明白了?”红吟只得说的又露骨了一些。      “哦,我懂了。”      果然,杜七立刻点头,旋即歪着脑袋:“柳姐姐和连韵姐,的确是恩爱的。”      “十娘和石闲也是一样,只是她们平日里不表现出来,或者说不似柳依依和连韵显眼。”红吟翘着脚说道:“所以,七姑娘你现在就要记住一点,将来……若是说真有人与你争抢十娘,妨碍你和十娘恩爱,这个人只可能是石闲。”      ------------      0838 杜七很少会不安      如果将来真的朝着对食的方向走,石闲就是横在杜七和杜十娘之间的、唯一的敌人。      “十娘是很喜欢四闲姐。”杜七说着,眼里泛着一股子水润的光。      红吟看着杜七温和的面容,一愣后,觉得自己似乎……完全不了解眼前的这个姑娘。      “十娘说她没有家人。”杜七忽然说道。      “嗯?什么时候的事儿。”红吟眨眼的频率块了许多。      “我才入城的时候。”杜七说道:“我染了风寒,四闲姐替十娘垫付了医药费。”      “然后呢。”      “然后……”      杜七语气一顿。      那时候,她对十娘说她觉得石闲是很好的人,询问石闲是不是杜十娘的家人,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她伸手在空中写了一个“杜”字。      她姓杜,杜十娘的杜。      与石闲不一样。      红吟:“……”      沉默了许久,红吟才惊诧的看向杜七,心想……杜七虽然完美,可是整日泡在她们这些红倌人里,果然是学不到什么好的。      杜七这是在说,那时候的石闲不是杜十娘的家人,但是她是。      至少她是十娘的第一个家人。      “七姑娘也会争风吃醋了。”红吟看着眼前的杜七,心里莫名起了一股子欣慰,就好像是看着自己女儿长大了一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是吃醋吗?”杜七说道:“我只是不想离开十娘,若是有人要我和十娘分开,我会生气的。”      杜七说着,抬起头:“只是……”      红吟眼看着杜七的犹豫,摇头说道:“如果十娘让你走,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对吧。”      “嗯。”杜七点头,她看向红吟,心想红吟虽然会扭到脚,但是真的很厉害,一下子就看透了她在想什么。      “她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也不喜欢她这个性子。”红吟牵着杜七的手:“真有哪一天十娘脑袋抽风,不许你呆在十楼里。那你就来秋水楼,我和平娘收留你,到时候……咱们天天去十楼开茶会,给她添堵。”      “……”杜七闻言,眼神奇怪的看着红吟,随后不安的说道:“红吟姐,十娘不会不要我的吧。”      “七姑娘觉得你比石闲对于十娘要重要?”红吟反问。      “我不知道。”杜七没有自信。      “她能狠心丢下石闲,就能丢下你。”红吟说道:“所以,七姑娘你得与我站一条线,我会帮姑娘的。”      比如……      让杜七出台,自污名声。      红吟说完就有些心虚,她这其实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找一个让她心安理得算计杜七的理由。      “我只会听十娘的。”杜七说道。      “我想也是。”红吟略显尴尬。      杜七松开红吟的手,轻轻掀起她脚踝的药布,缓缓说道:“十娘不问,我也可以听姐姐的。”      “姑娘,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红吟忍不住说道。      “我的想法也很简单。”杜七看向红吟。      “十娘就是规矩,我知道姑娘要说什么。”红吟叹气。      她还是那句话。      像是杜七这样乖巧可爱听话还死心眼的人,杜十娘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      杜七在不安。      她不安于杜十娘的疏远,只是杜七自己没有发现,或者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杜七甚至已经慌张到在认真思考婵儿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胡闹的点子。      想来也是,杜七那么喜欢杜十娘,却发现自己在杜十娘心里的地位不稳……      放谁身上,也不可能淡定的了。      “七姑娘,你不会真的准备去买绳子吧。”红吟面色怪异的说道。      杜七闻言,低下头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荷包,小声的说道:“我节省一些时日,麻绳……我还是买得起的,其他的礼物……”      她买不起。      “姑娘已经连买一条绳子都需要用省的了吗。”红吟轻轻叹气。      “修炼之后,就这样了。”杜七心想从开始修炼,她就没有行医的银子入账,披罗居也没有去了,哪里来的银子。      红吟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瞪着杜七:“十娘说你修炼没有动力,不会是因为耽搁赚钱了吧!”      “……”杜七扭过脸去,没有回应。      “还真是?”红吟俏脸微弱的抽动了两下,她立刻取下了自己的荷包,在荷包里整整取出一沓银票。      杜七看着一张一张银票,眼睛都直了。      “红吟姐,你……怎么带了这么多……”      “这是从石闲那儿敲来的,我自己可没有这么阔气。”红吟说道:“手段卑劣,就不和姑娘说了,再带坏了你。”      红吟在手里银票中挑选了一会儿,最后挑出来一张干干净净、带着一股子香味的银票轻轻拍在杜七腿上。      “姑娘拿去零花。”红吟心疼的看着杜七:“十娘也是,也太小气了,一点零花钱都不给你。”      “是连韵姐店里的蜜饯太贵。”杜七望着自己腿上的银票,咬唇道:“我不能要姐姐的银子。”      “和我还见外呢。”红吟蹙眉:“我可要不高兴了。”      杜七不说话。      红吟瞧着面前的药箱,眨眼后说道:“你给我瞧病,我给你银子,这还有什么不能要的。”      杜七身子一颤,旋即迅速的就拿起那张银票,叠整齐后放入了自己的荷包。      红吟就笑了,她说道:“安心,我不和十娘说这事儿,怎么花都是姑娘自己的事情。”      “红吟姐,你真好。”杜七认真说道。      “我算是姑娘的家人吗?”红吟问。      杜七点头。      现在和她才入城的时候不一样了,十娘也早就多了许多家人。      “姑娘的家人就值这么点银子。”红吟捂着脸,随后认真的说道:“我可得好好说说十娘,哪能穷着姑娘。”      红吟已经确认了杜七以往是医道世家的大小姐,她看着杜七整理药箱,取出一套银针后深吸一口气:“这以后要是碰见什么有钱人,说不定就把你的魂勾走了……尤其是姑娘以前可能认识的人……一定都很优秀。”      “故人?”杜七眨眼。      她觉得红吟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的那些故人,个顶个的都是穷鬼。      ------------      0839 她会担心身边的人了      杜七的故人有很多,可是因为杜十娘的存在,杜七不希望不听话的故人与她的十娘见面。      至于说那些人会不会有钱?      别开玩笑了。      道行兴许是有点的,要说银钱……哪怕人皇来到尘世,每一分银子也得自己去赚。      这可是很严肃的规矩。      银子可真是个好东西。      一想到自己荷包里的银票,杜七便忍不住的高兴。      红吟姐,真的是很疼爱她的人。      “红吟姐,我稍稍歇息一会儿。”杜七依靠着床尾而坐,她半个身子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有些困了。      “姑娘可是乏了。”红吟担心的看着杜七。      “有一些。”杜七掩面,打了个哈欠后小声说道:“我稍稍缓一下,马上给姐姐下针。”      “针?”红吟看着药箱里的一排尖锐银针,犹豫后说道:“姑娘,以往我扭到脚,都要三五天后才能下针的。”      “红吟姐,你要相信我。”杜七睁开眼。      她的手法一定能够帮助红吟减缓痛楚。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下针费神,你既然累了,就好好歇息。”红吟无奈的看着杜七。      自家的孩子,她怎么会不相信?      再说了,就算杜七要拿她练手,她也不会疼。      “姐姐给了我银子,我自然要用心,不能让姐姐疼……至少,不能疼的这么厉害。”杜七说着,闭着的眼睛稍稍开了一条缝,露出狭长的眸子:“再说红吟姐的脚肿成这样,十娘见了,一定会很心疼的。”      “十娘……”红吟微微一怔,随后说道:“我不给你银子,你也会帮我吧。我是说,即便十娘瞧不见我的脚。”      “红吟姐你说什么。”杜七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帮不帮的。”      “唔。”红吟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忽然穿透了她的心脏,她目光炙热的看着面前的杜七。      这孩子怎得这样的讨人喜欢。      “七姑娘偶尔会说情话这一点,我很喜欢。”红吟忍不住撩起头发,盯着杜七看,那眼里像是藏着一汪春水。      “连姐姐说我不会讲情话。”杜七摇摇头,旋即看着红吟的脚,为了不让红吟心存疑虑,解释道:“其实,一般人才扭到脚,十二个时辰内都是要冷敷的,不能热敷。”      “欸?”红吟一怔后看着自己面前的暖炉和热布。      她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以前练舞的时候扭到脚,医家先生头一天都是给她冰敷,差不多两刻钟一次,说是什么……制止淤血。      然后,靠身子吃饭的姑娘对脚都得好好保护,所以扭到脚之后的几天姑姑都都不许下地,把受伤的脚尽量吊起。      有什么事情都是在榻上解决的。      那时候若是疼的厉害,还可以吃一些黄酒止疼。      “我记得,是得症状轻了才能换热敷。”红吟肯定的说道,此时她虽然察觉了不对,但是依旧很安心,因为杜七可不会害她。      春风城姑娘对于杜七的信任,大抵是腿疼的时候,杜七拿着刀要给她放血,她们也不会有犹豫。      “说是这么说。”杜七瞧着红吟的脚踝,疑惑的说道:“可是我方才瞧过了,姐姐恢复的很好,分明是今天才扭到的,感觉却快痊愈了似得,别看肿的厉害、该疼也会疼,其实只要热敷一会儿下去,几针下去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嗯?”红吟一愣:“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杜七想了想,说道:“我方才瞧的时候,有残存的灵力气息。”      “灵力?”红吟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来,杜七如今也是一个修炼者了。      “这灵力分明能将姐姐治好,却偏偏不这么做,只是起了一个保护的作用……就好像……”杜七歪着头:“就好像,故意要让姐姐的脚看起来肿的这么厉害,怎么会这样。”      红吟:“……”      杜七奇怪,但是红吟听着杜七的话,自然能够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修炼者想要治疗她的腿,但是因为她三番两次的说想要留给杜十娘心疼,所以对方就偷偷摸摸的,治了她,却不破坏她利用伤势的目的。      段千川还是吕少君。      段千川单纯,都不敢看她的脚,红吟不认为段千川有胆子偷偷摸摸的对她做什么。      那就只能是吕少君了。      “吕姐姐……”红吟忍不住叹息一声,却说不出怪了吕少君的话。      红吟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吕少君对她好她还能不知道?      尤其是,吕少君还顾及到了她的算计,只是尽可能的减轻了她疼痛的时长。      “七姑娘,你若是不与我说,我可不知道……原来我被人动了手脚。”红吟无奈的说道。      “对姐姐来说是好事。”杜七说道。      “嗯。”红吟点头,心想……下次见了吕少君,还是要谢谢她对自己的关心的。      至少,经过了热敷后,脚踝酥酥麻麻、也带着几分痒意,却不怎么疼了。      真好。      “……”      好?      好吗?      等等。      红吟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杜七说道:“既然我的脚快好了,那一会儿……你给我针灸后,不会就这么痊愈了吧。”      她还想要十娘心疼自己呢。      红吟有些慌张的坐起身子。      总不至于躲过了段千川、躲过了吕少君……最后栽在杜七手里。      “?”杜七被红吟吓了一跳,她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姑娘:“红吟姐,你说什么呢,现在还肿着呢,就算我下了针……最快,也得两三天才能消肿,哪能立刻就好。”      她又没有灵气可以用,就是想要治好红吟,也做不到啊。      “这样?”红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      “红吟姐。”杜七指着红吟的脸说道:“你可真奇怪,分明和十娘一样是怕疼的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丫头就是小丫头。”红吟得意洋洋的说道:“有时候,为了喜欢的姑娘,就是要不择手段的。”      “是……这样吗?”杜七眨眨眼,旋即歪着头。      她很难去想象,为了博得十娘宠爱的自己,不择手段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至少我不会受伤了还高兴,十娘会心疼的。”杜七摇头。      “就是要十娘心疼嘛,不然我怎么赢石闲。”红吟理所当然的说道。      杜七眉间蹙起,紧接着认真的看向红吟,一字一句的说道:“让喜欢自己的人担心,姐姐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我……”      红吟被杜七这么一看,忽然手臂上就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脊背发寒,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糟了。      杜七性子可爱,但有时候是很认真、容易钻牛角尖的丫头。      ------------      0840 七姑娘会努力      自己可不能给杜七灌输这种错误的念头,不然还不知道杜十娘要怎么收拾她呢。      而且杜七那带着几分嗔怪的眼神,和杜十娘简直是如出一辙,被这么一瞧,红吟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化了。      “咳。”红吟扭过脸去,说道:“我方才是在胡说八道呢,七姑娘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还有就是,我不是故意受伤的,这不是巧了吗……你放心,平日里,我也不会为了让十娘心疼故意去糟践自己。”      听到红吟这么说,杜七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姐姐们的确不会为了博得十娘的注意而故意作践,所以杜七只能说是她们会利用每一件事,连受伤了第一反应都不是治疗,而是拖着追求利益。      杜七不喜欢这样。      很不喜欢。      “红吟姐,咱们不说十娘。”杜七依靠着墙,脑袋磕在床头的画卷旁,视线直勾勾的看着红吟,语气有力的说道:“红吟姐扭了脚,我也是会心疼的。所以,姐姐不要说这种话,也不要因为受伤了而得意好不好。能早些瞧先生,就早些去瞧先生,别拖到现在。”      杜七说话的时候很认真,表情也平静。      但是仔细去瞧,便可以感觉到她的嗔怪,说到后面,甚至有了几分恳求的意思。      这让红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旋即她看着杜七那柔弱的模样,觉得自己被一箭穿心,最初的心动后,红吟慌张到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她慌了。      她发现杜七在心疼她,嗔怪她因为手上而得意的小人得志模样后,红吟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七姑娘是这么在意她的吗?      “我……我让七姑娘担心了。”红吟声音发颤,她看着心情明显低落了许多的杜七,急着安慰道:“下次,下次不会了……下次,我会第一时间就去看先生的,姑娘就别为了我而担心了。”      “那就好。”杜七点点头,之后就不说话了,闭目养神。      杜七不说话,心虚得到红吟也就不知应该说什么了,她瞧着杜七闭上眼却依旧发颤的眼睫,心跳的厉害。      一想到,杜七刚才说也会担心自己的话,红吟就一阵的脸热,恨不得将杜七整个揉进怀里。      她有些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自己受伤了会让杜七觉得心疼,那么……即便是有可以压石闲一头的机会,她也一定会放弃。      她方才不是在敷衍杜七,以后真的会注意。      “……”红吟忍不住偷看杜七的脸。      原来这就是被“女儿”关心的感觉吗,真是说不出的好。      她开始能够理解,那些收养小丫头的姐妹们在想什么了,这简直就冬日的小棉袄啊。      “……”      杜七闭着眼睛。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奇怪的事情。      让她说出是家人的人,却都是春风城里的下九流,从清倌人到少年时期就染红的人都有。      红吟可不知晓,单单就是这一句家人,她就已经可在这儿世界上横着走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们在杜七心里,仍旧是脆弱到极点的人,是可以被时间伤害到遍体鳞伤,直到消失在时间尽头的“玻璃”。      一碰就碎。      她不想红吟受伤,也是真的有在担心。      人是会死的。      红吟伤的重了,若是她不在,也是会死的。      杜七不喜欢这样,所以当她发现红吟为了让杜十娘心疼而故意不去治伤的时候,不免的就想起了同样为了见她一面而主动惹祸的海棠。      红吟和海棠为了一个目的而糟践自己,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以前的九姑娘不会在意,可如今的七姑娘真的、真的很不喜欢,所以她才会反应的这么厉害,才会和红吟说那样的、有些不像她的话。      入世了就会是这样,会多愁善感,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姑娘。      对于姑娘而言,睡觉闭上眼时间过的快,清醒睁开眼时间过的慢,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规矩。      十娘也好、红吟也好。都似那青梧桐之上的蝉,而蝉即便再延长十倍、百倍的寿命也始终是蝉,所以杜七最初很努力的在缩减自己睡眠的时间。      时间才是最锋利的刀子。      红吟扭了脚,不碍事,她能治。      七姨年龄大了,不碍事,她也可以想法子让这些人都活的很久。      可是……      那又能怎么样呢?      人都是会死的,哪怕是道祖佛祖,在时间的冲刷下,早晚也会消失的干净……到最后,就又只剩下了七姑娘一个人。      所以,经过杜七的努力,她已经从每日睡六个时辰衰减成了五个,如今又缩减到了三个,虽然只是小小的几个时辰,却足以让杜七一天当中多与这些姑娘相处。      每天多三个时辰,一百天、一千天、一万天,就会多出来许多。      所以杜七希望自己睁开眼的时间更长,时间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让她再多和红姐姐时候几句话。      再慢一些。      再……慢一些。      最好一天可以拆成一年、十年、一百年来过。      杜七闭上眼睛,此夜长暗,整片天空见不得一丝亮光。      身处杜七身边的人,不会觉得时间过去的慢了,哪怕是慢了千倍万倍,也不会察觉到异样。      杜七心想自己睡了少了,时间也走了慢了,她是真的有在努力,努力的维持如今七姑娘平和的日常。      “……”      时间流逝。      不久后,幕帘被轻轻扯开,杜十娘走进来,旋即就愣在那儿。      只见红吟坐在榻上,在她身边,杜七正坐在她身边睡着,头歪靠着画轴,灯火洒在她身上,说不出的好看。      “呼……嗯……”      仔细去听,可以听到杜七均匀的呼吸声。      “阿寻,妮子她……”杜十娘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向脚踝一片淤青,但是却满脸幸福的红吟。      杜七不是给阿寻治腿吗,怎么睡着了。      “嘘。”红吟看到杜十娘进来,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口型,让杜十娘不要说话。      她看杜七睡颜可是有一阵子了。      红吟指着杜七,对杜十娘光说话不出声:‘十娘,一起看。’      闻言,杜十娘眼角微微一抽。      ------------      0841 灵犀(二合一)      从这个角度俯视杜七,那张俊俏的容颜在那微微摇晃的灯火的下,显得十分沉静,彷如古林中子时的夜晚,静谧而安静。      杜七只是依靠着画轴,便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睡美人就是这样的。      红吟欣赏着杜七的睡颜,很是忍耐才克制住亲她一口的冲动……又或者说,是杜十娘忽然的出现将她从悬崖边拽了回来。      “……”      杜十娘无奈的在床沿前依靠着红吟坐下,转头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道:“阿寻,妮子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你没瞧见姑娘睡着了?”红吟的声音也压的很低,生怕吵醒杜七,她有些不满的看着杜十娘:“十娘,你平日里是怎么照顾她的。”      红吟一想起来杜七方才困扰、蔫然的模样,就忍不住的心生怜爱。      杜十娘注视着杜七的面容,轻轻摇头:“我没做什么。”      “……”      红吟看着杜十娘没有说话,她心想方才杜七说的是害怕杜十娘疏远她,可是近距离去看,杜十娘瞧着杜七的眼神……哪里有半分的疏远。      那宠溺都要慢溢出来了。      红吟是不知道,杜七平日里被杜十娘这样的眼神看着……是怎么觉得自己可能被杜十娘丢下的?      红吟甚至觉得如果十娘那眼神不是在看杜七而是在看她,她现在和十娘领养的女儿都会打酱油了,还能像是现在这样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      “我真是看不懂你们。”红吟抱着杜十娘的手臂,倚靠在她的肩头。      “这也不重要。”杜十娘扭过头去,心疼的瞧着红吟的脚踝,掐了一下红吟的手臂,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多大的人了。”      “不过是扭了脚,也不碍事,你就别骂我了。”红吟俏脸一红,她此时觉得自己很奇怪,心里说不出是羞愧还是别的什么。      她分明要的就是让杜十娘心疼、博得她的注意,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她又不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吸引杜十娘了。      兴许……是因为杜七说她也会心疼自己。      “我的事不重要,七姑娘比较重要。”红吟提醒杜十娘:“你不会虐待她,不给她睡觉吧。”      “说什么呢……不过,妮子最近睡的时间是少了不少,我还以为是天冷,转了性子。”杜十娘跟着摇摇头,又说道:“是她没用,做点小事儿就累得睁不开眼,分明也是修行的人了。”      “你不知道心疼姑娘,那就让给我。”红吟杵了杜十娘一下。      “阿寻,你不是喜欢我的吗?别打着孩子的主意。”杜十娘不满的拉扯红吟的头发。      “两个我都喜欢。”红吟笑着,随后觉得气氛已经炒热了许多,便趁热的贴着杜十娘的耳朵说道:“有一件事我得与你说一声,平娘今晚有其他的宴,该是不会来了。”      “这样?”杜十娘一怔,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随后点头:“我知道了。”      此时,一个不好的消息瞬间就浇灭了红吟和杜十娘营造出来的好气氛,变得有些凝固而尴尬。      红吟微微犹豫,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杜十娘。      在发觉祝平娘是仙门之后,红吟多少能够猜到一些祝平娘的心思。      对于平娘而言……杜十娘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自己的努力,而平娘是仙门,但是却没有对十娘伸出援手。      虽然十娘不会在意,但是十娘曾经苦难的时候不需要她,如今庆功,自然也同样的不需要她。      “其实,她只要来了,我就会很高兴的。”杜十娘忍不住叹气。      “平娘的宴,云姐姐也会去,你就当时给她们两人行个方便……反正咱们也不缺她一个。”红吟说道:“平娘的终身大事不比你的小宴重要十倍?”      “云姐姐?”杜十娘一怔,随后点头:“那还是云姐姐更重要。”      在她心里,云浅和祝平娘是很好、很好的关系,说是一对都不为过。      知道祝平娘推下她的宴是要去和云浅约会,杜十娘心里堵着的阴郁瞬间就散去了许多,她和红吟相互依靠,同时陷入沉默,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      “七姨呢。”红吟问。      “在外头和四闲聊天。”杜十娘眨眨眼:“阿寻,你使了什么手段,四闲今个这么听话。”      “我不说,你猜猜看?”红吟微笑。      “多半是没出息的事儿,我可不猜。”杜十娘呸了一声,然后揭下红吟脚踝上的已经冷掉的药布,重新放在暖炉上加热。      红吟生怕杜十娘误会,立刻解释道:“七姑娘说可以热敷,不用等三天。”      “我也没问。”杜十娘奇怪的看了一眼红吟,随后平静的:“我相信她。”      红吟:“……”      “毕竟,妮子也是很喜欢你这个姨娘的。”杜十娘微微一笑。      红吟却是一愣。      姨娘?      “你打算给她名分了?”红吟非常直白。完全不拖泥带水的问道。      “再看。”杜十娘回答的却不甚利索,她微微咬唇,随后说道:“七姨说的恩爱,还要与她在共行一些时日。”      说着,杜十娘搂住红吟的腰,声音压的很低:“妮子比阿寻你和四闲可差远了,想要我动心……可没有那么容易。”      “姨娘,我喜欢这个词儿。”红吟注视着杜七的睡颜,她一想到若是有朝一日杜七对着她唤上一声姨娘,那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看你那点出息。”杜十娘轻轻捏了一下红吟的脸,随后说道:“不能再让她睡下去了,你和那阿纤姐姐还要去洗一下,七姨吃茶后,差不多该出发了。”      “急什么。”红吟打了个哈欠:“琴楼的客人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散场,咱们定的场子还没到点呢。”      “你以为现在什么时辰了。”杜十娘轻轻拍了一下红吟的脸。      “一会儿……带阿纤姐一起上宴?”红吟想起了什么,问道。      “来都来了,我瞧着她和四闲聊的挺投缘。”杜十娘说道:“再说了,那姐姐这么狼狈,是阿寻你弄的吧。”      “……是我的错。”红吟脸一热,随后指着杜七的脸:“七姑娘睡的这么香,我舍不得叫她。”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杜十娘站起身:“我来。”      她走到杜七面前,便伸出手想要去抓杜七的肩,不过手伸到一半就停在了空中。      杜七睡得真的很香。      一直以来,在杜十娘眼里,睡着后的杜七和醒着的她判若两人,静谧神秘。      此时,杜七的呼吸均匀,眼睫顺着呼吸微微发颤,薄唇微微发干,平添几分怜意。      仔细去看,便可以瞧见杜七嘴唇微微动着,像是梦见了什么。      “……”      她是梦见什么了?      杜十娘忽然的有些好奇,她微微凑近了一些,心里有了一个答案。      是梦见吃的了吧,好像是在嚼什么东西似得。      “……”杜十娘眨眼的频率逐渐加快。      说起来,这丫头以往有这么好看吗?      也不是。      她一直都很好看。      正想着,杜十娘发现杜七的眉心蹙起,整个人从静谧变得多了几分苦涩,就好像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你这丫头至少做梦的时候,想一些好的事情。”杜十娘轻轻叹气,心想……难道是梦见不好吃的东西了?      怎么有人做梦梦见吃东西,还苦着脸的。      “……”      一想到这里,杜十娘就忍不住自责。      谁能告诉她,当时那个一身青衣、干净清澈的青衫姑娘,怎么就让她给养成了一个满口十娘、除了吃就知道吃的丫头?      她偶尔会想,以杜七才入春风城时候的性子,她一定会喜欢那种闲云野鹤、海阔天高的日子,可是被自己捡到之后,被迫的进入了这这凡尘俗世的烦扰。      甚至不是一般的尘世,而是勾栏遍地,青红相接的破地方。      “不是说自己能忍心叫她醒,怎么停了。”红吟看着杜十娘僵硬的手,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杜十娘回头,给了红吟一个白眼,随后走过去,在红吟惊诧的目光中俯下身子,于杜七的眉间轻轻一吻。      动作轻柔,似乎是想抚平她眉心的不安。      一吻过后,杜十娘平静的直起身子,心想这算是她先前疏远丫头给的补偿——如果算是补偿的话。      “你!”      “十娘,我叫你喊她,可没让你占她便宜。”      红吟瞪着眼睛看着杜十娘,内心一片嫉妒,不知道是嫉妒杜十娘能够这般随意的亲吻杜七,还是羡慕杜七能被杜十娘这般温柔的对待。      “好了,我去瞧瞧七姨和那阿纤姐姐,你抓紧让妮子给你处理一下,一会儿去洗干净。”杜十娘嗔道:“你身上可不好闻……还有,别和她说我来了。”      “?”红吟一怔,旋即俏脸涨的通红。      石闲说她不好闻也就算了,这种话从杜十娘口中说出来,那真的就很伤人了。      而且,说好了唤杜七起床的呢,怎么亲一口就跑了。      红吟还想说什么,却见杜十娘冲着她努努嘴,旋即掀开帘子就这么走了出去。      红吟顺着看过去,便瞧见了本来熟睡的杜七眼睫轻轻颤着,随后缓缓睁开眼,第一时间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什么都没有。      小憩后的杜七眼神朦胧,整张脸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睁开眼后,她看向周围,只瞧见了红吟一个人。      杜七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红姐姐,我……睡着了。”      “没事。”红吟奇怪的看着杜七,心道方才她看错了?      十娘不是只亲了她一下吗,就好像蜻蜓点水一样,怎么杜七就醒了。      稍稍思考后,红吟觉得杜十娘和杜七朝夕相处,应该早就知道杜七的睡眠质量不好……稍稍碰她一下就会让她有感觉。      罢了。      红吟知晓自己在意那个吻完全是因为嫉妒,毕竟……杜十娘亲吻杜七,这真的最正常的事情。      “也没有过去多久。”红吟好奇的看着杜七,问道:“七姑娘方才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杜七眨眨眼:“我没梦见什么吃的。”      “?”红吟疑惑:“那姑娘是梦见什么。”      “我梦见柳姐姐和连韵姐。”杜七平静的说道。      “那不还是吃的吗。”红吟忍不住吐槽。      “不是吃的。”杜七扭过脸去,耳朵上攀上了一抹红晕。      “?”红吟眨眼:“梦见柳依依和连韵,不是吃的,还能是什么。”      “我不知道。”杜七咬唇,随后道:“我后来……梦见了十娘。”      梦里头,十娘没有疏远她,而是很温柔的给了她一个吻,那种感觉让她无比的安心。      正想着,杜七歪着头在空气中嗅了几下,问道:“红吟姐,十娘方才来过了?”      红吟惊讶的看着杜七:“七姑娘,你这是什么小狗鼻子,这也能嗅的出来。”      “红姐姐用的麝香和十娘的不太一样,混在一起,气味的差别很明显。”杜七说着,触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忍不住问道:“红姐姐,十娘是不是来过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红吟摊手,心想这是杜七自己猜到的。      “十娘怎么不叫醒我。”杜七嘟囔了几声。      果然,自己以后还是要缩短睡觉的时间,这不过是打了个盹儿,居然就错过了和十娘在一起的宝贵时间。      虽然梦里她也是和十娘在一起,但是梦毕竟是梦,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或者说……现在还没有发生。      杜七动作迅速的拿起药箱里的那排银针:“红姐姐,我来了。”      “你来什么来,把针放下。”红吟啐了一声:“你醒困了吗?怎么忽然这么大干劲,看着怪吓人的。”      “……”杜七抽出一根银针,放在灯火前闪烁着有些晃眼的银光,说道:“我想去和十娘说话。”      “这才多久没有见,你就想成这个样子。”红吟忍不住眼里的嫉妒,嗔道:“七姑娘,你和她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娘俩。”      “方才吃的梨条很好吃。”杜七认真说道,心道她很想要和十娘分享这件事。      十娘就在外面。      扎完了针,就能看见了。      杜七说着左手食、中指捏住银针,针尖微微颤动冲着红吟的脚踝:“可能会有些疼,姐姐你忍住。”      “……”红吟嘴角微微一抽。      她先前还觉得,杜七对她也是很好的,但是有杜十娘一对比,她就深刻的认知道了自己的地位。      她不过是,十娘不在的时候,杜七用来排解寂寞的替代。      ------------      0842 杜七偶尔不会温柔      房间中,几个姑娘围成一圈,杜十娘一身黑裙在上位,在她的对面是心虚的石闲和紧张的纤阿。      七姨则是一个人在角落的椅子上坐着,安宁、明灯、白玉盘局促的站在七姨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七姨提出的问题。      所以房间被分明的切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以杜十娘为中心的成年组,另一部分是七姨和小丫头们的组合。      房间里还有第三片区域,那就是屏风后的杜七和红吟。      于是,整个房间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姑娘们各自聊自己的,注意力却始终在屏风后。      若是仔细去听,隐约是可以听到红吟埋怨的声音。      “嘶……怎么这么疼,我记得……七姑娘你以往给我针灸是不会疼的。”红吟疼的一头汗,薄唇发白。      “这不是扭了脚吗,和以往哪里能一样,安心,等结束了,姐姐就能轻松了,下针本就是活血化瘀的。”杜七说着,将银针碾入红吟的脚踝,然后再一次捏起新的银针。      “疼,丫头,你先让我缓……”红吟话都没有说完就是眼角一抽,惊呼出声。      只见杜七毫不犹豫的落针,银光在灯火下显得是那般的无情。      “红姐姐,长痛不如短痛。”杜七认真的说道。      “丫头,你好狠的心。”红吟面色发白,她疼的连七姑娘都不叫了,一口一个丫头。      杜七扭过头去,十分平静的再一次拿起一根银针,捻转后,面色淡然的说道:“我也不想红姐姐疼,姐姐若是不想吃痛,平日里就小心些,不要再受伤了。”      “你这丫头。”红吟咬牙:“是在教训我?”      “教训?姐姐可别这么说,十娘会骂我的。”杜七摇头,她手指轻轻拨动红吟脚上的银针,缓缓说道:“红姐姐疼,我也是会心疼。”      “……我拿你也是没有办法。”红吟眼角微微一一抽:“是姐姐我的错,以后我不会作践自己了。”      “那样最好。”杜七随手点起暖炉,动作熟练的下针。      红吟才被小辈教训过,便没有什么脸说话,只得咬住自己的袖口,忍住落针的尖锐痛感。      红吟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她没有早些去看先生,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不少罪了……结果见到杜十娘的时候,又没有好意思让杜十娘心疼……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甚至还要被杜七教训。      也就只有从石闲那里敲到了一笔银子还算安慰了。      她侧头去看杜七。      仔细去看,会发现杜七动作真的很熟练,下针辗转入提、一丝不苟的模样像极了红吟见过的、医馆里那些行了一辈子医的老先生。      提针。      红吟总算是可以轻松一些,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这种时候,七姑娘一点也不七姑娘。”      “?”杜七歪着头,疑惑的看着红吟。      “我的意思是,七姑娘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和平日里那副乖巧可爱的呆傻模样完全不一样。”红吟说道。      “十娘练字的时候也比平常要好看。”杜七点头,说道:“柳姐姐也说做蜜饯时的连韵姐更好看。”      “人,果然还是要有一件事情做。”红吟深以为然,旋即取出手帕轻轻擦去额前冷汗:“七姑娘将来想做什么?”      “我?”      “不许说你听十娘的。”      “……”      路提前被红吟堵死,杜七一边给银针消毒,一边沉思着,片刻后抬头说道:“我还是想入望海店。”      “这样?”红吟心下一动,咳了一声后说道:“七姑娘已经修炼了,这个难度可太高了……不过,只是去秋水楼弹弹琴,应该也是可以的。”      “去秋水楼弹琴?”杜七看着红吟。      “只接姑娘的家单子,十娘应该会同意,权当是练琴了,而且还有银子拿。”红吟枕着手背,说道:“十娘也是秋水楼出来的乐伶,七姑娘感兴趣吗?”      “嗯。”杜七点点头,心道听起来的确是很不错的待遇。      “有兴趣就好。”红吟心想那只要说服杜十娘就好了……而杜七也喜欢这一点,可以当做一个不错的筹码。      “所以说,七姑娘真的就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红吟追问。      “希望时间走的慢些。”杜七认真说道。      “七姑娘的愿望真奇怪,再说了,这是心愿,也不是能够做到的事情。”红吟正要说什么,忽然痛呼,只见杜七一根针已经扎了上去,完全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      屏风并没有隔声的作用,所以虽然红吟在里屋,但是屋外还是能听见她的声音。      “呸,不要脸。”石闲撇嘴看着屏风的方向,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一天天的净瞎叫唤。”      “你以为怪谁?”杜十娘看向石闲。      “……和我……有什么关系。”石闲心里咯噔一声,不过还是嘴硬说道:“是她自己不好,知道阿纤姐脸皮薄还要逗她。”      听到石闲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纤阿身子一颤,紧张的掩盖住袖口的常仪镯。      杜十娘比她想象的……还要具有压迫感。      纤阿只是和杜十娘面对面坐着,就完全说不出要“辞职”的话。      其实,杜十娘是很软的性子,面对那些与自己同辈的人时,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强势……总是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的才是杜十娘。      从第一次见面道现在,杜十娘在面对纤阿的时候都是温润柔和的性子。      但是纤阿看不见这些。      这种时候,杜十娘身上的光环早就将她个人的性格全部掩盖住了。      这可是杜七定下的规矩本矩……      如果不小心惹杜十娘不高兴,那后果……该是比直接惹到杜七还要可怕十倍。      纤阿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      杜十娘奇怪的撩起耳边侧发,她看着纤阿那局促的模样,心道这个姐姐的确是脸皮薄、怕生的千金小姐。      只是与她们坐同一桌就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样的阿纤姐,却在春风城做车夫,果然还是有些奇怪。      不过前有徐阿也,后有沈素素,杜十娘也见怪不怪了,她轻轻咳了一声:“的确是阿寻不好,知道阿纤姐脸皮薄,坐车的时候还不老实,活该她扭了脚。”      ------------      0843 曾经的客人      纤阿眼神一动,却没有接话。      杜十娘见状给石闲使了一个眼神。      石闲就知晓杜十娘的意思。      也就是十娘了。      换个人,她可不会去做这种点气氛的事情。      石闲轻叹后提起笑容,抓住纤阿的手,嗔道:“阿纤姐,你对我们就别见外了,放开一些嘛,我们又不会吃人……对了十娘,阿纤姐有一个很好看的镯子,你一定没见过。”      “镯子?”杜十娘来了兴致:“什么样的镯子。”      纤阿转过头,对上了石闲的视线,眼睑抽动。      她觉得石闲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纤阿可没有忘记,先前这个镯子吓到石闲的事情。      “阿纤姐,什么镯子,给我瞧瞧呗。”杜十娘轻笑着。      “……”纤阿没有办法,便捋起袖子,露出白皙手腕上俏丽的常仪镯。      杜十娘见状,果然是一愣。      不过让纤阿意外的是,杜十娘很快就回过神来,有些羡慕的说道:“阿纤姐的这个镯子……成色可真好看。”      “我就说很好看吧。”石闲得意的看了纤阿一眼。      她的十娘就是这一点好。      想用一个镯子就吓到她的十娘,哪里有这么容易。      镯子不过是一个插曲,很快的……石闲就找了几个话题和纤阿聊天,试图安抚她紧张的情绪,杜十娘则是在一旁看着。      勾起嘴角。      杜十娘知晓石闲让她看纤阿手镯的意思。      能佩戴这样有价无市、万金难求的玉镯,纤阿的身份一定是极高的。若是按照以往,杜十娘和纤阿坐在一起,局促的怎么想都不应该是纤阿。      不过如今也不一样了。      杜十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反而觉得这样尊贵的姐姐紧张起来很可爱。      见惯了师先生的仙门、身份尊贵的城主,曾经亲密的祝平娘和柳青萝也都是仙门,甚至连杜七的身份来历都神秘的很,杜十娘的心态早就在悄然之间发生了转变。      杜十娘清楚的知晓自己平日里不会自卑。      只有在牵扯到杜七的时候,她才会掩盖不住骨子里的不自信,认为自己配不上杜七。      其他人对她的看法,她早就不在意了。      “对了阿纤姐,你酒量怎么样?”石闲抱着纤阿的手臂,亲近的说道。      杜十娘看着纤阿发红的脸颊,无奈的说道:“四闲,太近了。”      “有什么关系。”石闲摇头,继续追问:“我瞧姐姐身上有酒渍,可能吃酒?连丫头的梅花酿味道很不错……若是能吃,那晚上的时候,我可得和姐姐好好喝一杯。”      石闲说话的时候,望着眉眼疑惑的杜十娘,啐了一声。      她今个可是将杜十娘输给红吟了,所以……宴会上总是要找个伴儿陪她吃酒吧,不然的话看着红吟和杜十娘亲近,她只怕会嫉妒的牙都咬出血来。      而纤阿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酒伴。      性子软、大小姐、长得好看。      “我酒量还应该还可以。”纤阿很不适应石闲的热情,她身子后仰,补充道:“我还没有……吃醉过。”      “我酒量也不错,咱们一定很能聊得来。”石闲笑着说道:“阿纤姐,你是喜欢吃提月还是梅花酿?果酒也可以,随便选。”      “都行。”纤阿眉头一挑。      说起来,提月酒这个名字好奇怪,就好像她被人提着脖子拎起来一样奇怪。      杜十娘:“……”      杜十娘收起疑惑的眼神,她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瓜子,轻轻磕了一个。      她方才说的,纤阿和石闲聊得投缘也不是假话。      石闲的的确确是很喜欢纤阿。      杜十娘深刻了解石闲的性子,能让石闲有这样好感的姑娘可不多……      如果可能。      对于石闲来说,纤阿倒是个不错良人,说不得,不比那淮竹姑娘差。      可以再观察观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家室。      杜十娘吃着瓜子,心里起了一片算计。      “……”正和纤阿说话的石闲感觉到了杜十娘的眼神,语气微微一顿。      哼。      她知道杜十娘在想什么。      可惜的是,纤阿喜欢的人是杜七。      希望到时候知道纤阿喜欢杜七后,她还能像让自己这样,把杜七也给让出去。      “……”      房间角落里,七姨吃着瓜子,目光从杜十娘那边收回来,她眉头微微蹙起。      “七姨,您喝水。”安宁眼看着七姨吃瓜子嘴干,立刻端着白水走过去。      “啊,好。”七姨点点头,接过安宁递过来的茶水,随后扫视着面前的三个孩子。      明灯她熟络的很,所以明灯也是放的最开的,现在还在和逗猫儿玩,在她面前也不那么紧张。      相比之下,白玉盘就局促很多了,只是乖巧的在她身边替她剥着干果,见她看过来动作都僵硬了不少。      至于安宁……      七姨喝着水,觉得安宁很会表现自己,但是她不讨厌这样的孩子。      一个成熟的圈子里就是要什么样的人都有。      懂事的白玉盘,安心受宠的明灯、活跃气氛的安宁。      缺一不可。      看着眼前的三个小丫头,七姨眉眼中是忍不住的喜爱,大概是年纪大了……比起杜十娘和杜七那样的姑娘,她对小孩子要更有好感。      瞧着明灯、白玉盘这一对姐妹,七姨觉得就好像当初看见柳依依和连韵的娘亲。      安宁就是柳青萝,在里头涌来活跃气氛。      若是从三个小丫头里选个,七姨意外的发现,她最喜欢的是明灯的姐姐,白玉盘。      “别光顾着给我剥,你自己也吃点。”七姨揉了揉白玉盘的脑袋。      “……是。”白玉盘将一颗干果放入口中。      见到白玉盘听话,七姨给了她一个微笑,随后为了给白玉盘调整心情的时间,对着明灯说道:“明灯。”      明灯闻言,立刻甩开小花,从地上站起来:“七姨,您叫我。”      “十娘旁边那个姑娘……你知道多少。”七姨眯起眼睛。      “阿纤姐?是小姐的车夫,七姨您没见过吗。”明灯说道。      “第一次见。”七姨深吸一口气,心道不知道是不是她年纪大了。      这个叫做阿纤的姑娘,和当年海棠姐身边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虽然当初没有看见脸,但是这个气质,她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      是后人吗?      ------------      0844 坐立涡流心不安      书上写的气质,指一个人,根于形体的身心体现。      常言,气质犹人言性气,气有刚柔、缓速、清浊之气……它是有善有不善的,结合先天禀赋和后天潜化形成的独特“气息”。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七姨这样久经风霜的人眼中,远远要比样貌更能认识一个人。      就比如海棠和秦淮。      虽然有着同一张脸,但是气质不同,所以七姨从未有将那个海棠、九姑娘和第一苑的淮竹姑娘联系起来过。      当然,这也是因为七姨并未有见过海棠的脸。      世界上,仅仅凭着气质去认识一个人,这怎么想都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尤其是,七姨其实并没有见过那两个人的脸。      虽然她做过海棠姑娘一阵子的小先生,与她近距离相处了许久,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瞧见过海棠的脸。      海棠都是如此,更不要说……只有偶尔才会出现海棠身边的姑娘了。      但是女人的直觉又是很可怕的东西。      七姨远远看着纤阿近乎于完美的面容,心想她曾经觉得,那个姐姐若是摘下了面纱会是什么模样,那么毋容置疑的,纤阿这张脸可以与其完美适配。      面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哪种独特的气质。      七姨没来由的就认定了,纤阿和当年的人一定是有关系的。      嗯,也不算是没来由的。      真要说证据也是有的。      纤阿身上有一股子独一无二的、桂兰一般的香气,这种味道……七姨从未有其他地方嗅到过,她本来都已经将这种沁人心脾的香气给忘掉了。      可是,在她从纤阿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记忆就如同潮水一瞬间就充斥了脑袋。      她无比的确认,就是这个香水味。      当初在海棠姑娘身边的女人,就是这个桂兰香气。      几十年过去了,算着纤阿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年龄也是对得上的。      纤阿若非是仙门,那么极有可能是对方的后人。      若真是仙门,那么都有可能是本人。      不过七姨觉得纤阿应当不是仙门,毕竟比起当初淡定听戏的姑娘,如今的纤阿面对杜十娘的时候讲话都讲不利索……性子过于内向了,怎么看都是未经世事的大小姐,不符合仙门的履历和见识。      “……”      安宁心想纤阿的手镯很好看、很显眼,她眸子里闪过了一缕金光,腰腹处有佛印隐隐轮转,一时间,窗外的雨水逐渐细密,染上了几分禅家的檀香气,空气中像是起了一阵阵翻阅经文的书页声。      天地间,有诵经声隐约显现,许久后才逐渐停息。      这是安宁催动佛印后所自带的天地异象。      安宁有些意外,她动用佛印去看,发觉居然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玉镯,纤阿也真的是完全没有修炼果的、未经雕琢的璞玉。      她第一眼看到这样通透的上品炼器玉,还以为是什么法宝,没想到……真的只是雕琢了一个镯子。      炼器玉是一个统称,大抵是吸收了日月精华的昆仑玉、岫玉等等玉石料,到了一个沉淀的时间后就可以作为很好的、涌来制作一品法宝的原料。      而纤阿手上佩戴的,在安宁看来就是炼器玉的上品料子,只是并未有经过灵力雕琢,简单的扣了一个玉镯给女儿家做装饰品。      若是让那些炼器师见了,一定会心疼的说是暴殄天物吧。      不过炼器师本来稀有,在一般修士眼里就是一个好看的玉石,没有任何的价值,都比不上一块最下品的灵石对他们更有用。      即便见了这么好的玉料子也不会感兴趣,不然这样的上好的不知是什么玉的物件定是会招来祸端。      想到这儿,安宁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在意纤阿,只是瞧见了一个镯子都会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真是说不出理由。      纤阿也不是修士,身上也不似当初的白玉盘带着妖气,怎么看都是一个长得好看的普通人。      但是安宁本能的就是觉得她不普通。      纤阿就不应该是普通的人。      但是很可惜,佛印认为纤阿是个普通人……这个结果和纤阿心中所想的出现冲突,那么就只能以佛印为准了。      安宁偷偷看了一眼纤阿的俏脸,随后红着脸低下头。      难道,她是因为纤阿长得好看才……这样在意的吗?      呸。      自己可不是好色的姑娘。      安宁自己知道自己的念头,她……已经因为婵儿的撩拨而心生动摇了,现在一定要克制住女儿家心性才行,她绝对不能对不起翠儿姐。      很可笑的是,她一直追求的就是有女孩子的样子,如今忍不住心动,反而要主动去克制。      这么一想,安宁就而是使劲抓住白玉盘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还是小玉儿你最好。”      虽然也好看,但是懂事的让人安心,比起其他的人,白玉盘在安宁心里就是真正的姐妹、闺蜜。      白玉盘眨眼:“?”      “安宁姐,你怎么了。”白玉盘很是奇怪,她顺着安宁的视线就瞧见了纤阿,随后一愣后,垂下眼帘。      这个姐姐啊。      是七姑娘的车夫。      白玉盘一想到这儿,就很是羡慕纤阿。      对方作为七姑娘的车夫,只要姑娘出门就可以接送她、每天都见面吧……      白玉盘眼里的羡慕可以说是完全隐藏不住。      于是,七姨那怀疑的视线、安宁灼热的目光混杂着白玉盘艳羡的表情同时落在纤阿的身上,让她可以说是如坐针毡。      纤阿心跳怦怦加快,本就不安情绪变得越来越纷乱。      “……”纤阿甚至还要面对石闲和杜十娘,身子略显僵硬,深刻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旋涡中心的存在。      这些可是元君的“家人”。      纤阿可不敢成为这些关系的中心,所以她此时的脸色不甚好看,带着几分不安的惨白。      石闲将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笑着说道:“十娘,看来阿纤姐比我想的还要受人欢迎呢。”      “你就别逗她了。”杜十娘没好气的拍打了石闲一下,旋即给了纤阿一个歉意的微笑。      其实,杜十娘很意外。      旁人也就算了,七姨怎么也……      ------------      0845 自闭的人      杜十娘很意外七姨对于纤阿居然也这么关注。      作为七姨的女儿,杜十娘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了姑娘家本来的小心思。      石闲看着杜十娘,柳眉翘起了一些,忍住才没有笑出声。      她可太了解杜十娘了,连七姨都……真要是有人喜欢杜七,杜十娘还不得慌死。      石闲也很意外。      她没想到有这么多人都对纤阿感兴趣。      这么一看,纤阿似乎能够和十楼里过半的姑娘都处好关系……如此以来,纤阿作为一个引起十娘危机感的“工具人”更加合格。      石闲对纤阿就更加满意了。      抛开算计,她本人对于干净、内向的人也是喜欢的,因为心思简单,所以不许要勾心斗角,相处起来很自在。      其实,以往的淮竹就很好,可自从石闲知道淮竹喜欢她后,再与淮竹单独相处就总觉得怪怪的,不够自在。      “阿纤姐,咱们到时候,一起逛庙会好不好。”石闲俯身在桌前,目光灿灿的看着纤阿,带着几分撩人心弦的旖旎。      石闲很会发挥自己的魅力,看的纤阿都是一怔,下意识的就点头:“好。”      “你别想蹭我的车马。”杜十娘啐了一声:“人已经很多了,你去和淮竹姑娘一起,别来烦我。”      “说什么呢。”石闲不满的杵了杜十娘一下:“再把我往外推,我可要生气了。”      “呸。”杜十娘着实拿石闲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她一对上石闲笑吟吟的面容,便说不出嗔怪的话。      石闲目光从杜十娘身上离开,重新放在纤阿身上:“阿纤姐,春风城的庙会还算热闹,你喜欢什么东西,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瞧瞧。”      “……”      安宁收回视线。      话说。      石姑娘好像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姐姐。      翠儿姐怎么办?      翠儿可是很喜欢石闲的。      安宁忍不住为翠儿而忧心,却没想过,这和她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有意思。”七姨的视线在纤阿手腕上的常仪镯上掠过,旋即收回视线。      这个丫头果然很内向,只是被几个人看着就坐立不安。      不够成熟。      那么应当是海棠姑娘身旁女伴的后代。      这价值不菲的镯子很容易就让七姨联想到当初海棠姑娘出手阔绰的模样,当初的海棠姑娘就是经常会拿出那些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宝物……其中就不乏不似人间中物的玉石。      七姨认为纤阿此时戴的常仪镯做工与她曾经见海棠姑娘佩戴的玉镯……至少有八分相似。      而且。      七姨觉得有海棠和女伴做前提,纤阿这样的大小姐会出现在春风城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得是随着长辈来的,又或者是追寻娘亲当年的脚步。      不然的话,七姨很难理解,纤阿这样的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春风城里。      所以,七姨自顾自的确认了纤阿的身份。      她很想走过去问一下,当年的两个姐姐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她当初难熬的时日,就是因为有海棠姑娘相助才能走过来,对方于她来说……既可以说是憧憬的人,也可以说是恩人。      不过七姨还是忍住了,她这样的人,做事情之前会深思熟虑,想许多东西,从各方面去思考问题。      说到底,自己一厢情愿的憧憬并不能成为打扰对方生活的理由。      人家年轻的时候来春风城玩过,对于姑娘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光荣的历史。      