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简介: 妖剑仙   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简介:   纵死侠骨香, 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 白首太玄经。   瘫痪绝症重生异世界砍翻一切问剑天下的故事。   Ps:变身1v1。 前言   妖剑仙   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简介:   纵死侠骨香, 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 白首太玄经。   瘫痪绝症重生异世界砍翻一切问剑天下的故事。   Ps:变身1v1。 第一卷 思下思下须弥山 第一章 今生识我   白想是被一阵杂音吵醒的。   就是那种旧时代,学校校园里的劣质广播,还在调试时发出的那种刺耳的杂音。直接钻进他的大脑,逼迫他再次睁开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片阴影,他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张双层床的下铺,阴影则是上铺的挡板。   稍微扭过头,在昏暗的环境里看了半天,白想判断这应该是一间学生寝室。   双人床靠着角落摆放,自己双脚对着的位置是一张桌子,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光源来自桌子正对着的窗帘缝隙,依稀能看到桌上摆有一些书和杂物。   稍微脱力,让脑袋自然陷回枕头,白想心中有些茫然。   因为这不是他应该置身的地方。   作为一个因为眼疾而始终未被领养的孤儿,作为一个在床榻和轮椅上和病魔抗争了10年的渐冻症患者,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他应该已经完蛋了才对。   渐冻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名词。哪怕偶尔听过也并不完全了解它的可怕。   这种临床上又被称为“肌萎缩侧索硬化”的疾病会在发病后短短数年内让一个人出现肌肉软化、肌肉萎缩、延髓麻痹等症状,致使他全身瘫痪或者死亡。   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无法被治愈,一经确诊便等于拿到了一张几年后就能产生效力的死亡通知书。   白想曾经听护士们偷偷交谈,说……一些渐冻症病患与其说是死于病症不如说是死于抑郁,死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天沦落为瘫痪的废人的痛苦和绝望。   这一切白想都经历过,他想说,上述形容并不夸张。   相较于寻常渐冻症患者3-5年的预期寿命,他这个10年称得上是鹤立鸡群。   他经历的煎熬更久,体悟更深。   所以可想而知,当白想终于反应过来:本该死亡的自己在一个陌生房间里睁开双眼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内心深处涌现的情绪是多么癫狂。   但这种癫狂只持续不到一秒,他就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万一,猜错了呢。   万一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可能,不是穿越,不是借体重生,而只是有人打断了他最后的“死亡仪式”,甚至截取了他的“尸体”呢。   首先分析一下,我应该没有让歹徒铤而走险的价值。   一个孤儿,没什么财产,社会资源几乎为零,后续几年的医疗费用来自医院资助——来自对他为什么还没有完全瘫痪,为什么能完成最低限度的“自理”的好奇。   这样的人,就算尸体和器官有价值,其价值也没有大到足以让歹徒冲进医院强夺的程度。   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   恶作剧……更不可能。他也没有丝毫被恶作剧的资格与价值。   而最重要的证据,莫过于他能感觉到身体的不同。   他的思想像无线电流,他能感觉到这些微小的电流从大脑出发,顺着脊椎骨,顺着神经顺着血管一直流动到指尖和脚尖。   他居然又能清晰感觉到手指和脚趾了。   他坐了起来,第一时间抬起双手。   一双白净的手映入眼帘。   十指修长,指甲圆润,除了手心依稀能辨认出几处薄茧,这是一双完美的手。   他又身体前倾,在覆盖着的被褥前端看到了延伸出来的白皙脚背。   心思一动,十根圆润的脚趾便交错起来,指甲盖反射晶莹微光。   在尝试了盘腿,收腿等动作之后,他已经确定了——这不是他原来的身体。   证据?   也许科学的发达可以解释绝症和义体,但胸口的鼓胀感和跨间的空旷感却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至少,白想认知里的科学解释不了。   三分钟后,控制这具新身体站在洗手台前,白想微微陷入沉思。   洗手台上有一面半身镜,镜子里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色短裤、身形瘦弱,披散着一头纯白长发的漂亮女孩。   十七八岁的年纪,莫约168-170公分左右的身高。虽然看起来瘦,但衬衫下的发育情况不说天赋异禀,至少也超出了大多同龄人,和一马平川这种词沾不上联系。   脸型很完美,既有西方人种的高挺鼻梁,又有东亚人种的温婉秀气,二者在一起互相调和,使得她的眼窝看起来不至于陷的太深,让英气反过来喧宾夺主。   白发微微带点蜷曲,眉毛和睫毛也是白的,眼睛很大,眼珠却是异于常人的金黄色——就像黑猫的眼睛,乍一看很亮眼,但越是盯着看就越感觉从中透出一股妖异。   “确实是女孩……”   白想蹙眉。   这一点,自己刚才已经确认过了。   思衬稍许,白想在镜子前闭上眼睛。   她还是怕。   怕是个梦。   怕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镜子里的人就会换一福样子,人生回落到无底深渊。   是的,对于一个品尝过那种程度的绝望的人来说,身体上的些许变化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她不在乎自己的第三人称代词要用哪个,她只在乎这是不是一具健全的身体,她是不是可以借助这具新的身体去体验、去呼吸、去拥抱曾经被她错失的一切。   一秒。   五秒。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白想睁眼。看到镜子里的少女还在。   “那么。”   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起来,落入那双妖异的黄瞳。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   说完这句话,白想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虚空中仿佛有什么玄妙之物在这里重叠,她只是瞬间恍惚的功夫,却觉得对自身,甚至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力、掌控力都上升了不止一筹。   最重要的,她的脑海里开始涌入一些断断续续的东西。   它们的名字,叫做记忆。   ……   “赤龙一中,高三(1)班。”   “而且……也叫‘白想’?”   重新坐在双人床的下铺位置,白想盯着手里的书。   《历史必修5》是它封面的印名,但她其实更在意封面下面的手写字,因为她首先要确认自己的身份。   刚才她已经把房间大致翻弄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别人在此居住的痕迹。   虽然坐的是一张双层床,但上铺却只用来堆砌纸箱。   享受单间特权的高三考生么。   白想沉吟。   必修5,按照一学期换一册来算,这应该是第五学期,那就是高三上,距离大考还有不到一年。   是的,大考,而非高考。   这并不是她熟知的世界,书中历史和她印象中有不少错差,虽然这里的学生也要分试科,但却不只是分文试和理试,在此额外还有个剑试。   剑试,只考剑道。   白想不由拿开书,看向置于膝上的,刚刚从墙上拿下来的一把黑底白色云纹木剑。   尽管是木制,但雕琢的也相当精细,而且也不知这是什么木材,略薄的剑刃居然还兼具不错的弹性。   平举剑身,看着微微颤动的剑刃,白想闭眼,心里涌现出一段回忆画面。   空旷室内,一群只有几岁的稚龄孩童身穿纯白右衽的练功服,正襟危坐,正在聆听前方老者严厉的教诲。   “剑!不只是兵器!”   “妖力凶悍驳杂蚀心,人理清明克己守正!”   “自1600年前太祖开国,我大虞硬是在群狼环伺、妖邪四起的乱世中创出如此宏伟景业,靠的正是这煌煌大道——以人理驭妖力,封‘妖潭’入剑,凡人之力可以通神!”   “今天,你们入我神鸣剑道,我要先教你们守正之法。”   “练剑先练人!”   “这是你们的第一课!参剑禅!”   “跟我念——养志者,心气之思有不达也……”   回忆场景切换,又变成了一名气质典雅的西装美妇,正在讲台上用粉笔板书。   “识我、养神、铸剑,是道初三境,又称铸剑三境。”   “其中最关键的第一步就是‘识我’入道,也就是通过长时间的,持之以恒的念诵人理,参剑禅,来觉醒你们本我的心相。”   “觉醒了心相,才能‘养神’,以精神力量反哺身体,提高身体的协调韧性。”   “等到你们养神有成,才有资格尝试‘铸剑’。”   “铸剑时纳妖潭入凡铁,以人理心相压制妖力,便有机会化妖潭之邪力为己用,在心相的基础上炼成外相。”   “这把容纳外相的宝剑便是你们的成道之基,是另一个你们,乃身外化身。”   回忆结束,白想回神。   她已经接受了不少信息,除了那所谓的剑道体系外,还包括这具身体的身世。   此身和她前世一样也是孤儿,婴孩时期便被舍弃,丢在步行街隐灵寺的禅院门口。   回忆中的严厉老者叫‘白盛举’,盛的读法是盛世的盛,乃是‘神鸣剑道’的第八任道主。   彼时白盛举正在禅院内和隐灵寺住持谈佛论禅,得知此事后思衬一番,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白想便就此入了道场,在白家第四代里算排头的师姐。   至于这道场么,听起来厉害,但要知道以大虞剑道之兴盛——大虞九州三十六道,光自身所在的赤龙道就有大小剑道一百多个,这些剑道实际上在社会上的地位就和前世有点名气的武馆仿佛。   只是靠着一些祖辈的余荫,尽量招人维持生计,实际上却没有煌煌大道,门下弟子就连道初三境第一境的‘识我’也只能靠运气达成。   但这也不能怪神鸣剑道,天下剑道几乎皆是如此。   它们多创立于乱世战时,第一任道主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可随着时间推移,要么是妖灾,要么是人祸,诸多剑道的道统失传,别说成道最根本最关键的‘妖潭观想图’了,有些剑道破落式微,就连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都搞不清了。   剑道的名字没有乱取的,通常都和传承息息相关。   神鸣剑道还算好的,至少还有一些剑法把式传承下来,至少守了古礼,每隔几年还能出一个‘识我’的弟子,在诸多剑道中算是中档。   至于上档,那就只有受天承封的‘九道七十二路’了。   九道,指的是被天子敕封,坐镇九州,守镇山河的九大剑道。   七十二路,指的是受各地协会、联盟所公认的知名剑道。   这些剑道具是保留有完整的传承,掌握强大的武力和影响力。除了本家道馆外还控制有延伸的产业。   有公司,有基金会。   但最常见的,还是和名校大学展开合作。   比如赤龙道所在的齐州,最知名的齐州大学,就和九道之一的‘贲灵剑道’有合作关系,每年不知有多少剑生因此渴望考入齐大。   神鸣剑道的大师姐白想,之所以进入赤龙一中就读,就是因为自身天赋不佳,靠硬实力考取剑道名校无望,只能选择恶补文化课,想靠文化附加分搏一搏前程。   有点滑稽。   但很现实。   大虞毕竟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别说火器枪炮这种东西,就连电磁炮和激光炮都已经有了,剑道的地位在这种背景下肯定有所下降。   “想儿,你马上也要18岁成年,走纯粹剑道的路线怕是不行。正好我这里有个插班去念书的机会,你就试试走文理吧。”   回忆中的白盛举虽然一副小心的语气,但话里话外无非只有一个意思。   天赋不行,那就不要瞎折腾了。   但原身显然不甘心,从她还带着这柄云纹木剑,且剑是被她端正架在墙上就能看出。   所以‘识我’真的那么难么?   心思一动,白想瞬时改换了坐姿。乃是左脚蜷曲横置于床沿,脚心向天,右腿压左脚踝垂落地面,双手捏印决于膝,手腕横托云纹木剑。   参剑禅。   名字玄乎,其实就是靠念诵经文道理来坚定信念,让自己明白自己是人,是讲道理,守礼法的高等动物。   这动作也没什么玄妙之处,之所以立刻摆了出来,纯粹是身体肌肉记忆。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觉醒‘识我’真正需要的其实是,纯粹意义上的精神强大。   念诵经文不过是为了强化精神,坚定意志,增加这方面的成功率罢了。   那我其实……   心思只是微微转动,甚至没来及默念传承的经文,白想便感到一股清流从大脑蔓延向四肢百骸,悄无声息的渗透进入五脏六腑。   她睁开眼睛,在房间中巡视,竟能看清那些细小的尘埃。   眼、手,身。   力气虽然没有增加,但整个身体的控制力、协调力和先前比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这就是‘识我’?   再次拿起云纹木剑。   这一次,白想手很稳,剑刃被她平举在半空,竟然没有一丝颤动。   我天赋不行……?   转头看向身边的书堆,白想站起来,把其他教科书丢回桌上,只留下那本《历史必修5》,坐回床上翻看起来。 第二章 剑道和妖潭   既然已经‘识我’,入道成功,按照回忆中西装美妇的说法,是觉醒出了自己的‘心相’,真正有了求索大道的可能,那白想肯定不会再考虑补文化课。   和喜好无关,而是补文化课收益太低。   自己确实继承到了原本的记忆,但显然没有记忆完全,大部分记忆需要想到那个地方才会浮现出来。   而她刚才默默测试了一下,在涉及到文化课的内容时,脑袋里除了一些古代传说、地方志、或是历史常识、简单的算数题等等简直可以说是空空如也。   显然,即使被白盛举送来插班读书,原身也没有花多少精力在文化课上。   她真正的想法,还是练剑。   这种情况下,补文化课的效益就太低了。既然已经觉醒了心相,那不如就利用最后这不到一年时间好好练剑。   一中是赤龙道最好的高中,能让她到这里来当插班生,白盛举的能量可见一斑。   所以先练剑。   实在不行,还可以托家里关系复读一年。   就是有一点白想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有剑道而无刀道或枪道?   这种基础知识,《必修5》里是没有的。白想翻完整本书,只了解到一些大虞国在近代的发展史,其他方面一无所获。   努力回想,记忆里面也没人提。   似乎在大虞,这就是理所应当的现象。就好像前世没人问为什么大多用筷子吃饭,这已经成了默认的规矩。   想了想,白想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抽出来的时候已经多了一只手机。   这是一只老式的“诺基亚”,具体什么牌子不认识。   操作方法记忆里有,她很熟练的启动机器,第一眼看到的是2053年9月13日17点36分的时间数字,随后便看向背景图里那名身穿白色练功服的持剑女子。   女子站在高台上,一头黑发披散下来,两侧似乎坐满了观众,远方的夜空背景上则是她的脸部特写。   挺漂亮。   但很傲。   这是白想对她的第一感受。   本身面相就是偏冷,眉毛还特意修剪成剑眉,一副俯瞰的姿态,使得观看这张图的人就像在接受她的蔑视。   女子的身份在这时候也想起来了,名叫柴萱,出身代州,乃忠安道人,在去年从默默无闻的状态突然崛起,文试剑试双第一,是大虞去年的全国状元。   当时可谓惊爆一地眼球,热点到现在也不算过。   毕竟从6月到9月也才三个月不到,柴萱的热度没下去多久,最近关于她现身齐大剑院的报道又开始堆砌的铺天盖地。   但这都不是关键的地方。   关键是,柴萱,白想见过。   此人在今年寒假曾经和其父柴敬元来神鸣道馆做客,白盛举看到柴敬元便拉人到后院聊天去了,显然应该是陈年旧识。   原身对这人本来没什么印象,直到其高中状元才重视起来。   想了想,白想找到相册,把存下来的柴萱背景全部删掉。然后从系统壁纸里选了一张纯黑图片作为背景。   她也没忘自己找手机是干什么的,点开浏览器,试了试有网,便生涩的打字:为什么……大虞……剑道独尊……   点击搜索,一下跳出来一大堆内容。   白想一条条看,逐渐对剑道的历史渊源有了真正的了解。   简单来说,这和国情,以及历史文化背景有关。   刀枪剑戟,大虞古代有很多种兵器。剑劈砍不如刀,戳刺不如枪,远攻不如箭,按理来说不该获得今天的地位,但偏偏现如今遍地都是剑道场馆,其他门类的武馆几近于无。   这是因为,在大虞,只有剑形成了自己的文化。   它既是兵器,又是礼器。从被士兵握持拼杀,再到被士人佩带在朝堂上对峙,剑,承载着大虞1600年的起起伏伏,承载着山河1600年的风雨飘摇。   历史上,大虞的国统有三次最危急的断绝风险。分别是646年、938年、1375年。   这三次危机都导致天下战乱,其中有些是‘妖灾’引起,有些是纯粹的‘人祸’互伐,但每一次终结纷争的象征,都是剑。   646年武丘妖狐乱国。人皇‘辛’不惜跋涉覆险,寻到仙妖‘玄鸟’的妖潭,封妖潭入剑,铸人皇剑‘玄歌’斩妖狐以正。   938年定北道洛氏、黄氏篡国。九州烽火,天下三分。又是天家后人‘耀’持神剑‘赤霄’搅动天象,降下陨星定鼎江山。   1375年北境妖国复苏。大虞境内妖潭四起怪谲遍地,整个荒州代州近乎十室九空,数十万天子禁卫全军覆没。又有异人‘道空禅师’横空出世,单人只剑斩尽妖谲,其佩剑更是因此得天子敕封,享名‘镇元’。   至于其他例子那就更多了,正是这些林林总总的例子汇聚起来,让世人相信——剑,就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只有用剑作为妖潭的封印物才是最理想的。   只有剑和人理交汇诞生的剑道,才能镇压狂暴的妖力,将其化为己用,产生种种神奇的效果。   倒也不是说用别的武器作为封印物就一定不行,而是——   当一个大虞武生开始铸造自己的‘外相’兵器时,如果他选剑,脑海中霎时就能想起无数名剑的神话和传说,想起剑的文化,剑的历史,通过剑道想到人理,想到那些道家学说,道藏经典。   但如果他选刀、枪、弓呢。   这方面的引导,就少得多了。   剑道开局是道初三境,其中第一境‘识我’在典籍里的描述,是‘种下一枚精神种子’,是‘心相觉醒’,是‘以虚拟的心相掌控现实的身体’,‘以心相之力挖掘肉身潜能’。   这是一种很玄妙,很形而上的说明。白想将其理解为‘需要精神力、意志力、集中力格外强大’才能领悟入道。   也就是说,剑道,其实非常重视精神力量。   不光入道识我需要精神强大,后面铸剑时‘封妖潭入剑’,也要精神强大,以‘防止被妖力反噬’。   这样看,剑道文化,确实能在超凡进境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与其说它是单纯的兵器,不如说是一种精神图腾。   镇压人心。   也镇压妖潭。   “妖潭……”   想到这里,白想再次搜索妖潭,开始配合记忆观看跳出的结果。   妖潭,是一切妖邪怪谲之根。   它并不是一滩水那么简单,而是可以以任意形式客观存在。   可以是一棵树。   可以是一片湖。   也可以是一栋房子、一只闹钟、一根铅笔,甚至可能是某些活物。   它们会散发出看不见、摸不着的妖气妖力,形成幻境,形成魔怪,去攻击、影响和干涉现实。   而妖潭的形成原因至今是谜。   这东西到现在都没有灭绝,哪怕现如今已经有了高楼大厦,钢铁城墙,电磁武器,城市中也时不时会有妖潭的传说。   闹鬼。   怪谈。   如果不是空穴来风,那一定是妖潭作祟。   科学无法解析妖潭,至今为止,能对妖潭起克制作用的,只有剑道。   那怪不得剑道依然有如此地位。   也怪不得,剑道需要精神力量。   白想按了半天手机,思衬自己之所以轻易‘识我’成功,很可能是源于她前世的苦难。   论磨练心志,什么道书道藏能和十年绝症相比?   那么多痛苦她都熬下来了,就连负责她的医生都奇怪为何她能坚持十年之久。她的精神、意志当然是远远超出普通人,所以才能做到刚一接管这具身体就‘识我’成功。   可为什么,我偏偏是从这具身体里醒过来呢。   她又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单一个同名并不能让白想信服。她觉得哪怕是‘魂魄附体’这种神怪说法,至少也要原身本人出了比较大的问题才可能成立。   思绪停滞,白想视线在房间里扫荡,最终锁定了放在床头的一只白色水壶。   拿起水壶,打开,里面只是普通的清水。   但冥冥中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提点她:这壶清水大有问题。   这是,心相预警……   原身竟是被毒死的?   “嗡嗡——”   手机突然发出震动。   白想低头,来电显示是‘陈静’。   没什么印象,但好在名字上面还有通讯录备注,显示其为同班同学。   再看一眼时间,已经快18点了。   朋友?   约晚饭吗。   心里猜测着,这第一个电话,白想没接。   手机一直震动了一分多钟才停息下来,然后没过多久就又开始震动。   这次白想没多等,按下按钮接了起来。   “想儿——!!!你终于接了!!!”   声音很脆,虽然语气相当急促但听起来却不显得尖锐,反倒有种鸟雀叽叽喳喳唱歌的感觉。   听到声音后,回忆终于发挥了作用,帮助白想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扎着双马尾发型、有着婴儿肥脸蛋的可爱型女生。   陈静,是她插班后被安排的同桌。   性格外向,自来熟,诧异这边的白头发和白睫毛,在得知那不是染的也不是隐形眼镜后多次追问这边是不是混血。   咋咋呼呼的小女生。   白想立下对她的定义。   同桌确实是最有机会下手的……   会是她吗?   神鸣剑道在赤龙诸多剑道里也就中游,为什么,这样的小角色也值得谋害?   “我一整个下午都没看到你来上课!”陈静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为下毒嫌疑人,还在那边大呼小叫,“而且我听周涛他们说你也没去剑道馆!那你现在是在宿舍?要我过去看看你么?要不要我给你带饭?”   “……可以。”电话里传来低沉的女声,带一点沙哑,“但不要来宿舍,你先去学校门口的牛肉汤馆,我一会就到。” 第三章 借题发挥   赤龙一中位于闹市区,西、南两个校门口都有不少摊贩生意。   学校有食堂,但总有不差钱的学生出来下馆子解馋,再加上不少接送学生的家长也可能会选择就地解决,每到饭点两条街的生意都是异常火爆。   白想提到的店全名叫‘张发牛肉汤’,老板姓牛,是个不苟言笑的黑肤中年人。店里只有他和牛嫂支撑经营,据说是前年才搬来,然后迅速用一手醇香料足的牛油辣汤征服了全校,就连老师们有时也会上门,今年已经包了二楼进行扩建。   时间过了晚上6点,秋天有点早黑的感觉了。整个天色阴沉晦暗,路上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雨水坑反射五彩霓虹。   汤敏也是高三(1)班的学生,从校门出来后直奔张发牛肉汤的二楼,时不时在摸脸上的口罩。   作为班长的她今年加入了学生会,在几个致辞场合有露过脸。这次出来,是为了参加学生会会长周佶主持的一场临时饭局。   进入门店后汤敏脚步顿了一下——她看到一楼角落有一个用橙色发带扎着双马尾的矮个子女生,正是班里的熟人,和她很不对付的艺术课代表陈静。   要是平时,汤敏肯定不会戴什么口罩。毕竟那可是学生会的饭局,整个赤龙一中谁不知道进了学生会就能跟着沾光。光这一点就足以扭转她家世的缺陷,让她俯视身边同学。   但这次不行。   会里指派的任务有些过于敏感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让陈静知道自己来过。   所以她装作一副路人做派,没再看陈静,跟着前面的客人上了楼梯。   找到包间,会里一些人已经在了。   “敏敏。”   赤龙一中学生会会长周佶,高大挺拔的身形,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原本坐在沙发上和两名女生谈笑,看到汤敏进来后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起身,拉着她出门到逃生通道。   包厢里的其他学生见此情景后愣了一下,互相看看,无论男女都流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然而周佶却完全没有那些心思,确定通道里没人偷听后急切问道:“怎么样?有把东西放进去吗?”   “我是放了,但我不确定她有没有喝。”汤敏摘掉口罩深深呼吸了一口,咬紧嘴唇看着他:“你答应我的事能办到吗?”   “我问了周涛,他说她下午没去道馆!”周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表情看上去非常不满,“你放都放了,就该看着她喝下去!万无一失!”   “……我不能在场!”汤敏呼吸急促起来。   “有用?”周佶笑了,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你们班只有你有教室钥匙,真查起来肯定第一个问你。”   “而且水壶里的水就是证据,还有监控,你怎么样都跑不掉的。”   汤敏脸色彻底白了:“你事先不是这么讲的!”   “先给我确认宿舍的情况。”周佶平静下来盯着她,“不要逼我说第二遍。”   汤敏白着脸,用颤抖的动作取出手机,当着周佶的面打了个电话,联系的是一名下午翘课在寝室的女生。   “……所以她确实把自己关在宿舍?一个下午都没出来么?”   “好……好……我知道了……”   “很好。”周佶已经从对话中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松了松领带,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别皱着脸了。”他伸手搂住汤敏的腰。   “厉害点的泻药而已。”   “最多做检讨,通报批评。回头我找人把你档案调出来,连记录都不会留下。”   “还有你不是想去齐大么?”   “等风头过去,你去我家武馆挂名,只要考监还是赤龙道人,多少都会给面子的。”   安抚下来,汤敏脸色恢复了许多。   通道里的两个人都没注意,旁边落地窗所照出的行道,正有一个拉起兜帽的白衣人缓缓走来。   穿着一件白色卫衣,还有一件略显紧身的黑色长裤,脚踩一双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白想推门进入门店一楼。   姓牛的老板正在给旁边桌子的客人端菜,听到风铃声习惯性的看了眼门口,然后瞳孔微微一缩。   为的却不是放下兜帽后露出来的那张脸,而是被她拿捏在手里,已经收在鞘中的一柄长剑。   在大虞,只有考取剑士证的人能负真剑而行。   剑士剑的剑鞘中段有梅花标记方便辨认,眼前的剑鞘虽然没有梅花标,但也刻有三道白线。   这是一柄高中三年级的剑生木剑。   不敢轻慢,牛老板放下菜盘后立刻迎了上去,摆出笑脸问白想:“请问几位?”   “两位。”   “那您可以先……”   “不用,我朋友已经在等我了。”   支开老板,白想径直从走道过去。引起不少人抬头观望。   白发已经很显眼了,更不要说身段相貌具是不俗,这样的女孩没人注意才不正常。   而陈静就更惊讶了!   在她眼中,这位才认识没几天的插班生就这样拎着长剑迈步走来,一路上没有理睬任何目光,给人的感觉是她全不在意。   但她之前不这样啊?   虽然乍一看还是那副清冷气质,但之前被人围观的时候,这位姐姐可是有流露出很明显的不自在的。   高老师给大家介绍的时候说她性格孤僻有些内向,陈静还想着要多给这位同桌温暖关怀呢,这怎么一天没见就大变样啦?   白想当然也注意到陈静的惊讶,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入座后先把长剑横在大腿上,更长的一端塞进里座,然后用那双黄瞳看来。   “先点菜吧。”   “哦……哦!”   陈静这才如梦初醒,拿出菜单比划起来。   “这个……这顿我请吧!想儿姐要吃什么?”   “只要量足,我都可以。”   “……???”   狐疑的抬眼看了半天,陈静也不回话,默默点完菜,这就开始自顾自说话。   “看到你好好的,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她盯着白想缓缓说道,“你刚来可能不太懂,就是……哪怕真想考齐大剑院,这种事也不用当着别人面说出来的。”   白想目光微微波动,直接问她:“我怎么说的。”   “哎?呃……我就记得你说你肯定是报剑试,一定能考上之类的,后面的你也没说啥了。”   陈静垮起脸,耷拉着眉毛抱怨起来:“你当时是没看到,汤敏脸色有多难看……”   说完她小心观察了下白想的表情,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怪她了,她家里条件不太好,又是认准了这条路从小练剑练上来的,自然很在意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   白想又问:“剑生的竞争很激烈吗。”   “当然激烈了!”陈静瞪眼,很惊讶她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就拿我们赤龙道说,每届大考五万人报名,其中十分之一都是剑生!光我们学校就有好几百人!”   “几百人……都入道了吗。”   识我境一般不直接称呼,都是说入道,比较含蓄。   “怎么可能!入道的都能考上972了!不过是名次多少的问题!”   “972……?”   “九道七十二路的意思啦……想儿姐你真的不要紧吗?怎么感觉你有点变了?”   “我没变。”白想神色如常的撒谎,“你想多了。”   顿了下,她继续和陈静聊大考和剑试。了解到即使是在赤龙一中,识我境也是很稀缺的。   一个学校几千名学生,入道识我的也才二十多个,分摊下来每个班就一两人,高三(1)班更是只有一个叫‘周涛’的男生有此成就。   “唉,人心不古呀~”陈静晃动两根马尾辫点评起来,“要是放在几十年前,高三入道的得多十倍!真就是和平久了,科技什么也起来了,没有那么多人走这条路了……”   白想见她如此惋惜,便问她道:“那你是剑生吗。”   陈静理直气壮:“我当然不是!”   白想微微翘起嘴角。   “不过我是打算走‘剑道历史研究’的!”陈静被她笑的有些羞恼,一拍桌子,“不像有些没天赋的!考不上还硬要考!钻牛角尖!”   “这些人大抵都能捞到剑院去上,但是哪里的剑院可就说不定了。”陈静开始喋喋不休,一副很为他人考虑的样子,“972的剑院是剑院,不入流的剑院也是剑院。是人肯定都想上好的,能考上自然就跃龙门了。但如果考不上好的,出来后要么去当道馆的陪练,要么就是给人当安保和护卫,这可不是我要的未来……”   “胡说什么?”   楼梯那传来一道呵斥,声音之严厉,把陈静吓的抖了抖身子。   一扭头,赫然是个高大的男生站在那里,他左手戴着学生会的蓝白袖章,和一个耳上挂着口罩的女生站在一起,两人手里都拿着成捆的饮料。   “剑道不光可以强身健体,更是可以修身养性!”   眼见不少客人朝这边看来,男生的声音更洪亮了,居然一副要对陈静说教的架势。   “我大虞以剑道立国,剑术即国术!剑道即国道!且不说近的就有柴以萱学姐历经刻苦一鸣惊人,纵使功败垂成又怎么样?难道求索的勇气不值得称赞?难道怯懦退缩才是光荣?”   “在我看来,就算有些同学受制于天赋无法求成煌煌大道,至少他们努力过!尝试过!这可不是你有资格去评价的!”   “我……”   “好!!!”   陈静刚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厅堂里就有一中的学生带头叫好,更有人鼓掌跺脚,朝这里起哄叫嚣起来。   “说的太对了!”   “没天赋就不能练啦?谁规定的?”   “都说笑志不笑穷,别人有志向也要多管闲事,这女的谁啊?”   “让她道歉!”   “道歉!”   陈静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苦闷和委屈说不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佶则是享受着被同学们拥护的感觉。   调动气氛么,他最擅长做这种事了。只要有这种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只是他站的角度有问题,恰好看不到被陈静挡住的另一个人,也没注意到汤敏脸色不太对劲,颤抖着开始往后面退。   直到白想站起来,他一眼看到她独特的外貌,这才微微有些变脸。   她没事?   她怎会没事?   白想盯着周佶的脸,又调转目光,看到汤敏低下脑袋,避免了和她做直接对视。   这心虚的未免太明显了,白想立刻产生怀疑。   汤敏……   陈静刚才提到过,她看我不爽。   倒是可以借题发挥一下。   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联系高老师。”   一边缓缓从鞘中抽出木剑,白想一边对陈静吩咐。   “就说这里有惊喜大礼。” 第四章 横压全场   “白想?你干什么?”   目睹白发少女拔剑的动作,周佶终于深蹙起眉。   他瞪着白想:“我说的有哪里不对?你也是剑生,她侮辱你的道,你还为她出头?”   打死周佶也不相信,自己的阴谋已败露了。   中午才下药,她又没喝那壶水!就算她一开始就有所怀疑,做鉴定,查监控难道不要时间?   他不认为白想是专门为泻药事件找他兴师问罪来的,只把她的选择当做是为朋友打抱不平。   那些还在起哄的人群眼见事情有闹大的趋势,多数也都闭上了嘴,只有一些愣头青——或是认识周佶,知道他的身份和能量,还在旁边帮着声辩:“怎么?道理说不过就要打人了?”   白想原本正在朝周佶走去,听到这话立马侧身,盯住刚才叫喊的男生:“你说什么?”   “我说你道理讲不过!恼羞成怒!想打人!”   