虽然七姨不认为海棠姑娘会在意这种风言风语,不过都过去了那么多年,谁知道如今她的性子变成什么样子了?说不定就将年轻时候的事儿当成黑历史给封印了呢。      所以,七姨没有上去询问,而是简单的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说到底,又不是海棠姑娘本人,女伴的后人七姨和对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硬要讲……大概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她对于纤阿的好感天然就会高上许多吧。      嗯。      不直接问,旁敲侧击还是可以的。      “……”      她收回视线,然后就便瞧见了三个小丫头疑惑的眼神。      明灯抱着小花,忍不住问道:“七姨,您认识阿纤姐吗?”      白玉盘和安宁其实都很好奇,但是只有明灯傻傻的去问。      “你这丫头。”七姨轻轻摘下明灯脑袋上的绒帽,捏了她的耳朵一下,旋即摇头说道:“不算是认识,只是有些眼熟。”      “这样?”明灯似懂非懂的点头,她瞧着方才七姨的眼神,觉得里头的感情很温暖,忍不住问了。      “明灯,那阿纤姑娘做七姑娘的车夫有多久了?”七姨问。      “也没有多久。”明灯怀抱小花,小声说道:“小姐和十姑娘从淮沁回来之后开始的。”      “是在淮沁认识的?”七姨眨眨眼,说起来……当初海棠姑娘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淮沁,那儿还有她留下来的许多画卷。      “不是吧,我记得是翠儿姐在春风城里就已经找到阿纤姐了。”明灯伸出一根手指:“在阿纤姐来之前,一直都是石婴姐给小姐驾车的,听翠儿姐说,阿纤姐和石婴姐都是一个车行的。”      “你说的这两个人,哪有一个像是车行出身的?”七姨无奈的捏了捏明灯的脸。      “?”明灯疑惑歪头。      安宁却心里了然。      一个客栈的娘娘,一个手上能佩戴这样珍贵的首饰,一看就是来玩的。      “明灯,你平日里和七姑娘见她的次数最多吧。”七姨问。      “嗯。”明灯应声。      “这么多时日下来,你可见到……这阿纤姑娘在城里有没有什么朋友?”七姨眯着眼睛。      安宁和白玉盘心想七姨这是在查来历呢,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杜七的车夫,万事都要小心。      “没见到阿纤姐有什么朋友。”明灯如实说道:“姐姐总是一个人呆着,以往,我都没有见到她和其他人说过话。”      “我知道了。”七姨点点头。      她本来还想问明灯纤阿身边有没有其他戴着面纱的女人,但是听她说纤阿的自闭性子,也就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对了。”七姨的忽然抓住了明灯的手,认真问道:“她是不是喜欢七姑娘。”      ------------      0846 融入日常的喜欢      七姨的声音很小,没传出去几步路就被窗外的雨水掩盖。      远处灯火下的纤阿十分的紧张,她被锁在杜十娘和石闲中间,所有的神通全部都收了起来,所以她虽然知晓七姨在注意自己这边,却并听不见她们在说的话。      毕竟,普通的姑娘可听不了这么远的声音。      她就是普通的姑娘,甚至在失去了神通后还不如普通的姑娘。      路痴,体质羸弱。      这是一件好事,不然若是她如果听见七姨在问的东西,定又是一场对于神明心性的考验,她脆弱的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可说不好。      纤阿那颗本该在岁月中尘封、坚不可摧的心性自从被海棠撬开一丝光亮后,便再也回不去了。      她本人大概是不抗拒这种行为的。      ……      “瓜子。”      杜十娘将手边的果盘推给纤阿。      “嗯,谢谢。”纤阿忍着心里的悸动,轻轻抓了一把炒好的葵花籽,内心的情绪稍稍平复了许多。      仔细想来,她在害怕的东西都是源于她自己的内心。      元君没有以往那般可怕的。      杜十娘和石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仔细去看也都是很温柔的人,知晓照顾她的情绪,也没有怪罪她将红吟摔了一个跟头的事情。      ‘都是……很好的人。’      纤阿轻轻将瓜子拨开,放了一颗瓜子仁入口,并没有吃出什么味道来。      姑娘们温柔。      但是……      她却不自在。      还是海棠对她那种不客气、呼来喝去的语气要让她更加的喜欢,纤阿知晓自己并不是奇怪的性子,仔细去想就发现杜十娘表现出来的温柔有着很明显的距离感。      不只是杜十娘,包括一直以来看似和她亲近的石闲,身前也铺着一层厚厚的壁障。      杜十娘不过是表面的温柔,又或者说是面对外人时候得体的礼仪,根本不就不是说有多么喜欢她。      石闲也有着明确的目的。      发现这一点后,纤阿总算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若是元君喜欢的姑娘真的对她表现出来了好感,那才真的是最可怕的事情,现在这样客客气气的,反而最好。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适当的距离才是最好的,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被人无视、默默跟在元君身边最合适。      最好,所有人都能像杜十娘这样将她当做一个普通人对待……她兴许也就不会像这样紧张了。      ……      就在这时候,石闲忽然指着杜十娘身前手绢上那些颗粒分明的葵花籽仁,伸出手说道:“十娘,你剥这么多的瓜子仁做什么,还有不少是自己嗑出来的……不如给我吃吧,我不嫌弃你。”      “收起你的爪子。”杜十娘轻轻打去石闲的手,嗔道:“给丫头的。”      “你剥了一刻钟,也不够她一口吃的。”石闲嫉妒的看了一眼屏风后,不满的说道:“杜七这么能吃,你这点给她塞牙缝吗?不如给我。”      “她就算能吃也是给她的,你自己没有手?”杜十娘警惕的护着自己身前绣着丑鸳鸯、上面铺满了瓜子仁的手绢。      “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就拿来给她做垫子?”石闲瞪大了眼睛。      “谁和你定情信物。”杜十娘腿在桌子下使劲踢了石闲一脚,旋即看了一眼纤阿。      这还有外人在呢。      她不要脸,自己还是要的。      纤阿:“……”      “行行行。”石闲不满的说道:“那你给我一粒总行了吧,我也不要多,你给我个面子。”      “不给。”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说道。      “杜七吃得,我吃不得?”石闲咬唇:“我有手,杜七那妮子就没有手了?”      “她的手在给阿寻下针、热敷呢,你做什么了?”杜十娘反问。      “……”石闲无话可说了,不过姑娘家天然就会死缠烂打的。      “我不管,你给我一粒。”      “……”      于是,杜十娘和石闲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此时。      杜十娘看着在一旁满脸尴尬、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纤阿,轻轻叹息。      有外人在,越闹就越尴尬。      实在没办法,杜十娘便在小山一样的瓜子仁里挑了一颗递给石闲:“这样,总行了?”      “行了。”石闲心满意足的吃了杜十娘递过来的葵花籽仁,勾起嘴角。      她吃的是瓜子吗?      根本不是。      她吃的是杜十娘本来要给杜七的“宠爱”。      哪怕只是分享一点点,她也想要。      杜十娘看着石闲得意洋洋的模样,呼出一口浊气,无奈的说道:“我拿你也是没有办法。”      然后,她继续给杜七剥瓜子仁,不去理会石闲昭然的阴暗心思。      “……”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纤阿也跟着杜十娘松了一口气。      她听着杜十娘和石闲一口一个“杜七能吃”,心里的感觉……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正想着,纤阿却是一怔,旋即抬头看了杜十娘一眼,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纤阿眼睛合上了一些。      说起来,她入世之后,希望被人用对普通人的态度对待……那元君呢?      元君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      杜十娘给元君起了名字,照顾她至今……做个针灸都会提前准备好瓜子“犒劳”。      杜十娘对“杜七”的宠爱,早就融入了日常,融入了骨子里,成了她人格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纤阿忽然能够理解,杜七是怎么一步一步沦陷在杜十娘的温柔乡里的了。      “阿纤姐,你看什么呢。”      “啊?”纤阿一怔,回过头就看见石闲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阿纤姐,你可别喜欢十娘。”石闲眯着眼睛说道:“我可不想再多一个对头……再说了,我请姐姐来,也不是让你看十娘的。”      石闲说话的时候,有着三份玩笑的意味,至于剩下的七分……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石闲很聪明。      她向杜十娘要瓜子仁,杜十娘不给她。      但是因为纤阿在旁边,所以十娘勉强给了她一粒。      所以,杜十娘和杜七绝对不能是铁板一块的,不然她也好、红吟也好,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不止如此,到时候……她们连一份宠爱都得不到。      所以,要有像阿纤这样的人在其中制衡。      ------------      0847 距离很重要      “……”纤阿还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杜十娘抢去了话头。      “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杜十娘有些恼怒的站起身,给了纤阿一个歉意的眼神后,抓着石闲的领子起身:“你不喜欢吃东西,就再去洗一遍茶具,一会儿丫头们给七姨上茶,也算你出了一份力。”      “欸,我……”      石闲就这么,被杜十娘拽了起来。      走之前,杜十娘还不忘记将自己那包瓜子仁打包带走。      “阿纤姐,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回来。”杜十娘礼貌的笑着说道。      “啊……好。”纤阿有些呆滞的点头。      然后,杜十娘和石闲一前一后的离开房间。      “……”      转眼,桌子前就只剩下了纤阿一人,她轻轻摇头,心想杜十娘和石闲的关系也是很亲近的。      走了也好。      至少,杜十娘和石闲不在,她身边没有了其他人就不会有压力。      纤阿总算是轻松下来,她吃着面前的瓜子儿,回头瞧了一眼七姨和三个小姑娘,发现她们正在聊着什么。      也不好奇。      回过头,安静的坐着。      ……      ……      七姨很少会与家里的小姑娘说这种事儿,不过明灯是杜七之外和纤阿最接近的人,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对杜七有想法?      白玉盘和安宁都是一怔,几乎瞬间就理解了七姨的意思。      这两个相比于明灯都是早熟的姑娘……嗯,安宁从年龄上来说已经算不上是早熟了,不过若是从获得名字开始算起,那她和杜七都算是小姑娘。      安宁有喜欢的姑娘,对于七姨这一句“有想法”理解的最为透彻,甚至她都可以一条一条的说出她对翠儿都有过哪些“妄想”。      但是安宁说到底,还是纯洁的。      毕竟她当初入城让师承去传话的时候,还不知晓清倌人和红倌人的区别呢。      嗯,现在也不一定知晓……她满心都挂在翠儿身上,根本就无意观察春风城里的那些事。      常平怜对她保护的也好,放任她和杜十娘厮混在一起,也是放心杜十娘和石闲,觉得十楼的环境适合安宁这样的姑娘。      白玉盘则又不一样,她最喜欢的人毋容置疑是杜七,但是这份喜欢绝对与安宁对翠儿的不一样,不过谁让她懂得多呢……对于自小流浪的白玉盘来说,她对于阴阳那些事说不得不比春风城的红倌人差,至少一定比安宁要强的多。      怎么说也是曾经准备卖了自己的人。      白玉盘和白景天孤男寡女的生活在一起,即便年龄差了一些,白景天也不在意别人说他喜欢小姑娘的闲话,但是实际上……白玉盘在照顾白景天起居的时候,非常注意她们之间的距离。      若是纤阿知晓白玉盘的想法,一定会认为她们这两个有着“月亮”名字的人果然很有缘。      距离,就是很重要的。      不会刻意的亲近,保持最舒适的距离,不至于让男女的问题被放大,这都是白玉盘一直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      恰好,白玉盘所营造的氛围是抗拒婚配的白景天所喜欢的,所以……他才会潜移默化之间,将与自己同居的这个孩子当成妹妹来看。      白玉盘的聪慧不只如此,她在没有进入春风城之前就知道世界上是有千金小姐会喜欢小姑娘的……所以对白玉盘来说,当初在春市她自认为最好的结果,其实是被姑娘家买回去做婢女或者别的什么。      她很懂的。      “咳。”白玉盘面色微红,目光在远处的纤阿身上掠过,心想……其实这样好看的阿纤姐姐是配得上杜七姑娘的。      这样的两个人只要站在一起,都是一幅很好的画卷。      “对……小姐有……想法?”明灯就很纯洁了,她听着七姨的话,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      白玉盘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      她很了解自己的妹妹。      明灯不是纯洁,而是因为入了春风城后,思维方式跟不上七姨,完全就没有往那个方向上去想过。      明灯奇怪的看了一眼白玉盘,摇头说道:“七姨,我不明白。”      “傻丫头。”七姨抓着明灯的手,望着纤阿一个人静坐的背影,眨眼后说道:“想想连韵和柳依依,那阿纤姑娘,是不是也喜欢姑娘家。”      听着七姨的话,明灯先是一愣,然后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连韵和柳依依……这可太管用了,傻子都明白。      明灯可是撞见这两人亲近的。      “七、七、七姨,您说……阿纤姐……对小姐她……我……”明灯结结巴巴的,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阿纤姐喜欢小姐?      是不是那种喜欢?      她哪里知道啊。      明灯使劲摇头:“我不知道,七姨,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了。”七姨无奈的捏了捏明灯的脸,心想现在的小丫头,明明什么都懂,却还会害羞,也不知道翠儿是怎么教的。      七姨略显干枯的手掌覆盖在明灯的手背上,她认真说道:“明灯,契若金兰是一个很好的词,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是吧。”安宁眼睛一亮,立刻跟上:“金兰,金兰……七姨,我喜欢翠儿姐的。”      邀功的时候倒是像小孩子。      七姨无奈的看了一眼安宁,随后揉了揉发呆的明灯的脑袋,眼睛微微眯起。      明灯没有回答她想要知道的问题,但是明灯的态度也能体现出来一些了。      至少……纤阿没有公然的表示出对杜七感兴趣。      不过这也不重要。      海棠姑娘喜欢听戏,听的不是戏,是姑娘。      海棠的女伴,当初毋容置疑也是喜欢她的,但是……如今却有了后代。      纤阿会不会也喜欢姑娘?      七姨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      不喜欢,为什么会选择做杜七的御者?      自然是喜欢的。      纤阿自己不知道,七姨可是看的清楚……纤阿不经意间看石闲和杜十娘的眼神,那些视线、停留的位置和时间……都不是正常姑娘会选择的地儿。      如果是知根知底的人,七姨并不介意她喜欢杜七,不如说这样挺好的,可以做一个很好的、用来刺激杜十娘的工具人。      七姨看着独自而坐的纤阿,觉得是个好机会,她对着安宁等人摆摆手。      “小丫头自己坐一会儿,我去和那姑娘聊聊。”      说着,七姨朝着纤阿走了过去。      ------------      0848 旧时代的人      此时,才因为杜十娘和石闲离开而心生放松的纤阿正吃着瓜子,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缓发的脚步声。      她身子一滞,回过头看了一眼,便瞧见了七姨蹒跚的脚步。      所谓走了豺狼,又来虎豹。      纤阿曾经不认为自己是兔子,月亮上也没有兔子,可如今她在十楼里,就是一只小白兔,看谁都要怵三分。      定是海棠这只兔子柔弱的地方转到她的身上了。      窗外小雨混杂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朝着她走过来的姑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月水楼的花魁了,而是杜十娘的“母亲”,杜七心目中所有关系的顶点。      某种意义上……不,都不用某种意义上。      七姨就是如今站在顶峰的人。      纤阿轻抿薄唇,叹息后起身朝着七姨走过去,行至她身边后,轻轻搀扶住了七姨,说道:“你走慢些。”      “谢姑娘了。”七姨意外的看了一眼纤阿,心种感慨大家闺秀风范的同时,再一次确认了纤阿身上似桂似兰的香气。      这种独特的香水气味,她从未有在第二个人身上嗅到过。      纤阿搀扶着七姨在桌前坐下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纤阿自然不会主动开口的,七姨也在组织语言,于是……两个人这么看着,气氛竟然一时间僵持。      僵持,却并不僵硬,哪怕没有人说话,也不至于会让人尴尬,相反的……七姨和纤阿之间有一股子让人舒适的氛围。      不远处,白玉盘被安宁抱着,有些疑惑的回头说道:“七姨……认得那个姐姐吗?”      “我怎么知道。”安宁摇头,她轻轻踢了一旁的明灯一脚:“你和七姨的关系挺好嘛。”      “有吗。”明灯眨眨眼,她被欺负了也不恼。      “小玉儿,你没有发现……明灯在面对七姨的时候,比对着十姑娘的时候要放松多了。”安宁说道。      “确实是这样。”白玉盘跟着点头:“就好像在和七姑娘说话一样,不那么紧张……应该是七姨对我们很包容吧。”      “这样?我自己没有什么感觉。”明灯走过去,抓住了安宁的袖子,小声说道:“安宁姐,我觉得七姨很好看。”      对于明灯来说,七姨与其说是老人,不如说……更像是小姐那样的“大姐姐”。      明灯觉得,兴许是七姨的心态很年轻,所以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比杜十娘都要更加的有活力。      “好看?”安宁听着明灯的话,又看了一眼七姨,说道:“我怎么看都是七姨都是一个……老人?哪里好看了,你这丫头说实话也没什么,没有必要奉承七姨吧,她老人家可不像是会吃这一套的人。”      “我说的就是实话。”明灯说道。      白玉盘和安宁保持同样的想法,不过她认为七姨的的确确很有气质,便说道:“七姨与我见过的那些老人不一样。”      “这也确实。”安宁点头,五十的岁数在安宁的眼里,说是一个小姑娘其实都没有什么问题。      之所以老态龙钟,只是因为身体抱恙,可身子抱病并不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七姨于红尘中打磨出的温润柔软即便是年纪大了,举手投足间却仍旧泛着一股子让人心生好感的优雅。      “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好看吧。”安宁小声说道,同时眼里闪过一丝后悔。      春风城还不是春风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城外的金刚寺里呆着了。      天知道,她错过了多少东西。      早知道,以往就不压制自己,早些来春风城里说不得就能见到七姨年轻的时候,甚至是刚刚入城时候、青涩的翠儿……      可惜了。      ……      ……      七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好看的人,温梨和柳青萝很有话语权。      纤阿以往也随着海棠听过许多戏,逛过很多的舞场,甚至在遇见白龙之前,还随着海棠去过姑娘家的幕后。      但是,纤阿所有的心思全部都落在海棠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其他人……所以,她其实并不是很确定她有没有见过七姨。      不过,那时候她戴着面纱,七姨应当是认不出她的吧。      纤阿抓了一把瓜子,目光在七姨的身上掠过。      师柒有美人骨,眸中凝光内敛,气质温润圆滑,虽然纤阿被直勾勾的看着……却并未从七姨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与面对杜十娘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真是个很好看的人。      难怪元君会喜欢她。      “……”      纤阿在偷看七姨的时候,七姨的目光却始终大方,她注视眼前的纤阿,眸子中是无法消去的惊艳,纤阿的身材高挑极好,长发绾起,配合那略带红晕的侧脸……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阿纤……阿纤……倒过来便是纤阿,是月宫的仙子之名。      春风城的姑娘们取花名一般是不会取像是纤阿这样的名字的,但是七姨觉得眼前的人是配得上月仙子这样的名号的。      不夸张的说,在七姨的眼里,纤阿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可以在美貌上压杜七一头的人。      杜七毕竟还是青涩了,与纤阿这样完全长开的姑娘相比,要差上不少。      “……”纤阿此时感受到七姨愈发炙热的目光,本来平静的心也逐渐起了一丝波澜。      她以为自己是被认出来了,可瞧着又不太像。      说起来,七姨过来是做什么?就为了近距离看她?      还真是。      七姨本来是想来确认一些事情,可是当她真的在纤阿对面坐下的时候,一时间什么也不想问了。      离得远了和离得近时候去看纤阿、能不能嗅到她身上那沁人心脾的桂兰香气……其中的差距很大。      七姨和杜十娘一样,丝毫不掩饰自己其实是一个“好色”的人。      所以,她此时就是抱着欣赏“艺术品”的心态来观赏纤阿的。      七姨心想石闲和杜十娘各怀心事。      一个满心是杜七,一个满心是算计,和纤阿同桌却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被七姨瞧着,纤阿总算是忍不住了,她踌躇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跟着唤一声七姨最好,便说道:“七姨?可是有……事儿?”      “哦,也没事。”七姨温和的一笑,她眨眼说道:“欣赏好看的人,能够让人心情愉悦,延年益寿……阿纤姑娘可别嫌老身失礼,只是许久没有瞧见过像是姑娘这样好看的了。”      “这样?”纤阿已经习惯了被人夸赞美貌,但是像是七姨这样不加掩饰,纯粹的欣赏还是第一次,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七姨微微眨眼,她注视着纤阿精致五官,尝试在脑海上给她戴上了一层面纱,旋即一愣。      ------------      0849 是不是故人之后也不重要      人戴面纱和不戴面纱的时候,有时候,区别还是很大的。      七姨在脑海中构筑出纤阿的形象。      一眼看过去,好似见到了群玉林立,又像是山巅之上寒风凛冽,让人自惭形秽。      去了面纱再去看,会发现冰冷寒玉化作暖玉,凛冽寒风化作春风……纤阿面上一抹一抹红霞就像是十五笼罩在月亮上的云雾。      充满了独特的韵味。      “像……真像。”七姨喃喃说道。      真的很像曾经海棠姑娘身边的女伴。      “像什么?”纤阿紧张的问。      “没什么。”七姨回过神来,她收起眼中的惊艳。      其实,她心里是不太相信当初海棠身边的女伴会嫁人还留下子嗣的,因为当初所有人都觉得,海棠姑娘的女伴眼里只有海棠一人,情意都要满溢出来了。      所以她甚至有想过,两个姑娘是仙门,出现在她身边的不是子嗣,就是本人。      可惜。      性子还是对不上。      七姨抬起头,好奇的说道:“姑娘使的什么胭脂香水?我也没有看见香囊。”      “胭脂香囊?”纤阿摇摇头,如实说道:“我没有用过。”      “原来是这样?也该是这样。”七姨点点头,她没有见过身有异香的人,但如果是纤阿这样的人,即便是有着天然桂兰香,她居然也能够接受。      果然,只要长得好看,其他的逻辑就不重要。      七姨想要询问当年海棠姑娘下落,不过想了想后,还是放弃了,她与那两个姑娘本就没有什么交集。      相比于故人,还是纤阿这个忽然接近杜七的“外人”要更值得注意。      七姨问道:“阿纤姑娘是哪里人士?”      纤阿闻言微微一愣。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她。      冥夜之丘,纯阳之陵,始青之下,月宫之间。      月宫不属于尘世,而是抬头就可以看见的地方,看似比仙界更近,实际上要遥远的多。      纤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算是南荒人吧。”      海棠是南荒人。      元君也算是南荒人。      “这儿的可不都是南荒人?”七姨摇摇头,忽然说道:“姑娘可是仙门修士?”      一般是没有这样问的。      但是纤阿也不理解一般人应该怎么聊,毕竟红吟也这么问过她。      “不是。”纤阿说道。      “原来不是。”七姨叹气。      眼看着七姨的失落,纤阿便有些心慌,她可不想惹七姨不高兴,便在想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      难道……她应该是仙门?      正想着,纤阿就见到七姨的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阿纤姑娘这样的人一个人来春风城做车御,家里人怎么能安心的。”七姨说道:“若是换了我家有姑娘这样的人,可舍不得她往外跑。”      “阿姊有不高兴,不过因为是春风城,所以没关系。”纤阿说道。      “这样啊。”七姨眼睛眯起了一些:“看来,春风城给姑娘家人留下的印象还不错?”      “是很好的地方。”纤阿点点头,心想若不是有元君在,羲和早就来捉她会月宫了。      七姨三言两语里就确认了几件事。      比如,纤阿真的是一个人的来的,而且对方对春风城很是信任。      一定是有理由的。      七姨仔细想了想,认为对方能够将纤阿一个人放出来,最为安心、也是七姨唯一能接受的理由,就是……      尊上。      有尊上庇护,和尊上有联系,自然可以无所顾忌。      其他的,哪怕纤阿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在春风城里也不能说是绝对让人安心的。      唯有尊上。      七姨已经了解了一些纤阿的性子,于是直接问道:“阿纤姑娘的家室,可是与尊上有联系?”      “尊上?”纤阿一愣。      说的是白龙吧。      海棠的夫君……      却听七姨继续说道:“如果没有……那我平日里可得让人盯着点了,春风城可不是什么安定的地方,你太漂亮了。”      “有关系。”纤阿轻咬嘴唇,虽然她不是很愿意,但是海棠的夫君对她来说自然不是外人。      本来也是。      如果不是海棠发现纤阿喜欢她,如今的纤阿说不得已经被海棠安排给白龙续弦了。      “那老身就安心了。”七姨注视着纤阿的眼神,觉得复杂的情感她看不明白,但是她可以肯定是纤阿没有在撒谎。      她说的全都是实话。      七姨也都能接受。      有尊上庇护,对方能够有这样精美的手镯,能够安心在春风城游戏人间……这些全都可以解释,这也是唯一的解释。      七姨心道这让她对纤阿的好感又添加了许多。      尊上是仙门。      和尊上有关,又不是仙门……还真有可能是哪个名家之后。      “姑娘也别怪我问的多,只是年纪大了,做事情就要谨慎一些。”七姨有些歉意的说道。      “不碍事。”纤阿摇摇头,她说道:“都可以问。”      “那我就问了。”七姨抿嘴一笑。      “嗯。”纤阿点头,她说的本来也不是客套话,对方是元君的七姨,她自然是知无不答。      而且七姨和红吟又不一样,问的都是可有可无的问题,和红吟给她挖坑、让她腿软完全不一样。      “姑娘的性子倒是让我意外。”七姨与纤阿简单的交谈过头,一改之前的想法,决定也放下心里的顾忌。      这种对话,让七姨想起了她与才入春风城的杜七对话的感受。      舒坦且自在。      “说实话,姑娘让我有些眼熟。”七姨认真的说道:“见了姑娘,总是让我想起几十年前曾经见过的人。”      “是吗?”纤阿咽了口唾沫。      “姑娘在紧张什么?”七姨看着她,心里起了一丝疑惑。      纤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没有见过你,我不知道我与你有没有见过。”      “我与姑娘自然是没有见过。”七姨无奈,她还是觉得纤阿好归好,就是有些太过内向,一看就不常与人接触的那种。      这种性子的下放到春风城,说是来磨炼性子的,七姨都信。      不过与尊上牵扯上关系后,所有的逻辑也就不存在,什么都可能发生。      七姨想着纤阿温润柔软的谈吐,感叹道:“阿纤姑娘这个性子,倒是真的适合呆在杜七那孩子身边。”      ------------      0850 姑娘的样子      戊时二刻,明月高悬。      云雾隐隐遮住了天上的白色玉盘,似是一道面纱挡住了美人脸。      云层之下,黑云朝着春风城洒下雨水,盖住了城中万家灯火,让人看不见干净透彻的明月。      房间中,七姨和纤阿在聊天,明灯和猫儿滚到一处。      安宁其实是很想偷听的,不过当她看见白玉盘的眼神后,莫名的心虚,便撤去了所有的修为,安安静静的和白玉盘坐着聊天,没有去偷听七姨和纤阿说话。      “……”      “七姨说什么?”纤阿微微一愣。      “我说阿纤姑娘这个性子,倒是真的适合呆在杜七那孩子身边。”七姨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说话是一门艺术。      红吟提起杜七的时候,一句一个霹雳,让纤阿不敢去听,不敢去接话。      换了七姨来,就意外的柔和了许多。      “我……适合呆在姑娘身边?”纤阿微微一怔,旋即心想她很喜欢七姨说的这句话。      她也好、她的姐姐也好,希望的就是能够常伴元君身边。      “七姨是这么觉得的?”纤阿抬起头,说道:“我是很笨的人,唯一的长处就是能做个车御。现如今,却也因为一些原因,车御都……不甚想做了。”      “阿纤姑娘倒是信任老身。”七姨眨眼,这话题有些沉重。      她不懂纤阿的经历,不懂她的烦恼,所以忽然被倾诉了心情,七姨实际上是措手不及的。      想了想,七姨没有从正面回应纤阿的问题,而是说道:“唯一的长处不至于,在我看来,姑娘这副样貌就是最大的长处。”      一般是没有这样夸人的。      都是说别人有内涵、有趣、气质好……      但是这些在七姨眼里都是假的。      长得好看就是长得好看,就是很大的优势。      让七姨意外的是,纤阿居然真的点点头:“七姨说的是,这副样貌也很重要。”      因为元君喜欢好看的人,所以这就是她最大的长处。      七姨沉默了一会儿,她看向丝毫不遮掩自己心情的纤阿,语气上扬了几分:“阿纤姑娘倒是个妙人……不知怎么样的环境才能养育出姑娘这般有趣的性子。”      纤阿想了想孤寂的月宫,平静的说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地方,谁还往春风城来做个车夫?”七姨笑着。      她一笑,纤阿忍不住也勾起嘴角,算是笑了。      她觉得,与七姨说话……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阿纤姑娘,喜欢杜七那孩子吗?”七姨忽然问道。      这种问法并不可怕、纤阿也不用怕僭越,因为喜欢二字并不触犯任何一条规矩。      “喜欢。”纤阿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      七姨望着纤阿某种灿灿生辉,忽然愣住……对方眼中的坚定完全超出了七姨的预期,她想过纤阿会说喜欢,却没想过那是如悠久磐岩一般沉重的情感。      一时间,她忽然不知道应当说什么了。      杜七是……做了什么事情?      居然让纤阿对她如此的死心塌地。      可真让人意外。      “……”      七姨呆滞住了,纤阿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因为喜欢就是喜欢。      以元君的悲喜为自己的悲喜,以元君的目标为自己的目标,她一切都是为了元君高兴而存在的。      这不只是纤阿和羲和的想法和底线。      高到九天的一切教条天理、低到深渊中幽暗的阴影。      强到山神星灵,弱到树木花草,都是为了曾经的“九姑娘”而存在的。      哪怕上古时期,仙神对立、尘世与天望海的生灵化作两个阵营、争斗到不死不休、天地倾覆,持续数个纪元的血战将南荒变成了现在这副残破的模样。      可即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两边的生灵都有着同样的底线,那就是九姑娘。      有着共同的信仰,却也不影响他们为了信仰而争斗。      这片天地、这片宇宙、所有的规矩,本该就是应当为了她一人而存在的。      所以清冷如纤阿、高傲如羲和,在知晓要送“九姑娘”出台的时候,才会乱了心性。      又有九华山说:“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一切仙人殊胜行,皆天命有归,万千星海,莫贵于九,命归于九。”      为了九姑娘的存在、九姑娘的青令、区区一个春风城、甚至区区南荒……即便牺牲了,也不算什么。      本该是这样的。      纤阿轻轻抓起桌上那些炒的正好的瓜子果仁,轻轻叹气。      说到底,元君入世,这就是对她自己定下的规矩最大的破坏。      如今的“九姑娘”变成了“七姑娘”,所以一切都变了。      元君本应当是更高的存在,而不是吃着点心、在这儿做什么热敷、针……      不。      纤阿立刻打断了自己的念头,抬起头,便觉得脊背发寒,好像天上有一只金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      她的想法是是错的。      姑娘就是姑娘,没有人可以给她做一个固定的“形象”,她只要喜欢就可以了,譬如她喜欢杜十娘,那么杜十娘的一切就都要好。      至于说元君的这份喜欢能够持续多久,纤阿事实上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但是,至少如今的元君是喜欢的,所以所有人都要配合。      至于说不配合的……用元君的话来说,便当做是一个趣事来看好了。      “我忽然有些好奇。”      七姨的话将纤阿的思绪从远古时期勾了回来,她十分好奇的问道:“杜七那妮子……是怎么勾去阿纤姑娘的魂的?我知道你喜欢她,却不知道你会这么喜欢她。”      此时,七姨才是真正确认了眼前的这个姑娘是海棠女伴的后人,而不是本人。      喜欢这种情绪,是容不下第二个人的。      不过该说不愧是娘俩,都喜欢姑娘家。      嗯,按照明灯说的,纤阿和杜七两个也没有认识多久吧。      “喜欢……我不知道。”纤阿心道喜欢就是喜欢。      “这就是喜欢?”七姨跟着点头,然后说道:“仔细去想,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像是杜七的性子能够吸引到阿纤姑娘,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事儿。”      谁会不喜欢杜七呢。      ------------      0851 救命稻草      当然。      七姨还是认为,杜七和她之间一定有故事,说不得是初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如同红吟喜欢杜十娘一样,可能是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态度就吸引到了纤阿,然后……就慢慢的喜欢上了。      “原来,阿纤姑娘喜欢杜七。”七姨眼睛稍稍眯起了一些,喃喃说道:“四闲和红丫头知道这件事?那她们倒是盘的一手好算计……”      只是这样一来,利用纤阿对于杜七的喜欢这件事,石闲和红吟不会愧疚吗。      哦。      她们两个还真不会。      “可惜了,老身……也无法选择站在阿纤姑娘这边。”七姨摇摇头,轻声道:“春风城的人,都是帮亲不帮理的。”      “?”纤阿眨眨眼:“我听不明白。”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所以阿纤姑娘不明白最好。”七姨想了想,又提醒纤阿说道:“姑娘就没有想过,以杜七的性子,你的喜欢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杜七现如今的性子,完全就没有女儿家的青春气息,她甚至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喜欢上满脑子只有杜十娘的杜七,就和秦淮喜欢石闲一样,注定不会有结果。      “七姨是什么意思?”纤阿更疑惑了:“本来就不需要回应啊。”      得到回应?      她喜欢元君,难道还要元君的回应不成。      “?”七姨听着纤阿的话,嘴角微微一抽。      这姑娘怎么活的这么卑微?      堂堂千金小姐,对待感情却像是春风城的红倌人,还没开始,先想着不会有回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的意思是,阿纤姑娘喜欢杜七兴许没有什么用。”七姨说着,一狠心就说道:“她说不得,都不会多看一眼,所以若是依老身的性子,姑娘早些看开了好。”      她还挺喜欢纤阿的,又是故人之后。      早些放下,不会受伤、也不会被利用,挺好的。      “我还是不明白七姨的意思。”纤阿轻轻捋起垂落而下的青丝,一对美眸里全是认真:“姑娘看不看我,取决于姑娘自己,我只想她高兴,她高兴,我便高兴。”      七姨:“……”      七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纤阿不是在玩笑,不是在自我催眠,而是真心话。      所以她才惊诧,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姑娘。      “我……开始能理解,阿纤姑娘为什么给杜七做车夫了。”七姨叹气,抬头说道:“杜七和其他人一起出行,你也不嫉妒。”      “不会。”纤阿说着,忽然就意识到她和七姨说的应当不是同一件事情。      但是。      仔细去想,这也是同一件事情。      如同她喜欢海棠,她可以看着海棠嫁人,看着她花烛……只要海棠高兴,她就高兴。      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阿纤姑如果这么说,那……我还就放心了。”七姨无奈的扶额。      这么一看,纤阿根本就不会在意她沦为杜七和杜十娘修补关系的“工具”。      倒不如说,她这样的性格,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      七姨忽然有些心疼纤阿,便觉得……在不影响十娘的前提下,让纤阿和杜七多接触一些,没有什么不好。      “果然,阿纤姑娘这个性子,真的很适合待在杜七身边。”七姨又一次说道。      “我……”纤阿正要说什么就被七姨打断。      “人老了,脑袋转不过来了。”七姨咳了一声:“姑娘让老身理一下头绪。”      “……嗯。”纤阿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抓了一颗瓜子,熟练的拨开,吃下瓜子仁。      她心想自己吃东西越来越熟练了。      七姨看了一眼纤阿,旋即低下头。      她有时候会觉得,杜十娘这样软弱的性子并不适合与杜七在一起生活,之所以杜七会喜欢杜十娘,无非是她们相遇的时机比其他人要早一些……以及,十娘占了一个给杜七起名字的方便。      也不是起名。      七姨记得,杜七的名其实是她自己给自己起得,最多只能算是承了杜十娘的姓。      像是杜十娘这种喜欢宠别人、心里也渴望受到同等对待的小女人性格……杜七很难给的了她想要的东西。      还就得要石闲这种不要脸的、亦或者是红吟这种痴情、看的通透的。      像是杜七,她表面上看起来事事都问杜十娘的意见,可实际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一天吃多少饭、蜜饯怎么分类这些小事。      七姨认为,若是遇到了一些不能让杜十娘知道的事情,杜七自己也能处理的好。      所以,最适合呆在杜七身边的,其实不能是心性不稳的十娘,得是明灯那样心无旁骛、白玉盘那和翠儿相似的秉性、或者是纤阿这种干净通透的类型。      结论就是。      杜十娘的存在会影响杜七对于一些事情的判断。      杜七也给不了杜十娘想要的、类似夫君的情感。      她们并不合适。      但是……      七姨轻轻叹息。      如果感情能够这般理性的分析,也就不是令人着迷的情感了。      石闲和淮竹姑娘很合适。      翠儿和婵儿最合适。      温梨和柳青萝很合适。      红吟兴许应该答应那对她一片痴情的春风城统领。      可惜,说的再合适,目前为止,上面的一对也成不了。      姑娘家眼界狭窄,知晓自己在坐井观天,却安逸与坐井。      她们只要自己能看见的那一小片天空,其他的地方……哪怕再广阔,再干净清澈,她们也不喜欢。      七姨回过神来,她轻轻拍了拍纤阿的肩膀,在纤阿抬头后说道:“老身站不了姑娘这边,不过……也希望姑娘可以得偿所愿。”      这里七姨玩了一个小花样,她说的不是和杜七成一对,而是纤阿说的……希望杜七高兴这件事。      “嗯。”纤阿认真点头,她希望元君可以高兴,所以喜欢七姨说的这一句“得偿所愿”。      “……”      此时,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趁着灯火,纤阿看着七姨的脸。      她觉得,七姨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一定是可以帮助到她的人。      纤阿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抓住了七姨的手,在她惊诧的目光中说道:“请七姨帮我。”      “阿纤姑娘?”七姨完全没有预料到现在的一幕。      纤阿恳求道:“我不想,送姑娘出台。”      ------------      0852 七姨想要了解纤阿      纤阿不想送杜七出台,也不能送杜七出台。      本来她准备让羲和来代替她,可是那个女人比她想象中的要没出息的多,一听要送元君去卖艺,跑的比谁都块,完全就指望不上。      红吟是始作俑者,纤阿此时都有些害怕和红吟说话。      面对翠儿和杜十娘,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而让她亲自去和杜七说不愿做她的车夫,这无疑是最困难的事情。      对于纤阿来说,七姨这个说话好听、让人安心的存在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所以纤阿直接死死抓了上去,绝不松手。      “……”      七姨看着眼前这个认真在恳求她的纤阿、瞧着她眸子里的水光,一怔后心想她又看到了纤阿不为人知的一面。      七姨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对人没有防备心,还是说只对自己才这般的交心。      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哪里像是前進小姐,分明就是城里那些无助、来找她帮忙的小辈。      七姨轻轻咳了一声,她回过头,发现安宁她们并没有看这边,这才无奈的抿嘴,抬头说道:“阿纤姑娘在说什么?出台?谁要杜七出台了……老身怎么不知道谁要送七姑娘出台。”      她在唬纤阿。      想从纤阿的反应中,更多的了解这个姑娘的想法。      纤阿可不是七姨的对手,立刻就慌了。      “这……”纤阿闻言,本能的就是一怔。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红吟告诉她的那件事,想起了红吟略显得意和信心满满的模样。      雷声轰鸣,印着纤阿眼里的不安起了一阵阵恐惧的连漪。      准备安排杜七去秋水楼卖艺是红吟与她说的事情。      红吟虽然没有与她说不能告诉其他人,不过……目前应当的的确确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这般没有头没有尾的事情,她要怎么与七姨解释?      若是她完整、全样的解释了,某种意义上,便是辜负了姑娘姨娘的信任了吧。      “……”      七姨静静的注视着阿纤眼里的不安。      她很疑惑一件事情。      阿纤喜欢杜七,她既不奢求杜七的关注、也不要她的喜欢……那么阿纤在害怕什么?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害怕自己心里美好的姑娘出台卖艺?      在纤阿的心里,如果上了台,就不算是完美的人了吗,就会破坏杜七在她心里的形象吗?      七姨想了想纤阿的性子,觉得应当不是这样。      不过也有这个可能,那么她害怕的,应当不是送杜七出台,而是……害怕拒绝这件事之后所带来的结果。      不想让杜七不高兴?      这就是个很好的理由。      不过七姨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因为她和纤阿只见的信息完全不对等……所以只能将这点疑惑埋在心底,以现有对纤阿的了解来分析这件事。      七姨双手叠在一处,略显佝偻的身子坐直了许多,她眼中的浑浊一扫二空,盯着纤阿的眸子:“阿纤姑娘,是谁与你说,要送七姑娘出台的,先不说老身……十娘那关就过不去。”      “我……”纤阿欲言又止。      “是不能说的人?”七姨语气放的缓和了一些。      “嗯……嗯。”纤阿低下头,目光放在黑白相间的葵花籽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恳求七姨帮忙,总是要有个理由的。      可是她的确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于是纤阿深吸一口气,用柔软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七姨。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七姨却能理解纤阿的意思。      彼此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以七姨唇边浮起一丝微笑而结束。      是个好孩子。      这种时候,还没把红吟那个丫头给供出来。      七姨对纤阿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好了,我在吓姑娘呢。”七姨在笑,可眸子中却没有几分笑意,她温声道:“阿纤姑娘就算是不说,老身也能猜到是哪两个不要面皮的丫头的算计……哼,送七姑娘出台污她的名声,还美名曰是练琴,这的确能说服十娘。”      七姨说着,心底都在轻笑,心想自己就是那个不要面皮的人。      关于送杜七出台这件事,哪里还能用的到红吟和石闲?      杜十娘早就被她暗示的明明白白的,准备送杜七去学琴了,而且理由更加正当……七弦琴也是仙门之物,所以早些度过瓶颈,也能了却一件心事。      “七姨?您……都知道了?”纤阿惊诧,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第一次对着七姨用“您”这般的敬称。      她面对七姨,根本就是小孩子对老人精。      一个心性透明,有什么说什么。      一个满心算计,每一句话都透着几个、十几个意思。      “知道,送七姑娘出台卖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七姨轻轻点头,随后直接的说道:“我奇怪的是阿纤姑娘为什么这般抗拒,虽然说杜七的琴艺不精,但是她去秋水楼也的的确确是在卖艺的。”      尽管一定有许多的姑娘是因为杜七的样貌来看她的,本质上说不得是出卖美色。      但是春风城的规矩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规矩上说是卖艺,那就是清倌的卖艺。      “我不想送姑娘出台。”纤阿立刻说道。      “阿纤姑娘还是没有明白老身的意思。”七姨叹息,心想这可是个傻姑娘。      她想知道、想了解的是阿纤这个人。      这姑娘倒好,真就把她当做救命稻草抓着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七姨,我不明白。”纤阿内心不断的动摇。      “不怪姑娘,一般人……是抵不上我们春风城里这些有一百个心眼的老东西。”七姨说着,看向纤阿。      “七姨可不老。”纤阿认真的说道。      “……”      七姨听着纤阿的话,轻轻的一颤,旋即纤阿的面容和初入春风城时候的青衫少女逐渐重合。      ‘七姨可不老。’      这句话,杜七也说过。      莫名的,七姨对纤阿的好感就又直直的拔高了一大截。      这个傻姑娘。      七姨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又没说不帮忙?      之前之所以问,不是要推脱,而是想要多了解一些纤阿。      刚见面时候的纤阿样貌清冷,不说话时身上有清冷如月、旁若无人的气质,伴随着些许桂兰的香气,给人以高不可攀的典雅感。      如今的纤阿,内心慌张,手指忍不住的搓动衣角,活脱脱的就是无助、请求家长帮助的小姑娘。      ------------      0853 给了机会,可惜不中用      七姨心里很奇怪,心想她可不是纤阿的家长。      七姨可不清楚,她作为杜七的“七姨”,可不就是家里地位最高的长辈?      不过,她很喜欢纤阿。      便准备帮她。      七姨其实并不甚在意纤阿为什么不愿意送杜七出台,仔细想想……外面的人哪里能接受,亲手送心上人去秋水楼的。      而纤阿性子内向,她签了契,贸然的毁约,说不得会惹杜七不高兴,毕竟……杜七那孩子满口都是规矩规矩的。      于是来求助自己。      七姨理的很清楚。      她会帮这个姑娘,不过是车夫,换一个就是了,多大点事。      她一句话,翠儿都不会去追问理由,自然会解了契。      纤阿想的没错,七姨就是目前为止一切规矩的顶点,找她帮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好了,阿纤姑娘你稍稍冷静些,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说,你与翠儿签了契,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七姨捏起桌上的瓜子,笑着:“话是这么说,但是翠儿若是敢欺负姑娘,老身就给姑娘做主,废了这契。”      “翠儿姑娘没有欺负我。”纤阿一句话,就将七姨准备好的算计给按死了。      “阿纤姑娘,你话说的倒是快,老身刚给你找一个理由,话都没冷,这就让你给掐灭了?”七姨无奈的看着纤阿。      “?”纤阿疑惑的眨眼,实诚的说道:“翠儿姑娘,是没有欺负我。”      “我总要找个理由吧。”七姨眼角微微一抽,随后说道:“我记得,阿纤姑娘从入了十楼,一次休息都没有过,这本就不符合春风城的规矩,还不算欺负?”      “七姑娘不常出门,我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车里发呆。”纤阿说着,语气小声了点:“其实,我更希望,忙一些的。”      “你又给翠儿找理由。”七姨叹气:“阿纤姑娘,你究竟想不想结了契?”      听着七姨的话,纤阿认真思考后,说道:“回七姨,我想做姑娘的御者,但是不想送她出台。”      七姨:“……”      七姨心想纤阿真的很喜欢杜七,这一点和她的娘亲一样,完全不知道隐藏自己喜欢的眼神。      不过……      除了送杜七出门就是坐在马车上发呆?      七姨只是听着纤阿的话,便开始心疼这个孩子。      “行吧,意思是你想做车夫,但是不想送杜七出台。”七姨伸出一根手指:“老身就换个思路,只要……阿纤姑娘你愿意送杜七出台,那就皆大欢喜了吧,这样……还能多和杜七相处。”      “?”      飞云过景楼,洒下一大片雨水。      纤阿眼睛睁大了不少,心上起了丝丝凉意。      她瞧着七姨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终结契约的好机会。      她……应该说翠儿欺负她的?      ……      七姨的想法则是很简单。      她可怜这个喜欢杜七的世家小姐,不能送杜七出门就只能孤零零的呆在马车上,这多可怜啊。      若是纤阿能够送杜七出台,那到时候就能一场不落的将杜七每一场表演都看完……还能多与她接触,对于喜欢杜七的纤阿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而且,纤阿性子性格好,也更加的有女儿家的气质,又是尊上的人,让她多与杜七接触怎么想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也能让杜七有个榜样,多学学世家大小姐的气质,省的以后出去了还是这副没有见过世面的吃货样子。      所以,七姨的想法就从帮助纤阿终结契约转化成让纤阿接受杜七出台这件事,解除她的心结。      也怪不得别人。      谁让纤阿说想做车夫不想送杜七出台,还按死了她的算计的。      “……”      此时,纤阿的脑袋已经乱掉了,她完全跟不上七姨这个人精的思路,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做错了事情。      七姨则是神情平静的拿起一枚葵花籽,像是捏着棋子一般的轻轻扣在桌面的方格纹路上,旋即抬眼看着与她四目相对的纤阿。      “阿纤姑娘,老身还是那句话,姑娘在害怕什么。”七姨问。      “姑娘是我最尊敬的人。”纤阿认真的说道:“我不能送她出台的,我不能。”      世界上,哪有女儿送娘亲送去出卖姿色的?      “喜欢就是喜欢,和尊敬扯不上关系。”七姨说着,立刻改口道:“杜七是医家先生,这么说也算不得错。”      她理解了纤阿的意思。      本来也很好理解。      七姨微微用力,压碎了桌面上的瓜子壳,取出果仁放入口中,说道:“瓜子放在桌子上,纵然是外壳破了……却也是不会脏的。”      纤阿心不在焉的看着瓜子,附和着七姨说道:“这桌子……七姨擦的很干净。”      “是十娘擦的。”七姨说着,提醒纤阿说道:“棋盘很干净,那棋子自然也是干净的,阿纤姑娘,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纤阿有些脸红,心想自己真是很笨拙的人。      她学着七姨,将一颗瓜子抵在桌面上捏碎,却完全不理解里面的意思。      “罢了。”七姨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无奈的说道:“这种话我自己说出口其实不甚合适,可是不说清楚,阿纤姑娘也听不明白……”      随着纤阿抬起头,七姨才认真的说道:“春风城先不说,至少秋水楼是干干净净的,祝班主将秋水楼擦的很干净,所以……让杜七去秋水楼演曲,不是坏事。”      秋水楼都是干净的,就不需要担心送杜七出台是不好的事情了。      七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知晓这句话不对,因为在外人看来,其实杜七出现在春风城,甚至替红倌人治病就已经不干净了,更不要说上台演出。      但是,如果将前提放在她们这些姑娘的眼中,那么七姨说的就是对的。      秋水楼很干净。      七姨看着纤阿,她相信纤阿对于干净的的观念与她们应该是一样的,不然也不会喜欢被红倌人捡回来的杜七。      “秋水楼……很干净?”纤阿听着七姨的话,然后就理解了七姨方才拿的瓜子指的就是她的元君。      忍不住擦去自己手指上沾染的瓜子屑,纤阿使劲摇头。      送元君出去卖艺,这和平台干不干净有什么关系?      她的元君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所以她不能理解七姨的话。      ------------      0854 阻碍来源于身边      说服自己和别人需要使其被说服者接受,理解,赞成。      说服不急于一时,它需要一个反复的实践过程。      但是如果这两个人都是讲理的人,都愿意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那么这件艰难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如同七姨潜移默化的改变杜十娘,便是因为她们两个可以互相理解,以及杜十娘足够听话。      