那男生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呼的一下站起来,挑衅的在白想身上四处打量:“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我也是剑生,要不要咱俩先来练练?”   “来不来?按照剑生武斗的规矩!可别说我欺负人啊……”   话音刚落,周围学生都咧开嘴,明显是听出这个“练练”带有某种特殊意味。   大虞尚武,剑生武斗允许一定程度的伤残和流血。输的那方为了颜面,通常也不会过分追究。   因为考剑士证是要算道德分的。   风评有污,不可为‘士’!   但看看这白发女孩单薄的身子。   拿着柄木剑就敢装高手,她很快就要下不来台了。   “嘭!”   但还没等他们再起哄呢,一道黑影便凭空扫出,正正抽在男生脸上,叫他身形半转一圈,“呼啦”一下砸翻了桌子。   “王焱!”   男生也是有同伴的,旁边坐着的三人见此情景顿时大怒,其中一个距离最近的抄起椅子就朝白想砸来,另外几个也都朝这边包了过来,一副要和她拼命的架势。   闹大了!   眼见是真的动起了手,不少人才知道害怕。胆小的顿时起身往店外跑,还有些人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也不知道是报警还是在通知学校。   而白想面对砸来的椅子,那风声和轨迹在她眼里却显得缓慢。   ‘识我’以后,精神种子反哺肉身,在灵台内景中形成了名为‘心相’的存在。   心相确实可以在长时间的温养中提升身体的基础素质,提高身体的强度、耐受力、反应力,但要说最本质的区别,其实还是在手眼控制。   为什么‘识我’才算入道?   你身体能打出十分力,但因为你对肌肉的控制太拙劣,你姿势摆的不合理,你的出力最多只有六分。   你的眼睛能看到东西朝你飞来,你发挥好的时候能躲过去,但有时候你又像个木头,只能傻站在原地等着撞击。   这说明——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你根本不认识自己的身体!   你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的时候发挥好有的时候发挥不好,你全身的肌肉、骨骼、组织就像散兵游勇,想在竞赛比赛中获得好成绩除了努力训练外全看心态运气!   但入道不同。   ‘心相’即是个人意志的化身,它的力量顺着思绪流遍全身每一条神经,就像一个总站统筹调动,让白想能稳定掌控自己的身体。   如果现在她去参加一些体育比赛,可能因为身体还没怎么温养的缘故比不过那些专业运动员。   但她的发挥会非常稳定!   只要她能看清,她就一定能反应过来。   只她要不脱力,她就能保证每次出力都是在压榨身体极限,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根本不会有状态起伏,也不会犯错!   落在其他人眼中,他们看到的就是白想上身微微晃动了一下,也没看清她是怎么扭的,居然已经和砸来的椅子擦身而过。   看着对方一副没反应过来,略微带点茫然的表情,白想轻轻眯起眼睛。   冲出去的瞬间,她就已经把握了男生此时的状态。   从他抓起椅子投掷,再到自己躲过椅子,这中间的过程太快,快到他的发力姿势还没收回来,依然是左腿在前当支撑腿,右腿不受力微微抬起的状态。   换句话来说,此人看着比她高比她壮,正儿八经掰手腕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因为他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姿势,导致他现在全身的体重有大半都压在左腿骨上。   那就抱歉了。   左腿猛地趟出一步以定住重心,白想抬起修长的右腿,带着她这一下前冲的力,就像鞭子般狠狠抽中其左腿膝盖!   “咔嚓!”   清晰的脆响,大半个一楼都能听见。   被踢中的男生先是趔趄倒下,然后才看到自己的左腿已经反向弯曲成了一个L,剧痛和恐惧在此时疯狂灌进他的大脑,让他不受控制的惨叫出来。   “啊——!”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李锦浩?”   和平年代的学生可没几个见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另外两个跟着冲的男生顿时怕了,身形顿住想要退缩。   但白想压根没考虑停手,她再次借着冲撞的力又跨出一步,先是挥剑拍中左边男生的脸,又把木剑再拉回来,狠狠抽在右边那人的腮帮子上。   嗯,还没忘在爬起来的‘王焱’脸上又踹了一脚,让他彻底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白想!你住手——”   周佶这时方才反应过来,他简直是又惊又怒——居然当着他这个学生会长的面出手打人!这未免也太嚣张了!   他也是剑生,而且也是入了道的!此时顾不上自己穿的是不方便发力的皮鞋,手头也没带剑生木剑,拎起两个拳头就跳下楼梯朝白想冲去。   身后传来破空声,白想侧身举剑斜挡。   “砰!”   拳头击打在木剑中段,她稍微被击退,双脚钉在瓷砖上滑行了一截。   周佶比她入道早,心相觉醒早的优势就是身体已经被温养过,无论是力量还是反应力都大大超出。   他仗着身体优势不断逼迫白想用木剑抵挡他的拳头,每次击中都能逼得她往后滑行。   就这种程度?   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周佶心头稍微放松,看来她只是刚刚入道而已。   但在又一次拳头命中木剑之后,他的表情顿时一变。   怎么回事?   和上次的感觉完全不同!   实际上也确实不同,因为很明显的,这一次白想滑行的距离要更远一些。   她在控制自己的受力?   第二次、第三次追击依然能感觉到这种细微变化,周佶心里泛起惊涛骇浪。   只有在正面交击的一瞬间,同时控制全身以及脚下的受力和出力才能做到这种效果。   让他来他都不敢说自己每一次都能稳稳成功,她白想,区区一个破落剑道的继承人……她凭什么?   他倒是想一鼓作气把白想打倒,但对方受力屡屡变化,这就让他极为难受。   “砰!”   拳剑再相接,这一次周佶彻底变脸。   明明应该是打中了,但剑身却完全没有受力的迹象,被白想手腕一抖一绕,化作一条蜿蜒毒蛇捅了过来。   周佶被迫停止前冲侧身躲避,他没忘记用余光观察白想的动作,依稀看到她顺势前冲,对着自己的支撑腿踹出了一脚。   太狠毒了!   周佶想躲,但留给他的时间太短,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也是到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白想为什么每次受力都不愿意抬脚离地——她就是为了能加快攻防转换的速率!   哪怕只快零点几秒也好,就是这零点几秒决定了胜负!   “嘭!!!”   周佶到底是练过的,眼见躲不掉,他干脆彻底卸力,试图保住一条支撑腿。   但白想中途又再次变招,改捅腿为飞踹,一式窝心脚将他踹飞两米多远,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收腿并足,白想走过去,一脚踩在周佶脸上,倒提木剑环视全场。   “现在谁来回答我。”   “练剑到底要不要天赋?” 第五章 我也报案   太嚣张了。   这结果,这场景,这台词……别说那些店客和学生心里面是如何五味杂陈,就连“自己人”陈静都看愣了。   整个事件的发展从头到脚她都可以说是在浑浑噩噩中渡过。   她的想儿姐,简直是为她编织了一场只为出气才有的魔幻梦境……   但是……   很快回神,陈静脸色又不好了。   校外打架,断腿伤残,这些,以白想能插班读一中的家里关系,只要和学校商量好,套用剑生武斗的说辞强行抹过去,也不是不行。   但其中有个是周佶。   陈静不知道周佶家里到底是什么背景,只听说他是青牙系,家里和‘青牙剑道’关系很深。   否则怎么能轮到他当学生会长。   哪怕高中的学生会履历并不值钱,但涉及剑道,没有特殊之处可服不了众。   现在说什么也太迟了,她能做的就是赶紧掏出手机拨打高三1班班主任高峰的电话。   但是对方占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人在通报了。   ……   高峰只用了三分钟就赶到了现场。   这个一班的负责人是个光头,四十岁年纪,脸型瘦长像一枚鹅蛋,长相在有头发的时候其实是不错的,没头发后不知道怎么就显得比之前凶神恶煞。   别说学生怕他,就连他自己平常过马路,十次里都要有那么一到两次,是要被督查叫过去问履历的。   高峰分开人群,率先看到地面上有一摊血迹。   是那个断了腿的学生‘李景浩’留下来的。   一中过了马路就是三院,那么重的伤,自然不可能傻傻打电话等救护来,和伤者相识的学生在高峰到场前就把人抬过去了,现在的流程应该是在等督检司过来。   麻烦了。   高峰皱眉。   这是想都不要想的。   又不是校内冲突,只牵扯学生。就算卷进来的学生不报警,路人老板也肯定要报警。   “高老师!”   “高老师你总算来了!”   “高峰!你到底怎么教的学生!”   “高老师那个转学生一定要开除……”   周围人一看到他,顿时七嘴八舌围了上去,其中还有一个他班的女老师,义愤填膺的在为受伤的学生打抱不平。   你有牢骚不冲人发,跑来找我?   高峰扬眉,视线从人群缝隙中穿透过去,一眼就看到一层的顶角那正坐着两伙人。   其中一伙自然是学生会的,汤敏和他们坐在一起,一大帮十几个人把周佶拱卫护在中间,正用忌惮的眼神看向对面。   而对面嘛,那就是两个女学生了。   陈静。   还有个背对这边的白头发,不用问是那个插班生了。   有意思的是,从桌上摆的餐具和她肩膀抖动的情况来看,这孩子现在正在吃面。   吃面?   高峰看的目瞪口呆。   高中生惹出这么大的事,不反思不后怕,居然还惦记着解决口腹之欲?   不过别说,这两边这样,场景气氛还挺滑稽的……   明明左边人更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男生,但就是一副无比忌惮右边的样子。   别说正常情况下肯定会有的“打架打输了放狠话”环节了,就是私底下交头接耳、偷偷议论都没有一个。   这是……怂了?   被打怕了?   不至于吧?   高峰好歹也做了十几年老师,心思一转就反应过来——这个白想,她的剑道水平很有问题!   周佶是谁?   他可是高二上学期就入了道,温养身体已经差不多一年。身体的力量、反应速度已经拔高到超出寻常标准的程度,是一中下届大考的重点关照帮扶对象。   不出意外妥妥能进齐大剑院的苗子,虽然电话里听说是没用剑,但怎么会打不过白想?   心思攒动,高峰稍微糊弄了一下,分开人群就要过去。   而白想,她确实在吃面,但却是一边吃面一边思考刚才的战斗。   她先是回想第一下自己挥剑的动作,再到躲开椅子踹断对面的腿,到打倒两人,终于逼到周佶动手,中间所有的片段、细节、发力动作就像电影在她脑中回放。   接第二拳的时候就可以反击了。   但那时我还不懂怎么更精细的变化受力。   陈静刚才说周佶大概是一年前入道,那他应该在‘养神’了,这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力量。   他在一中剑生里可不算弱者。   但我明显能感觉到,他对身体的控制,远不如我……   想着想着,白想思绪有些走偏,低头朝自己胸前看了一眼。   她可是换了一副身体。   一般人像她这样变换身体,不可能像她这么快适应。   比如倘若此人是戴眼镜的,当其习惯性抬手去推眼镜,那肯定反应不过来,手腕会在抬起的中途碰到胸前障碍。   但她呢?   所有的动作都自然避开了这些障碍,所有的发力姿势也都调整的恰到好处。   这才是‘识我’。   精神和肉体,圆润如一。   白想在这想事情,陈静就在对面看着她吃。   出了这么大的事,走道对面还有一大伙“敌人”虎视眈眈,这,反正陈静是吃不下去。   她也真的是佩服白想,难道她早就想好要怎么解释?   高峰过来可以说是救了陈静了,她赶忙站起来喊了声老师,顺带也把白想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事情的大概经过,他们已经跟我讲过了。”   高峰一上来就拿出师长的架势,指着周佶一群人挥了挥手,“你们分几个,把周佶带到对面医院去看看。”   “其他人散了,尤其是你,汤敏……还不赶紧给我回学校去!”   “高老师。”   周佶皱眉,看向对面的白发少女,“那她呢?”   周佶知道,自己和白想算结仇了。   那一脚踹的着实不轻,他当时怕白想踩断他的支撑腿,下意识吓出一身冷汗,不自觉的就放松了肌肉想要卸力。被蹬在小肚子上一阵剧痛。   尤其她还踩了他的脸。   当时他疼的意识模糊,还是被扶起来后别人告诉他才知道的。   “管那么多干什么?”   高峰有些不耐烦,试图在语气上做出威吓。   “那不行,老师。”周佶作势往旁边一靠,“我可是无缘无故被侮辱了,这不成,我要在这等我爸过来。”   周佶不排斥去医院,他也是明事理的,自己打不过白想,那白想肯定是隐瞒了自己的剑道水平——她肯定也和自己一样是早早就入道了,毕竟打死他也不相信,一个刚入道的人能有这种实力。   但这样一来,为了拉拢一个新发现的入道剑生,学校肯定会试图和稀泥,把这场风波掩盖下去。   他觉得这就是白想为什么有恃无恐,敢当众踩踏他的脸,如此羞辱他的原因。   学校是个小王国。   一中的背景也很深,上面铁心这么搞,只要把学生关在校园里,什么调查采访都统统推掉,他找关系都扭转不了。   所以他就故意不去医院,他要先在这等高峰过来,用自己的背景关系给他压力。   只要自己不松口,现场这些人也不回学校留下来作证,那待会等督检司过来,学校就会陷入被动。   ……这滑头!   高峰瞪眼。   周佶在想什么,他自然知道。而他偏偏没什么办法。   一不是他学生,二周佶是受害者。   他能怎么办?   把人拖走?   本来没他什么事的,真这么干,青牙系的人还不把他撕了?   算算这破事我不管了……   摸出手机,高峰准备给一中校长张龙泽打电话。   你自己找的关系,往我这丢的插班生,那你去周旋,别指望我。   但一阵警笛声打断了他,只见门外传来一阵急刹噪音,学生人群自发分开,衬的一男一女两个穿黑色大衣的督查警走了进来。   “谁报的警?”   男的国字脸,女的身形娇小面相刻薄。前者看看人群问了一句,这才有个戴眼镜的男生颤巍巍举手,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   过程中没人敢插一句嘴。   这可是督查。   督检司是为天家效力,惹毛了他们,抽你一巴掌都算轻的。   “女的?”   “还是一个打五个?”   男督查韩力听完汇报,直接愣了。   他看看最里面的周佶等人又看了看另一边的白想和陈静,一双眼睛里满是惊奇。   “啰嗦那么多干什么!”   而他的搭档赵小琴就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掏出一副“银手镯”朝白想走去。   “不是……”   高峰认识赵小琴,见状赶紧上去拦人。   “赵督查,事情其实没那么严重……”   “怎么就不严重了?”   赵小琴瞪眼,右手直接按在腰上。   “高老师,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个学生说的难道是谎话?”   “不是说是谎话,而是……”   “那不就结了!”赵小琴冷笑,“按规章办事而已,这你也要拦?一中是看不起天家的规矩?”   这话一出,高峰脸色也是难看的很。   这么大的帽子,别说一中了,就是放眼整个赤龙道,整个大虞,有谁敢接?   他已经后悔了。   早知道还不如赖在食堂吃饭……   拨开高峰,赵小琴却发现前面又拦了个双马尾女生。   “不是白想的错!”   陈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能做出这种疯狂行径。   “都是那些人嘲笑我,侮辱我,她看不下去才动手的!”   “是吗……”赵小琴眯眼。   “是真的!”   陈静脑海中回想当时的场面,努力让眼神看起来真诚一点。   她觉得这个事情确实是她惹出来的,中间没帮上白想就算了,要是连作证说话都不敢,那还有什么脸面再当朋友?   但她不看还好,这样一看,她却注意到赵小琴和对面的周佶对视了一眼,赵小琴还对周佶点了点头。   他他们是一伙的?   陈静头皮直接炸了。   周佶的家庭……   青牙剑道……   自己也说过剑院出来不如意是当教习安保,但如果如意呢?   赤龙军!   督检司!   这女的是青牙系的人?   那我跳出来,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那你也跟着走一趟吧!”   果然,赵小琴直接捏住她的一只手,作势就要给她戴上手铐。   旁边的高峰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陈静整个人呆若木鸡,她觉得自己彻底完了,脑子里满是那些被拉到督检司监牢中的案例。   哪怕人是被冤枉的,从里面出来也得褪一层皮!   眼看冰冷的手铐就要和她的手腕亲密接触,旁边突然撩来一条剑鞘挡在中间。   “你们敢拒捕……?”   目光顺着剑鞘挪到白想脸上,赵小琴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兴奋。   “和拒捕没关系。”   用另一只手拽了纸巾擦嘴,白想终于又说话了。   但这话并不是和眼前人说的。   当着赵小琴、陈静、高峰、周佶、汤敏等人的面,白想扭过半个身子,面朝国字脸的男督查。   “我要报案。”   “有人在我水壶里下毒。” 第六章 诡异发展(求收藏求票票~)   一小时后,学校靠马路的那栋楼,白想、周佶、汤敏三个主要涉案人员被带进了一间空旷教室,算是把他们关了起来。   负责他们的老师则是开始打电话确认情况。   “水壶已经拿到了?正在化验是吧,行,我知道了。”   “马老师……不就是泻药而已。”周佶满脸不耐烦,“汤敏都说了是她恶作剧,有必要搞的这么正式?我还急着去医院呢!”   “如果真的只是泻药应该不会太追究的。”   马伯岚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白想,后面的话还是没有说完。   他是一中德育处的负责人,暂时抽过来帮忙看人,至于高峰,陪着老校长应付韩力去了。   事情曝光,两边说法各执一词。   汤敏确实承认了药是她放的,但放的只是泻药而已,动机是觉得白想当众说要考齐大剑院太嚣张了,想要“恶作剧”,“稍微给她一个教训”。   白想则坚持认为那不是泻药,而是足以致人死命的毒药。   如果这个事情是校内发生,校内曝光,学校处理起来还比较方便。但偏偏是在外面曝光的,还卷了两个督检司的督查进来。   马伯岚带过那么多学生,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事情应该是和学生会,和周佶有关。光汤敏一个人没这种胆子,即使是泻药也太恶劣了。   但他敢说吗?   他也知道周佶的背景,这种事还是少管为妙。   所以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到走廊上把门一关,一副只要你们别出来,那就随便你们的架势。   “白想。”周佶满意的看了眼门板,目光撇到白想身上,“我没想到,你会搬出这种借口来拖延时间。”   “但是有用?”他笑了起来,“白盛举年轻的时候是很厉害,神鸣剑道在初创时也曾位列七十二路,但现在他老了,神鸣剑道也早落魄了。”   “拖延时间只对拥有足够底牌的人有用,你底牌不够看,越往后拖输的越惨。”   “周佶说的对。”汤敏也是在劝诫白想,同时还观察着周佶的表情,确定他一副受用的样子才大胆披露。   “你可能不知道周佶家里的情况,那绝对不是外界传言的那么简单,甚至那些说法都算保守了……”   “而且你再想想,我有什么动机下毒害你?”   “那药不过是让你出丑罢了,你现在去和赵督查说你错了,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显然,这两人都以为白想是故意想把事情闹大,外加拖延时间,等白盛举过来主持公道,所以才扯谎说那是致命毒药。   “我是真的很好奇。”   白想侧身坐在第一排,闻言并没有看向两人,而是盯着门口自顾说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能让你们对一个刚入学的,甚至从来不认识的人有这种程度的恶意?”   汤敏皱眉:“那只是恶作剧……”   “是周佶要你做的吧。”白想打断她,“你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我不信你有这种魄力。”   “但即使如此也很奇怪。”她又看向周佶,“神鸣剑道的影响力现在非常小,和青牙剑道没有任何竞争关系。就算我们因为各种原因还是敌对了,前面也该有一个试探的过程。”   “尤其是……”她双眼眯起,黄瞳在黑暗中闪烁金芒,“我听说周会长是个风流的人。”   “没有来邀请过我,没有被我拒绝过就直接动手搞针对,这……不是你的做事风格。”   “所以你也不是策划人,是另有仇家想要害我。”   她话说完,汤敏和周佶均哑口无言。   傲慢吗?   换别的人,说你周佶应该先来试着邀请我,那肯定是天大的傲慢。   从小就靠着身家背景,他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至于看到个漂亮点的就走不动路?   但白想。   她这独特的相貌特征,搭配这脸,这身段。   尤其是,她说这话时那副理所当然的,那种凛然的语气。   周佶甚至下意识的想认同她,觉得这番话还挺有道理。   她确实很特殊。   原本还在记恨被白想当众踩脸的羞辱,现在周佶却不气了。   一直以来,他都没把一中学生会给当一回事。   高中的学生会就是小打小闹,他也就是随便玩玩,心里一直鄙视那些凑上来的人,觉得她们思想幼稚,远不如家里带他见识过的上层名媛。   而白想,她做的事,她说的话,都是那些同龄女生,甚至名媛们做梦幻想都想不出的。   这样的女孩如果最终归了自己,带出去应该也会很有面子。   “我就直接说好了。”周佶眯眼往后一靠,“我爷爷是周靖安。”   周靖安。   下意识调取记忆资料,白想立刻懂了周佶的依仗。   周靖安,青牙剑道的当任道主。   青牙剑道是赤龙道唯一入选‘七十二路’的剑道武馆,而且这个格局已经在这座道市内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至少是三代人,因此才会有青牙系的说法,这个关系网不可谓不大。   周佶的爷爷是周靖安,那他可以说是青牙剑道的太子爷了。   难怪,他在一中都敢这么嚣张。   白想扫过周佶的面容,将他眼底的阴暗心思看了个清楚。   确实不再是地球了。   她心里想。   虽然科技有发展,文明也进入了现代社会,但大虞,不折不扣是个封建王朝。   封建王朝,以青牙剑道的体量对比神鸣剑道,周佶就相当于大贵族,而她最多算个商贾之女。   不光周佶是大贵族,甚至一中也属于大贵族,那些社会上的学校,公司,本质上都是王公贵族。   她白想,别说她现在才只是刚刚入道,就算她已经完成铸剑,继承神鸣道主的位子,在这些人眼中也是随意拿捏的蚂蚁,半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他们害怕的东西只有两个,一是超出规则限制的武力,二就是来自天家的制衡。   所以周佶才希望我去和韩督查解释。   天家鹰犬……   引来督检司这步棋,算走对了。   “?”   眼见白想压根不搭理自己,周佶有些恼羞成怒。   她怎么这么有把握的样子?她不知道我爷爷是谁?   但是欺骗督检司可是要治重罪的,这一点她不可能不清楚吧!   难不成那真是毒药……?   “我给你的东西,你换没换?”   猛地扭头找汤敏,周佶开始不自信了。   “啊……?”汤敏惊呆了,她不懂周佶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说!你换没换!?”   “没有!我怎么可能换!我不敢啊……!?”   汤敏委屈的不行,眼睛里已经充斥泪水。   她百分百是按照要求做的!   周佶可是能决定她今后的命运!她怎么敢私自调换他给的东西?   我也觉得你不敢换。   周佶平复呼吸,暂时克制心里的情绪。   但是这件事未免太反常了。   首先是,白想凭什么能识破水有问题?   要是刚入道,有一段短暂的‘返先天’状态,人可以凭此预知凶吉,那勉强还说得过去。   但她底子那么扎实,显然早就开始养神!怎么凑巧就给她发现了?她还倒打一耙说那是下毒?   一想到那壶水正在学校的实验室接受化验,周佶心里就觉得发虚。   “喂——?”   好死不死的,门缝里传来马伯岚接电话的动静。   过了一会,马伯岚推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周佶和汤敏。   “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两人脸色都有点发白,周佶艰难的挤出笑容道:“这……马老师,化验的结果……?”   马伯岚摇头。   “不是泻药。” 第七章 追根溯源   周、汤二人被马伯岚带走,只留白想一人在空教室里。   她的木剑没有被收走,反正吃饱喝足没事干,她便搬出一片空地,摆出参剑禅的姿势,单腿只用脚尖支地,整个身体坐于空中,将木剑横在两边膝上。   这个动作,一般人绝对做不出来。   但她维持的非常轻松,甚至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整个身体好似没有重量,像是悬浮飘在半空。   这个动作好像也不只是故弄玄虚。   白想发现了,每当她摆出这样的姿势,内景中的心相种子,其流转出来的某种东西就会加快速率在身体中窜动,也是加快了她温养身体的效率。   严格来说,我现在已经算半只脚跨入养神境了。   她心中想。   识我境其实是很短暂的,跨过门槛入了道,一直到契机合适铸剑之前,剩下的修炼工作都是‘养神’。   之所以才算半个养神,原因是她现在还不懂养神的练法。   光靠心相温养效率太慢,要内外结合,配上专门适合人体吸收的药材,再搭配练法,才能实现突飞猛进。   神鸣剑道哪怕不复昔日辉煌,连铸剑传承都弄丢了,养神境的练法也是有的。   之所以白想记忆中没有,是她之前一直入不了道,白盛举害怕过早教给她会让她急功近利,故意对她有所隐瞒。   这么说,那到底是周佶太弱,还是我太强?   睁开眼睛,白想心中有些疑惑。   养神境,心相会不断同步精神力量温养肉身。温养的越久身体素质提升越多,还包括各种打法和练法,出力以及受力的窍门,内用以及外敷的药。   以周佶的背景,早入道一年,家里在外物资源上绝对不会亏待他。使用的药也绝对是好药,是外界难以买到的珍品。   这样内外兼修,领先一年,再加上性别优势,就算不用剑,身体素质应该也是远远超过她,一拳砸过来不该那么好挡。   我的入道好像和一般人有些不太一样……   仔细把过程再次回忆一遍,白想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体素质根本不像刚入道者所应有的。   别的东西都能用反应灵敏来解释,包括后面改变受力也可以归功于悟性。却唯独周佶的第一拳,她居然是接下来了。   “精神力量的增幅么。”   识我入道,是彻底认识身体、解放身体、挖掘身体潜能的过程。正是因为狠狠挖掘出了身体的潜能,才会短暂出现‘返先天’那种神秘的状态。   什么是返先天?   入道之初,人会有一段时间感觉特别灵敏,那是‘心相种子’刚刚种下,在试图唤醒身体里沉寂多年的各种功能。   比如婴儿断指可以直接再长出来,这就是只有人小时候才有的天赋。长大了就消失掉了。   但在入道之初砍掉人的手指,人却能做到迅速再生,只是会消耗很多身体能量。   又比如神秘的‘先天胎息’……那是传说中的呼吸法,一直以来都没人掌握完全,只有那一小段时间能极其短暂的体悟一下。   正因为具备很多先天特征,这个状态被人们称为‘返先天’。持续时间则是因人而定,短的几秒,多的数百秒,都有。   佛道两派对返先天各有解释。一边说是转世显灵,一边说是重识真我。人在这个状态也会具备极强的直感,甚至能凭空感觉到不久后要发生的灾祸。   白想便是凭此察觉到水壶异常。   回到正题。   在白想的理解里,精神力量在入道过程中就像一把铲子,铲子越是坚固越是锋利,挖掘的潜能也就越多。   我的精神力量和意志肯定远远超出常人,这就相当于别人是拿铲子在挖潜能,而我是用挖掘机……   想到滑稽处,白想嘴角微微翘起。   她已经弄明白了,基本上只有这个可能。   她的精神力、意志力、集中力太强,导致她一口气挖出的潜能多的惊人,如此多的潜能瞬间又渗透进来影响了身体,导致她在入道成功的那一瞬间,身体吃到的增幅也比常人要多。   虽然还是比不上周佶,但防守需要的力气本就比进攻小。   而入道后她又能完美支配身体,导致即使力气等方面有所提升,但她还是能控制自如。   没有参照,她甚至发现不了这个事实。   就这样在黑暗中一边修持一边思索,突然,她的手机响了。   白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接通键。   “想儿。”   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沙哑苍老的嗓音。   白想认出声音,是白盛举。   记忆中的白盛举早已是个耄耋老人,不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就连脊背都开始坠了下去。   但他确实对原身很好,好到白家人有时候都略有微词的地步。   细细读着回忆中老人对原身的那些关照,再对比前生的离弃、背叛、孤苦伶仃,白想心中泛起波澜。   “爷爷。”   她压抑着情绪,口中挤出这两个字。   “嗯!”   白盛举却是没听出异常,继续说道:“张龙泽把情况告诉我了,那两人坦白,他们确实没想杀你,只是受人之托要教训下你。”   白想顿了顿,问:“是冲道场去的吗。”   “咦?”白盛举在手机那边有些惊讶了,“我还没说因果关系,你就猜到不是冲你去的?”   “在青牙剑道眼里,我不过是个没有天赋的废人。”白想说出自己的分析,“我不值得他们针对。”   “你很清醒。”白盛举沉默了一会,“确实不是冲你来的。”   白想没说话,她在等白盛举告诉她实情。   “……应该是柴萱,或者柴敬元做的。”   白盛举开始娓娓道来。   “神鸣剑道丢了传承,年轻时的我不甘心被困在这里,曾经外出拜师学艺,柴敬元曾和我拜过同一个老师,算是那位老师膝下最小的弟子。”   “那天他带着女儿突然到访,让我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不对,我们的交情并没有深厚到能让他从代州赶到齐州看望的程度。”   “我怀疑他是在图谋道场里的某件东西,期间一直盯着他们,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直到他女儿高中状元的消息传来,我才意识到,他确实在我这里得到了好处。”   “爷爷。”白想沉吟,“你的意思是,柴萱是因为柴敬元偷取到了道场的宝物才能进境神速。”   “我看过那个女孩的根骨,还算可以,但短短半年从养神三段冲到铸剑,我从未听闻有这种事。”   “所以爷爷托关系调查了他们。”   “我怀疑就是我的调查惊动了柴敬元。”白盛举重重哼了一声,“我本身只是怀疑而已,但他做贼心虚,选择对你下手来警告我,那应该就是我想的那样。”   警告吗。   白想思索。   确实,如果她真的吃了泻药,白盛举听到消息后查一下细节,肯定会奇怪为什么青牙剑道要针对她。   两家可以说无冤无仇,那他就会顺势想最近是否得罪了谁,对方是不是和青牙剑道存在交情。   “我打听到消息,柴萱已拜齐大剑院的梁秋生为师。”   白盛举语气越发不善。   “梁秋生拜入贲灵剑道前就是赤龙道青牙系出身,一脉相承的关系,我想不怀疑他们都难!”   “那么爷爷打算怎么办。”白想追问,“要报复吗。”   这一问,白盛举半天没有回答。   报复?   柴敬元为什么敢做这种事,为什么敢警告他?   还不是因为觉得攀上了梁秋生,攀上了七十二路的青牙剑道,攀上了九大之一的贲灵剑道,觉得小小的神鸣剑道不值一提!   让你知道又怎么样!   没有证据,说出去谁信?   “想儿……”   再开口,白盛举声音又沙哑了几分。   “我知你入道不易,你能击败周佶足以说明过去是我看走眼了,你很优秀……厚积薄发……是我神鸣道场最优秀的弟子!”   “但此事不宜深究。”   “柴家之女气候已成,我会让你大叔停止对柴敬元的调查,我们暂且不管他们。”   “接下来,爷爷希望你这个周末回家一趟,我想好好看看你,顺带给你研究一下今后的路。”   短短几句话,却将隐忍、谋划和关怀都包含在内。   “好。”   白想答应,老人语气立马宽松许多。   “再谈谈你处理这个事情……张龙泽答应给你一个交代,但你其实有点锋芒太盛了。”   犹豫了一下,他决定稍微敲打下这个孩子。   白想在暑假里入道肯定是好事,但这么早就暴露出去,可能会引来更多针对。   “我不这么想。”   白想反驳。   “哦?那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爷爷让我来一中读书,应该花了不少人情分吧。”   白盛举不说话,算是默认。   神鸣剑道在赤龙是没有人情分的。   这是白盛举个人的人情,还有白家走政商路线的亲戚拉来的人情。   “神鸣道场和青牙系哪个更重要,一中肯定是知道的。”白想稳稳描述内心的想法,“我不想把‘公正’的假设提前套在一中头上,所以我要让他们看清我的价值。”   “……看来让你前段时间搬出去单独住是对的。”白盛举想了想,叹息说道,“这才一个暑假的功夫,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   入道数月就能击败老牌剑生,白想考名校已经十拿九稳。   张龙泽在此事上能处理的如此公正,白想的天赋肯定也有不小影响。   白盛举已经很感慨了,但他并不知道他还是把白想想简单了。   他完全没想到白想并不是暑假入道的,而是今天刚刚识我。   还有白想不相信一中的高层会客观公正,故意打人把督检司招来,用‘天家鹰犬’来制衡‘贵族’。   这些内幕,他知道了恐怕会怀疑人生。   “张校长没说那个毒药是怎么回事吗。”   白想转而问起化验的另一重结果。   毕竟柴家找青牙剑道的关系弄她是一回事。   泻药无端变成毒药,是另一回事。   “没有说。”   提及毒水,白盛举语气变得严肃。   “此事诡异。”   “我建议你今晚搬出去住。” 第八章 童年梦魇(求收藏求票票~)   结束了和白盛举的通话,白想略微有些出神。   原来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   确实是,好久没有体验到了。   白盛举一把年纪,见识阅历那是没的说的。按照他的猜测想法,他觉得下毒肯定不是柴家的意愿。   