可是……      七姨在纤阿身上头一次遇到了阻碍,这也是第一次,她真心的对纤阿这个人产生了疑惑。      她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七姨认为自己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      去秋水楼演出并不会让杜七真的变得不干净,所以也不会破坏杜七在纤阿心里美好的形象,所以纤阿其实可以不用在意。      难道是……只凭自己的言语,无法让纤阿相信秋水楼是干净的吗?      也是,那里毕竟是西苑、是红吟等一众曾经红倌人住的地方,尽管如今就是一个听曲儿、看舞的风月之地,但是一般情况下,是很难洗去西苑勾栏的固有印象。      七姨组织语言,准备稍作修整,然后和纤阿说清楚。      可是七姨如今却没没有弄明白一件事,她从根本的出发点就错了。      秋水楼是不是干净的对于纤阿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哪怕那里真的是最下作的勾栏,只要她的元君去了,秋水楼就是最干净清澈的天下第一灵境。      纤阿作为月御,她以往只会听九姑娘的话,送九姑娘想去的地方,避开九姑娘所不喜欢的地方。      纤阿应该害怕的不是七姨眼中的害怕杜七在那儿学不到好、从而觉得是她这个车夫的错。      纤阿只是,不能送杜七去卖艺,而这里面……说到底,和杜十娘是有关系的。      勾栏就是不干净的吗?      卖艺就是不干净的吗?      并不是。      人皇都愿意去街头逗猴子玩卖艺,凭本事赚钱,符合规矩就好,哪里有什么干净不干净的?      纤阿其实不在意尘世的人怎么看这件事。      她只在乎杜七、和杜七身边的人,重点是被杜七挂在嘴边的“规矩”——杜十娘会怎么看这件事。      从红吟摆脱薛姑娘去散布姑娘们想听杜七弹琴这件事、到七姨想方设法去暗示杜十娘让杜七出台……都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      ——杜十娘从心里觉得杜七去秋水楼练琴是不那么好的事情。      所以,纤阿这个车夫,才不愿意送杜七去做不好的事情。      实际上七姨应当去劝说的不是纤阿,而是杜十娘。      至于说个人心思,纤阿虽然因为入世,所少也知晓送杜七去卖艺很不好,但是一切问题的核心,还是因为杜十娘觉得秋水楼不好。      纤阿自己可能不清楚里面的缘由,但是到了她那个位置,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她本能就知道应当怎么去选,并不需要深知缘由。      不过,被七姨这么一带,纤阿也认为,似乎她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害怕的。      房间中,看似是两个愿意互相理解、互相倾听的人,实际上……完全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      窗外的雨声似乎要停了。      此时,房间中的气氛有些凝固。      纤阿不知道如何去和七姨解释自己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受,七姨则认真思考。      就连明灯都察觉到了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朝着这边看过来。      七姨其实也不全是错的,毕竟虽然纤阿是因为杜十娘才觉得秋水楼不好,但是她毕竟真的有觉得秋水楼不好。      只是,七姨想要绕开杜十娘来修改纤阿对于世界的认知,这其中的难度无法去想象。      毕竟,七姨虽然是规矩的顶点,但是让杜七挂在嘴边的“规矩”,从来都只有杜十娘一人。      七姨没说话,纤阿也就没说话,于是,桌子旁陷入无声的寂静,只有桌面上还残留着点点瓜子壳,让环境看起来不那么严肃。      烛火透过屏风,在果盘中投上了些许阴暗的影。      瞧着七姨严肃的神情,纤阿的心里微微发慌,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错过了七姨的帮助后,她……就真的没有什么机会了。      纤阿正发呆,七姨忽然起身,走到红吟带上来的那些礼物中,取了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纤阿的面前。      纤阿跟着看过去,便发现不是她去红鸾街买的点心,而是红吟本来准备的东西。      不在红吟写给她的,元君喜欢吃的点心的名单上。      打开后,七姨取出手帕,从锦盒里取出了一颗花糖,说道:“阿纤姑娘,吃颗糖吧。”      “啊……好。”纤阿轻轻点头,吃下了花糖,一时间,一股淡淡的竹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怪味弥漫在口中。      好像是……兰花的气味?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着兰花的缘故,初尝起来带着一丝丝的苦味,唇齿发涩。      不过很快后,纤阿就尝到了甜味,蹙起的眉头逐渐散开。      七姨见状微微勾起嘴角,她温柔的问道:“阿纤姑娘觉得味道如何。”      “很好吃。”纤阿此时因为含着糖,语气少了平时的沉稳清冷,多了一丝女儿家的娇憨。      身有桂兰香气的姑娘吃着花糖,七姨很喜欢眼前的这一幕。      “自然是好吃的,可惜杜七那妮子口味重,吃过一次就说不够甜,不喜欢。”七姨无奈的叹息,旋即说道:“这种花糖,以往的时候,被春风城的姐妹称作金兰糖,因为里头用了小琴丝竹和兰花的花瓣,不够甜,但是胜在味道好……因为我喜欢,所以红丫头才卖给我。”      “这、这样啊。”纤阿轻轻点头,她此时心里焦急,其实没有什么心情与七姨讨论兰花糖的事儿,但是谁让是七姨呢,所以她依旧听得认真。      “阿纤姑娘也别嫌我烦。”七姨轻描淡写的就丢下了“老身”这般见外的自称,而是轻轻摇头,解释道:“以往,尊上尚未接手春风城的时候,西苑里就有一些特殊的小楼、梨园……那些地方只接姑娘家做客,阿纤姑娘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只接姑娘家?      纤阿一怔后好奇的问道:“接待女客人的,也是姑娘家吗?”      “自然是姑娘家。”七姨被纤阿给问笑了,她嗔道:“咱们这儿可没有坐幕的面首,这不是打世人的脸吗?谁敢做那种生意。”      这个世道里,男子的地位远比女子要高,所以尽管有市场,却也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七姨干咳两声,忽然听见了什么,回过头,就发现了三个竖起耳朵瞧着这边的“好奇宝宝”。      “你们还小,都别听了。”七姨瞪了她们一眼。      “哦。”安宁点点头,旋即捂住了白玉盘的耳朵,白玉盘又捂住了明灯的耳朵。      ------------      0855 所谓稻草      “你们这些丫头,哪来好奇心。”七姨轻轻啐了一声,牵着纤阿的手起身,坐的远了些。      “七姨不让咱们听,还是不听了。”安宁有些失望,方才七姨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她觉得还是很有趣的。      “月姐,那些男子……也能做春风城姐姐那样的事儿吗?”明灯忍不住问道。      “呸,把你听的都给忘了。”白玉盘脸色微红,轻轻压住明灯的绒耳,接着看了一眼安宁。      “你别问我,我又不知道。”安宁呸了一声。      ……      纤阿和七姨坐下,七姨正想要继续先前的话题,就听到纤阿主动说道:“然后呢。”      “然后?”七姨一怔,发现纤阿真的很在意后,抿嘴一笑。      “然后,这石兰糖就是那些地方,供姑娘们吃的点心,因为不够甜,所以不容易添肥,又因为其【契若金石,其嗅如兰】的寓意,而深受客人们的喜爱,这里头不乏一些世家的小姐……所以,尽管在当时的春风城,这些小楼、梨园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也是一块净土。”七姨说着,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纤阿:“阿纤姑娘可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纤阿犹豫后,垂下眼帘。      她当然知道七姨在说什么。      只接待女客人的梨园、月楼……她和海棠一定是去过的。      只怕不知是去过,就连这些姑娘们喜欢的石兰糖,海棠也喜欢吃。      纤阿自己当时不在意吃的,吃也是被海棠强喂的,所以方才入口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听七姨说到一半她就想起来海棠听戏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些。      金兰……金兰……      曾经的时候,海棠喜欢吃这些糖,喜欢看姑娘,是因为她也有喜欢的、憧憬的人。      如今,纤阿自己吃着这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      七姨在一旁,目光游移,想起了许多往事。      她当年,便是在这些只接待姑娘家的梨园里唱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戏,被许多人喜欢。      其中,因为海棠姑娘出手的阔绰,让她少受了不少罪。      说是接待男客人和女客人没有区别,但是真仔细去分化,金兰地对于红倌人也好、清倌人也罢,相比之下都可以说是“世外桃源”了。      七姨勾起嘴角。      果然。      说起喜欢逛春风城的姑娘家,纤阿立刻就有了反应,原来她是知道……她娘亲和海棠姑娘来春风城寻欢作乐的事情的。      那事情就好办了。      “咳。”七姨手指轻扣桌面,她在纤阿复杂的视线中,说道:“接女客的地儿,比其他地方可是要干净不少的,毕竟姑娘听听金兰这两个字,所谓石君兰本就是高洁之物。”      “七姨,您想与我说什么,我不甚明白。”纤阿回过身后,微微摇头。      “在以往泥潭般的春风城,金兰地尚且是少见的、干净的地方。”七姨缓缓说道:“更不要说如今了……所以,送杜七去这样的金兰地,真的不是坏事,阿纤姑娘尽可以放宽心。”      说完,七姨轻轻抓住纤阿的手,温和的道:“简单一些,都是一些女儿家来听琴,出台就出台,不碍事的。”      “这样?”纤阿此时,总算是懂了七姨的意思。      叹息,纤阿无奈的说道:“七姨,我……在意的也不是这种事。”      “?”七姨眨眼。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纤阿深吸一口气,此时,她被七姨一块糖和金兰两个字彻底扰乱了心神。      金兰地,真的是很好的地方,不是不好的地方,纤阿这么认为。      但是杜十娘也好,其他人也好,却觉得在这样的地方会污了杜七的名声。      当个人的意志和元君的意志相违,那么如何去抉择,也是很简单的。      七姨在一旁看着纤阿纠结的眼神,轻轻叹息:“阿纤姑娘,你若是自己也没有理清楚,那我也帮不了你,毕竟姑娘家的心思,纵然是我……也不能说都摸得清。”      沉默了片刻后。      七姨忽然说道:“阿纤姑娘,金兰地,姑娘的长辈曾经也常来玩……她们都喜欢,总不会是不好的地方。”      “……”纤阿闻言,抬起头去看七姨的眼睛,却被七姨给躲了过去。      “七姨该是误会了什么。”纤阿说着,眼里闪烁着些许的水光:“不过,您也没有说错,我的长辈……是很喜欢。”      “我可没有误会。”七姨摇头,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她便问道:“阿纤姑娘的娘亲,是喜欢这里的吧。”      “嗯。”纤阿看向屏风后正在给红吟下针的杜七。      “那不就得了。”七姨拍了拍纤阿的肩:“安心送杜七去金兰地,不是坏事。”      让杜七意外的是,本来坚定、让人捉摸不透的纤阿忽然改了口。      “我……考虑一下吧。”纤阿轻轻点头,此时她口中的石兰糖甜味已经散去,只剩下了一丝丝苦涩的余味。      七姨提醒了她,金兰地是海棠所喜欢的地方,也是元君所喜欢的地方。      若是这么一想,纵然是以后会被惩戒,她也想体验一下海棠以前所喜欢的东西……只是这一次,她的身边没有了海棠,只能凭自己去欣赏了。      此时的纤阿是被杜七给影响到了,因为杜七总说想要体验杜十娘所体验到的。      体验海棠所喜欢的金兰地。      这是纤阿给自己找的理由,就如同她为了保护海棠的夫君而留在在春风城一样……她在做这些违背规矩的事情的时候,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纤阿心想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找不到新的车夫、也推不掉契约,她就只能送姑娘出台。      纤阿看向满眼疑惑的七姨,垂下眼帘。      她没有想到,七姨不仅没有成为她的救命稻草,反倒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      七姨此时已经完全被纤阿给弄糊涂了。      纤阿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化,说不出是低落还是别的什么。      这让七姨有些慌张。      是因为……她提起了对方的母亲?      七姨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略微犹豫后,说道:“我可是帮到姑娘了?”      “嗯。”纤阿点头。      算是帮到了吧。      “阿纤姑娘不在意,我方才说的话?”七姨忍不住问。      她说的是,她冒然提起纤阿母亲的事情。      “不在意,因为是您说的。”纤阿说道:“她有很多的故人,我都知道。”      ------------      0856 没有好的办法就破罐子破摔      海棠有很多的故人,纤阿清楚的知晓这一点。      以方之南为例,淮沁的一些姑娘海棠都是认识的,      春风城里的新人不知道海棠姑娘,但是似是七姨这样的老人以及城里教翠儿、婵儿的规矩的“姑姑”也记得海棠。      所以,海棠是个性格很不好、又花心的姑娘。      不过纤阿有时候会想,其实海棠不是花心,她只是过于专一,专一到……除了心里的那个人,其他所有的人都不重要,所以才会显得她花心。      她嫁给白龙,最初只是想着找个性子不错、长得好看的人留下小姐赐予她的、珍贵无比的血脉。      白龙真的很幸运,他也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后续能够让海棠真的喜欢上他这一点……纤阿心里就有些复杂,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      ……      按照尘世人对于人性的定义,海棠不只是花心、不守妇道,她还是一个残忍的人。      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      分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衣裳都被温热的鲜血尽数浸透,却依旧能够笑的出来,甚至笑得开心。      纤阿不知道海棠是不是对得起自己,但是她该是对不起她的夫君和子女的?      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不免回忆起,她去捂海棠的伤口后,却清楚的感受到……血从指缝间涌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      ……      纤阿的想法是一回事,七姨听在耳中又是另一种感觉。      七姨向纤阿透露了,她认识并且认出了纤阿是那两个姑娘后人这件事。      可是纤阿一点惊诧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说海棠姑娘本就有许多的故人。      这句话有些奇怪,七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语气隐隐带着几分醋意。      不过,纤阿的心情此时很低沉这是确定的。      七姨不知道她因为什么而低沉。      蓦然的,故人两个字就出现在七姨的脑海,七姨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枯树一般的手用力地攥住衣角。      故人。      这是一个很好的词,可以指故交、也可以指老朋友……七姨不知晓海棠和她的女伴算不算自己的故人。      女伴尚且不提,她是做过海棠的丹青、书法的小先生的,所以海棠应当算是她的故人。      死去的人,也是故人。      七姨的面色隐隐发白,原本就干燥的嘴唇也没了血色,她隐隐在纤阿身上体会到了几分不知是悲戚还是其他的东西,便起了一个不甚好的猜测。      这很不吉利,所以七姨并未说出口,她希望只是自己看错了。      “姑娘们……的的确确是有很多的故人。”七姨轻轻的说道。      “嗯。”纤阿此时已然给自己找到了送杜七出台的理由,所以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      也不是。      是因为面对海棠曾经的故人,所以她满心都是那个姑娘,也无法在意其他的事情,毕竟送杜七出台的后果不是出在杜七身上,而是她自己身上。      自己算是海棠的故人吗?      纤阿在偷看白龙画画的时候,偶尔会想这个问题。      自己对于海棠来说,是怎么样的人?      纤阿看了一眼屏风后的杜七,旋即唇色发白的低下头。      她可从未认为姑娘赐予的这副身躯不好,只是……以往的她什么都不懂,可是等海棠生了第二个孩子,将白练红当成姑娘养之后后,她才隐约觉得自己是个男子就好了。      月光穿破浓厚的黑云,混合着雨水落在床边。      纤阿静静的坐在那儿,凉风从窗户缝里挤进来,轻轻拂动她的长发与袖口,落在七姨的眼里,让她微微一怔。      这般安静的姑娘,让她不免的就想起了,曾经坐在台下听她唱戏的两个姑娘。      像。      果然是真的很像。      此时的纤阿一改之前给七姨的可爱的感觉,七姨的目光停顿了许久,眼神似有片刻恍惚。      “失礼了。”      在七姨惊诧的视线里,纤阿轻轻摇头,她想起了,红吟说过的不能将负面情绪带入十楼这件事。      她轻轻一笑,瞬间褪去了所有的忧愁,回归了先前的正常模样。      “七姨若是有空的话,可以帮我解了和翠儿姑娘的契,若是解不了……就解不了吧。”纤阿说着,心想她曾经觉得若是自己送元君出台这件事被海棠知道的,纵然海棠喜欢逛金兰之地……也一定会撕了她。      可是仔细一想,即使她什么都没做,自己能够给元君做车夫,能够与元君这般的亲近,在海棠眼里看来,已经是罪大恶极的事。      以往,海棠知晓自己与她同是元君的造物时,发觉自己的优势被人分去后可是闹了许久的脾气,把她折腾的不轻。      海棠是不讲理的人,纤阿便心想自己也不要去想太多。      此时的纤阿也不是想通了,她完全就是女儿家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毕竟,实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面对现实……不接受还能怎么办?      纤阿知晓,她对于元君的喜欢与海棠对九姑娘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才说海棠的是一只胆大包天的兔子。      比起海棠的胆量,自己却连送元君出台都要磨磨唧唧、纠缠至如今。      自己可真没有出息。      七姨:“……”      七姨是准备让阿纤多接近一些杜七的,所以她的确不会主动帮纤阿解除了契,还是改变纤阿的认知比较重要。      可是,七姨依旧看不懂这个姑娘,就如同当初看不懂杜七一样。      分明都是简单、干净、不会说谎的人,但是七姨隐约察觉对方隐瞒了许多的事情。      也不是隐瞒,七姨觉得如果自己问,纤阿是会说的。      重点是她不知道应该问什么、应该问哪些。      沉默了一会儿后,七姨心口憋着一团沉闷的气息,压得她很是难受。      七姨逐渐能够理解,杜十娘分明已经从桃子上发现杜七的不对劲,却依然不敢去询问杜七了……      她不过是怀疑对自己有恩的故人有变就张不开口,何况软弱如杜十娘。      不过七姨各方面都比杜十娘要强太多,所以她轻轻压下了姑娘家都有的纠结、压下了先前所有的顾虑,还是问了。      “令堂……不,阿纤姑娘的娘亲身子可还好?”七姨说着,认真的看向纤阿疑惑的眼神,轻轻咳了一声,抬手整理了一下蓬松的鬓角,掩饰去自己内心的怪异,解释道:“我与姑娘的娘亲虽然不甚熟悉,不过……她也来听过戏,便算是承了几分恩泽。”      “我的……娘亲?”纤阿心想一般可没有人这样去问的,七姨想问的应该不是这件事,但是纤阿不会去提醒七姨。      她的视线落在屏风后,发觉针灸即将结束……随后看着七姨,轻轻点头:“她挺好的。”      ------------      0857 没有必要的好奇就别要      杜七若是不好,这世界上就没有人好了。      “这样?”七姨松了一口气,然后断断续续的说道:“那……以往经常呆在令堂身边的姑娘呢?”      最近的、跟着杜七最久的人自然是海棠。      纤阿也知道七姨问的是谁,如实说道:“死了。”      “……”      纤阿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十分的平静,她连眉毛也没抬一下。      因为本来就是死了。      以往她还会因为想要给海棠报仇而咬牙,可如今……替海棠报仇这件事被杜七拿去了,她便没有了多余的情感波动。      七姨看着纤阿那平静的眼神,仿佛被当头倒了一盆雪水,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说的是……海棠姑娘。”      “我说的也是海棠。”纤阿说道。      “……”      七姨便沉默了,一时间,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事儿,串联了起来。      纤阿看起来,对海棠姑娘没什么感情,大抵是没有怎么见过?      也是。      纤阿的娘亲当年那么喜欢海棠姑娘,若是对方还活着,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结婚生子才是。      七姨想着纤阿陈述性的语气,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后,也没有再问了。      最初的心神波动后,七姨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身边逝去的故人可太多了,让她掰着手指去数,只怕都能漏掉几个好姐妹。      只是又多了一个“故人”罢了。      七姨轻轻叹息,对她而言,只是希望曾经对她有恩的人能够活的好好的、能够与喜欢的姑娘结金兰契……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是好人没有好报的,七姨也习惯了。      “七姨认得她?”纤阿问。      “说不上认得。”七姨摇头,然后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纤阿,便觉得……即使是看在海棠姑娘的面子上,她也可以对纤阿好一些。      除此之外,七姨对于纤阿也就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纤阿是海棠女伴的后代,又不是海棠的后代。      果然,她兴许不该问的?      这样,还能保留一丝美好的幻想,比如……那个姐姐仍旧好好的在某个地方活着。      七姨心想逃避虽然没出息,但是十分的有用,对于她来说……知晓海棠去世的消息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还会坏了她的心情,她为什么要知道?      杜十娘就是这样。      知道了,她也会依旧保持和杜七的日常,所以若是消息不如自己的意,就是徒增烦扰。      自己这个做娘亲的还没有十娘看的透。      “十娘果然是对的。”七姨喃喃说道。      “十姑娘?”纤阿附和着点头,她瞧着远处推开门走进来、正好奇的瞧着这边的杜十娘,说道:“十姑娘自然是对的。”      这可是规矩。      “算了。”七姨伸了一个懒腰,她其实本来还想问一下,那个海棠姑娘去世之前有没有留下后代的……      但是就如同她说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留下了,七姨也不会去感谢。      若是没有留下,又是徒增感伤。      不如不问、不知道的好。      七姨笑着轻轻牵住纤阿的手,收起了所有的疑惑和冗杂的心思,和蔼的笑着:“阿纤姑娘在春风城玩的可开心?”      “算是开心吧。”纤阿说着,此时,因为杜十娘正在看这边,她便有些局促。      “算是怎么行。”七姨嗔道:“春风城别的不说,好玩的去处还是不错的,你可不能除了给杜七驾车就在车上发呆……这样,我让十娘和杜七她们多带姑娘出去玩玩……到时候,该是能改了性子,说不得就不觉得秋水楼不好了。”      让十姑娘和元君带她去玩?      纤阿吓了一跳,然后就使劲的点头。      “傻姑娘,这可不是内向的时候。”七姨摇头,旋即将一颗石兰糖递给纤阿:“先吃糖吧。”      “……嗯。”      ……      ……      ???      发生什么事儿了。      杜十娘一进屋就看到三个小姑娘锁在墙角切切私语,而在远处的角落里,七姨和纤阿正在聊的高兴,七姨那张老脸笑的像是一朵菊花似得,还紧紧的抓住了纤阿的手。      要知道,杜十娘可从未在七姨对刚见到的人这般亲切过,甚至发现自己进来了,七姨也没有看她一眼,相反对纤阿更亲密了。      就好像……故意做给自己看似得。      杜十娘马上就意识到,七姨是要将纤阿也拽进她们这个圈子里,作为亲密的姑娘,而并非之前的外人。      “……想不明白。”      眼看着杜十娘走过来,白玉盘和明灯立刻站起来,恭敬的说道:“十姑娘。”      安宁则是要放松的多,她走上去,轻轻牵住杜十娘的手:“先生,石姑娘呢。”      “四闲?我教她刷杯子呢,一会儿就过来。”杜十娘在桌子旁坐下,疑惑的说道:“我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儿,这是怎么了?七姨和阿纤姑娘的关系怎么这么好了……你们几个一直都在瞧着呢吧,与我说说。”      “……”      安宁闻言,悄悄松开杜十娘的手,和白玉盘对视一眼后,各自吞了一口唾沫。      “先生,我们没有去听七姨和阿纤姑娘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安宁说道。      “骗我?”杜十娘轻轻敲了安宁的脑袋一下,随后说道:“我方才走的时候,阿纤坐在正中间,现在却和七姨去了窗边,显然是不想说话被你们几个听见……”      杜十娘眯着眼睛:“你们几个丫头,总归是听见什么了吧。”      明灯在一旁想说什么,不过被白玉盘轻轻踩了一下,就闭上了嘴。      “……”安宁眨眼,说道:“先生,您自己去问她们?”      “你听我的,还是听七姨的?”杜十娘笑着。      “听先生的。”安宁作为禅子,居然也会觉得心悸。      “是这样的……”没办法,安宁便点起脚尖,在杜十娘耳边小声说道:“我们听见,七姨在和姑娘说面首,还有女客人之类的话。”      随着安宁细碎的解释,杜十娘嘴角微微抽搐,她轻轻捏住安宁的脸:“你说什么胡话呢。”      ------------      0858 改变认知,从小抓起      安宁被杜十娘捏住了脸,她眨了眨眼,无奈的说道:“我就说……先生自己去问。”      “也没有你这样的。”杜十娘松开安宁,揉了揉安宁微红的面颊,嗔道:“七姨和阿纤姑娘怎么能说那种事儿,你以为是店里的姑姑们?”      开玩笑。      先不说阿纤的性子,就单单说七姨……杜十娘完全无法想象,她的七姨会和小辈讨论什么“面首。”      同辈的人,似是温梨和七姨开玩笑杜十娘还信,对着纤阿……怎么可能。      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不是会对“面首”感兴趣的类型。      安宁轻轻叹息,她走到杜十娘面前,虽然她的个头只到杜十娘的腰腹,但是仍旧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姑娘:“所以我才说,先生自己去问七姨,问我们,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杜十娘:“……”      微微沉默后,杜十娘看向身后,只见明灯一幅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至于说白玉盘,孩子满面通红的,小脸像是能滴出血,见到杜十娘看过来,立刻眼观鼻,鼻观口,老神在在的自欺欺人。      安宁不会撒谎,白玉盘更是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杜十娘便左手撑在桌子上,身子朝着右方倾斜了一瞬。      安宁见状,不动声色的站在了杜十娘的右手边。      稳住身形,杜十娘单手扶额,无奈的说道:“七姨她……是在说什么呢,我真是弄不明白了。”      “先生若是好奇,去问就是了。”安宁说道。      听着安宁的话,杜十娘作为安宁的先生,轻轻弯腰,与安宁四目相对。      “先……先生?”安宁能感受到杜十娘的呼吸落在面上,本来淡定的面容出现了几分慌张的神色,她稍稍后退一步,视线往杜七的方向斜了一瞬。      杜十娘伸手轻轻撩起安宁刘海,自腰间取出一根发带,轻轻给安宁扎了一个朝上的小辫,露出清爽的额头,缓缓说道:“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个丫头,年龄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凉风吹过前额,安宁失去了刘海的保护,心思微乱,她扭过头去,说道:“先生,我也不是小姑娘了。”      “这倒也是。”杜十娘点点头,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白玉盘:“你们两个丫头……倘若是往年入店,差不多也到了可以梳拢的年纪。”      梳拢?      梳拢…      梳拢!      明灯、安宁和白玉盘三个人听到杜十娘话语的反应截然不同。      “看我做什么?”杜十娘曲指轻轻弹了一下安宁的额头:“你们没入店,懂得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常姐姐把你交给我,可不能学坏了。”      “……”安宁眼角微微一颤。      学坏?      先生该是不清楚她在入春风城之前是怎么样的坏人吧,贪嗔痴可以说是犯了一个遍。      “还有你们两个丫头。”杜十娘转头看向白玉盘和明灯:“方才七姨说的话,全都给我忘掉,一个字也不许留下,听明白了吗?”      白玉盘一听是命令,立刻就认真起来:“听明白了。”      明灯则是使劲的点头。      杜十娘满意点头,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过于霸道了,她便在桌子前坐下,挥手将三个小丫头招过来,小声道:“你们还小,对好看的公子感兴趣……这也正常。”      “我才不感兴趣。”安宁立刻说道,她和白玉盘的害羞不一样,尽管她也因为面首而想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完全不在意。      再好看的男人,也不可能比翠儿更好看。      贪嗔痴她占了全,但是色之一字,安宁只认翠儿,在翠儿之前……她都没有人长得是否好看这个概念。      “你不一样。”杜十娘揪了一下安宁额前的小辫,接着对着白玉盘说道:“至于你们两个丫头……男人再好看,也不抵姑娘家好看,记住了吗?”      明灯和白玉盘对视一眼,觉得杜十娘说的很有道理,一起点头。      世界上,是不存在比七姑娘更好看的人。      尤其是白玉盘,她在沁河医馆看书看的多,书上说的好看的男性是“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      她有脑补过,可惜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这些,统统都比不上杜七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的那个眼神。      “行了,七姨也是……净给我添麻烦。”杜十娘做完了一切后,站起身看向和纤阿聊得正开心的七姨,哼了一声:“我去瞧瞧,你们在这儿坐好。”      三个丫头应声,一起看向杜十娘的背影。      安宁想着杜十娘方才那对着小孩子的态度和她告诫小丫头的话。      她注视着杜十娘逐渐远去的高挑的身材,俏脸微微一红后,伸手轻轻捋下额前的发带。      放下刘海后,安宁将发带悄悄的收入怀里。      她其实也是很喜欢杜十娘的,毕竟……这是教她练琴的先生。      安宁比起白玉盘和明灯,更能近距离的体会到杜十娘的包容与温柔。      杜十娘的话安宁明白,她是想让白玉盘和明灯以后变成喜欢姑娘家的人,所以从现在就开始给她们灌输姑娘家比公子要好看的信息……趁着明灯和白玉盘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将她们的性向给定下来。      说不上是杜十娘私心,毕竟在春风城里,喜欢姑娘家就是比喜欢公子要合适,多数的对食也能过的更加舒心。      安宁微微眯起眼睛。      至于说为什么是对着白玉盘和明灯说,想想杜十娘对她说的那句“你不一样”就知道了。      她和明灯、白玉盘这种只对杜七憧憬的单纯丫头可不一样。      安宁得意的看了一眼白玉盘,心想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女儿家的味道,正在学习中……但是至少,她目前是这几个人里,唯一一个已经知道怎么去喜欢姑娘家的人了。      说不得,她都是走在了杜七前头呢。      说开一些。      安宁已经是“好色”的人了,所以是小大人。      其他人还单纯着。      可能就只有白玉盘朦胧的知道杜十娘的意思,但是从白玉盘对于白景天的好感来说,她还差的远呢。      “月姐……”明灯不比安宁,她此时依旧迷迷糊糊的,抓住白玉盘的衣角,疑惑的说道:“十姑娘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忘了七姨的话她还能懂,但是姑娘家比公子要好看?      是有什么深意吗。      “我也不懂,不过你一个丫鬟,哪儿来的这么多疑惑。”白玉盘瞪了明灯一眼,认真的提醒她:“姑娘让你记住你就记住,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问为什么。”      “我……”明灯一怔,略显委屈的说道:“我这不是与姐你说吗。”      ------------      0859 逃离风暴中心      “你找她说这话,也是找了个好人家。”安宁轻轻抓住了明灯的手,将明灯护在身后,对着白玉盘说道:“小玉儿,你还不是七姑娘的丫鬟呢,这就开始向着先生了。”      “我……我没有。”白玉盘一愣,随后说哦道:“那安宁姐,你与她说,十姑娘方才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教训明灯,但是自己其实也有好奇。      “我?”安宁松开明灯的手,捏着裙角轻轻在白玉盘面前转了一圈,旋即说道:“小玉儿,我好看吗?”      安宁这个曾经春市压台的“货物”对于她自己的姿色有着十成的自信,就如同杜十娘说的,她如今看外貌也是能梳拢的了,并且一定会有许多人喜欢。      “安宁姐自然是好看的。”白玉盘点头。      “果然,你就是个小丫头,难怪先生说的那么隐晦。”安宁看着白玉盘的眼神,啐了一声:“我不与你说,省的先生教训我。”      “……”白玉盘微微沉默后,对着明灯说道:“所以我说,姑娘的说的话,若是不明白深意就记住,不要去问。”      “问也问不出什么,月姐,我懂了。”明灯瞧着安宁得意洋洋的样子,眨眼后说道:“安宁姐,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儿吗?”      “当然……”安宁说着,忽然瞧见了明灯平静的眼神。      明灯是知道,她是修仙者的事情的。      安宁这才想起来,她的年岁都不知道比杜十娘大多少,领先白玉盘……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自己可真没出息。      “你这个丫头,看起来最单纯,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安宁抽了抽嘴角,指着明灯的脸:“以后,你一定不会吃亏。”      白玉盘疑惑的看着明灯,不知道安宁和明灯在说什么。      明灯则是认真说道:“安宁姐,我以后是要保护小姐的,现在就要……想的多一些了。”      “所以,你不懂……才去问?”安宁一愣。      明灯点头。      安宁回过神来,她走过去,拍了拍白玉盘的肩:“小玉儿,原来你才是最傻的那个人。”      白玉盘素来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她平静的说道:“我还不是姑娘的丫鬟,傻也不碍事。”      “……”      安宁又是一愣,她瞧着面前的两个人,呸了一声:“你们两个穿一条裤子,我不与你们比。”      回过身,安宁却冒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      ……      小姑娘有小姑娘的算计,老姑娘也有老姑娘的场子。      此时,七姨正亲密的牵着纤阿的手,与她聊着加长。      “阿纤姑娘,可有小字?”七姨问。      “我……”纤阿想要说什么,但是她瞧着站在七姨身后的杜十娘,语气一滞,什么也说不出来。      杜十娘黑衣衬着轮廓,俯身在七姨的椅子后,摆手说道:“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纤阿:“……”      “你是哪来的?”七姨转过头,盯着杜十娘:“看不到我和阿纤姑娘在说话?有你插话的份?”      “七姨,我也不能总是和小丫头混在一起,带坏了她们怎么办。”杜十娘说道。      “那你不会不说话?”七姨盯着杜十娘:“或者,你也想和四闲一样,一起去刷杯子。”      “我不想。”杜十娘摇摇头。      “我……”此时,纤阿轻轻起身,说道:“七姨,十姑娘,我想去洗一下脸。”      杜十娘的到来,也算是给她解了围。      “一会,阿纤姑娘和红吟、明灯一起洗洗,再等一会儿就是了。”七姨说着,眼看着纤阿僵硬的脸,眨眼后又说道:“屋子里闷,先洗洗也好。”      “姐姐去吧。”杜十娘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明灯,带你阿纤姐姐去盥洗室。”      没有个人领着,天知道纤阿能转悠到哪里去。      “嗯。”纤阿松了一口气,随着明灯出了门,总算是逃离了风暴中心。      “……”      纤阿走了之后,杜十娘自然而然的在她的位子上坐下,旋即盯着七姨看。      “你有什么事儿?”七姨叹气。      “您和她在说什么呢?”杜十娘低声道:“我怎么从安宁的嘴里听见了“面首”?”      “呸,随口替了一句。”七姨眼睛一抽,见到杜十娘不信的眼神,只得解释说道:“我与她说金兰地呢,她问了一句接待女客的是公子还是姑娘。”      “这样?”杜十娘便明白阿纤天真的随口一问,七姨也就是随口一说。      “我就说,您不可能与小辈说这些。”杜十娘笑着。      “我与老家伙们也不说。”七姨瞪了杜十娘一眼。      “好啦,说正事。”杜十娘掩面一笑,随后认真了一些:“七姨对她这么好是想要做给我、四闲、阿寻看的吧。”      “是。”七姨说道:“让你们心里有个数。”      “她是什么人?”杜十娘摇头:“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来这儿玩,您也是敢。”      “算是故人之后。”七姨说着,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是个不错的孩子。”      “您的故人?”杜十娘微微一愣,于是就理解了七姨为什么对纤阿这般的好,应当是认出来了,所以才去问的。      “来头呢?”杜十娘有些忌讳的说道:“她的镯子,可不是一般世家小姐能够戴的起的,您还有这种故人呢?”      “这不是还有个师承?我的故人多着了。”七姨白了杜十娘一眼,随后说道:“和尊上有关系。”      “尊上?那没事了。”杜十娘立刻说道。      听到了尊上两个字,杜十娘所有的顾虑、忌讳全部消散一空,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是什么呢,您早说与尊上有关不就行了?若是这样……那我之后的茶会,都带上她一起玩,不会让您丢脸。”      知道是自己人,杜十娘就能放心了。      “是她自己说的。”七姨留了一个心眼:“十娘,你找个机会,让四闲问问淮竹姑娘,或者……让七姑娘问问景天公子。”      “知道了。”杜十娘伸了一个懒腰,旋即笑着说道:“七姨,其实我方才听到安宁说您和阿纤姑娘说面首……您猜猜我第一个念头,想的是什么。”      “什么?”七姨觉得杜十娘没憋什么好话。      “我想到了师先生和不远万里来追师先生的严姑娘。”杜十娘轻轻咳了一声。      七姨悄悄摸出了一个戒尺。      果然就没什么好话。      ------------      0860 出台事宜      七姨的动作轻巧,但是哪里能瞒过杜十娘的眼睛。      杜十娘眉间带笑,神态悠然的压住了七姨的手:“没有您这样的吧,都要出去玩了……还随身带着一个戒尺,是要打谁?”      “谁讨打打谁。”七姨拇指在青玉尺上摩挲了两下,随后轻轻哼了一声:“老东西和面首两个字哪里沾得一点关系?面子是老脸不要,首倒是有,就剩个头了。”      “没有您这样磕碜人的。”杜十娘用力拽下七姨手中的戒尺,丢的远远的后回头说道:“知道您不喜欢听我们提起先生,不过说实话……先生真的帮了我们很多,您适当的给他一点好脸色,我也好放心把妮子往先生那儿送。”      “他帮了什么?”七姨坐正了一些,没好气的说道:“七姑娘去沁河医馆,那是四闲找的淮竹姑娘,再说医道天赋,老东西自己都说不好做七姑娘的先生。”      “后头不是还有丹道吗。”杜十娘眨眼:“炼丹就是仙家的手段了,没有先生,你让丫头去哪儿学?您会炼丹吗?您也不会。”      “嗯,这是实话。”七姨摇摇头:“若非是他还有些用,我做什么要理他?所以……十娘,你究竟是想说什么。”      “也是随口一提。”杜十娘语气一顿,旋即伸手指着南方:“七姨,按照先生说的,她和严姑娘在天望海便定居,说是要炼什么特殊的丹药。”      处理悟道竹需要动用地脉灵气,经过严天心的考察,天望海下方的灵压最重,用来清洗悟道竹上的杂乱灵气最为合适,所以师承按照掌门要求,与严天心一起住在海边,共同锤炼悟道竹。      “他也与我说了。”七姨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丹药,还要特意搬出去住,我瞧他说不得是觉得咱们烦了,耽搁他和严姑娘相处。”      “七姨,说话要凭良心的。”杜十娘手指在桌面上扣了两下:“先生对严姑娘的态度咱们都看在眼里,估摸着,也是没有办法。”      “你还急了。”七姨挑眉:“这个女儿给你来当?”      “我做个外孙女就可以了。”杜十娘抿嘴一笑:“七姨,您年轻时候这么好看,往上推一下……先生年轻的时候面貌一定不差……先前也说了,咱们看见的老相说不得只是先生的伪装。不然,严姑娘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杜十娘和严天心只见了几面,但是在她眼里,严天心是很骄傲的人。      “……”七姨微微一顿。      这也是实话。      师承第一次见她,的的确确是个青年的模样,所以她才总是一口一个的老东西提醒师承记得做好伪装。      “十娘,那你倒是说说,老东西为什么要非要扮老相?”七姨看着杜十娘。      杜十娘想了想,指着七姨的脸:“这世界上,哪里有父亲比女儿年纪大的道理。”      “瞧你那个机灵劲。”七姨啐了一声,伸腿到桌下踢了杜十娘一脚,随后说道:“说正事。”      “哦。”杜十娘扬起一根手指:“先生说等杜七那妮子开源了就教她炼丹,可春风城外天望海边每日来回耽搁的时间太长,所以先生的意思日后是让她在海边住下修炼。”      “我知道。”七姨点点头,她知道这事儿,却也没有办法。      “若是只有先生一个人,我倒是不介意她和先生一起住,先生的品德我还是相信的。只是,夹杂了一个严姑娘在里面,我不甚放心。”杜十娘看了一眼屏风后。      “你想跟过去住就跟过去,他还会不同意不成?”七姨摇头。      “说是这么说,我们这样冒然过去定是会打扰了严姑娘的计划,总归不太好。”杜十娘身子压低了一些,小声道:“再说了,上台练琴的事儿也没个准信,不早点那就只能炼丹、练琴二选一了……怎么想,都是学炼丹要紧。”      “你让姑娘去学炼丹,隔几天抽个空练琴不就行了?”七姨摆摆手:“这么死板做什么。”      “您是不了解先生?”杜十娘翻了个白眼:“当初先生说要教她学医,结果第二天人就没了,几个月才回来,若是妮子跟着去天望海,谁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先生直接就带她去仙门了呢,还是要考虑的多一些。”      七姨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尽早的让七姑娘过了琴艺的瓶颈?”      “嗯。”杜十娘应声:“本来,我想着趁着今晚就与平娘说一下,让她在秋水楼腾出一个地儿来给丫头用,不过阿寻说今个的宴平娘不来。我想着早日落袋为安的好……所以,不然就不去秋水楼,让她在琴楼演出吧……琴楼我不熟,所以想问问七姨,那儿的小班主,您认不认识?方便安排一下吗。”      琴楼就是她们今晚要去举办宴会的地方,是李青莲以前住的地方,是现在石婴住的地方。      “之前不是说好了去秋水楼?琴楼里的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人,让杜七去,你也能放心?”七姨摇头:“今日没法和祝平娘说,那就明日说,再急也不急这一会儿。”      七姨可是没忘记,杜十娘与她说过祝平娘是仙门的事情。      怎么想都是让杜七去祝平娘那里练琴,其他的地方,七姨统统都没有考虑过。      “平娘……”杜十娘闻言,很是无奈。      想了想,杜十娘缓缓解释道:“城里最近来了平娘的友人,就是青姨收徒宴上的那个云浅云姐姐,她和平娘许久不见,而且有两个人之间有点苗头……平娘她推了我的宴就是要与云姐姐去玩,我怕她接下来都没有什么时间呆在秋水楼。”      “你想的还真是多。”七姨微微摇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真打算让七姑娘出台?”      “十娘贪心,知道琴艺仙门也用得到……那就要早学。”杜十娘叹息:“好在,丫头修炼的天赋不好,开源还有些时日,不急着去海边。”      “行吧。”七姨点头,旋即声音压低了许多:“红丫头知道你不把七姑娘安排在秋水楼,不得有意见?”      “她能有什么意见。”杜十娘说着,眸子中水光一闪,随后……她看着七姨幽深的眸子,叹气后说道:“七姨,我跟您说实话,秋水楼是我以前呆过的地方,我不想丫头也去那里。”      就如同她害怕被杜七看到以前的画像一样。      ------------      0861 琴楼的安排      杜十娘以往可以说是秋水楼的头牌,那儿残存了她许多的生活痕迹,许多字画、使用过的东西都被姐妹们拿去了。      杜七只是去秋水楼玩还好,若是每日都去登台,混熟了之后,杜七一定会去问关于自己的事情,那些姐妹一个个口风又松……肯定就什么都和杜七说了。      字画一定会被丫头看见,自己以前做过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得被翻出来。      “我就知道你憋什么没说。”      七姨啐了一声,她抓起一把瓜子,抬头:“方才的废话都是借口罢,说实话吧,我听着。”      “我也是先前才想起来,秋水楼我还留了许多的字画。”杜十娘捂着脸:“我当时年纪小,抄的诗、写的东西字字闺深幽怨,可不能让她看见,让她学去了。”      要知道,杜七最喜欢学她了。      “这才是实话。”七姨忍不住勾起嘴角,她瞪了杜十娘一眼:“怕丢脸,怕姑娘跟着你学坏,那我能理解了……琴楼就琴楼,她们班主我认得,与她说一声,让王丫头照顾杜七就行。”      “麻烦您了。”杜十娘松了一口气:“关键时候,还是您最有用。”      “哪有说人有用的。”七姨宠溺的踢了杜十娘一脚,随后提醒她:“琴楼不比秋水楼,咱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一切都得按照店里的规矩来,你可得想清楚。”      “什么意思。”杜十娘不明白。      “最简单的,倘若在秋水楼有你不喜欢的姑娘来看杜七演出,可以拦着她,毕竟秋水楼是你的老窝,祝平娘又是仙门,什么人都兜得住。”七姨缓缓说道:“琴楼可不行,既然出台,那交了钱的,就都能来看了,这里头……指不定有什么人。”      “没关系,也不能事事顺心。”杜十娘早就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她微微一笑:“只要规矩上只接女客人……来的是谁我都不在意,关系不好的掏钱来看丫头练琴,我还赚了呢。”      “你赚什么赚,到时候银子被琴楼的人分去了,你也不心疼?”七姨说道。      “说的好像,钱分给平娘我就不心疼了一样,只要离了我的口袋,那分给谁都是分,没区别。”杜十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春风城人多,姑娘家也有秉性不好的,若是有权贵看上杜七了,你不怕惹麻烦?”七姨举例道。      杜十娘勾起嘴角:“有尊上在呢,还有景天公子看着,闹不起来。”      “现在想起来利用公子了。”七姨在心里为白景天不值了一秒,接着说道:“还有就是,祝平娘是仙门,七姑娘去秋水楼,应该有不少跟着祝平娘学习的机会,去琴楼……”      “去琴楼,也有机会。”杜十娘打断七姨的话,说道:“平娘那边我去求她来教丫头。”      “……那没事了,我忘了祝平娘也是惯着你的。”七姨叹息。      是了。      对于祝平娘来说,杜十娘也是女儿。      “我和祝平娘,你更喜欢谁?”七姨忽然问。      杜十娘听到七姨的话,眼皮一跳,紧接着站起身,走到七姨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脖颈:“都喜欢,只是……我离了秋水楼那么久都没有与平娘联系,却三头两头的往您这儿跑,这时候……可是不许吃醋的。”      “你也只剩下这点机灵劲了。”七姨身子后仰,与杜十娘四目相对:“可与四闲说准备让姑娘出台的事情了?”      “还没说呢。”杜十娘眸子深邃了几分:“她和阿寻都憋着什么坏水,我也不急,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七姨心想红吟和石闲就想着说服杜十娘让杜七出台,好污杜七的名声,不过……杜十娘已经走到前头了。      “七姑娘名声不重要?你不是最看重这个。”七姨问。      “轻重缓急我还是知道的。”杜十娘手捏住了衣角,认真说道:“为了学医,我可以让丫头和景天公子单独相处,可以让丫头冒着淋雨、染风寒的危险去看书……琴也是,琴艺的第一道坎,无论如何也得先过去。”      时间紧凑。      琴艺艰难。      相比之下,一丁点名声算什么。      “十娘,有时候,我其实不甚希望你分的这么清楚。”七姨握住杜十娘的手:“就好像你不想让姑娘去秋水楼这样的任性,多来一点会更好。”      许多时候,越理智就越危险。      杜十娘之所以之前刻意的疏远石闲,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名声影响到石闲这个清倌人的风评。      这是对的,但是却伤害到了石闲。      所以,有时候分的太清楚不是好事。      对于杜七这件事也一样……      所以,七姨才不止一次的说,希望杜十娘能够过的更自私一些。      “我也不是小丫头了,心里有数。”杜十娘摇摇头,旋即指着远处推开的房门,说道:“阿纤姑娘回来了,就说到这儿……七姨,我到时候就不提醒您了,晚上,您记得与琴楼的姑姑说一声,今晚就把事情给我定下来。”      “银子呢?托她办事是要给银子的。”七姨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以为,拿阿纤姑娘来说是,我就不向你要了。”      “呸,说了那么多,还是没把您绕过去。”杜十娘哼哼了两声,取下腰间的荷包,肉疼的说道:“这些银票都给您,千万让姑姑给丫头安排一个好的时段……若是银子不够,七姨您帮着先贴一下。”      “只要七姑娘出台,哪怕是夜里,也是好时段。”七姨看了一眼荷包里的一沓银票,心想也用不了多少银子,甚至说不得都不要银子。      春风城的听曲儿的地方千千万,哪个楼听说杜七要去演出,倒贴也会愿意的,毕竟可以吸引许多客人。      要知道,花月楼之后,全城的人都知道杜七后面站着练红公子的事情了。      杜十娘来找她安排在琴楼,只是希望有个知根知底的地方。      七姨想着杜七近期的窘迫,微微一笑。      十娘掏出来的这些银子……到时候就拿给七姑娘零花吧。      她丫头最近可是穷的很,点心都吃不起了。      ------------      0862 七姨要为姑娘出头      七姨一想到,她拿十娘的银子,做自己的人情,便忍不住挂起了笑意。      “您笑什么呢。”杜十娘身子一凉,警惕的看着七姨:“四闲和阿寻已经憋着坏水了,您可不能与她们站在一起压制我,没有您这样的。”      “你猜猜我想干嘛?”七姨掂量着手里的荷包。      “您……不会是想昧下我的银子吧。”杜十娘眼睛微微睁大,她也不顾纤阿在远处瞧着这边,起身就抓住了七姨的手腕:“我知道琴楼会不收银子的,毕竟妮子的人气在那摆着……但是,给姑姑一些银子能让多照顾丫头,毕竟妮子什么都不懂,还要姑姑教她规矩。”      “瞧你那个着急的样子。”七姨摆摆手:“你以为,我和你口中的“姑姑”是什么关系?找她办事儿可不用这么麻烦,再说了……她能瞧的上你这点银子?”      “您和琴楼的班主关系有这么好吗?”杜十娘闻言一愣,随后略显犹豫的说道:“我都没见您出过门,再说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用不着你担心。”七姨啐了一声:“总之我把事情给你办的妥妥的,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嗯。”杜十娘其实还想说什么,不过看着七姨的眼神,并没有说出口……想了想后,杜十娘便说道:“反正银子我给您了,您使用什么法子都得把事儿办妥。”      杜十娘多少也能猜到七姨的心思,不过她不在意,只要能办成事就行。      “银子少了我贴,多了不退?”七姨问道。      “嗯。”杜十娘点点头:“拿钱办事,这也是规矩。”      “所以,你才带着银子来找我?”七姨注视着杜十娘的眸子。      “给银子,图的是个心安,至于说琴楼的姑姑收还是不收那是您说的算,当然……最好还是收的好,收了我更安心。”杜十娘避开七姨的视线。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要银子才能办成事情的。”七姨说道。      “这里是春风城,您别与我说这种话。”杜十娘呸了一声。      “行吧。”七姨身子后仰,依靠在椅子背上,她缓缓说道:“十娘,七姑娘若是去琴楼演出,我都能想到那个盛况,关于这件事,得去和常管事报备。”      “需要吗?”杜十娘一愣。      “一般情况是不要的,但是七姑娘出台的影响……单单是咱们店里自己的姑娘都能把席位给占满了。”七姨提醒道:“这种事,不提前与常管事说一声,你是要造反?”      “我不清楚这种规矩。”杜十娘点头:“常管事还没回来呢,那我先去与小姑姑说一声。”      “你记着这件事就行,主要是……”七姨轻轻咳了一声,话尾微扬:“主要是七姑娘出台的时候,让管事调几个城卫看着、维护秩序,也能消去一些麻烦。”      “这种事我也想过。”杜十娘怔怔地看着姿态放松的七姨,旋即眨眼,咳了一声后道:“七姨,就算常管事不知道,景天公子也会安排好的吧。”      “……”      “……?”      两个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      “你还真会利用公子。”七姨没好气的看着杜十娘:“这不得对公子好点?”      “怎么能说是利用呢?丫头是公子的先生,这也是应该的。”杜十娘轻轻一笑:“七姨,景天公子意外的是好人。”      “尊上的子嗣,自然是好人,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七姨哼了一声:“倒是你,也是能放心一个男人整天在七姑娘身边晃悠。”      “小公子不一样。”杜十娘对白景天十分的信任。      “男人跟着七姑娘身边却不喜欢他……这个可能性有多大?”七姨问杜十娘。      “公子可以喜欢妮子。”杜十娘完全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为难,她笑着:“喜欢归喜欢,只是喜欢……那一切都好。”      “呸。”七姨瞥了一眼屏风的方向,随后指着杜十娘的鼻子:“你就是仗着七姑娘喜欢你。”      “说是这么说。”杜十娘眼神恍惚了一瞬,旋即说道:“也就是尊上的子嗣了,不然……我可不敢放着妮子和他走的那么近。”      因为近距离接触过白景天,又因为对方是尊上的孩子。      所以,对于白景天可能会伤害到杜七这件事……杜十娘从没有想过。      “七姨,我对景天公子应当不错。”杜十娘想了想,说道:“丫头给了公子南望菩萨的木牌我没拦着,她平日里和公子走得近我向来也不问。”      若是换了其他的人,比如徐青山……杜十娘早就让杜七离对方远远的了。      “十娘,你利用老东西知道要我给他点好脸色,利用公子还知道让七姑娘给他发两个甜枣,甚至……让我给你办事,还知道变着花样的给我送银子……”七姨缓缓起身,朝着杜十娘走近了一些。      “您想说什么?”杜十娘心口有些闷得慌。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件事。”七姨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于是安宁和白玉盘立刻低下头,明灯也牵着纤阿的手走到角落里。      七姨满意的微笑,随后在杜十娘耳边说道:“十娘,利用旁人的时候知道给个枣儿,怎么……到了七姑娘,你却这么吝啬。”      杜十娘听着七姨的话,瞳孔出现了一瞬间的颤动,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七姨是想说我利用杜七那妮子?”      “我还是那句话,这称不上是利用。”七姨语调平静,她随意的说道:“只是七姑娘来了之后,生活的确是变得好了吧。”      “……”杜十娘无话可说。      “我再说的简单一些。”七姨伸了一个懒腰,随后道:“七姑娘以往赚的银子,有部分落入你的口袋了,这算不算是利用姑娘赚银子?”      “我明白了。”杜十娘忽然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七姨是在说什么严肃的事情。      “合着,您是给丫头打抱不平来了?”杜十娘啐了一声:“说我小气就说我小气,说什么利用……吓我一跳。”      “你也知道自己小气?”七姨没好气的看着杜十娘:“那姑娘都穷成什么样子了。”      “我每个月有给她银子零花,放到外头……”      杜十娘正要说什么就被七姨打断。      七姨鄙视的看着杜十娘:“放在外头够一家人过一个月那也是放在外头,这儿是春风城,你给的那点银子,都不够在连韵店里买半斤蜜饯……说什么外头,你倒是放七姑娘去外头?”      “……”杜十娘又无话可说了。      “无话可说了?”七姨问。      “您急什么。”杜十娘慢条斯理的抬头。      “七姨,学医也好、修炼也好,一直以来,我没办法为妮子做什么,所以只能攒些银子。”      杜十娘说道。      “以后,妮子进了仙门,这些银子还有没有用我不知晓。可若是她在仙门混不下去了,我如今多存一些银子,她从仙门下来也不至于缺了银子花,总是能安稳过一辈子的。”      ------------      0863 路遇不平,作壁上观。      众所周知,杜十娘是小气的人,她很看重银钱,看重到就连死也要抱着百宝箱一起。      可金银本身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是人赋予了它价值。      “……”      七姨听着杜十娘的话,沉默了。      她本来想说,以杜七聪颖的程度,还能再修仙界混不下去?      但是一想到杜七那糟糕到连师承都抱怨过几次的修炼天赋……七姨也只能认了。      杜十娘未雨绸缪并不是坏事。      这就是杜十娘的顾虑。      如今的每一分银子,她都是力求花在刀刃上。      能不花就不花,能攒着就攒着,能多一些银钱就多一些银钱。      活在尘世里,如果能有银钱,那么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多少能有几分底气。      杜十娘不仅仅是对杜七抠门小气,事实上,杜十娘自己过的更为拮据。      这一身黑纱裙已经穿了几年,只看见她从秦淮那里大手一挥就买下了一堆杜七试穿过的衣裳……可是她自己,只有石闲给置办的时候才有新衣裳穿。      杜七零嘴不断,杜十娘却完全没有任何花钱的嗜好,偶尔会喝些小酒,却也不是不喝不行。      “我给她的银子是少。”杜十娘认真的说道:“不过七姨,您仔细想想,从她入城到如今,她可有真的吃不上点心、蜜饯的时候?”      “该说你精明?”七姨叹气。      “七姨,您自己的闺女都过成这样了,您却只知道惦记杜七那妮子?”杜十娘幽怨的说道:“这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七姨嘴角一抽,随后说道:“我的确没有想过你说的这种事。”      现在攒一些银子就能为日后做打算……关键是,七姨没觉得杜七不行啊。      “万一丫头不行呢?修仙的久了再忘了医术……”杜十娘反问:“到时候我不在了,谁给她银子花?”      “我就没想过姑娘不行,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师承。”七姨说道。      “先生是您的靠山,不是我的。”杜十娘摇摇头;“就您和先生这种不稳定的关系,我哪里敢指望他。”      “听你的意思,七姑娘没有银子花,还是我的错了?”七姨瞪着杜十娘。      “不敢说您错。”杜十娘垂了下眼,片刻后又睁开,她眸子中隐隐含着几分笑意:“七姨,我控制楼里的开销,丫头赚的那些银子我都存着呢,您若是心疼,就自掏腰包给她使,别跑出来给丫头出头,说我给她的少了。”      杜十娘言语中的意思就是,给杜七打抱不平的七姨太过天真。      “七姨,所谓路遇不平,作壁上观。”杜十娘抿嘴一笑:“您可别被杜七那妮子可怜巴巴的样子迷了眼,来我这儿找不自在。”      七姨:“……”      虽然杜十娘的话里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她还真的说不出怪罪的话来。      本来准备说杜十娘利用杜七的玩笑话,也说不出口了。      七姨直勾勾的盯着着杜十娘,似乎要把对方里里外外地看透似的,半晌后无奈的说道:“意思是,你截姑娘的银子理所当然。”      “那是自然。”杜十娘点了点头,声音放低了许多,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该在她身上使的银子,我一个铜板也没有省过。”      “也是。”七姨再看向手里的荷包,觉得比之前沉重了许多。      十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是一关系到杜七出台演出,便拿了这么多银票。      “你也别心疼银子。”七姨啐了一声:“按照琴楼的规矩,七姑娘出台赚到的八成还是要入七姑娘的口袋,剩下的两成琴楼一成,店里一成,想也知道一定有不少。”      “入不了她的口袋。”杜十娘摇摇头,指着自己说道:“得入我的口袋。”      “脸呢?”七姨问。      “在这儿。”杜十娘手指上移,指着自己眼角的泪痣,理所当然的说道:“于情,她听我的。与理,我是教她练琴的先生……再说了,银子给她还不得全入了连韵的口袋?”      “没话说。”七姨叹气:“也是七姑娘没出息,就算是我做主把银子都给她……到最后,她也会都交给你。”      不仅如此,到时候,杜七估计不仅不领情,还会怨她欺负杜十娘呢。      “其实我是希望妮子能够自私一点的。”杜十娘忽然说道:“就好像七姨您总是说我那样。”      “可惜,你也好,七姑娘也好,都没出息。”七姨摇头。      “我没出息是一定的了,她可不一定。”杜十娘眼神渐渐变得沉静下来,她小声说道:“七姨,您说我利用她没给她甜枣,这是错的……枣又不一定是银钱。”      她也不是什么都没给的。      “你给了什么?”七姨好奇的问。      “付出?”杜十娘眨眼。      “是两个媚眼就让姑娘上钩了吧,七姑娘喜欢吃鱼……我看她自己就是最肥的那条鱼。”七姨呸了一声:“好好的姑娘,让你给养成这样。”      “七姨,可不能说她胖。”杜十娘提醒七姨:“丫头现在开始在意身材了。”      “……”七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憋了一会儿,瞧着被杜十娘丢的远远的戒尺。      她现在知道杜十娘为什么一开始就夺走戒尺了。      “你们娘俩一对的没出息。”七姨扶额。      “您说我坐井观天可以,丫头就算了,她哪见过什么天,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天。”杜十娘将七姨拿着的荷包取下,挂在了七姨的腰上,随后起身说道:“七姨,十娘赚钱不容易,您省着点用。”      “赚钱不容易,那就赚点容易的。”七姨回过神来,她说道:“在你眼里,就只有点妆能赚银子?”      “您说的是什么?”杜十娘问。      “似是庙会这种,按照以往的规矩……九苑的姑娘都会接到一些宣传物件的活,开开口碑。”七姨歪着头:“可是今年庙会这么大,却没有商会的人来找四闲,再说了,十娘你如今也是风口的上的人,又是好说话的红倌……”      以往杜十娘这种香饽饽,庙会上想要找杜十娘帮着开一下口碑的商家没有一百,也该有五十家。      就算没有花月楼的演出,杜十娘也不该像现在这样无人问津。      却听杜十娘摆摆手:“七姨您说什么呢,什么物件找我开口碑?”      往年的时候,也有商家来找她宣传一些胭脂什么的,不过那时候她是红倌人里过的最好的,所以向来没接过商单,都让给其他姐妹了。      “比如……暗舒荷?”七姨指着杜十娘的脸:“这个我之前就和你说了,沈家送了不少的暗舒荷给三十二楼尝试,她们找你是不是正合适。”      红倌人出身,背后又站着城主,不能再合适。      “是挺合适的。”杜十娘承认:“不过我没听见风声。”      她不比以前了,如今穷的很,什么单子应该都会接。      “所以奇怪。”七姨想了想,说道:“十娘,你的财路是不是让景天公子给挡了?”      ------------      0864 男人的友谊      黑云沉积,整片沁河医馆只有一个房间依旧灯火通明。      漆黑的房间中,呼吸如小蛇一般绵长的姑娘趴在榻上。      姑娘暗青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那青色粘在她泛着红霞的面上,像极了一朵青白分明的莲花,姑娘有着杜十娘的三份神韵,在她的眼角也有一颗精致的泪痣,柳眉一弯便是如泣如诉。      花瞳一只手围绕着自己眼底的泪痣绕着圈圈,旋即歪着头,额前一对鹿角像是一簇珊瑚,轻轻的磕在墙上。      “咚、咚咚、咚咚、咚。”      花瞳外头,打着节奏。      绒角分两枝,每枝两杈,精美异常……可惜,在花瞳自己看来,顶天了算是个药材。      虽然依旧有些害怕自己长了角这件事会被杜十娘讨厌,但是因为一想到这角可以削下来当做鹿茸给杜七吃,花瞳也就不在甚在意这角了。      此时,沁河医馆外,不断有人前来询问门卫什么事情,得到答案后,个个都是面色怪异的离开。      “有什么好看的。”花瞳白皙的脚轻轻晃动,她歪着头,心想难道白景天和朱儒释的关系有那么差吗?      不过是在一起呆久了,就不断有人来问,甚至那城主都来偷偷看了一眼……      她可是被白龙吓的不清,躲在被子里生怕被白龙瞧见身子。      花瞳还记得,当初白龙因为她有妖气,不止一次要“杀”她的事情。      好在,白龙来的快,走的也快。      花瞳觉得白龙的脸色很精彩,尤其是他发现朱儒释和白景天一起捋着袖子在池塘边刮鱼鳞的时候……很好笑。      “……嗯。”      花瞳在沁河医馆里待了那么多年,印象中,似乎只有秦淮对朱儒释是真的不喜欢。      花瞳远远瞧着医馆中唯一亮着灯的地方。      说起来,朱儒释呆的时间是很长了……也不知道他们都在聊些什么。      她对朱儒释有着深刻的印象,因为这是一个有“龙气”的男人,在遇到杜七之前,花瞳其实有想过,若是自己能咬他一口……说不得都能沾染几分龙气,退去眼里斑驳的花纹。      朱儒释在花瞳的眼里就是一个大号的银丝鱼。      不过后来,杜七喜欢她的眼睛,所以即便是已经变成人形了,她那对青绿色的眸子里依旧有着一颗诡异的菱形宝石,泛着奇怪的光晕。      此时是黑夜,花瞳出门该是会吓到胆小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见到女鬼了呢。      “……”      花瞳裹着慢慢都是白玉盘气息的被子,轻轻翻滚了两下,暗青色的长发办垂在床头。      “她怎么还不回来……”      许久不见白玉盘,花瞳有些寂寞了。      ……      花瞳一个人深闺幽怨,另一个房间中却是打的火热。      男人的友谊来的很快。      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朱儒释只是厌恶半妖给人族带来的不稳定,可白景天是稳定的半妖血脉,并不会发疯。而且白景天愿意帮助他向杜十娘隐瞒长禾公主的真实身份,甚至还提点了他被秦淮厌恶是因为他成了秦淮的情敌?      虽说这个答案让人无奈且悲惨,但是知晓了原因,朱儒释对白景天本就是心存感激的。      至于白景天,他对朱儒释就更没有什么好嫌恶的。      本来还不喜欢这位太子殿下阳儒阴释、阳奉阴违,接过朱儒释在他面前干脆装都不装了,直接摊牌。      与杜十娘有深仇的李家的人,南离的皇室并未有做错任何事情,甚至平白无故的背上了一口“横刀夺爱”的黑锅。      白景天就没有了厌恶他的理由。      至于说因为朱儒释喜欢秦淮而不喜欢他?那不可能,喜欢一个人可不是错,并且朱儒释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不惹人厌。      当然,更重要的是……      朱儒释因为长禾公主的身体暗疾很多,所以自己有在看医书。      白景天经过仔细的询问后,惊喜的发现,朱儒释并没有撒谎,他虽然因为没有名师相助,对于《素问》篇深奥的医理没办法理解,但是对于一般的医理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即使放到春风城,都可以算是个不错的医道先生。      这就很能加白景天的好感了,更不要说……      “殿下果然精通厨艺,这样的点心放在红鸾街,一定也有不少姑娘喜欢。”白景天笑着看着自己眼前的“硕果。”      在朱儒释的帮助下,他完成了不少甜品。      藕粉丸子,竹色莲子糕,松子百合酥,荷香糯米糍……      “我就会宫里的点心,平日里做给长禾吃,这里的姑娘们也就是图个新鲜,倒是贤弟……居然有如此精湛的厨艺,可真让人意外。”朱儒释笑着,此时这位太子殿下双手都沾着面粉,长发清爽的梳在脑后,笑容阳光且开朗,哪里有半点阴沉暗翳的模样。      两个人此时都穿着短衣,一个揉面,一个做点心,可以说是都很狼狈,便是相视一笑。      男人相互交心的交谈后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朱儒释看着灶台上他们一起处理好的芙蓉鲫鱼,虽然说方才被白景天强行留下教他做点心很意外,更意外的是,他和白景天居然意外的相处得来。      真是奇怪。      想来,大抵是他平日里真的没有什么朋友,而在面对白景天的时候,完全不用掩饰自己一切阴暗的心思,将所有的算计都摊开来给白景天看。      而白景天……更是完全不在意朱儒释的心思,正常的与他相处。      朱儒释觉得,如果他有同性,平日里大概……就事这种让人放松的关系。      可惜。      朱儒释胸口微微起伏。      他的体力不急白景天,连续做了这么久的点心,从天亮到天黑,也是真的累了。      白景天在朱儒释身边来回忙碌,两个人此时都穿着短衣,面前是一锅正煲着的、随时可以出锅的鱼汤,一旁还放着几颗赤红色的火石。      一切准备就绪。      只等人来通知白景天杜七出门,他就带着火石保温的鱼汤和这些宫廷点心去找杜七。      “总算是完工了。”白景天回头说道:“殿下,你方才居然一个人一盏茶的功夫就把这芙蓉鲫鱼的刺剃得干净。”      “长禾喜欢吃鱼,我常给她做。”朱儒释此时明显已经有些乏了,他洗了手,在桌前坐下。      “我方才就想说了。”白景天打开柜子,取了一瓶梅花酿,又拿出一盘自己做的点心放在桌上,旋即说道:“你对公主殿下……还真是喜欢。”      “她是我的妹妹。”朱儒释说道:“因为我那没用的父王,打小就流落在外头,多疼爱一些也正常。”      “梅花酿,来一口?”白景天斟了一杯酒,小酌一口后,看向朱儒释。      ------------      0865 引荐      “一会要去见长禾,酒就不吃了,我没有什么酒量。”朱儒释摆摆手。      “我觉得……这可不是简单的疼爱。”白景天心想朱儒释对于长禾公主简直就是过分的保护,为了妹妹什么都能做,典型的妹控。      “累了一下午,吃点点心。”白景天递过去一块糕点。      朱儒释顺手接过咬了一口,惊诧于白景天的好厨艺后,心里更是奇怪了。      以往,他只是和白景天握手,便要回去好好的洗上无数遍,如今……却完全没有恶心的感觉了。      “殿下,如今的南离,你只是太子,但是你的父王……”白景天说着一顿,接着说道:“我听说,殿下之所以架空了天家,是因为,他要长禾公主与朝云的二王子联姻?”      “你听谁说的?”朱儒释问。      “常叔那儿的情报,我瞧见的。”白景天如实说道。      “尊上……真是神通广大。”朱儒释轻叹,随后说道:“长禾身子差,在父王的眼里,该是没有利用价值吧。”      “我怎么听说,天家是很喜欢公主的。”白景天又问。      “他现在敢不喜欢?”朱儒释反问。      “倒是不敢。”白景天轻轻点头:“以殿下的性子,纵然不会杀了天家,却有的是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白景天不知道天家是怎么把自己的儿子养成这般与他形同陌路的,不过……白景天对于父子之间的恩怨不甚感兴趣。      “贤弟,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敢问。”朱儒释满面的无奈。      “殿下不是也都与我解释了。”白景天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说道:“我对殿下又没有威胁,放松些有什么不好。”      “……尊上拿你是很头疼的吧。”朱儒释扶额。      白景天本该是春风城下一任城主,可是如今的志向却是行医或者做个厨子,他总算是知道白龙提起白景天的时候,为什么总是眉间紧蹙了。      “他不喜欢我,可以续弦,再要一个,又不是生不了。”白景天说着,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便起身,伸手抹去了朱儒释前额上的些许面渍。      朱儒释:“……”      白景天并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太多的不妥之处。      他本就是被当做姑娘家养大的,身边也没有什么人。      朱儒释发现白景天依旧面色如常后,轻轻叹气,旋即说道:“贤弟如果不是练红公子,而是作为普通的白景天,我该是……会与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说笑了。”白景天摇头:“不与殿下同一序列,哪里能相互平视。”      就因为他是白龙的儿子,才能与朱儒释平等。      “也是。”朱儒释点头。      “不过说起朋友,我很希望,殿下回宫里多学一些点心的方子,回来教我。”白景天笑着。      这是客套话。      方子不用朱儒释亲自教,因为可以写在纸上。      白景天想要表达的只是一个态度。      他不讨厌这个太子了。      “……半妖啊。”朱儒释轻轻叹息,随后抬头说道:“其实仔细去看,贤弟眉眼之间,和淮竹还是有七分像的。”      “亲姐弟,还能不像?”白景天说道。      “想过女相吗?我觉得贤弟若是扮女相,一定也……嗯。”朱儒释微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算是个低配版的淮竹?      “殿下,你想打架,我可以陪你。”白景天抽了抽嘴角。      “玩笑话是为了说正事。”朱儒释认真了许多,他对着白景天说道:“方才提起医理,贤弟对于《素问》了解颇深。”      素问一系列是最好的医书,他也收集了许多,可是多是断篇,他也好、那些名满天下的御医也好……皆无法融会贯通。      但是白景天却很厉害,甚至可以说通晓医理。      “是先生教的好。”朱儒释略显得意的说道。      他平生最得意的就是有杜七这个老师了。      很难想象,杜七最开始来沁河医馆学的是生字古韵。      “杜七姑娘真是很神秘的人。”朱儒释说着,语气一顿,他抬起头,认真的说道:“贤弟觉得,我让淮竹接近十姑娘,是为了什么?”      “不是修补与十姑娘的关系,以防李孟阳的报复?”白景天说道。      “这是一方面。”朱儒释捏住衣角,他藏得深,本不愿与人说,但是他对白景天改观许多,并且对方是尊上的儿子……      就算他不说,白景天只要去翻阅白龙的卷宗,也都能知晓。      “长禾身子很差,虽说吃了丹药,可还是很难活过两年。”朱儒释平静的说道。      “公主殿下她……”白景天闻言,一愣。      朱儒释点头。      正常情况下,长禾公主是活不到嫁给李孟阳的那一天的,所以他满足了妹妹的愿望。      后来李孟阳意外的天赋好,朱儒释便寄希望于修仙有成的李孟阳,只是……两年之内,很难有什么建树,加上她们现如今的关系这样尴尬。      他也求过尊上,但是对方并不通医理,也不好乱用丹药。      “杜七姑娘精通医书,倘若她能给长禾看一眼病理……姑娘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朱儒释认真的说道。      “殿下,你还是没有说实话。”      白景天想着朱儒释对于长禾公主的疼爱,知晓他的算计,却厌恶不起来了。      莫名的,他想起了白玉盘那个孩子。      “贤弟都猜的到,我也不用说的清楚,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朱儒释叹气:“是尊上给我指的路。”      “师先生?”白景天意识到了什么。      “嗯。”朱儒释应声。      “先生以往在春风城开台,你怎么不带殿下来瞧病。”白景天问。      “舍妹妖祸里伤了心脉,绝非医术可以治好的。”朱儒释摇头:“师先生开台治病,我去了是取巧,令先生平添恶感。”      白龙不得师承的宠爱,再说他也没有理由帮朱儒释……但是杜七却不一样,若是能通过杜七接触到师先生,便有希望治好长禾公主的病。      “殿下与我说,是想做什么?让我在先生那里帮你引荐?”白景天叹气:“殿下,我在先生心里,可没有你想的这么好用。”      ------------      今天更新放在后半夜了。      写的有点慢。      ------------      0866 爱算计的人总会选出正确的答案      理解了朱儒释的意思,白景天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这位太子殿下似乎高估了他和先生之间的关系。      兴许在外人看来,他是高高在上的练红公子,只是去听杜十娘演曲就已经给足了杜七的面子……可是白景天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杜七根本就不在意他带着白龙去听杜十娘演出意味着什么。      倒不如说,即便他将这意义和杜七说了,在杜七心里,这些功利性的事儿也比不上他去听杜十娘弹琴这件事本身的意义。      “殿下让我帮着引荐师先生,可真是找错了人。”白景天说道。      朱儒释眸子闪了两下:“练红,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      城主再三吩咐,不许去调查师先生,但是有些事情即便你不去调查也会摊在你眼前,比如……师先生喜欢去七姨那儿吃面的事情,半个城的姑娘都知道。      可惜,无论七姨是师先生什么人、她说话有多么好使,朱儒释也不会去从七姨身上找突破口。      他是很聪明的人,知道取舍、知道进退、更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不过,七姨本身就是杜十娘那个圈子里的,所以只要过了杜七那关,一切都好说。      朱儒释深吸一口气,意外的看着白景天:“我以为,你会恼怒利用我杜七姑娘。”      “先生喜欢你妹妹,便算不上利用。”白景天想着当初杜七因为他凶长禾公主而怪罪他的话,拿起点心吃了一口,混着梅花酒吞咽。      “杜七姑娘……喜欢长禾?”朱儒释一怔后点头:“长禾是很讨人喜欢。”      “……”白景天嘴角抽了抽,随后无视朱儒释,继续吃自己的点心。      说起来,长禾公主虽然是妖力凝心,但表现出来的病症在医理上应该也是找的到的,那么他先生与长禾公主走的近,应该不会没有发现才是。      一口梅花酒下肚,白景天很没有形象的打了个嗝,抬头就看见了朱儒释的一闪而过的忧愁。      显然,玩笑话只是伪装,实际上……他愁的很呢。      往昔,白景天会觉得舒爽,如今反倒是有些将心比心了。      脑海中闪过了白玉盘的影子。      若是那个丫头也身患绝症……      白景天认为他该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所以,尽管他个人不希望杜十娘和长禾公主扯上什么关系,却还是伸手在桌上敲了两下,等到朱儒释看过来才说道:“殿下,看在你给我打下手的份上,我还是给你提个醒。”      “什么?”朱儒释问。      “殿下找我是找错了人,你该直接去找你妹妹。”白景天说道:“殿下是你是凡事算计习惯了,有时候……简单一些比什么都好,想要先生帮忙,让你妹妹与自己先生说就行。”      “……”朱儒释一怔,盯着白景天看。      “我先生做不来弯弯绕绕的事情。”白景天咧嘴一笑。      开玩笑。      只要长禾公主和杜七的真的是他看上去的那般要好,长禾公主直接去求杜七比什么来的都要快、都要算计。      “这样?”朱儒释若有所思。      “要求先生什么事儿,你直接让公主去找先生就行。”白景天说着想起了什么,立刻补充道:“让你妹妹去,你自己别去,先生不会与十姑娘认可外的男人说话。”      朱儒释莫名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么简单。      他心底落下一桩事,瞧着白景天紧张的模样,会心一笑,旋即拍了拍白景天的肩膀:“尊上英明神武,等贤弟弱冠,相貌怎么想也不能差了,自信一些。”      “你这个人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白景天捏紧了酒杯,换了个话题:“所以殿下是为什么觉得……关于先生的事儿,找我比较好使。”      白景天十分的疑惑,以杜七的知名度,都不用调查,稍稍在店里打听一下应该就知道杜七的性格了吧,怎么朱儒释却一幅完全不了解他先生的模样。      “贤弟,为兄凡事……都会想的多一些。”朱儒释完全不怀疑白景天的话,他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      他知道杜十娘生活的并不富裕,所以他先前带过来的、让白景天交给杜十娘的蜜饯用宫里的金丝编织袋装着。      袋子本身就值一些银两,适合姑娘家带出去,精美之极。      金丝袋上头的锦绣和标记也代表着南离天鉴司的认可,拿去披罗居之类的地方都是个信物。      为了博得杜十娘的好感,他甚至在包里放了一个代表南离天家的胸章。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杜十娘能够稍稍削减一些对南离的恶感,哪怕……只有一点点。      毕竟,杜十娘是个爱财的人,朱儒释没有办法直接送银子,所以只能用这种小手段。      杜十娘爱财,并且在春风城已经生活了许多年,她的真实性格好摸透,      杜七却不一样,她年岁小,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爱财,还是因为杜十娘喜欢,表面爱财。      比如长禾公主就觉得给杜七银钱是侮辱,杜七不会喜欢。      朱儒释就是考虑到妹妹对杜七的看法。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杜七厌恶银钱,摸不准一个人的性子前,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谨慎谨慎再谨慎,所以找白景天相对稳妥,毕竟他是杜七的熟人。      流于表面的都不是真相,每个人都有更深层次的一面,所以朱儒释生怕他看见的杜七并不是杜七本来的性子,所以出于稳妥考虑……还是求助于白景天。      “多想,我知道你想想的是什么?殿下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白景天提醒他。      “嗯……”朱儒释双手置于脑后,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后发后,如实说道:“我听说杜七姑娘是很好财的人,在这春风城里,可没有谁的面子大过贤弟你。”      这种话在白景天眼里,简直就是在说杜七是趋炎附势的人。      这还得了。      “当着我的面说先生的坏话,若是三个时辰前,殿下,你可要躺着出去了。”白景天咬牙。      “杜七姑娘不好财?”朱儒释反问。      他其实并不确定杜七是真的喜欢钱,还是因为杜十娘爱财,所以杜七才喜欢。      “……”可白景天蔫了。      “她真的喜爱银钱,你怎么能说我说的是坏话。”朱儒释对杜七又多了几分了解,说着,眸子里闪过几丝笑意:“这样一来,我两手算计,也没有落了空。”      “两手算计?”白景天盯着他:“殿下,你又憋着什么坏水。”      “差点被长禾误导……贤弟的建议我收下了,为兄感激不尽。”朱儒释拱手:“七姑娘那边,我会让长禾去求姑娘,不过杜七姑娘和杜十姑娘既然都喜欢银钱,自然要多给一些。”      说起来……      朱儒释敏锐的注意到,杜七和杜十娘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名分。      朱儒释总算是抓住了最正确的事情。      将杜十娘和杜七当做两个不同的个体来看待。      ——分别给她们送钱。      。手机版网址:      ------------      0867 互相帮助才是好朋友      朱儒释这个南离太子做了无数的算计,可所有的算计都比不上他下意识的想法。      ‘因为杜十娘和杜七并没有定下名分,所以要分别刷好感。’      真的很少有人能够意识杜七姑娘和杜十姑娘需要分开来看这件事,因为杜七总是将“十娘就是规矩”挂在嘴边……大家都会认为,杜七是杜十娘的“附属品”。      哪怕是杜七和杜十娘身边最为亲密的翠儿,也没有意识到杜七是一个“个体”这件事。      实际上,杜十娘从始至终都不希望别人将她和杜七当成一个“共同体”来看。      所以杜十娘才没有给杜七名分。      七姨隐约察觉了这一点,可是七姨不会惯着杜十娘,她觉得被当做一个共同体是好事。      毕竟七姨一直认为人是无法一个人活下去的。      杜十娘和杜七就应该是一起的。      ……      若是杜十娘能知道朱儒释的想法,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杜十娘改变对这位太子的看法了……可惜,杜十娘并不知晓。      至于朱儒释原本的想法也很简单。      给杜七和杜十娘分别送银子,便可以送两份,一个巨大的份额,分成两半后看起来至少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白景天想的则更浅显。      他可太了解杜七了。      对于一个陌生的、和杜十娘有恩怨的男性,没有什么比直接送银子更能刷杜七好感了,要知道……杜七当初为了留下求财的木牌,不惜把求姻缘的木牌送给身为异性的他。      “我说殿下,在城里可没有无缘无故就送银钱的。”白景天提醒朱儒释:“姑娘们收银子,需要一个理由。”      “十姑娘那边我找好了,至于说杜七姑娘那边,暂时还没有想法。”朱儒释心想如果杜七也和杜十娘一样出台就好了,那样,他就有理由打赏杜七。      炖着鱼汤的炉火灼灼,映在白景天的眸子里。      “十姑娘那边你找好了?”白景天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庙会上,找十姑娘做宣开口碑,我这儿正好有适合十姑娘的胭脂。”朱儒释隐去暗舒荷的名字,随后说道:“贤弟安心,胭脂已经过了常姑娘的审查,试行也顺利的很,不会因为质量给十姑娘带去不好的名声。”      “殿下考虑的还真仔细。”白景天眼角微微一颤。      他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事是这个男人没有考虑过的。      这样的人,当初居然会没有注意到李孟阳对于杜十娘有多么在意,让妹妹与他缔结婚约,以至于杜十娘一夜之间沦为笑柄。      白景天又觉得,就算知道了,朱儒释也会去做,毕竟……长禾公主是真的喜欢李孟阳的。      白景天瞧着眼前他和朱儒释一起准备的点心和鱼汤。      朱儒释见到白景天的视线,很自然的说道:“贤弟放心,我只是帮了你一点小忙,剔骨去鳞谁都能做,这些东西是你做给杜七姑娘吃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殿下,你这么聪明,环姑娘是怎么在你身边呆住的?若是换我……早就受不了你了。”白景天说道。      “我只对我信任的人这样。”朱儒释说道。      “殿下的信任,未免有些太廉价了。”白景天摇头,前不久对方还和他一幅有着深仇大恨的样子。      “信不信你另说,我对尊上……可是有着十二分信任的。”朱儒释笑着。      “果然,我和你无法成为朋友。”白景天狠狠咬着嘴里的点心。      “至少……在十姑娘原谅我之前。”朱儒释说着,打了个哈欠,问道:“贤弟,姑娘们的宴……入夜才开始,也是奇怪,她们怎么有这么大的精神。”      “殿下一看就没有什么夜生活。”      “……”      “点心也做好了,我就不赔贤弟等杜七姑娘的召唤了。”朱儒释困乏的起身:“这次在你这儿呆了这么久,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和长禾解释。”      “你就说你被我打昏了。”白景天起身:“我送送你?”      “不用了,看着你的鲫鱼汤,别过了火候。”朱儒释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贤弟提点了我应该怎么应对七姑娘,那为兄也有件事提醒贤弟,算是有来有回。”      “我?”白景天不以为意:“我能有什么要你提醒的。”      朱儒释目光在白景天腰间南望菩萨的腰牌上一掠而过,旋即眯起了眼睛,说道:“数百家商会聚集在淮沁与春风城,花月楼上的杜十姑娘和石姑娘风头一时无两……”      “那是自然。”白景天理所当然的点头,他现在想起杜十娘和石闲的合奏,依旧是心神澎湃。      “将商会给姑娘们商单拦住,是贤弟的意思?”朱儒释心想其实他本来也提点了一下本国那些商会不要打扰杜十娘,以免占了杜十娘的时间,影响了他的计划,可是没想到……白景天已经走在了前面,不止南离的商会,所有的商会都被禁止给杜十娘送商单。      就很意外。      不知道的,还以为杜十娘得罪人了呢。      “原来你知道。”白景天摇头:“知道,还备了找十姑娘开胭脂的口碑,殿下看来从一开始就准备与我对着干。”      石闲的商单是秦淮在花月楼演出之前就拦下的,因为不想石闲在庙会前分心,影响了石闲和她游玩的心思。      当时白景天也在场。      他们都知道这次演出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影响,所以很多吩咐提早都做好了。      至于说杜十娘那边,的的确确是白景天吩咐下去的。      “贤弟为什么要这样做。”朱儒释不解。      “十姑娘往年就从不接商单,都是推给同店的人。”白景天对于杜十娘的过去也有调查过,从来就没有接过一次商单,以前甚至因为这件事还得罪了不少的商会,闹出了一些不愉快。      白景天接着说道:“花月前楼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去找十姑娘,还不得把她烦死,我只是帮姑娘赶苍蝇。”      免得让杜十娘想起以往不快的往事。      白景天可是知道的,那些商贾一个个有多么能说、有多么难缠。      即便杜十娘拒绝了,他们也一定会死缠烂打,到时候……不仅影响杜十娘的心情,还会影响他先生的心情,所以他当时也没多想,跟着她姐姐就把杜十娘的名字给添了上去。      真的是随手一添。      “往年一单不接,不代表现在不想接。”朱儒释叹气:“在店里的杜十姑娘,与离了店的杜十姑娘,怎么能同日而语,贤弟还是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什么意思?”白景天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一个外人,哪来的资格帮杜十姑娘驱赶苍蝇?万一杜十姑娘改了性子,今年想要接商单了怎么办?”朱儒释无奈的扶额,指着白景天:“你这不是断她的财路?”      白景天闻言,瞳孔微微颤动。      应该……不会吧,以往从没有过一单宣传是杜十娘接了的。      “……”      朱儒释觉得白景天有时候聪明的很,有时候简直就是个傻子,做事情完全不够小心,粗心大意。      杜十娘和杜七这娘俩都是爱财的人。      所谓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他怎么敢。      ------------      0868 算计人心      其实在发现白景天重视杜十娘后的第一时间,朱儒释就意识到他办了蠢事,不过他乐于看见白景天遭难,所以准备一走了之,完全没有要提醒这个人的意思。      谁想到,他被白景天拽住留下了教他做点心,并且在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的恩怨迅速的消散,竟然有了几分知己的意味。      承了白景天情分的朱儒释,也就将藏着的这件事与白景天说了。      “断人财路如弑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朱儒释拿起桌上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咽下后优雅的擦拭了一下嘴角,旋即抬头说道:“哪怕杜十姑娘真的不愿意接商单,你这事儿若是暴露了……也讨不了好,贤弟准备怎么做?”      “我、我想想。”白景天深吸一口气,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角。      朱儒释:“……”      说起来,他总觉得,自己面前这个贤弟,生活中、言语中……女性化的动作和词汇有些太多了。      样貌细腻,穿了女裳应当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只能说春风城当真是个养人的地方,还有就是白景天只是些许动作像姑娘家,心思却不够细腻。      朱儒释一想到白景天满口“十姑娘”的尊敬模样,可是却暗搓搓的断了杜十娘的财路,看着白景天的眼神就是说不出的怪异。      不知道的真会以为,白景天是在故意和杜十娘过不去。      说他蠢吧……      也不是。      无论是朱儒释,还是环姑娘对于白景天的评价其实都是很高的。      从白景天深居沁河医馆,却能够和这个南离的太子言语争斗而不落下风就能看出来,这不该是一个心思简单的笨人。      朱儒释一直以来不喜欢白景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春风城的练红公子有着一双血色的眸子,性子阴暗,城里的侍卫对他这位半妖公子畏惧远远要高于敬意。      在杜七之前,白景天甚至和他的亲姐姐都没有多么亲密的来往,在白景天修炼、妖气显露的时候,连秦淮都不敢来打扰他。      若非是姐弟之间不够亲密,白景天也不至于连秦淮男装的样貌都没有见过,甚至……白景天才入城的时候,因为不接受自己的父亲和姐姐,失手还打伤过秦淮。      以朱儒释对秦淮的喜欢和对白龙的尊敬,能对他有好感才怪了。      是海棠不称职,亲手把儿子变成了当时自闭的性子。      白景天:“……”      他自从遇到杜七之后,心思逐渐朝着杜七靠拢,也不愿意去想太过复杂的事情,一切改变都是从杜七不“怕”他开始的。      最开始的白景天满脑子都是医理,他之所以尊敬、讨好杜七都是为了想要从她身上得到更多的医理解释。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成了本末倒置的人。      白景天在医馆里教白玉盘学医的时候就发现,对他而言似乎医理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如今事态翻转,学医这件事,反而成为了他可以理所当然接近杜七的理由。      人一旦有了挂念的人,智商就会下降,在这一点上白景天相比于他那个头脑精明的娘亲还差得远。      “……”      白景天此时脊背发凉,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的确。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杜十娘转了性子,他做的这件事就是蠢到了极点,他都不敢想象如果这件事被先生知道了,先生会用怎么样的眼神看他。      那可是杜十娘,是先生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白景天觉得如果有人断了杜七的财路,她最多会对亲近的人抱怨几句。      但是如果是断了杜十娘的财路。      她是一定会生气的。      杜七生气是什么样子?      白景天没有见过杜七真的生气,因为自从他认识杜七之后,就没有人真的惹恼过杜十娘了,在之前倒是有一个李孟阳的弟弟,但是……他那时候还没见过杜七,不知道杜七真的生气会是什么样子。      他脑海中闪过了几个场景,回忆着杜七的情绪。      有白龙想杀花瞳,一道指劲穿透杜七裙子之时的不满。      有他警告长禾公主被杜七嗔怪。      也有杜七听到街上有人说杜十娘坏话之后,认真去和她们争论。      还有就是杜七见到死人之后一幅平静到已经可以说是冷漠的眼神。      白景天身子轻颤,他不知道这里面哪个是比较可怕的,对于他来说都很可怕,他一样也不想去体会。      毫无疑问拦住杜十娘财路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一定比上面那些情绪加起来还要严重。      朱儒释看着瞳孔疯狂地震的白景天,勾起嘴角想要笑,可是又觉得自己不该笑话他。      “贤弟,这事儿,你做的不对。”朱儒释收起了笑容,认真说道:“最好的做法是,当杜十姑娘拒绝了那些商贾后,你再让人警告被姑娘拒绝的不许去纠缠她……而不是一股脑的全部拦住。毕竟对待重要的人,可不能怕麻烦。”      “我也不是怕麻烦。”白景天扶额,面部肌肉抽搐:“我只是瞧着阿姊她就是一口气将石闲姑娘的单子给拦了,我顺手添上了十姑娘的名字。”      “……淮竹和石姑娘是什么关系,她自然能做得,你怎么能学她。”朱儒释叹气,他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居然喜欢石闲、常平怜和他身边的环丫头,心中五味杂陈。      “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白景天请教朱儒释:“朱兄觉得,应当怎么补救?”      “现在怎么不叫殿下了?”朱儒释无奈的摇头,随后说道:“改是可以改,撤了对杜十姑娘的封锁就是,不过姑娘入花月楼之前,你就把这件事儿给做了,消息估摸着早就散出去了,杜十姑娘早晚会知道是你干的。”      白景天:“……”      “倒是有个法子。”朱儒释看着白景天满脸的难色,眼睛眯起了一些:“可以找一个人,背这个黑锅。”      “找人背锅?”白景天一愣。      “只要放出消息是其他人做的这件事,纵然有消息说可能是你所为,但是以你和七姑娘的关系,落到十姑娘耳中,她怎么也不会怀疑你。”朱儒释说道:“重要的是,封锁十姑娘商单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不能只有贤弟你一个人,可能明白?”      ------------      0869 我可将心向明月      只要让杜十娘和杜七去“二选一”,那么自然没有人会去怀疑白景天。      “若是旁人,我就出来顶替贤弟了,还能平白得你一个人情。”朱儒释无奈的说道:“可惜,杜十姑娘……我还想着怎么和她修补关系,就帮不了你了。”      “……”      白景天听着朱儒释的话,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法子。      朱儒释看着白景天若有所思的表情,笑着说道:“我瞧朝云国皇子就很适合做这件事,众所周知,那是个嗜色如命的纨绔,十姑娘尚未暴露和你的关系前,他为了七姑娘而去为难十姑娘也符合常理,至于说他有没有能耐拦住所有国家的商贾……”      肯定没有。      但是姑娘家可不懂这里的弯弯绕绕。      “而且,我和朝云的人不合,你也能帮我恶心他们一下。”朱儒释笑得更开心了,他在白景天面前完全不隐藏自己的算计。      漏洞自然有,但是还是那句话,只要有一个替死鬼就行。      而且,朱儒释选朝云国的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要知道白景天的侍女就曾经被朝云国右相的儿子拽进小巷子,虽说后来被徐青山救了,但是……白景天却找人活埋了右相之子。      这个梁子本就结上了。      见到白景天仍旧在发呆,朱儒释敲了敲桌面,等到白景天看过来后才说道:“这样一来,贤弟你甚至可以直接告诉十姑娘,就是你封锁她的商单然后散布谣言是朝云皇子所为,目的就是找朝云国的麻烦,好为你的侍女出气……毕竟,琴会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十姑娘背后站着尊上和练红公子……相信十姑娘是会理解的。”      是不是朝云人做的根本就不重要,在春风城里,想要欺负你,随便什么理由就行。      到时候,既可以撤了商单不得罪杜十娘,还可以教训那朝云皇子一顿,让他活吃一个哑巴亏。      若是怕利用杜十娘她不高兴,送一些银子当做报酬……也就过去了。      这几乎可以说是阳谋。      “殿下,真是很厉害的人。”白景天回过神来,他看着朱儒释,心想太子殿下不光剃鱼骨头快,做起算计来,也是一环套一环,短时间内就替他做好了修补的工作。      难怪他可以成为南离名义上的储君,实际上的天家。      “这只是个小算计,容不得细想。”朱儒释笑着:“只能说,贤弟本就是失误妨碍了杜十姑娘,里面可以操作的东西才多了点。”      “的确,是个很好的计划。”白景天点头,随后在朱儒释惊诧的眼光中说道:“不过,我还有更好的。”      “更好的?”朱儒释握着点心的手一抖,抬头。      “更好的……我直接去找十姑娘和先生道歉。”白景天认真说道:“实话实说就是了,看来……不仅是我没有听进去殿下的话,殿下也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就如同白景天告诫朱儒释,治病直接让长禾公主与杜七直说一样,他有做算计的必要吗?      上门道歉不是比什么都强。      杜十娘兴许会惊讶,杜七兴许会不高兴,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他在姑娘们的心里,本就是一个不甚聪明的人。      朱儒释:“……”      这位太子殿下此时深刻的发现,他和白景天之间的区别。      “我明白了。”朱儒释轻轻叹息:“我以真心待明月,明月待我亦如是。”      他忽然的有些羡慕白景天身边的关系了。      因为杜十娘、杜七都是值得付出真心的人,所以白景天可以毫无保留的坦白自己的一切。      “春风城里,也没有什么事情是比我是半妖更让姑娘们厌恶的。”白景天轻笑:“十姑娘连这一点都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朱儒释摇摇头:“贤弟把我说的算计忘了吧。”      “我也没有说殿下错。”白景天心想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如果朱儒释走到哪里都像他这样真心待人,只怕早就被人吃的渣滓都不剩了,他那个位置不同,再说他这些年得罪的人,哪个也不是善茬。      “所以我有些羡慕你。”朱儒释嫉妒的看着白景天,许久后叹息:“贤弟去致歉的时候,不要忘了带些点心,最好把淮竹也带上,分担一些你的压力。”      “这些再说吧。”白景天轻笑:“不过,赔礼是一定的,我瞧着……殿下方才送过来的那个盛放着蜜饯的金丝袋就不错。”      “你若是要就给你了。”朱儒释随口说道。      借花献佛他也习惯了。      “这是你给先生的蜜饯,我哪能要。”白景天笑着:“只是,十姑娘兴许也会想要一个我父亲的信物?”      “这真是一份大礼。”朱儒释嘴角微微抽动:“尊上会允许的你的任性?”      “说实话。”白景天露出一抹怪异的神情:“你口中的尊上……算了。”      白龙不擅长对付杜七这种事,还是不能与其他人说的。      白景天不止一次的发现,他爹在面对杜七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矮了一头。      可能是因为在师先生的辈分上,杜七是他爹的师妹?      “不能说的事情就别说。”朱儒释看着白景天:“我也不想知道,要知道祸从口出,就这样吧,我是真的该回去了。”      “要走了?”白景天心里竟然有几分不舍。      他平日里就没有一个能够说的上话的男性,朱儒释是第一个。      “我才想起来,晚上……还约了人吃酒。”朱儒释说道。      事情都圆满解决了,他回去之后不仅要面对妹妹的质问,还要好好消化一下今天所认识的人和知道的消息。      他不止和白景天改善了关系,还结交了一个道宫的段千川。      那个奇怪的道士,虽然不比白景天与他交心,但是也是一个很好的结交对象。      身怀侠义之心,又愿意为南离做实事,还来自于神秘的道宫,并且对方看起来对他这个太子的评价极高。      他和段千川约了晚上相见,和白景天呆的太久,差点都给忘了。      “约了人吃酒?”白景天望着桌上的梅花酿:“殿下,我请你吃酒,你可都没吃。”      ------------      0870 赠予火石      朱儒释听着白景天的话,视线落在面前的一壶梅花酿上,旋即……眼角微微一颤。      他就说,白景天整日和姑娘家厮混在一起,习性上走的有些许歪了。      “贤弟又不是姑娘家,可没有吃醋的道理。”      朱儒释笑着,他看着白景天不善的眼神,清了清嗓子。      “……”      白景天很不喜欢别人拿他像姑娘来说,此时,他是真的忍着,才没有将这个才结交的友人一脚踹出去。      “时间若是早,贤弟给七姑娘送了点心鱼汤后,可以与我一道。”朱儒释说道:“三个人吃酒,总比两个人热闹,所以……要去吗?”      白景天瞧着这个才结识没多久的友人,想也不想的说道。      “去。”      他仍旧被禁足,因为秦淮的说情所以能够出来活动一段时间。      他也想知道,朱儒释这样的人平日里都与什么人结交。      并且,他还想询问一些关于李孟阳和公主的事情。      “……那就一道吧。”朱儒释没想到白景天会答应的这般利索,盯着白景天看了一会儿,大抵猜到了他应当有什么事情没有与自己说的尽兴,不过他没有再问,而是告知白景天给杜七送完吃的过后,去什么地方找他,之后就转身要走。      “这个拿着。”白景天冷不丁的丢了一个通体赤红的火石过来。      朱儒释接过温热的火石,一愣后看向白景天。      “外头下雨了,你没带车辇,是要淋着回去?”白景天指着朱儒释身后的墙角说道:“那把伞你拿着,火石戴在身上驱潮。”      “好。”朱儒释点头,手握赤红荧石,提起墙边的油纸伞,转身离开。      这次,白景天没有送他,而是关上庖厨的门,慢条斯理的将桌上用来招待的点心、酒水全部收在橱柜中。      “……”      出了房门,朱儒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天气冷,灯火下,只见得一许白烟缓缓升起。      “真没想到……”朱儒释无奈的叹气,自己如今和白景天那个小子居然能够有说不完的话,果然不能小看世界上任何一段关系,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关系就会突飞猛进。      雨水打在油纸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些雨水迎面吹来,打湿了他面部的同时,瞬间就被火石携带的温暖蒸的干净。      朱儒释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赤红色的荧石,心想这应当又是尊上所弄出来的宝物,他在别的地方可从未见过这般方便的仙家物件。      朱儒释并未急着出沁河医馆,而是走到小溪旁,驻足良久后在溪流旁坐下。      雨水落在溪流中,泛起连漪。      他借着雨声沉思,喃喃道:“春风城的庙会热闹,环丫头……”      他在想,要不要让自己身边的那个姑娘暂且放下手上的事情,来春风城好好放松一下,跟着姑娘们逛逛庙会,买点平日里国内罕见的物件。      他可不是心疼丫头,只是长禾公主需要有有个伴,而且淮竹喜欢环丫头。      有环丫头陪在她妹妹身边,也更容易通过淮竹那边认识石闲,进而走进杜十娘的圈子。      朱儒释很少有感性战胜理性的时候,除非他能有足够的理由。      而能够让环姑娘放下政务的理由,他如今都找好了。      “环丫头,也改歇息歇息了。”手握火石的朱儒释缓缓抬头:“要她们玩的开心,我得走。”      他心知肚明自己      留在春风城,秦淮和环丫头是不可能玩的高兴的,只有他离开了,才能让气氛放松下来。      “那就走吧。”朱儒释摇摇头,正要起身离开,忽然瞧见了什么,他站起身,疑惑的看着白玉盘房间的方向。      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看着远处扇紧闭的窗户,朱儒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后撑着伞转身离开。      当门口的侍卫瞧见朱儒释“完好无损”的走出来后,每个人面上都带着震惊的眼神。      朱儒释叹息。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非得被白景天打一顿出来才正常?      在春风城的侍卫身前,朱儒释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今日不想吃金风楼的雨露酒,因为招待的客人是段千川和白景天。      两个人都是早春风城生活的人,那比起昂贵的酒水,兴许……街头酒肆里的酒更合适。      与侍卫门问了路,朱儒释顺着深巷转身离开,准备去坊间买两壶提月,黄酒暖身子,若是味道好……回去也可以给长禾尝尝鲜。      眼看着朱儒释离开,侍卫们才面面相觑。      “殿下,与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本以为能和公子呆这么久还相安无事的,除了玉姑娘就是杜先生。”      要知道,就连秦淮也不会与白景天相处这么久。      “……”      此时的沁河医馆里,某个漆黑的房间内,花瞳再一次推开窗,菱形的瞳孔泛着奇异的花纹,一口银牙在月光下显得异常骇人。      “总算是走了。”      花瞳深吸一口气,身上泛起一股子奇特的香气。      倘若朱儒释再在院子里这样毫无防备待上一刻钟,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忍不住了,上去咬他一口。      倒不如说,如果她现在有合适的衣裳可以穿,方才她就已经上去给朱儒释一口了,是姑娘家的矜持让朱儒释逃过了一劫。      那般龙气,说不得能让自己化龙的机会大上一点点。      花瞳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鹿角。      显然,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头上的精致开叉的绒角不是鹿角,而是龙角这件事。      毕竟,雌鹿是不长角的。      “……提月酒。”      花瞳念叨着,想起了她呆在杜七手上化作手镯的那些时日,偶尔会看到杜十娘吃这种酒,面色翻红,眸子里的微醺十分的好看。      不知道七姑娘……      喝醉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一定也很好看。      花瞳暗青色的长发散落,映着她眸子里些许的不安于烦躁。      她是真的想念姑娘了。      “……”      花瞳看向白景天的房间。      能够让白景天这么认真做饭的毫无疑问就只有杜七一个人。      他是要去见七姑娘?      跟着他,就能见到七姑娘。      ------------      0871 姐姐和妹妹的“缘分”      花瞳立刻翻身走到衣柜前,取了一件白玉盘的衣裳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再一次确认了白玉盘衣裳的尺寸她无论如何都是穿不了的。      她这才化形都没多久,就已经有些怀念身为一条小蛇的时候了,如果自己还是花瞳青蛇,即便他不喜欢白景天,但是也可以忍着不适先在白玉盘的手上待一阵子,见到杜七再跟着杜七就行了。      如今的样貌……      没有衣裳,教她怎么踏出这个门?      白玉盘再不回来,花瞳都想裹着榻上的被褥出门了,不过……白玉盘平日里晒被子都会避开白景天,说这是女儿家的私人物件,不能让旁人看见。      她如果敢披着白玉盘的褥子出门,又要被她掐着七寸说教了。      生活不易,花瞳叹气。      “……”      七姨的院子里。      “十娘,你的财路……是不是都让景天公子给挡了?”七姨说道。      杜十娘听着七姨的话,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的确。      若是以往,她在花月楼演出之前就已经有许多单子找上门来了,要知道……那时候城里的人还不知道她能让尊上给这么大的面子。      知道她要演出,甚至有不少难听的谣言。      杜十娘不在意谣言的事情,可正如七姨所说的,给物件开口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填荷包的机会。      而那些不好听的声音,在尊上和白景天来听她演曲后,统统消失了。      春风城里的姐妹都知道,能够让尊上出现在花月楼的,除了一苑的淮竹姑娘,还多了石闲和杜十娘。      这种情况下,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个商贾有找她的意思。      简直太奇怪了。      