柴敬元大概率只是想警告他而已,所求不过是把盖子捂死。而下毒毒死白想只会让督检司介入,到时候事情闹大丑闻曝光,无论民众相信哪边,柴萱的履历都会沾上污点。   威胁是要引而不发才算威胁的。   我威胁你,说我有杀死你亲人的能力,你才会忌惮,才会投鼠忌器。   但如果我直接把人杀了?那你不得跟我拼命?   因此,柴家没有害人的动机。   “三种可能。”白盛举的话在耳边回荡。   “第一种,恰好有另一伙人想要投毒,周佶是以类似快递包裹的形式收的泻药,然后收东西的时候和对方的包裹混淆拿错了。”   “这种可能性很低,除非一中还藏了什么重要人物,否则这种发展太荒谬了,这个概率很低很低。”   “第二种就是有人专门盯着周佶等人,故意调换了药粉想害他坐牢。”   “这种也很低,因为有能耐的没必要这么干,哪怕强行解释为仇家报复——那为什么不直接给周佶下毒?”   “而第三种……”   “想儿,你还记得南坪路,经贸大厦的撞机案吗。”   经贸大厦。   白想沉下心,仔细回想事件脉络。   这件事并不需要她如何费力的调取记忆,因为它其实刻录的非常清晰,不少细节都包含在内。   齐州位于大虞国境的最南部,属西南角,三面环山。   赤龙道在齐州四道里排名第二,仅次于齐州道府齐云道,本身在经济上也有很多开放政策,最繁华的南部市区高楼林立,多用来建设综合广场和写字楼。   南坪路经贸大厦就是写字楼中最高的一栋,有68层,算是赤龙道市的地标建筑。   在白想印象中,这具身体8岁的时候,南坪路,连着经贸大厦的金花广场,是整座道市内最最繁华和拥挤的地方。   但如今那里已经没那么热闹了。   无论道路司配合商家怎么打广告怎么宣传,那里的人气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去的人也有,节假日看着人也多,但和原先相比称得上是被多次腰斩,原因就是白盛举口中的‘撞机事件’。   白想8岁那年夏天,一架搭载4人,归属道路司官方电台的直升飞机在夜色中径直撞进了这栋大楼,造成共计203人遇难,而且没有伤者幸存下来。   这件事报道后引起哗然,因为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别说像经贸大厦这种超过60层的超级高楼了,就算只有十几二十层,大楼上也要安装警示灯,用来在夜色中示警飞机,指引方向。   就是那种黑暗里一闪一闪的红灯,楼顶和中段都有分布。   按理来说,有警示灯,飞机是不可能撞上去的。   道路司找了最专业的检修人员,在白天进入大厦修缮检查,确定楼顶和中段的警示灯情况良好,并不存在失灵情况。   因为这个事情确实诡异,民间各种谣传成风,对金花广场的人流量造成了一定影响,所以道路司就决定再派一批记者,让他们搭乘一架新的直升机飞过经贸大厦,整个过程全市直播。   8岁的白想正好目睹了那次直播事故。   一开始,一切正常。   靓丽的女记者一会把镜头对准自己,一会把镜头朝向外面,展示夜色下的城市霓虹,看起来令人炫目神迷。   经贸大厦就像一栋巨影屹立在那里,顶部和中段老老实实的闪烁红灯。   可以说只要不是瞎子,都不可能驾驶飞机往上面撞。   但是意外就是发生了。   直升机突然失去了控制,直播画面开始剧烈震颤以及旋转。   夹杂着女记者的惊声尖叫,整个画面先是充斥大量的雪花点,之后又重新恢复清晰。   所有正在收看直播的人都能辨识出来,那个画面……说明飞机已经撞进了楼体内部。   距离楼顶并不远,他们甚至能看到近处有一只半人高的大警示灯,每隔一段时间就亮一下。   但问题在于,拍摄的画面太清晰了。   有不少人,他们在事后信誓旦旦,和没看直播的人进行讲解。   他们说,那不是警示灯。   他们说他们非常确信——每当红光亮起,他们看到的都是一枚无比巨大的、足足有半人高的、外泡凸起的生物眼球……   此事最终被定性为妖潭作祟。   道路司请来了‘青牙剑圣’周靖安,请他出手斩杀了怪谲,这才让风波平息下来。   只是人心中的恐惧却因为直播事故而难以拔除,时至今日,经贸大厦闹鬼的传说依然在民间流传不息,深远影响了写字楼的经营情况。   白想知道白盛举是什么意思。   经贸大厦撞机案算是她从小到大,亲身经历/目睹过的最严重,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妖潭事件。   白盛举希望用这个例子,让她对这次的下毒事件提高警惕。   也就是说。   他怀疑这次也是妖潭作祟。   “妖潭……”   解除坐姿,白想轻轻抚摸剑鞘。   由于前世尝遍人情冷暖,她处理一些事情确实远比同龄人成熟。   但妖潭,因为前世没经历过,如果白盛举不主动提,她一时半会是想不到的。   白盛举年轻时曾经外出拜师学剑,足迹踏遍几州河山,早已养成了“一遇到什么奇诡事件就假设那是妖潭”的习惯。   这可不是冤枉妖潭。   为什么这样的习惯能延续至今?   因为白盛举……靠着这样的习惯苟了好几次命。   “听爷爷的。”   白想决定了,等此间事了,今晚去外面找旅馆住。   而与此同时,实验室的一楼走廊,一中校长张龙泽正在接打电话。   “对……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靖安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啊……但也请你体量体量我,那毕竟是把督检司给引来了嘛……”   “你现在非要我处理,啊……我实话跟你讲我也是没办法的。一中这边只能跟着督检司的意思来,啊……你非要搞的话也不该来找我,你得去问张督监,好不好啦?”   “什么?你说什么哟……我这边根本听不清啊~”   “应该是雨太大信号干扰了吧?啊……要不我们先这样吧?”   “我还是建议你去问张督监,啊……然后我们凑到一起再商量一下~”   “那就这样吧?我挂啦啊!”   “滴!”   随手掐掉红话筒,张龙泽表情恢复正常。   “校长……”   高峰盯着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算你走运。”张龙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有督查管,学校肯定是要秉公处理的,算是给你白捡一个入道苗子。”   “那不也算校长的功绩嘛~”高峰脸都笑开花了,凑上去跟在张龙泽身边,形态架势活像个太监。   “老牛的店赔偿好了?”   “好了,加起来也没几个钱。”   “那些学生呢?”   “除了断腿的其他伤的都不重,医药费也谈好了,按剑生武斗的规矩来,大部分都是自己承担。”   “做的不错。”   张龙泽对此非常满意。   “行了,就让周靖安和张道明慢慢谈,你陪我见见那个学生。”   “滴滴滴——”   就在这时,张龙泽的手机又开始响了。   他接起来听了一会,脸色迅速由晴转阴。 第九章 血骷髅   罗宇是高三(10)班的化学老师,刚满28岁,性格开朗,外形俊秀戴金丝眼镜,在老师和学生间都很受欢迎。   这很合理,因为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他请求解决问题,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肯定会尽量帮忙做好。   这次就是学校临时找他化验东西,他匆忙扒了几口饭就从宿舍赶来,这才知道化验目标是一壶水。   一壶水——无论看起来还是闻上去都没有异常。   罗宇没有掉以轻心,他采用了最专业最严谨的检验技术,最终给出一份报告文件,确定水里蕴含一种很是陌生的神经性剧毒。   “真是剧毒?”   他还记得拿报告单的女老师当时表情是多么震惊:“不是泻药?你没搞错?”   “我有可能搞错分量,但不可能和泻药混淆。”罗宇很生气,他觉得对方在质疑自己的专业水平。   然后对方才悄悄告诉他,是学校里有人疑似下毒,有个女学生把泻药投放到了另一个女生的水壶里——就是他台子上摆着的白色水壶。   罗宇听完非常震惊,然后表示了自己的质疑。   连他都觉得陌生的神经毒素,这在大虞任何道市内都算管制物品,学生怎么可能轻易搞到?   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女老师了,确实,学生之间,怎么看都是泻药符合常理。   “我怎么知道?”女老师急着走,拿着报告单就跑去楼道,嘴里小声嘀咕着:“报告不是你出的吗?”   是啊。   罗宇沉默。   报告单是他出的,神经剧毒的结论是他一步一步亲手验证,然后亲眼看着得出来的。   他向来对自己的专业水平是很自信的,但毕竟事态诡异,他强忍着腹中饥饿,关上实验室的门,又走了一遍化验流程。   然后,奇迹出现了。   这一次虽然也是剧毒,但剧毒的品种却从神经类变成了分解类。   详细解释:第一次化验出的剧毒可以让人在睡梦中死亡,它只伤害精神,对肉身的伤害非常有限。   但第二次的分解类剧毒,如果报告单上的数据没有出错的话,那则意味着只要有人喝一小口毒水,他全身的肌肉将在十几分钟内被溶解软烂,快速从骨架上脱落下来!   这怎么可能呢……   罗宇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揉了好几遍才确定数字没错。   怎么可能两遍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呢?   真要是出错了,他也就认了。但哪怕是错,也不可能两次结果差这么多啊?   神经类跳到分解类,后者还需要和血液中的一种酶产生反应,这是绝对不可能在第一次检测中被忽略的,他无法理解第一次怎么没检测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边浏览报告单,一边透过镜片盯着电脑屏幕,罗宇摇头,最终将视线落在白色水壶上面。   半小时后,他挂上电话,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他申请了今晚实验室的电力供应。   今晚不回宿舍睡了,非要把这壶水的秘密弄清不可。   脱下白大褂,罗宇打算先去食堂买点吃的。   毕竟还有一整夜的时间留给他使用,先去找点能量补充,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下楼的时候,一名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朝他走来。   “罗老师。”女生小心翼翼的问,“不知道化验结果……?”   “嗯?”罗宇看看她,眉头舒展,“你是马老师叫来问情况的?唔……我只能说还得等一会,还不能完全钉死结论。”   女生“哦”了一声,让开路目送罗宇离去。   路上,罗宇不断在脑子里想两份报告单的差异问题。   他之所以对这个事情这么上心,除了职业素养以外,还有就是他联想到了前段时间电视报道的一起凶案。   那是一起群体投毒案,使用的正是一种未被登记的神经毒素,药粉融于白水后几乎无色无味,只要一小口就能致人死亡。   没记错是发生在泽州的案子,一共导致12人死亡。   泽州和齐州上下相邻,此事在齐州也掀起波澜,搞的好多人自来水都不敢喝了,天天跑去超市买桶装水。   罗宇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进了一家药企工作,他在一次饭局上偷偷告诉罗宇,泽州当时找了他们公司好多专家,还有其他药企的专家医生去看那个毒素,没有一个能解析出来。   “怎么会解析不出来呢?”   罗宇当时特别不解。   人解不出来,还有各种高精仪器呢。   汇聚了业内如此多的尖端力量,解析个毒素解析不出来,这在他听来不亚于高中生不会用显微镜。   “就是解不出来!”   同学醉了,大着舌头唏嘘说道。   “你呀,是不知道……”   “那个东西,它会变吶!”   彼时的罗宇只当同学是喝多胡说。   现在回想,可不就是他手里的这壶水嘛!   他怀疑当时引发两州轰动的那个神秘毒素,就是他现在遭遇的这个。   同学好像提起过,不少公司都针对神秘毒素在招职司大厅挂了悬赏。   谁能帮助他们解决问题,报酬,百万起步。   想到悬赏,罗宇心头有几分火热。   当老师,28岁还算年轻,但其实也老大不小了。   家里一直在催他解决人生大事,但他这个专业毕业就是晚,晚进社会意味着少工作少拿钱,手里一直没什么积蓄。   没钱怎么结婚?   一中的工作确实很好,每月工资也算富足,但那是细水长流的生意,没法一口气汇聚起来帮他应急。   他想着反正试一试也没啥成本。   要是真解出来了,名利双收不说,人生大事也能解决啦……   脑海中想到幸福的画面,罗宇老是忍不住笑。   提着饭菜从食堂回来,一路大雨都浇不灭那团热火。   倒是没再看到那女学生了,是去给马伯岚汇报去了?   正好,省的我再打电话了。   上楼进入实验室走道,罗宇掏出钥匙开门。   中途不断有雨水从雨衣兜帽上滴落下来,淋的手和钥匙都湿漉漉的。   真是晦气……   他微微蹙眉。   6点的时候才毛毛雨,7点多就下这么大了?   鬼老天,你有本事发洪水得了。   钥匙插入锁孔,一扭一转,罗宇用力把大门拉开。   微微一怔。   因为他赫然看到,有另一个自己正坐在电脑桌前。   也是戴着金丝眼镜,也是他最习惯的坐姿,正扭头朝着这边看来,脸上写满了惊奇诧异。   “你是谁?”   门外的罗宇下意识问道。   “我是你啊?”   门内的罗宇突然笑了。   “你已经死了。”   “你不知道吗……”   罗宇愣了。   拎着的饭菜从半空滑落,裹着空荡荡的雨衣摔在地上。   过了一会。   一只黑猫路过门口,先是低头嗅了嗅饭菜。   再看向室内。   电脑桌前只有一具正在往下流淌肉块的,歪着头的血腥骷髅。 第十章 白想的道(求收藏求票票~~)   “付叔。”   坐进轿车的副驾驶,周佶对司机叫了一声。   那是个皮肤发黑,头发全白的中年人,看起来身形有些萎缩,笑起来也慈眉善目。   但周佶可不敢小看他,他可是亲眼见过‘付叔’厉害的。   十几个接近铸剑的护卫一拥而上,被‘付叔’用一根细竹子尽数击败……周佶猜测付叔至少也是走完道初三境的高手,而从他几乎不使用剑器来看,付叔甚至可能拥有自己的名剑。   “我不理解……”周佶稍微偏头看向窗外,盯着一中正门口汹涌的人潮。   “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受人之托教训个人,平白挨了一顿羞辱不说,事情还被他给搞砸了。到最后下毒的屎盆子扣在头顶,周佶真是觉得百口难辨,心气和精神都沉到谷底。   不过那都是十几分钟前的状态。   被那位韩督查严厉呵斥了一顿,又被马伯岚等人教导规劝,周佶都以为接下来肯定是把自己和汤敏带回督检司下狱等待上庭了,结果没成想韩力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带着赵小琴就直接溜了。   马伯岚也接了个电话,周佶注意到马伯岚当时表情非常凝重,接完后马伯岚直接挥手让二人离去,并且特地叮嘱他们不要回宿舍,今晚直接去校外住。   再结合学校直接开启两个大门往外疏散,周佶就是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可能是学校里另外出了事端。   “你收买的那个女学生呢。”   付叔发动了汽车,顺势问他。   “汤敏?我给了她点钱,让她去对面住店去了。”   周佶语气轻松的道。   汤敏是跟他一起出来的,付叔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边上。   这女生肯定是猜到了什么,出来时还试图求他带上自己。   但周佶可不乐意,他在这方面分的向来非常清楚。   平时在外面玩一玩可以,但要是给老爹周略知道他敢带这种女孩上车,回家之后铁定是要屁股开花。   “态度错了。”付叔幽幽叹息一声。   “用女人做事是不能单单以利许之的,你要在利益的基础上让人动情才行。”   “如果是换赢行来做,他确实也不会让那女孩上车,但一定会给她多得多的钱,分开时还会对她嘘寒问暖,叮嘱她一定要找一个安全的酒店。”   “付叔——”周佶不耐烦的拉长音调,“别提他了行吗?我知道你在这等我肯定是提前收到风声了,赶紧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大概,我已经从道主那听说了。”   付叔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但并未点燃,只是时不时嘬嘬滤嘴。   “你答应柴家女去警告白盛举,用的泻药,但泻药莫名变成了剧毒,现在因为督检司也被卷了进来,张龙泽明哲保身不敢下场……我总结的可对?”   “太对了!”周佶咬牙,然后瞪眼,“那他们怎么突然一下就不追究了?”   “不追究,当然是因为出了更重要的事。”付叔嘿嘿笑了一声,继续道:“你知道泽州那起投毒案吗。”   “有点印象……”周佶想了想,“好像是,用的毒素查不出来?”   他觉得好笑。   那么多专家医生堆在一起,对小小的毒素无可奈何。   这岂不是等于高中生不会用显微镜吗?   “当然查不出来。”付叔点头,“因为那就不是毒,是妖潭怪谲。”   “……真的?”   周佶愣了下,然后猛地坐直身体。   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他今天遇到的事情如此诡异,会不会也是妖潭作祟?   “是妖潭?”他瞪眼问道,“有人驱使妖潭伪造投毒?这是为了嫁祸给我?”   “不是一般的妖潭。”付叔又点头,叹息说道,“从张龙泽立刻开始疏散人群来看,影响范围还挺大的。”   “之前在泽州的投毒案可能只是为了实验,而现在则是正式动手。”   “……为什么??”周佶先是发呆,然后质疑。   “是针对谁?”   “谁干的?”   “妖仙道?”   “正我道?”   “金蝉寺?”   “还是……玄朝余孽?”   “针对的谁不清楚,但应该不是玄朝余孽和金蝉寺。”付叔分析,“他们眼鼻子能高到天上,都以为自己是名门正统,不可能用这种手段。”   范围型的妖潭,为了实验甚至不惜滥杀无辜。   周佶稍微打了个冷战,也认可不是这两个势力。   “那就是妖仙道之流的妖道了。”他喃喃说,“没想到现在齐州也有了……”   “不管是谁干的,他们都打算嫁祸到青牙头上。”   付叔一边开车一边总结。   “所以你父亲要我开车来接你。”   “在此事尘埃落定之前,你就不要再露面了。”   ……   不太对劲。   黑暗中,白想缓缓睁开双眼。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19点30,也就是晚间七点半了。   那位马老师把周佶和汤敏叫走后居然把她晾在这这么久,至今也没人来通知下她能不能走,这个发展不太正常。   哪怕学校不想管她,那位韩力韩督查也该来找她做笔录了。   能同时让学校和督检司两方忽略掉她,白想立刻意识到外面可能是发生了一些特殊情况。   她也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拉开教室门进入走廊,从栏杆探头往下面看。   大雨倾盆,红、紫、蓝、黄……各种颜色的雨衣雨伞堆砌在一起,挤在楼下发出喧哗,缓缓流动着通过大门。   出事了。   白想终于肯定。   这个时间点疏散学生,爷爷的担忧居然应验了么……   “白想!你怎么还在这!”   马伯岚突然从拐道窜出来,看到白想后稍微松了口气。   然后语气陡然又严厉起来:“刚才的广播你没听到?”   白想回头看教室门。   马伯岚跟着往里面看,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学校最老的那批教室,现在早就废弃掉了,广播根本传不过来。   他有些尴尬,伸手想要去拉这个学生。   “那你现在知道了!别在这站着了,赶紧下楼!”   “马老师。”   白想抬手躲过他,微微蹙眉。   “我能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马伯岚沉默,然后说道:“你那壶水……不是一般的水那么简单。”   “源头是实验楼吗。”   “是。”马伯岚点头,“有可能是妖潭显形……韩督查和赵督查已经过去维持情况了,还有剑道馆的几位教习……别说那么多了!你跟我走!”   “马老师。”   白想后退一步,再次躲开他抓来的手。   “我想知道,我的同学,陈静,是否也在实验楼里。”   嗯?   马伯岚愕然。   这么晚还有学生在实验楼?   他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但白想记得很清楚,陈静是跟着高峰一起走的,到现在她短信电话都没来一个,不符合她咋呼的个性。   有不小的可能,她是偷偷跟着取走水壶的老师们去实验楼了。   想到这里,白想绕过马伯岚,面朝和实验楼连接的走廊方向。   “白想?”   马伯岚怒吼,此时正好有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将他狰狞的面容短暂映照出来。   “你想干嘛?”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   “就算真是……韩督查他们也会把陈同学带回来的!”   “你听到没有!”   “白想!!!”   他是德育处的老师不假,但他不修剑道,只是凡身。   白想非要走,他管不了她。   轰隆隆……   白想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过了两条走廊的接口,她原地站定。   裹挟着雷声,狂风把雨滴斜扫进来,淋湿了地面,也浸湿了她的白色卫衣。   “马老师。”   白想侧脸。   “我印象中,古代的妖乱远比现代猖獗。很多村落、镇子都因妖谲覆灭。”   “那个时候,只要是剑生,只要入了道,所有人但凡听说险情,没有一个不义愤填膺,拔剑赶赴去支援的。”   “而现在,一中剑生入道者二十余众。”   “我想问问。”   “我不会是唯一面朝这个方向的吧。”   这……   马伯岚瞪眼,哑口无言。   “是吗。”   白想闭眼。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确实是很明智的选择。”   “不过……”   咔嚓!   又一道闪电划过雨幕,照亮剑生睁开的金瞳。   “这不是我想要的道。” 第十一章 齐州牧   另一边,拿着周佶给的钱,汤敏在马路对面的快捷旅馆开了个房间。   简单用水冲了把脸,她听到走廊传来不少脚步来回落错的动静,不由庆幸自己跟着周佶出来的早。   这个时间点旅馆肯定是有空房的,但一中可是有几千个学生,乍一下都疏散出来,周边的旅店一定会被挤爆。   “也不知道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情……”   站在窗边看向马路对面,盯着赤龙一中高悬的牌匾,汤敏心里有些不安。   她是从村镇上来的学生,从小没少听妖谲传说。但那些传说没有一个是能引起这么大动静的,她也就没往这方面想,还在担忧自己投毒被抓包会被怎么处置。   周佶已经被接回去了,以他家的关系,就算证据都指向他,督检司也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而自己可就不一定了。   她有什么筹码要求周佶一定要保她呢?   孤身一人坐在床上,汤敏终于切实感到后悔和害怕。   她甚至没有一部手机能和同班同学打听消息,唯一和外界联系的渠道是放在钱包里的电话卡,而且余额也已经快见底了。   “算了。”   “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在聚会上就没怎么吃,汤敏打电话叫了一份标准晚餐,强迫自己别去多想。   但还是……   等待过程中,白发少女手持木剑,踩在周佶脸上质问全场的画面不断在她心头浮现。   “白想……”   “柴萱学姐高中状元,考入齐大一飞冲天,她俯视我,我就认了。”   “但你区区一个破烂剑道的弟子,在那些人眼里出身比我好不到哪去,你凭什么……凭什么能比我更早入道?”   咬紧牙关,汤敏心里嫉妒的发狂。   叮咚~!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开门,是一名长相甜美的女服务员。   对方推着一架餐车,巧笑嫣然的对汤敏道:“您的餐到了,不知方便送进去吗?”   “不用了。”汤敏看到她的笑容就烦,“把餐盘给我,我自己能拿!”   “砰!”   从对方手中几乎可以说是将盘子夺走,汤敏用力把门关上。   而在她关门后,美女服务员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真想吃了她……”   “不过看在她帮忙投放‘神离’的份上,暂且不和她过多计较。”   听着附近落错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服务员咧嘴,唇齿之间微微张大。   这个时候如果凑近仔细看,就会发现在她表面那排洁白平整的牙齿后面还隐藏有另一幅牙齿。   另一幅,尖锐如同鲨鱼的牙齿。   [我是让你找地方观察大门的,不是让你去打猎的。]   耳机里传来一个极富磁性的男人声音。   [速度点,你可是外面唯一的岗哨!]   “知道了知道了……”   服务员嘴里嘀咕着,推着餐车又往前走,敲开了尽头房间的门。   “您的餐到了~”   她尽力展示明媚的笑容。   “不知方便给您送进去吗?”   这次的房客是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先是盯着服务员的脸看了看,然后又看向她腿上包裹的黑丝裤袜。   “进来吧。”   推推眼镜,他拉开门,在服务员进门后迅速把门关上。   但没过几秒,门内就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你是什么东西?”   “别过来……唔——”   然后又是一阵低沉的“嘎吱嘎吱”的动静传来,有点类似于人在吃肉的时候咀嚼骨头。   “总算舒服了~”   “不过中年男人的肉有股臭味。”   “能选的话,还是想吃孩子的肉啊……”   伸手从嘴里扯出一只占满血的布片,服务员浑身猩红的来到窗边,探头看向马路对面。   “敖临。”   [我在。]   “目前还没有那些牌照的车子过来,你们还要再等一等。”   男人沉吟,继续说道:[杨兴刚才跟我汇报了,学校里面一切顺利。]   [妖潭已经在扩散了,妖气围住了整栋大楼,相连的路段、食堂那边也有波及,基本不可能突围出去。]   “过程和计划的有点偏差,但好在他们拖堂了。”   服务员笑的越发灿烂了,“真好奇,他们看到方家贵女那凄惨的尸体时会是什么反应。”   [不用操心那么多。]   耳机里的声音顿了顿。   [我们只是来拿玉凰剑的。]   “然后嫁祸给青牙剑道。”服务员眯眼,“……方孝淳真的会相信吗?”   [周靖安觊觎玉凰剑都快三十年了,当初玉凰剑出土,他就尝试过半路截道。]   男人声音中透出笑意,以及某种强烈的自信。   [而且他和玉明剑道的人本就不对付,也有勾结正我道的黑历史。]   [谁让方孝淳那么爱女儿呢……]   [这是明策,应该够他们折腾一段时间。]   ……   与此同时,白想已经在马伯岚陪同下来到实验楼外面。   驻足仰望,整栋楼都被一层淡淡的雾瘴包裹了起来。有不少雨伞都顾不上打的老师和安保们正在外围安放警戒线。   无人交谈,只听到雨幕哗哗冲刷地面。   脚步声传来,白想转头,看到一个精瘦挺拔、颧骨高耸的中年男人正在高峰陪同下朝自己走来。   “校长。”马伯岚对男人点头,“我把白想给带来了。”   “嗯。”张龙泽发出一声鼻音,抬眼仔细盯着白想,眼神之犀利,仿佛要把她的形象表情刻到自己眼里一样。   白想不说话,任由他看。   “韩督查已经带人进去了。”   看了一会,张龙泽点头,叹息一声。   “剑生入道者二十余众,在没有紧急征兆的情况下,仅有一人仗剑来援……”   “我知道各有各的苦衷,但还是,心里滋味不太好受……”   “扯远了。”他表情一正,对着白想露出笑容。   “白老哥的为人我向来佩服,他教出的弟子,果然也有侠道风范。”   “张校长很缺人手。”   白想看着他。   “是因为妖潭的危害不一般吗。”   “我也不瞒着了。”张龙泽摇头,“妖潭不会无缘无故被调包投到学校里来,这背后是有人策划,他们很有可能是想要谋害一名学生。”   “实验楼的学生?”   几位老师听的具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实验班的学生吗?”   一中一个年级有10个班,但在10个班外还有一个实验班,教学进度完全独立。   这个班就和剑生武道没关系了,走的是文理竞赛的路子,平时上课的地点也不在教学楼,而是藏在实验楼里。   这么复杂?   白想皱眉。   她向来是谋而后动。   妖潭的克星是剑道意志,是人体内景中觉醒的心相。   她的心相明显异于常人,再加上有韩力赵小琴两名正印督查顶在前面,她才觉得有所把握。   但如果背后还有人策划……   很难说,除了妖潭外是否还要面对其他危险。   “是什么人知道吗。”马伯岚问。   张龙泽摇头。   “有多少人呢?”   还是摇头。   “这都不知道?你就敢让韩督查他们进去了?”马伯岚觉得自己要疯,“不是应该先报警等更多人到吗?”   他不理解,这也要不了十几分钟吧?   “因为情况比较紧急。”   张龙泽语气越发低沉。   “那个学生叫方文雅。”   “她父亲的名字,是方孝淳。”   这一下,所有听众都哑然了。   包括白想。   因为她也是有印象的,这个名字曾多次出现在新闻里。   方孝淳,字显章,乃大虞京州玉京道人。   此人在两年多前千里迢迢从玉京至齐云。   承天受印。   任齐州牧。 第十二章 实验楼内(求收藏求票票~)   穿上从剑道馆搬运来的黑色防刺服,白想尝试着舒展身体。   防刺服的样式和卫衣差不多,也有兜帽,摸起来类似那种防水布料。   穿上后觉得行动无碍,白想这就准备动身。   是的,思索一番,她依然决定进实验楼看看。   一方面是得到确切情报,陈静正是在实验楼失踪的学生之一。   另一方面,如果能顺带救下方家贵女,神鸣剑道目前面临的一些困境,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风险和收益是呈正比的。   有人帮忙打头阵,这要是她还畏缩不前,那她这一世还练什么剑?   “等等!”   张龙泽在后面叫住她。   白想回头,却瞥见高峰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黑布布条。   张龙泽拿过布条,把布剥开,露出一柄藏在鞘中的二尺短剑。   “此剑名为‘定波’,算不得名剑,但却是我刚来一中时受赠的礼物。”   张龙泽将短剑递来。   “你要做的事太危险,非要去的话,带上这个。”   白想低头看向此剑。   青黑色的护手,连着剑镗,剑首雕刻有醒狮图纹。   剑鞘也是青黑色,宽约4厘米,长约60厘米,整体散发出一种古朴气息。   她接过剑,感觉比云纹木剑要沉重许多。   拔出剑刃,确认剑体是开了锋的,白想收剑回鞘,将其倒插在防刺服背后专门纳剑的卡扣上,对张龙泽等人点了点头,迈步走入前方的雨幕。   “为数不多能做的了。”   看着她就这样走进实验楼大厅,张龙泽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电话都打了。”马伯岚走到他身边进行汇报,“有不少人……知道内情后都改了说法。”   “配上督检司那边来人,最起码能有五十个入道。”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张龙泽重重哼了一声。   “那方孝淳最恨趋炎附势之徒,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让女儿隐瞒身份在赤龙就读?”   “校长……”高峰对这件事颇有微词,“你为什么……”   “出事后有人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那女孩的身份。”张龙泽黑着脸,“这个方显章啊……”   “现在只能希望他女儿身边也有人保护,加上韩督查还有白想他们,能拖延到支援赶来。”   “否则要是出了事情,整个赤龙道,甚至整个齐州,恐怕都得翻一翻身了……”   另一边,实验室的一楼大厅,白想背着‘定波剑’,手持自己的云纹木剑,正在一边打量一楼的情况一边回想校方提供给她的妖潭情报。   张龙泽无疑是最先收到噩耗的人,根据他的描述,妖潭最先影响的是负责化验毒水的老师,名叫罗宇。   实验楼一共七层,罗宇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四楼的化学实验室里。   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而且死状非常凄惨,乃是全身皮肉仿佛溶解一般脱落下来,只剩一具血腥骷髅坐在桌前。   但诡异的是,在此之前有不止一个目击者提供信息,说看到罗宇身穿雨衣去食堂购物。   罗宇身死的现场,那个实验室的门口恰好也有一件雨衣落在地上,而且旁边有三个饭盒,饭菜散落的到处都是。   “在那之后,所有说见过罗宇的人,包括食堂给他打菜的员工,这些人里有超过一半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也就是,莫名其妙的被发现变成血腥骷髅躺在路边,但同时被雨水淋湿的若干衣服——又出现在附近别的的地方。”   妖潭表现出诡异且强烈的传播特性。   这就是为什么,一中要迅速果决的疏散人群。   爷爷当初说了三个可能,并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妖潭作祟。他肯定没想到三个猜测能中两个。   一中,还真藏了一个重要人物。   一边思衬,白想一边靠墙根坐下。   她一直在谨慎观察四周,同时快速脱了鞋袜,用力拧干净袜里的水,又把鞋子里的水分控干。   鞋底是防滑的。   关键时刻,她不希望自己的脚在鞋子里打滑。   “如果不是我穿越过来,原身将安静的死在单间寝室里,消息也就不会传递出去。”   “这样等方文雅晚上回宿舍,整栋宿舍楼恐怕早已化作鬼蜮。”   “即使原身发现问题,时间也是在中午和下午。水壶必然是第一时间被送来化验,方文雅那时正在这上课,大概率还是难逃一劫。”   “想的真周到……”   “不惜把这么多人卷进来,就只为了杀一个人。”   “应该是冲着州牧,或者干脆就是冲着天家去的。”   尝试梳理事件脉络,白想越发觉得,自己可能是不当心卷入了一起……针对大虞官宦的斗争里去了。   暂时不想那么多。   重新穿上拧干的棉袜,白想穿鞋走了两步,看向一楼大厅的中间电梯。   ……   与此同时,实验楼的六楼,另一侧楼道,正有加起来十几个人,在排头两名黑衣督查带领下跌跌撞撞的逃窜进走廊。   “快快!”   韩力一只手握紧电锏,一只手扒拉在门板上,小声招呼所有人快点,督促他们躲进一间空教室里。   直到最后一人想要进来,韩力却瞥见他宽大的外套下面是两条光腿。   “你!”   他横过电锏将此人拦住,严肃命令道:“把外套敞开。”   “韩督查?”   