若非是七姨提起,杜十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了。      “为什么是景天公子。”杜十娘不解的问七姨。      “还有其他人有这样的能量?”七姨哼了一声,说道:“老东西有,你猜他敢不敢?淮竹姑娘……她的心思我听四闲说过,那姑娘向来是避你避的远远的,所以不是淮竹姑娘。至于说尊上,你瞧瞧你哪里能够吸引到尊上的视线?别人不知道尊上为什么来听你的曲子,你心里还没数。”      “十娘都知道,尊上定是淮竹姑娘和公子请来撑场面的。”杜十娘轻轻叹息,随后更奇怪了:“可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十娘找不到白景天拦住她财路的理由。      “这……我也想不太明白。”七姨眉间蹙起:“按理说,十娘你往年不接商单,是不是……”      “是往年。”杜十娘啐了一声:“不比以前了,我如今穷的很,什么单子应该都会接,别说暗舒荷,哪怕是癸水的绸子,我也接。”      “我也不问你银子都去哪儿了。”七姨叹气。      “您若是问,我就说都喂了龙王爷。”杜十娘啐了一声,随后无奈的说道:“七姨,咱们也不好确认是不是公子做的,我该怎么办。”      “去问问他呗。”七姨摆摆手:“七姑娘可是公子的先生,你直接问他……或者说,请他帮个忙。”      “帮忙?”杜十娘一怔。      “嗯。”七姨打了一个哈欠,随后说道:“你就和他说问问自己的活是不是被人拦了,请他帮忙看看。到时候,如果是景天公子做的,公子自己就会给撤了,若不是他,才叫帮忙。”      “这样?”杜十娘眨眨眼。      七姨心想其实他觉得八成就是白景天干的,毕竟……在春风城里,能让四面八方,所有国家商会全部闭嘴的,就只有尊上那一家子。      常平怜虽然也行,但是常平怜一定会先来询问杜十娘的意见。      排除从来不主动掺和杜十娘家室的淮竹姑娘和日理万机的尊上,是谁做的也就一目了然了。      七姨让杜十娘这么去找白景天帮忙,无非是给白景天一个面子……不至于让公子发现自己保护杜十娘的方式错了而尴尬。      她们这些姑娘,考虑的东西总是要多一些。      “说起来。”七姨看着满面呆滞的杜十娘,捏了捏她的脸:“公子是因为七姑娘才对你这般上心的吧。”      “公子对我上心吗?”杜十娘眨眨眼,她想了想白景天,觉得那个公子不是会贪恋美色的人。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七姨眼角微微一抽。      “所以我说,像是景天公子那样的人还是很少的。”杜十娘对于男性的视线可以说是无比了解的,什么样的心思,只要一眼就能感觉到。      “哼。”七姨啐了一声:“就你这个丫头,能被人喜欢和在意,怎么想都是沾的杜七姑娘的光。”      “七姨也别把人看扁了,纵然是我与杜七那妮子在一起,也还是有人喜欢我的。”杜十娘说道。      “红吟和四闲不算。”七姨翻了个半妖。      “那也有。”杜十娘想起了她和杜七坐车从淮沁回来时在城门口遇见的富家千金,很明显的,当时的千金小姐对她的好感要远远大于杜七。      “居然真有?可是瞎了眼?”七姨一怔后,若有所思。      她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杜十娘和杜七同时在场的时候,更喜欢杜十娘一些。      这可是一件好事。      “您怎么说话呢,谁瞎了眼?沈姑娘是来春风城玩的,当初还送着没伞的丫头去医馆,我想着……什么时候请她来家里吃饭,算是感谢一下她。”杜十娘说道:“那样的小千金来春风城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沈…姑娘?千金小姐?”七姨微微一怔,她想起了暗舒荷,她说道:“十娘,咱们买的浅木、胭脂、最多的用的是不是就是京城沈家的物件。”      “是啊,她们家的胭脂向来很不错。”杜十娘摆手:“七姨,您别想一出是一出,姓沈的人还是挺多的。”      “我只是想说,正巧他们家有一桩大单子要和春风城做,那红荷可是个大生意。”      “红荷?”      杜十娘很快就猜到七姨想说什么,她摇头:“新的红荷使过一次就知道是好东西,又是沈家的物件,想也用不到找人开口碑。”      “也是。”七姨点点头,旋即眼睛眯起,她想起了……方才杜十娘说她也有人喜欢的时候,眼里隐藏不住的骄傲。      在杜十娘炫耀有人喜欢她的时候,七姨的注意力就全被吸引过去了。      有初见的人比起杜七更喜欢杜十娘,这里面的意义非同凡响。      七姨对这个姓“沈”的姑娘开始感兴趣了,与她多接触……说不定能够改善一些十娘扭曲的观念。      长禾公主不会知道,其实隐隐给了杜十娘自信,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的确让杜十娘产生了一瞬间的……      她是配得上杜七的。      ------------      0872 自信是最重要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看似是不重要的,可实际上往往能起到比亲密之人更加重要的作用。      长禾公主并非是因为知晓杜十娘曾经是她的“姐姐”,对杜十娘心怀愧疚才喜欢杜十娘。      而是,她第一眼看见杜七和杜十娘后,就被杜十娘折服。      简单的相处后,长禾公主就对这个一身黑衣、风尘里走过一遭的成熟、温柔的姐姐充满了好感与憧憬。      长禾公主是在已经喜欢杜十娘之后,才知道她的名字的。      所以杜七很喜欢长禾公主。      因为,这个姐姐真的很有眼光,比许多人都有眼光。      “……”      七姨眯了眯眼,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杜十娘和角落的屏风上来回扫视了一下。      十楼的姑娘都因为杜七而有了很好的改变。      翠儿丢下了心里惶恐的不安,变得自信。      石闲不再和杜十娘闹别扭,向杜十娘坦白了自己的心意,并且大胆的发动进攻。      又因为杜七在城里行医遇到了红吟、走到了秋水楼,促成了杜十娘和红吟、祝平娘之间的关系解冻。      大抵,只有婵儿杜七来之前什么模样,杜七来之后还是什么模样,不知道她是活的没心没肺,还是她才是最懂得生活的那个孩子。      若是视线往外看。      景天公子从乖戾的半妖,变成了一个知道体贴人的公子。      白玉盘和明灯也是杜七救回来的。      七姨眸子柔和了一些。      就连……她自己,也是因为杜七的到来而放弃了棺椁,选择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杜七真的很重要。      杜十娘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更知晓杜七的重要性,知晓杜七比她强了多少,所以周围的人过的越好,杜十娘心里的自卑就会越大,会越来越觉得自己不配做她的娘亲,更不要说对食了。      但是,七姨却瞧见了一个转机。      沈姑娘。      对于春风城的姑娘来说,长得好看、讨人喜欢也是一个异常重要的筹码。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沈素素相比于杜七更喜欢杜十娘这一点,在七姨眼里简直就是一个极大的闪光点,对于如今的十娘来说,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信心也是十分重要的。      所谓,万事开头难。      “十娘,你对沈姑娘……的印象似乎不错?我都没有听你怎么提过。”七姨轻轻抓住杜十娘的手。      “丫头说她来听我和四闲的曲子了。”杜十娘说着,补充道:“也没见过几次,我与您说做什么?不过她和妮子的关系好像挺好的,见过不少次。”      “听你的意思,那沈姑娘是不是为了你才接近七姑娘的?”七姨笑着。      “您说什么呢。”杜十娘啐了一声,旋即嗔道:“七姨,外头的姑娘,可没有咱们这种阴暗的心思,那妹妹干净的很呢。”      “真是干净人,会喜欢你?”七姨问。      “妮子不干净吗?”杜十娘反问。      “谁知道呢?”七姨摊手,随后说道:“十娘,你说的沈姑娘,是叫……什么?”      “沈素素,沉没沈,白衣素。”杜十娘说道。      “倒是个干净的名字,只是……怎么有些耳熟。”七姨表情一动,眸子里闪过几分疑惑。      “和阿纤姑娘一样,又是您的故人?”杜十娘看着七姨。      “我哪来的这么多故人。”七姨摇摇头:“年纪大了,想不太起来了,估摸着又是哪个小丫头和我谈心的时候提过?不过那都比较早了……”      “只有您会在意这种小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能记着。”杜十娘摆摆手,又说道:“也不是,您如今都还能记得翠儿入城时候的名字,记性真好。”      “翠儿?”七姨一愣,旋即若有所思的说道:“好像苏丫头是与我说过她有个玩伴……想不起太起来了。”      “差不多的名字常见。”      “也是。”      七姨点点头,她也是不经意间想起来的,倒是没把翠儿和富家千金扯上关系。      “十娘,抽空……请那苏姑娘来家里玩,我想瞧瞧什么样的干净人要来春风城玩。”七姨笑着。      “您又打什么算计呢?”杜十娘白眼微微一翻,随后摇头:“行了,不和您聊了,再一会儿……我该是要被您卖了。”      “……”      只见杜十娘走到房间角落,在明灯略显害怕的眼神中,牵住了一脸茫然的纤阿的手,带着她走到了七姨面前,让纤阿在自己先前的位子上坐下。      纤阿正懵着,便被杜十娘按在了椅子上,身下还有杜十娘捂出来的温度。      眼看着纤阿和七姨坐在一处,杜十娘自然而然的走到七姨身后,趴在她的肩头,笑着说道:“阿纤姐姐,七姨,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七姨:“……”      纤阿:“……”      不远处,安宁瞧着杜十娘躬身的背影,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一马平川,忍不住推了白玉盘一下,感慨道:“小玉儿,先生的身材可真好,若是……你长大也能和先生一样就好了。”      “我?”白玉盘跟着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心想自己一直以来就没有怎么吃饱过,还是白景天给她调养身子才不至于和以往那样骨瘦如柴,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以后的事情。      胖和瘦不重要,只要能跟着七姑娘就行。      倒是明灯,因为跟杜七的时间比较早,现在面上已经有了几分圆相。      于是白玉盘指着一旁被猫儿抱着裤腿的明灯:“安宁姐,你还是期待明灯一些吧。”      “?”明灯抬起头,奇怪的看了安宁一眼。      “她?”安宁轻轻哼了一声,在白玉盘耳边说道:“你妹妹以后自然是差不了的。”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白玉盘看向安宁。      “你不住在十楼,不知道七姑娘平日里吃的都是什么,我也是跟着翠儿姐住才见到的。”安宁轻轻拽了一下白玉盘的衣角,随后望着杜十娘那高挑的身材,小声道:“先生可在意七姑娘的身材了,什么补给她吃什么呢,明灯跟着七姑娘一起吃,还能差了?”      ------------      0873 给杜七备一个小字      白玉盘一怔,紧接着点点头。      “难怪,我觉得七姑娘个头长得挺快的。”      她觉得似是杜十娘从现在就开始有意的控制杜七的饮食,这是一件好事。      ……      “都愣着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杜十娘笑着说道,她很想知道七姨和纤阿都在聊些什么。      “死丫头……”七姨拿杜十娘没有办法,敲了一下杜十娘的脑袋,随后看向纤阿:“算了,阿纤姑娘,咱们不管她。”      纤阿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尴尬的看着七姨。      气氛不甚好。      不过,七姨觉得纤阿早晚要适应姑娘家之间的相处,她还指望着以后杜十娘带纤阿去茶会呢,总是这么害羞可不行。      七姨便真的无视了杜十娘,问道:“咱们继续之前的话题,阿纤姑娘,可有小字?”      “小字?”杜十娘闻言一怔,看向纤阿。      “小字?”阿纤也是一怔,旋即不解的看向七姨。      “小字就是外头常说的表字。”七姨解释说道:“男子冠礼女子笄礼后,不好直称名,另取一个小字,姑娘……可有?”      “我没有。”纤阿摇摇头,她有许多个名字,但是却唯独没有表字。      “居然没有。”杜十娘惊诧的拍了拍七姨的肩膀。      七姨看了杜十娘一眼,她当然知道杜十娘在惊诧什么。      虽然规矩上说男子二十、女子十五后可以取字,可实际上,字这种东西是用来表现德行的,就因为表德之字,所以才称作表字,不过七姨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有德,故更喜欢称其为小字。      说是这么说,事实上……在这个世道上,就没有几个姑娘家是真的有字的。      即使是一些世家的小姐,若是不受宠也不会有小字,兴许只有那些书香世家、或者说才名远扬的才女才会有字。      小字,对于春风城里的姑娘们来说……更是高不可攀的。      若是硬要给自己起其实也可以,但是姑娘们都是要脸的人,便只有花名,无字。      “我以为,以阿纤姐的家室……应该会有小字的。”杜十娘说着,心想看纤阿手上的镯子就知道,这可不是不受宠的姑娘。      “字有什么用吗?”纤阿不解:“我只要有名不就行了。”      “说有用有用,说没用也没有用。”七姨在惊讶后,回过神来后笑着说道:“姑娘觉得无所谓的东西,十娘这些丫头可是眼馋的很。”      “十姑娘想要字,取一个就是了。”纤阿看向杜十娘。      “说的简单。”杜十娘啐了一声:“姐姐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入过勾栏、梨园的姑娘,只有嫁了人,可能才能让夫君帮着起一个小字,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念给外人听。”      七姨嘲笑一声:“她们想要的不是字,而是洗干净些。”      “七姨。”杜十娘不满的杵了一下七姨,随后说道:“不过,阿纤姐姐没有小字,我还是很惊讶的,姐姐这样的人都没有,店里丫头没有字,也正常。”      “……”纤阿看着杜十娘好像很在意小字的样子,心想姑娘家是要家人了,夫君给起小字?      可是纤阿自己又不可能嫁人,自然不会有字。      再说了,白龙也没有给海棠起一个小字。      “十娘,我也是才想起来。”七姨转过头,注视着杜十娘的眼睛:“七姑娘入城之后就是笄礼后了,你给了她名字……就再给她一个小字。”      “啊?”杜十娘一愣,眼睛瞪的滚圆,她练练摆手:“七姨,您说什么呢,我怎么能给她取字。”      “怎么不能。”七姨问:“七姑娘一路走过来,店里的姑娘们都看着,可有人觉得姑娘有小字是自大?难道她配不上一个“表字”吗?”      杜七有字涌来表现德行的话,不会有人有异议,毕竟是名满春风城的小先生。      “丫头自然是配的上的。”杜十娘被七姨的攻击打的措手不及,磕巴的说道:“七、姨,那也不能,我来取。”      “你是她的娘亲,你不给她取字,难道要等七姑娘以后嫁人了?”七姨啐了一声:“先不说七姑娘会不会嫁人,即便是嫁人了,不带字嫁过去,你不怕七姑娘被夫家的人瞧不起?”      “……”纤阿此时一幅脑袋放空的表情,她已经学习到了,一旦姑娘们开始讨论杜七就发呆的技能。      “七姨,合着您表面是在和阿纤姐说话,实际上是在等着我呢。”杜十娘不满的看向七姨。      “这件事也该提上议程了。”七姨提醒杜十娘:“十五取字,七姑娘怎么也过了十五了,再说了,等她登台后再给她字……说不得就有人说闲话了,所以最好是七姑娘还没有登台前,就给她把字给定下来,能明白吗?”      “您这也太急了。”杜十娘使劲摆手。      “急?”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盯着她的说道:“你憋了几天,给七姑娘憋了一个杜七的名字,我还没和你急呢,你现在倒是和我说急了?十娘,七姑娘行医名声传开之后,我就想让你给她起个好听的小字了,这还急。”      “妮子自己起的名字。”杜十娘啐了一声:“七姨,您觉得以我的水平,再怎么,也不能给她叫杜七。”      “七姑娘喜欢这个名字,我不找你的麻烦。”七姨嗔道:“就这么说定了,正巧今个人都在,你们商量出来一个姑娘的小字,明个就给散出去,不然等她登台,一切可就晚了。”      “我没准备好呢。”杜十娘声音大了许多。      “要你准备什么,让丫头们一起想。”七姨眉眼一横:“怎么,你觉得七姑娘不配有一个字?”      “呸。”杜十娘一看七姨的态度,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说道:“起就起,反正咱们这儿也没那么多的规矩讲究,大不了……让四闲给她起,正巧,阿纤姐姐也在,大家一起想。”      “……”      纤阿忽然站起身,俏脸憋的通红:“姑娘,我、我去……采花。”      ------------      0874 说不上是吵架      眼看着纤阿慌慌张张的离开,七姨示意明灯跟上去,随后瞪了杜十娘一眼。      “你这丫头,知道阿纤姑娘脸皮薄,还非要提她做什么。”七姨盯着杜十娘:“她才认识你多长时间,即便是要将她拽进咱们的圈子,也没有你这样的,凡事都得慢慢来。”      纤阿这才没坐下多久,就又被杜十娘给“撵走”了。      也是,她一个外人,杜十娘却说要让她帮着给杜七取小字,自然会不自在。      “慢慢来?您知道什么。”杜十娘撇撇嘴:“对付她那样脸皮薄的姑娘,就是要下手重一些,这样,她以后害羞的次数就会越来越少的。”      “你懂还是我懂?”七姨柳眉一横。      “……您懂。”杜十娘叹气,再一次在纤阿的位子上坐下,字怀里取出一块手绢后置于桌子上摊开。      手绢上是杜十娘给杜七准备的瓜子仁。      只见杜十娘抓了一把果盘里的瓜子,也不说话,就这么又一次细致的给嗑处一粒瓜子仁,小心翼翼放在手绢上,然后就是重复这个动作。      她不说话,七姨也就不说话。      罕见的,杜十娘和七姨之间的气氛竟然有些僵硬。      ……      房间角落里,安宁和白玉盘看着锁在角落里安静的一动不动的小花,对视一眼,皆是能感受到对方的震惊。      杜十娘和七姨……居然吵架了?      她们不知道七姨和杜十娘方才在聊什么,注意到气氛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纤阿都带待不下去,借口和明灯去西阁的时候了。      白玉盘只感觉到,杜十娘的确是有些急了。      “小玉儿,咱们……要去看看吗?”安宁咽了口唾沫。      “和咱们没有关系。”白玉盘轻轻握住安宁的手,将她拽的又远了一些,两个人在角落的桌子前坐下,白玉盘这才小声道:“姑娘的事儿,姑娘自己会处理的,再说了……瞧着也不像是吵架。”      “不像?”      “嗯。”      白玉盘心想看着杜十娘的眼神,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女儿对娘亲的不满,这种时候过去,那才真是主动找麻烦。      不过,白玉盘眨眨眼。      原来即便是杜十娘和七姨,也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      ……      杜十娘缓缓的剥着瓜子仁,许久后,她才将手心里的瓜子壳丢下,拍拍手后蹙眉说道:“七姨,为什么非要给她起个小字?”      七姨抬头,认真的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不起就只能等姑娘的夫家给她起小字了,就你这个样子,姑娘什么时候能有个夫君?”      “那阿纤姑娘都没有,她没有不也正常?”杜十娘深吸一口气:“再说了,大家都没有字。”      她身边的姑娘就没有一个有小字的,甚至……白景天这个练红公子也没听杜七说过他有表字。      兴许……练红从他的名变成了他的字,不过杜七没有问过,谁也不知道。      “你这么抗拒做什么?”七姨微微勾起嘴角,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想让七姑娘……和春风城牵扯的太深?十娘,你也太天真了,她现如今所有的东西都是在春风城学的,纵然你把她小字的位置空出来,也不能让七姑娘与你撇清关系。”      “您都知道,还……”杜十娘语气一顿,随后咬牙:“七姨,您就是要与我对着干,您分明也知道,与春风城牵扯太多并不是好事,就算给她起小字,一群勾栏里的女人给她起的字……真的能叫的出口?”      虽然杜十娘觉得如今说这种话已经有些完了,可她的确是不愿意将杜七与她绑的太深的,毕竟家里的丫头未来前途无量,有一个“杜七”的名字已经很滑稽可笑了,给她留一个“小字”,以后还算又一个盼头。      七姨却要杜七现在连小字都给定下,强行加深杜七和勾栏女子的羁绊,杜十娘怎么可能高兴。      “七姑娘不嫌丢人,你自己倒嫌弃上了。”七姨啐了一声,旋即点了一下杜十娘的脑袋,看着她身子微微摇晃,无奈的笑了。      “你若是真的能下定决心,当初就应该就把姑娘送出去。”七姨眯着眼睛:“当初舍不得,现在倒是一幅为了姑娘好的态度,十娘……你这大头梦什么时候才能醒一醒?七姑娘是不是干净的人岂是一个小字能够决定的?”      杜十娘:“……”      许久后,杜十娘扶额,叹气道:“我……罢了,我都听您的就是。”      正如七姨所说的,杜七和春风城已经密不可分了,现在给她空一个小字的位置出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还差不多。”七姨轻轻一笑,心道这样一来杜十娘和杜七只见的关系又加身了一层。      姑娘家夫君给起的小字让杜十娘给定下来当然是一件好事。      “说实话,七姨,我是在想丫头入城之后该是就已经过了十五。”杜十娘略显犹豫后,说道:“她在入城之前,说不得……就已经有一个字了。”      “哪来的字,她不是连名字都没有?”      “忘了,又不是没有。”杜十娘咬唇:“我已经……覆盖了她的名字,所以不想再动她的字。”      “你是给“杜七姑娘”取的字,关其他人什么事儿。”七姨理所当然的说道。      “您说什么呢,以前的丫头……怎么能叫其他人。”杜十娘不解。      “杜七之外的就是其他人,连这点都看不清楚,这么多年在店里真是白混了。”七姨吃着瓜子,说道:“你若是想不明白,那就听我的,别去想了。”      “……您也不会害我。”杜十娘点点头,心底的迷雾驱散了许多:“我听七姨的。”      杜十娘忽然从逆反的女儿变成了听话的人,七姨还真的有些不太习惯。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给姑娘起一个好听的小字很合适,毕竟要过年了。”七姨敲了敲桌子:“到时候,带着姑娘去串门,除了杜七这个“寒酸”的名字外,至少还有个叫的出口的字。”      七姨笑着说道:“这也算是,保护七姑娘的面子吧。”      “杜七这个名字,才不寒酸。”杜十娘嘴角微微一抽,接着捂着脸:“不过是不甚好听,我当初怎么就纵容她的任性了呢。”      后悔了。      ------------      0875 不好听的名字      她当初初见杜七的时候,觉得那姑娘能够愿意跟着她一个红倌人、还愿意随她的姓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杜十娘对于杜七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望,即便她说自己要叫“七”,杜十娘也是满口的答应。      杜十娘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给丫头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了,不然也不至于被您怼的说不出话来。”杜十娘幽怨的看着七姨。      “早知道?”七姨眨眨眼,敲了一眼传来些许动静的屏风处,敲了敲桌子:“若是再给你个机会,你想给姑娘起什么名字?”      “我?”杜十娘一愣,随后掰着手指,小声说道:“烟槐?清韵?湘漓?”      所谓风竹散清韵,烟槐凝绿姿,又有清韵倏邈远,南行指湘漓。      杜十娘觉得很适合杜七。      “……”      七姨闻言,眼角不自觉的一跳,骂到:“你和秋屏真不愧是一个姑姑带出来的,一个是取诗给身边的丫头取名流萤,到你……直接就去诗里截了,这就是你说的好名字?”      “哪里不好听了?”杜十娘盯着七姨,眼神愈发的不满。      “哪里都不好听。”七姨啐了一声:“烟槐、清韵、湘漓什么的,你听着像不像咱们店里姑娘们的花名?哪有给不入店的姑娘起这种名字的……果然,七姑娘的字还是得有四闲和红吟在一旁看着帮衬着取,不能让你自己来。”      “七姨,您这也太看不起人了。”杜十娘感觉自己收到了伤害。      “废话。”七姨柳眉一横:“让你自己取,玩意你给姑娘起了一个映淮之类的字,那……大家都要怀疑,姑娘是不是要入望海店了。”      “……”杜十娘说不出话来了。      兴许是她在春风城里待得太久,接触的都是花名册上的艺名,已经不太适合给丫头起名了。      “幸好七姑娘的名字是她自己定下的,杜七这个名字看着简单,却也有不少巧合……去深挖,也能挖出深意来,远强于你的强赋诗词。”      “我怀疑丫头就是因为我叫十,才给自己了顺口的叫七,没您想的那么多说道。”杜十娘啐了一声。      “我只是说,有的解释。”七姨摇摇头,说道:“十娘,你当初只给了姑娘一个杜字,这个字本身就在仄韵第七,上声七麌里,杜附七,姑娘……这是一心想跟着你呢。”      “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杜十娘眨眼的频率快了许多。      “你们这些后入店的丫头,我就说平日里让你多读些书。”七姨叹息:“换个说法,杜这个字有七笔画,所以,姑娘给自己起名杜七,就像跟着你。”      “……”杜十娘眼角一抽,说道:“丫头还真能做出来这种事,不过我不喜欢她这样给自己起名。”      她不想杜七没有自我,一切只跟着她走。      所以,七这个字最好和“杜”字就不要有关系。      杜十娘手放在桌子上,问:“七姨,您想想如果我事事都听您的,没有主见,您就高兴了?”      “可能有点恶心。”七姨认真说道。      “……”杜十娘一愣,深吸一口气,给了七姨一个埋怨的眼神后说道:“我想与她分开,你们却一个的把她我身上按,现在连起个名字都……”      “十娘。”七姨打断了杜十娘的话,说道:“七姑娘事事都听你的,这与我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关系,没有你这样让别人背黑锅的。”      “明明就是,你是这样,四闲和阿寻也是这样。”杜十娘轻轻叹息,她觉得这样很不好,若是以后她和杜七分开了,丫头却一点主见都没有,甚至连起名字都是附“杜”的意思,那杜七以后……可怎么活。      “姑娘听你的,是你自己的原因。”七姨指向杜十娘面前手绢上颗粒分明葵花籽仁,眯着眼睛:“是谁将七姑娘养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十娘……心里应该有数吧,就不用我提醒了。”      杜十娘眼睫猛地一颤,缓缓将手中的瓜子仁放下,叹息:“七姨,我真不知道该说您是看的清楚,还是老成精了……您就不能给我留一些面子?”      “在我面前还要什么面子。”七姨抿嘴一笑:“姑娘和你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她修仙你也跟着就是了,以后等姑娘长大了,说不定你想贴上去,她还嫌腻烦呢。”      “我不想这种事。”杜十娘稍稍的有些揪心,旋即强硬的转移了话题,她对着说道:“七姨,您懂得多,那就由您来给妮子定字好了。”      “我?”七姨摆摆手:“咱们这儿不讲究外头的规矩,我是能给姑娘定字……但是,你给她的名字她会高兴,我可不行。”      字和名并驾齐驱。      若是别人给杜七取字,那字的重要性显然就要在名之下了,所以还是要经过杜十娘的手,不然杜七不喜欢,可就没有意义了。      七姨一想起当初杜七提起自己名字时候那骄傲的模样,便忍不住莞尔。      “我起的字您又说风尘气息太重。”杜十娘撇撇嘴:“难道和四闲阿寻一起,就能商量出来合适的字了?”      “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再说了……还有我把关呢。”七姨提醒杜十娘:“你也别有压力,只要是你起得字七姑娘都不会嫌弃的,我看她第二天就会挂个牌子出去告诉姐妹们,你给她起了新的字。”      “就是这样,我才有压力的。”杜十娘捏紧了衣角,随后说道:“七姨,我想问问,什么样的名字在您的心里……是好的。”      她可以做个参考,现在就开始想。      “四闲的名字就不错。”七姨说道。      “石闲?赋闲哪里好了,您可别诓我。”杜十娘摇摇头,她就没有觉得石闲的名字好听过。      “轻松一些有什么不好?很符合那丫头的性子,认真起来的时候像是千斤重的顽时,却也知晓……怎么去放松自己的心态。”七姨说着,显然,她对于石闲的名字很有好感。      “我看,就是因为四闲以往的性子像您年轻的时候,您才偏爱她。”杜十娘啐了一声,却见七姨认真的看着她。      “反正,十娘这个名不怎么样,要不,你也给自己取个字算了。”      “?”      ------------      0876 什么样的是好名字      七姨看着杜十娘茫然的模样,哼了一声:“姑娘一口一个十娘就是规矩……我听着别扭。”      “您嫌弃我的名字不好听?”杜十娘瞪大了眼睛。      “我嫌弃你的地方多着呢。”七姨看着杜十娘那抗拒的模样,内心叹息。      杜十娘距离小字最近的一步,就是她和李孟阳私定终身的时候……当时李孟阳还不似后面殿试上的如日中天,只是一个庶子。      所以,杜十娘为了给李孟阳面子,甚至准备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送给李孟阳,让他将这些银子当成取自己的聘礼。      她当初真是卑微到又送人又送钱,到最后……却连一个小字都没有捞到,如今,七姨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有资格给杜十娘取字。      这个丫头也不会要字了吧。      除非……      杜七那孩子能够反客为主,强硬一些?      七姨眼波流转,让杜十娘不寒而栗。      “七姨,您正经些。”杜十娘无视了七姨复杂的眼神,问道:“您说个好名字出来,我做做参考。”      七姨回过神来,想起了当初海棠姑娘最后遇见的人,便说道:“淮沁的方之南,她的名字就很好。”      “方姑娘?”杜十娘一怔。      淮沁的方之南,曾经被柳依依和连韵的母亲照顾过,是柳依依和连韵十分要好的姐姐,甚至柳依依做包子的手艺都是和她学的。      杜十娘对于方之南的印象首先她是个很富裕的姑娘,而且善良的收养了几个小丫头。      本来住的偏院,后来因为发现小丫头生病了不好及时就医,于是搬到了淮沁的中心,大手一挥就买下了一个院子。      妥妥的富婆。      “方姑娘的名字哪里好了?”杜十娘隐去眼里的艳羡,摇头说道:“妮子说过她方姐姐的名字很奇怪。”      七姨闻言,轻轻叹气一声:“你们这些丫头……我真的是……罢了。”      七姨抬起头,缓缓说道:“彩云之南,天高云淡,方姑娘的名字不但彰显她是梁州云滇人,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自然是个好名字。”      “好?有多好?”杜十娘不置可否。      “是至少不沾风尘,即便是书院的教书先生,也会觉得这是个好名字的程度。”七姨说道。      “这样?”杜十娘眨眨眼,忽然问道:“祝桐君这个名字怎么样。”      “我说过了,祝班主的名字很好。”七姨自然知道杜十娘在说的人是谁:“人生亦何须,有酒与桐君……不过说实话,我印象中的祝班主比起祝桐君这样不沾烟火气的名字,还是平娘更适合她。”      “我也这么觉得。”杜十娘轻轻点头:“看来七姨您也不是认为只要不接地气的就是好名字。”      “我有那么肤浅?”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接着眯起了眼睛:“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很有说道,就与你口中的桐君有关系。”      “谁?”杜十娘一愣后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个秋水楼姐妹的名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七姨是在说谁。      七姨手指冲着屏风后面一摇:“红吟。”      “阿寻?”杜十娘一怔,她使劲的摇头:“七姨,您开玩笑呢吧,阿寻最不喜欢平娘给她的这个名字了。”      她起的清韵、湘漓都被七姨说风尘气息重,说像是花魁的名字。      红吟就更不要说了。      无论是红吟还是绿绮,只要一听就知道她们是望海店的姑娘,特别是红吟,将红字都挂在脸上了,这还能叫好名字?      杜十娘不禁对七姨的审美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      “我就说,你们应该多读些书。”七姨扶额叹息,许久后抬起头,缓缓的说道:“红吟的名字是祝班主给起的吧。”      “嗯。”杜十娘应声:“不过,她一直不喜欢,所以我一向都唤她阿寻。”      “祝班主是仙门,并且还是琴道大家,我说的没错?”七姨道。      “嘘,您小声些。”杜十娘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丫头们没有瞧过来,这才轻轻杵了七姨一下:“别人都不知道呢,您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是你透露了祝班主的秘密,做贼心虚。”七姨叹气,随后说道:“在韵书上,红字出自平韵一,是打头的声韵,祝班主对红丫头的期望应该是很高的。”      “您想多了吧。”杜十娘奇怪的看着七姨:“店里的姐妹虽然说会避开红倌人的红字,但是也不乏红打头的花名,哪有您说的这么离谱,七姨……你想的还真多。”      “你要看起名的人是谁,祝班主,她的心思细到什么程度,你难道不了解?”七姨反问。      “……平娘,的确可能会想这些。”杜十娘点点头,又补充道:“不过,还是太强行了。”      “你急什么,我没有说完呢。”七姨摆摆手,剥开一粒瓜子递到了杜十娘的嘴边,杜十娘吃了后,她这才说道:“祝班主是琴道大家,琴字在韵书中属于下平十二,而红吟的吟字,正巧也和琴一样,属于下平十二,祝班主用自己最喜欢琴来给红吟命名,怎么能说这名字差。”      “您说我都听不懂。”杜十娘迷迷糊糊的。      “不学无术。”七姨眼角微微一颤,随后说道:“下平十二的字里面,唯有吟这个字有正好符合乐伶,祝班主……一定是下了心思的。”      “不至于吧,七姨,您真的很能想。”杜十娘不甚赞同七姨的意见。      “笨丫头,你总是一口一个阿寻的唤红丫头,你可知道,寻字也和琴、吟一样属同一阙?”七姨将瓜子连带着壳塞进杜十娘嘴里:“一个是巧合,两个是巧合,三个也是巧合?”      “……”杜十娘愣住了:“真的?”      “我不知晓是不是真的。”七姨说道:“只是你觉得,红丫头入店的时候,祝班主喜不喜欢她。”      “喜欢啊。”杜十娘想也不想的说道:“虽然阿寻入店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但是平娘对她事事照顾,现在更是想要将她当成下一任小班主培养。”      “这不就得了。”七姨叹气:“你们这丫头一个比一个笨,也不想想,既然祝班主喜欢红丫头……那么为什么要给她起一个一看就是红倌人的名字?”      听着七姨的话,杜十娘忽然就想明白了。      ------------      0877 杜七坐井的时候在看什么      好像……真的是这样。      七姨不是想多了,而是阿寻的名字里,真的蕴含了平娘对她的宠爱和期望。      平娘不会羞辱阿寻,给她不好听的名字。      祝平娘又是心思细腻的人。      怎么想都应当知晓,“红吟”这个名字里蕴含着一些更深层次的含义。      杜十娘瞪大了眼睛,喃喃说道:“这么说来,我和阿寻一直以来,都糟蹋了平娘给的名字。”      就是因为红吟也知道祝平娘不厌恶她,所以顶着这么一个风尘气息满满的名字,虽然心有不满,却也从没有和祝平娘说过。      但是私下里,她可没少向杜十娘抱怨。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丫头在尊上来之后,各个都笨的像一头猪。”七姨叹息:“整日就知道开茶会,书页不读了……分明,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现在的姐妹,哪能和您那时候比。”杜十娘回过神来,使劲的摆手,心想她一会儿得好好和阿寻说一下她的名字,解除了她的心结才是。      “知道你看不进去书,还不如七姑娘呢。”七姨摇摇头,紧接着说道:“回归正题,红丫头的名字无论从哪个方面、包括给她起名人的修养上都近乎于完美。”      “……七姨的意思是,我们给妮子取字,也要考虑这么多?”杜十娘一时间头都大了。      她们这些姑娘哪里懂这些?      即便是拽上秋屏,四个臭皮匠一起也碰不到祝平娘的脚指头啊。      “知道你们一定比不上祝班主,不过只是给你个参考,别总是去想什么诗词,有时候……名字直白一些,或者包含你对姑娘的期待,也就足够了。”七姨提醒杜十娘:“类似听淮、湘漓之类的名字,听着好听,可看过去却是满满的空洞。”      “我……好像懂了。”杜十娘怔怔的点头。      对丫头的期待化成给她的“字”。      杜十娘很喜欢这种说法。      就好像她在杜七行医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让她带一卷银针在身上一样,她喜欢用一个东西一直去提醒容易忘事的杜七。      字……      就是一个不错的工具。      “我怎么没有想过。”杜十娘此时所有的抗拒全部消散,她略显兴奋的说道:“七姨,我给她起一个好的字,丫头每次提起自己的字都会提醒她,朝着我所期待的方向努力……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打住,收起的小心思。”七姨立刻给杜十娘泼了一盆凉水:“好听也很重要。”      “知道了。”杜十娘点头。      七姨看着眼前兴致勃勃的杜十娘,缓缓叹了一口气,食指放在太阳穴上,轻轻点动。      自家的丫头就没有省心的,还好……有她把关的话,杜七至少不会有一个太离谱的字。      七姨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亮光。      说一些她的私心。      杜十娘和杜七要一个名分,这个名分可是女儿,并且最好是女儿。      比起杜十娘和杜七,其实……她更看好杜十娘和石闲。      年上组才是最好的,可以相互扶持,不似杜七的神秘,知根知底并且互有好感。      七姨一直以来,都在想方设法的撮合杜十娘和杜七。      如今也不意外,她想要在杜七的“字”上动一个手脚,但是……不能直接说,要等一个好机会。      比如,不给杜七取字,按照杜十娘的期待将杜七的字空出来,然后再给她取一个名用来去花月楼演出,这样一来既满足了杜十娘的心愿,也能将演出这件事和“杜七”这个名字分开来,不至于污了杜七的名声      有两个花名在春风城也很常见。      七姨想要让杜七的第二个名字……姓石。      她们这些老姑娘做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双赢。      杜十娘会不会同意?      七姨看着此时面前认真剥着瓜子的杜十娘,实话说心里也没底。      ……      屏风后。      杜七西西碾着手上的银针,伸手轻轻抹去了红吟额前疼出来的汗渍。      她当初给自己起名字叫七,的确没有什么深意。      兴许在外人看来,她当初的名字是因为依附于杜十娘名字的笔画和音韵,甚至是因为杜十娘名字里有一个数字,所以也给自己加一个数字。      不过,七姨认为以后杜七应该会逐渐摆脱杜十娘的影子,朝着更高的、七字所蕴含的真理努力修行。      会这么想不奇怪,毕竟刚入城的七姑娘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主见。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那时候的杜七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喜欢杜十娘,她的名字是因为七字是周数,循环不息,代表着无常大道。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本意是天理循环、周天运转的“七”字却失去了最初的意义,变成了真正意义上依附杜十娘而存在的字。      附杜。      它所代表的不再是天理,恰恰就是因为杜十娘的名的笔画有七画、因为七和杜字处于同一个音韵,因为杜七和杜十娘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数字。      也不是。      七这个字依旧代表着天理。      只不过,杜七的天理变了,从无垠的周天变成了杜十娘,变成了唯独属于她的天理。      世界上的修士并不知晓,从某个时刻开始,他们所追求的天地无常大道,变成了正在嗑瓜子的黑衣姑娘。      但是杜七坐井不叫坐井,因为天的定义本来就是由她而定,便谈不上坐井观天。      她想要和十娘一起坐在井底。      所以她就是世界上最有出息的人。      “……”      不久后,杜七给红吟做完了针灸,撤去了屏风,看向外头。      房间里,石闲已经洗好了杯子,正坐在桌子前拉扯着纤阿的手与她聊着家常,企图用热情融化纤阿的心。      墙边明灯和小花滚一幅做错事情的模样缩在角落里,满身猫毛的明灯正在被婵儿训斥。      白玉盘和安宁在一旁看明灯热闹,一个无奈,一个面含笑意。      房间里很热闹。      杜七微微一怔,视线落在了正在和七姨在咬耳朵的杜十娘身上,水润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安。      她下了针,很疲惫,很想得到十娘的安慰,想要牵着她的手,与她和七姨一样说悄悄话。      可是。      十娘若是还疏远她,不敢接近她,那该怎么办。      ------------      0878 并非是故意疏远      房间的窗户半开着,过堂风吹散了胭脂味,带来了一丝丝凉爽,却并没有将沉重的气氛冲散。      在杜七推开屏风后,房间内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可实际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杜七的身上,就连小花也不再和明灯玩闹,而是拽着明灯的裤腿,偷偷看杜七。      在场的都是杜七亲密的人。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如今的杜七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她在不安。      原因也不难猜。      所有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在杜十娘身上掠过。      安宁和白玉盘握着手,都能感觉到对方手心出了汗。      可杜十娘依旧在那儿和七姨笑着说话,完全没有要搭理杜七的意思,于是气氛就从一开始的融洽变得僵硬起来。      尤其是纤阿,简直是如芒在背,她何曾见过杜七这般不安的模样?若非是亲眼看见,纤阿真要以为这个世界是不是又要毁灭重启了。      杜七很少会害怕,此时却有些怯了,她略显无助的站在原地。      “……”      红吟才忍受过针法的痛楚,盯着杜七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息。      这个傻丫头。      难道她就没有发现,自从她将屏风推开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吗?这时候露出这种表情,若是换了其他人……红吟就要追究她破坏氛围的责任了。      “十娘!”红吟忽然大声的喊了一句,满面幽怨的说道:“也不管管你家的丫头,下手也忒很了,疼的我一身汗。”      杜七一怔,回头看着红吟,瞳孔微微收缩。      红姐姐……居然这时候告她的状?      七姨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梢,伸出指头在杜十娘的手背上点了一下,小声道:“再晾着姑娘,我可就要收拾你了。”      “有您在……我真是有福气。”杜十娘咬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直直的朝着杜七走过去,可是却没有和杜七说话,而是好像无视一般的从杜七身边走过,直直的走到红吟床边,拿起挂木上的绸缎,轻轻擦去红吟额头的汗渍,嗔道:“你还怕疼?不是你自己自讨苦吃,现在还有脸叫唤。”      “十娘,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红吟瞧着杜十娘身后杜七那僵硬的身子,眼角一抽,杵了她一下,小声道:“十娘,你做什么呢。”      “不是你唤我过来的?”杜十娘啐了一声,她没好气的说道:“阿寻,你也是没用,疼的一身汗……一会儿,我可不帮你洗。”      “那就让七姑娘帮我洗。”红吟忽然说道:“对不对,七姑娘……”      “啊……嗯,嗯。”杜七转过身,看着杜十娘的背影,微微的点头。      “你理阿寻做什么?”杜十娘对着杜七说道,随后指着石闲:“谁惹的祸,就让谁去给阿寻洗。”      石闲是本来是目前为止最放松的人,因为她知道十娘有多么的喜欢杜七,根本就不会再刻意的疏远杜七。      她太了解十娘了。      可是谁想到,杜十娘忽然将矛头指向她,这让石闲嘴角下抑了几分。      这一对的姐妹可太有默契了,石闲一被杜十娘点名,立刻就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她无奈的站起身,走到红吟的面前:“行行行,一会儿我替红吟擦背……只是,我若是弄疼了她的脚,可不能怨我。”      说着,石闲回身说道:“明灯、阿纤姐姐,咱们四个一会儿去盥洗室好好洗个澡,不过在那之前……阿纤姐,你先和我来一下,我带你去挑一身合适的衣裳。”      “好。”      纤阿立刻站起身,感激的看了石闲一眼。      她现在正愁不知道应该怎么脱离这个“骇人”的场面,还好有石闲伸手拉了她一把。      石闲自然的牵住了纤阿的手,转身对着明灯和红吟说道:“我和阿纤姐先去,你们两个先等会。明灯,等你给七姨上了茶,就带着你红姐姐来盥洗室。”      说完石闲就带着纤阿离开了房间。      “……”      出了房间,石闲看着满面轻松的纤阿,无奈的说道:“阿纤姐,你还真是配合。”      “配合?”纤阿如今离开的危险地方,正松了口气,对救她于水火的石闲充满了感激之心,好感可以说都要溢出来了,她奇怪的问道:“石姑娘什么意思?”      “没什么。”石闲心想杜十娘方才的意思就是让她先把纤阿这个“外人”带走,不过这种事纤阿自己看不出来,她也没有必要解释,免得伤了纤阿的心。      “七姨这儿的衣裳可多了,不知道阿纤姐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裙子?一会儿想怎么打扮?”      石闲明艳的眸子微微一闪,眯着眼睛看着面容、身材都近乎于完美的纤阿,搓了搓手:“我忽然发现,阿纤姐姐似乎比杜七那个妮子更适合做衣偶,这里有几身衣裳,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      纤阿看着石闲那充满了奇怪意味的眼神,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像是一只小绵羊似得,被石闲拽着手就去换衣裳了。      ……      ……      屋里,眼看着石闲将纤阿带走,七姨无奈的说道:“十娘,虽然你和阿纤姑娘的关系还不够好……但是也没有必要特意将她支开吧。”      “您的女儿不要面子的?”杜十娘啐了一声,她可不想自己宠杜七的样子被不熟悉的人看去了。      “那也不能让四闲去,石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七姨叹气:“你让四闲带阿纤姑娘去换衣裳,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不是挺好的?”杜十娘心想她正巧觉得石闲对纤阿有好感,给她们创造机会呢。      再说了,石闲除了对翠儿,无论面对谁都是有色心没有色胆的。      此时,红吟伸手将杜十娘往杜七那儿使劲一推。      杜十娘也一个踉跄后,回过头给了红吟一个嗔怪的眼神,随后看着白玉盘和安宁关切的眼神,忍不住叹息。      家里的丫头……一个个的都这么爱操心,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自己这还没有疏远杜七呢,若是她真的那么做了,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来劝她呢。      如今纤阿已经走了,杜十娘便不再隐藏自己的本性,朝着杜七缓缓走近。      ------------      0879 杜十娘的明心      杜十娘步子放得很慢,很自然的走到杜七的面前,看着杜七那略显慌张的眸子。      杜七都可以算是杜十娘亲手养大的丫头,从杜七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就认真的照顾她,教她书法、看着她去医馆学医;后来又教她练琴……      对于杜七的心思,杜十娘不敢说全部了解,却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杜七看着走过来的杜十娘,嘴唇微启。      “十娘……”      杜七的语调略微的有些颤,似乎只是单纯地打了个招呼,又似乎是在试探。      “妮子,你想什么呢?”杜十娘微笑,静静看着着杜七。      此时的杜七几缕漆黑的头发散了下来,耳垂上晶莹的宝石坠子微微摇晃。      “我……”杜七认真的说道:“我在想十娘。”      说完,良人就这么四目相对,都不说话了,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      明灯只是看着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捏着小花的爪子,两只狸花连都动不敢动一下。      “是我的错。”杜十娘忍不住叹气,她抬手,动作轻柔的将杜七耳边侧发轻轻捋起,无奈的说道:“不过,你这丫头,真是没出息。”      “十娘,你差不多得了。”七姨很适时的说道:“七姑娘不过打扮的好看了一些,你就不敢瞧她了?”      “谁不敢了。”杜十娘啐了一声,随后自然而然的牵住杜七的手:“给红吟针灸累了吧,过来歇会儿。”      随着杜十娘的嘴硬,轻描淡写的,房间中僵硬的氛围就消散的干净。      说到底,这种氛围不过是杜七自己心思敏感加上杜十娘没出息,只要把话说开也就没问题了。      杜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此时也明白了,杜十娘方才不是疏远她,只不过是因为纤阿在,落不下面子来。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握着杜十娘的手用力了一些。      杜十娘与杜七在桌前坐下后,七姨很自觉地站起身,去找红吟说话、询问伤势去了。      杜十娘一回头,安宁就眼皮一颤,她立刻将明灯从地上拽起来,同白玉盘说着悄悄话,不再关注杜十娘和杜七。      “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杜十娘忍不住噗嗤一笑。      杜十娘笑了,杜七却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她目光怔怔的看着着眼前的杜十娘。      十娘有些变了。      杜十娘心想她的确是变了,之前她还犹豫自己要不要呆在杜七身边,所以对杜七的态度时近时远,间接造成了杜七不自信的样子。      不过从被七姨开导后,杜十娘就明白了她自己的心意,她对杜七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想法,但是……她是想与她恩爱的,哪怕被人说自私,也想与杜七在一起,一直走下去。      她能陪着杜七这个将来要修仙的丫头走多远?      杜十娘不知道,不过能走一步,便是算一步。      杜十娘直视杜七,漆黑的眸子起了几份水润,嘴角起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丫头如今也是会多愁善感、会不安的姑娘了。      相比于才入城时候死板、没有什么人味的木偶,如今的杜七就很让杜十娘满意。      这可是一个大进步。      所以杜十娘觉得虽然这么想很对不起杜七,不过她看到杜七不安的时候,与其说是心疼,不如说更多的是……高兴。      大抵,这就是亲妈的心态。      所以,她方才第一时间没有安慰杜七,而是就这么晾着杜七,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是什么情绪。      如果杜七还学会了吃醋甚至是闹女儿家的脾气,那杜十娘只会更高兴,她一定会弄上一壶酒好好庆祝一下。      不过很显然的,杜七没有进化的这么快,但是……杜十娘已经很满意了,暂时也不奢求太多。      “……”      当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会得模糊。      当杜七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天地都会模糊。      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庭院中的槐树、花草、泥土上,眼前的一切都添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杜七的眸子里漾着杜十娘的影子。      自己是怎么看十娘的呢?      杜七想不明白,但是被杜十娘无视和书院过后的不安化作委屈后,杜七就尝到了人世间感情新奇的味道。      她一直以来,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都只是感兴趣,并不了解。      但是有连韵柳依依、秦淮石闲做参考,杜七觉得她对十娘的感情不是这般肤浅。      又有七姨和杜十娘、明灯和白玉盘为鉴,杜七觉得她对十娘的感情也不是这样。      世界上的感情,不过爱情、亲情。      晾着都不是的话,那……会是什么。      想不明白。      以往的杜七很坦率,她如果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无论面对谁、无论是什么问题,她都会去问。      但是现在,她看着杜十娘那戏谑的眼神,便耳朵一热,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感情的内涵不重要,杜七只知道,抛弃了九姑娘名字,名为“杜七”的姑娘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看着眼前的姑娘笑。      如同纤阿、羲和想要她高兴一样,她也想让十娘高兴。      这件事比什么都要重要。      想与十娘多相处一些时日,杜七认为这就是自己的愿望。      “……”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因为杜七在盯着杜十娘的脸看,所以时间长河流逝的很慢,近乎停滞在杜七的身边。      杜十娘看着杜七水润的眸子和呆滞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的嗔道:“妮子,你看什么呢。”      “十娘好看。”杜七认真的说道。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      安心了。      她总算是安心了。      杜七深吸一口气,她的心被杜十娘那熟悉的、嗔怪的眼神温暖了,只觉得一天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      杜十娘心眉头一挑,轻轻骂道:“出息。”      她就说,她不希望杜七过于依赖她。      她希望杜七能够更自我、自主一些,而不是作为自己的附属。      不过……      看着杜七的眼神,哪怕杜十娘真是铁石心肠,如今也软化成一滩清水了。      她拿这个丫头,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杜十娘说道:“妮子,你什么能够自立,我还是做梦都能笑醒。”      ------------      0880 杜七很有主见      杜十娘无奈的说道:“妮子,你什么能够自立,我该是做梦都能笑醒。”      “自立。”杜七询问杜十娘:“十娘,我要怎么才能自立?”      她想要让十娘高兴。      “傻丫头。”杜十娘一只手捂着额头,半晌后解释道:“简单的说,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大多数时间要有自己的主见和主意,别总是依赖我。”      “主见……”杜七一怔,旋即问道:“十娘是自立的人吗?”      “我当然是。”杜十娘轻轻哼了一声,俏丽的下巴扬起一些,吸引住了杜七的视线。      杜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学着杜十娘的模样昂起头,十分认真的说道:“十娘,我觉得我是有主见的人。”      “?”      杜十娘眨眨眼。      其实从第三视角去看,便会知晓杜七从一开始就并非是没有主见的人。      第一次见面是她要跟着杜十娘的。      赤着脚从城里追杜十娘一路追到天望山也没有人吩咐她这么做。      强硬的将脸部被火石烫伤的杜十娘从壬丁楼里带出来也是她自己的想法。      杜七一直以来都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她很喜欢知道自己要什么、且贯彻落实到底的人。      