那人是一名白净男生,闻言发出颤抖的声音:“你拦我在外面想做什么?那些东西要追上来了……快点!放我进去!!”   但回应他的却是挥舞的电锏。   这种可以伸缩拉长、并且放出电流的武器对妖潭怪谲有一定的克制作用,对人又不足以致命,韩力很干脆的做起了实验。   “啊——!”   男生腰部被电锏捣中,口中发出一道凄厉哀嚎,整个面容在电流刺激下陡然变得透明起来,竟然一下子把整个身体都蒸发掉了。   “鬼东西!”   一看空荡荡的外套从半空飘落,韩力面色又是一变。   什么时候被吃掉的?   这妖潭……简直神出鬼没无处不在!?   “快出来!!!”   再次招呼教室里的人从前门出来,韩力让他们跑到斜对面的又一间空教室,自己也躲进去把门锁死。   “呼……呼……”   汗水淋漓,他大口喘息着,身体靠在金属门上,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啪嗒!   啪嗒!   啪嗒!   不一会儿,远方传来清脆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一些磕碰怪响。   哐当!   这是碰撞声,听动静应该是那玩意撞开了刚才那间教室的门。   它应该是在教室里搜寻了一会,没有发现,又啪嗒啪嗒的踱步出来,顺着来路下楼去了。   呼——   确定对方不在这一层了,韩力才敢大口喘气。   然后他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向搭档赵小琴,着重盯着她凄惨的左肩。   那里是空的。   断面的血肉交错不齐,剑道馆的李教习给她做紧急包扎,赵小琴疼的脸色煞白。   “韩督查……”   一名双马尾女生颤巍巍的凑近过来,正是陈静。   “那个东西……走了吗?”   “暂时吧。”韩力轻声道,似乎害怕说大声了会把脏东西引来。   他看看陈静,又看看疲惫躺下的逃难学生们,嗓音沙哑。   “但如果不找到那东西的弱点,光靠我们是出不去的……”   “韩警督。”   又有声音从旁边传来。   韩力看过去,却是一个有着柔顺黑长直发,佩戴黑边眼镜的女生。   “方小姐……”   面对她,韩力可不敢像面对陈静那么放松。   因为她就是方文雅。   方孝淳,方州牧藏在赤龙的女儿。   “韩警督。”方文雅推了推黑边眼镜,陈恳说道,“你和赵警督、李教习愿意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救我,我不胜感激。”   “但是这样下去无异是坐以待毙。”   “我的想法是,韩警督曾多次直面过它们,对它们的了解比我们更深。”   “而想法这东西总是人越多越丰富的,如果韩警督是在苦恼无从下手,不如将对它们的认知描述出来,大家共同探讨如何。” 第十三章 妖潭之理   她说的也对。   韩力想了想,说道:“目前能确定的,是妖潭能悄无声息的把人吃掉,让那个人穿戴原来的衣物混在队伍里,外表几乎看不出异常。”   “几乎么?”方文雅皱眉。   “唯一辨识的方法是,被吃掉的人,身上的衣物并不完整。”韩力补充道。   “比如刚才那人……他原本穿的应该是长裤,被夺舍后却没穿裤子,只用外套盖住下身,这种只要多注意观察就能分辨。”   “还有……”赵小琴在旁边咬牙开口,“这个妖潭分为有形和无形两种……无形的就是会夺舍吃人的,有形的则是以血骷髅的外相游荡活动,它们行动迅捷能躲子弹,而且力大无穷,普通手段无法应对……”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看向自己左边的肩膀。   如此严重可怕的伤势,就是被一只血骷髅伸手抓住整条臂膀,硬生生从她肩膀上撕扯掉的。   她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督查,但她好歹也是养神七段的修为,力量、反应力都远超常人。   血骷髅的力量能大到她无法反抗的程度,这种妖潭在她的人生经历中还没遇到过。   “还有!”李教习也做出补充,“如果是没有入道的人,甚至不能直视它们!”   他看向教室里所剩不多的十几个学生,神色也是有些悲悯。   “廉狄……孔盛……他们都是因为没有心相,直接看了脏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夺舍吃了……”   “有形和无形,有形的行动迅捷力大无穷,无形的不能直视,且互相之间似乎有感应联系,暂不确定是否是听觉……”   陈静苦着脸,帮忙总结妖潭的特点,方文雅在旁边越听脸色越白。   妖潭基本上都是有原理和弱点的。   只要堪破了‘妖潭之理’,有些时候,就连常人都可以从妖灾当中存活下来。   而如果再施以合适的针对手段,像她这样的普通人甚至有可能击破妖潭。   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在诸多道家学派和观点里,都认为妖潭之所以都具备原理和弱点,正是顺应了天道演化。   有些妖潭是致幻的,只要闭上眼睛不去看,依靠肢体碰撞就能走出范围。   有些妖潭则是不能恐惧发声,只要喉咙里因为恐惧发出了一丁点声音,妖潭就会瞬间扑上来把人杀死。   这方面的案例,方文雅从小就阅读过不少。因此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集合每个人的力量思索妖潭有什么弱点,最起码的也要搞明白,它到底是怎么从一壶水往外扩散开的。   但是,这个妖潭未免也生的太复杂了!   弱点……无形类的会害怕电?   不清楚,暂时待定。   但有形类的血骷髅那就完全没法对付!养神九段的韩力手持标准警械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这要怎么去针对呢?   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只能防止自己被无形类的妖潭夺舍吃掉。   真想这样摸出去?   他们并不是没尝试过,但这样还是会被血骷髅发现。   两次遭遇血骷髅,第一次死了八名学生,第二次死了四名学生,外加赵小琴被撕掉左臂。   根本就想不到任何规律啊……   天道所谓的遁去的一,到底体现在哪里呢……   方文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要如何破局。   而其实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会有人大费周章的针对自己。   冲父亲去的?   自己不是剑生,一直隐瞒身份在这边念书,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特别厉害的宝物护道,怎么看都是想通过针对自己来找父亲的麻烦。   那我就更加不能死了。   方文雅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如果策划者的目标是通过杀死她来诱使父亲方孝淳做些什么,那她就一定不能出事。   只要她活着就是最好的还击。   只要她活着,那些人的阴谋就无法得逞!   只是,妖潭……   绕回现实,方文雅又有些丧气。   志愿许的好是没有用的,现实里的问题解决不了,什么志愿都没有用。   就在她皱眉苦思的时候,忽然,她感觉教室内的氛围有些不对。   说了集合所有人的想法一起探讨,但响应的居然只有这么点人,学生更是只有陈同学一个。   仔细看去,实验班仅存的那些同学,他们看向自己的眼光略带闪烁,面对目光都扭开了头。   啊……   方文雅愣了。   确实,我忽略了同学们的心理情况……   生死关头,贵女的头衔可没那么好使。   知道了是因为我才卷入妖灾,肯定也会有怨言吧……   ……   另一边,白想放弃了搭乘电梯,选择走楼梯上去四楼。   楼道里场景非常吓人,台阶和地板上到处都是猩红的血渍。有些是类似骸骨的脚印留下来的,有些则是肢体压在地上拖拽出来的。   部分血渍浓厚的地方还堆砌有一些人体残骸,几乎每三层台阶就能看到撕扯下来的衣物碎片。   血腥气浓烈,常人在这里怕是根本待不下去,闻上几下就要狂吐。   白想却没有任何异样,只见她走走停停,时不时蹲下检查残骸和布料,期间没发出任何动静。   来到三楼中间平台的时候,她目光一凝,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看到角落里躺着一条断臂。   断臂和一具通体猩红的骷髅残骸躺在一起。白想走过去,用木剑把断臂拨弄过来,盯紧断臂上包裹的黑色布料,再看看其纤细的手指,确定这条臂膀应该是属于赵小琴的。   赵小琴是否称职另当别论,但她作为正印督查,剑道修为至少也达到了养神七段。   而她和韩力的组合很明显是后者做主导,韩力更年长,修持剑道的时间更多,很可能是养神九段,甚至十段圆满。   这样的组合,又是持有对妖潭有克制作用的警械,居然落到被生撕手臂的下场……   白想眯眼,将‘毒水妖潭’的威胁预期又提高了一级。   突然,她像是察觉到气氛变化,猛地抬头看向台阶上端,正瞥见有一个穿白衬衫、披散头发的白净女孩在看自己。   衣服……   白想目光落到那件白衬衫上,确认除了这件衣服以外,女孩身上可能没有其他衣物。   就算她还有内衣好了,这种穿着也不合常理。   她目视女孩,余光却偏向了角落里的血腥骷髅。   刚才确实看到有很多血脚印,像是骸骨脚掌踩出来的……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女孩看起来非常激动,一边说话一边转头张望,对白想招手:“快跟我来……那些怪物可能就在楼上!”   白想身形顿了下,说了声“好”,这就跨步走上台阶。   随着距离拉近,她逐渐感觉到内景的异样。   那是内景中的心相种子,平常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现在越是靠近女孩,种子就越是散发出一种大日炙烤的灼烧痛感。   不算重,却让她有一种热血上涌的感觉,仿佛身体里的某种防御机制被自发唤醒了,已经在对危机做出抵御。   “快来!”   距离女孩只有一步之遥,对方焦急的伸出手臂。   “抓住我!我带你躲起来!”   但回应她的却是一道白芒。   白想根本不搭理她,先用连鞘的木剑自然架开那只手,右手抓住‘定波剑’将其抽出,划出一道雪白劈练,狠狠砍进她的额头!   “噗嗤!”   定波剑虽短,但剑刃相较一般剑器更宽,剑体重量分毫不差,女孩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被切剖开来,剑刃一路切到脖子根,发出一声清脆爆响!   但是,红白飞溅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这一剑砍完,白想忽觉后续力道落在了空处。   再定睛一看,眼前只有一件白衬衫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哪里还有女孩的人影?   如此诡异恐怖的场景,那她刚才看到的是谁?   本能的,白想转身,盯紧躺在下方平台角落里的血腥骷髅。   仔细观察,这骷髅腿上还套着一条残破长裤。   而旁边被撕烂的诸多布料里,好像唯独缺了上身的配衣。   咔咔……   血腥骷髅晃动着身体,在白想注视中站了起来,用两个黑漆漆的眼眶和她对视。   这样。   白想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面,又想了想学校提供的罗宇情报。   她差不多知道,妖潭的原理是什么了。 第十四章 揭开面纱(求收藏求票票~)   血骷髅蹒跚朝白想走来,白想右手握紧定波剑,左手握持木剑往下一顿,任由剑鞘因此脱落。   当啷~!   剑鞘顺着台阶滚落下去,也就是在同时,白想动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杀人以及杀怪谲,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做,但在她看来战斗不外乎是把握时机。   只要血骷髅的骨头是来自人体,只要那骨头硬不过定波剑,那她相信,自己并不是毫无机会。   血骷髅明显是被她冲来的姿态给吸引了,两只挂着碎肉血浆的骷髅手臂抬举起来,想要格挡劈落的剑刃。   但就在此时,木剑剑鞘正好滚落到它的脚下,它抬步上楼的动作因此而被绊了一下,整个肩膀猛地一沉,格挡姿态瞬间散开。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咬紧牙关,白想几乎把全身的气力都凝聚起来。   先是从支撑腿转化到腰肢,再通过扭动腰肢带动臂膀抡圆,体能、势能……主观客观的条件在这一刻全部汇聚到定波剑上,瞄准血骷髅暴露出来的白骨脑壳狠狠切入!   “噗嗤!”   剑刃入骨!   很干脆的,血骷髅的脑袋被这一剑深深切入,伴随白想手腕的用力转动,它的脑壳瞬间炸裂开来,蕴藏其中的红白浆液在空中爆散!   但白想没有放松警惕。   砍完这一剑,她放松的另一条腿猛地踹出,正正印在血骷髅的胸前肋骨上,将它从半路台阶上踹飞出去,哗啦一下撞在墙上。   蓬!   这一撞,血骷髅直接被撞散架了。   白想一路盯紧它飞行的轨迹,看到那颗残破的骷髅头咕噜噜的滚到一边,牙齿张合着,头顶切开的颅骨缝隙里快速流淌出一滩血浆。   随着血浆越流越多,骷髅头牙齿的张合频率也在下降。   最终一切归于寂静,骷髅再也动不了了。   “呼……”   白想稍微放松肌肉,走下去用木剑捅进骷髅颅骨,将里面残存的一点大脑组织搅了个稀烂。   看来我没猜错,‘毒水妖潭’的运行原理是‘分出另一个自我’。   她暗中思衬。   比如罗宇,很多人看到他身穿雨衣去食堂打菜,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被污染了,那些人看到的并非完整的罗宇,而是罗宇在妖潭影响下分出的‘精神体’。   ‘精神体’需要至少一件来自肉身的衣物来锚定意志,维持‘依然还是自己’的概念。如果不戳穿的话其表现应该和平常无异,就好像刚才自己遭遇的女孩。   而肉身,因为缺失了‘精神体’的缘故,血肉器官会逐渐脱离身体骨架,从原本的正常人变成血骷髅,瘫痪失去行动能力。   引起血骷髅暴走的条件应该是杀死‘精神体’。   不……严格来说那不叫杀死,而是打散。   被打散的‘精神体’会瞬间逃回瘫痪的血骷髅中,再次启动它,瞄准‘杀死它的凶手’追撵而来,尝试将‘凶手’撕成碎片。   而‘精神体’在正常维持的情况下又具备一定的污染特性,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遭遇罗宇的人里有超过半成都诡异暴毙。   这就是‘毒水妖潭’,运行和杀人的机制原理!   “血骷髅不弱,若非占据地型便利,以及它刚刚启动还比较迟缓,我的表现未必能比赵小琴好。”   白想习惯性的总结战斗经过,认为这些妖谲确实是相当危险。   认不出‘精神体’,或者即使认出了却不打散‘精神体’,就会被污染,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精神和肉体就分开了。   而打散了呢?则会激活血骷髅追撵复仇。   这东西的战斗力不需质疑,从赵小琴留下的断臂就能判断一二。   那么,如何解决这东西呢?   明白了妖潭之理,白想便拥有了脱身的能力。   只要发现疑似‘精神体’的目标就远离,尽量不要招惹已经被激活启动的血骷髅,即使遇到了也避战躲避,如此,从这里出去是没问题的。   但她却是来救人的。   最好的办法,还是连弱点也一起找到,彻底将‘毒水妖潭’从世上除去。   弱点……   白想脑中想起罗宇,左右看了看,快速上楼,小心翼翼的往化学实验室走。   走廊灯是开着的,她一路仔细盯着地面,通过那些杂乱血污辨认残留下来的泥水脚印。   前方就是化学实验室。   白想停步,看到实验室的大门敞开着,一件黑色雨衣躺在门口,旁边还有洒落的饭菜。   看向室内,一只血骷髅歪着头坐在电脑椅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暴走的迹象。   没有犹豫,趁着走廊现在是安全的,白想用木剑挑开那件雨衣,露出下面的一双棕色皮鞋。   皮鞋的鞋头是正对着室内的,白想默默在脑海中还原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觉得罗宇应该是……‘精神体’和‘肉体’在这里互相打了个照面。   同时的死亡?   ‘精神体’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所以直接消散湮灭?   换句话说,只要引导大楼内游荡的‘精神体’见到自己的‘肉体’,让它们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妖谲是不是就能破解?   也不一定要见面。   思索一番,白想认定‘精神体’在妖谲双身中占主导地位。   只要让‘精神体’认识到这一点,它的威胁可能就不存在了。   通通通!   突然,一阵脚步声逃窜过来,走道尽头钻出一个脸色通红的矮胖男生,只穿着一条长裤,赤脚在地板上快速奔跑。   看到白想和她手中的剑,他双眼一亮,立即冲到她面前稳住身形,先是下意识的推了下鼻梁,然后满怀希冀的问:“你是专门来救人的吗?”   白想皱眉,内景中又有了被炎炎大日炙烤的感觉。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男生,而是先朝门内桌台扫了一眼。   没有看到她的水壶。   这样……   微微眯眼,她这才叹息一声,对男生道:“是的。”   “但我不是来救你的。”   “因为你其实,已经死了。”   “你你说什么?”   男生先是难以置信,双眼死死盯着白想的表情,面容狰狞如同厉鬼。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是在诅咒我吗?”   “我绝不接受!这不可能!!!”   “那么你的眼镜呢。”白想平静和男生对视,“你应该是戴眼镜的吧,现在你的眼镜不见了,你是否能看得清呢……”   男生愣了。   他下意识又做了一个推眼镜的动作,但鼻梁上却空无一物。   “我的眼镜……”   “是啊,我为什么看得清呢?”   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抬头看白想,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整个人呼的一下消失不见,只剩一条裤子掉在地上。   “你居然真的破解了‘神离’?”   紧随其后,一个惊诧嗓音从旁边传来。   白想回头,看到一个莫约十三四岁的白皙男孩靠在斜对面的金属门上,瞪大双眼盯着自己。   男孩身穿黑色上衣和黑色短裤,生的很是俊秀,一头漆黑碎发懒洋洋的垂散下来,皮肤细腻,唇红齿白,   但真正让白想瞩目的,还是他竖在头顶的两只猫耳、垂落在身后的蜷曲尾巴。   以及,挂在他腰间的,白色水壶。   “你不是赤龙督检司派来的人吧?”   男孩咧嘴,对白想露出一个很是阳光灿烂的笑容。   “自我介绍下,我叫杨兴~”   “这位智慧和美丽并存的姐姐,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妖仙道呢?” 第十五章 定波斩妖   ‘道’字的尾音还没落下,男孩便化作一道黑影,呈之字形朝白想冲来。   白想早有准备,丝毫没有为话语分神,左手持云纹木剑护住周身,右手从身后拔出定波剑,挥剑朝向敌人横扫。   “锵——”   黑影速度极快,白想刚把剑刃拦截到位,握持剑柄的右手便感觉有一股大力震荡传来,交击竟然传出金铁之音。   “挡住了?”   黑影后跳,显出男孩‘杨兴’的身形。他上半身低低趴伏下来,双手五指突出尖白利爪,很是诧异的瞪着白想,舔舔嘴唇:“哦……那我倒真想邀请你了……”   “咳咳!”咳嗽一声,‘杨兴’正经道:“别看现在大街上那么多人安居乐业,实际上只是大虞天家在粉饰太平。”   “玄朝后人、金蝉寺、正我道……这九州暗地里早就烽烟遍地,荒野中不知有多少妖国蠢蠢欲动。”   “这正是‘人理失正则妖仙道兴’!这位姐姐,你现在走的路反正已经失了气象~何不加入我妖仙伟业,同求大道?”   白想盯着他的眼睛:“南坪路,经贸大厦的那起事件,是否也是妖仙道做的。”   “咦?”   ‘杨兴’惊讶了,“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姐姐也记得?”   “让我想想~”他转动眼珠,“当时应该是王狩在当齐州牧吧?”   “他在代州杀了不少我们的人,以为能躲到后方享福……但天底下怎可能有这种好事情呢?那次事件只是对他的小小警告罢了~!”   白想睫毛微微颤动:“那王狩后面的下场如何。”   “下场?”男孩笑了,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他的两个女儿,他的妻子,还有他最最爱护的老母亲,都被当着他的面开膛破肚,吃掉了哦……”   话音未落,定波剑就垂直劈来,男孩发出“哇~~~呜!”一声类似猫兽的嚎叫,身形敏捷的躲过斩击。   “哎哎!真是不经逗呢!”重新站稳,他再次露出那种灿烂的笑容,“我确实很想拉姐姐入伙呢~!因为姐姐的眼睛很好看,和我的同类非常像呢~!”   “咦……”   微微皱眉,他却是发现站在对面的白发少女,那手上的架势有些奇怪。   除了那把讨厌的铁剑,她居然还握持着另一把三尺木剑,而且……正在缓缓往回收剑?   我应该没有被扫到才对……   正奇怪呢,‘杨兴’却感到腿侧传来一阵湿意。   一低头,却是不时有清水从白色水壶中潺潺流出——水壶不知何时被硬物从外面敲了个洞。   “啊……你的目标是‘神离’……”   ‘杨兴’笑着抬起头来,“真是聪明又狡猾的漂亮姐姐……”   “你让我没法,交差了呢~!!!”   “哇~~~~呜!!!”   口中再次发出兽吼,‘杨兴’身体猛地膨胀起来,一头黑发蔓延至尾椎,眼球外突形似蚊蝇,嘴角蔓延到耳蜗前端,满口利齿……竟是瞬息变成了一头裹着黑毛的狰狞妖兽!   “吼!!!”妖兽蹬地,引起砖石碎裂的同时朝着白想飞扑过来,速度明显比人型更快!   白想屏息,侧身躲开第一下,心相调控发出指令,双眼四周的肌肉群瞬间绷紧,勉强捕捉到妖兽的残影,伸手把剑递了过去。   是‘递’,而非任何其他动作。   她想的清楚,自己凭力量是无法和妖兽做对抗的,只有利用妖兽本身的速度,用剑器做威胁,逼迫它躲避剑锋之利。   “吼!!!”   几次跳扑都发现被剑锋隐隐瞄准眉心,妖兽怒吼,再次飞扑,伸爪拍向锋利剑刃。   却不料白想居然不闪不避,身形反而瞬间欺近。其左手握持在木剑中间,斜斜顶向拍来的肉垫,右手挥剑朝前突刺,剑锋直指妖兽右眼。   她不要命吗?   妖兽满脑子都是震惊和不解。   这样她最多刺瞎我一只眼睛,她整个上身都会被我咬掉的啊!   想归想,妖兽可不愿这样交换。它立马收了架势侧身荡开,拼着被定波剑在小腹处划出一道口子,躲开了白想的追击刺剑。   “好快的反应!”   落地后,妖兽口中发出人言,只是嗓音相较人型低沉了许多。   “养神圆满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反应,但你的力量又明显太弱……”   “真奇怪,你到底是谁?”   白想微微喘息着,并不打算回答对方。   忽然,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低下头,身上依然是黑色防刺服,配套的黑裤子以及白鞋俱在。   但她的袜子却消失了。   就像是她本来就没穿袜子一样……而且她手中的双剑,不知何时已经只剩右手的‘定波’?   猛地回头,她竟看到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身穿白色卫衣,黑色紧身裤,脚上只有袜子的自己站在后面,手持木剑,眼神呆滞,仿佛失了魂魄的提线人偶。   妖潭?   目光下移,白想看到在‘人偶’脚边躺着一只白色水壶,看情景里面剩余的毒水是有部分泼洒到了‘人偶’身上。   “哈哈哈!”   妖兽发出尖锐的笑声。   “算计‘神离’!便让你死在‘神离’之下!”   “只是可惜了这漂亮的眼睛……”   “也许我该在你溶解之前把它挖掉?既作为我的私人收藏,又能拿去给他们交差……”   但是,我并不觉得我已经死了。   神魂离体,白想反而进入了一种奇异状态。   “白想?今天感觉怎么样?”   “白想,今天还是能坚持啊……”   “白想你真是邪了门了?按理来说你应该已经感觉不到手和脚了,但你居然还能强行撑着自己下床?”   “你这个情况是不简单……虽然你说了你是怎么进行那种冥想训练的,但其他病人根本办不到啊。”   “不如这样吧,你协助医院对你进行观察治疗,后面的费用我们继续协商?”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一段段过往的、前世的回忆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犹如走马灯疯狂跳跃上演。   目睹旧景,看着主治医师那惊奇的表情,白想细细品味体会,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和肉身之间紧密的联系。   原来,后面那几年确实属于医学奇迹。   那具身体早就废了。   之所以看着勉强能动,完全是靠我的‘思想’而已……   忽略‘分魂’,妖兽悠然走到‘人偶’身前,凑近脑袋,想要仔细欣赏那对金黄眼瞳。   就在这时!它忽然生出一种致命警兆!   它想后退!想要躲闪!但剑锋却比它速度更快!却是‘人偶’猛地从虚空中拽出定波剑来,手臂一扬,直直将短剑从它口中刺入!   “噗嗤!”   锐利的锋尖从妖兽头顶穿透出来,中止了它的一切反应。   滴答……滴答……   滚烫兽血混着脑浆,也混杂着白想自己的血,从她手臂上流淌下来。   用力太猛,妖兽的牙齿也划破了防刺服,在她右臂上划出一道血口。   但她却丝毫不显痛苦,妖异黄瞳中罕见泛起一片波澜。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呵……”   “原来如此。” 第十六章 格局打开   伴随刺耳的刹车声,桃朔华一身漆黑仿古劲装打扮,身背一只狭长木匣,也不顾外面雨还没停,急匆匆的跨步朝一中大门走去。   大门早已拉起长长警戒线,外围还有督查警巡视看守。见她过来纷纷将手按在腰部,分了几个人上前作势盘问。   “让开!”桃朔华懒得和这些人浪费时间,伸手亮出一枚令牌。   令牌呈古铜色,中间雕刻有凸出来的醒狮纹样,纹样的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各有不同形状的镂空孔洞,孔洞下方则能看出内部镶嵌有一块青白色玉盘。   看清令牌的督查脸色一变——四方醒狮铜镶玉,来者竟是州治府人?   当即不敢继续阻拦,乖乖让开放桃朔华进去。   桃朔华面色没有丝毫放松,就连佩剑都感受到她焦躁的情绪,不断在匣中发出震动声响。   “真是倒霉……消息怎么会走漏呢???”   一边深入一中校园,桃朔华一边恨恨咬牙。   “就不该听姑奶奶的,真的就走开一次就出事了!!!”   夜色深了,又有教学楼遮挡外界灯光,大半个校园里都黑漆漆的。   桃朔华是真的心虚,她摸摸嘴唇再摸摸肚子,嘴里仿佛还能回味……步行街路边摊上麻辣小章鱼的Q弹和味道。   但一转眼这一切都烟消云散,都被一个满脸严肃的中年男人所取代,被他凶戾的视线威逼过来。   “希望没事……希望没事……”   嘴里滔滔不绝祈祷念经,桃朔华摸向此时校园内灯光警戒最为充足的地方,不想在警戒线外竟被拦了下来。   “州治府办事!”桃朔华再次出示令牌,“还不让开!”   但这次的督查好像不太一样。   看上去身形更高大些,而且一个个身上都有股独特的气质,听到威胁也纹丝不动,只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她打量。   桃朔华差点都想开匣拔剑了,却听闻前面传来一个冷冽男声。   “这不是桃从事吗?”   人群分开,露出站在前方的张龙泽等师长校官,以及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一个白净长衫中年人——质询便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张道明……”桃朔华眯眼盯着白净中年,“你在这正好!我问你,我家小姐现在何处?情况如何?”   “桃从事糊涂了。”白净中年——也就是张道明咧嘴冷笑,“方大人既然派你来为贵女护道,那这个问题该我问你。”   “你看看~”他转而朝向张龙泽等人,拍着袖子,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   “我甚至连桃从事身在赤龙这回事都不知道呢~我又怎么敢说,我知道方贵女现在是死是活呢……?”   “张道明!”桃朔华被戳中最在意最害怕的点,二话不说直接暴怒。   “哗啦”一声,她背负的木匣四分五裂,一柄闪烁红光的精铁长剑瞬间飞出被她握持在手。   “大胆!”   黑衣督查们齐声怒喝,一群人拔电锏的拔电锏,举枪的举枪,所有矛头全部朝着桃朔华瞄准,气氛变得僵硬起来。   嗤嗤嗤……   桃朔华举剑,狭长剑锋遥遥指向张道明,隐约能看到剑锋外侧虚虚喷吐着淡红光焰,且光焰还在不断滋长衍生,犹如一团粉红能量包裹住剑身,勾勒出一根树枝模样。   之前还能安稳落在桃朔华身上的雨滴,此时距离她周身一厘便开始蒸发,在她周身营造出一片氤氲雾气。   “好了好了……”   伴随声响,从桃朔华身后又走来一拨人,为首的是一鹤发老者,在身旁黑脸正装壮汉的衬托下打起了圆场。   “都是为同样的目的来的,谁都不希望贵女出事,你看这这……何必让下人看笑话呢?”   “徐守望。”   桃朔华对老者还是很尊敬的,看到后面的阵仗便收起长剑,消去了剑刃上的粉红异象。   “还有黄都尉。”又对黑脸壮汉点了点头,壮汉也点头算作回礼。   这下真是人齐了……   桃朔华面上不表,实则心里发苦。   那鹤发老者名叫‘徐哲’,乃是赤龙道道路司‘守望’,管辖道市及下属村镇的最高官宦。   而旁边的壮汉名叫‘黄迁’,乃赤龙军‘都尉’,赤龙本地最大的武官。   再加上后面那个……督检司‘督监’,‘张道明’,整个赤龙道最核心的权力圈层几乎都到齐了,可想而知消息传递的是有多迅速,引起的反响又有多大。   徐大人甚至只比我晚来一两分钟……   一想到这个事实桃朔华就汗流浃背,她不敢想要是方文雅真的有什么好歹,主人怪罪下来她却回答说她当时在步行街吃小章鱼……   卧槽,我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方孝淳可不会管是谁让她出去玩的,桃朔华心直接凉了半截,便再受不了站在这傻等。   她不懂——这么多人堵在楼下是什么意思?   你们倒是进去啊?   去救人啊?   “桃从事。”张道明看出她的急躁,也不便再阴阳她了,轻声说道:“稳住心相……你就没发现妖气已经消散了吗?”   嗯?   桃朔华一怔,抬头看向实验楼,发现确实……完全看不出妖气缭绕的样子。   “解决了?”她不由追问,“人呢?还在里面?”   “张督监刚刚已经派人进去过了。”张龙泽终于逮到说话机会,站在旁边小声念道,“应该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我问你了么?”   桃朔华瞪眼,张龙泽嘴角抽搐一下,当即闭嘴,不再说话。   桃朔华也知道,今天之所以出这个事情,自己要抗下大半罪责。   想着学校里都是查过根底的学生,不可能出什么情况,再加上方文雅又不希望她住校陪读引人注目,她才住在外面,只是以姨母的名义每天和方文雅见几次面。   今天本来是要进去接方文雅出来吃饭的,但不知怎么搞的实验班拖堂,方文雅在手机里督促她先自己去吃,这才被那些妖道钻了空子。   如果方文雅真出事情,她桃朔华首当其冲是逃不掉。   但连带着徐哲、张道明、黄迁……这一大群人也要跟着担责!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张道明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看?   所以张道明对她有怨气,她能理解。   但你张龙泽……学校校长!   你就这么轻易让人把妖潭送进来了?   张道明对她有怨气,她对张龙泽也有怨气!   “出来了!”   旁边有人突然大叫。   “来了!真出来了!”   这一下可把大家注意力都引走了,一群人转头看向实验楼的台阶大门,正瞥见一群穿黑色防刺服的督查警蜂拥出来。   他们有些是背人,有些是抱人,有些是用担架抬人,基本上是好几个人拱卫一名学生伤员,其中正有一名戴眼镜的文静女生。   文雅!   看到女生,桃朔华就像从地府飞升仙界,一颗心都活了过来。   但是渐渐的,桃朔华、张道明……这些人都眯起了眼。   因为救援队伍里还有一个“主角”。   那是一名同样身穿防刺服的白发女孩,她身形高挑,面容沉静,身负一把剑镗剑柄都被鲜血染红的短剑,手持另一柄剑生木剑,正在警员们的簇拥中朝这里走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们出来的时候,雨正好停了。   云层荡开,一抹月光洒落下来,照亮女孩秀丽的脸,以及那双独特的黄瞳。   不自觉吸引到全场目光,白想没有丝毫羞怯。   她径直走到张龙泽身前,先将剑生木剑插入后背的另一处卡扣,再把‘定波剑’连鞘拔出,双手托举递了出去。   “白想……”   张龙泽语气颤抖起来,“你这是……”   “妖谲已毙。”   白想余光瞥见其余众人,真诚看向张龙泽。   “多谢张校长,借剑之情。” 第十七章 调虎离山   马路对面的‘赤龙道立第三医院’,先前被白想殴打,跑来检查身体的学生目瞪口呆的看到一大群医护蜂拥出去,又领着一大群黑衣人蜂拥进来。   “这次,白同学,真的多谢你了。”   做完检查,方文雅在桃朔华的陪同下来到白想的病房,专门过来向她道谢。   说实在话,今晚的遭遇有点太玄奇了。   深陷妖乱,本以为难以逃出生天,所有人绞尽脑汁思索不出如何破敌,这个时候却有一个白头发的女生敲开了门,神色平静的对他们说——没事了,妖潭已经被解决了。   甚至不只是妖潭而已。   身为贵女,方文雅能听到所有的内幕消息。她很清楚,这次的敌人妖仙道,他们不仅仅是投放了妖潭,还派了一名正式成员在旁看守。   妖仙道的正式成员,听桃朔华说,那是已经能做到‘妖气染身’,至少也要有铸剑境的修为才能正面对抗。   而这名女生……她的名字叫‘白想’?   他们都说她的修为仅仅只有养神一段,那她是如何做到这种壮举的呢?   盯着躺在病床上,右手已经包扎好绷带,正在享受陈静投喂苹果待遇的白想,方文雅心里满是对她的好奇。   陈静就不像她那样想得太多。   这个脸蛋婴儿肥的双马尾女孩,看到白想后第一时间扑到她怀里又哭又笑,心里只有对上天的感激。   陈静觉得一定是上天,是传说中的天道在庇佑自己。专门算出她有这一难,特地把白想安排给她当同桌的。   想儿姐太厉害了!   想儿姐最好了!   想儿姐就是剑仙在世!仙子下凡!   想儿姐是我……永远的神!   白想正在给白盛举发短信汇报今晚的战果,面对方桃二人只是简单抬起头来做了个示意。   “不必客气。”   “说起来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之所以进去,主要还是为了救我的同学。”   “论迹不论心!”桃朔华反倒因此看白想更顺眼了,“哪怕你确实只是为了救你的朋友,你也确实帮到了文雅,帮到了可能遇难的所有人!”   “不管怎么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她一拍胸脯,“我刚才看到张明道他们给你存了手机号?来来,也存下我的!”   “桃姨啊……”方文雅看的哭笑不得。   桃朔华看着二十出头,但那不过是她驻颜有术,真实年龄都四十三了。   你这个辈分,和白想以‘朋友’相交,那我回头该如何待她?   若尊礼法,我岂不是也得喊白同学‘白姨’不可!   桃朔华可不管方文雅有什么意见,她只知道自己这波算死里逃生,白想不光是方文雅的救命恩人,也更是她桃朔华的救命恩人!   “我呢,在熯天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目睹白想存了自己报出的手机号,桃朔华又跟进说道。   “你的天赋很不错,如果你不仅仅想在齐州发展,可以考虑去南方略州。”   “熯天那里,还有略经那里,只要你肯来,我都可以做主给你个名额!”   熯天,应该是取自成语‘熯天炽地’,而大虞敢以此为名号的,只有‘熯天剑道’。   熯天剑道乃九大之一,略经大学更是略州最好的高校,等同齐大在齐州的地位。   陈静听的微微瞪眼,原来这个疯疯癫癫的阿姨出身也很厉害!   随口给出这样的承诺,那绝对不是一般的高层,甚至可能和熯天道主沾亲带故?   “谢谢。”白想礼貌道谢。   “不过我应该不会去略州。”   “为什么?”   此话一出,病房里的几人都愣住了。   白想……她听不出来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邀请——不是说要你通过大考剑试再决定去不去略州,而是直接给你免试的啊!   你不需要大考,不需要剑试,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点头去略州,你就能直接保送入学,甚至拜入九大之一的熯天剑道啊!   这样的机会,几人能拒绝?   “因为我有必须要去齐大的理由。”   白想看了眼放在床头的云纹木剑。   “抱歉了,此事恐怕不便多说。”   什么理由值得放弃这样的机会?   桃朔华张嘴欲言,被方文雅拉住,凑到角落商议起来。   白想自然将一切看在眼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按着手机按钮,继续编辑那封短信。   陈静一开始还坚持喂她,但随着苹果被白想吃完,手头暂时又没事情做,累坏了的女孩便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方文雅和桃朔华商议完毕——其实就是打定主意暗地里调查此中内情——她又坐到旁边的床上,对白想道:“你知道……你今晚存的那几个号码,它们的分量有多重吗?”   白想放下手机,“我知道的。”   张道明等人位高权重,尽管对白想心存感激,但也不便放下身段,一个个都给她私人号码。   只有张道明给的是私人号码,他着重感谢了白想,感谢她救了韩力和赵小琴,而其他人都是给的从卫号码,让她以后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联系。   但是已经不得了了。   想想那都是什么人的从卫。   可以这样讲——从今晚起,在赤龙道,这座道市之内,白想已经拥有了特殊的地位。   只要她别做那些大奸大恶的事,不投靠妖道,不背叛天家,老老实实练剑武考……她这个人,她身后家庭的后半辈子,基本上是不用她自己瞎操心了。   “但这是你应得的。”   方文雅很是认真的看向她的眼睛。   “妖仙道……大虞妖道的一支。”   “这些人自称‘从新法,灭旧法’,妖言惑众了好一批人,在九州境内到处流窜,每到一地必然造下浩大杀孽。”   “文雅已知晓你被周佶投毒一事。”   “如果没有你,文雅今日必死。”   “文雅不怕死,但却担忧那些妖道利用文雅的死大做文章,在齐州掀起妖乱之火。”   “所以,不光为文雅,更为诸多齐州百姓,姐姐还请受文雅这一礼。”   她身穿现代风格的俏丽长裙,却弯曲膝盖,面对白想行了个古礼。   白想全程盯着她看,在听她说妖仙道过往行事作风的时候,稍微把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   桃朔华注意到她神态有恙,“有什么不对?”   “妖仙道……”   白想顿了顿。   “妖仙道行事都是有目的的。”   “当然。”桃朔华瞪眼,“他们可是凶残得很!”   “那这次针对你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白想问道。   “只为了嫁祸给青牙剑道?”   咦?   方桃二人又是一怔,细细想来也去确实是这么回事。   如此大费周章,躲开搜查把妖潭投放到学校里去。   若说是为了杀方文雅吧,但明明都有正式成员在一边监视,可以让其直接动手杀人的,为什么,非要让妖潭慢慢扩散?   就只为了嫁祸给青牙剑道?   思及此处,桃朔华不知怎的,却想起了今晚看到赤龙高层汇聚一堂的罕见场面。   不好!   她面色一变,当即掏出手机拨打起来。   “喂?是我……我是桃朔华……”   “我想知道——什么?怎会如此!?”   躲到窗帘后面嘀咕一阵,桃朔华黑着脸走回床边,对方文雅和白想说道:“今晚之计是调虎离山。”   “全都盯着这边的时候,供奉在隆华寺的玉凰剑……被盗走了。” 第十八章 夜下漩涡(求收藏求票票~)   隆华寺以南,山野之间,正有一道黑影快速跳跃潜行。   一直奔行出好几里地,黑影躲进一棵榆树的阴影,在耳朵上按了一下。   “我是敖临。”   “东西到手,准备撤了。”   [效率不错嘛~!]   另一边传来几道欢呼。   [比预想中的还要快,真的一个守卫都没有吗?]   “原来应该是黄迁亲自在这里镇守。”敖临嘴角扯出笑容,“但,这些人总是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我这边打算绕一圈再回去,笙歌和杨兴呢,汇报情况!”   [我这里是没问题啦~在他们聚到一起后我就直接溜了~]   这是服务员的魅惑嗓音。   [但是杨兴……他一直没和我联系,我还以为是我这边频道有干扰,结果连你那边也没声音吗?]   “多半是出事了。”敖临脸上的笑容消失。   按照计划,杨兴根本不需要下场,只要驱使妖潭‘神离’制造混乱,把包括方家贵女在内的那群人全部杀死就可以走了。   ‘神离’是很复杂的妖潭,再加上有初窥‘染身’的杨兴在旁护持,不到铸剑,不可能迅速摆平那里的麻烦。   这么简单却偏偏出问题,敖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杨兴很可能是遇害了。   那可是吕护法的弟弟啊……   心头微沉,敖临不禁有些犹豫,要不要回一中附近探查一番。   突然!他心生警兆!抬头看向头顶月光,瞥见一人站在枝头上端,以月色为背景,身后背负一把长剑。   “谁?”   快速后退,他终于看清来人轮廓。却是一名道袍老者,其面庞消瘦颧骨凸出,留着拖到胸口的白眉和胡须,眼窝深陷,双眼却如炬火亮的吓人。   “周靖安!”   敖临咬牙,“……你早知道我们的目标是隆华寺?”   “染身境的大妖。”   道人在上端俯视敖临,“我就说你们为何要把黄迁调走,原来是盯上了治疗华安的秘宝。”   “你们不是要嫁祸给老夫吗。”他悠然眯眼,“把宝物留下,我放你走。”   骗鬼去吧!   敖临咬牙,全身毛孔突然一齐扩大,从中释放出大股浓郁而又腥臭的体液。   体液迎风便燃,霎时卷起滔天黑火。那敖临又张嘴一吐卷起狂风,裹着漫天黑炎朝道人烧去。   “黑涎毒火?”   道人发出一声轻笑,不慌不忙拔出剑来,将其竖在身前闭上双眼。   “牙王。”   长剑亮起幽幽青光,一条蜿蜒青蛇自青光中幻化而出,一眨眼功夫便大了百倍,对着黑火张开血口,将火阵尽数吞吸了进去。   “牙风。”   道人再次捏了个剑诀,长剑挥洒,道道青光在半空中凝聚化作实体,类似一根根巨大而又尖锐的毒牙,落在地上爆炸开来。   轰轰轰轰!   大地震动,犹如受到导弹轰击,尘土飞扬中一道人影被抛飞出来,正是敖临。   勉强站定,敖临用余光观察四周,骇然发现这一片山林几乎已被夷为平地。   到处都是毒牙爆炸轰出的深坑,更恐怖的是深坑中还飘出淡淡的青色雾气。   “青牙龙蟒……”敖临瞪着上方道人,眼中透露出强烈不甘。   自己都如此狼狈了,对方还立在枝头一步未动。   差距太大。   不可力敌。   “你既然认识青牙龙蟒,那也该知道其毒性之烈。”道人颔首,轻抚胡须,“把宝物给我,我可以让你少些痛苦。”   “青牙龙蟒本是我仙国部将,却被你们强行奴役!”敖临恨声,“你们自受上天唾弃,不甘心接受血食的命运,却将苦难转嫁出去!这就是你们鼓吹的人道天理?”   “弱肉强食,自是天理……”   道人眯眼,随后像是察觉到什么,身形在枝头一阵模糊,瞬间挪移至敖临身前。   噗嗤!   敖临全身皮肉炸开,爆出大片黑色粘液,粘液如之前一样遇风便燃,被道人挥手一把拍散。   “跑了?”   看向空无一人的旷野,道人终于微微动容。   “能解青牙之毒,而且如此迅速,难不成是……玉凰剑?”   “周靖安!!!”   天边传来一道厉喝。   人还没看到,一柄宽刃战剑便从夜空垂直砸下,朝着道人当头刺来!   “哼!”   道人挥剑,扫出道道青色光牙,在半空中和战剑叮叮当当碰撞上百次,这才勉强化去其砸落的力道,将剑震开插在旁边。   “呼啦”一下,战剑旁突然多出一黑脸壮汉,他拔出剑就要继续进攻,头顶却响起一道呼喊:“都尉且慢!”   二人抬头,却是赤龙道守望徐哲,鹤发童颜,乘着一柄一尺短剑,颤巍巍的从远方飘来。   “都尉且慢!”   勉强落了地,徐哲先是喘息几声,继续上前拦住壮汉:“此事应该和他无关!”   “妖潭不是他孙子投的?”壮汉怒问,“现在他本人更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和他无关!”   “都尉!”徐哲劝诫,“正是因为他出现在这里,我才肯定和他无关!”   “莽夫。”道人轻蔑斜视壮汉,“老夫若真想谋取你们的东西,又岂会被你们在这里截到。”   “周靖安!”这可把壮汉又气到了,还是徐哲居中屡屡调和,场中气氛才平静下来。   “……是妖仙道做的!”   徐哲说道,“很明显,州治府有内奸出卖消息,一方面谋害方家贵女吸引我等注意,一方面又派人突袭隆华寺,偷走了玉明借予华安法师疗伤的宝物。”   “周道主。”他看向道人,“投毒的事,确实和贵道有所牵扯,即使道内不究,方显章来了也要找你。”   “不知你看……”   “周佶明日会去督检司一趟。”   沉默一会,道人开口。   “此事是妖道嫁祸于他,请徐守望为周佶做主。”   总算是松口了……   徐哲心里舒了口气,应付一番,和壮汉一起目送道人离去。   “就这么便宜他?”   壮汉‘黄迁’还有些不服。   “方显章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自会有人找青牙麻烦,何须我们做出头鸟。”   徐哲摇头,劝黄迁不要意气用事。   “玉凰剑失窃,方贵女遇险,今晚之害同时牵连到那么多人,越是这种时候越该小心行事。”   黄迁算了算,发现确实。   华安法师、青牙剑道、玉明剑道、州治府、妖仙道……还没算桃朔华背后的熯天剑道。   这么多人物、势力,他一个小小的都尉,贸然出头,很可能不知不觉人就没了。   “那个女孩是白盛举当年收的养女?”   黄迁发问,再次认识到那个名为白想的女学生是帮了多大的忙。   “算不上养女吧,毕竟年岁差了太多。”   徐哲想了想,突然像是记起了什么。   “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传闻。”   “好像这孩子的单名‘想’,就是华安法师为她取的。” 第十九章 天赋心相   三院病房,方文雅已经被桃朔华带走。   一方面是妖仙道作乱的余波要她去关注,另一方面,方文雅可是刚遇险不久,她也不放心一直把人放在外面。   来往的人潮都已经离去,病房熄了灯,只剩白想和陈静在此休息。   陈静一个人躺在旁边病床上,已经睡着。   白想则是还在坚持。   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她依然强打精神,阅读着白盛举给她回复的短信。   短信不长,基于她交代的事情不够全面,白盛举肯定又打电话联系了张龙泽,确定所有来龙去脉后才回复的她。   “让我好好休息,而且明天会让二叔来接我?”   看着短信,白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形象。   二叔,白连州。   如果不算白盛举自己,也不算白想这个新冒头的,那么白连州可以说是白家近三代最为杰出的剑道弟子。   白盛举不方便动弹的时候,就是白连州主持神鸣道场,他也被视为下一代的道主备选,在道场弟子中很受尊敬。   白想对他的印象和了解都不太多,只记得白连州不喜说话,为人木讷,比原身性格都要内向。   但他也不是完全的内向。   每次年会,白家诸人团聚一堂。白连州但凡一看到她,都会木着脸,从怀里掏出一把糖果,强行塞到她的手里。   有时候是糖,有时候是钱币,总之每次隔一段时间看到她了,她总会被白连州强行塞点礼物。   尤其这个过程白连州全程也是不说话的,突出一个僵硬,突出一个我想待你好,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是个妙人。   嘴角翘起,白想对这位二叔感觉不坏。   她也不意外为什么白盛举会找人来接她回家,因为今晚和张龙泽聊的时候她已经得知,一中接下来恐怕要放一段时间的假。   毕竟这次妖乱太严重了。即使不看上层影响,所有内情都隐而不宣,老百姓也能看到“45”这个死亡数字。   人都是在学校里死的,尸体一个个还都那么凄惨。   不出意外的话,张龙泽接下来要经历一段难熬的时间。   他得摆平那些蔓延的怒火,给社会舆论一个交代,而这至少要耗费1-2周,一中放的假也不可以少于这个期限。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尤其感激白想。   正如桃朔华迁怒他,这么大的事,他这个校长是难辞其咎的。哪怕方家贵女最终确定是平安无事,他很可能也要被道里重罚,被摘掉官职都有可能。   但他借了白想‘定波剑’。   白想硬是凭借此剑在实验楼破妖潭、斩妖谲。结束后还当着赤龙道几乎所有高层的面将剑递还给他,点名感谢他借剑之恩。   这可真是……大大给他长了脸了!   从张龙泽当面说话的神态以及语气来看,白想估计他在行政方面依然是要吃挂落的。但他无疑是在徐哲、张道明等人的心中拿了不少人情分,吃的挂落也会在将来给他再补回去。   甚至有可能……在方孝淳的授意下更进一步。   他又怎么可能不感激白想。   “一口气拉了这么多人情,神鸣剑道将来和青牙系,甚至和贲灵剑道对上,应该也不至于落入孤立的境地。”   白想可不是平白拒绝的桃朔华。   她拒绝,是因为她将来想要更多。   “而且有些事,总要自己做来才算畅快。”   放下手机,拿起云纹木剑细细抚摸,白想右手紧紧握持住剑柄。   喧哗散去,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握紧木剑,她才深刻感受到自己确实是以全新的姿态在世间活着。   今日种种犹如梦中云烟,冲突、妖乱、和妖兽的厮杀,生死一刻……这一切都在白想脑中翻滚浮现。   ‘杨兴’死的确实冤枉。   换了任何一个入道剑生,面对杨兴,面对他洒下的残破妖潭,恐怕都只有精神离体,被‘秒杀’的份。   但白想。   她的精神不同寻常。   回忆往事,她在电光火石之间确认到她前世的身体在后续几年早就废了。   之所以还能勉强动弹,帮她完成上厕所这种最低限度的生活自理,帮她保留最后的尊严,完全是因为她坚持冥想,导致她的‘思想’出现了异变。   何为冥想?   冥想,指的即是冥想训练。   跑步、游泳、跳高、健身。   将所有的运动过程,包括最细微的细节都在脑中勾勒出来,一次次,不间断的幻想自己沉浸其中,以达到补充训练的效果。   前世白想被确诊绝症,绝望之余苦恼身心不听使唤,而每日的坚持锻炼又远不能满足她的期许,她便在网上查了冥想训练的一些概念,多年贯彻坚持了下来。   一开始,她构思的还比较吃力,经常因为用脑过度而疲惫睡着。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做冥想训练越发轻松。甚至已经不满足于跑步游泳这种“基础运动”,还通过观看网上的视频和文字资料,自学在冥想中构筑登山、蹦极、冲浪等压榨身体的极限运动。   我的精神、意志、思想、神魂……可能都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异变。   白想思忖。   它们变异了,把我变成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自知的‘异能者’,让我能像电影里的‘奇异博士’一样,用‘心’的力量控制残废的肉体。   然后,随着我前世肉身的死亡,这份变异过的精神又被拉扯到这具肉身里来,而且依然维持了其变异的特性。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大虞剑道体系内如鱼得水,一穿越就直接入道,一入道就突飞猛进的真正原因……而不是单纯只靠意志强大。   这是命运和苦难所赋予的,我独有的特异功能。   轻轻吐气。   白想在黑暗中闭上双眼,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夹杂解脱、欣慰等多种情绪的释怀笑容。   思想干涉现实,神魂离体不灭。   独一份的恩宠。   如何利用这异能呢?   如何利用这独特的天赋迅速变强?   兴奋之余,有些念头亦在蠢蠢欲动。   不过白想确实是太累了。   翻身躺下,怀中紧紧抱着木剑,她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十章 白家姐妹(求收藏求票票~)   第二天,来给白想换药的护士有些吃惊。   她手臂上的口子并不算深,但怎么也要几天时间才能结痂掉疤,不想今早拆了绷带居然就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完全不像是昨天夜里刚划破的。   “可能是我血小板好。”白想面不改色的安慰护士。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哦……”护士一边记录一边继续通知她:“你现在的情况基本是不需要再住院了,但有人给你开了一个月的期限,你可以选择就这样住完,也可以选择先出院,剩余时间都存起来。”   因为这是特护病房。   仪器、陪护一应俱全,住一天的费用估计要烧掉一般家庭一周的工资。   “我办理出院。”白想自然是选后一种。   她不喜欢医院,觉得多待半天都是折磨。   “那么档案会录入招职司。”护士告知她,“等你成年后打了身份卡可以拿来划卡,在那之前你想提取时间的话就得先去招职司打印证明。”   “谢谢,我知道了。”   护士离开后,陈静的家人又赶到了。   可怜的陈静,惊魂一夜后难得不用早起上课,正在旁边赖床呢,就被爸妈从被窝里拖出来抱头痛哭。   然后她逐渐也意识到——喔,原来我真的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亲人,情绪也开始控制不住,跟着父母亲人一起痛哭。   白想早已换完了衣服,需要手持的行李只有云纹木剑,就坐在旁边默默的看,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直到陈静伸手指了这个方向,又对父母说了什么,白想便被这对城市白领打扮的夫妇给包围了。   “真要谢谢你!谢谢你白同学!”陈母抓着白想握剑的手,一边动情表达一边抹泪。   “我们平时工作太忙,导致平日里静静只能住校,上次见这孩子还是她和我闹情绪不想上补习班,我是真不知道……不知道如果这次她出事了,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大恩不言谢。”   陈父的表达就克制多了,这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皮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白想。   “我知白同学今后成就不可限量,可能不在乎这些东西,但这是我们能展示的一切。”   “还请收下吧,今后无论白同学向我提出什么要求,我保证,能帮的忙我一定尽力!”   白想接过名片,细细浏览上面内容。   陈知恩……青云制药有限责任公司研发部副经理?   应景的名字,白想也没太客气,当着陈家人的面把名片塞进裤子口袋。   这干脆的作态,让陈父陈母非常满意。发现她要走还多次挽留说要请客吃饭,被白想推脱后才带着陈静和她道别。   “这个女孩不一般。”   站在特护病房门口,陈知恩看着那抹白色在拐角消失,很是感慨的念叨起来。   “一般人能冲到险地去救人?”陈母戳了他一下,又问:“你是请了假才过来的吧?”   “是啊……”陈知恩一边摸着女儿的脑袋一边叹气,“项目关键阶段,这下要被扣工资喽……”   另一边,白想在医院前台结算了时间,基本上也就是自由身了。   托大虞是封建王朝的福,她不需要担心三院门口围着大批记者。直接出了大门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看街道风景。   现在是早上十点多,白盛举说这个点她二叔会过来接她。   由于早高峰已过,除了三院这边依然还有人堆积排队外,行道和马路上都有些冷清。   再看对面,赤龙一中的牌匾下依然是层层封锁的警戒线。道路两边每隔十米就有一名督查站岗,明显还是处于戒严状态。   排队的人群见此情况也在议论猜测,浑然不知当事人之一就站在身旁。   张龙泽说投毒这件事会给我一个交代……也不知道那只妖兽的尸体会被怎么处理。   白想抬头看了看天。   还有桃朔华说的‘玉凰剑’,不知道是怎样的宝物。   “姐——!”   台阶下传来清脆呼唤。   这是比陈静还要像鸟雀的嗓音,尤其多出一份灵性,拉出的尾音还缭绕一下,哪怕白想不认为这是喊的自己,她还是下意识朝着那边扭头。   那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样式看着略显老旧,副驾驶的车窗已经摇了下来,一个留着披肩短发的女孩正把大半个身子从窗口探出来,对着这边用力招手。   “姐——!”   “快来姐!我们和二叔来接你啦!”   白想再三确认,对方就是冲自己喊的,这才在周围目光下靠近轿车,伸手去拉后面的车门。   但是,门自己开了。   一个黑长直发的女孩正好把手臂缩了回去,显然就是她帮开的车门。   拉门上车,还没仔细确认下情况呢,车子就起步上了道路。   “座位后面是礼物。”   驾驶座传来一个冷冰冰的低沉嗓音。   来了。   白想看向前面,盯着二叔白连州的古铜侧脸。   白连州相貌不差。   传言他年轻时有不少女孩倒追,但他却是痴心剑道的人物,一直以来无人能逼他放下剑道组建家庭。   但后来不知为何,他突然一反常态,选了追求者中条件最好的,一个名叫‘沈学澜’的女子。白家便是因为这场婚姻而有了转运司的关系——沈学澜的父亲‘沈新’是在转运司工作。   白连州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冰山面瘫脸,基本看不出他的喜怒。   但白想总觉得,他日子过的并不开心。   “礼物?什么礼物?”   前座的少女呼啦一下探出脑袋,嘴里还不忘埋怨白连州:“就说二叔偏心吧?每次找姐姐都要给她好东西!我们却不是次次都有!”   正在开车的白连州回了一句:“想要找你妈去给你买。”   “没意思!”   他都这么讲了,少女嘴角一撇缩了回去。   白想还是没说话,但心里着实有些无语。   白连州这回应乍一看没啥,但深入理解的话,意思就是“你有妈妈而白想没有,所以别老在这方面和白想比”。   这不是专门揭人伤疤呢吗?   还好我不是真的小孩。   白想确定了,白连州是真的不善表达。   至于前后坐着的两个少女,则是大叔‘白关山’和大叔母‘朱颖’所生的女儿。   前座留及肩发、声似黄鹂、活泼好动的叫‘白乐莹’,是妹妹。   后座,之前帮白想开车门,在她坐进来后却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的黑长直女孩叫‘白竹清’,是姐姐。   当然,这两人都得管自己叫姐姐。   尽管她们和白想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乐莹!”   白竹清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见妹妹胡闹立即出声呵斥。   然后飞快朝白想这边瞥了一眼,咬紧嘴唇:“跟你说了不要提这个……还不快给想儿姐道歉!”   “哼!”   白乐莹在座位上扭了几下,然后才不情愿的低低念道:“对……对不起嘛……”   “乐莹不是有意的,想儿姐不要放在心上。”   白竹清又看了白想一眼,然后主动起身,去帮白想拿后座的礼盒。   她动作太快,白想阻止都来不及,索性坐在座位上看她拿东西,顺带梳理关于两个女孩的记忆。   这两个人,白竹清是17岁出头,白乐莹比白竹清晚出生近两年,现年15。   姐妹相貌都很出众,但性格真是天差地别。   白竹清知书达理举止优雅如大家闺秀,白乐莹却刁蛮淘气惹是生非。   小时候,白乐莹没少欺负近龄弟子,白家经常因此被家长上门告状。   三人年纪没差多少,可以说是共同长大的。白想记忆中曾和两个妹妹结伴出行,结果白乐莹不当心招惹了一群流浪狗,情况危急的时候还是白想手持木棍赶到,生生打跑了流浪狗群。   就是因为这个,白乐莹从小对旁人屡屡口无遮拦,对白想却千依百顺。   就是初中之后在一起少了,感情上生分了,加上青春期叛逆期,每次见面总有些别扭。   而白竹清嘛……   女孩拿起礼盒要递给白想,正逢白想也在想心事,顺势拿住接了过来。   过程中,二人手指不免交错碰撞了一下。   白想自是没什么不妥。   但她莫名其妙的发现,白竹清的脸变红了。 第二十一章 神鸣道场   白竹清只是脸红一下,神态很快恢复正常。   白想也没多注意,她更多还是关注手里的礼盒,好奇白连州在里面装的什么。   从小到大,这位不善表达的二叔有时候给糖有时候给钱,都是一些直白的礼物。像这样慎重其事的拿盒子装着,这在白想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   礼盒外面包着一层旧报纸,这倒是符合白连州风格的‘装饰’。白想把报纸拆开露出内里真容,还没看清上面写的一行小篆呢,早已探头偷看的白乐莹就惊呼出声。   “哇!这是‘明玉霜’?”   “二叔未免太偏心了!”   明玉霜?   白想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在电视广告里经常听到这个名词。   明玉霜,乃是明玉公司旗下研发的一款明星产品。   明玉公司是一家研制入道药物、养神补品、美容产品的保健品公司。明玉霜在他们家诸多产品中之所以名气巨大,除了特别适合养神阶段的剑生使用以外,还因它能‘消疤除痕,帮皮肤美白’。   一个标准套礼盒足有十二支‘明玉霜’膏药,再怎么浪费都足够养神阶段对皮肉打磨。   这盒子可真心价值不菲,白连州这次算是大出血了。   “别叫了。”这位黑俊二叔冷冷说道,“这是给想儿的入道礼。”   “你和竹清想要也行,等什么时候你俩入道了,我也给买。”   原来是这样。   白想心中有些好笑。   果然是一贯的‘剑痴’人设,平时白家诸多后生节庆过生日,白连州都没这样表示过,但自己一入道,他好像是特别高兴。   “姐入道了?”白乐莹大惊,“怎么这么快?暑假前不是还说没希望吗?”   “剑禅入道和意志有关。”白想淡淡道,“有些道理想透彻了,入道也就没那么难了。”   “不错。”白连州从后视镜里投来赞许目光,“看来你是真长进了。”   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对白连州来说可能太奢侈了。以至于后半程路他都一言不发,甚至在白想解释为什么放假时都不做补充。   “我和乐莹还奇怪为什么全道市的学校都放假呢,原来是一中遭了妖谲之害吗。”   白竹清听完过程后也是非常震惊,立刻贴着白想靠坐过来,目光希冀的看着她道:“想儿姐,我能看看你的手么。”   白想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手臂上面划出的伤,这东西也没什么好藏的,很是大方的拿给她看。   “愈合的再快,难免也是要留疤痕。”白竹清很是心疼的在绷带上抚摸,不时看看旁边的礼盒,“二叔这份礼物真是送对了呢!”   “姐~”白乐莹则是大半个身子都探向后座,抓着白想那只手晃悠着撒娇,“那么多明玉霜你不一定用得完,我就是说,万一,万一哈~万一你用完之后有剩下的,能不能给我涂涂看啊?”   “可以。”白想答应了,白乐莹立刻抱着她的手亲了一口,在车厢里大喊“姐姐万岁!”   反正明玉霜就只有养神前期有用,到了后面涂再多也没什么效果。   这代孩子关系和睦,应该也是白连州内心希望看到的场景。   白想一边应付白乐莹,一边注意看白连州的侧脸。果不其然发现当白乐莹大呼小叫的时候,这位面瘫脸的二叔嘴角也是微微翘起。   再后面,就是白乐莹缠着白想,不断询问她和妖谲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白想尽量简略的加以说明,但即使如此还是引起两个妹妹不时惊呼。   白家人不是没遇过妖潭,但那多半是一些民间怪谈级的‘小角色’。   比如半夜嚎叫,月下倒影之类的东西,最多也就能吓吓人,杀伤力比不上‘神离’半分。   “那……”白乐莹瞪眼,“想儿姐救了州牧之女,我们家是不是攀上大关系了?”   “乐莹!”白竹清怒视妹妹,“别人承的可不是白家的情,这话万万不可到外面说!”   “其实这么说是没关系的。”   白想看出白竹清有些害怕,出声解释道:“毕竟我还是道场的首席,有这层身份在,说是承道场的情也无不可。”   别忘了,她还是神鸣剑道的大师姐呢。   虽然这个大师姐纯粹只是因为被收徒早,在入道前本领还不如其他几名弟子,但这个身份还是不容忽略的。   从原身的角度,这是收养之情,哺育之恩。   从现在的角度,爷爷白盛举对她的关怀,二叔白连州对她的爱护,白竹清、白乐莹两姐妹对她的亲近,这都是前世想都不敢去想的待遇。   白想不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她没有半点要当白眼狼的意图。   汽车一路行驶,途径南坪路金花广场,最终在繁华地带的最边缘停靠下来。   下了车,拿起礼盒和云纹木剑,白想按照记忆中的举目抬头,率先看到的就是夹杂在两栋高楼中间的一排台阶。   台阶怕是有上百层,一路往上瞄,出头的是一栋青石堆砌的柱门牌楼,四周是一片葱翠绿影。   白连州锁了车,带领三人往台阶上走。随着距离拉近能看到牌楼上悬挂的木制牌匾,上书‘神鸣道场’四个大字。往里则是一片绿竹和香樟混杂的林子,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路笔直向前,通往道路尽头的仿古建筑。   可惜了,是在最繁华的位置边缘,不算差也不算太好。   白想心里直摇头。   神鸣道场和白家祖宅是连在一起的,别看大门这里气势磅礴,实则是打肿脸充胖子,从那仿古建筑再往后,院子的面积是非常狭小,加起来都比不上场馆一半。   就这,都已经算相当优渥的条件。   毕竟神鸣剑道祖上阔过,哪怕多年来一直在被侵占周围土地用作城建,保留下来的道场规模还是足以令中小剑道垂涎羡慕,也时不时会有人因此上门踢馆。   白想看了眼白连州,不知道这位二叔具体是什么程度的修为。   就在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从台阶下传来。   回头观望,却是白家其他人也赶到了。   这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西装中年人昂首挺胸,自带官威,不用问是大叔白关山。   落后他一个身位,身穿黑色长裙,保养很好的丰腴妇人,是大叔母朱颖。   和朱颖走在一起,穿着月白色,有点类似旗袍装扮的美丽妇人,是白连州的妻子沈学澜。   吊在最后那个,身形高瘦,穿灰色衬衫的男孩,是白连州的儿子,白茂许。   这四人走上台阶后看到他们,白关山先是对两个女儿露出微笑,伸出手示意让她们过去。   白竹清有些不太乐意,但白乐莹已经欢呼一声跑过去了。   “爹!”   她先过去用力抱住白关山,逗得男人哈哈大笑,然后跑去凑近朱颖,和妈妈一起亲近起来。   “竹清!”   白关山看向白竹清,发现她还站在那里踌躇不前,脸色不由黑了下来。   “你还站在那边是等什么?”   白竹清看了眼白想,在诸多长辈的注视下也只能一步步的挪蹭过去,对白关山行礼。   “父亲。”   “去好好看看你妈。”白关山嗯了一声,“天气冷了,她给你们织围巾刺伤了手,也没见你安慰安慰。”   说完,他对站在旁边的白连州微笑一下,一边掏烟一边迈步往道场内走。   全程没有过问白想。   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是了。   白想看着这一幕,脸上不露任何声色。   白关山,一直对她很不待见。   “唰!”   突然,白连州朝前探出一条臂膀,硬是把大哥白关山给拦了下来。   白关山愣了。   他瞪着白连州,不知道弟弟这是整什么花样。   “爸说过。”   白连州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   “进了道场。”   “不许抽烟。” 第二十二章 事出有因(求收藏求追读)   一群人走在石板路上,看向白连州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都以为他是要为白想出头呢,结果就是不给白关山抽烟……   白想也在心里盘算这些亲缘关系,好奇白连州是单纯只为这个拦的人呢,还是借题发挥,利用戒条表达他对大哥的不满?   这段路不长,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道场已经近在咫尺。   这是一栋颇为气派的仿古建筑,乌黑的瓦顶共有两层。   一层空间极其宽敞,进门后可以看到四周摆放着一些健身器材和木剑架子,四个顶角各被白线划出一块区域,拱卫着最中间升起来的中央擂台。   神鸣剑道在大虞剑道中勉强居中,目前共收弟子记268人,分高阶班和中阶班,前者面向不差钱的权贵阶层,后者面向下层百姓。   