而她自己自然也会是这样的人。      “呸。”杜十娘啐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她手指微微用力,将杜七的唇齿撬开,随后就这么塞了一颗带着壳的葵花籽进去。      感觉到瓜子壳的咸味,杜七看着杜十娘的眸子睁大了一些。      “傻看着我干什么,还不把瓜子壳给吐了。”杜十娘嗔道。      “哦。”杜七点点头,咬碎瓜子,将壳吐了出来。      “你瞧瞧你这个丫头,哪里自立、哪里有主见了?”杜十娘没好气的指着杜七的脸:“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有主见,向来不是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杜七眨眨眼,说道:“因为十娘说了。”      十娘说了,她自然会听,这是最重要的一条规矩。      “因为我说了,这是什么意思。”杜十娘有些疑惑。      “嗯,十娘,你让我想想怎么讲。”杜七不想再挨骂,她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在杜十娘错愕的眼神中说道:“凡事听十娘的,就是我的主见。”      “你……”听着杜七的话,杜十娘指尖一颤,戳破了一颗葵花籽。      是了。      杜七并非是没有主见,倒不如说杜七早就不是一开始那个什么都不懂,除了听杜十娘的话之外什么都不会做的“三无少女”。      如今的她了解了春风城的规矩,知晓了周围人相处的方式,对万物万事都有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如今的杜七听杜十娘的话并非盲从。      一切听十娘的,无论十娘的要求是什么、无论十娘的要求是好是坏,甚至……      无论十娘的话是否是坏了规矩。      她都会听。      这就是杜七的主见。      杜十娘耳朵一热,她不能知道杜七如今在想什么,可只是看着杜七认真的眼神,就心跳加速。      凡事听自己的就是她的主见什么的……      这句话对于杜十娘的杀伤力,完全不亚于她第一次听见“十娘就是规矩”时候的感觉。      “又说胡话。”杜十娘站起身,从杜七的对面坐到了她的右侧,纤细的左手从后方揽住了杜七的腰。      “我没有说胡话,是十娘总是这样不讲理。”杜七一如往常一般顺势依靠在杜十娘身上,她心想十娘以往不是这样口不对心的,该是受到了四闲姐的影响。      “我不讲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才知道?”杜十娘感觉到杜七的呼吸落在自己耳后,眼睫微微一颤后认真的说道:“若是不喜欢我不讲理,就要有自己的主见。”      “我喜欢。”杜七说道。      “喜欢什么?喜欢我不讲理……你这丫头是不是脑袋不好。”杜十娘悠长的叹息。      杜七轻轻抓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喜欢十娘。”      她所抓住的,是赐了她姓名,能够填满她不安空洞心脏的姑娘的手。      可杜十娘却不再心动了。      她早就习惯了自家丫头这副不知不觉说情话的模样。      “你这妮子在这一点上,真是一点没有变过,莫非……上辈子是个混迹花丛的五陵子?”杜十娘笑着。      “才不是。”杜七不满的,捏了两下杜十娘的指甲。      先不说她没有上辈子。      单单十娘不喜欢五陵子,即便她真的有上辈子,也不可能是十娘讨厌的人。      杜七心想。      她就算有上辈子,上辈子也是名叫“杜七”的姑娘。      ……      床边,七姨看着杜十娘和杜七坐在一起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微笑。      红吟则是轻叹。      她会嫉妒石闲,可是却不会嫉妒杜七,不如说看着杜十娘和杜七亲近,她的心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抓着七姨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什么呢。”七姨问。      “七姨,我以为七姑娘已经长大了,和以往不一样了。”红吟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嗯。”七姨点头。      相比于一开始,如今的杜七变了太多。      “可是……她在十娘面前,却一直都没有变过。”红吟说道。      无论杜七在明灯面前有多么成熟,在外人看来又长大了几岁、心智进步了多少……她在杜十娘面前,始终是那个一颦一笑都像是在撒娇的孩子。      关于这一点安宁和明灯都习惯了,只有白玉盘看着杜七依靠着杜十娘的肩,瞳孔放大,像是解锁了对于杜七的新认识。      白玉盘心里的杜七是什么样子?      是点活了莲花的玄奇。      是将她从纨绔手底下解救出来的恩人。      是将她的公子迷的找不到北的姑娘。      是让所有侍卫都心甘情愿的唤一声“先生”的人。      可如今的杜七,却带着恬静的笑容依偎着杜十娘。      “七姑娘一直是这样。”七姨拍了拍红吟的脸颊,问道:“不然,你以为十娘为什么非要四闲把阿纤姑娘给调出去?”      她哪里是怕自己丢人。      杜十娘那是怕杜七太腻自己,让纤阿看见了,杜七丢人。      杜七丢人可比她自己丢人要严重多了。      “……”      ------------      0881 养一个雀儿      屋子里静悄悄的。      杜十娘感受到杜七用力攥着她的手指,不禁想起了才入城时候的杜七,也是这样离开她一会儿就想得慌。      “我只是陪着七姨休息了一会儿,你怎么一幅一年没见过的样子。”杜十娘无奈的很。      “因为……”杜七想说因为她和十娘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的重要。      “算了,你别说了。”杜十娘立刻打断了杜七,她可不想再从杜七口中听见丢人的话。      杜七便乖巧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她对十娘的感情,以前如此,以后也还是如此。      她知道,她也确信,对十娘而言,自己的存在也同样重要。      “晚上的宴上,会见到许多不甚熟悉的人,包括阿纤姑娘……你可不许像现在这样腻在我这儿,怎么说也是个大姑娘了。”杜十娘提醒杜七:“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到时候姐妹该说我教不好你了。”      “嗯。”杜七点点头,如果过于亲近会给十娘丢脸,那她会克制。      “你嗯什么嗯。”杜十娘叹气,她放开揽着杜七的手,看着她十分小声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一直想问,你这丫头……为什么喜欢我?”      杜十娘问出这句话,其实是付出了勇气的。      她真的不明白。      仍记得第一次见面,杜七便要跟着她。      说到底天望海广袤,她们能在海里碰见,真的是很有缘分。      “喜欢十娘,还要理由?”杜七微微一怔,说起来,她一开始可不懂什么是喜欢,只觉得呆在杜十娘身边安心,真的喜欢……那都是日常中点点滴滴所累积起来的。      杜七当然不知道怎么说。      想了想,她举起一只手:“十娘,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她说过,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      姑娘家会多愁善感。      杜七就是姑娘家。      所以她会想如果十娘不在了怎么办、如果天地重启了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她会再一次回来,杜七会取代九姑娘,到时候既定的未来会如云烟般消散,已经发生的过去会重新演算,变成现在。      “答非所问。”杜十娘嗔怪的给了杜七一个白眼,随后手指穿过了杜七的发丝。      世界上,向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杜七为什么喜欢她……杜十娘也猜不到,兴许是她太好了吧,毕竟自满一些,杜十娘觉得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      总之,杜七腻着她的态度就是最好的答案。      杜十娘很安心。      她的不安、她的自卑始终都是害怕杜七会因为她的存在而被人瞧不起,但是杜十娘从来都没有想过……杜七比起她,会更喜欢其他人这件事。      所以她不会因为杜七被人喜欢就有危机感。      景天公子不行。      徐青山不行。      甚至,阿纤姑娘也不行。      杜十娘兴许能猜到石闲想要用阿纤来激她,但是杜十娘对杜七有着一百分的自信,自信到自大。      自卑是她,自大也是她,便真的是很奇怪。      此时,杜七因为被杜十娘放开了手,闲着也是闲着,就要伸手就要去抓桌面上的瓜子。      “就知道吃。”杜十娘轻轻拍打下杜七要去抓瓜子的手,骂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吃了不少蜜饯吧。”      “……”杜七一愣,随后有些心虚。      “嘴上的胭脂都吃淡了。”杜十娘眼角的泪痣微微一颤,她看了一眼杜七平坦的小腹,叹息后,露出了几分嫉妒的神情。      杜十娘十分不解的说道:“你这丫头为什么无论怎么吃都不会添肥?这要是换了我和翠儿,冬天过去……足足都得胖上一圈。”      “我有在锻炼。”杜七说道。      “得了吧,和安宁出去跑两天步就再没动过。”杜十娘呸了一声,视线在杜七心口掠过,随后提醒她:“缠布我给你准备好了……你做好准备,清早的时候出去锻炼。”      “嗯……”杜七清秀的面容上起了一丝苦色。      “行了,吃吧。”杜十娘取出一个手绢在杜七面前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堆剥好的、颗粒分明瓜子仁。可以看见,每一颗的卖相都极好,那些瘦小的或者烂掉的,杜十娘要么自己吃了,要么扔了,留给杜七的……每一个都是最好的。      “十娘?”杜七眨眨眼。      “看我干什么。”杜十娘对杜七一向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也只有她敢打杜七巴掌。      其实只是她不愿意宠溺杜七太厉害,所以每次给杜七好处的时候,都会找理由先收拾杜七一顿……关于这一点,杜七早就习惯了。      “吃不吃?”杜十娘瞪着杜七:“知道你做针灸累,我剥了好一会儿。”      “吃。”杜七点头。      她话音才落下,杜十娘便捏起一小把瓜子仁丢进了杜七的嘴里,旋即将桌面上的温茶推到杜七的面前。      杜十娘自己重新捏了一个瓜子连壳吃了,接着问道:“七姨自己炒的瓜子味道怎么样?”      食不言,但是杜十娘问了,杜七含着瓜子仁,声音有些含糊:“十娘,有些咸了……”      杜十娘看着不远处忽然僵硬的七姨,捂着脸:“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敢挑。”      “但是很好吃。”杜七咽下口中的瓜子仁,认真说道:“上面,有十娘的味道。”      杜七说不上多喜欢吃瓜子和干果,她更喜欢吃甜食,许多时候有杂乱的心思时,只要吃一些甜的,心情就好了。      “我嗑……呸,我剥的。”杜十娘拿起本来要给杜七喝的茶,抿了一口后就发现杜七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还看?!”杜十娘恼怒杜七不会看气氛。      “我还要吃。”杜七说着,宝石耳坠轻轻晃呀晃,明显在等着她喂。      “……”      杜十娘看着杜七樱口轻启,露出些许瓷牙的样子,不免想起了鸟巢里面,那些张着嘴向父母讨要食物的雀儿。      杜十娘沉默了半晌,将瓜子仁放在手心送到杜七的面前,随后看着七姨无奈的说道:“七姨,您说要养雀儿,要不眼前这只您带回去养吧。”      找个笼子关起来,也算是只金丝雀儿。      ------------      0882 赏罚分明      “雀儿?”杜七眨眨眼,想起了羲和炼妖壶里的正在苏醒的雀儿。      “吃你的东西。”杜十娘没有理会杜七,不等杜七开口询问就将瓜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七姨,我养的这只金丝是傻了点,可能不太通人性,不符合您的要求。”杜十娘对着七姨说道:“您要不要?您拿去了,我就省着在庙会上帮您找雀儿了。”      杜七脸的一侧微鼓,她奇怪的着杜十娘,心想自己怎么听不明白十娘的话。      是瓜子太咸了?      兴许需要吃点糖,脑子才能转起来,      “说谁不通人性呢。”七姨转过身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啐了一声:“七姑娘可不是雀儿,我可养不了,你别想偷懒。”      “……行吧。”杜十娘轻轻叹息,旋即看着杜七那呆呆的样子,终是忍不住笑了,这浅笑如同一抹微光,连窗外的小雨都被照亮。      “你这个丫头,怎么就拣着我一个人祸害。”杜十娘往后坐了一些,在身前空出来些许的位置。      杜七眨眨眼,很配合的站起身,坐在了杜十娘的腿上。      杜十娘顺势搂住了杜七的腰,看着七姨、红吟、甚至是白玉盘略显惊诧的眼神,在杜七的耳边小声说道:“妮子,你不会觉得丢人吗?”      “不会。”杜七心想和十娘亲近,哪怕是在大街上,她也只会感觉到高兴,不会羞耻,更不会觉得丢人。      “你真的很厉害。”杜十娘心想她和杜七相比还差远了,她甚至都不愿意让纤阿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杜十娘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蜜饯袋,将一颗梅果递在杜七的面前,说道:“葵瓜子吃咸了,解解腻。”      杜七一愣,抬头轻轻叼下杜十娘指尖的梅果,眉眼眯成了一条缝。      杜十娘眉尾一挑,问她:“甜吗?”      “嗯。”杜七应声,旋即盯着杜十娘看,等她投喂自己。      杜十娘没有再惯着杜七,而是食指抵在杜七的唇上,身子前倾,在杜七的耳后说道:“我考考你乐理,若是能说对了……”      “我说对了,十娘就喂我吗?”      “……”      杜十娘一愣,随后有些无奈。      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她本来想说,如果杜七能说对乐理就给她涨每个月的零花钱……      七姨与她提了给杜七多一些银子花的意见虽然被她驳回了,但是她又怎么会真的委屈杜七?所以意见她是听了进去的。      方才喂杜七,不过是因为感觉到杜七之前的不安,所以逗她开心罢了。毕竟这个傻姑娘不开心的时候,吃些甜的零嘴,心情就会很好。      杜十娘看着杜七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轻轻叹息:“行行行,都听你的,你若是说对了,我就喂你吃。”      “好。”杜七点头,她坐在杜十娘的腿上,身子微微后仰,说道:“十娘,你问吧。”      “不急。”杜十娘取出手绢给杜七擦了擦嘴角的糖渍,随后忽然说道:“明灯,把七姨的戒尺给我拿过来。”      正看着这边的明灯忽然被点名就是一愣。      不是在亲近吗?      要戒尺做什么。      明灯没少被翠儿用戒尺教训,深刻知道被打手心有多么疼。      “明灯?你傻愣着做什么。”杜十娘声音扬起了几分。      白玉盘在明灯身后推了一把。      “来了,姑娘。”明灯咽了口唾沫,旋即走到角落里捡起玉尺,送到杜十娘手上,然后逃似的离开。      杜十娘掂了掂手上的尺子,对于重量很是满意。      杜七则是不解的看着杜十娘:“十娘,不是要问我乐理……拿尺子是?”      杜十娘从后面轻轻抓住杜七的手腕,眯着眼睛:“有奖就要有惩,如果你说不对……我就要给你长长记性了,手摊开。”      “嗯。”杜七纤细的手指朝上,露出掌心浅色的纹理。      这妮子的手还真好看。      杜十娘握着戒尺的手微微一顿,心想她是狠毒的女人,所以杜七若是说错了,她是真的能下得去这个手的。      “……”      杜七向来不会做让杜十娘失望的事情。      所以无论杜十娘问的是什么样的问题、有多么刁钻,只要是她曾经教过杜七的东西,杜七全部都能对答如流。      几句话之后,杜十娘就将戒尺缓缓垂下。      眼看着杜十娘手上的力道减弱,红吟、白玉盘和明灯同时松了一口气。      七姨和安宁倒是有些可惜,她们本来还想看看,杜十娘是不是真的能狠下心来打杜七的手心。      杜十娘无奈的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聪明。”      杜七回过头看着杜十娘眉眼中的满意与微笑,认真的说道:“十娘说的话,我每一句都不会忘。”      “贫嘴。”杜十娘摇摇头:“因为你修炼的天赋差,我倒是忘了你是能背下来那些枯燥医理的人,乐理更是不在话下……只是,能背的下来,能不能用的好却又是另外一码事。”      杜七轻轻拿下杜十娘手里的玉戒尺,自己拿着,随后问道:“十娘想说什么。”      “当初你从沁河医馆学完医理后出来去医馆行医的时候……”杜十娘语气一顿:“真正上手接触病人,是不是才能够更好的理解书上所写的医理。”      毕竟,实践与理论的结合才是最好的。      杜七想了想。      她倒是觉得没有什么更好理解的说法,但是……有些病人的确和书上所写的有出入,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所以杜七就点点头。      杜十娘见到杜七点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琴曲这种东西不能只弹给自己等人听,还是要让她上台去,感受到更多人对琴曲的反馈。      紧接着,杜十娘看着杜七那仿若一汪清潭的眸子,勾起嘴角,亲自喂杜七吃蜜饯,履行她们的约定。      “……”      晚间,本应该到了休息的时候,不过姑娘们入夜后才开始活动,所以一个个都精神的很。      房间中的气氛恬静。      杜七和杜十娘坐在一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只见她的手和杜十娘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十指交握间,正说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悄悄话。      ------------      0883 七姨也会不安      明灯和白玉盘似乎是被杜十娘和杜七给感染到了,也彼此熨烫,交换着言语。      七姨则是依靠在红吟身边,眼含笑意,眉眼都带着慈祥。      似是她这把年纪的人,最欢喜小辈这样和谐,她想要的就是气氛热闹,祖孙和乐。      眼前这样的气氛就是七姨一直想要的。      可红吟却看不下去了,她不会嫉妒杜七和杜十娘,但是她还有其他的事情呢。      “都腻歪什么呢,我还等着洗澡呢!”红吟嚷道:“不是要给七姨上茶?能不能快些。”      “我可以不吃。”七姨不甚满意的看着红吟,心道这丫头平日里最会看气氛,现如今怎么傻了。      “七姨。”红吟指着一旁的安宁三人,说道:“小丫头为了给您奉茶也都苦练了,您说不吃……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七姨眨眨眼,然后就对上了明灯局促的眼神。      七姨轻轻叹气,随后说道:“我吃。”      “听见了吧,姑娘们,还不去备茶?”红吟笑着。      杜七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杜十娘,眼看着杜十娘点头,她也跟着起身,随着安宁三人去里屋煮茶。      石闲提早的时候就将茶室收拾干净,她们在屋里坐着就能看到四个姑娘在茶室里忙碌的样子。      比雨声更好听炉火上水壶中发出咕嘟声,随着声音,一股淡淡的云雾从茶壶的口中袅袅升起。      蒸汽弥漫,同时……因为不断传来簌簌的筛茶声,房间中充满了一股子奇特的茶香。      因为之前已经练习过了,所以她们的分工明确,该烧水的烧水,该筛茶的筛茶,一切都井然有序。      “别说,七姑娘和小玉儿还有模有样的。”红吟有些惊讶的看着白玉盘和杜七熟练的动作。      七姨忍不住跟着点头。      白玉盘平日里照顾白景天。      杜七在家偶尔给杜十娘煮茶,当然是有模有样。      不过也只是有模有样了。      这里的哪一个人都是精通琴棋书画歌舞茶的,所以杜七等人做茶的手艺在她们眼里可是说是漏洞百出,放在以前店里学艺的时候,一看都是不及格。      但是谁也不会对杜七和明灯等人较水温、手法、角度的真。      “七姨,那是先生给你的百年普洱吧。”杜十娘露出肉疼的神色:“我向您讨要了那么多次您都不给我,现在却拿给几个丫头糟践,真是够大方的。”      如果是她,碰一下七姨最喜欢的茶叶,估摸着对方都要骂人了。      “拿去给你喝,才是糟践了好东西。”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白眼:“你会品什么茶?喝茶跟喝酒似得。”      杜十娘:“……”      只能说十楼里的鄙视链十分的清楚,各自都有看不起的人。      此时,杜七等人的手续即将进入最后的阶段,杜七正小心翼翼的用热水烫茶壶和茶杯,以保持整体的温度。      七姨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眸子里闪过了一些不安。      “十娘,她们知道……这陈年普洱头几泡不能喝吗?”七姨忍不住问。      “呦。”杜十娘笑了:“七姨,您也有害怕的时候呢。”      “废话。”七姨嘴角微微一抽。      要知道,杜十娘在家喝的都是新茶,只要烧开了就能直接喝。      但是陈年普洱不一样,得用醒茶的步骤洗干净,像是师承给的这么久年份的普洱,至少得洗个三次。      不然,喝的就不是茶,而是百年间积攒下来的茶渍了。      七姨是最爱茶的人,让她去喝茶渍……那就真的是要了老命了。      可是小姑娘们的一片心意,无论如何,她都得喝才行。      “七姨,您放心把,七姑娘平日里谨慎,这点小事还是嫩做好的。”红吟此时侧卧在床头,眼里充满了对杜七的信任。      “是吗……”七姨罕见的不太信任杜七了。      “好了,我教过她怎么去醒茶的。”杜十娘眼看着七姨那略显慌张的样子,噗嗤一笑,随后说道:“算是我给您挡了灾了。”      挡灾?      红吟和七姨奇怪的看着杜十娘。      “之前,我在您这儿拿了一罐普洱。”杜十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嗯?”七姨嘴角微微一抽,问道:“……什么时候。”      “有一阵子了。”杜十娘微笑。      “家贼。”七姨骂道。      “吃您一点茶,不至于唤我贼吧。”杜十娘微微咳了一声:“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也不重要。”      “晚些我再与你算账。”七姨瞪着杜十娘:“然后呢。”      “然后……”杜十娘眼角的泪痣下沉,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她说道:“妮子以前不懂洗茶,还以为和我自己晒的小山茶一样,给我泡普洱的时候,拿着第一泡就给我喝……”      “你喝了?”红吟忍不住问道。      “我像是能受那委屈的人?”杜十娘反问。      “那……”      “我吐了她一脸。”杜十娘想起那天的事儿,眼睑微微一抽……显然是这是一个不太好的回忆。      红吟:“……”      七姨:“……”      这是杜十娘能做出来的事情。      “吐七姑娘一脸,你可真是舍得,怎么没一道雷给你劈死呢。”七姨咬牙。      红吟也很心疼,不知道是心疼杜七被吐了一脸,还是心疼杜十娘尝了茶渍,亦或是心疼普洱茶。      “我不喜欢听雷声。”杜十娘摇摇头,随后说道:“也就是我了,换了七姨,就算是茶渍,她估计也喝了。”      红吟跟着点头。      七姨可不想杜十娘那样残忍,她一定会先喝了,然后再温柔的告诉杜七以后泡茶的时候先洗两遍。      毕竟……      七姨看似如今对杜十娘很不好,处处挑她的刺,可实际上当初七姨教杜十娘泡茶的时候,就喝过杜十娘递上来的茶渍。      “我之后就教过她陈年普洱要洗。”杜十娘走过来在七姨身边坐下,轻轻杵了她一下:“七姨,这算不算是我给您挡了灾?您就别追究我拿您茶的事情了。”      “……行吧。”七姨无奈的呼出一口浊气。      杜十娘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办?      还能真追究杜十娘动她的茶不成。      本来一点茶叶,丫头想喝多少就拿多少。      “不过……”杜十娘忽然说道:“您也别对丫头们的茶艺有太多的期待,能咽下去……就算她们努力过了。”      fo      ------------      0884 奉茶      杜十娘的话让七姨心里一慌。      什么叫能喝下去就算她们努力过了?      “十娘,你也别太瞧不起丫头们,堂堂百年普洱,就是用凉水冲……嗯,凉水可能不行,反正只要醒过三遍,也难喝不到哪里去。”红吟为杜七说话。      “说是那么说。”杜十娘轻轻一笑,抱住七姨的手臂:“但是七姨这舌头喝了一辈子的茶,到时候她品鉴出来的是茶的味道还是茶叶被糟践了的味道,可就说不准喽。”      “把你能的。”七姨轻轻拍打杜十娘的后腰,随后瞪着她:“一会儿,你也得跟着一起喝。”      “我?我就算了吧。”杜十娘看着茶室里丫头们井然有序的样子,有些犹豫的说道:“总感觉,这茶洗不干净的样子。”      “你别想跑。”红吟抓住杜十娘的衣角,说道:“要喝,咱们得一起喝。”      “……”杜十娘眨眨眼还没有说话,就看着姑娘们搬着小茶桌和茶具走过来,惊得她直接起身,走过去要过了杜七手中装着滚烫开水的水壶。      “我的姑奶奶,你拿着水壶的姿势怎么这么吓人。”杜十娘稳住壶嘴,重心上移,骂了杜七一句,随后说道:“哪有壶嘴冲着脚的,晃荡晃荡的,一会儿再烫了你!”      杜七眨眨眼,脑子里闪过了杜十娘唤她的那句“姑奶奶”。      “十娘也太紧张了吧。”红吟无奈的看着七姨。      “这丫头就这样,舍不得让七姑娘干一点活,凡事都交给苏丫头去做,也没见她心疼苏丫头。”七姨哼了一声。      “苏丫头?”红吟一怔,随后说道:“七姨说的是翠儿吧,您别总是苏丫头苏丫头的叫,她又不是我,会因为十娘叫我阿寻高兴,那丫头现在可是只认十娘,巴不得告诉全世界她叫杜翠儿。”      “叫习惯了。”七姨看着已经在帮忙清洗茶具的杜十娘,嗔道:“十娘,你回来,让她们自己弄,不然这茶算是你奉的,算是姑娘奉的?没规矩。”      “……”杜十娘眼角微微一抽,放下手中的砂壶,回到七姨身边坐着后,在她的耳边说道:“您就是想看丫头们出丑。”      “是你管的太宽了。”七姨摇摇头,随后指着杜七等人:“这不是弄得挺好的?”      只见安宁用热水冲淋茶具,待温度上来之后,便将茶壶、茶杯沥干。      安宁结束后,一旁的明灯和白玉盘立刻接过茶杯,用镊子将陈年普洱均匀的洒在壶中。      最后杜七收尾,她将开水冲入壶中,大概倒了个八分满后停下,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砂壶,然后将略显浑浊的茶渍倒出来,重复了几次后直到茶汤晶莹透亮,杜七才小声对安宁说道:“可以上茶了吧。”      “可以了。”杜十娘代替安宁回复了杜七,只见她嗔道:“再洗就洗没味了,上茶吧。”      “啊,好。”杜七点点头,就要倒茶。      “等等。”一旁红吟想起了什么,她对杜十娘说道:“不使茶海吗?”      因为茶的特殊性,第一杯及最后一杯出来的茶汤浓度都会不同,一般为避免浓淡不均,会先把茶汤全部倒至名叫茶海的器具中,然后再分至各自的杯子里。      所以茶海又叫公道杯、公平杯。      “还使什么茶海,第一杯是七姨的,最后一杯是我。”杜十娘啐了一声:“公道,咱们在七姨跟前哪有面子说公道。”      “死丫头,你这叫什么话。”七姨没好气的瞪着杜十娘。      “那我换个说法。”杜十娘微微一笑:“长幼有别,尊卑有序,可乱不得,七姨您第一个,阿寻第二,我最后,这总行了吧。”      “十娘?”红吟轻轻摆手:“我最后吧。”      “你年岁比我大,这也不能乱。”杜十娘摇头。      奉茶时要注意先后顺序,先长后幼、先客后主,应依身份的高低顺序奉茶。      杜十娘觉得在七姨的院子里,红吟算是客人,而且年岁的确也比她大,所以……虽然她是红吟的琴艺先生,但是却从未认为自己的地位比红吟高。      红吟没有办法,只能随了杜十娘的意。      杜十娘对着杜七和小姑娘说道:“按规矩上茶的从小到大,明灯先,妮子最后一个,至于说奉茶……先七姨后阿寻,最后是我,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姑娘们纷纷点头。      “好了,上茶吧。”杜十娘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明白了上茶顺序后,明灯十分的紧张,她没有想到她居然是第一个给七姨上茶的人,还以为一定是小姐呢。      一旁的安宁也十分的无奈。      按照年龄顺序上茶,杜七却排在最后,安宁怎么想都应该自己这个装嫩的和尚最后,可是她又不能坦白自己已经不知道所少岁的事实,于是只能占杜七的便宜,安心做她的妹妹。      明灯深吸一口气,拎起茶壶,将茶杯倒满。      汤色红浓明亮,香气独特陈香,滋味醇厚回甘,叶底红褐均匀。      只见羊脂白玉般的瓷杯里是通透清澈的茶水,整体泛着深红色……与白色杯子相得益彰,令人赏心悦目。      回忆着杜七教她奉茶的姿势,明灯小心翼翼端起瓷杯,右手持杯,左手托杯底,双手奉出才为敬。      “七、七姨,请吃茶。”明灯小心翼翼的说道。      “好好好。”七姨接过明灯递过来的瓷杯,笑得十分慈祥,也没办法,人年龄大了就是喜欢享受这种事。      七姨轻轻抿了一口茶,心想味道虽然次了点,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喝,安心了一些后看着明灯紧张的样子,温和的说道:“明灯,开始倒茶的时候尽量不要倒满,所谓酒满敬人,茶满欺人,你们泡茶的时候知道使八分水,倒茶的时候也记得这一点。”      开水泡出的第一杯茶只能倒七八分满,因为满杯热茶不易散热,让口渴的客人久等是失礼的,所以茶满欺人。      为了让客人尽快喝上茶水,第一杯茶不能倒满,只有续茶才可以倒满。      七姨解释的很认真,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而明灯也很快就明白了七姨不仅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所有的姑娘听的。      女子最重要的琴棋书画歌舞茶,七姨这是在教她们规矩呢。      明灯使劲的点头,说道:“我……记住了。”      七姨微微一笑:“行了,总体做的不错,还知道杯时手指不能抓杯口,我已经很满意了。”      七姨捏了捏明灯的小脸,示意她给红吟倒茶。      有了七姨的提醒,明灯终于没有再犯什么错,成功的度过了红吟和杜十娘那关,小心翼翼的退下。      ------------      0885 成功……过关?      “味道……”红吟咽下茶水,心想却没有什么味道,像是清水似得,明明闻起来很香。      该轮到白玉盘了。      她并非是十楼的丫鬟,但是因为和明灯的关系,所以也被七姨当做是自家的孩子。      白玉盘双手捏着衣角,她看着七姨、红吟和杜十娘杯子中几乎没有怎么少的茶,不知道应当做什么。      明灯给的茶都没有喝完呢,她怎么奉茶。      “好了,你紧张什么。”红吟将茶杯放下,往前推了推:“不用倒茶了,拿起来敬七姨就行。”      杜十娘心想奉茶本就是教丫头们规矩,也不是真的要喝茶。      “听他们的,做个样子就行。”七姨弯着眼睛轻笑,显然她只要看到小姑娘给自己上茶就很高兴。      “知道了。”白玉盘点点头,随后深吸一口气,想着一切的细节。      她注意了奉茶时手指的位置,注意蓄倒茶的八分满,端起茶杯时候甚至还不忘记用小拇指在茶托地下垫了一下,落杯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      “七姨,您吃茶。”白玉盘认真的说道。      “好好好。”七姨仍旧是会回微笑,而且这一次她没有像挑明灯毛病那样指出白玉盘做的不对的地方,直接放她过关了。      反倒是红吟,在接过白玉盘递过来的茶之后,提醒她持杯奉茶时,以防唾沫溅入杯中,不要边奉茶边说话,还提醒白玉盘要从右方奉上茶,后退一步再说话。      红吟是秋水楼出身,对于规矩自然十分看重。      白玉盘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再一次给杜十娘上茶的时候没有再出错,让杜十娘喝茶喝了个安心。      “十娘,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最后了。”红吟捧着那没有什么味道的普洱,无奈的说道:“到你的时候,都不用说话了,吃茶就行。”      “怎么?不许我偷个懒?大不了……你和七姨都别纠正她们,让我来就是了。”杜十娘抿了一口茶,随后笑着说道:“阿寻一看就不常喝茶,这普洱本就是没有什么滋味的,丫头们做的已经不错了。”      红吟一愣,随后看着已经完全笑得合不拢嘴的七姨,摇头:“……看到丫头们就已经很高兴,谁会真的在意茶的味道。”      “那是你们,我可是在意的很。”杜十娘晃了晃手中的茶杯,随后看着安宁:“到你了。”      “先生,您手下留情。”安宁咽了口唾沫。      “安宁,常管事应该教过你茶礼吧。”七姨注视着安宁,心想就是这个孩子喜欢翠儿那丫头?      “回七姨。”安宁说道:“常姐姐教过我一点点,可是她平日里忙,我……没有学到太多。”      安宁嘴上这么说,可事实上在经过了明灯和白玉盘两个人之后,她查漏补缺,对于上茶已经十分有信心了。      事实也是这样。      明灯不仅没有犯错,而且她在斟茶的时候,特意的侧开身子,让七姨能够看清楚她的所有动作。      这样能让吃茶的人对茶水中是否混进异物完全放心。      单单是加了这个细节就让七姨对她赞叹有家,觉得安宁不愧是被常管事当做女儿养的丫头,细节处理的很得当。      安宁端茶的时候也很用心,她一只手抓住杯耳,另一只手托住杯底,双手将茶奉给杜十娘,将她对杜十娘的尊敬体现的淋漓尽致。      “做的不错。”杜十娘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后,笑着说道:“翠儿也教了你吧。”      “嗯。”安宁俏脸一红,她小声的说道:“翠儿姐给先生奉茶的时候,我……瞧过一次。”      “难怪,我说你这个丫头不该是拘谨的性子,原来是与苏丫头学的。”七姨忍不住说道。      苏丫头……      安宁微微一怔,随后点头。      “行了,该她了。”杜十娘指着在一旁坐着正吃着瓜子的杜七:“妮子,让你最后就是不想你犯错,若是这样还能给我丢人,你等着我收拾你吧。”      “十娘,放心。”杜七放下瓜子,心想奉茶的礼仪前头有三个人各自演示了一遍,她哪里还能错?      此时,随着杜七走到七姨面前端起茶杯。      天地间的灵气忽然浓郁了许多。      世界上能够让杜七敬茶的人以往从来没有,如今一下就多了三个……单单是这杯茶下去,参考绝云祖师的雕像,会发生什么事情也就知道了。      不过那是以前。      如今,杜七觉得自己就该是晚辈。      “七姨,您吃茶。”杜七笑着,她的动作无可挑剔,配上耳朵上俏皮的宝石耳坠,让七姨看着都是一愣。      这丫头……真是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过了七姨那关后,杜七又重复给红吟上茶。      红吟看着自己面前的杜七,勾起嘴角,端着茶杯说道:“七姑娘真是变了很多,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姑娘还什么都不懂,如今女子茶通六艺,也学几样了。”      琴棋书画歌舞茶,杜七在琴、书、茶上勉强可以说是入了门。      “不知道,七姑娘日后学了歌舞会是什么样子。”红吟掩面而笑。      “丫头没有唱戏的天赋。”杜十娘觉得也不能总是夸杜七,适时的泼了一些凉水:“青姨也这么说。”      “唱的不好可以慢慢学,姑娘的声音很好,底子摆在那里。”七姨对于杜十娘能将杜七养成这样已经很满意了,她说道:“下棋可以让温梨教,戏曲有青萝,至于说跳舞……咱们这儿的舞女……”      “翠儿是舞女出身,她跳的最好。”杜十娘眨眨眼:“不过,丫头现在跳舞估摸着也不好看,没有什么必要学。”      翠儿姐……以往是店里的舞女……      安宁听着杜十娘的话,脑海中不自觉的就脑补了翠儿身穿轻纱的样子,瞬间脸就红到了脖子。      这一幕让红吟和七姨都很惊讶。      她们的视线在杜七、安宁、明灯和白玉盘身上掠过。      杜十娘不喜欢这个话题,没有跟话,将杯子里有些冷的茶倒掉,示意杜七给她满上一杯,这次她会认真喝,而不是摆个样子。      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杜七泡茶,她自己倒茶喝。      实打实的杜七给她奉茶,也是第一次。      值得纪念。      “原来,家里还有一个开了窍的。”七姨看着安宁,在红吟耳边说道。      变成了“好色”的姑娘在七姨这里并不是贬义,反而值得庆祝。      红吟点点头,在七姨耳边小声说道:“可惜,是安宁而不是七姑娘。”      就在此时,红吟忽然就听见杜十娘磨牙的声音,看过去,只见杜十娘咬牙切齿的指着杜七的脸:“臭丫头,你敢壶嘴对着我!”      ------------      0886 杜十娘不会真的恼怒      杜十娘在十楼里的地位一向都很高,所以一旦她的声音上扬了几分后,明灯和白玉盘包括安宁一时间都不甚敢说话。      也就是婵儿出去收拾东西了,不然屋里只怕会更“热闹”。      白玉盘看着砂壶的壶口对着杜十娘,面色微微发白。      她从公子那儿知道了这个规矩,不过……她以为七姑娘知道的。      杜十娘“恼怒”之后,所有的小丫头都很紧张,只有杜七深知她的十娘是什么性子,知晓她完全没有就没有动怒。      不过,既然杜十娘已经表现出“我生气”了的样子,杜七就知道是应该要附和十娘的,若是戳穿了她,那她才真的要羞恼。      杜七歪着头看着杜十娘气鼓鼓的俏脸,忍着忍着,才没有伸出手在她脸上戳一下。      她觉得十娘即便真的是恼怒,也很好看,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曾经,杜七只被人叫过“九姑娘”、“阿姊”、“先生”、“小姐”。      可如今才没过去多久,杜七觉得自己已经解锁了很多的称呼,比如大家都叫的“七姑娘”,比如专属于连韵和柳依依的“阿七”。      但是真要说最多的,果然还是在杜十娘那里。      十娘叫过她丫头、妮子、小姑奶奶,甚至还有衍生出来的“死丫头”、“臭丫头”……      杜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过方才十娘唤她“姑奶奶”的时候,杜七不仅不奇怪,反而很喜欢,比连韵的蜜饯还要让她的喜欢。      那便是真的很喜欢了。      大抵是十娘叫她的时候充满了宠溺。      所以,她其实并不介意十娘再给她起更多的名字、解锁更多的称呼。      而杜七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什么不懂的丫头了,她知道杜十娘叫她“臭丫头”不是因为她真的和红吟姐姐一样不好闻,只是恼怒了而已。      “十娘,你别生气。”杜七轻轻抓住了正咬牙切齿的杜十娘的衣袖,轻声说道:“有什么地方我做错了,我改就是了。”      “哼。”杜十娘看起来火气并没有消失,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特意让你最后一个上茶,就是让你多看几次,居然还能出错,你这壶嘴就这么直冲着我?”      杜十娘说不上生气,只是情绪很不好。      “壶嘴?”杜七低下头看着紫砂壶正指着杜十娘的腰腹,心想难道壶嘴不能对着十娘吗?      一旁的红吟本来以为杜十娘又大惊小怪找理由欺负杜七,当她看清楚后,便是无奈的一笑:“七姑娘,方才十娘接过你手上的开水壶,还记得为什么吗?”      杜七点点头,十娘说她拎着壶晃晃荡荡的,怕她烫着脚。      “姑娘若是聪明一些,哪怕没教过你规矩,也不该壶嘴冲着十娘的。”红吟无奈的说道,心想杜七果然也有不甚机灵的时候。      “红丫头,你总是站在十娘那边。”七姨眼看着杜七被红吟和杜十娘站在一处欺负,忍不住下场说道:“这规矩还是要教的,你都没教过七姑娘就怨她,也太不讲理了。”      “七姨,我本就是不讲理的人。”杜十娘不满的说道:“就好像阿寻说的,有些事情我即便不教她,她也应该能悟出来才是。”      七姨心想杜七虽然聪明,但是对于人情世故可不那么懂,就算悟不出来也十分的正常。      “你对七姑娘不讲理,我对你也是不讲理。”七姨拿起身旁的戒尺在手心把玩。      杜十娘:“……”      微微沉默后,杜十娘面上的恼怒变成了无奈,她侧身在红吟耳边小声说道:“果然,家里有一个老的就不能再要个小的。”      七姨对她的宠爱都让杜七给分去了。      红吟先是附和着杜十娘点头,随后心想其实十娘只是喊得响,她并没有真的生杜七的气,毕竟杜七做的蠢事也不止这一件两件了。      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就和十娘说的一样。      奉茶的事情明灯、白玉盘和安宁都各自演示一次了,杜七还能出错,真是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好。      而且,就算知道杜七不是故意的,但是杜十娘那么疼爱杜七,被自家姑娘用壶嘴指着,心里说不得还有几分小委屈。      姑娘家就是这样的。      红吟正要说什么,却见杜七忽然站起身,将杜十娘身前的茶壶轻轻一转,壶嘴冲着自己的心口,做完这一切之后的杜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注视着杜十娘,似乎在说……      既然不能对着十娘,那对着自己吧。      “十娘,你高兴些。”杜七小声说道。      “……”      杜十娘深吸一口气,随后捂着脸,掩去面上的一抹绯红:“阿寻,我拿她没办法了,你和她说。”      杜十娘哪里真的会生气,倒不如说杜七的表现就像是一支利箭,直直的将她打了个穿透。      一直以来,杜七的改变她都看在眼里,从一个干净的孩子变得越来越成熟。      所以杜十娘已经很有没有看见这样小孩子心性、略显可爱的杜七了,一时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红吟身子朝着七姨倾斜,目光在安宁和杜十娘之间来回巡视了几圈,无奈的在七姨耳边说道:“七姨,家里有个开窍早的,怎么还有一个开窍晚的。”      安宁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去欣赏姑娘家的好看。      十娘年纪这么大了,同时被她和石闲追求却完全没感觉,只有杜七才能隐隐约约勾起杜十娘些许的情感,别人都不行。      红吟当真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内心难免的出现了一股子挫败感。      可想想也是。      她们这些姑娘没有想过嫁给男人,可杜十娘却付出了实践,兴许对于十娘来说……她更能欣赏到男性的魅力。      于是红吟没有理会杜十娘让她与杜七说话的要求,而是忽然问道:“十娘,你觉得景天公子长得好看吗?”      “?”      “?”      “?”      ------------      0887 杜七学到了新的规矩      “……”杜十娘看着红吟那认真的表情,有些无奈的说道:“景天公子挺好看的吧。”      白玉盘点头,觉得十姑娘说的对,公子只是平日里邋遢了一些,真的打扮起来,还是很吸引人的。      “不过,公子比他的父亲还是差了许多的。”杜十娘想起了白景天和他父亲之间的差距,便轻轻摇头。      有时候只能说人与人是不能比的,本来白景天也算是个佳公子,但是若是和尊上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杜七对这一点十分的赞同。      可以怀疑海棠的人品,但是绝对不能质疑她的审美。      海棠可是曾经跟着杜七的人,离开杜七后又整日泡在姑娘堆里,身边还围绕着纤阿,这样的海棠却很喜欢白龙的长相,足以见得,那个男人应当是怎么样的受人欢迎。      一旁的安宁心想她跟着常平怜,也近距离见过春风城的尊上。      怎么说呢……      城主虽然地位不高,只能算是师承的记名学生,都不是绝云宗正式的弟子,但是他的的确确有一颗干净的心和好看的皮囊,值得姑娘们所喜欢。      “公子如果能继承他父亲的几分样貌,应该会更俊?现在……”杜十娘眨眨眼,话锋一转:“我总觉得,公子身上的阴气比较重。”      “什么意思?”红吟一时间竟然没有理解杜十娘的意思。      “意思就是,公子在春风城里长大,周遭都是咱们这样的姑娘,说话也好、行事方式也好,比起男子……还是更偏向于姑娘家了。”杜十娘想着自己几次见到白景天时候所发生的事情,轻轻叹息,补充道:“说个无礼的话,我倒是感觉那小公子若是扮女相……说不得不会比淮竹姑娘差多少。”      “这样?”红吟眨眼的频率加快许多,心想原来十娘说白景天好看不是因为他是男性,而是将其当做姑娘来看的?      看来十娘也会欣赏姑娘的美。      那就是自己和石闲没用了,还不够好看所以无法吸引到十娘。      “?”      杜十娘说完之后,发觉小丫头们包括杜七都奇怪的看着她,微微一愣后说道:“你们几个,我说公子的话,可别往外头说。”      小姑娘们连连点头。      尤其是白玉盘,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个滋味。      七姑娘才说过想要看公子穿女装的,没想到十姑娘又提了一遍。      难道七姑娘是因为十姑娘的想法才……      联想到杜七对于杜十娘的情感,难免的就会让人以为杜七会想要看白景天女装是受杜十娘的影响。      白玉盘、安宁、甚至是明灯都觉得杜七非要看白景天女装,九成的可能是因为杜十娘这句话。      不过,白玉盘也没有什么好替白景天辩解的,因为她的公子阳刚之气不够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七姨听着杜十娘的话,心里又是另一种感觉。      十娘也变了,以往她可不会在背后说旁人的“坏话”,当然先不论说白景天好看算不算坏话,杜十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白景天,首先就表明杜十娘没有将在场的任何人包括白玉盘当成外人。      其次,杜十娘对于白景天也很信任。      仔细了解杜十娘就会发现,她对于不信任、不喜欢的人向来提都不会提一句,而且能发现白景天身上阴气重本就是杜十娘对于白景天有关注过的证明。      毕竟在杜十娘的心里,白景天和杜七相处了那么久却始能够淡定,说是杜七的姐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嗯……      七姨了解杜十娘,她觉得杜十娘之所以忽然说白景天扮女相,说不得是因为小心眼。      公子可是才挡了她的财路。      说起来七姨还没见过白景天呢,有些好奇少年女相是什么样子,梨园里旦角本就是男子,但那是要化浓妆的。      “好了,别继续说了。”七姨挥手,及时将话题扭转回来,几个姑娘家坐在这儿什么不聊一直聊白景天,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又不是尊上。      如果是尊上的话,姑娘家茶会一晚上的话题都围绕着尊上,那也不奇怪。      七姨给了杜十娘一个眼神,杜十娘叹气,旋即将桌上的茶壶掉了一个方向。      “七姑娘,壶嘴不能对着人,说到底是一个礼字。”七姨温和的说道。      “礼?”杜七眨眨眼,提起礼这个字,她很难免的会想到那个被称作始皇、如今唤她姐姐的姑娘。      “嗯,说法有许多种。”七姨解释给杜七和几个小丫头听:“古籍《礼·典》中,以壶嘴冲人,有生祭之嫌,是很忌讳的一件事。”      “七姨,你和她们说古籍,没几个人听得进去的。”红吟很是无奈,随后抢过了七姨的话,说道:“壶嘴对人,茶汤很烫,容易伤到人。”      听到红吟的话,明灯和安宁顿时就明白了,杜七也轻轻点头。      “因为不安全,所以放置茶壶时壶嘴不能正对人,除非是不速之客,一般来说,壶嘴对着的人表示你不喜欢她,或者嫌弃她,想让那人赶快离开。”红吟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七姑娘,可明白了?”      “明白了。”杜七应声。      “也难怪十娘恼你,她可最不想让你嫌弃她。”红吟叹气,心想杜十娘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杜七却自己往上撞,怪不得别人。      “就你多嘴。”杜十娘使劲掐了红吟一下。      “她也是无意的,姑娘不可能嫌弃十娘吧。”红吟笑着问。      “我很喜欢。”杜七认真的说道。      “呸。”杜十娘啐了一声,给了红吟一个白眼,果然无论对着的人是谁,红吟还是改不了做红娘的毛病。      杜七轻轻眯起了眼睛。      壶嘴的事情只是一个插曲,但是七姨提起的“礼仪”让杜七想起了一些事情。      礼仪。      宴序古来元有礼。      就如同她无比在意规矩一样,人皇从古至今都十分在意“礼仪”的重要性,而礼仪、礼乐本就是规矩的一部分。      人皇很懂礼。      杜七勾起嘴角,心想今个真是学到了很好的规矩。      以后……若是那人来了春风城,自己就拿壶嘴对着她吧。      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      0888 仙门集会      当婵儿给明灯取来了用来换洗的衣裳后,发觉自己已经错过了姑娘们的奉茶会,顿时后悔的捶胸顿足。      “好了,本来身材就不怎么样,再锤扁了。”杜十娘看着小脸上写满了委屈、蹲在角落里磕瓜子的婵儿,无奈的很。      “我……我都听姑娘的。”婵儿叹息,随后站起来走到杜十娘面前。      此时,明灯、红吟石闲和纤阿已经去沐浴,七姨在榻上小寐,杜七、白玉盘和安宁坐在那里喝着她们自己泡的普洱茶。      因为的的确确是不好喝,所以杜十娘和七姨都没有吃多少,杜十娘又不想浪费,最后只能内部消化一下。      杜十娘看着身边的婵儿,想着她今天将翠儿让给石闲的事情,刚要说什么就发现婵儿怔怔的盯着安宁看。      杜十娘一愣,随后俯下身在婵儿耳边说道:“婵儿,你……喜欢安宁?”      这眼神,杜十娘可太熟悉了。      婵儿被杜十娘吓了一跳,不过在惊诧后,便轻轻点头:“有一些。”      对于杜十娘,并没有任何好隐瞒的,所以婵儿很干净利落的承认了,她看着正蹙眉,小口小口喝着茶叶的安宁,勾起嘴角:“十姑娘不觉得那孩子很可爱吗。”      “她喜欢翠儿。”杜十娘说道。      “我也不介意。”婵儿心想她都准备帮着安宁接近翠儿了,为的就是光明正大的接近安宁。      “不介意?”杜十娘想了想,点头。      婵儿和翠儿早就不分彼此了,想要让这两个丫头相互吃醋,当真是比登天还难。      “那还挺好的。”杜十娘感叹道:“安宁喜欢翠儿,你喜欢她会很顺利。”      “常管事当女儿养的孩子,我可不敢想太多。”婵儿抿嘴一笑:“十姑娘,安宁还太小了,我现在只把当妹妹看,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杜十娘捏了捏婵儿的脸,嗔道:“常姐姐可是很喜欢你的。”      当初,常平怜怕安宁一个人寂寞,就是安排婵儿做安宁的第一个朋友的,足以见得常平怜对于婵儿的信任。      “人要能拎得清。”婵儿可不是恃宠而骄的性子,她依偎在杜十娘身上,嗅着杜十娘身上淡淡的麝香气息,内心无比的安心。      小姐也是,十姑娘也是……婵儿对她们的信任已经到达了一个峰值。      杜十娘揽住婵儿的腰,温柔的说道:“婵儿,你喜欢谁,我都是支持的。”      “我喜欢七姑娘,十姑娘也支持?”婵儿问。      “谁不喜欢她?”杜十娘反问。      “也是。”婵儿勾起嘴角,心想她也好、翠儿也好、安宁也好,哪有人会不喜欢杜七。      “再说了,真能咱们内部消化一下,我也能安心了。”杜十娘说着。      “姑娘就没想过修仙的事情?”婵儿感受着杜十娘的体温,小声说道:“我想要与姑娘、小姐一同修炼的。”      “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有些事情也急不来。”杜十娘捏了捏婵儿的手,嗔道:“你这丫头,鬼心思倒是不少。”      婵儿挑眉,随后说道:“姑娘也想过,我只是说出口罢了。”      杜十娘微微一怔,随后看着正在往普洱茶里倒糖霜的杜七,轻轻叹息:“她若是有你这么机灵,我也不会这么担心了。”      “七姑娘才不笨,只是……在十姑娘你身边显得不聪明罢了。”婵儿说道。      “也不用你提醒我。”杜十娘啐了一声,随后说道:“晚上陪我打牌吃酒。”      “嗯。”      “……”      婵儿和杜十娘的亲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都不觉得惊讶。      安宁放下茶杯,看着一脸幸福喝着糖茶的杜七,无奈的说道:“七姑娘,你看到婵儿姐与先生腻歪,不会吃醋吗?”      “婵姐姐?不会啊。”杜七奇怪的看着安宁:“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安宁语气一滞,心想因为她看到翠儿和其他人在一起会吃醋。      安宁盯着一旁安静喝茶的白玉盘:“小玉儿,你看到你家公子整天围着七姑娘转悠,心里就不酸吗?”      “安宁姐,你的话越来越奇怪了。”白玉盘轻轻叹息,取出手绢擦了擦嘴角后,说道:“公子喜欢姑娘是公子有眼光。”      白玉盘听着安宁的话,一时间心思有些凌乱。      因为她竟然不知道如果吃醋,应该吃谁的醋。      “奇怪的不是我,是你们才对。”安宁忍不住的说道:“我一直在学城里姑娘们行事,明明……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想要独占的。”      杜七和白玉盘对视一眼,看着安宁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安宁,你若是喜欢翠儿姐,就去与她说。”杜七说道。      白玉盘捧着茶杯跟着点头:“或者,姐姐可以去找石闲姑娘,让她帮你说说好话。”      “我……”安宁不满的撇嘴:“你们这些人关系都太好了,这样反而显得我才是阴暗的那个,真教人不舒服。”      感情上去懂得分享,怎么看都是一件不对劲的事情啊。      “还有一件事。”白玉盘的眉头皱在一处,她看着眼前的砂壶:“七姑娘,咱们泡的茶,第一口没什么感觉,越喝越觉得……”      “难喝。”杜七点头,随后看着杯子里茶水就没有怎么少的安宁,嗔道:“你也喝,别说话了。”      安宁:“……”      即将入夜,分明春风城都在下雨,但是在某处的开阔的阁楼上却可以看到漫天星辰。      星辰微光之下,鱼行舟牵着小虎的手静静的坐在地毯上,身边放着不少的礼物,有一个其中装满了暗舒荷。      不远处,吕少君和祝平娘坐在一起。      “桐君,你那个学生什么时候来?”吕少君问。      “青萝?阿浅去淮沁接她和秋水丫头了。”祝平娘此时一身花衣,她微微笑着伸手,招过来了装满了暗舒荷的盒子,看着淡粉色的半透明“豆腐块”,伸手掐了一小块下来放入口中。      散去修为后,祝平娘闭上眼睛,面上出现了一抹不甚自然的红意。      “味道不错。”      ------------      0889 怀疑红吟的身份      祝平娘眼眶微微发红,再睁开眼时,眸子里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效果真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并且不会有让人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吃了暗舒荷的祝平娘看起来就是一块等待人品尝的糕点,她笑着说道:“楼里的丫头们一定很喜欢。”      “……”吕少君。      半晌后,吕少君垂下眼帘:“桐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你还生了孩子呢,说我做什么。”祝平娘给了吕少君一个白眼。      “我说不过你。”吕少君叹息,随后说道:“所以呢,你把你那个宝贝学生叫过来,就是要让她们吃这什么暗舒荷?真是不害臊。”      “就是个普通的小宴,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祝平娘摆摆手:“望海店姑娘的宴,我做东,那吃的自然要是有春风城特色的东西……”      “我是不知道,咱们宴有什么必要叫上柳青萝和她的学生。”吕少君哼了一声。      “怎么,许你带鱼行舟,不许我带青萝?”      “所以,你现在是秋水楼的小班主,而不是隐仙祝桐君?”吕少君问。      在听到隐仙祝桐君几个字的时候,不远处的鱼行舟身子一颤。      她说不出憧憬之人形象破碎这种失礼的话,但……果然不太能适应这样的祝桐君。      “当然,不仅我不是,你也不是魔门的掌柜的,阿浅也不是绝云宗主。”祝平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高兴就好。”吕少君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说道:“杜十娘今个有宴,你不去?”      “没脸去。”祝平娘扭过脸去。      杜十娘不知道她是仙门还好,被知道了,姑娘的庆功宴,她这个袖手旁观的“娘亲”有什么脸去?      杜十娘苦难的时候不需要她,如今庆功,自然也不需要她。      “原来,曾经桐君仙子还知道自己是要脸的人。”吕少君轻轻叹息,随后往身后看了一眼,无奈的说道:“你可是把我家这个孩子对祝仙子的憧憬都踩在脚底了。”      “我现在喜欢活的轻松一些。”祝平娘掐了一块暗舒荷递到吕少君唇边:“来一口?”      “喂你的阿浅去,我现在没心情吃。”吕少君深吸一口气。      “你的心情呢?”祝桐君有些疑惑。      她这个满心都是心事的坏女人都有心情,吕少君一个来休息的反而没心情了。      “是受伤不舒服?”祝平娘担心的看着吕少君,她说道:“过几天,我去找蜀地的老和尚,讨一粒丹药给你吃。”      “别,一点小伤,还不至于惊动蜀地那个神秘的和尚。”吕少君很是无奈。      蜀地狂僧喜怒无常,道天君还在的时期他都能凭借一己之力游离在道宫、佛门之间。      也就只有琴艺胜过了蜀地狂僧,有着古今皆平称号的祝桐君敢说去找狂僧讨丹药吃了。      “那你愁什么呢。”祝平娘更疑惑了。      “你女儿,红吟。”吕少君如实说道。      “红吟?”祝平娘眯着眼睛:“我就说,你身上一股子红丫头的味道……你见到她了?”      “何止是见到,她还喂我吃了饭呢。”吕少君微微一笑。      祝平娘看着吕少君温柔的神情,一愣后很是意外红吟和吕少君的关系进展之快,她嗔道:“吃嫩草?少君你可是有女儿的人。”      “呸。”吕少君啐了一声:“你想什么呢,虽然我是很喜欢红丫头,但是她被你起名叫红吟,我可没想过……横刀夺爱。”      毕竟是被祝平娘赋予“琴”含义的红吟,她知道祝平娘是不可能放手的。      “你知道就行。”祝平娘回头看了一眼抱着九华剑席地而坐的鱼行舟:“就好像我像你讨鱼行舟一样,你舍得给我?”      “当然舍不得。”      “我也是一样。”祝平娘摇头:“所以呢,红丫头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      “她什么来头?”      “嗯?”      祝平娘听着吕少君的话,整个人一愣:“什么来头?红丫头能有什么来头,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她在入城之前,你了解多少。”吕少君忍不住问。      “红丫头入城之前?”祝平娘奇怪的看着吕少君,随后说道:“那孩子在入春风城之前就已经被她家人卖去做红倌了,可怜的很,你说她能有什么来头。”      “她家里人可真是该死。”吕少君平静的说道:“我去帮她杀了?”      “有你什么事情。”祝平娘摇头:“红丫头自己都不在意……好了,别绕弯子了,你想说什么。”      “我实话说了,你收的这个红丫头,她很不对劲。”吕少君纤细的手指指了一下鱼行舟怀里的长剑:“认识吗?”      “认识。”祝平娘说道:“九华剑,谁能不认识?”      鱼行舟之所以在东玄的天才中都可以排的前三,甚至可以保二争一就是因为她身怀九华剑,可以说是预备的九霄上仙。      “九华剑危险吗?”吕少君问。      “当然危险。”祝平娘点头,先不说九华山的人不知道对春风城有什么图谋,单单是九华剑本身就是修仙界中的至宝,非认可的主人,哪怕只是靠近都会被剑气所伤。      “如果我说……”吕少君深吸一口气:“我怀疑,红吟有可能是某一位九华剑主兵解重修呢?”      “?”      祝平娘脑袋上升起了一个问号:“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是认真的。”吕少君苦笑:“桐君,我从来没见过那柄剑如此听话,要知道即便是行舟也不能将九华剑如臂使指,但是红吟能。”      “……”      祝平娘匪夷所思的看着吕少君,忍不住说道:“得了吧,你以前还说秋水丫头是魏云笈呢,差不多得了。”      “那是云浅说的,不是我。”吕少君拿出那块记录了红吟如何指挥九华剑的灵石,就要放给祝平娘看。      只听一声水龙般的清厉剑吟。      浅风吹过。      倚石仙子脚踩飞剑,牵着柳青萝的手落在阳台上,踩着碎步走进来,问道:“我说的?我说了什么?”      ------------      0890 不是所有人都是杜七的姨娘      倚石仙子脚踩飞剑,牵着柳青萝的手落在阳台上,踩着碎步走进来,问道:“我说的?我说了什么?”      “你说了秋水姑娘是魏云笈。”吕少君给了倚石仙子一个白眼,伸手拦住正要给师伯行礼的鱼行舟,她疑惑的看着一袭青衫的柳青萝,问道:“那秋水姑娘呢?”      “秋水就不来了。”柳青萝主动开口说道:“白天在梨园里练曲儿太久,我早早的让她睡下了。”      “这样?”吕少君一怔后有些可惜的对祝平娘说道:“我先前听信云浅的谗言,对着秋水姑娘用了搜魂术,还想着今日好好向她赔个不是呢。”      “……”      柳青萝没有说话,她知道屋子里的人都是祝平娘的好友,都是仙门。      与她印象中所知晓的仙门……完全不一样。      柳青萝视线在祝平娘面前那一盒巨量的暗舒荷上停留了片刻,眼角微微抽了抽。      “平娘,你这是要吃人?”柳青萝心想还好她没有让自己那个干干净净的学生来这里受罪。      仙门聚会,把暗舒荷当饭吃?      一时间,柳青萝看着吕少君、倚石仙子、鱼行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我就是要吃人。”祝平娘啐了一声。      “这还有一个小孩子呢。”柳青萝注意到了小虎头上圆圆的耳朵,不过她并没有表示出对半妖的厌恶,因为据她所知杜七的侍女就是半妖,杜七也好、她喜欢的那个小柒也好,都十分喜欢明灯。      “小虎又不吃。”祝平娘伸了一个懒腰,随后说道:“你们几个互相熟悉一下,都是自家人,没有一个外人。”      南荒三姐妹,加上其中两个人的家人,当然没有外人。      “桐君,你们都带了人来。”倚石仙子看着优秀的鱼行舟和样貌气质绝佳的柳青萝,轻轻叹息:“我倒是成孤家寡人了。”      “谁让你没有收学生。”吕少君啐了一声。      “你的女儿,不是我的学生?”倚石仙子纤细的手指指着吕少君,平静的说道:“我带吕丫头来赴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不称职的娘亲还能不能吃下去这碗饭。”      “……算你厉害。”      听到倚石仙子提起自己和夫子的女儿,吕少君瞬间就软了下来,后退一步给云浅让出了一个位置。      “说起来,杜七和明灯,应该也算是阿浅你的学生吧。”祝平娘笑着说道。      “是师承的,不是我的。”倚石仙子在这方面分的很清楚,她此时心里还惦记着自家的仙品悟道竹,不知道师承和严天心两个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如今,春风城甚至整个南荒都面临九华山的威胁。      她真的是不知道,桐君和少君两个人不赶紧商量对策,居然还有心思开宴会。      “这宴……你们准备做什么?”倚石仙子十分的疑惑。      “她说她要吃人。”吕少君指着祝平娘。      “呸。”祝平娘啐了一声,紧接着说道:“一会儿你们吃酒,我给你们助兴。”      “弹琴?”吕少君笑着:“那还可以,行舟很想听你的曲子。”      “不弹琴,我准备唱个曲儿,跳个舞。”祝平娘笑着,看着倚石仙子和吕少君同时僵硬的脸,不满的咬唇:“怎么,不相信我的本事?我怎么也做了这么久的小班主。”      她的专业水平还是能过线的,不然怎么带红倌人?      吕少君回头看着鱼行舟有些苍白的脸色,小声说道:“隐仙祝桐君,在这儿跳舞唱曲子……你就不能给我家的孩子留一点憧憬的余地?”      “我就是我,心态放不平,还谈什么古今皆平。”祝平娘正说着,忽然感觉脖子一紧。      倚石仙子和吕少君皆是眉头一挑,因为……此时祝平娘正被柳青萝从后面箍着脖颈,十分的无礼。      “平娘,你还是歇着点吧,就你那个旦角儿唱的,若是说出去你是我的小先生……我的脸还往哪放?”柳青萝手指略过祝平娘的脖颈,抬头说道:“姑娘们,我来替平娘吧,正巧……也该开开嗓了。”      “你?”祝平娘笑着:“那感情好,淮沁可找不出来比你更好的旦角儿了。”      “少来。”柳青萝嗔怪的看了一眼祝平娘,心想祝平娘本来就是想要让她唱,要自己唱只是为了激她。      认识几十年了,还能连祝平娘这点小心思都看不透?      “你们布宴,我去准备一下。”柳青萝说着,转身离开,去点妆了。      “……”      “我一会儿就让你们看看,我收徒的眼光有多么好。”祝平娘笑着。      “桐君,她哪里像是你的徒弟了。”倚石仙子轻轻叹息,明明比起师徒,更像姐妹多一些。      “你眼光的确好,比如……红吟。”吕少君看到柳青萝走了,便将灵石丢在了桌子上,声音压低了一些,没有让鱼行舟听见。      她不是有意要瞒着鱼行舟,鱼行舟现在连九华剑都无法完全掌握,这种事情鱼行舟也插不上话,让她知晓了……也就是徒增烦忧。      “我觉得,我有理由怀疑红吟丫头是初代九华剑主的兵解重修,具体的你们自己看吧。”吕少君说道。      “你说什么胡话呢。”倚石仙子蹙眉。      “越来越奇怪了,初代剑主都来了。”祝平娘叹气,九华剑存在多少年了?      初代剑主,那怕不是都成仙千万年了。      “你们先看,反正……比你说秋水姑娘是魏云笈肯定要靠谱的多。”吕少君左右手各自抓住祝平娘和倚石仙子的手,让她们同时接触灵石。      在触碰到灵石后,倚石仙子和祝平娘各自读取到了灵石内的画面。      “啊……”      “这……”祝平娘懵了。      “……”      倚石仙子樱口也张开了些许,露出白皙的牙齿。      只见红吟居然可以随意操控九华剑,那流畅顺滑的姿态简直就像是九华剑本来的主人。      更不对劲的是,吕少君握着九华剑,铆足了力气去斩桌子上红吟的发丝,结果可以开山断海的剑…连一根头发都斩不断。      九华剑不仅听话得要命,甚至拒绝做一切伤害红吟的举动。      “……”      画面上,红吟一脸厌恶盯着九华剑,训它和训孙子一样。      ------------      0891 春风城是个奇怪的地方      不是所有与杜十娘关系好的姑娘都能成为杜七的“姨娘”,若是在杜七周围画一个圈子,最亲近的人是杜十娘、翠儿,然后才是石闲、七姨、红吟、婵儿安宁白玉盘等人。      这里面,只有石闲和红吟才算的上杜七的姨娘。      祝平娘还好,像是倚石仙子在杜七这里就和春风城其他姑娘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她判断一个人是否亲近,就是看是不是能经常见到。      当然。      如果杜十娘指着一个姑娘告诉杜七,这个人要唤一声姨娘,那……另当别论。      “……”      祝平娘在东玄呆了很久,深知每一柄九华剑都是十分傲气、神秘的,纵然是当代的九华剑主也不可能让剑如此的听话,参考鱼行舟就知道了。      鱼行舟手中这柄九华剑,它的上一任主人,某一位九华上仙如今还在隐藏九华山……那么作为新一任剑主,不能完美的操控九华剑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倚石仙子本身是剑宗之人,更是久闻九华剑的威力,如雷贯耳。      在场的人应该没有人能比绝云剑宗的宗主更明白,一柄沾染了天地大道的仙剑对于剑修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如今,这两个懂剑、深知九华剑可怕和威能的女人,看着画面上那剑身轻吟、不断讨好红吟的长剑,轻轻叹息。      因为剑刃划伤了吕少君的手,导致红吟把对九华剑的厌恶都写在脸上,可剑依然“厚着脸皮”往红吟身上贴,让红吟训的和孙子一样。      尤其是祝平娘,她一看就知道,红吟训斥九华剑的态度,和秋水楼里训丫头的口吻都一样。      云浅和祝平娘对视一眼,都能感觉到对方心里的那抹震惊和无奈。      无奈的情感,甚至是要大于震惊的。      怎么说呢……      从来到春风城之后,让她们惊讶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比如明灯的奇怪天赋。      比如东宫之主和禅子的会面。      比如禅子在春风城里把自己给卖了,还要接客。      比如仙品悟道竹的出世、天威之下,连上清黄庭观的魏云笈都扛不住,至今也没有找到魏云笈的下落。      还有就是春风城的涡流、九华上仙要毁灭南荒、真龙出世。      一条一条,上面每一个单独拿出去都可以让修仙界整个抖三抖,可是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在春风城和春风城周边。      现在又多了一个年少悲惨的红倌人可以教训九华剑。      相比之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地方……有些邪门。”祝平娘沉默了许久,憋出几个字。      “我现在觉得,九华山的人对春风城有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地方的风水很有问题。”吕少君认真说道:“你们没感觉……这儿的姑娘好看的过分吗?”      “?”      “?”      姑娘好看,也能拿出来说的?      勾栏里,姑娘不好看那卖什么?      “这说明春风城水土好,再说了,……你也不想想这个地方是做什么,不好看的姑娘,能呆在春风城?”祝平娘无奈的说道。      “哦,也是。”吕少君点点头,她把这件事给忘了。      “……所以,鱼行舟的九华剑剑没问题吧,确定不是坏掉了?”祝平娘叹息。      远处,鱼行舟发现倚石仙子和祝平娘的视线忽然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她抱在怀里的剑上。      “你过来。”吕少君对着鱼行舟招手。      “师父,怎么了?”鱼行舟起身,走过来。      吕少君拉扯了一下鱼行舟的手,将剑鞘对上了倚石仙子,随后说道:“同一把剑,你试一下。”      鱼行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让倚石仙子小心的话,按照吕少君所说的,出鞘了两寸。      寒光微微一闪,空气中的水汽浓郁了许多。      倚石仙子没有任何犹豫,手指轻轻在剑刃上一抹,只听嗤的一声,水流般的剑气割裂了她的护体真元,在倚石仙子白皙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与受伤需要包扎的吕少君不同,三息的时间后,她受伤的伤口就消失不见,恢复如初。      “回去吧。”吕少君摆手。      鱼行舟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九华剑当真神秘,这么轻易的就撕开了我的真元。”倚石仙子叹气,心道蕴含天地至理的剑就是不同,哪怕是她绝云宗的镇山神剑也很难与九华剑相比。      这样的至宝,却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就交给了鱼行舟这样尚未发育起来的孩子。      她觉得当真是站的越高,越能感受到九华山的可怕底蕴。      “不得不说,你家的这个丫头,真是很好运。”倚石仙子看着鱼行舟的背影。      “谁说不是呢?”吕少君也跟着叹气。      九华山行事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对任何的宝物功法都没有欲望,除了定期开放九华山试剑泉选拔九华剑主,从不关注修仙界的事,也不插手任何宗门的内事,那些公开针对九华山的宗门向来也都是无视的。      对于九华剑主,九华山也向来是只提供帮助,提供功法法宝,却从不要求对方履行任何的义务,单单是这百年来,九华山送出去的法宝功法已经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      所以,尽管目前对九华山的印象已经跌至谷底,但是无论是倚石仙子还是吕少君祝平娘都不得不承认。      九华山于她们这些“俗世”中人,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兴许就和那个男人所说的,她们才站在海里,回头是岸。      “说起来……我记得,曾经也有九华剑主一直敌视九华山,并与之为敌的吧。”祝平娘忽然想起了什么,想起了一个也可以称得上是传奇、脾气有些火爆的姑娘。      “听师父说过,不过入道境之后,她也入了九华山。”倚石仙子轻轻扶额,现在想来,先前来春风城的这位九霄上仙好像还想要拉她入伙。      不过,倚石仙子身负振兴绝云的任务,自然不会抛弃宗门,入什么九华山。      “桐君不知道那红丫头的来历,可她却能对九华剑如臂使指。”吕少君说道:“我去搜一下红丫头的魂?”      “给我一边去。”祝平娘的脸一下就黑了。      ------------      休息一天      咳的厉害,早点睡了      ------------      0892 追本溯源      搜自家丫头的魂?      这种事情,祝平娘哪里舍得。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吕少君问道。      “……反正不行。”祝平娘皱眉:“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有奇怪的地方,我还能看不出来?”      “可问题是,你怎么解释她能驱使九华剑的事情。”吕少君叹气。      “这……鬼知道。”祝平娘捂着额头。      这春风城里的秘密,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此时,倚石仙子说话了:“桐君,就算去搜红吟的魂,多半也搜不出什么来,说到底既然她的灵魂坚韧到能够使用九华剑,就不是一个搜魂法能看得清楚的。”      “这才是实话。”吕少君跟着点点头,随后摊手:“现在怎么办?”      “你们说九华山对春风城的觊觎,会不会是为了红姑娘?”倚石仙子坐直身子:“能够完全掌控九华剑的存在,就算是九华上仙也很难做到吧。”      “话是这么说。”祝平娘摇头:“我在道宫呆的时间最长,与九华山接触的最多……区区一柄九华剑,不至于让那些疯子冒天下之大不韪,要连着整个南荒一起毁了。”      就算红吟真的是某位初代剑主兵解,又怎么样?      九华山缺九华上仙吗?      一个没有暴露过任何野心、势力底蕴极其庞大的圣地,他们甚至都在意九华剑,不然这样的至宝怎么落到魔门的鱼行舟手里。      “九华山的人行事,一定有更深层次的意义。”祝平娘认真说道。      “我觉得也是这样,要知道那位上仙命都不要的和春风城同归于尽。”吕少君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所以说,春风城里难解的神秘,又添了一个红丫头,现在怎么办?桐君,你准备怎么处理红丫头?千万可别说,你真的想要她继承秋水楼,做下一个鸨母。”      “……”祝平娘虽然很想说把秋水楼留给红吟,但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如今,整个修仙界的人都知道隐仙祝桐君在春风城,加上九华山的觊觎,这里早晚会变成麻烦的地方。      “我不是说了,准备把在这里多数的姑娘都迁去梅花庵。”祝平娘说道。      梅花庵是仙门,地方宽敞的很,就算把春风城里所有的姑娘全部带回去也绰绰有余。      “红吟也跟着去梅花庵?”吕少君眨眨眼:“那样最好,带在身边,慢慢去了解她身上的秘密最好,现在除非咱们去问九华山的人,不然……谁也看不透红丫头身上的秘密。”      “阿浅,九华山的人不是说想要你吗。”祝平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要不,你就从了九华山吧……去帮我查查,红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历。”      “……”倚石仙子眼角微微抽动,她盯着祝平娘不说话。      “好了,开玩笑的。”祝平娘悻悻的低下头,说道:“说实话,杜七和十娘将来是要上绝云的,红吟那孩子,一定也想跟着十娘。”      “意思是,一个明灯还不够,现在一个和九华剑有关的人也便宜云浅?凭什么啊。”吕少君不满的嚷道:“我也和很喜欢红丫头。”      她女儿已经是云浅你的弟子了。      凭什么好事都让云浅一个人占了。      “阿浅是剑宗,本就适合红丫头,再不济,让红丫头去梅花庵学琴也行,有你们八方客栈什么事情?”祝平娘呸了一声:“少君,你客栈里收拾干净了吗?就叫着要红丫头。”      “没事了。”吕少君哼了一声,无话可说了。      如今她放手之后,整个八方客栈都乌烟瘴气的,自然不是个好去处。      “行了,关于红丫头就这样吧。”祝平娘虽然对于红吟身上奇怪的事情十分不解,但是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起来。”吕少君眼睛眯起了一些,她说道:“所有奇怪的事情都才发生没有多久,那么……一切的开始,你们有没有留意过。”      “一切的开始?”祝平娘摆摆手:“我一直封印着修为,什么都不知道。”      禅子都住了几个月了,她才知道呢。      “天劫?”倚石仙子却知晓吕少君的意思。      “就是天劫。”吕少君点头:“春风城的一道天劫劈碎了金风楼……可是至今也没有找到天劫发生的原因,横过来看灵气涡流也好、青龙也罢,都是在这件事之后。”      “天劫是很奇怪。”倚石仙子若有所思:“师承当时在城里,按照他说的……天劫的规格十分高,瞬间就锁死了他浑身的修为,但是最后却只轻飘飘的劈碎了酒楼的窗子,震聋了一个纨绔的耳朵。”      一时没有找到宝物出世。      二是没有妖孽出世。      这场莫名其妙的天劫,就春风城里第一个无法解释的问题。      来的快,走的也快,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劫。”祝平娘若有所思:“的确,这种事情才是九华山会在意的事情。”      “少君,那纨绔不是让你们的人捉去了吗?就没问出什么来。”倚石仙子问。      “你说姓李的那个玩意?”吕少君露出晦气的表情:“把它整个人都抽干了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知道她欺负了桐君喜欢的杜十娘……活该他遭雷劈。”      “李孟阳的胞弟是吧,死的好,就是哪个玩意让十娘伤了脸。”祝平娘恨得牙痒痒。      “李孟阳……哼。”吕少君觉得自己这个人可能天生就和书生不合。      她自己被疏远的夫子“骗”了身子、生了孩子后被“抛弃”。      而李太乙是李孟阳的胞弟,李孟阳就被那个夫子给收为入室弟子了。      这么样起来,杀了对方胞弟的八方客栈又成了李孟阳的仇人。      “反正我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小子和天劫应该没关系。”吕少君说道。      “没关系,怎么就劈金风楼?怎么金风楼里的杜十娘和十娘没事,就拿纨绔伤着了?”祝平娘摇头:“少君,你这个动不动就搜魂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若是还留着他一条命,说不得能查出什么来。”      “死都死了。”吕少君不满的说道:“我帮你家十娘出气,你倒怨我了。”      ------------      0893 源头可能是杜七?      “哦,这也是。”祝平娘点点头,她当初也是封印了修为,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想来她恢复修为之后也会去给杜十娘报仇。      抽筋扒骨都是轻的。      祝平娘觉得,她说不得都能做出来把纨绔剁碎了给李家的人送过去这种事情。      “再说了,就算我留了他一条命……行舟也会杀了他的。”吕少君回过头,看着远处轻轻擦拭着九华剑的鱼行舟。      鱼行舟本来不愿意管八方客栈的事情,但是她发现从李太乙记忆中扒出来的姑娘叫杜十娘后,态度立刻就变了。      “鱼行舟……鱼?”祝平娘一愣,随后惊诧的看着鱼行舟,思路瞬间就打开了。      她知道杜十娘和石闲的过去,却独独没有往这件事上想过。      “十娘知道吗?”祝平娘问。      “不知道吧,事情都过去了,你可别给去给行舟找不自在。”吕少君提醒祝平娘:“我当初强行把行舟从春风城给带回来,说到底也不能怨她。”      “我知道。”祝平娘摇摇头,说起来……      她和鱼行舟都是有力量的、都做了袖手旁观的事情。      该是能体谅对方的心情。      “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倚石仙子疑惑的眨了眨眼。      “你也不用懂。”吕少君笑了笑:“你平日里和桐君穿一条裤子,处处排斥我,现在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了。”      倚石仙子:“……”      “行了。”祝平娘摆摆手,她说道:“听你们这么一说,当时的天劫的确奇怪的很我有感觉,九华山忽然对春风城出手,极有可能就是和莫名其妙的劫雷有关……少君,你说当时被震碎屋子的房间,除了李太乙,还有十娘和杜七是不是。”      “嗯。”吕少君点头:“当时杜十娘和杜七在用晚餐,那纨绔去找的麻烦,就三个人。”      “有没有可能问题出在杜七和杜十娘的身上。”倚石仙子认真的说道。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不是没可能。”吕少君说道:“不过,一个是知根知底的红倌,一个……修炼的天赋都那么差,而且怎么想都是在天劫里受伤的纨绔最有问题,我建议把李家的人挨个差一遍。”      吕少君眯着眼睛:“弟弟被天劫劈了,哥哥却天赋异禀成了四方书院的入室弟子,听说天赋不亚于行舟……你们不觉得,李孟阳的天赋和整个李家,很可疑吗。”      “的确很可疑,李孟阳暂时动不了,不过……我认为可以将李家的人挨个搜一遍魂。”祝平娘立刻说道。      “你方才还说不让我搜魂呢?”吕少君轻轻一笑:“到时候我弄死了人,你又要怨我没有留下线索了。”      “谁让李家的人欺负十娘?”祝平娘眼神认真:“这笔账,我早晚会和他们算。”      “就不和李孟阳算了?”吕少君得意的看了一眼一旁完全插不上话的倚石仙子,说道:“说实话,在李太乙得到记忆力,他那位大兄对于杜十娘可是痴情的很。”      “这是十娘和他之间的事情,是少君你和书院的恩怨,我插不上手。”祝平娘说道。      “行吧,你倒是看的清楚。”吕少君摆摆手:“那我就安排人去找李家的人了……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来。”      “别都弄死了,调查为主。”祝平娘提醒吕少君:“真要算账也是十娘自己的事情。万一日后十娘步入修炼这件事成了她的心魔,也能让她自己……去做个了断。”      “你想的可真细致,行吧,我知道了。”吕少君说着,轻轻杵了一下的倚石仙子:“你怎么看。”      “……”倚石仙子没有说话,她插不上话,自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少君,你差不多得了。”祝平娘看着吕少君小人得志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随后站起身:“你们……先准备着,我去看看红吟那丫头,我怎么就不知道她有这么大得到本事。”      “然后呢?她和杜十娘在一起吧。”吕少君提醒道:“你不是……不想参加杜十娘的宴?”      “我去说两句话就回来。”祝平娘啐了一声,接着看向倚石仙子,解释道:“顺便问一下,当初天劫的事情,十娘和杜七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去吧去吧。”吕少君嗔道:“分明就是想去看看杜十娘,还找什么理由……你去你的,快些回来,不然……我可不保证我能和云浅和平相处。”      “你们打起来,让青萝看见了,丢不丢人。”祝平娘啐了一声,随后化作一抹虚影,消失在阳台上。      等到祝平娘走了,吕少君才收起笑容,对着倚石仙子说道:“桐君真的变了好多。”      “她高兴,就是好事。”倚石仙子点点头。      “也是。”      正说着,柳青萝一袭青衣从里屋走出来,赤红束腰趁着那纤细腰肢,暗色紧身袍袖上衣,下罩烟纱散花裙,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她环顾四周,奇怪的说道:“平娘呢。”      “去找杜十娘了,有什么话要说,这就回来。”吕少君说道。      “……她自己弄的宴,自己却先跑了,当真是没规矩。”柳青萝很是无奈……她想去看七姨都忍着呢。      吕少君无视了一旁完全不说话的倚石仙子,走过去热情的抓住了柳青萝的手,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      柳青萝眼梢狭长,妆后多了几分媚色,眼眉之间点着一抹金调点,又添了几分精致。      “妹妹可真好看。”吕少君忍不住的说道。      她就说,春风城姑娘的姿色好的过分。      从红吟之后,吕少君就发现自己好像开窍了,还是能欣赏到姑娘家的美丽了……她开始后悔自己年少无知,怎么就能看上男人呢。      柳青萝被吕少君的热情吓了一跳,但是当她想到整整一大盒暗舒荷后,又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正经人,祝平娘准备这么多暗舒荷做什么。      只是……      柳青萝看着衬着月光,安静坐着的倚石仙子和鱼行舟,内心腹诽。      她们也要吃暗舒荷吗?      那得是什么模样啊。      ------------      0894 祝平娘也有很多人喜欢      天上落细雨。      婵儿一袭桃红的衣裳,撑着一把浅绿色的小伞,手里还拎着一个灯笼。      在她面前,是已经在琴楼的翠儿派过来的两辆马车,接她们出门用。      “姑娘们,都准备准备,咱们要出发了。”婵儿站在马车前嚷道。      “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七姨抱着狸花朝着马车走去,白玉盘和安宁服侍一旁,乖巧的扶着七姨上车。      在七姨的身后,杜七和杜十娘撑着同一把伞走出来,前者抱着后者的手臂,扶着杜十娘上了另一辆马车。      “阿纤姐居然和七姨有关系,那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已经洗白白的纤阿换上了石闲给她精挑细选的碎花长裙,正被裹了好几层衣裳的石闲抓着手,无奈的跟着七姨上车。      最后,婵儿走过来和明灯两个人轻轻架着红吟,就要一起上七姨的马车。      “明灯,把阿寻送我这儿来。”杜十娘忽然探头说道。      “啊?”婵儿一愣。      “啊什么啊。”杜十娘眼角微微抽搐。      一共就两辆马车,她和杜七上了一辆,其他人全都上了另一辆,真不嫌挤得慌。      “哦。”婵儿无奈的和明灯将红吟送上了杜十娘和杜七的马车,随后抓着明灯的手,上了另外一辆。      “出发了!”      随着婵儿笑着的声音,两辆马车开始朝着琴楼而去。      马蹄声、小雨声混合在一起。      杜七听着前方车厢里七姨的嗔怒、石闲的娇笑、小姑娘们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的热闹,大眼睛微微眨了眨,转头再看向自己这边。      诺大的车厢,只有她和十娘,还有被杜十娘要求送上来,一只脚缠着纱布,正靠着杜十娘整理衣裳的红吟。      “十娘,她们特意给你和七姑娘腾出一个独处的地方,你非要带上我做什么。”红吟十分的无奈。      她可不想做杜七和杜十娘之间的绊脚石。      “有什么好独处的。”杜十娘轻轻揽住红吟的腰,嗔道:“你还受着伤呢,我舍得让你去和她们一起挤?我不在车上,四闲一会儿不知道要怎么欺负你。”      “晚上闹起来,你可就没法子和七姑娘单独说话了。”红吟嗔道:“现在给你腾出位置说悄悄话,你自己还不乐意了。”      “我心里有数。”杜十娘啐了一声,旋即斜着眸子看了一眼杜七,却看见杜七正撩起窗帘,看着外面。      夜里正下着雨的春风城也很好看,四周挂起了红灯笼,远处内湖的水面上映着色彩斑斓的灯光,那些彩灯远远的映在马车内杜七的面上,好似彩妆。      “妮子,你看什么呢。”杜十娘问道。      “十娘,景天身边的小侍一直在盯着咱们,好像……去通风报信了。”杜七如实说道。      “景天?练红公子监视咱们做什么。”红吟微微一怔,顿时有些紧张。      “好了,也是经常的事情了,你别紧张。”杜十娘摇摇头,伸手捏了捏杜七的脸:“你连这种小事也能注意到?”      “我看见了。”杜七点头。      “我倒是忘了,你这丫头如今也是修仙者了。”杜十娘摇摇头,顺势依靠在红吟身上,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妮子这几日没去医馆,估摸着,那小公子又有医理攒着想问呢,不出意外……咱们在琴楼能瞧着他。”      “这样?”红吟眨眨眼,旋即叹气,显然不是很能适应杜十娘对待传闻中练红公子的态度。      正好,杜十娘也有事情想要和白景天说……      就按照七姨说的,提醒一下白景天,不要断了她的财路。      窗外下着雨,杜七没有打扰杜十娘和红吟说悄悄话,而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偶尔会瞥一两眼身边的人,眼神却依旧平静。      怎么说呢。      她看着十娘和红吟亲近,的确不会有嫉妒的感觉,所以依旧不是很能理解安宁所说的喜欢一个人就要占有。      大家一起,这般热热闹闹的不好吗。      杜七微微一怔。      她以前不甚习惯这般热闹的场景,所以去哪儿都是一个人……如今看着杜十娘和红吟交互,反而会很喜欢。      “也没什么不好。”杜七十分小声说了一句,接着眼神一动,看向窗外某个地方。      伴随着一声轻吟,一个人突兀的出现在了杜十娘和杜七的马车中。      “平娘?”杜十娘一愣,望着眼前盛装打扮的祝平娘,一时间有些懵了,随后惊喜的说道:“平娘,你是来参加我们的宴的吗?”      “青萝还在等着我呢。”祝平娘摆摆手:“我一会儿再与你说话,先闭嘴。”      “……。”杜十娘眼角微微一抽。      “不是去和云姐姐玩去了?”红吟惊讶后,无奈的叹气:“再说了,我表面上还不知道您是仙门呢,哪有您这样,一点准备都不给我的。”      “回来看一眼。”祝平娘点点头,望着红吟的脚:“扭着了?”      “嗯,不小心。”红吟点头。      “我看你不是能教训九华剑,厉害的很吗?怎么还能扭着脚。”祝平娘啐了一声。      “九华剑?”红吟眨眨眼。      杜十娘疑惑的看着祝平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杜七歪着头,往杜十娘身边靠了靠,眸子往右上方移动,回忆着什么。      “你说吕姐姐手里那把仙剑?”红吟想起了什么,她哼了一声:“剑是挺好看的,可惜会伤人,不是好东西。”      “你知道什么?”祝平娘捏了捏红吟的耳朵,嗔道:“我现在都怀疑你的来历了。”      “我的来历,您还不清楚,古今皆平?我名字都是您起得。”红吟叹气:“找我麻烦?”      “看看你身子有没有变化。”祝平娘手上泛起了一层虹光,看起来有些危险。      红吟眨眨眼,随后主动以额头迎上了祝平娘的手。      这一幕实在有些奇怪。      祝平娘查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查到,她呼出一口浊气:“我真是不知道,你这丫头是哪根筋搭上了九华山的人,算了……就在这样吧。”      “我不知道恁在说什么。”红吟摆摆手,伸手轻轻抹去祝平娘鬓角的一丝水润,嗔道:“都是仙门了,怎么还能教雨淋着。”      ------------      0895 不要脸的宴      红吟取出随身的手帕,轻轻擦拭去祝平娘头发上的些许水渍:“堂堂仙门的姑娘,还能让雨淋着,看来您也不是多厉害的仙人。”      “我本来也多厉害,厉害的仙门,谁会在春风城做班主?”祝平娘啐了一声,视线往杜十娘身边斜了斜,笑着说道:“再说了红丫头,你不是也扭了脚,第一时间没去医馆,拖到七姑娘给你治,你说图的是什么?”      “我那是让……”红吟哼了一声,在祝平娘耳边说道:“我那是让十娘心疼的。”      “我也一样。”祝平娘抿嘴一笑:“不过就是淋了点雨,你这不就给我擦脸了?”      “切。”红吟摆摆手,随后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杜十娘后低声说道:“吕姐姐身边那位鱼姑娘,您瞧见了没?”      “瞧见了。”祝平娘点点头。      “她……”      “就是一个普通的仙门,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祝平娘随口说道:“一直坐在一旁和小丫头玩,也不过来说话,性子有些孤僻。”      “这样啊。”红吟心想原来不是躲着她,而是真的性子孤僻。      “算了,我胡思乱想呢。”红吟摆摆手:“我没事,您去和十娘说话吧。”      “知道你没事。”祝平娘眼睛眯起了一些。      她在红吟体内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身体依旧羸弱,识海和经脉都出于未开放的状态,怎么看都是最普通的女人……却能够指使九华剑。      别的不说,就红吟这个能力,以后如果修炼去九华山试剑泉……估摸着妥妥的就是九华剑主,应该没有人能比她的适性更好的了吧,鱼行舟当初测试的时候手背只划破了一个口子都被评为第一。      马车摇晃,七姨等人的马车在前面,杜十娘的车在后头。      罢了。      祝平娘摇头。      就算她再疑惑,她也不会把红吟交给九华山的。      这个天赋……便暂且当做不存在好了。      “平娘,我可能说话了?”杜十娘问。      “说你的,我又没捂着你的嘴。”      “怎么不来我的宴。”杜十娘盯着祝平娘:“别说您和云姐姐过二人世界了,我可是都听见了的,青姨也在,阿寻先前也说一个姓吕的姐姐也在。”      祝平娘心想何止有个姓吕的姐姐,还有一个姓鱼的姐姐呢。      这带过去,让杜十娘认出来了之后,她不得当场跳起来。      “再说了。”杜十娘牵着杜七的手说道:“既然有这么多的姑娘,完全可以和我们一起并宴,还是说……平娘你和我见外?”      杜十娘多少能猜到祝平娘不来她宴会的心思。      但是她不在意。      “平娘,我从来没有觉得,帮我是应该的事情。”杜十娘轻声说道:“阿寻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相反的,祝平娘这些年不知道有多么照顾她,所以于情于理,祝平娘都可以来参加庆功宴。      “就是就是。”红吟立刻附和:“难得见一次仙门,不来和我们并宴,可惜了。”      祝平娘看着杜十娘认真的眼神,忍不住叹息。      是了。      她还没有一个丫头看的清楚。      “和我说这个没用,我今天说不去就不去。”祝平娘忽然声音上扬。      “怎么还耍赖呢。”杜十娘瞪着眼睛。      “平娘……你……”自家班主说不过人就耍赖,红吟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要我和你们并宴也行,不过……你知道我们今晚准备做什么,就嚷嚷着要并宴?”祝平娘没好气的说道:“不去和你们一起,那是为了你们好。”      “能做什么。”红吟摆摆手:“我也和吕姐姐接触过,无非就是和我们一样,听听曲子,吃点东西……您说带上了青姨,就是要听青姨的戏吧。”      “青姨也在就很巧。”杜十娘听着前方的车轮声,立刻补充道:“正好……青姨一定也想念七姨了。”      祝平娘看着红吟和杜十娘一唱一和的,眼角微微一抽,她指着一旁乖巧坐着看风景的杜七,说道:“你们能不能学学七姑娘?安静点?在这儿逼宫呢。”      “总之,不来得给我个理由。”杜十娘站起来,走过去死死抱住祝平娘的手臂,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呢。”      她是想询问祝平娘关于让杜七出台的意见。      “天天说忌惮仙门,我就不是仙门了?”祝平娘忍不住拍了拍杜十娘的后腰,随后眼睛眯起了一些,她在杜十娘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非要我给你个理由是吧,那我可就直说了……”      “……”      只见祝平娘在杜十娘耳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后,杜十娘的脸色一僵,她一把推开祝平娘,嫌弃的看着她:“平娘,你……噫,你怎么……算了,你们玩你们的,别带上我了。”      “怎么,不是说要并宴?”祝平娘勾起嘴角。      “并什么并,真有您的……果然,这非得是仙门的聚会才行,一般人哪里受得了。”杜十娘回头看了一眼杜七,心想她身边还有杜七和明灯这样的孩子。      祝平娘告诉她,她们的宴上,买了很多暗舒荷,准备一人一块的吃。      好家伙,那得是什么场面,可不是只有仙人才能受得了,一般姑娘来一口估计就懵了。      这下就算祝平娘主动要并宴,杜十娘也不可能应允了。      这不是带坏家里的孩子吗。      “?”      坐在一旁的红吟脑袋上飞起一个问号。      这是怎么了?      十娘的态度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      红吟可是知道杜十娘有多想和祝平娘碰杯的,她说道:“举杯需尽欢,平娘你不在,我可不能玩的尽兴。”      让红吟更意外的,阻止她的人正是杜十娘,只见杜十娘捂着脸,无奈的说道:“阿寻,别说了,平娘玩她的,咱们吃咱们的酒。”      “……”红吟微微一怔,不再说话。      “十娘,七姑娘,我有件事想问你们。”祝平娘忽然说道。      “问妮子?”杜十娘走到杜七面前,警惕的看着祝平娘:“您想问什么,直说就是了。”      “还记得金风楼被劈的那次吗?”祝平娘深吸一口气。      杜十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当然记得。      杜七也跟着点点头,那是十娘第一次带她去吃烤鱼,虽然最后没有吃上,可还是记得清楚。      “当时的天劫……不,雷劈下来之后,你们是什么感觉?”祝平娘问。      “雷?”杜十娘一愣:“哦,好像当时是打雷了。”      她没什么感觉。      ------------      0896 一场雷光,十娘只记得温暖。      “没什么感觉?”祝平娘不明白,那可是天劫、煌煌天威之下,作为近距离感天威的人,杜十娘说自己恐惧、惊骇过度都是正常的。      怎么会没有什么感觉。      “真的没什么感觉。”杜十娘说道。      “你仔细想想。”      “……”      “我想起来了。”杜十娘眨眨眼:“当时打雷的时候,那雷光给我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和其他的雷电都不一样,虽然光芒耀眼……但是却不刺人。”      杜十娘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杜七,她当着祝平娘的面没有好意思说出口,那就是当时电光在她眼里温暖像是冬日的阳光,就好像杜七的温度。      “温暖?”祝平娘懵了。      那可是天劫,强大如魏云笈、夫子都难以抵抗的天威,杜十娘却用温暖来形容。      “我反正的确是没有听见一丁点的雷声。”杜十娘平静的说道:“后来四闲说李家二公子被震聋了耳朵我还奇怪呢。”      “我想不明白。”祝平娘奇怪的看了一眼杜十娘。      她知道当时杜十娘的处境,有些怀疑杜十娘是不是因为当时正被纨绔胁迫,所以根本就无心在意天劫的事情。      也不对。      既然李太乙被震聋了耳朵,同样近在咫尺的杜十娘就不应该安然无事,显然……天劫就是有选择的在针对目标。      天劫也有规矩,不会伤及无辜,杜十娘就是那个无辜。      祝平娘没有想过李太乙是因为欺负杜十娘才被雷劈的。      毕竟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      “七姑娘呢?对当时的天上打雷有什么感觉。”祝平娘询问杜七。      “我?”杜七抱着杜十娘的手臂,轻声说道:“十娘不喜欢雷声,好在雷光来的快,去的也快。”      “……”祝平娘无奈的叹气。      怎么说呢。      春风城的秘密太多,无法从杜七和杜十娘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她提早也想到了这一点,倒是不意外。      “你也是走运,那么大的雷,就没有伤着你和七姑娘一丁点。”祝平娘说道。      “雷不能伤十娘。”杜七说了一句,不过没有人理会她。      “所以……问题果然出在李家身上。”祝平娘皱眉:“李孟阳的无缘无故的天赋与他弟弟遭劫……该是有联系的。”      “是李家出事了吗?”杜十娘问。      看到杜十娘主动询问李家的事情,红吟和祝平娘皆是一怔。      “算是吧。”祝平娘说道:“李孟阳的天赋极好,他弟弟又遭了天劫……很难不让人去想,李家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天赋。”杜十娘柳眉微微一挑,她平静的说道:“为什么是有宝物?我觉得李甲的天赋本来就不错,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祝平娘一愣,随后看向红吟,两个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若是杜十娘避讳谈李孟阳的事情反而不好,如今这样大大方方,祝平娘和红吟反而安心了。      有些事情放下了,就是放下了。      “聪明是要有极限的,那样的天赋足以和鱼……总之就是很厉害,应当不是他自己的本事。”祝平娘说道。      “平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不懂修炼的事情。”杜十娘摇摇头,一只手拦住杜七的腰,说道:“平娘,你来问我关于李家的事儿我是没想到的,真就不怕我晚上吃不下饭?”      “你这不是放下了吗。”祝平娘笑着。      “谁知道。”杜十娘啐了一声,她转过身,在祝平娘和红吟略显惊讶的视线里轻轻亲了一下杜七的脸,随后说道:“至少,妮子在我身边,我算是放下了。”      “你倒是实诚。”祝平娘看着面上缓缓攀上一缕红晕的杜七,会心一笑:“七姑娘可不是你逃避的工具。”      “逃避算不上,就是一时间有些想不清楚。”杜十娘无奈的说道:“最近要我想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也抽不出空来。”      “行吧。”祝平娘摆摆手:“不和你们废话了,我回去了,青萝还在等着我呢……一会儿该念叨了。”      “也不知道您专门跑过来一趟图的什么。”杜十娘轻轻拍了拍杜七的腿。      杜七便与祝平娘告别。      “七姑娘真可爱。”祝平娘的笑意从眼角开至眉梢,她忍不住说道:“要是你们的宴上有什么是吸引我的,那有且只有七姑娘了。”      “您休想。”杜十娘一想起祝平娘自己准备的、放肆的、满是暗舒荷的宴,忍不住将杜七护在身后。      “你护犊子呢?我还能抢她走啊。”祝平娘呸了一声。      “那可说不准。”杜十娘认真的说道:“秋水楼的姐妹,不少可都是您从淮沁抢过来的。”      “我看你是皮痒了。”祝平娘咬牙。      “我不是店里的人了,您凭什么教训我。”杜十娘反问。      “得,翅膀硬了……我今个还忙着,过两天去收拾你。”祝平娘轻轻踢了杜十娘一脚,然后说道:“我走了,你们玩的尽兴。”      “平娘,你注意点,别再淋着雨了。”红吟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祝平娘不耐烦的摆摆手。      “还有就是……我很喜欢平娘给我的名字。”红吟忽然说道。      “嗯?”祝平娘一愣,随后勾起嘴角:“喜欢就好。”      接着,祝平娘就化作一阵风,凭空消失在马车里。      一江烟雨落在马车上方,发出让人安心的声响。      红吟因为和祝平娘“表白”被杜十娘看见了,回想起来有些脸红,抢先说道:“她走了?仙门可真是方便。”      “是很方便,不过……阿寻,你知道她给你起的名字的意义了?”杜十娘嗔道:“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不学无术的。”      “知道就知道了。”红吟摆摆手,看着杜十娘和一旁发呆的杜七:“十娘,你给七姑娘的名字是什么意义?”      “没意义,所以准备再给她取一个小字。”杜十娘一笑。      杜七一怔,转头看着杜十娘。      红吟也一愣,若有所思:“给姑娘起一个小字,的确……她是该有一个字。”      “具体的,咱们宴上再商量。”杜十娘摇摇头。      “行。”红吟应声,随后说道:“对了十娘,你方才怎么忽然不想和平娘并宴了?她和你说了什么。”      “一人吃一块暗舒荷,你受得了啊。”      “……好家伙。”      ------------      0897 入宴      马车上,红吟和杜十娘坐在一处,窃窃私语。      杜七被“排挤”在对面,随意的看着窗外。      “你不去和姑娘说话,粘着我做什么。”红吟看着近在咫尺的杜十娘,十分的无奈。      “不喜欢?”杜十娘问。      “我哪会不喜欢?”红吟轻轻叹息,随后瞥了一眼杜七:“如果七姑娘不在,你还这么亲近我,我才高兴。”      如今不过是仗着杜七在,笃定了她不敢做过线的事情罢了。      “你急什么?我不是说好了……过些时日去你那儿玩。”杜十娘抿嘴一笑。      “说的废话。”红吟啐了一声:“去秋水楼住,就没有其他的姐妹了?”      单单是绿绮,就能把她给烦死了。      “那我也不能和你搬出去住吧。”杜十娘轻轻叹息,随后小声的在红吟耳边说道:“平娘的宴上吃暗舒荷,也太……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们是仙门,愿意用暗舒荷沐浴也是她们的自由。”红吟想了想后说道:“十娘,暗舒荷也没什么吧,不需要避着七姑娘。”      “我知道。”杜十娘说着偷偷看了杜七一眼。      杜七是医家的先生,暗舒荷对她而言也和普通的药材没有什么分别。      参考麝香、红花就知晓了。      在姑娘家眼里,是十恶不赦的物件,但是在杜七眼里什么也不算。      加上暗舒荷在春风城里的的确确是很家常的东西,所以……杜十娘才会觉得就算杜七在身边,她也不是不能接暗舒荷的宣。      “我只是觉得下意识要避着她。”杜十娘无奈的轻轻扯了一下红吟的袖口。      “我懂。”红吟笑着:“不过,你心里有数不用避着姑娘就行。”      “我当然知道。”杜十娘点点头,她小声说道:“听说沈家新的暗舒荷效果很不错……茶会上少少的吃一些也没什么。”      “是吧。”红吟眯着眼睛,在杜十娘耳边说道:“炒热气氛可太好用了。”      红吟和杜十娘一样,都是这么想的。      暗舒荷作为一个调解气氛的工具,比之麝香之流……其实更能让人接受。      麝香毕竟是伤身子的。      “十娘,你愿意让七姑娘吃红荷吗?”红吟忽然问。      “不太愿意。”杜十娘想了想,说道:“就好像……我不想她吃酒一样。”      红吟眨眨眼,看着对面那正看着窗外的杜七,只觉得姑娘侧脸俏丽如画,红吟勾起嘴角,在杜十娘耳边说道:“不太愿意,就是说也不是没的商量。”      “臭阿寻,就你机灵。”杜十娘拍打了一下红吟的腿,随后小声说道:“果酒……少少的吃一些也没什么。”      “是什么让你态度变得这么厉害?”红吟问。      “她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了。”杜十娘认真说道:“我也不能什么都管着。”      “你连个名分都不给姑娘,还管她呢。”      “哼。”      “……”      杜七轻轻靠在窗边,衣角随着马车轻轻摇晃着,她没有去偷听杜十娘和红吟说话,只是脑袋倚在窗棂上,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小雨天。      许久之后。      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琴楼到了。      窗外小雨,光芒明亮,有小虫在窗帘下游走,逶迤的假山后,隐约的亭榭中,穿过棠云梨雨,摇曳的竹影,似有断断续续的琴声隐隐飘来。      有美丽少女盘膝于台而坐专心抚琴,上方是雅间横立。      “下车了。”杜十娘轻轻拍了一下杜七的脸,和杜七一起扶着红吟下车。      七姨等人也下了车,纷纷撑起了伞朝着琴楼走过去。      大大小小的姑娘们一下来就簇成了一团,十分的惹人眼球。      在琴楼前,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领头的身穿黄色留仙鹤纹长裙的女人,在黄衣女人的身后有七八个少女跟着,打扮十分艳丽,而在这群少女中间有一个被所有姑娘围在中心的少女……石婴身着嫣红色襦裙,一头长发稳稳当当的束在脑后,面上点着可爱的妆容。      大红灯笼下,石婴坐在轮椅上,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如今……总算是等到杜七来了。      “七姑娘来了。”石婴看着远处凑过来的一大群姑娘,兴致颇高。      “姑娘来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又不需要你接客。”石婴身后的阿暖姑娘呸了一声,随后说道:“杜姐姐包了三楼的场子,她们自己开自己的宴,不需要咱们打扰……再说了,人家也没邀请你。”      “……”石婴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此时,翠儿从楼里走出来,说道:“石婴姐,你想来就来嘛。”      翠儿知道石婴是客栈的娘娘,知道她抓了李太乙,帮杜十娘出了气,无论是翠儿还是杜十娘,对于石婴都是很感激的。      “翠儿,你们玩你们的,别抢我们的人。”一旁的姑娘不乐意了。      “就是就是,阿婴才不去你们的宴。”      “……”      翠儿看着石婴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曾经客栈的娘娘,如今却成了……琴楼姑娘们的玩物,该说造化弄人。      此时,七姨们走进了琴楼的院子,翠儿便撑伞走了上去。      石婴正要打招呼,忽然看到了七姨身边的安宁,整个人一愣。      禅……禅子?      ……      “七姨,姑娘们,台子已经安排好了,包到明天中午。”翠儿走过去说道。      “嗯,和以前一样。”杜十娘伸了个懒腰,随后笑着说道:“麻烦你了,你不在的时候,安宁丫头可是想你的很。”      翠儿对着安宁一笑,随后眼睛眯起了一些,瞧着她只是一会儿不见,就和石闲关系突飞猛进,被石闲缠着的纤阿。      翠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到众人身后,和婵儿站在一起。      “这下人齐了。”杜十娘笑着搂住杜七的腰:“走吧。”      “十娘,石婴姐。”杜七小声说道。      此时,琴楼的门已经打开,姑娘们只是散在一处,并没有营造出特意迎接杜十娘的样子。      “我瞧见了。”杜十娘眨眨眼,她远远看着石婴有些僵硬的表情,她小声说道:“咱们知道她可是客栈的娘娘,琴楼的姑娘可不知道……别和她说话了,她好像挺不自在的。”      安宁:“……”      她可是知道石婴变脸的理由的。      这个丫头……知道她是禅子。      抬头看了一眼翠儿,再看着石婴。      得想办法,让这个女人闭嘴。      ------------      新群,可以来玩。      866645034,老群莫名其妙被举报封号了,就重新开了一个。      ------------      0898 三层花宴      一群姑娘似是花团朝着琴楼走去。      “石姐姐。”杜七在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放缓脚步,简简单单的和石婴打了个招呼。      “石婴姐。”明灯也乖巧的跟着唤了一句。      “要一起吗?”杜七问。      石婴虽然很想去参加杜七和杜十娘的宴,不过她感受着身后琴楼姑娘们那吃醋的眼神,以及……杜七身后安宁的“死亡眼神”,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七姑娘,你们玩你们的,不用在意我。”      “这样?”杜七点点头,她觉得石婴的伤已经不严重了,也就不多说话,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石婴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到安宁俏生生走过来,微微弯下腰,在石婴耳边笑着说:“石姐姐,好久不见。”      “禅……安宁姑娘,好久不见。”石婴手指攥紧了衣角,小心翼翼的说道:“唤我做什么?”      “姐姐别紧张。”安宁望着前方停下脚步,好奇的看着她的白玉盘,给了白玉盘一个笑容,随后微微弯下腰在石婴耳边小声说道:“石婴姐姐,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说完之后,安宁不给石婴任何反应的时间,笑着跑过去牵住了白玉盘的手,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只是安宁跨过门槛的时候,回头给了石婴一个眼神,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      她当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      石婴身后的姑娘们笑着说道:“方才那个丫头,是常管事带回来的孩子吧,我还是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的看呢,真好看。”      “阿婴,你还认得她呢。”      “认得,怎么不认得……不过我一点也不想认得。”石婴捂着脸,她本来是很想参加杜十娘的宴会的,但是一看到蹦蹦跳跳、逐渐远去的安宁……就如同被人泼了一大盆凉水。      石婴回过头,看着琴楼那些俏丽的姑娘,后怕的说道:“还是你们好。”      “说什么胡话呢。”      “咱们也进去了,收拾收拾,我今晚要亲手给杜姐姐、七姨她们准备小食。”      “我也来。”      石婴看着琴楼姑娘们兴致勃勃的样子,眼角微微一抽。      在她的身后,阿暖的手按在轮椅上:“阿婴,你有些奇怪,你……真的不去参加十姑娘的宴吗?我们先前只是说说的,你若是想去,我推着你去了。”      “先不去了,我脑仁疼。”石婴深吸一口气。      堂堂禅子,曾经对她来说是天上人,如今……如今……      石婴不知道怎么说。      禅子对于她来说,大概就等同于她对于琴楼的姑娘的差距……可能还要更大。      “不舒服,我给你揉揉。”      ……      ……      一进琴楼,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淡淡的酒香气,但是这里的味道很淡,而且伴随着一股醉人的气息,杜七扫视了一圈,发现这里都是一些正在用餐、听曲子的姑娘。      