进到这里,一些印象记忆就被激活了。白想记起来,最初自己那段关于“参剑禅”的回忆,就是在这里映下来的。   由于整个道市的学校都被强制放假,道场今日也没什么人。   两百多学生弟子应该是早上前来时就被通知了休沐,暂且回家等消息去了。   但角落里却有一青年,穿纯黑练功服,手持木剑不断挥舞,只身穿梭在会旋转的‘木人林’中,一丝不苟的磨练剑术。   剑术,就是白家祖传的‘神鸣剑’。   因为丢了传承,没有后续的铸剑之法,这套剑术有不少地方看起来叫人难以理解,一度因为无法修炼而遭到遗弃。   还是白盛举外出学艺归来,利用自己的经验教训改良了剑招,这才让剑术重新绽放光彩,剑道的经营也逐渐好转起来。   但白想觉得,一套无法指引铸剑的剑术,锻炼效果再好也没什么用。   这个经营好转的功劳,更多还是要记在白盛举个人头上。   白家诸人原本是要直接穿堂去里间的,看到青年滞留练剑,无论是白关山还是白连州都停下脚步,其他人也只能跟着停下,站在一旁看青年和‘木人林’做激烈搏斗。   木人林,指的是固定在原地的旋转假人。   假人用具有弹性的木料制成,整体就是“木”字型,有平平伸出的两条手臂和斜踢的双腿。   由于这东西是会转的,挑战者扫开它们后,那手臂和腿脚旋转一圈又会击打回来。   尤其是……那手臂和腿脚都在尖端涂抹有白粉,身穿黑色练功服在‘木人林’中修持剑术,一不当心就要被木人腿脚扫到,在深色布料上留下痕迹。   青年发现有人旁观,原本顺畅的剑招微微凝滞。   本来他全身只有七八处白痕的,招数一乱,一下就被四周假人呼啦朝着周身招呼,不但白痕凭空骤增,就连头上都被抹了一记,看上去分外滑稽狼狈。   “噗嗤!”   “哈哈哈哈!”   白乐莹第一个笑出声来,白关山也是哈哈大笑,冲着青年走了过去。   “勤奋啊!小许!”   “白师伯!”被称为小许的青年扯动嘴角,“这都10点多了……”   他倒持木剑,面朝白关山抱拳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又把身子转向众人这边,弓的更低。   许束,赤龙本地人。白想印象中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白盛举练剑了,虽然出身一般但勤奋刻苦,性格也不错,平日里经常指点更正弟子的错招,白家人待他也如半个亲人。   相比自己这个没什么用的道场大师姐,反倒是许束,看着更像是排头的师兄。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白乐莹拉着白竹清在旁边说悄悄话,白连州半蹙眉头靠过去,瞪着许束:“菁菁在哪?”   “啊?”许束一愣,摸着脑袋道:“菁菁昨天跟我说要回家一趟,难道她没跟您说吗?”   白连州蹙眉,他可完全没收到任何消息。   白盛举年纪大了,平日里都是他代管道场事务,这一点道场所有人都很清楚。   蒋浩菁身为这两年唯一入道的弟子,原本计划是近期让白盛举收归亲传的,平日里和许束一样吃住都在道场里面,怎么会家里有事却不通知?   本能的,白连州感觉此事可能别有内情。   他面上不表,“嗯”了一声,对着许束指点了几句。   “剑招连贯不够。”   “不懂举一反三,尤其是惧怕他人注视!”   “别人看你又不是要杀你,你怕什么?”   “畏畏缩缩,怎能练得好剑!”   白连州在那边发挥代持道主的威严,白关山却在旁边扯他后腿。   “行了行了……别说那么多大道理。”   “练剑!天天就知道练剑!这剑就算练好了又有什么用?”   “来小许,别听你师父扯皮,来来,一起进去喝点水……”   “乐莹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你了,你们之间要好好玩啊~”   “哼!”   白连州很是看不惯大哥的言论,怒哼一声,自己一个人率先走了。   “爹!”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白茂许叫了一声,很是不满的看向白关山,被沈学澜牵着跟了进去。   气氛顿时有些压抑,还是朱颖牵头教训丈夫。   “我看你就是故意在气连州。”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拗……等老爷子怪罪下来,我看你狡辩!”   “天塌下来都是我有理。”   白关山丝毫不为所动,强拉着许束往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若是练剑有用……”   他顿了下,忽的侧脸瞥向白想。   也不知道是否错觉,白想感觉这一刻,他是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她还真是有些惊讶了,总不可能自己穿越的秘密被白关山一眼看破了吧?   白盛举和她聊天都没发现,白家那么多人都没发现,白关山上来就能发现?   白关山也很意外,因为白想这次居然敢直视自己的目光。   他显然不爽她这番作态,也是重重“哼”了一声,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一路无话,僵硬的气氛持续到里厅,白盛举手持拐杖从屋内出来。   弯腰。   驼背。   动作僵硬。   光看这个耄耋老者,丝毫联想不到他年轻时也是享誉一道的天才剑士。   只能说岁月不饶人。   任何事物,都经历不住时间洗礼。   白盛举先招呼白关山,再招呼白连州,然后招呼朱颖和沈学澜,之后就开始问话白想。   这是礼法。   除了长子和次子,以及身为白想长辈的两位妇人,这里就属白想辈分最大。   白盛举问的非常详细。   明明已经和白想在短信里通过风了,却还是针对一中妖乱刨根问底,几乎要她交代了所有事情细节。   白关山显然是首次接受这些消息,听了一段就愣在当场。   妻子朱颖和弟妹沈学澜都不时惊呼,震惊白想居然因此和那么多大人攀附交情,夸赞她出息了,白关山还是处在呆滞中无法回神。   “这是真的?”   “废话!还能是假的……?”   白茂许忍不住在旁边和白竹清白乐莹交头接耳,三人一齐看着白想,白竹清微微闪烁双眸。   问完了白想,白盛举又依次问了白竹清等后辈,这才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许束不在场。   这是白家内部会议,他再亲近也属于外人,很懂事的提前跑回去练剑去了。   “散了吧。”   “晚上再聊。”   白盛举挥手。   “想儿留下,我有事情要跟她细说。”   白关山张嘴想说点什么,被朱颖拉住,一群人稀稀拉拉的离开了院子。   人走完后,白盛举这才再度看向白想。   “你大叔这个事情……按理是早说清楚的。”   “但一方面这是我白家之耻,一方面你年纪尚小,控制情绪的能力不足,最重要的是你修为不够,让你们这些小辈听了反而没什么好处。”   白想凝神,猜测他可能是要说白关山对自己的态度问题。   “你可知晓,除了关山和连州,还有你那跑去凉州经商的三叔,你本该还有一个姑姑?”   白盛举面对她。   那个眼神……给她的感觉,竟是和先前白关山看她时一模一样。 第二十三章 陈年之憾   如果把白盛举比作白家一代,那么其长子白关山、次子白连州、幺子白清民便是白家二代。   相对的,白竹清、白乐莹、白茂许,还有白清民的儿子白森予,连同白想一起算作三代。   只是,根据白想调取的记忆,自己在白家这么多年,从未有任何信息告诉她,白家二代原来还有第四个人。   一个姑姑?   是……这个姑姑出了意外,导致白家人对剑道出现了理念分歧?   白想回忆起白关山对剑道的偏见,又记起他对自己的“另眼相待”,猜测此事估计还关联到自己为何被白家收养。   “你的小姑,白念蝉,本是比连州还要杰出的剑道种子。”   “可惜锋芒太过,遭了天妒。不明不白被人害死在狱里。”   白盛举抬头看向天空,眨眨眼睛,开始对白想讲述陈年往事。   多年前,白盛举外出学剑归来,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白家祖传的神鸣道场居然被一个叫‘乘风剑道’的侵占了去,一怒之下血溅五步,在督检司案簿挂上了名。   不过他为人正派,归来时正值南域妖乱,顾不上回家就四处帮忙四处救火,和很多人物都攀了交情,再加上此事又是他占理在先,道内本着‘不可叫义士流血心寒’的想法,并未理睬乘风剑道,没有对白盛举做任何责罚。   白盛举很感激道内关照,拼着一身本领,多次在妖乱中救险救人,为神鸣剑道闯下威名的同时也吸引了不少女子倾心。   最终他与一个叫‘何秋茗’的女子成婚,先后孕育了四名子女。   长子白关山,性格豪放。   次子白连州,沉默内敛。   三子白清民,文雅风趣。   幺女白念蝉,惊才绝艳。   “你今年多少岁。”   讲完惊才绝艳这四个字,白盛举突然问起白想。   “还有7个月,就将成年。”白想根据记忆资料老实回道。   “17岁入道……”白盛举点头,“放在如今,也能当得上天才之名。”   “但是你知道连州是几岁入的道吗?”   他转而自答:“是16岁。”   “你知道你小姑是几岁入的道吗?”   他继续自答:“是13岁。”   白想终于有些惊讶——白连州16岁入道已经称得上是天赋英才了,没想到姑姑白念蝉竟然更加逆天,把这个记录又往前面拨了三年。   通常来说,冲击铸剑境的理想年龄就是18岁。   这是因为到这个时间,除了大脑以外,人体各方面基本发育完全,足以承载妖力的冲刷。   而18岁铸剑之前,每早入道一年,就意味着多一年时间打磨身体,巩固基础。   早入道的人提前养神,而天赋平庸者18岁往后才堪堪入道,光养神就要耗费大学四年时光。   等他们犹豫要冲击铸剑境时,那些天才早就走完道初三境,开始冲击更上层的超凡之道了。   差距,会拉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白念蝉13岁入道,这种天赋在九大剑道里都堪称惊才绝艳。   白想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天才会被人害死?   甚至,死了之后好像没有任何波澜发生?白家也一副认命的样子,完全没听说这么多年来和什么势力有所交恶?   “你小姑不仅仅是入道早,在养神练法上也有独到见解。”白盛举又道。   “养神十段,正常速度是一年两段。”   “常人走完这十段路要耗费整整五年光阴,她却只用两年就走完了。”   “如此可怕的天赋,自然引起旁人注意。一度引来不少知名剑道上门收徒。”   “不过她早早就被玉明剑道当任道主项娴看中,那项娴也是与我约好,只等你小姑18岁成年——或者她自己觉得时机成熟,想提前铸剑,项娴便会亲自赶赴赤龙接她,带她去玉京铸剑求道。”   “转机发生在她17岁的时候。”   “对,差不多就与你现在一般年龄。”   “她与我说去南山参禅,却在中途和人动手,杀死了南陵王府的小王爷,被捉拿下狱。”   “后来提审,我们只看到你小姑的证词,其说杀的并非南陵世子,而是披着人皮、做足伪装的狡猾妖谲!”   “然而当堂尸检,却证明尸体并非任何妖物伪装。”   “我们当然相信她不会编造说谎,但如此罪名,又铁证如山,就连那项娴都无法得见你小姑一面,别说是我们……我找遍了关系都进不去!”   “一直到你小姑死在狱中,一直到现在,我们甚至连她的尸骨都收不回来。”   “你大叔因此走了极端,觉得项娴是不愿为念蝉走动出力,认为修持剑道不如经营权术,想着白家若是能位高权重,光是交好的关系就足以把人命先保下来。”   “还有你二叔,原本也是天才种子,计划要随你小姑一起闯荡玉京,遭此变故后不光是选择留在道里,更是一反天性,娶了当值转运司副使的女儿。”   “你三叔恨我没有保护好妹妹,直接出走,横跨大半个虞国,跑到最东边的凉州一个人过。”   “一夜之间,全变了……”   白盛举张嘴,用力眨眼,放在茶杯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过后时日,我熬不住苦闷,去隐灵寺找慈正法师,没成想正好遇到有人给寺庙投放弃婴……”   “我信一点佛法,觉得你小姑出完事你就送上门来,可能正应了佛家转世轮回的说法,便主动向慈正法师讨要来你。”   “临走之际,隆华寺的华安法师也来隐灵寺拜访。”   “他看出我心里所思,为你取了个单名‘想’,就唤作白想。”   原来是这样。   白想沉默,总算知道了一系列事物的起源之因。   白念蝉枉死狱中,白家因为声小势微、缺少证据而难以追究,只能咽下这样的苦果。   又因为对幺女的过度思念,白盛举接受华安法师建议,给收养的女婴取名‘白想’,企图替代、缅怀白念蝉,但此举并不被白关山接受。   白关山拒绝承认白想是白念蝉的替代品,因此总是看她不爽。   其他人知道他种种作态是事出有因。哪怕固执如白连州,也不好强迫大哥接纳白想。   如此,所有脉络就都清楚了。   非要让白想评价的话,她觉得她是无所谓的。   白关山再看她不爽,嘴上脸上再怎么嫌弃,每年压岁钱也是照给,生日礼物也是照送。   甚至有一年生日白想生病了,白关山给的钱还是双倍。   她又不是小孩子,会因为表面上的态度记恨别人。   而且白关山也是有苦衷的。   换位思考,白想自己也不会接受,换一个外人替代最宠爱的过世妹妹。   “我明白了。”   所以白想对白盛举主动示意。   “我不会怪大叔。”   “我能理解。”   听到这话,白盛举露出灿烂的笑容。   “去等开饭吧。”   他朝外面弹了弹手。   “快去!”   “等吃完饭,我们下午再好好聊聊。” 第二十四章 锁阴斩龙(求收藏求追读~)   白盛举吃饭不和众人一起。   这是因为他老了,牙口不行,吃的东西是要厨房专门另做一份,送到里面细细享用。   饭桌上不允许交头接耳,白想正好不说话,只顾猛吃。   她发现自己的食量比以前大了不少。   不仅仅是比前世大,更是原身的几乎两倍。   她觉得,这应该是自己身体的能耗更夸张了。   入道后挖掘那么多潜能,以及当天和妖谲几次恶斗,这些都要消耗能量。   她也不认为这是坏事。   如果这些消耗仅靠吃东西就补的回来那自然好,就怕修炼下去消耗越来越大,暴食甚至都不足以补充,必须要采买那些难以寻觅的珍稀药材。   吃完饭,她正准备去后院找白盛举,却被白乐莹中途拦了下来。   “姐~”白乐莹抓着她的手摇来摇去,“爷爷是要你下午过去?”   “嗯。”白想点头。   “那他肯定是要教你真东西了!”白乐莹撇嘴,左右看看,突然凑上来,“姐……”   “有话直说。”白想抬头看挂钟。   白盛举从来不午睡,让他等急了他会很不高兴。   “很简单!”白乐莹竖起一根手指,“爷爷总是说养神练法要到入道之后才教给我们,但我又不是要提前练,我只是好奇,你回来后跟我讲讲怎么练嘛~~”   “好。”白想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反正小女孩好糊弄,到时候稍微在白盛举面前提一嘴此事,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表示——自己是被爷爷警告不许说了。   “姐姐最好了!”白乐莹欢呼,扑上来用小脑袋拱白想胸口。   目送白乐莹远去,白想正好看到白竹清躲在门板后面。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白竹清赶紧转身走远,全程避免和白想做任何眼神接触。   有点奇怪。   白想皱眉,但是也没有太把此事放在心上。   来到后院,看到院子里只有白盛举一人。老爷子就躺在一张摇摇椅上,闭着眼睛养精蓄神。   旁边另有一只烧煤的桶炉,炉子上架着一口大锅,正在呜呜往上冒着热气。   “你来了!”   听到脚步声,白盛举睁眼,伸手指了指旁边,“去看看东西煮好没有。”   白想走过去,看到地上摆着一把火钳,就伸手拿起火钳揭开了锅盖,瞥见里面正在熬煮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有点类似烧过火候的蔬菜羹。   不算臭吧,但这个味道也算不上好闻。   “告诉我里面还有没有水。”白盛举的声音传来。   “有。”白想回答。   “大概还有一指的水。”   “嗯,那就先来听我说些道理。”   白盛举把白想叫到跟前,让她找了个小凳子在对面坐着,就此开讲。   “你们放假,正好我给你讲讲养神的练法。”   “养神十段,一段二段练皮,三段四段练肉,五段六段练脏,七段八段练骨,九段十段换血。”   “换血很难……但更难的是驾驭自己的心相。”   “养神为什么叫养神而不叫养身?因为它核心还是注重‘心相’的修持,注重‘神’的修持。”   “光靠你自己努力就能练皮练肉了吗?不是这样的……否则不需要入道,任何人都能尝试养神法了。”   “所以这东西不靠你身体主不主动,是看你的‘心相’。”   “养心神而反哺肉身,要记住这一步的核心是养好‘心相’,要把‘心相’当做你体内的一尊神明来看待。”   “心相养不好,自然没有多余的能量反哺回来,肉身修持自然凝滞不前。”   “只有养好了心相,心相有多余的力量泄露出来,你才能靠这股力量去打磨身体,奠定你铸剑之前的求道根基。”   白盛举说的非常细,几乎可以说是把道理掰碎了喂给白想。   中途还时不时停下让她提问,没有问题就让她阐述自己的理解,非要确定她是真听懂了才会继续,生怕她有糊弄的地方。   “一般来说,练到七八段练骨这个级别,就已经满足了铸剑需求,巩固一下就可以尝试去铸剑了。”   白盛举轻轻抚摸胡须。   “但这是对大家子弟来说的,那些人从刚入道就开始观摩家里供奉的‘妖潭观想图’,铸剑难度要比我等低上不少。”   “比如那青牙剑道,道场顶层就供奉有一幅《龙蟒图》,乃是祖辈凝练妖潭‘青牙龙蟒’的神髓所绘,常年观看便能提早适应‘青牙龙蟒’的气息和压力,大大削减铸剑的难度。”   “而我神鸣……”   说到这,白盛举不免摇头叹气。   “观想图不再,铸剑之法断绝,我也不好说你门临铸剑的路要怎么走。”   “到那时候,你可以去名校拜师,也可以选择接我的衣钵,这些都随你。”   “但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帮你把基础打好。”   “养神十段,你务必要练到换血才行!”   他语气严厉,甚至透出几分紧张。   “是。”白想也是点头应承。   “嗯……!”   白盛举很满意她的态度,伸手指指那口锅,“再去看看熬干了没有?”   白想上前,重复之前的操作步骤,道:“已经干了。”   “这里是你二叔给你买的明玉霜……先捞一口羹药到嘴里含着,再挤一管子霜膏进去。”   白盛举从椅子边上拿出礼盒,让白想按照吩咐,吹吹热气,含一口羹药,又挤了整整一支药膏进去。   明玉霜一支大概牙膏大小,出来的东西也和牙膏类似,呈白玉状,散发出一股冰凉气息。   冰冰凉的明玉霜落入锅内,和滚烫的“蔬菜羹”刚一接触就融化开来,使得那股怪诞气味混杂了一丝幽幽清香。   “我就不看了。”   白盛举颤巍巍的走进里屋。   “接下来把衣服脱了。”   “伸手进去搅拌均匀,给全身抹上,再把嘴里的吞咽下去!”   这样吗。   白想愣了下,不过看白盛举都不见了,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人,她也没什么好羞耻的,迅速脱干净全身衣物,伸手进大锅搅拌药羹。   本以为会被烫伤皮肉,但明玉霜搅开后却起到了中和降温的效果,烫是烫,但不至于烫到难以忍受。   搅拌了一会,看着明玉霜的白色在黑色糊糊中彻底消失,白想停下来,开始捞糊糊往身上涂抹。   她抹的很认真,头皮、眼皮……全身每个角落都没放过,全部用糊糊覆盖起来。   抹完之后,她也完全按照白盛举的吩咐,将嘴里含的那一份咕嘟一下咽进肚子。   真苦。   还有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味。   “完事了?”   白盛举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好了。”   白想回道。   “那么现在!立刻!……参剑禅!”   白盛举单独坐在屋内,说话时眼中精光大盛。   “所有人都知女子先天结构有缺,练剑求道事倍功半!但却少有人知养神反哺前可以用秘法锁阴斩龙!”   “我给你熬煮的就是白家祖传秘药!”   “会很难受,但这一步你小姑当年也经历过!”   “坚持住!”   “希望你能撑得下来!” 第二十五章 神魂照景   白盛举说话的同时,白想已然摆出参剑禅的独特姿势。   单腿只用脚尖支地,整个身体犹如坐于空中,飘飘欲仙如当空幻境。   这姿势也是神鸣道场传下来的,说是不入道一定做不出来,入道后想做的标准也很困难,须得从小修持,趁身子骨柔软形成肌肉记忆。   这具身体便是这般练过来的,再加上女子身段软,本来做姿势应该轻而易举,但白想这次刚尝试去做,便感觉周身关节传来刺痛。   身体好像成了一架生锈的机器。   涂抹的药膏似乎正在渗入皮肉,它们的存在就像是给这架机器里卡了东西,让她摆姿势的同时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发热,一阵阵传来撕裂的剧痛。   但是效果也很好。   参剑禅的姿势,本身就能加速心相能量流遍全身,加速温养身体的效率,在药膏的辅助下更是进一步释放出更多暖流,犹如烈火游遍全身。   这样的火焰每窜到一地,那一处就感觉十分瘙痒。   脸上、手臂、脚心、下腹,没有哪里能幸免于难。   尤其是,她吃下去的那团药膏好像给这团火加了一大桶油。   火焰裹挟药力蹿入下腹,烫、痛、痒、麻……循环交替的折磨白想。   这样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白想终于是明白了,白盛举为什么话里听起来有几分紧张。   所谓女子先天有缺,练剑求道事倍功半,指的应该是女子每月都要来月事,平白会损失一部分气血。   这样的损失每年都要来十次以上,同样的时间,女子修持下来自然比不上男子。   本身体能和力量就比不上了,这部分还要被挖去一截,也就使得女剑士稀少,修炼有成的更是凤毛麟角。   锁阴斩龙,应该指的是,用秘法锁住这部分阴元,暂时断掉气血流失。   这在道家道藏里也有说明。   斩龙,斩什么龙?   经血赤龙。   杜绝这部分气血流失,身体才能修持无漏,才能有进一步求取大道的可能。   但爷爷肯定是小看我了……   维持参剑禅的怪异姿势端坐空中,不断承受交替的痛苦,白想表情依然十分平静。   痛苦。   什么样的痛,能比得上确诊绝症,青梅远去,朋友背弃?   什么样的苦,能比得上沦为废人,半夜醒来,暗自神伤?   这种程度的折磨,尚比不上我前世遭遇的百分之一。   更何况——   心神撼动,在只有白想自己能看到的视角,她的精神体、神魂忽的从体内飞出,落在对面。   同样维持剑禅姿势,神魂冷眼观摩自己的肉体,一双眼睛却难以钻透皮肉阻隔。   而就在这时,神魂遥控肉身睁开双眼,清晰看到:在对面的神魂体、精神体的头颅内部,存在一枚发光的种子!   心相之种!   常人难以窥见,甚至一般求道者难以感受的存在,居然被她以这种方式用肉眼看到!   精神体是半透明的,心相之种在精神体的头颅内发光,不断有液态的光芒从中流淌出来,化作细小的支流贯穿全身经脉。   两个白想同时观摩对方身体,肉身印心相,心相照肉身,一点点堪透了全身内景,连每一条毛细血管的位置都在心中映现出来。   那么我是否可以控制药力运转?   试了一下,还真的可以。   白想当即不做犹豫,主动用意识和思想牵引起药力,尽量将全身药力往下腹处搬运。   白家秘药本身可能有一定的赌运气成分,并不是百分百能斩龙成功。   创出这一秘法的人肯定预料不到,会有人以这样一种近乎作弊的方式来运行秘法。   而且还不仅仅是用来锁阴斩龙!   神魂归来,白想依然能清晰瞥见所有内景。   正好听白盛举讲解过养神的练法,她利用这便利,将被药力哺育,转而渗透出来的心相能量搬运到周身皮肤表面,直接开始修持养神二段。   时间流逝……白盛举躲在屋内焦躁不安。   他确实有不安的理由。   当初给白念蝉主持秘法的时候,他也是如这般躲在屋内。   男女授受不亲,哪怕他是亲爹,那样的场面在旁看着也终归是不好。   但声音他总是能听到的吧?   念蝉坚持时,可是被疼的不断发出难熬的嘶吼,到最后嗓子都喊哑了,修养了半个月才恢复过来。   而想儿呢?   她怎么不叫?   这都快两个小时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会是疼到昏厥了吧?   白盛举内心极其煎熬,真心后悔没有把白竹清或者白乐莹喊来,让她们帮忙监督传话。   若不是白想突然想到白盛举可能会担忧,出声跟他告知了一声,他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出来查看。   但是她语气怎会如此轻松?   轻飘飘的语气,我熬药的步骤没出错啊?   白盛举在这边怀疑人生,外面,白想身上正在发生神奇的变化。   药膏的药力被逐渐吸收,变成残渣脱落下来,暴露出端坐于空中的绝美胴体。   身段,变得比以往更加柔软。   头发,变得比以往更富光泽。   皮肤白了点。   大腿浑圆了点。   身段越发柔和、挺拔了点。   最关键的,全身皮肉都在心相和药力的加持下更加凝练,用力起来只能看到些许肌肉紧绷。   这是把不必要的修炼外相都磨去了。   所有的暗伤、暗疾都被磨掉。   阴元锁住,反哺肉身。   斩断赤龙,无缺无漏。   心神身体抱元守一。   至此,她已经是养神三段。   一二段的练皮已经大成圆满,练肉也已经冲击到一半。   而且她有感觉,这并不是她身体的极限。   暂时就先这样来吧。   轻轻吐息,白想睁眼。   院中霎时亮起两道金光,犹如白日里的无声惊雷,将几只蝇虫震慑的掉在地上。   她收起姿势,赤脚踩在地面上,抬手握拳,说不出的清爽畅快。   “可以了,爷爷。”   穿好衣服,她立刻去喊白盛举。   白盛举出来,看到她这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不由一愣,紧随其后的就是滔天狂喜。   “成功了?”   “是。”   白想点头,对他躬身。   “多谢爷爷。”   “关于练肉我还有些不懂之处,还请爷爷讲解指点。”   “好好!”   “哈哈哈!想儿!好啊!”   白盛举忙不迭点头答应,再看看白想,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他伸手去抹了抹眼角。   面向天空。   盯着变幻的白云看了半晌。 第二十六章 神秘礼物(求收藏求追读~)   接下来一段时日,白想在家中住了下来。   她的卧房在最东边,每天早上4点起床参修剑禅,按照白盛举指点的练法修持心相,然后到5点多去接水拿工具清理道场。   神鸣道场说小,那是针对几百人的规模而言。她一个人清理自然没有那么高效率。不过这也不需要她一天内就全清理完,每天清理一块区域即可。   白想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结束,要把整个道场都擦洗一遍。   她这么勤奋,搞的许束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这些工作过去都是他在做的,道场看他出身不好给他减免了那么多费用,还管他吃管他住,他能回报给道场的就只有忠诚和勤奋,很多打扫和清洁的工作之前都是许束和一些弟子在做。   现在道场放假了,其他弟子各回各家,只有许束住在这里。   他本以为自己总算能把杂务包圆,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却没想到道场大师姐比自己起的还要早,干活还要多。   许束不懂了,莫非这也是一种修行?   他确实不懂,白想纯粹是没事找事。   一个因为渐冻症躺在病榻上十年的人,突然有一天,她不但获得了一副健康身体,还能通过打磨这具身体来求道问仙。   提问:她最渴望做的事是什么?   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修炼?   并不是这样。   她最渴望的,是每天都要找点事情给手脚去做,通过使唤手脚来一次次的感受现在的生活,感受重获新生的喜悦和其中真谛。   大师姐干活是真麻利啊。   扛着拖把,许束眼睁睁看着白想拎着污水桶从身前经过。   为了不碍事,白想把头发扎成了马尾。两只精巧的耳朵都露在外面,从侧面看让人忍不住惊叹她五官还有脸型的完美。   而最让许束惊叹的还是她身上的衣服。   纯白色的道场练功服,这不算什么。问题在于她干了两个小时的脏活累活,这纯白衣服上居然一点脏污也没有沾到,这就非常的不科学了。   “师父说大师姐已经入道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是我坐井观天。”   许束被白想的“修行方式”所震慑,暗中怀疑自己道心不坚。   “果然,大师姐就是大师姐。道主爷爷是不可能乱立首席的。”   “不行……我也要学习大师姐的修炼法门!我也要尽快入道才行!”   许束在这边自我激励,白想倒是没关注他。   倒了污水,放好工具,她来到厨房,正巧碰见起床的沈学澜,陪着她一起准备大早的吃食。   道场平时里要供一些弟子吃早饭,人太多,精细的食物是做不来,因此多是弄一些馒头包子,起码保证人能吃饱。   现在放假了,家里人就可以讲究一些。在馒头包子的基础上做一些改进。   比如填一些新馅,像豆沙、蛋黄、叉烧、土豆……都是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极大丰富口感的食料。   最初沈学澜是有些怀疑白想的,她印象中白想是有几次来厨房帮忙,但因为白盛举太过娇惯这个孩子,白想每次做的都有些慢。   哪像她沈家,哪怕她父亲沈新当值转运司副使,从小也没疏忽对她的教养。   针织厨务,她每样都能拿出来见人。   但白想的进步却让沈学澜大吃一惊。   包馅儿填料手比她还快,还顺带提刀杀了些鸡鱼,连中午的食材都备上了。   剑生……入道后的变化有这么大么?   沈学澜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她是知道入道识我的真正含义的,一个剑生只有入了道,才算认识自己的身体,手、眼、身……整体控制协调如意,学什么做菜手工都快到不行。   但那也得先有个过程吧?   也不止沈学澜,除了白盛举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白家诸人对白想的变化都有些震惊。   最开始那一两天,白关山吃饭的时候都是盯着白想皱眉发愣。   反倒是白连州,想来不苟言笑的他这些天一直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白关山看白想,他就看白关山。   直到把白关山看的恼羞成怒了,扭头质问他什么意思,他却不作回应,闷头大口往嘴里扒饭。   大人间的“明争暗斗”,小孩多半看不出来。   白茂许看不出来。   白乐莹可能看不出来。   白竹清不好说,但白想觉得她看人的眼神都不太一样,显然是那种早慧的孩子,说不定心里什么都懂。   她也不在乎,只把变化都归结于入道的改变,安安心心的过着日子,每天下午都去找白盛举请教养神法的经验和细节。   转眼,一周多时间过去了。   道场被她擦洗了一遍,养神法很快又要练肉圆满,养神四段突破在即。   不光是因为消化了吃下去的那一口药力,还因为‘神魂照内景’,这在修炼中是巨大的优势。   别人养神是怎么养?   不见内景,如盲人摸象。只能小心求索,生怕心流走岔。   白想则是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心相反哺心流出来,该养哪儿她就往哪儿搬运,效率自不能同日而语。   她自己预计,就算不靠药物加持,她养神的进度也应该是一般人的五倍以上。   如果药羹药膳管够,白想觉得,她也可以在明年大考前尝试冲击铸剑。   就是在这关头,白乐莹突然拿着一个包裹交给白想,说是姐姐白竹清让送来的。   还要她去旁边的香樟林里,找她谈话。   “什么意思?”   白想看向白乐莹。   “这是什么?”   要说入道礼,白家大人都给过了。   白盛举不用说,那一锅药羹药膳绝对价值不菲,而且老爷子说了,只要她练的快,马上还有。   白关山和朱颖是一起给的,一个厚厚的红包,里面塞了足足一万元钱,堪比穷苦人家一年的收入。   白连州是明玉霜。   沈学澜是要送她一块铸剑材料,唤作‘青金’,价值不菲,只是属于管制品,哪怕在转运司有关系也要再等几天才能拿到。   而孩子们互相送礼就随便多了。   白乐莹画了一幅画给她。   白茂许送了她一顶帽子。   只有白竹清一直扭扭捏捏的,说让她等等,结果就等来这么个包裹。   “我怎么知道!”   白乐莹把脑袋一撇,气呼呼的走了。   “你自己看!”   我不过就是按照爷爷的叮嘱不和你说养神法,你就记恨我到现在。   白想摇头,回到卧房拆开包裹。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拆开后她深深皱眉,先是把东西抖开后观摩抚摸一番,然后又开始浏览附带的纸牌。   只见上面写着:   [采用养殖妖兽‘黑魔蛛’的蛛丝编织而成,坚韧、透气、有弹性,完美贴合各种体型,时尚女剑士的穿搭首选。]   反面还有一个商标牌子:梦纶袜业。   “……”   白想沉默了,陷入沉思。   是的,这是一包黑丝裤袜。一共三条。   送我这种礼物。   我这个妹妹,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第二十七章 识破   来到旁边的香樟竹林,白想首先是关注风景。   说是香樟竹林,实际上竹子并没有多少。只在外围栽种了一些,里面依然是树林为主。   虽然整片林子不大,但要知道这可是在道市繁华区的边缘。   也算寸土寸金的地方吧,能够拥有这样一块地皮,建起道场,圈一片林子,这在其他同级别的剑道看来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优渥条件。   道场地势高,白想来到林子边缘,站在一块三米高的岩石和护栏旁边朝远方眺望,能够看到车水马龙,市井的喧闹与幽静并存。   悄无声息的,白竹清来到白想身后。   17岁的少女,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白竹清身穿一件纯白色的仿古长裙,双袖对拢,一头黑亮柔顺的发丝自然垂落,白嫩脸蛋上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直直落在白想身上。   “想儿姐。”   她率先出声,打破林间的幽静气氛。然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白想不自觉心神震动。   “……我还能叫你想儿姐吗?”   什么意思?   白想愣了。   场景、语境、词义,全部结合起来细细分析,得出的结论只能是——白竹清看出了她“不是本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   有入道识我作为变化的借口,陈静、高峰、白盛举……甚至白乐莹都没有发现!   白竹清,她为什么能肯定我不是原身?   是记忆中漏了什么关键剧情吗?   回想起白竹清送的特殊礼物,白想皱眉,怀疑是不是原身早就和白竹清有一些不清不楚的禁忌关系。   姐妹之间……这个几率虽然小,但也不是全不可能。   然而不管白想怎么搜肠刮肚,回忆那些和白竹清有关的场景,她都没找到任何这两人“关系亲密”的证明。   “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我会这么说,以及为什么我会这么肯定。”   白竹清低头叹息一声。   “是啊……就连乐莹都没发现,包括爸爸和爷爷他们都一无所觉,换成我是你也会觉得不可理喻,会想‘这个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平白在这里说些胡话’。”   “但那是因为……”   她又抬头,用一种接近病态的眼光看向白想,颤抖说道:   “是因为没有人会和我一样……把想儿姐一切都深深刻印到脑海里。”   “想儿姐的日常喜好。”   “想儿姐的说话语气、顿挫习惯。”   “想儿姐坐下的姿势,躺下的姿势,走路的姿势,站立的姿势……”   “这些东西,我想爷爷他们是不会太关注的!”   “但只有我——只有我能看得出来,想儿姐的身体里已经是另一个人!”   “也许我该叫你……念蝉姑姑?”   “……!?”   这番话传递出来的信息量太大,饶是白想,也被震的愣了一会。   哦,所以我们确实没有什么禁忌关系,但这丫头却是单方面对自己的姐姐存在非分之想。   这种非分之想是如此的强烈,居然能让她将姐姐的言行举止都刻录到心底,直接认清了这具身体已经换人的事实。   确实……别的东西都可以解释,唯独走路姿势站立姿势,这些生活中最微小最细节的东西,白想解释不了。   记忆归记忆,习惯归习惯。   哪怕知道原来的白想应该怎么坐,怎么走,怎么站。   哪怕如同参剑禅的姿势一样,身体存在肌肉记忆。   但到底是不同的神魂,不同的精神。   那些下意识的姿势、动作,难免会变形。   难免会瞄着白想前世的习惯,有些微改变。   就是这些微改变,居然被一个小女孩看出来了……   白竹清的眼光让白想震惊。   但她后面那句“念蝉姑姑”,则是稍微让白想松了口气。   哦……   她也知道白念蝉。   爷爷是不可能跟她说这些的,要么是白关山和朱颖告诉她的,要么是她趁这两人商议白念蝉的时候偷听到的。   白想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因为知道了白念蝉的事迹,所以没怀疑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仅仅认为是白念蝉的灵魂夺舍/附体。   这大概就是白竹清现在的想法。   但是,这也没有妙到哪去。   白想思考,发现如果自己是白竹清,恐怕也会坚定的把锅甩到白念蝉头上。   首先——白念蝉出事身殒不久,原身这个弃婴就被白盛举收养。   大虞有道教,有佛法。如果信奉转世轮回的话,这个时间是恰好可以“对得上”的。   其次——原身在被这边穿越之前,剑道天赋是相当之平庸,说难听点还不如白竹清、白乐莹姐妹,这两人都被白盛举断言过能在18岁左右窥真入道。   而自己一穿越,刚一接管身体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剑道天赋可以说一下子从“平庸”变成了“惊才绝艳”,是“足以在守望、督监……甚至州牧案头挂名的天才”。   这种突变利用入道做遮掩,正常情况下是没问题的。   毕竟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一入道就性情大变,如同换了个人,这样的例子古今皆有。   但在白竹清眼里!   在能识破她姿势变化的这个妹妹眼里!   这样的变化,结合她的认知,她只能认为是白念蝉……是这个死去的姑姑在“想儿姐”的体内显灵,是“想儿姐”觉醒了前世宿慧!   白念蝉也是剑道天才。   白念蝉也是惊才绝艳。   结合白盛举的简短说明,可以分析出白念蝉也是人狠话不多,行动大于心动的人物。   像啊。   太像。   这么多巧合全部命中,白想也是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申辩。   而她一直不说话,甚至连头都没回,这在白竹清眼里自是心虚的体现。   “念蝉姑姑……”   她目光灼灼,盯紧白想纤细的背影。   “竹清这些天,一直在闷头钻研佛经。”   “经书上说‘天地之间,五道分明。善恶报应,祸福相承。’”   “竹清不会向外分说,更何况竹清很清楚,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   “竹清只是想求个明白。”   “到底是念蝉姑姑夺走了竹清的想儿姐。”   “还是想儿姐,本来就是念蝉姑姑……?”   说完,她维持那目光,静静等待白想回应。   但这种事要怎么回应?   怎么解释都是乱上加乱,白想当然是快刀斩乱麻,扭头说道:“你想的有些太复杂了。”   “既已入道,我当然不再是你记忆中那样。更不可能是什么‘念蝉姑姑’。”   “……这种事情提一次就够,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近乎绝情的回应了妹妹,白想迈步率先离去。   白竹清在听她说话的时候眉头微蹙,但很快又捏紧拳头,抿唇盯紧她离去的背影。   “你当然不可能直接承认……”   “我也不会放弃。”   “不管你是想儿姐,还是念蝉姑姑。” 第二十八章 得逞(求收藏求追读~)   白竹清并没有乖乖听话,反而因为怀疑已经挑明的缘故,平日里观察起白想愈发直白大胆。   白想早期打扫卫生,她也早起帮忙打扫。   白想去厨房给两位叔母帮忙,她也跑去打下手做事。   白想下午去找白盛举请教,白竹清进不去,她就拿一本佛经在外堂坐着,一边研读一边等白想出来。   白想真出来了,白竹清立刻拿着佛经跟上去,不管她去树林参禅还是回自己的院子练剑,白竹清几乎寸步不离。   对于女儿和白想关系更加亲密,朱颖自然是很高兴的。   白关山因为那次事故摈弃剑道时已经和她成婚,她也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姐,只能说条件不错,和白关山算门当户对,所以对出身门第没有那么严苛的要求。   白关山不喜欢白想,她看在眼里。但她其实是很同情白想被遗弃的,平凡朴素的持家心态让她认为后代子女们就是该如此和和睦睦,因而每次看到姐妹两人形影不离,朱颖便会和沈学澜凑到一起说悄悄话,不时发出畅快的笑声。   这样搞,白想还没提意见呢,白乐莹和白茂许先不高兴了。   白茂许今年刚上初中,在一中分校的初中部就读。这个年纪的男孩放假回家那就是玩,什么参禅练剑那是坚持不了半点,哪怕白连州断了他房间的网,他宁愿出去瞎晃悠,借口悟道,实际上则是和白乐莹白竹清一起下到市区游玩。   不是买小票看电影,就是流窜到公园追狗撵鸟。   结果白竹清现在绑死了白想,白乐莹没了姐姐,知心话又不可能和白茂许说,顿觉出去晃悠很没意思,也就不找白茂许一起出去玩了。   白茂许因此在道场憋了将近两周,被迫和许束一起接受白连州的剑道特训,每天被练的和死狗一样。   他有点怕白想,对此敢怒不敢言。而白乐莹就直白多了,一天终于按耐不住,直接跑到白想院子里来拉着她的手,直喊让白想“还她姐姐”、或者“带她出去散心解闷”。   白想正在练习神鸣剑术,闻言看了眼院子边上。   白竹清一身裙装,乃是仿古和现代风格结合,既飘逸又不显得拖地累赘,正将两条腿斜斜并靠在那坐着,于阳光下翻阅一本佛经。   这幅图景,谁来旁观都会夸上一句优雅娟秀。   但白想可是看透了这个妹妹的性子,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她表层的伪装。   真实的白竹清,可能比白家任何人都要执拗。   都跟她把道理说明白了,她怎么就是听不进呢……   眼前有什么东西白的晃眼,白想不自觉目光下瞥,看到白竹清的两只白丝小脚套在红绳凉鞋里,脚趾正顶着丝袜束缚一翘一翘。   还是拇指和其他四趾分开的款式。   哦,好像她送给我那三条也有一样的款式?   当初不懂干嘛中间要分开,原来是为了方便穿这种人字凉鞋。   “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白乐莹急眼了,跳到她跟前挡住视线。   “这个我说了不算。”白想悠然将木剑收回鞘中,“想出去玩,你得先问爷爷。”   “又拿爷爷糊弄我!”白乐莹跺脚。   “问就问!”   “我看你待会还找什么借口!”   白乐莹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看的白竹清在旁边掩嘴轻笑。   “我送姑姑的礼物,怎么不见姑姑穿上?”   见白想看来,她亦毫不退缩的迎上目光,还质问她怎么不穿那三条袜子。   白想不说话,继续练剑。   她今天上身换了一件灰色卫衣,下面则还是略显谨慎的黑色长裤。   白竹清也丝毫不馁,继续笑着道:“不如我和姑姑打个赌,要是乐莹能从爷爷那儿要来许可,姑姑随同出门时就换上如何?”   这小妮子,有别人在场喊我‘想儿姐’,单独面对我就喊我‘姑姑’。   白想皱眉,停下来问她:“倘若我真是白念蝉,你这岂不是逆纲倒礼。”   “是,又如何。”   本以为搬出礼法就能压人,不成想白竹清丝毫不避讳这个话题,迅速给出自己的回应。   “喜欢,便是喜欢。”   “也许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喜欢姑姑,但若连喜欢都要掺杂规矩,这喜欢二字又有什么意义。”   “再说了。”   白竹清傲然抚摸垂下的发束。   “现在的姑姑,和竹清并无血缘关系。”   “就算姑姑告到爷爷那儿,甚至告到方州牧那儿,这也算不上是逆纲倒礼。”   好家伙。   白想微微瞪大眼睛,进而问道:“若我真是你姑姑,你不怨我夺了你的想儿姐吗?”   “这个,竹清思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姑姑和想儿姐本就是一人。”   白竹清掰着手指分析起来。   “竹清观察过,姑姑的言、行、举虽和想儿姐有些微不同,但变化有限。”   “再加上一些过去的事姑姑明显也都记得,这就说明姑姑并非是凭空夺舍,只可能是竹清倾慕的想儿姐本就是姑姑转世投胎,而姑姑入道后的那些变化,也是突然觉醒宿慧所致。”   “纵如此,人也不同了。”   白想半是认真的对她说道。   “我夺了你姐,你该怨我才对。”   “是这样嘛?”   白竹清微微一怔,然后掩嘴轻笑起来。   “姑姑夺了竹清的姐姐,那竹清是该怨上姑姑。”   “我看不如。”   “姑姑把自己赔给竹清好了。”   这明显是在开玩笑,白竹清压根不信她的说辞。   摇摇头,这院子白想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即刻收剑入鞘,打算去林子边缘远眺散心。   坐在一旁的白竹清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白想不管她。   打定主意,以后她说什么都不予理睬。   然而就当她要出门的时候,迎面有一道人影直撞上来。   白想眼疾手快,单手抓住来人手腕,将她拉扯半圈卸掉了力,定睛一看却是另一个妹妹。   “爷爷同意了!”   白乐莹是一路跑过来的,脑门脸蛋都红彤彤的。   “爷爷说正好他要写信送给隐灵寺的慈正法师,准许我们代跑腿呢!”   隐灵寺?   白想眯眼。   对她来说,这座寺庙可不一般。   “对了!”白乐莹又道,“他还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那边还有一口箱子,可能是有好东西要送给你哩!”   两分钟后。   白想来到白盛举的院子,得到许可后进入厢房,一眼就看到地上确实有一口黑色皮箱。   “这是给慈正法师的信,你且拿好。”   白盛举先把封好的信笺递给白想,转而问她:“关于练肉,你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已经没有了。”   白想回答。   就在昨天,她已经正式突破到养神四段,对皮肉的打磨堪称圆满,已经可以开始进行练脏的修持。   这种进步速度是恐怖的,按照白想自己预估,依她现在的皮肉力量,就算和‘杨兴’正面相持也不会吃亏。   “我原以为你天资平庸,却没想到入道后的你如同脱胎换骨!比你小姑都要强势几分。”   白盛举感慨。   “你昨天提出来的几个关于练脏的疑惑,以我的积累险些答不上来。”   “我立刻就意识到,继续这样教下去会,我恐怕会耽误了你。”   “爷爷。”   白想皱眉。   白盛举这些天又是帮她磨粉熬药又是给她讲解养神练法,日日操劳,咳嗽频率都多了几分,怎么能说是耽误了她?   “不要说了!”白盛举抬手。   “我什么水平,我心里清楚。”   “真厉害的角色,能靠一己之力把落魄道场带回顶峰。爷爷我和那种人物还差得远,只怕要靠你们去实现了。”   “而这次我给你的信呢,就是把你托付给慈正法师的。”   “慈正法师一脉不光精通佛法,对养神练法也有独到研究,你昨天提的几个问题在思路上倒是非常契合他们的路子,那具体合不合适也得问了才知道,你也不要不好意思。”   他都这么说了,白想也只能点头答应。   至于说契合……   我昨天不过随口提了一下,问爷爷怎的练脏练法这么“糊弄”,一点也称不上“温养彻底”,没想到他就看出我对当下的练法并不满意。   隐灵寺。   慈正法师吗。   白想还在这边神游物外,白盛举又施施然晃了出去。   “打开箱子看看吧。”   “里面的东西,是你大叔母特地找人帮你裁的。”   ?   白想脑门上冒出问号,上前蹲下打开盖子,却看到里面叠了整整齐齐的一套白色系的仿古黑边云纱长裙。   啊,是了。   按照大虞礼法,寺庙、道观、道场这些地方都属于肃穆场合。   自家人随意,但如果去别人地盘,最好是要穿礼装的。   而女子的礼裙下面是不允许穿裤子或光腿。   也就是说……她得让白竹清饱眼福了。 第二十九章 送信隐灵寺   白想带队,许束开车,一群人就这样喧闹着上路。   许束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暑假里他考了驾照,这时正好派上用场,被白连州甩了一副钥匙过来。   路上,许束时不时看后视镜,偷瞄后座挤在一起的白家姐妹。   白想、白竹清、白乐莹,三人具是礼裙打扮。   白竹清是白衣白袜。   白乐莹是黑衣白袜。   白想是白色做底,黑色做边,风格上更偏现代一些,交错的裙摆稍微露出一截小腿,以及卡在红绳黑凉鞋里的黑丝脚趾。   第一次穿这种纯正女装,白想原本以为心理上会比较抗拒,但实际上却没什么感觉。   想想也是,都是堪破生死,立誓要重活第二世了,若是还在乎这种不必要的规矩,这个也在乎,那个也在乎……她又怎能练得好剑。   所以不管。   该穿就穿。   白竹清要看,就由她去看。   正是这种心态让她的气质在一群少年人中鹤立鸡群,落在一直观察她的白竹清眼里,愈发肯定她是白念蝉转世。   不行……不能再看了。   摇摇头,许束稳定心神专心开车。   我的心早就属于菁菁,对其他女子要非礼勿视。   他和副驾驶的白茂许也穿着仿古礼装,然而白茂许毕竟才初中,又是和白家姐妹经常相处,对后面的风景根本无动于衷,还在研究许束的手机,玩贪吃蛇玩的不亦乐乎。   隐灵寺在步行街上,位置偏东,从南边开过去不可避免要途径一中。   经过的时候还堵了会车,原因是有一群学生家长汇聚在马路上堵塞交通,手里拿着标语和旗帜,闹哄哄的叫嚷着什么。   “这边的事情还没平息啊……”   白乐莹扒着窗户看向外面,见此情景不由感慨。   “怎么可能那么快!”   白茂许哼了一声反驳她。   “死了那么多人呢!不光有学生还有老师,我看这假起码要到一个月起步,这群饕餮也不知道给我们退钱……”   话语间对大家伙的学校都有不满,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距离他的两个姐姐大考已经只有不到一年了,这里放假亏了时间,大考日期可不会因此就破例作出延后。   没有让他们等的太久,过了一会儿,一伙穿黑衣的督查汹涌奔来,掏出电锏用力抽打排头人群,很快就把人潮给冲散了,道路得以恢复畅通。   “真过分!”白乐莹看的愤愤不平,“都已经是可怜人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他们?”   “哎呀~”白茂许受不了她的幼稚了,“你没看到周围连记者都没有嘛?”   “没有记者那就是提前收到风声,某些人要施压清场。”   “嘿!我要是这些人才不会傻傻聚在这里。”   “什么传媒之星,都是舔大人物手指的宠物罢了。”   嗯?   其他人听了没什么感觉,白想却向白茂许投以诧异目光。   她这个弟弟,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呆头呆脑,不成想在关键问题上倒很清醒。   二叔总担忧白茂许长大以后连自己都无法养活,看来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有这眼力,白茂许混什么行当都不会差的。   一中就挨着步行街,过了这段路一下空旷起来,许束开始靠边找地方停车。   步行街步行街。   机动车是不给进的。   一行五人都下了车,以白想为首,每个人都提了一把云纹木剑,汇入街上的人潮朝街尾走去。   剑生持剑在路上行走不算是什么罕见风景,但一下子有五个人,又有三个如此漂亮俏丽,不少行人也是在经过时频频回头,然后被女伴拉住呵斥。   马路对面,一辆大红色的跑车内坐着一个红裙女子。见此情景后先是微笑,然后目光瞥及白想的背影,顿时整个身子都前倾起来。   “笙歌!笙歌!”   [干嘛?突然叫那么大想吓死人啊?]   “我好像找到那个白想了!”   [啊?哪个白想?]   “害死吕护法弟弟的那个!”   [真的?]   频道里的声音顿时严肃正经起来。   [能确定吗?]   笙歌……也就先前吃掉白领男的服务员追问。   “白发、年龄、剑生剑……特征都能对应的上。”   [好!]笙歌大喜。   [你在那看着,我马上过来!]   “但是,敖临让我们盯着贲灵的人啊。”   红裙女子担忧。   “他们一下子来那么多人,可能是发现了山里的妖气,敖临说这个是当下最优先要搞清楚的!我们是不是……”   [贲灵的人不是在一中嘛?]   “对,但是……”   [你放心,他们肯定要谈半天,人类的官宦都是这样的,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而且就算完成了敖临的交代又怎么样。]   笙歌恨声。   [吕护法那里……回去之后谁去说?]   [敖临自己肯定不去,你猜他会让谁去?]   [我?]   [还是你?]   [不把凶手的脑袋给带回去,你我几条命也不够死的。]   [到底干不干,你自己想!]   这……   笙歌说的也有道理。   红裙女子面色发狠。   “那我跟上去看着。”   “你赶紧来!要快!”   另一边,白想等人已经进到隐灵寺内。   步行街是不缺人潮的,寺内香客众多,上石阶甚至需要排队。   排队等待时,白想亦在观摩寺庙的规模。   从外面看,寺庙不大。充其量就是两个门店并到一起,加上瓦顶和两侧的围墙,中间有一层横着的拱桥,左右两边都能上去。   这座寺的位置和名字其实很有意思。   隐灵,隐灵。   以此为名,却专门把寺庙放在一座道市内最喧嚣最热闹的步行街口。这显然是取的“大隐”之义。   好不容易排到前面了,白想先是取出几张钞票,当着两名小沙弥的面塞进功德箱,然后方才取出信封递交过去,阐明想面见慈正法师。   小沙弥对她恭敬行礼,分了一人将她和同伴请到禅院,拿了信就跑没影了。   “真麻烦!”   白乐莹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嘀咕。   “直接带路就好了嘛。”   麻烦么。   白想坐在石亭中看向四周,发现禅院的几个出入口都有武僧把守,这个戒严程度是有些奇怪。   过了一会,小沙弥快步走来,再次对她鞠了一躬。   “师父说了,请这位女施主单独前往。”   白乐莹当即撇起了嘴,白想稍微安抚一番,让他们不必在这久等,可以先去步行街吃点东西。然后便跟着小沙弥往后行去。   路上无言。   一跨入后厢正殿大门,她首先看到的是面对正门的巨大佛像。   佛像高四米,通体都是黄铜浇筑。连接的版块另外勾勒了两座稍矮的神佛,却是看不出来什么身份。   佛像前是一座香案,香案下,两名僧人面对面的坐于蒲团,正好顺势朝她看来。   其中一人,黑肤白须,额头前突,穿主持袈裟,正是她要找的慈正法师。   而另一人却是:   土黄僧袍披身,白骨念珠挂颈。   长须放浪拖地,手持酒盅笑盈。   这是什么人?   白想皱眉。   年岁看着比慈正法师还要大,居然敢在金佛殿前破戒饮酒?   “小想儿?不认得我了?”   饮酒僧嬉皮笑脸的对她招手,顺带还红着脸打了个酒嗝。   “你当初……哦!”   “当初被抱来这个地方,还是佛爷我给你取的名儿呢~” 第三十章 佛前说禁法(求收藏求追读~)   “你是……华安法师?”   此话一出,白想顿时记起,白盛举跟她讲过她在隐灵寺被收养的始末。   乃是白盛举刚刚痛失幺女,家庭矛盾和理念冲突同时上演,他按捺不住心中悲苦,选择来这里找慈正法师排解苦闷。   她这个弃婴就是当晚在寺庙门口被发现的。白盛举思及女儿向慈正法师讨要来她,临走之际正巧遭遇隆华寺的华安法师,被后者取单名“想”,就唤作白想。   华安法师,爷爷好像说过他是来自隆华寺。   那位桃朔华,桃姨,她说玉凰剑被盗,好像就是在隆华寺吧。   回忆了一些诸多细节,白想的目光最终落到华安法师佩戴的念珠上面。   那念珠不细看还好,仔细观摩,可是一颗颗缩小后的骷髅头啊……   只不过并非是人类的骷髅,不是吻部突出就是头生刺角。   如果那不是打磨后的装饰品……   听白想叫名,饮酒老僧放下酒盅笑着点头,一双酔蒙蒙的眼睛落到她身上上下打量,神态举止颇有些无礼。   白想稳住气,看向坐在旁边的慈正法师,手持木剑朝其欠身:“不知大师可曾看过爷爷的信。”   能在白盛举最苦闷的时候被记起来,跑去倾诉排解忧愁,慈正法师和白盛举的关系自然是极为亲密,可以说是知己挚友。   再加上白盛举让她“不要不好意思”,她便顺应本心,用直白的态度来面对慈正。   慈正法师双腿曲直,顿时从坐姿站了起来,也朝她行礼,念了声佛号,道:“已经看过。”   “但信中说辞有模糊之处,我还不理解,你为什么觉得‘养神练脏法’是在糊弄?”   白想并未接话,而是看向饮酒老僧。   “华安法师是我师兄,也是我‘阚金一脉’的传人。”慈正法师笑着解释,“阚金剑道在诸多流派中最强调根基,华安师兄又是阚金首席,也许你的问题我帮不上忙,到头来还要请教于他。”   这样。   七十二路之一的阚金剑道。   白想思索一番,也不隐瞒,直接将她对养神法的疑惑用更细致的语言描述了一遍。   “你是说。”慈正法师听完皱眉,“你隐约能感觉到内景流向?而且还能感觉到按照普世流传的‘养神练脏法’,有很多角落温养不到?”   “正是。”白想坦然,“爷爷让我来请教大师。”   这可不是她在装,而是她当真遇到了修炼问题。   养神阶段的练法,找遍整个大虞各门各派,恐怕都分不出有什么差异太大的地方。   现代了,连网络都有了。借助各种仪器进行的科学研究,数据搜集,人们早就知道在养神阶段应该怎么练才是最理想的。这方面也很难存在分歧。   白想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因为可以做到‘神照内景’,对‘心流’的温养走向自认为可以做到极致入微。   就连一条细小的神经岔、毛细血管岔她都可以梳理分清,正是在这种入微级别的内视之下,她察觉到‘普世养神法’对内脏的温养效果有些异常。   不是说养的不对,而是养的不够。   甚至严格来说,这种不够在练皮练肉阶段就已经出现过了。   白盛举所描述的标准,恐怕只到白想自己标准的八、九成。后面都是她依靠‘神照内景’去补足的。   可以说她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普世练法,在养神阶段力求完美。   “你,没有说谎?”   慈正法师还在发愣呢,那旁边的华安法师却先说话了,而且上来就是质问白想。   “大虞加上周边诸国,合起来几十万万众。那么多人又有科学仪器,最终测量、敲定的练法在你那里竟是有缺陷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想看了他一会,点点头:“自然知道。”   “好!那我考你!”华安法师来了兴致,“都说‘心藏神,后天为识神’,心乃五脏之首,按理练脏先该养心,但实际上诸法却都提倡先养肾精,这是为何?”   “因为‘肾藏精,后天为浊精’。”白想对答如流,“肾乃御外之阀门,统管身体排泄。无论是肝脏解毒,还是脾脏免疫、肺脏呼吸,这些都是先天规律。唯肾精御外调理五气。”   “咦?”老僧瞪眼,“我再问你——养肾精除了遵照练法引心流以外,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药补,食戒。”   “这心流是怎么个引法?”   “养外而及里,通血为先。”   华安法师一连问了白想十几个问题,就没有一个是能难倒她的。   这下可把老僧整不会了。   他和慈正法师一起瞪眼看白想,对她满是震惊和好奇。   这般的年纪,对练脏的理解如此细致,都快赶上佛爷我了?   这是个什么妖孽?   她是能看到内景不成?   但是也不对——   他摸起了胡须。   看内景什么的,靠机器、仪器也能做到。   但光看有什么用?   再细致的片子,引导心流也总会遇到走岔的时候。   因为五气是时刻在变化的。   即使以九大剑道的身家,用得起仪器每时每刻印证路线,也不能分清最末端的细小支流。   所以才会“练的不够”。   这简直是废话——当然不能够了!   练的不够,是保护你!   是怕你“练的够了”,非要追求把心流练透整个脏腑,导致心流走岔喷血暴毙!   这一边,白想先后对二人再次行礼。   “请大师赐教。”   这一下,两人都知道白想是什么意思了。   如此举例:倘若练脏完美是100%,普世练脏法大概能温养个60~70%这样。再后面就不敢养了。   因为越养越危险,随时可能入魔重创。   阚金剑道最重基础,在养神法上花了大力气。若用他们的独门练法,可以微微提高个半成进度。   运气不好,还达不到。   白盛举可能也就以为白想是谋求这“半成”,所以引荐她来找慈正法师,求的便是阚金一脉的练脏法。   这东西吧,不算剑术。也和观想图之类摸不着边,教给白想是没问题的。   毕竟剑道没有那么重视身体。   养神反哺,只是给承受妖力打个基础。   但听白想的意思……她是想要完美练脏?   说她异想天开吧,她又对内景描述的栩栩如生,这必然是感应到位才能说得出来,说明她确实有这个天赋。   “这样吧。”慈正法师叹息一声,“待会我去拿阚金一脉的练法于你,你看一看,如有不懂……”   “哎呀别那么麻烦!”   结果说到一半被华安法师强行打断。   白想不语,就见这老僧伸手入袖,摸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线装古籍。   古籍表面都发黄了,有严重的卷边,封面用小楷写了五个字:《朝元化炁经》。   “师兄!”   慈正法师看到这本书面色一变,瞬间挡在白想面前。   “不行!”   “你不能把这个给她!”   “我和白盛举的交情你知道,你把人害死了,我如何自处?”   华安法师一脸不耐烦:“万一她能练呢?”   “那也不行!”   慈正法师猛地压低声线。   “这是金蝉寺旧法……”   “金蝉寺已经……师兄!!”   “好吧。”   华安法师也是一愣,把古籍给收了回去。   “惜哉……”   他看了看白想,口中叹息。   “既是无缘。”   “女施主便与我师弟,尽早谈那阚金法吧。” 第三十一章 白雪糕、黑雪糕   穿着仿古长裙于隐灵寺出来,白想一手持剑,一手拿着另一本线装古籍,脑中却在回想两位僧人对峙的场景。   《朝元化炁经》。   朝元,指的应该是“五气朝元”。这是个道家名词,五气指的就是五脏气。而所谓朝元化炁,如果她没理解错误的话,就是很直白的说:要把五脏精元都统合起来化为炁劲。   至于这个‘炁’又是什么东西……她还真不晓得。   按道教解释,炁是宇宙中的先天能量。严格来说,妖力、心流这种看不见的能量都可以套用‘炁’来称呼。   但并没有,所有典籍和说明里都没有出现过‘炁’这个词。那这显然是有道理的,说明它们一定不同。   “金蝉寺旧法吗。”   驻足站定,白想稍微靠向墙壁,摸出手机连上网,开始搜索‘金蝉寺’一词。   慈正法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他可能以为她没听到。   但自从入道,白想就发现自己的各项感官都较常人更敏锐些。   那些悄悄话,以及慈正法师语气的变化,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诺基亚”在她的操作下不断发出滴滴声,因为网速较慢,跳转好一会儿才出来结果。   而这个结果嘛。   “‘禁止内容,不予显示’。”   盯着手机,白想心中微微点头。   封建王朝……算是预料之中吧。   听慈正法师的语气,就算自己能练那本经书,此事也有不小的麻烦,原因便是它属于金蝉寺旧法,练了可能会犯忌讳。   至于是谁的忌讳,自然是天家忌讳。   那‘杨兴’在拉她入伙时曾经提过诸多和妖仙道类似的势力,其中就有金蝉寺。   能成寺庙,说明这忌讳之前是没有的。   白想猜测,金蝉寺八成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被天家讨伐,道统被打的支离破碎,只能和妖仙道一样四处躲藏。   至于金蝉寺旧法为什么会在阚金首席的华安法师手里……这个事么,她最好是当不知道处理。   爷爷白盛举和慈正法师可是挚友,华安法师又是慈正法师的师兄,两边关系是极好的。   而大虞天家非但未曾利我一分,反倒是因为那起王府冤案杀害了小姑。   我又何必替它操心。   这么觉得,白想把手机收了起来。   没有细致的练法,我自己靠‘神照内景’也不是不能练到完美。   无非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   她在石墙旁边站了有一会了,因为相貌气质具是不俗,又穿着古装手持长剑,不少人经过时都忍不住朝她投注目光,连部分女性都难以避免。   白想没有理睬他们,顺着步行街往前面走,打算就这么一路逛着,慢慢去找两个妹妹。   结果才刚经过一家冰淇淋店,一只白嫩小手就高举着巧克力甜筒戳了出来。   白想后仰,避免被甜筒戳到脸上。   “其他人呢。”   她没有接甜筒,而是质问白竹清怎么单独行动。   “乐莹要去吃凉粉,但那家店要走很远。”   “我不放心姑姑,就在这里先等着咯~”   白竹清左手一只棕黑色的巧克力甜筒,右手一只纯白色的香草甜筒,一边说话一边伸舌头在白色奶糕上轻轻舔食,还眼巴巴看着白想的脸。   白想眯眼,盯着她的顺滑黑发:“巧克力和香草有释义吗。”   白竹清笑了:“你猜?”   白想摇头,很认真的对她说道:“我此生怕是要专精剑道一途,没有精力顾及别的。”   “我也一样。”   白竹清瞪眼。   “我也喜欢剑道,也打算继续钻研精深?”   白想不说话,绕开前行,拐进右手边一条巷子。   白竹清立马追了上来,她将一柄木剑斜斜插在束腰绳上,双手举着两只甜筒,白丝小脚踩着凉鞋小步飞奔,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我不理解。”   白想双眼直视前方,一头白发微微荡开。   “你我这样的年纪。”   “这样的关系。”   “你是因为什么才产生了这样的感情。”   “当然是因为……”白竹清语气低沉下来。   “因为失去过你,所以才知道我有多需要你。”   “失去?”   白想一怔。   她才多大?   她知道什么叫‘失去’吗?   “嗯?”白竹清很不服气的和她对视,“上初中要和你分开了,我才知道你对我的那些照顾我有多在乎。”   “我被欺负了,你帮我出头。”   “我想要花,你帮我摘。”   “妈妈平时和爸爸在外面工作忙,也是你照顾我,甚至笨拙的帮我缝补衣服……”   这些记忆中确实有。   白想承认。   但问题在于——   “我对乐莹也是这么做的。”   “甚至,茂许也受过一些照顾。”   不然怎么说长姐如母?   这方面她做的确实称职。   “那可能是因为我太敏感吧……”白竹清缓缓垂下脑袋。   “乐莹就没这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那么在乎……”   我看你这是恋母情节。   白想这下看明白了。   她发现大虞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没有佛洛依德。   “姑姑也很奇怪。”   白竹清突然抬头盯着白想。   “我又没要姑姑对我如何,也没有对姑姑提出什么过分要求。”   “我不过是想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不求进步,只求不退步。”   “姑姑怎么这么大反应?”   没有过分要求?   白想停下,低头,和白竹清一起看向裙下,她套在红绳凉鞋里的黑丝脚。   然后再抬头看白竹清,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不怪我吧?”   白竹清眨眼。   “不能光腿,又不能穿裤子……”   “我不送,姑姑也得和我妈或者二叔母借?”   一边说,她忍不住低头又看了一眼。   看就算了,她顺势瞥见左手拿的巧克力甜筒。   这,看看姐姐的黑丝脚再看看甜筒,白竹清忍不住伸出小舌头,飞快在黑色雪糕上舔了一口。   坏了……   舔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没忍住,这,太孟浪了。   想儿姐,姑姑不会生气了吧?   但是,姑姑穿仿古的裙子也太好看了……   那宽布束腰正好把胸口勒的胀鼓鼓的,再加上裙摆下面的黑色丝袜……   脑子里尽酝酿着些不健康的东西,白竹清抬头,却见一片阴影朝自己压来,乃是白想抓住她的肩膀带向身侧,拽着她快速跨出一步。   这是在干嘛?   甜筒……甜筒要掉了!   白竹清心里发出惊呼。   然而还没等她真叫出来呢,耳边却听到白想“唰”的一声拔出木剑。   “锵——!”   头顶传来碰撞声。   “吼——!!!”   还有一声刺耳的低吼。 第三十二章 朝元化炁经(求收藏求追读~)   步行街巷内,白想举剑抵挡住来犯之敌。   对方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相貌身段姣好的女子。她身穿附近便利店的员工服饰,双手前段的指甲暴长出一截,就是用指甲抵在剑上,试图压迫白想后退。   但白想一步都不退。   左手持剑鞘护住白竹清,右手单持木剑挡住女子,她甚至还有闲暇去观察敌人身上的细节。   手上和脸上的皮肤有些松弛。   一副咬牙切齿看着我的样子,那牙缝后面是什么东西?   “吼!!!”   