看了一圈,竟然没有瞧见一个男人,一个个方桌横在那儿,满满的姑娘们跪坐在桌前,纷纷抬眼瞧着杜十娘她们,笑着和她打招呼。      显然,不是所有姑娘家都有本事一下就包下来一整层的。      但是她们这只队伍里有石闲、有七姨,别说只包一层,就算是把整个琴楼都包下来一晚,也算不得事情。      跟着侍女的指引,杜七牵着杜十娘的手,踏着红木阶梯上了楼,走上了三楼推开门,一片崭新的天地咱现在杜七的面前。      “好……好看。”明灯微微张开嘴,紧紧抓着白玉盘的手。      只见整个第三层十分的开阔,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整个三楼都是一个平台,一个被鲜花围绕的平台。      在平台上,角落里有一张大圆桌,侧面还有供姑娘们休息的柔软毯子和床榻,桌上有精致瓷质茶杯,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女子家喜欢的画卷,从平台上,还可以看见远处的黑暗中灯火通明的春风城。      整片视野极其开阔,因为有幕帘,也不用怕房间里被冷风或者雨水灌的厉害。      此时,白玉盘和明灯甚至安宁都惊讶于整个房间的精致。      婵儿和翠儿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纤阿被石闲抓着手,面色平静。      杜十娘眨眨眼,她以前来的时候,琴楼的三层可不像这样的好看,只能说这次改装的很不错。      丫头……在这儿出台演曲的话……      杜十娘看着被鲜花群簇的高台,有些意动。      “十娘,咱们……要在三楼包场吃饭?”红吟看着铺满整个三层的鲜花,咽了口唾沫,她小声的说道:“这得多少银子啊。”      “明灯是她年龄小,你这个当姨娘的,怎么还这么没出息。”石闲不错过任何一个打压红吟的机会,她抓着纤阿的手,哼了一声后说道:“今晚所有的账,都由本姑娘来买。 ”      “我是没出息,你愿意花钱,那就是你有出息。”红吟笑着,她才不会争这些,她只要有人付钱就行。      “啧,没出息的人就是没出息。”石闲看着红吟毫不反驳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琴楼的三层重新装过了。”杜十娘轻轻拍了一下七姨的,说道:“您和这儿的班主关系好,给四闲便宜点呗,赚钱也不容易。”      “一边去。”七姨啐了一声:“我不要脸的?”      “那没事了。”杜十娘悻悻的道。      琴楼带路的侍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闹剧,纷纷掩面而笑。      这儿的姑娘都知道,以石闲的财力,包这里一个晚上到天亮,根本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更不要说,杜十娘如今在春风城可是风头无两。      “姑娘们,点单吧。”侍女笑着。      “我来点。”石闲大手一挥,跟着侍女们出去,于是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她们自己人。      “都放松点。”七姨说着,穿过花丛走到高台上,坐在了柔软的毯子上,她笑着:“来个人陪我打牌,玩银子的。”      “玩银子?”杜十娘眨眨眼,随后轻轻推了一下杜七,说道:“不是说自己没钱花,去赚七姨的钱。”      “?”      :。:      ------------      0899 宴中      姑娘家的宴也很简单,先玩一会儿,玩累了就休息……总之,突出一个随心所欲。      琴楼虽然在春风城不是什么很好的地方,但是这里的环境的确让杜十娘很喜欢,也让姑娘们身心舒适。      石闲褪下了杜十娘强迫她穿上的花袄,恢复了她本来的模样,侧躺在毯子上,与身边的纤阿说着话。      翠儿正跪坐在石闲的身边,轻柔的帮着石闲揉腰。      婵儿则顺势枕在翠儿的身边,晃荡着两条白皙的长腿,好奇的摘下身边红花,放在手里把玩。      安宁羡慕的看了一眼婵儿,回过头……就见到了自己身边安静坐着的白玉盘、正与猫儿抱在一起满地打滚的明灯,长长的叹息。      大人玩大人的,丫头玩丫头的,十楼的规矩一直都是这样。      所以,尽管想要和翠儿亲密,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只能和白玉盘亲近的事实。      “安宁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白玉盘眨眨眼。      “我只是觉得,为什么……我不是个大姑娘。”安宁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她此时应该去抱着翠儿姐的手臂,而不是与白玉盘这个傻姑娘的聊天。      “再来个十年,姐姐就长大了,现在也急不得。”白玉盘说道。      “你知道什么,哼。”安宁原地躺下,瞧着远处的花海,使劲拍打身下的毯子。      她就算再过十年,也是这个模样。      安宁很想把东玄的老和尚们拽过来好好埋怨一顿,若是他们当年再晚一些对她进行佛光洗礼……若是佛印觉醒的再晚上个五六年,她现在就是和翠儿一样的妙龄少女,可以混进大姑娘的圈子里。      “吃蜜饯吗?”白玉盘拿起一颗琴楼送上来的蜜饯,用贝齿轻轻咬开一个口子,取出果核后,将果肉塞进安宁的嘴里。      感受着口中清甜,安宁眨眨眼,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还没说要吃呢。”      “吃些甜的,堵住姐姐的嘴。”白玉盘轻轻叹气,低下头,在安宁耳边说道:“姐姐想去亲近翠儿姐就去,总是嫌弃我,我也是会伤心的。”      安宁看着白玉盘嘴角含着的些许笑意,啐了一声:“你伤心,你哪里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安宁看着远处翠儿服侍石闲的样子,小声说道:“我现在去打扰翠儿姐,她一定会不高兴,我好难。”      “知道的话,那就忍着点儿。”白玉盘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跪坐在地上和七姨一对一打着巧牌、眉头紧蹙的杜七,无奈的说道:“安宁姐,你现在再难,还能比七姑娘更难?”      安宁看过去,嘴角微微一抽。      只见杜十娘给杜七的那点碎银子,已经快要输光了。      ……      “翠儿,七姨怎么也不让着点姑娘。”婵儿翘着脚,无奈的说道:“七姑娘哪里是她的对手啊……两把下去,银子都要输光了。”      “玩呢,你别去扫七姨的兴致。”翠儿给了婵儿一个白眼,随后继续给石闲推拿。      正在给纤阿讲述自己在花月楼见到的那些有趣故事的石闲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另一边,在杜十娘和红吟两个人身上一扫而过,忍不住咬牙。      如果不是她和红吟说好了,红吟不揭穿她,她就把十娘让给她……      现在哪里轮得到红吟享受着杜十娘的温柔?      气死了。      真是气死了。      “翠儿,使点劲。”      “嗯。”      “……”      纤阿无视了面前咬牙切齿,一幅要吃人样子的石闲。      她担忧的看了一眼正在打牌的七姨和杜七,忍不住的抓紧了裙角。      她……偷偷看了一会儿,也知道巧牌怎么玩了。      元君,再加把劲,这把是有希望赢得。      “嘶……”纤阿看着杜七轻轻丢下来一张玉牌,抽了一口凉气。      元君,不能出这张啊。      只见七姨毫不留情的放下一张牌,然后握着手里最后两张,眯着眼睛瞧着自己面前攥着一把巧牌的杜七,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再看看杜七,眼睫微微颤着,略显艰难的说道:“我输了。”      “那我可就收下了。”七姨在杜七的视线里,将杜七剩下的碎银子全部拿到自己这边来,一钱银子也没有给她剩下,当真是狠辣至极。      “……”杜七咬唇。      这些碎银子是方才十娘给她的钱,让她和七姨一起打牌,说若是能赢便取其中的五成给她做零花。      可是三局下去,本钱就全让她给输光了。      杜七回头看了一眼杜十娘,发觉她正背对着自己给红吟掏耳朵,便又转回来。      “七姑娘,也别放弃的太早,你已经玩的不错了,至少相比于前两把,这次是有希望赢得。”七姨忍不住笑了,心想虽然这次的破绽是她主动送给杜七的,不过姑娘也没有把握住。      “怎么样,要再来一局吗?”七姨问。      “七姨,我没银子了。”杜七捂着荷包,心想她虽然有红吟给她的银票,但是……那是留着以后给十娘买礼物的,如今还不能动。      “没关系,我可以还给姑娘一些,不过……”七姨将一把碎银子抓起来放在手边,眨眨眼:“姑娘要亲我一下。”      杜七没有犹豫的,走过去,吻了一下七姨的脸,随后抓起七姨给她的银子,认真的说道:“再来。”      “……”      整个琴楼的三层里,气氛各异。      杜十娘依靠在一根清柱前,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木棒,红吟则躺在杜十娘的腿上,享受着杜十娘的掏耳服务。      “阿寻,四闲今个怎么这么安静?这可不像她。”杜十娘说道:“放了往日,我给你理耳廓,她现在非得上来闹不可。”      “你猜猜?”      “我不猜,无非是你腿上那点事。”      “知道还问。”红吟眯着眼睛,嗅着杜十娘身上的香气,听着不远处打牌的声音,很是无奈:“十娘,你给七姑娘银子让她和七姨打牌,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杜十娘勾起嘴角:“本来,我就是把丫头送过去给七姨解闷的,你看……这不是玩的挺开心的?”      “亏七姑娘那么信任你。”      “七姨自己不想让着点丫头,怎么能怪我,我可是出了银子的。”      杜十娘说着,温柔的吹了吹红吟的耳廓,温柔的说道:“她若是把我给的银子都输光了……我非得从她身上扒下来点东西不可。”      红吟:“……”      ------------      0900 膝枕没有杜七的份      “十娘,你怎么总是喜欢欺负七姑娘。”红吟十分的不解:“怎么着,欺负姑娘让你有成就感?能让你觉得……姑娘是只属于你的?”      “死阿寻,臭阿寻。”杜十娘拿出掏耳棒,弯下腰使劲扭了一下红吟的脸,嗔道:“我在你眼里,是这么阴暗的人啊。”      “那你欺负七姑娘做什么。”红吟问。      “你站在她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杜十娘反问道。      “我站在理这边。”红吟认真的说道。      “拳头大就是道理。”杜十娘握拳,瞧着红吟的脚踝,不怀好意的说道:“你才扭了脚,虽然做了针灸,不过……我轻轻砸一下,应该会很疼吧。”      “……”红吟眼角微微一颤,说道:“你就是理。”      “哼,翻过来,掏另一个耳朵了。”杜十娘柳眉一横。      “哦。”享受杜十娘膝枕的红吟转过身,耳朵上缓缓攀上了一抹红。      红吟还懵着,就听杜十娘说道:“别大喘气。”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      杜十娘看着远处正在和七姨打牌,被折磨的找不到北的杜七,勾起嘴角。      她可不是欺负杜七。      只是……      杜十娘隐约觉得,杜七还不够融入十楼的圈子,似乎丫头只在意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杜七只是看起来喜欢七姨、看起来喜欢石闲、看起来喜欢红吟……      实际上,杜十娘觉得走进杜七心里的人,可能只有自己和翠儿那个丫头。      当然,翠儿自己恐怕都不知道,杜七有多喜欢她。      杜十娘不会怨杜七冷漠,丫头就是这个性格,但是杜十娘还是会稍稍按照自己心里所想的去改造杜七。      她看似是在欺负杜七,实际上,只是想要让她更好的融入这个大家庭。      “……”      杜十娘轻轻拭去红吟耳廓的尘埃,随后忽然就对上了石闲的视线,她微微一笑,给了石闲一个温和的笑容。      “哼,就你们有人?”石闲扭过头去,忽然就揽住了身旁翠儿的腰,一把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翠儿:“……”      本来是翠儿给石闲推拿放松,忽然就形势反转,变成了翠儿享受石闲的膝枕了。      “啊……果然来了。”婵儿瞧着翠儿红彤彤的脸,无奈的说道:“小姐和红姑娘争风吃醋,让你给捡去了便宜。”      “就你废话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石闲瞪了一眼婵儿:“滚远点。”      “……我什么都没说,小姐,我这就滚。”婵儿往地上一趴,轻轻一滚,就从大姑娘的圈子混到了小姑娘的圈子,她看着安宁姣好的面容,拍了拍安宁的腿。      “安宁,我被撵出来了,她们有的膝枕,你让我也枕一会儿。”婵儿笑着。      安宁看了一眼正享受着石闲膝枕的翠儿,叹息,便跪坐在地上。      “还是你好。”婵儿笑着。      “我一点也不好。”安宁哼了一声。      她可是太羡慕婵儿,可以随意穿梭在两个圈子了。      一旁的白玉盘眨眨眼。      杜十娘和红吟、石闲和翠儿,安宁和婵儿是三对膝枕,杜七和七姨在下棋,所以就只剩下了她和明灯、还有孤零零的纤阿。      也不是。      明灯和小花是一对。      所以,单独剩下的就只有她和阿纤姑娘了,一般按照规矩来说,剩下的两个人……天然就应该是一对?      白玉盘看着纤阿,心想这个姐姐也是很漂亮的。      “?”      纤阿感受到了白玉盘的视线,有些奇怪的看过来,不过白玉盘很快就将视线给错开了。      纤阿没有放在心上。      她对于白玉盘天生的好感还是很高的。      毕竟,从名字上来看,白玉盘本意就是“月”,很有缘。      ……      “有意思。”七姨眯着眼睛。      显然,在意周围关系的不只有白玉盘,还有七姨……她老人家都不用全神贯注,稍稍分一部分身让杜七陷入了苦战。      按照规矩来说,七姨的巧牌出完之后,杜七剩下的牌越多就要输越多的银子。      她这每次手里都剩一大把,多少银子也不够赔啊。      眼看着,她就又要将银子输光了。      “七姑娘,有时候想法别太直,该出的牌,就算是拆开了也要打的。”七姨无奈的说道。      “我……我有在学了。”杜七攥着自己的一把好牌,轻轻叹息,抬头说道:“七姨,您可真厉害。”      “年纪大了,老成精是这样的。”七姨笑眯眯地的:“好了,我和姑娘闹着玩呢。”      她还能真要杜七的银子?      说着,七姨将杜七本来的本钱,连带着她自己的本钱全部推到杜七面前,说道:“一对一我有些腻了,剩下的银子,姑娘就都拿去吧……一会儿若是十娘问,你就说从我这儿赢得。”      她拿出来的银子不多,到时候杜十娘分五成给杜七,也够她吃两顿蜜饯了。      “七姨?”杜七眨眨眼,她看着面前的一堆碎银子,犹豫后说:“这不好吧……也不合规矩,咱们先前说好的,我……我分明一直在输。”      杜七觉得自己都快要输昏头了。      “谁和你说好呢。”七姨摇摇头:“我说我输了就是输了。”      杜七没有话说了。      十娘是她的规矩,七姨是十娘的规矩,层层压下来……七姨就是这里头最厉害的人,所有人都得听她的。      七姨勾起嘴角。      她一向疼爱杜七这个杜十娘之外的长丫头,便继续问杜七她这段时日是怎么过的,比如学医如何了、琴艺停滞了几天。      杜七如实的回答后,七姨又笑吟吟的问她这几日吃得怎么样。      可是,即便她说了这么多,杜七却依旧没有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银子。      七姨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与我还见外……”      难怪十娘总是欺负杜七。      罢了。      七姨指着平台最中央的一张七弦琴,说道:“七姑娘,上去演三首曲儿吧,弹完了……这些银子就给你,记得挑拣拿手的来。”      杜七眼睛一亮,说道:“好。”      弹琴收钱,这在春风城里也是最基本的规矩,更不要说她们现在就在琴楼。      ------------      0901 不卖艺      “她要演曲?”杜十娘看着杜七缓缓朝着高台走去,微微一怔后轻轻拍了拍膝上红吟的脸:“阿寻,你看。”      “不是在玩牌吗。”红吟依依不舍的从杜十娘的腿上起来,看着远处,随后一怔。      只见高台上,红色古琴平放于绿玉架,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此琴通身都是一个“韵”字,虽然比不上杜十娘的三张琴,但是在春风城里也是一个不错的宝物。      “十娘,我先前没仔细看,这不是琴楼最好的那张绿韵吗?比我使了四年那张要好了不止一个档次。”红吟惊诧道:“这么好的琴,就这么摆在三楼里?不怕丫头们给弄坏了啊。”      “还用想?”杜十娘看着七姨的背影,小声道:“琴楼的班主是七姨的老相好,知道咱们来玩了……把镇楼的琴给拿出来了呗。”      “这还差不多。”红吟点点头,随后抬起头,在杜十娘的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      忽然被红吟突袭,杜十娘没有恼怒、也早就过了害羞的年纪,她疑惑的说道:“阿寻,你做什么呢。”      幸好杜七登台,大家都看过去了,不然这一幕要是被石闲看见了,非得当场炸开不可。      “十娘,琴楼的镇楼琴也比不上你那三张琴的任意一张。”红吟眨眨眼。      “毕竟是平娘给我的,以前不明白,现在知道她是以琴艺见长的仙门,就知道我捡了便宜。”杜十娘微微一笑。      “给我一张呗。”红吟微笑:“归桑你自己留着,过南风给杜七,那剩下的第三张……”      “你别想。”杜十娘立刻拒绝。      “……哼,谁稀罕。”红吟不满。      “行了,听丫头演曲吧。”杜十娘摆摆手,眯着眼睛,小声说道:“可惜平娘她们不在,不然咱们这小圈子里的人差不多也齐了……”      杜十娘往后看了一眼,随后勾起嘴角,心想这也算是丫头初次登台弹琴给这么多人听了。      三楼里,无论是七姨、还是纤阿、还是吃醋的石闲、明灯白玉盘全部都坐正身子,认真的看着杜七走到台上。      “叮。”杜七轻轻拨动琴弦试音调音,只听得一声清脆,琴声在整个平台中回应,就好像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很清晰,应当是琴楼的特殊结构导致的,毕竟这里本就是听曲的地方。      门外,一群琴楼的姑娘忽然就躁动了起来。      “快看,七姑娘上台了。”      “七姑娘?”      “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快快快,去通知姐妹们,错过了这次再想听到七姑娘弹琴,可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      此时,因为杜十娘和杜七的影响力,加上班主率先的吩咐,琴楼的姑娘们都有意无意的在盯着杜十娘的宴。      只见很迅速的,一大群姑娘们就挤在了三层,隔着窗子的纱帘看着屋里。      因为离得远,看不太清楚,但是也能认出来,高台上的那个姑娘是杜七。      这不算偷窥,毕竟……领头的姑娘和杜十娘对过眼神了,得到了允许。      很快的,石婴也被推倒了窗户边,她盯着屋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石婴觉得现在的杜七比之前要温和许多。      杜七试好了音,踱步至韵琴面前,福身之后,轻轻跪坐而下。      看到杜七入座,本来略显紧张的三楼瞬间安静了下来,部分姑娘连呼吸声都放缓了,生怕打扰到杜七的发挥。      杜七知道有很多人在看自己,不过她天生就不是会紧张的性子,坐下后就眯上了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这么好的环境,想让十娘听听自己的进步。      一口清气吐出,杜七睁开眼,手指轻扬,抚上琴面,勾动下,琴声陡然响起。      悠然,低沉的琴声在众人耳边响起,清如溅玉,颤若凤吟。      随着杜七青葱一般的手指抚动,乐声如同泉水一般流淌,像是撞击在卵石上发出的声响,似乎泛起了迷雾,只令人觉得一阵悠长。      琴楼的姑娘们意外的对视。      她们喜欢杜七是因为杜七干净、又是春风城的先生,在这里有不少的人都找杜七看过病。      自己是以琴为生,所以想听杜七弹琴。      但是很明显的,大家都没有对杜七的琴艺抱有什么信心,毕竟那姑娘平日里看戏傻乎乎的。      可结果……却意外的很不错。      虽然尚比不上登台一定年份的乐伶,但是杜七才多大啊。      王姑娘和阿暖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石婴就差了一些了,她只是惊讶于杜七弹琴居然这么好听。      听着耳边如同清泉一般,连绵不绝的“叮咚”声,石婴似乎得到了很大的放松,在这略显闷热的夜里,心中多了一丝清凉。      本来,石婴因为无法参加杜七的宴,加上被安宁吓了一跳后,精神高度紧张……但是现在似乎得到了缓解,琴声由她双耳探入体内,抚平了她焦躁的情绪。      音律真的有着很神奇的力量。      ……      就这?      “……一般吧。”      与其他人听的如痴如醉不同,杜十娘早就听腻了,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红吟叹气,别人都不出声,杜十娘倒好,直接表示不喜欢。      “还是老毛病,她怎么老喜欢学我。”杜十娘蹙眉。      杜七分明可以更好的,但是却总是在学她行曲的手法、韵味……就落了下乘。      “好了,凡事要慢慢来。”红吟小声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      姑娘们的注意力就从杜七演奏的琴曲转移到了台上那个看不太清楚面容的姑娘上了。      说实话。      在场都是懂琴的人,里面也有不少憧憬杜十娘的姑娘,杜七的曲子听一会儿就会发现是一个低配、削弱版的杜十娘,无论是形态、还是手法都和杜十娘及其相似……      所以,最初的惊艳后,对曲子反而没有什么兴致。      但是兴致并没有减弱。      因为能看到杜七在出台演出,这本身就比什么都强。      “……”      杜十娘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到了外头那些姑娘们炙热的眼神。      叹气,捂脸。      嗯。      妮子卖的终归不是艺。      ------------      0902 于少年而言的遗憾之事      若是在以往,杜十娘是断然不可能让杜七上台的,可是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后,她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她一没有让杜七真的去出台做清倌人,二……丫头如今的琴艺也算是入了门,虽然和春风城里的琴倌人无法相提评论,但是她一个才学琴的也不能要求太高。      再说了,不要觉得那些来听曲子的就真的懂乐理。      杜十娘看了一眼门外听曲子听到如痴如醉的石婴。      客栈的娘娘又怎么样?      不也只是听个热闹。      像是石婴这样的姑娘家可不少,只要琴曲从头到尾流畅、不出错对她们而言就是好曲子了,谁会真的像她们这些女人一样,去在意那么多的细节。      所以,杜十娘认为,以杜七的水平是可以上台的。      至少,忽悠一些傻姑娘不成问题。      琴声如流水在耳边环绕。      “……”红吟眨眼的频率不自然的加快,她之前的打算就是让杜七出台演出,变相的污一下杜七的名声,拉近她和杜十娘的距离。      她一直没有机会和杜十娘提这件事,而现在无疑是一个好机会。      要知道,她都让薛姑娘和欢丫头帮着散布消息,没过多久,应当就会有不少人好奇杜七的琴艺了。      “十娘。”红吟轻轻杵了一下嘴上说不喜欢,但是依然在认真听曲子的杜十娘。      “嗯?”杜十娘斜目看了她一眼。      “七姑娘的琴艺到了瓶颈,是不是……”      “让她出台吗?我想过这件事,与七姨说过了,打算定在琴楼。”杜十娘说道。      “?”      红吟一下就愣住了,她听着杜十娘的话,看着杜十娘那戏谑的眼神,半天也没有憋出来一个字。      她本来准备所有的说辞都化为一声轻叹。      十娘果然是十娘。      红吟虽然想过杜十娘会猜到她有目的,却从没有想过……杜十娘居然会主动让杜七出台。      为什么?      为了让杜七突破琴艺桎梏吗?      尤其是在已经知道祝平娘这个练琴的就是仙门后,红吟几乎一瞬间就想通了。      虽然震惊,但是事情顺利总是好事。      “哼,我可不管你在想什么。”杜十娘轻轻搂住红吟的腰,嗔道:“我想看的就是你这副说不出话的表情。”      “那你把我嘴堵上好了。”红吟啐了一声,随后看了一眼认真听曲子的石闲,问道:“她知道吗?”      “没与她说呢,再说了……也没有什么必要与她说。”杜十娘摇头:“丫头的事儿,我自己安排就行,也不需要你们一个两个的在这儿担心。”      “说的谁愿意管你似得。”红吟有一肚子的话,但是如今都说不出口了。      “阿寻,我以为……我让妮子在琴楼出台而不去秋水楼,你会有意见。”杜十娘说道。      “我能有什么意见?”红吟心想她一开始觉得杜十娘会十分抗拒让杜七上台……光想着怎么说服杜十娘了,一直在准备说辞的她哪里会考虑杜七去秋水楼还是去琴楼还是去花月楼?      措手不及,真正的措手不及。      红吟想了一会儿,说道:“无非是……不想让七姑娘瞧见你那些过去。”      “聪明。”杜十娘抿嘴一笑,指着七姨的背影,说道:“七姨和这儿的班主熟,而且……今个来了之后我才发现,这里的环境也不错。”      “你都有安排了,我就不多说了。”红吟伸出一根手指:“我只问一件事……”      红吟还没开口,杜十娘便说道:“只接女客。”      “……”红吟眼角微微一抽。      这该死的默契。      “我自有安排。”杜十娘说道:“阿寻,你有那闲心思,不如帮我想想给丫头起一个小字,让她用小字出台。”      “为什么要用字?骗自己吗?”红吟呸了一声:“写上小字,出台的就不是七姑娘了?”      “虽然姐妹们都知道是她出台,但是……算了,我就是骗自己,你管我呢。”      “……我帮你想就是了,怎么还急了。”      “哼。”      ……      屋内琴声流转,气氛一片祥和。      远处的小亭里,可以勉强看到琴楼的影子。      白景天坐在亭子里,却心有忐忑。      他得到了消息,知道杜七出门来了琴楼……兴致勃勃的带着自己做的鱼汤和宫廷点心来找杜七。      可是当他真的靠近了琴楼,远远的瞧见了那一大群的姑娘后……便打起了退堂鼓。      他想岔了。      如果是在医馆里,他和杜七两个人单独相处,那自然是做什么给杜七吃都可以。      但现在有那么多的人,他贸然的上去,奉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算怎么回事?      到时候,那里的姑娘们还不知道怎么说他。      “……”      白景天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石桌上的食盒。      他以往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不过,杜七身边的女人,包括白玉盘那个丫头都和他先生关系极好。      送吃的的事儿……      还是算了吧。      至于说东西是他辛辛苦苦做的,甚至和朱儒释打成一片才完成的……      那又怎么样。      比起被一群喜欢杜七的姑娘用怪异和警惕的眼光看着,一个食盒,丢了就丢了。      以后先生来医馆的时候,自己再做给她吃就是了。      “……”白景天缓缓隐去眼里的不甘。      少年人就是这样,一时间心血来潮给心仪的人准备了许多东西,可真的需要付诸行动的时候,便没有了勇气。      世上永远不缺乏白景天这样做无用功的人,但这种经历、这种冲动之后的遗憾,本就是青春的一部分。      “扔了,也挺可惜的。”白景天觉得就算他没胆子拿给先生吃,也不至于丢了。      内部火石保温,不怕坏也不怕冷。      要不……      等晚上小玉儿回来,给她当零嘴吃吧。      提起白玉盘,白景天不免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他连去给杜七送吃的都做不到,白玉盘却可以大大方方的参加姑娘们的宴。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男人,白玉盘是小丫头。      白景天叹息。      母亲从小把他当成姑娘养,以往觉得是黑历史,现在想来……母亲不会是能预知未来吧。      嗯。      白景天眨眨眼,在想一件事。      如果他换上了一身女装,能不能混进姑娘家的宴?      这好像更羞耻。      算了算了。      ------------      0903 家宴没有规矩      白景天很没有出息的将自己做的点心交给身边的侍卫,准备晚上拿回去给白玉盘吃。      那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真的把辛苦做的东西给丢了吧。      不过……      白景天深吸一口气。      他不能去给姑娘送吃的,但还能去琴楼。      要知道,他得给杜十娘送去朱儒释专程递过来的、盛放着蜜饯的金丝袋和代表南离天家的徽章。      同时还要为不小心拦了杜十娘的财路这件事给她道歉。      他可是有正事的。      这么一想,白景天就来了底气,他站起身朝着琴楼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      今日宴会上的姑娘太多,琴楼的姑娘也很多,他这么贸然前去……总觉得还是有些心虚。      于是白景天迅速回到马车上,换上了一身正式的锦衣,整一幅翩翩公子的打扮,最后……他戴上了属于练红公子那张标志性的白狐脸儿面具,唤车夫送他去琴楼。      今日就以自己本来的身份露面吧。      杜七身边的姑娘对白景天可能不甚客气,但是对练红公子拘谨的很。      至少,能表示出来他是去说正事的,不至于被暗中调笑。      嗯。      白景天也不怕自己去找杜七被别人说,要知道在杜十娘和石闲上台演出的时候,他可是以练红公子的身份,上前去当众给杜七行了一礼,而且还叫了一声先生。      如今,只怕整个城、甚至周边的国家都知晓杜七姑娘是练红公子的先生了。      马车行走在夜路上,周边热热闹闹,白景天戴着狐脸面具,无奈的叹气。      自己还真是没出息。      ……      随着杜七双手盖在琴弦上,琴声缓缓落下。      三楼之外,看热闹、听曲子的姑娘们逐渐退下,石婴也依依不舍的被连人带轮椅给抬了下去。      杜十娘对着身旁的红吟嫣然一笑:“结束了。”      红吟:“……”      她看着杜十娘故意做出来的如释重负,眼角微微颤着。      十娘啊十娘,你就没有看到七姑娘那忽然僵硬的表情吗?      算了。      “是啊,结束了。”红吟灿然一笑:“可真好听……明灯,你说是不是。”      “嗯,小姐的曲子是最好听的。”明灯一只手拎着小花的后颈,自己则使劲的点头,用力到将头上的兜帽都甩在地上,露出了毛茸茸的耳朵。      “你可真是挑了个好人问。”杜十娘小声说道。      “我就是去问石闲,她也会说好听的,你信不信?”红吟说道。      “信,我信还不成吗。”杜十娘和红吟不断的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窗外,些许花瓣飘飘荡荡地随风落了下去,落在星星点点的花瓣之间。      “……”      杜七走下台,回到七姨身边,接过七姨递过来的碎银子。      “姑娘的琴艺和真不错。”七姨眯着眼睛夸赞道。      “可十娘不甚喜欢。”杜七垂下眼帘,兴致不甚高,连七姨的银子都给她了也不能提起她的情绪。      “她装呢,实际上喜欢的不得了。”七姨一点面子都不给杜十娘留。      “……”杜七眨眨眼,看向杜十娘和红吟,只见她们两个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什么都能聊几句。      就连窗外花瓣落下,就这花的种类都能讨论的热烈,看的一旁的石闲直咬牙。      杜七都怕石闲一会儿把牙齿给咬碎了。      “七姨……十娘和红姐姐的关系真好。”杜七说道。      “姑娘家就是这样的。”七姨无奈的说道:“看到一颗很奇怪的树,吃到一个好吃的果子,都能说上一大堆。”      其实姑娘家的友情很简单。      如果有一天,姑娘家在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却不想和身边人分享的时候,那她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七姑娘平日里和十娘在家里,都聊些什么。”七姨问。      “我?”杜七想了想,说道:“什么都能说。”      “是吧。”七姨笑着说道:“若是说个话,目的性都这么强,该有多累。”      “是吗……”杜七眨眨眼,忽然发现她只有在面对十娘和翠儿姐的时候才会像是七姨说的那样,什么都可以接上两句。      “对了,这银子七姑娘先别收起来,晚上咱们继续打牌。”七姨说道:“安心,到时候叫上十娘她们一起。”      她得让杜七体会到巧牌以及和姑娘家一起玩的乐趣才行。      被她单方面的碾压,若是造成了心理阴影,可就不好了。      “我都听七姨的。”杜七点点头。      “行了,都别聊了,吃饭。”七姨拍拍手。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今天是家宴,落座不讲究那么多的规矩,所以石闲和红吟一左一右的围着杜十娘,杜七反而失去了杜十娘身边的位置。      七姨为了照顾新来的纤阿,坐在了因为要和杜七同桌吃饭而紧张不已的纤阿身边。      白玉盘和明灯一左一右的将杜七夹住。      安宁倒是如愿以偿的坐在了翠儿的身边,喜笑颜开的就差笑出声了。      于是很快,就有琴楼的侍女将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来,琴楼的菜都是姑娘家亲手做的,色香味俱全。      家宴上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想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婵儿也能感觉到安宁的好心情,笑得眼睛也眯了起来,她将一块肉夹在了安宁的碗里:“还笑呢,吃饭。”      安宁一愣,随后发现桌上的人都看向她后,一瞬间就红了脸。      “死丫头,你臊她做什么。”七姨狠狠瞪了一眼婵儿。      “安宁可真喜欢翠儿。”石闲眯着眼睛,看着一旁露出姨母笑的七姨,哼了一声:“七姨,当年我才喜欢十娘的时候,您可不像是现在这样,真是偏心。”      “我心又不是长在正中间,偏心一些怎么了。”七姨啐了一声,然后看向桌子对面,说道:“明灯不是喜欢吃鱼吗?”      “吃,还要七姨嚷你?”翠儿平静的看了明灯一眼。      明灯脊背一凉,整个人被翠儿吓得一个激灵,她立刻起身加了一块鱼肉放在碗里,然后开始吃饭。      “慢点吃,别卡着了。”红吟担心的说道。      “阿寻,你可听说过,狸花吃鱼能卡着的。”杜十娘问。      “哦,也是。”红吟看着明灯的耳朵,眨眨眼。      “红姐姐,我不是狸花,但我也能一刻钟就把鱼刺剃得干干净净。”婵儿得意的说道。      “你那是贪吃。”石闲啐了一声:“小废物,除了吃……你还有什么用。”      “妮子,给我倒杯水。”杜十娘眼睛一斜。      杜七便站起身,去给杜十娘倒水。      “……”      饭桌上,只有白玉盘和纤阿暂时没有加入话题,只是安安静静的吃着菜。      白玉盘并不紧张,她觉得……这样的环境很舒适。      姑娘们都很好看。      下饭。      ------------      0904 闺趣      白玉盘并未有任何不适,但是纤阿可就差远了。      她如今可是在和元君一同用餐,更不要说杜七被杜十娘使唤着去倒水的时候,她反而坐在这里吃东西。      一时间,纤阿都没有吃出来口中食物是什么味道。      “……”七姨一直在关注纤阿的状态,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姑娘在紧张,不过经验老道的七姨并没有强行和纤阿说话,那样只会让纤阿更加不舒服。      对付这种内向的姑娘,最简单有效的武器就是时间。      只要时间足够长,她自己就会慢慢的融入进来。      所以,一时间也急不来。      ……      桌子上其他的人也都习惯了杜十娘使唤杜七,倒是没有不长眼的主动要求要代替杜七给杜十娘拿东西,就连明灯这个傻姑娘都知道杜十娘这不是在欺负杜七,而是她们之间的小情趣。      果然,杜十娘没使唤杜七两下,就开始反过来伺候杜七。      “吃虾吗?”杜十娘看向杜七,在杜七还没有说话之前,她就抢先说道:“知道你没有不吃的。”      杜七:“……”      杜十娘嘴角勾起,她以凉茶冲洗了一下手指,轻轻咬去虾的脑袋,随后小心翼翼的给杜七剥虾尾。      杜十娘做的仔细,其他人也都见怪不怪了,各自吃自己的。      明灯认真仔细的剥了一个虾尾,递给身旁的杜七,小声说道:“小姐……你尝尝。”      “嗯。”杜七吃下了明灯给的虾,随后继续吃饭。      这一幕只是一个插曲,但是白玉盘却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脚傻笑的明灯,她小声在明灯耳边嗔道:“这是十姑娘要做的事情,你怎么与姑娘抢。”      “就一个,又没事。”明灯想了想,说道:“姑娘不会在意的,姐……你可以放松点。”      都来参加家宴了,就别总是想太多规矩,会很累的,明灯不想让自己姐姐太累。      “……”白玉盘微微一愣,随后点头。      她觉得妹妹兴许是对的,自己……有些太过于刻意的在意规矩了。      明灯看到白玉盘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眯着眼睛:“姐,你吃鱼,鱼好吃。”      “我不喜欢刺儿。”白玉盘话音才落下,便看到明灯勺子里递过来一个剔好刺的鱼肉。      她心中一动,低下头将勺子里的鱼肉抿干净。      自家妹妹,可真可爱。      ……      ……      婵儿戳了一下翠儿的腰,撒娇一般的指了指自己的嘴。      “你还是小姑娘呢?”翠儿啐了一声。      不过,她嘴上说着嫌弃,实际上却也上手给婵儿剥虾。      “你可真好。”婵儿抿嘴笑着,接过了翠儿手里的剃去了虾线的虾尾,没有急着吃,转头在翠儿的面上微微亲了一下。      这算是婵儿给的谢礼,翠儿也欣然接受了,她们姐妹之间早就不讲究什么形式。      一旁的安宁,眼睛可以说一下子就红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能吃翠儿姐亲手剥的虾就算了,还能借此机会亲她一下。      “眼珠子要掉下来了。”婵儿看着安宁那嫉妒的模样,噗嗤一笑,随后轻轻夹起翠儿给她剥的虾尾,放到安宁面前:“想吃吗?”      谁也不会想到,禅宗未来的主人,如今像是个只会点头的工具。      “想吃可以,你也得……”婵儿食指微微点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安宁没有任何犹豫,起身踮起脚尖在如婵儿所愿的,亲近了她一瞬。      婵儿将翠儿给的虾尾沾了醋后送进了安宁的口中,眼看着安宁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她撇了撇嘴,骂道:“瞧你那点出息。”      她转头又去让翠儿给自己剥虾。      “……你还有脸说她呢。”翠儿看着婵儿抱着自己手臂的样子,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借花献佛怎么了。”婵儿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一旁的安宁眼角一颤,低下头吃着碗里的饭。      别的不说,借花献佛这句话,用在她的身上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能再合适。      翠儿拗不过婵儿,便只能无奈的叹气,继续喂她吃东西。      一旁的石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转头看着杜十娘已经给杜七剥了四只虾尾,伸出手,说道:“给我一个。”      “一边去。”杜十娘轻轻打掉石闲的贼手,嗔道:“不长记性,有你什么事儿。”      “十娘,你未免有些太偏心了。”石闲不满的皱眉。      杜十娘头也不抬:“我心又不是长在正中间,偏心一些怎么了。”      石闲:“……”      得。      一顿饭没吃完,她已经被七姨和杜十娘轮流用同样的话怼了一遍,祖孙三代,就差杜七没有刺她了。      “十娘,你也照顾一下堂堂四苑石姑娘的感受。”红吟忍不住笑出声音,她咳了一声:“石姑娘怎么说也是咱们这桌上最厉害的人。”      九苑的四姑娘,当然厉害的很。      “你是不是想要打架。”石闲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点,站起来瞪着红吟。      “也就是阿寻性子好,站出来给你泄火。”杜十娘白了石闲一眼:“还不坐下,别不知好歹。”      “哦。”石闲只能坐下。      红吟看着石闲吃瘪的模样,拿起自己面前本来准备喂给杜十娘的虾,伸着筷子越过杜十娘送在了石闲的面前,笑着说到:“吃谁的都是吃,不会嫌弃我手不干净吧。”      石闲微微一愣,随后昂起头哼了一声,拿起小碟子接住了红吟递过来的虾尾。      看着石闲就要吃,红吟忽然说道:“对了,你别忘了沾醋,石姑娘不是最喜欢吃醋了。”      “真有你的。”石闲站起来,夹着虾尾在醋碗里狠狠转了一圈,放入口中:“我就是喜欢吃醋怎么了。”      红吟的视线在安宁、石闲、婵儿身上掠过,若有所指的说道:“谁不喜欢吃醋呢,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七姑娘不爱吃醋,虾尾的甜味就够了。”      “杜七……”石闲点点头:“我怎么和她比,她哪里能算是个人。”      “你说谁不是人呢?”杜十娘柳眉一横。      “说她不是人,是仙女。”      ------------      0905 她不求姑娘对自己好      石闲和红吟平日里不甚对付,但是她们在讨论关于杜七的问题时,立刻就会处在一条战线。      杜七有些时候的确不像是个人,她不会吃醋,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那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石闲眉头凝在一起。      红吟歪着头,看着正在小口咬着虾尾的杜七,眨眨眼:“吃的、十娘、规矩?”      “她总说十娘就是规矩。”石闲点点头:“所以说……这丫头满脑子就只有十娘和吃的,就她这样的出门去修仙,不得让人给吃了?”      “我还在呢。”杜十娘看着一左一右两个护法毫不避讳她在诽诋她家丫头,头上起了几道黑线。      “说说怎么了,反正杜七也不在意。”石闲看着杜七斯文的吃相,问道:“十娘,你就不想让她学会吃醋吗?”      “就是就是。”红吟跟着说道。      “我?”杜十娘微微一怔,随后认真的想了想,随后摇头:“我还真没想过。”      杜十娘看着唇上沾染了油脂的杜七,不免也有些怀疑。      得是什么事情,才能让她家的这个丫头知道嫉妒?      “不可能吧。”杜十娘摇头。      “你看,我就说她的性子不像是凡间的姑娘。”石闲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也不一定是好事……兴许,找一个法子让杜七接地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石闲当然是在说让杜七出台的事情。      杜十娘眨眨眼,意识到了什么。      “咳。”红吟忍不住咳了一声,见到石闲还要说话,她又使劲咳了两下。      “你喝醋呛着了?”石闲蹙眉。      “……”红吟很无奈,显然……石闲还在这儿给杜十娘下暗示做准备让杜七出台,她可不知道,杜十娘连杜七在哪里出台都定下了。      “你有点奇怪。”石闲摇头,被红吟忽然打断,她也就没有好说的了,专心吃菜。      ……      在杜七吃了杜十娘给她剥好的虾尾后,后者丢过来一个鹿皮手套。      “十娘,这是什么。”杜七眨眨眼。      “笨。”杜十娘啐了一声:“你就戴上就是了。”      “哦。”杜七的目光在鹿皮手套的上转了转,这只手套比常规的鹿皮手套更薄,也更柔软。      “你对姑娘就不能温柔点儿。”红吟忍不住轻轻杵了杜十娘一下,同时对着杜七说道:“一会儿要吃手抓饭了。”      “饭?”杜七眼睛里微微起了一些亮光,双手轻轻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      方才吃的都是些虾啊、凉菜或者是小块的肉,还没有主食呢。      “……手……抓?”      纤阿闻言,忍不住的看向自己白皙的手指。      白玉盘有些奇怪,她远远的和安宁对视一眼,皆可以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诧。      在安宁和白玉盘的心里,这里的姑娘都是十分在意规矩的人,各种事情都很追究细节,现在却要吃什么……手抓饭?      虽然还没有见到饭,但是看翠儿已经开始给大家发手套,就大概能猜到那饭是怎么吃的。      用手去抓,不会显得很粗鲁,很没规矩吗?      一旁的婵儿似是看出来安宁的疑惑,她在安宁的耳边小声说道:“姑娘们平日里已经很累了,偶尔也需要自由一些……而且,这儿的饭味道很不错。”      恰恰因为大家平日里都很在意规矩,所以当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人的时候,便可以将不那么守规矩的样子给身边的人看。      “你不能给她说一些能听懂的?”红吟看着安宁有些迷糊的样子,随后解释道:“咱们这一桌子,除了翠儿之外,很少有会下厨的……手抓饭可以自己卷、自己动手,还算有趣,你们试过一次就知道的。”      听到红吟的话,安宁和白玉盘瞬间就明白了。      她们不会做饭,但是有手抓饭的话……就可以给自己心怡的人卷饭团吃,变相的就等于满足自己下厨的欲望了。      琴楼的人还真的会做生意。      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听到下厨两个字,明灯和婵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石闲做的饭……那味道,真是连回忆都不太想回忆。      杜十娘刚要说什么,就听见红吟说道:“十娘,别说你会做饭,也就是七姑娘不嫌弃你的手艺。。”      “你没比我强多少。”杜十娘呸了一声,但是也不反驳她做的东西也只是勉强能够入口。      ……      此时,琴楼的姑娘们将手抓饭端上来,只见一张大大的荷叶被分成了数个区域,上面有炒饭、荤素搭配着十多样小食,还有一沓新鲜的菜叶。      “翠儿,你给她们演示一下。”杜十娘说道。      “嗯。”翠儿点点头,站起身后拿起一片柔软的菜叶,将炒饭均匀的摊在上面,随后按照石闲的口味在中间加了几样菜,随后卷成一个卷……一个好看又包含心意的饭卷就做好了。      “姐姐。”翠儿将手里的饭卷递给石闲。      “看起来不错。”石闲接过饭卷,慢慢的开始吃。      红吟说道:“都明白了?想吃什么菜就自己加吧。”      “明白了。”      几个没吃过手抓饭的小姑娘忽然就来了兴致,盘算着给心仪的人也卷个好吃的搭配出来。      “……”      白玉盘偷偷看了一眼杜七,随后还是决定给自家的妹妹卷着吃,而明灯恰好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们两个互相交换了。      隔着菜叶轻轻咬了一口,白玉盘感受着里面那些全是自己爱吃的菜,微微一怔。      她忽然就明白,给明灯剥虾和给明灯卷手抓饭的区别是什么。      配菜很多,可以由自己加入对方喜欢的东西,变相的彰显自己对她的了解,感情的意味也更加浓烈。      此时,安宁给翠儿做了饭团。      七姨照顾纤阿,亲手给她卷了一个。      石闲按照杜十娘的口味卷好后……没有送给杜十娘,反而交给了红吟。      红吟咬了一口石闲亲手捏的饭团,看向认真卷饼的杜七,眼角微微一抽,无奈的说道:“这傻姑娘。”      只见杜七带着手套也开始认真的卷饭,红吟本来以为是弄给杜十娘吃的……没想到,杜七加满了菜后,拿起来就自己咬了一口。      “……”      而杜十娘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她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什么感觉,随意给自己卷了一个素食卷,正要吃,发现所有人包括七姨都在看她,顿时眨眼:“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饭?”      怎么好像杜七一定要给她弄一样,谁规定的。      ------------      0906 我之神明      所谓付出,并非都是不求回报的,哪怕是尘俗里的父母,也有养儿防老的说法。      可杜十娘看着面前嘴角沾染了食物残渣的姑娘,除了嗔她一句没有女子的样子,便宠溺的帮她拭去。      她也许是真的不求回报。      若是杜七能将她“使用”、“利用”完了便丢在一旁,不愿与她扯上关系以免污了名声,她虽然会伤心,但也会欣慰,欣慰姑娘长大了。      至于说指望杜七给她养老……      杜十娘没有想过自己会年老的事情,也许活不到那个时候,便已经过的累了。      就在这时候,杜七看着她,唤了一声:“十娘。”      “嗯?”杜十娘抬起头就见到杜七两手空空,便知晓她想要什么。      “我给你卷一个。”杜十娘轻轻叹息,站起身给杜七卷了一个荷叶饭,同时说道:“这么多人,你少吃……算了。”      与她说这种话,多半是对牛弹琴。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让自己给养成这样。      以往说杜七吃的多,她还会害羞,如今这一桌子都是自家人,她倒是能敞开了去吃。      正想着,杜十娘便见到七姨、石闲和红吟都盯着她看,面上一红。      “都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饭吗?”      “没看什么。”石闲没好气的说道:“杜七这丫头不给你卷,你还要去照顾她,我瞧你这辈子也就是个劳碌命。”      “我愿意。”      杜十娘将手中的荷叶饭递到杜七的面前,看着她咬了一口,眯着眼睛。      是了。      她没想过自己老年的事情,不过……若是眼前这个丫头能一直在她跟前,想来就算自己活到七姨那个年岁,也不会觉得累吧。      “原来是这样。”杜十娘看向七姨,笑吟吟的道:“七姨,我喜欢您。”      “?”      七姨已经本已经停了筷子,正带着难以融入人群的纤阿和婵儿说话,冷不丁就听见杜十娘来这么一句,人都懵了下。      红吟看了一眼杜十娘,没有说话。      石闲瞪了她一眼。      杜七吃自己的。      “犯什么病呢。”七姨啐了一声。      “没什么。”杜十娘伸了个懒腰:“只是想着……您能撑到现在,也都是我们这几个丫头的功劳。”      若是没有她们这些女儿要养,她老人家应当不会觉得活着是一件好事吧。      七姨照顾她们,就如同她照顾杜七那妮子一样。      “十娘说的对。”石闲点头,看着七姨说道:“我们是有功劳,所以您那宅子……到时候我和十娘要分一半。”      “你可要点脸吧。”七姨睁大了眼睛。      “还要给阿寻一些呢,分家产别把她忘了。”杜十娘牵着红吟的手。      “我不要……别拽着我。”红吟有些羞恼,她可不像是石闲与杜十娘这样在七姨面前有这么厚的面皮。      “……”      旁边吵吵嚷嚷的,明灯和白玉盘依在婵儿身边。      “姑娘们的心情真好。”婵儿掩面笑着。      翠儿斜了她一眼,小声说道:“你可别往里掺和。”      “我是那么没眼力的人吗。”婵儿哼了一声,看着凑到杜七身边的安宁:“倒是那个小丫头……怎的不缠着你了。”      翠儿没有理会自家妹妹,看着安宁和杜七坐在一起专心吃着东西,两个姑娘偶尔侧着头小声说着什么。      很完美。      除了有一个不那么熟悉的阿纤姑娘之外,翠儿想要的生活,只要这样就好了。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      明月当空,在这美好的环境中,姑娘们在观景台的地上铺了层柔软温暖的毯子,便齐齐的躺下。      饭后兴许应当走一走,但是今日太过于尽兴,加上女子间的夜话和赏夜景,是不可缺少的环节。      姑娘们各自与喜欢的人分在一起躺下,七姨为了照顾新来的纤阿姑娘,让她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本以为会叽叽喳喳的如同饭桌上那般吵闹个不停,可当入目只有漫天璀璨的星辰后,她们反而安静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今日的夜景真的是太好看了,无数星辰的排列组合,仿佛组成了一个身穿晚礼服的贵族少女,身披霞光夜色与星空,在恒星天之上汇成一幅难以言喻的神秘画卷。      “真好看。”婵儿的声音显得很突兀。      “是很好看。”石闲作为婵儿的小姐,第一个接上了话。      “小姐,我说的是夜景。”婵儿躺在翠儿的身边,吃吃的笑着,仿佛能猜到自家小姐的心思。      “哼。”石闲偏着头看着身边的杜十娘,轻声道:“我说的也是夜景。”      “你说的是十娘。”红吟幽怨的声音传来。      杜十娘身边就两个位置,杜七占一边,石闲占一边,红吟没有办法就只能躺在了石闲身边……自然像是个怨妇。      “十娘就是夜景。”石闲理所当然的说道。      星光之下,十娘那轻微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勾着她心中那遮不住的怦然心动。      “够了。”杜十娘脸热,掐了一下石闲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      石闲在大小姐组,婵儿在小丫头组,两个人离得有些距离,她们的声音跨过了众人,撩动了每个人的心弦。      她们看着自己身边的姑娘,心想景色的确很好。      星光明亮而璀璨,杜十娘转过身,只觉得身旁的丫头,眸子同样的明亮。      她看着杜七的眼睛,恍惚之间以为自己是在看漫天的星辰。      杜十娘忽然想起来她小时候很喜欢看星星,偶尔也会拉上家里的弟弟一起看,可后来,便很少去看了。      “是从什么时候……不喜欢了呢。”她喃喃说着。      石闲在一旁,眼神逐渐认真下来,安静的没有说话。      “是了。”杜十娘轻轻叹息。      星空这般伪物、虚假、无可触碰的浮萍,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      长大之后,她身处喧哗繁琐的生活中,喜欢的便不再是无法触碰的星空,而是能够触手可得的、可以带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银钱或者……男人。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杜十娘就不喜欢星星了。      她现在喜欢上了丫头眼睛里那一颗一颗的星星。      就是像是现在一样,黑暗中,眸子泛着水润光点的杜七姑娘。      “十娘,你说不喜欢什么。”石闲问。      姑娘开口,所有人侧耳倾听。      “没有不喜欢的。”杜十娘回应。      “那你喜欢什么?”石闲又问。      “都喜欢。”      石闲摇摇头,轻声道:“我喜欢美好的东西。”      “我也是。”杜十娘一怔,看着石闲眼里的盈盈笑意,嗔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倒是想。”石闲站起身:“我去和七姨说说话。”      随后她起身离开,将这个小空间留给了杜十娘和杜七两个人。      红吟眨眨眼,也翻了个身,和身边的翠儿说着悄悄话。      角落里只有两个人了。      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杜七唤了一声:“十娘。”      “嗯。”      杜十娘回应。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只是叫一声,应一下。      “美好……”杜十娘伸手整理着杜七被压的褶皱的衣裳,眼神温柔。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很好。      她是春天的朦胧细雨,是夏日的一水深莲,是秋天的遍山红叶,是冬日的窗棂冰花。      她是早上清凛的风,是傍晚美好的红,是院子中那槐树的影,是如今夜幕上眨着眼的星。      这天底下的一切美好都是她,一切的美好又都及不上她。      听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高悬神明。      “妮子。”杜十娘轻轻抱住杜七。      “怎么了?”杜七偏着头。      “没什么,让我抱一会儿。”      ——      月光下,杜十娘身色虔诚,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杜七的肩头。      她想着。      【若世有神明。】      【愿神明护佑,赐予她凝结的智慧,赐予她明敏的勇气,赐予她畅行无虑的自由,赐予她一生的安定与平和——】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仙神啊,恳求您,护佑……我的神明。】      ……      女子的愿望,仿佛泉水般溅落入杜七的眼里,泛着潋滟的云雾。      嗅着十娘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杜七缓缓闭上眼睛,遮住那如水般即将溢散而出的情感。      《剑来》      如今,七姑娘也有自己的神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