眼见居然压不住白想,女子从喉咙中再次爆发出一道低沉兽吼。   这次白想看清楚了——在其用力张嘴的瞬间,她看到女子口中俨然还有另一口牙齿。   如同鲨鱼一般尖锐的三角状利齿!   “噗嗤!”   几乎就在她看清的同时,那一口利齿瞬间外突,就像异形或者蜕皮的蛇一样从口中钻出一只蟒蛇的脑袋,直直朝着她脸上咬来!   “呼”的一声,白想左手腕在下方翻转,就像驱使一根棒球棍那样旋转剑鞘,狠狠顶在这钻出来的东西脸上,将它突进的轨迹凭空顶歪!   “轰!!!”   “哗啦啦……”   黑影几乎是擦着她的头发飞出去的。   巨蟒弹出去撞碎了瓦墙。无数碎石淅沥滚落下来,带起一大片飞扬尘土。   “啊!”白竹清发出一声惊恐尖叫。   她只是不曾入道,身体反应跟不上战斗,却也知道人和妖兽对垒,视线受阻是巨大的劣势。   敌人也确实打算利用这点,一方面,其从躯壳口中钻出的“蟒身”顺势弯曲想盘白想的脖子,另一方面,其全身的皮肉都在快速萎缩,几乎是瞬间就缩成了一张人皮。   人皮极富弹性,也不知道其如何操作,那耷拉下来的双手双脚就像皮筋一般朝着两人周身捆来。   白想刚来得及用木剑架开缠来的蟒身,下一刻才近距离看到尘土中有人皮包来,和白竹清一起被人皮手脚缠绕上身子,连脚踝带手臂死死捆住。   白竹清心里凉了半截,她抬起头,看到烟尘上出现一只巨蟒的脑袋,正在缓缓朝她们靠近,一点点张开血盆大口。   她拼命挣扎,但也不知这人皮被妖兽施展了什么邪法,反倒是越挣扎越紧,勒的她险些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她感觉贴着的人在扭动身体。   那是白想。   她先是从腰肢发力,也像水蛇一般挺腰摇摆,随后迅速将这种怪异的频率传遍全身,甚至蔓延到黑丝脚踝。   越捆越紧的人皮套锁,在这种怪异的震颤之下居然在松动,居然眼看着就要被扭开了。   巨蟒眯眼,迅速张口朝两人罩下。   咬到半途,就见人皮从白想身上滑落下来,手持木剑捅向自己张开的口腔。   剑生木剑的锋利度是不能和金属剑比的,但口腔内没有鳞甲防护,巨蟒只好避其锋芒,腰下用力甩动尾巴,想要趁白想分心攻其下盘。   她总不能还能跟得上吧?   偏头躲开木剑剑锋,顺势侧过脸咬向白想持剑的手臂,巨蟒眼中流露出一丝戏谑。   但白想压根没想要躲。   余光瞥见扫来的黑影,她只是轻轻抬起右腿,黑丝脚踩着红绳凉鞋抬起鞋尖,就那样用一个类似足球里停球的动作把巨蟒的尾巴给踩住了。   “不可能!”   巨蟒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惊的从口中吐露人声。   “这不是剑生能有的力量!”   她还没有铸剑,不曾经历妖气洗炼,这凡人之躯怎么能和自己相比?   心神失守,它的临场发挥自然大打折扣。   白想先是用力踩死蟒身。   那一瞬间的发力,她的脚竟是踩破了凉鞋,崩断了红绳,深深嵌入到巨蟒鳞甲里去!   “你——”   鲜血飞溅中,还不等巨蟒发出痛呼,白想又是翻转手腕,左手持剑柄,右手持剑锋,恰好格挡住它落下的血口。   然后趁着它没反应过来,没立即松口,狠狠翻转拧了个麻花!   “砰!”   “咔嚓咔嚓!”   伴随一声爆响和清脆的骨髓骨裂声,巨蟒头部多处爆出猩红血雾,扭转的鳞甲开裂喷血,就连两只眼珠子都被压力挤的爆射出来,从其中一处眼眶里嗤嗤往外喷射脑浆。   “笙歌?”   此时刚好是烟尘散开,凑过来的零散人群里,一名红裙留长发的美貌女子正好看到白想是如何靠蛮力杀死莽妖的,一双眼睛顿时血红。   笙歌死了,自己又暴露,此事无论如何也无法交差。   只能拼了!   红裙女子目光发狠,披散的黑发如同尖刺触须,闪电般刺入周围那些路人脖颈,顷刻间便将他们吸干血肉变成了人皮。   她全身的皮肤因为大量血液注入而鼓胀起来,一边朝白想快速奔行一边从后背炸开一个个血泡,在过程中突然张嘴,突出一截金属剑柄。   金属剑柄本是铁色,伴随女子身上的鼓胀迅速平息,剑柄也是越来越红,到最后变得鲜红似血,被女子握住一把抽出!   这是一柄软剑!   剑柄剑刃通体血红,隐约散发出血雾和哭嚎,被女子举着朝这边砍来!   白想自然看到来敌,虽然因为用力过猛在大口喘息,但还是迅速抽出木剑迎向软剑。   两者相交,软剑就像血泥一般缠绕上来。   这倒是正好。   白想用力想把人拖近,却发现软剑上的血雾顺着木剑缠绕上自己。   与此同时,在她独特神魂的视角,她清晰的看到有一些细小的、血色的小虫在顶着自己手上的毛孔,正在试图钻进她体内。   什么东西?   心神震动,她自然提起十万分警惕。   练至圆满的皮肉封闭毛孔锁死全身,独特的神魂隐约外显,体现出来的视觉效果就是那一双黄瞳爆出内敛闪烁的暗金色泽,落到红裙女子眼中让她无比震惊!   怎么会这样?   妖剑的侵袭……被震散了?   她一失神,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白想借软剑缠绕把她狠狠拉扯过来,一膝盖撞在她正脸上,隐约听见一声骨裂脆响。   女子失力,七窍流着血软软倒下。   白想几乎筋疲力尽,但还是强撑着精神踩住女子脸,用脚把她面庞拨正回来,一剑从她眼窝狠狠捅入。   手腕用力,在里面来回搅了几圈,沾着红白浆液又抽出来,瞄准胸腹等要害再捅三剑。   如此,确定敌人死的不能再死,白想这才耷拉肩膀卸掉气力,半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空气。   练皮圆满让她能靠扭动震开捆绑。   练肉圆满让她的筋肉力量大幅提升。   但她的五脏还没温养好。   这种程度的出力,对身体还是太勉强了。   而白竹清,她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发生的太快。   也结束的太快。   当她完全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爱慕的姐姐、或者姑姑,已经倒持木剑半跪了下来。   从这角度看,她右边的黑丝脚就那样光裸着踩在青石板上,完全被猩红妖血渗透。   左脚踩着仅剩的凉鞋,脚掌顶起半身重量。   一头沾染鲜红的白发从半空垂落,和同样沾血的侧脸一起,被风以及烟尘荡开。   再搭配妖人妖兽和四周一地的凄惨尸体,这图景简直……   白竹清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将身心灌满,不自觉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边,微微回了几口气,白想撑着身体站起。   抬起湿漉漉的黑丝脚看了一眼,她又看向白竹清手里仅剩的甜筒。   很巧,也是黑的。   更巧的是,快要融化的巧克力雪糕,其上也覆盖有一层猩红妖血。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要走的路。”   “你,还敢吃吗?”   她认为妹妹肯定能听懂她什么意思。   然而白竹清的回应却让她微微一怔。   这小妮子,只见她先是气鼓鼓的顶了下腮帮子,然后飞快掰掉了甜筒的底,把小舌头从下面伸进去,狠狠舔了一口雪糕下面。   “……”   油盐不进。   白想懒得再管她,摸出手机,选择名片“张督监”,按下通话。   等待过程中她手也没闲着,探入红裙女子的尸体衣襟中摸索一番,摸出一只手机、一副耳机、一把车钥匙,还有一本巴掌大小的小记事本。   别的东西不管,她把记事本翻开,却发现上面记录的文字她不认识。   排头是一个书名号包着,下面是密密麻麻堆砌的扭曲小字。   这写的什么?   “朝元……化炁经?”   嗯?   猛地抬头,白想盯紧白竹清。   “你能看懂这个内容?”   “当然。”白竹清也一愣。   “这……这应该是‘傩地梵语’。”   受白盛举影响,她从小就喜欢研读佛经,认识这个不是正常。   哦……   白想眯眼,快速把记事本塞进胸口。   “记住了。”   她叮嘱白竹清。   “我们不曾见过这个东西。” 第三十三章 夕阳梦景   接到白想的电话,张道明迅速带人赶赴现场。   过程中,收到消息的白乐莹、白茂许、许束三人也找来汇合,还按照白竹清的要求专门买了一双新袜子,新鞋子,以及一瓶大矿泉水。   白想拿到东西后独自找偏僻角落洗了手脚和脸,染红的白发也洗干净,然后仔细将云纹木剑擦洗了一遍,所有血浆全部抹掉。   脱袜子的时候她有点犹豫,因为连凉鞋都被她那用力一踩给损坏了,这薄软的丝袜居然没什么损伤,只是被妖血弄脏了而已。   梦纶牌,质量居然这么好吗?   换上干净的鞋袜,把脏袜子包好拿在手里,白想出来,正好看到张道明一身灰色长衫朝这边走来。   因为害怕妖气污染,附近没有围观群众。张道明让人封锁了现场,轻点了死伤和十几具尸体人皮,过来对白想点了点头:“看来妖仙道是记住你了。”   “是妖仙道?”白乐莹惊呼,“他们不是刚犯事?现在还敢出来?”   贸然和官宦接话是十分失礼的行为,更别说白乐莹还仅是白身。旁边的白茂许立刻拉了她一下,让她闭嘴。   “无妨。”好在张道明看她是个孩子并不介意,继续对白想道:“他们出现在这里,主要目标应该是为了监视今天去一中作客的贲灵众人,可能是中途看到你了,临时起意想找你报仇。”   “报仇?”白想顿了下,之前唯一和她有交集的妖仙道人就只有那‘杨兴’。   这些妖人妖道不说一个个自私自利吧,但为同伴报仇还是很少看见。   这么说‘杨兴’身份不一般?   还有,贲灵剑道的人为什么会跑到一中去。   白想皱眉,总觉得赤龙最近有点“风云际会”了,什么势力都往这赶。   “根据我们的调查,杨兴是妖仙道左护法‘吕然’认下的弟弟。”张道明向她袒露消息。   “那‘吕然’早在十多年前就是染身大妖,曾经大闹过泽州诸多道场,自封‘紫针道人’,认下杨兴后对他百般宠爱,你接下来可能还会遭到她的追杀。“   这里,张道明故意顿了一下。   但白想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正常人在这时候早该依托人情求他帮忙了,张道明心里惊奇白想如此沉得住气,嘴上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妖仙道这次犯了重怒,玉明剑道、熯天剑道都有增派人手前来齐州。再加上方州牧即将驾临赤龙,很快他们就会自顾不暇。”   “我也会派出人手,在南坪路附近巡逻警戒。”   那附近正是神鸣道场的所在地,白想点点头,带着几人向张道明行礼。   如此懂事,张道明不由看她越发顺眼,觉得她不似一般女子。   也确实!   上次才在一中破妖潭,斩妖人,这次逛个街又顺势给他逮出来两个。   而且还是杀好了的,都不需要他费神布置人手。   这怎能是一般女子做得到的?   这真是……又给白盛举抽到好牌了呀……   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又想起马上玉明剑道也要派人来赤龙,张道明对白想的态度越发热情。   不光没有按规矩带这群人回督检司做笔录,临别之前还问候了白老爷子,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   白想几人离开后,一名黑脸,蓄络腮胡的警督找到张道明,手里用特制的镇布托着那柄红色软剑。   “督监。”警督皱眉,“这剑距离铸成也就一步之遥,那妖人拿着如此利器,按道理不该是两个剑生所能抵挡……?”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张道明没好气的一挥袖子。   “别说这破剑,还有那莽妖!那小盆口的身子,最起码也有百年道行!”   “督监?”警督愣了,“那为什么……”   “因为白盛举教不出这种人物。”张道明冷哼。   “听说玉明这次又是项娴带队。”   “嘿,我可不想没事找事……”   另一边,白家众人已经被许束开车送回了道场。   “你们先上去。”   走台阶走到一半,白竹清吩咐其他人。   “我和姐姐有话要说。”   她严肃起来,白乐莹是不敢造次的。许束和白茂许也不是执拗的性子,乖乖留了两人下来,伴着夕阳余晖在台阶上相对。   “姑姑。”   白竹清笑的有几分狡猾。   “你是不是有事情要我帮忙?”   “是。”   白想承认。   “我要你帮我翻译‘傩地梵语’。”   “那姑姑总该告诉我为什么吧?”白竹清仰头。   “那《朝元化炁经》可是不知来路的东西,姑姑想让我帮助翻译修炼,我要知道它是否安全,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   白想思忖一番,觉得这种程度的秘密告诉她也没什么,便把白盛举让她去隐灵寺的缘由说了,着重提到华安法师对这本经书的特殊态度。   “金蝉寺旧法?”白竹清眼中似有光芒闪烁,“若只是用于养神内修,我不说你不说,用仪器也未必查得出来。”   “问题只在于,姑姑是否有练成的把握。”   “我天赋特殊,可以隐约感觉到内景脉络。”   白想这里打了个幌子。   “而且东西是你翻译的,我练的对不对,是什么进度,你应该也看得出来。”   “也是。”   白竹清想了想,觉得这个和白想亲近的机会实在难得,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姑姑的秘密似乎很多啊……”   她看向白想。   “那柄妖剑。”   “铸剑境之所以对剑生有绝对压制,原因就是剑生在铸剑前要保持身心纯净。”   “即使肉身力量能和铸剑境对抗,身体和心灵被妖气侵染,可能也会导致岔气入魔,甚至这辈子再也无法铸剑。”   “而姑姑却丝毫不受妖气影响……”   她逼近过来,语气越发幽深隐匿。   白想还以为她要挟功逼问她为何能做到,临近了却嗅到一抹兰花幽香——被一个软软的身子扑进怀里。   “这真的是……”   吸了吸鼻子,白竹清在她怀中抬起小脸,又吸气低头紧贴着她,用面庞摩蹭、拱着白想温软的胸怀。   “这真的是太好了呢……”   白想本来想推开她的,听清她的话顿时怔住。   到底只是个孩子而已……   她这才察觉,白竹清只有17岁,要求她经历那样的凶险一直保持心神稳定,这本来就不太可能。   算了。   想起自己那些年的孤独滋味,白想放下手,任由妹妹在怀里发泄情绪。   看在她能帮忙的份上。   就让她缓缓心神好了。 第三十四章 退道风波(求收藏求追读~)   “行了。”   白想同情白竹清,但白竹清老不走,硬是赖在她怀里揩油,被她识破伸手架开。   “你既然从小研读佛经,那应该听说过金蝉寺。”   没有理会白竹清幽怨的眼神,白想开口就是正事:“这东西网上搜不到,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金蝉寺?”白竹清皱眉,“哦……这个,这个当然是搜不到的……因为金蝉寺犯的可是最重的罪。”   白想眯眼:“谋反。”   “至少天家给的罪名是这样。”白竹清点头。   “天家给的罪名……那真正的原因呢。”   “这方面,我平时只是研究佛法较多,这种内幕不可能知晓。”白竹清伸手抚摸垂下的发束,面庞仰起做沉思状,“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个说法,那就是金蝉寺有做一些禁忌的实验。”   “举个例子。”白竹清摊手,“如今是现代社会,借助仪器和科学,各大剑道都在努力改良自己的基础练法,可以说在基础练法这部分上大家差的都不太多。”   白想点头,这个她已经听两位法师讲解过了。   阚金一脉的五脏法也不过能增加半成的温养效率。   这半成可不是50%的意思,而是一成的一半,也就是5%。   “但金蝉寺不一样。”白竹清表情严肃起来,“他们很排斥这种科学的改良,依旧尊的是古法——而且是最残酷的那种古法。”   “就比如姐姐收起来的那本《朝元化炁经》。”她目光看向白想胸前的高耸,很是严肃的道:“从名字看应该是关于五脏法的,这种古法在修炼标准的要求上非常苛刻,可能一万个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能修炼成功。”   “现在各大剑道流派对这样的古法,要么是摈弃不用,要么就是科学改良。但金蝉寺采用的方法却是拿命填。”   “如果需要一万个人里才出一个配适古法,那他们就真的去找一万个人来练这本古法。”   “基数够大,再偏门再苛刻的古法也总有机会被修炼成功。”   “传说中,他们认为只有用这种方式选拔出来的弟子才是最优秀的,才有可能逐道长生,问鼎传说中的境界。”   “非要解读的话,说这是谋反也不算错。”   白想能听懂她的意思。   山野寺庙确实不太受世俗规矩约束,但这天下终究是有主人的。   大虞是大虞天家的大虞,你在天家统治的地盘上追求长生,追求升仙做祖,那你不就是想要骑到天家头上?   真给你成功了,那我这个天家还做不做了?这天家的位置还能稳了?   而且这本书居然能从妖仙道的妖人身上搜查出来,背地里,指不定金蝉寺和妖仙道也有往来。   “目前为止。”白想沉吟问道,“……大虞出过真神仙吗?我是说长生不老那种。”   白竹清笑了:“真有神仙的话,那历史里的圣皇就不会死去,他们应该到今天继续活着才对。”   不一定。   白想皱眉。   这种传说不可能是空穴来风的,尤其是传说内容,和她从两位高僧那里打探到的情报能对得上。   “古法”、“旧法”确实是存在的。说明金蝉寺……甚至其他一些推崇旧法的势力确实在想办法探求仙道。   “金蝉寺曾经也是不亚于九大级别的势力,门中剑道高手无数。”白竹清叹息,“但要打压它的是天家,那就没有半点反抗的希望。”   “苍翠山一战,不但天家派了大军,还云集了小半个虞国最顶尖的强者,一战下来金蝉寺山门被毁,整个道统被打碎,只有阚金一脉提前切割才保留下来。”   原来阚金一脉本来就是金蝉寺分出来的。   白想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华安法师手里会有金蝉寺旧法。   “阚金一脉,这个阚字,原本是形容佛家金刚,讲金刚一怒如虎威,故名‘阚金’。”白竹清对这些历史真是如数家珍,“后来要和金蝉寺做切割嘛,这个阚字就改成了姓氏的那个阚,阚家受了封,也就成了阚金剑道的道主家族。”   “华安法师也姓阚?”白想问道。   “不知道哦~”白竹清摇头,“但我想大概率是这么回事。”   搞懂了金蝉寺旧法的历史渊源,白想没有再多探寻,和白竹清一起往道场内走。   快到的时候两人脸色都有些变化,因为她们看到道场门口围着一群人,大半穿的是便装,小半是类似许束那样的黑色制式练功服。   人群中传来一阵争吵,夹杂着周围人劝诫拉架的动静,场面看着乱哄哄的。   这时人群外面的人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白想,顿时瞪眼,口中低低叫了声“师姐”。   仿佛连锁反应,越来越多人回头看到白想,也是跟着那人低头,一边喊“师姐”,一边给她让出道来。   按道理,白想是神鸣剑道的道场首席,门下弟子喊她要么是喊“首席”,要么是和许束那样喊“大师姐”。   所以仅从称呼上就能看出来他们不是真心尊敬白想,这般对她不过是碍于白盛举的面子罢了。   “怎么回事?”   白竹清皱眉,一眼看到道场门内正是先回来的白乐莹、白茂许以及许束。   而站在靠外位置的则是一名扎马尾辫的高挑少女。   少女里面是一件白色练功服,外面是一件轻纱罩衣,手里和她们一样拿着一柄剑生木剑。   听到动静,这少女回头看向她们二人,紧蹙的纤眉微微舒展,笑着说道:“原来是竹清!”   “竹清,你来的正好!快来给我评评理,我们不过就是想要退道而已,连道主的面都还没见,凭什么就要被乐莹堵在这里?”   她是‘蒋浩菁’?   在自己入道前,道场内唯一入道的苗子?   白想依稀想起关于少女的记忆,目光看向后面的许束,果不其然许束面色惨白。   他出身不好,蒋浩菁跟他不遑多让,节假日其他弟子回家团聚,也就这两人留在道场,关系处的很是亲密。   而‘退道’,意思就是退出道场,从此不在神鸣剑道修持练剑。   第一天回来就觉得她不在很奇怪,果然现在来生事了。   “你居然还觉得自己有理?”   白乐莹说话的时候都在发抖,被蒋浩菁如此不要脸的声明气的哆嗦。   “你们要是光退道,没人不给你们退!”   “其他人都可以结算剩余学费拿了走人,但只有你蒋浩菁!”   “爷爷平时又是减免你的费用又是让二叔给你私下补课,你这一身基础是怎么打出来的?”   “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吃穿用度都靠道场提供,你还有脸来退钱?”   “你真以为你交的那点钱,够培养你的?”   白茂许也是气呼呼的:“蒋浩菁你未免有点不要脸了!”   许束一直没说话,只是脸色越发难看,握紧木剑的手指关节都捏的发白。   “笑话。”蒋浩菁丝毫不为所动,“良禽择木而栖,若我不曾入道也就罢了,但既然我已经入道成功,继续留在这里,神鸣剑道能给我什么?”   “我本来不想把话说这么绝……”   “你也不想想,没有铸剑法的道场,凭什么吸引我继续留下?”   “再说了。”   她环视四周,放佛已经把握真理。   “退道的时候结算剩余学费,这是白纸黑字写的规章。”   “我不过按照制度,要求本该属于我的利益罢了……”   话没说话,因为她听到身后传来破空声。   什么情况有人偷袭?   自持入道,蒋浩菁并不把袭击者放在眼里,只是举着木剑朝脑后一挡,打算给白乐莹展示一下自己的厉害。   但她完全估错了来人的力量。   连鞘的木剑被轻易架开……蒋浩菁回头,被白想一拳砸在脸上。 第三十五章 逐出门墙!   什么东西……?   面庞被砸中,蒋浩菁整个意识都是懵的,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这才感觉鼻梁传来一阵剧痛,难以避免的流下泪来。   “你……白想?”   透过泪水,她勉强看清眼前的人。   一身白底黑边的仿古长裙,没过膝盖的长裙下摆显出双腿的黑丝袜,穿的是一双系红绳的木屐鞋子……这打扮也敢来偷袭她?   “你不是要规矩吗。”白想不管蒋浩菁和周遭人群内心震动,随手把装脏袜子的包裹丢给白竹清,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出木剑。   “道场的规矩里还包含一条,退道要和首席做过一场。能接三招者方能结算学费。”   确实有这个规矩。   不光神鸣有,不少剑道也有。   通常来说,就算和首席差距很大,这一步骤也就是稍微意思意思。   但这次是白想来做。   那就不是意思意思那么简单了。   “如果连三招都接不下来。”   她冷眼扫向旁边的人。   “那就不是你们退道。”   “而是我这个首席代持道主名义,把你们全部逐出道场。”   什么玩意?   蒋浩菁和一众要退道的弟子都听愣了。   是有这个规则没错,但你白想……你确定你要激活这个权力?   蒋浩菁平日里大半时间都住在道场,对于白想有多少斤两实在太了解了。闻言发出一声冷笑:“确实是是这样……但后面不是还有一条吗?”   “如果在接受挑战的情况下首席落败,那就不仅仅是结算学费,而是在全额的基础上,加倍返还!”   听到“加倍返还”,围拢来的退道弟子表情顿时就不一样了。   从他们穿的都是黑色练功服来看,他们都是“中阶班”的弟子。而中阶班又是面向普通家庭开设的项目,可以说他们出身都比较平庸。   零星几个人退道还可以说人各有志,他们这么多人一起来,还是“真传弟子”蒋浩菁牵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事情背后是有外部力量教唆。   这是极不光彩的事,若不是家里真的困难,对方给的又太多,他们也不愿意在做出退道这等行径后集体跑来道场要钱。   但……反正此事看起来是无法善了了,终究是要得罪神鸣道场的,何不在走之前多捞一笔?   “白想师姐。”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诱惑,举剑向白想遥遥抱拳,“我在这里向师姐挑战,敢问师姐接受与否?”   “接受。”白想几乎是连着回应。   “而且也不要一个个浪费时间了。”   “你们所有人的挑战,我全接了。”   “这可是你说的!”   蒋浩菁面色一喜,也拔出剑来指着白想:“还等什么!快一起上!”   她也不是傻子,一开始那是没反应过来,后面白想说话的时候她在那琢磨白想到底有什么底气,逐渐想起……自己刚才好像是,被她轻易拨开了手头的剑。   那这个资质平庸的“大师姐”应该也入道了。   蒋浩菁不是托大的性子,这种情况下要她一个人挑战白想,她可能还要思量一番。   本来想的是挑唆其他人先探探路,不成想这蠢货大师姐这么狂!居然声称要一个人同时挑他们全部!   那这可是难能可贵的好机会啊!   退道要见白盛举,蒋浩菁对老爷子还是有几分惧怕的。最起码面对白盛举的时候有些话她不敢说,不至于像刚才那么放肆。   那关于退道,关于结算学费,难免要扯一会的皮。   但现在不同!   白想自己说的接受挑战,而且她还真是道场首席!   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互相作证下,只要能把白想击败,那他们退道一事将再无阻碍!   而且还可以榨出双倍的钱!这岂不是超额完成目标了吗?   柳道主要是知道我把事情办的这样圆满,会不会带我去看观想图呢?   目睹一群红了眼的黑衣学徒蜂拥而上,蒋浩菁满脑子都是‘乘风剑道’道主‘柳梦卿’给自己许下的承诺。   “啊!”   然后就被一声惨叫打断了幻想。   定睛一看,蒋浩菁不由面露骇然。   却是白想……她明明穿着行动不便的鞋子,在周遭少说二十把木剑的围攻下居然游刃有余,基本上两招之内就有一人被她击倒!   先前惨叫那人便是被她扫开了剑导致中门大开,遭她跟进一脚踹在小腹上,呼啦一下又砸翻两人,三个抱在一起滚作一团。   想儿姐好像……真生气了!   白竹清在旁边看的无比兴奋,恨不得眼睛就是摄像机,能把白想发飙揍人的场景全录下来!   “死啊!死!”   “咔嚓!”   “啊——”   有人在压力之下挥舞剑刃瞄准白想的要害,白想也不跟他们客气,不是用剑尖穿过去把人顶飞,就是用蛮力狠狠的扫腿,击打在他们支撑腿的正面膝盖上,又造了好几个反曲断腿。   ‘喧嚣春风’!   ‘只恨夏短’!   白家祖传的神鸣剑术被她拆卸自如使来,搭配练皮圆满的柔韧性、练肉圆满的可怕筋力!造成的效果就是没有人能把剑落在她身上,也没有人能正面挡住她切出的一剑!   “哐哐铮锵——”   白发飞舞,白想如幽灵一般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不是惨嚎就是人影倒飞而出,剑刃交击和木剑落地的脆响连成一片,转瞬已经杀出包围,朝着蒋浩菁飞扑过去!   怎么可能会那么快?   蒋浩菁吓得侧身躲避。   换位思考,她打不出白想这可怕的战果,已经自持不敌白想,根本不敢和她正面对剑。   “废物。”   但以她的反应力,动作落在白想眼里可谓破绽百出。   骂过一句,白想看准蒋浩菁躲避的方向拍出一剑,正正砸中她持剑的右腕,叫她“啊”的一声,手腕变形,木剑也不受控飞了出去。   “你……”   蒋浩菁悚然,刚想说话,人在空中又被一拳砸在脸上,歪嘴吐出一颗断牙。   她人晕了。   整个脑子一片嗡嗡,什么反击都做不出来。   白想的力道可是能正面轰爆妖人颅骨的,就算留情,也不是蒋浩菁区区养神一段能对抗的。   面对软倒下去的敌人,白想也没有收手意思。   她一把揪住蒋浩菁衣领,在一众或畏缩、或倒地的弟子注视中将她像条死狗一样拎到前方牌门处,挥手把她丢了下去。   “砰!”   蒋浩菁吓得费力护住后脑勺,整个身子硬邦邦砸在台阶上,顺着角度往下滑了一段距离。   “你……!”   剧痛之余,她不理解白想怎么敢这样对她?   她是想闹出人命不成!?   本来是想质问白想的,可一抬头,蒋浩菁对上的却是站在高台朝向自己俯瞰的眼神。   白发荡开,古装长剑。   晚霞从右边打在白想脸上,将她大半张脸都遮蔽在阴影里。   “记住了。”   她就这样俯视长阶。   “把你逐出门墙的,是神鸣白想。” 第三十六章 无法拒绝的条件(求收藏求追读!)   “你……!”   受伤落败,又遭如此羞辱,蒋浩菁披头散发双眼血红,一气之下直接晕厥过去,如一具尸体躺在长阶中间。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却是不知何时开来四辆漆黑轿车,呈扇形停靠在长阶下方,以此从里面走出身穿黑绿色练功服的道场弟子。   白想静静目睹这些人一个个从车里出来,目光在衣服颜色和手持的木剑上来回打量,缓缓落到最后下车的一名美妇身上。   美妇看起来三十出头,身段丰腴,穿着类似旗袍的裙装,开叉直接到了腰部,长腿裹着肉色丝袜,头发在脑后盘起来,很是风骚的插了把小扇。   “哦?”   抬起头,美妇一眼瞥见躺在上面的蒋浩菁,露出个略微有些意外的表情。   然后她继续抬头,瞄见白想,再继续看蒋浩菁,艳丽的红唇微微张开。   “居然不是白连州出手。”她转而一笑,稍微放大自己的音量:“想必你就是神鸣道场的首席弟子……被华安法师赐下名字的那个孩子了吧?”   “你是谁。”白想不打算搭理她的问题。   “我是谁,可不是你有资格问的问题……”美妇笑的越发灿烂了,“如果你足够懂事的话,现在就应该去喊你爷爷出来。”   “因为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事,可是关系到你还能不能继续住在这里。”   为道场来的?   白想再次看向蒋浩菁,已经笃定她突然串联那么多弟子前来退道,就是这旗袍美妇在背地里教唆。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群被白想击败的弟子互相搀扶着从两侧出来,小心翼翼的避过白想下了台阶,和下面那群人站到了一起。   西装美妇朝旁边戴墨镜的女保镖示意一下,后者立刻上前把昏迷的蒋浩菁抬了下来,场面总算不再是那么难看。   与此同时,因为白乐莹等人跑去通知,白盛举、白连州二人已经伴随几名后辈从里间出来,站在台阶上,和白想一起看向下方。   “柳梦卿?”   看到此人,白盛举皱眉,然后立刻舒展开来。   “弄这么多下作手段,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抢地。”   “不错。”旗袍美妇‘柳梦卿’闻言点头,“别说乘风剑道和神鸣剑道本就有仇,就算无冤无仇,你们没有铸剑法却占着这样一块地皮,是个人都想试探一番。”   “你父亲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白盛举话语间顿了一下:“……才会死在我的剑下。”   “他死,那是他技不如人。”柳梦卿闭眼叹息一声,“这不,我这个当女儿的是一刻都不敢忘父仇呢。”   “你是来杀我?”白盛举笑了,“就算你在会武上杀了我又如何,再过十年,你一样会被人打上门去。”   “真是看透人间的发言。”柳梦卿也冷笑。   “但这世间就是这样的,白老爷子。”   “你杀我,我杀你。”   “直到一方的血彻底流干之前,纷争永远都不会停息。”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她声线抬高,“等你积攒的人脉资源消耗殆尽,等你身躯垂垂老去。”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来了今天。”   什么意思?   白竹清、白乐莹等人具是一脸茫然,怎么听对方的说法,她抓到了爷爷的把柄似的?   但白想却立刻回忆起来,这些天白盛举给她调药的时候偶尔会咳嗽。   对老人来说偶尔咳嗽不算什么。   但一直咳嗽,超过一周都没有好,这就有点不太妙了。   这病症是我回来之前落下的?   哦……   那一定是被蒋浩菁告知给这女人的。   第三次看向昏迷的蒋浩菁,白想顿觉刚才下手太轻。   结识了桃朔华那种层级的人物,她已经不是表面上的白身那么简单,换言之有些束缚常人的规矩已经约束不了她了。   比如失手杀个人。   对她来说,已经不算是重罪了。   “是吗?”   “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挑战?”   白盛举拉长声调,看向柳梦卿的眼神夹杂轻蔑。   “你所谓的复仇是什么?”   “剑道会武?”   “但我也可以不接受。”   “你回去吧。”   “随便你去找谁申诉!”   “以你的年龄,在确立下任道主之前,确实可以拒绝挑战。”柳梦卿又笑了,“但一方面,我已经收买了你大半的弟子,神鸣剑道的弟子数量现在恐怕已经不到100人了。”   “你是知道规矩的吧?‘英武’级道场如果弟子数出现朝下的大幅波动,那就必须要在七天时限内把人数补足回200名。”   “如果做不到,神鸣道场将被剑道协会摘牌除名。”   白盛举原本都转身欲走了,闻言硬生生顿住身子。   他看向白想,白想点头。   虽然刚才来的弟子不是全部,但柳梦卿这种时候没必要说谎。   “另一方面,我带来了一个你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一边说着,柳梦卿一边朝旁边伸手,从下人手中接过一张绑好的卷轴。   那是什么?   白盛举皱眉。   距离有点远,他看不清……   但卷轴?   那难不成是——   “唰”的一声,柳梦卿面朝台阶将卷轴展开。   几乎同一时间,无论是台阶上还是台阶下,所有人都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锐啼鸣。   那是……一只‘仙鹤’?   卷轴打开,土黄色的画面上呈现出一只三足、四翅、独眼、凤冠……形象特征类似‘仙鹤’的鸟兽。   这是,妖潭?   她手里拿的东西,是‘妖潭观想图’?   “不错!”柳梦卿冷哼。   “妖潭观想图,《啼婴》!”   “和我道统不符,却很适合神鸣二字。”   “怎么样白盛举?你知道的,配适剑法的道途可不好找!”   “这图里还附带半份铸剑法!我用这个当筹码,七天后向神鸣剑道发起‘剑道会武’!”   “你接还是不接……”   “给个回话!”   “爷爷!”白乐莹立马拉住白盛举的袖子,瞪眼不断朝他摇头。   “爷爷,不要接。”   白竹清也是面色凝重。   观想图、铸剑法没了可以慢慢找。   但白盛举这个年纪要是和人上台比剑,那简直是……   她也不想这么悲观,但事实如此。   理智一点。   不能接啊……   白连州没说话,只是定定盯着老爷子,一副“我去”、“让我来”的表情。   白盛举叹气,视线在众人脸上快速扫过,看到白想时才露出笑容。   “没有必要。”   白想建议。   “合适的观想图和铸剑法。”   “一年。”   “给我一年时间。”   “一年内我就能帮道场找来。”   “我信!”   不顾另外几人诧异的目光,白盛举笑眯眯的对白想点头。   “不过呢,有些事情不能单纯按得失计较。”   “就像你认识了那桃朔华,却依然打算自己解决问题一样,身为剑士,我也有属于我的执念。”   “这个心结再不解开,我可能就没机会啦……” 第三十七章 心结难解   柳梦卿走了。   带着乘风剑道的人从台阶下离去。   代价是白盛举答应了她的挑战,双方约定七天后在赤龙道本地剑道协会的公证下举行‘剑道会武’。   白盛举赢,得到妖潭《啼婴》的观想图卷,以及里面包含的半部铸剑法。   但若乘风剑道获胜,白家脚下这块地皮要丢不说,白盛举的性命能否留存都是未知。   “剑道会武啊~”   餐桌上,白盛举很罕见的和众人坐在一起。一边喝着小盅一边乐呵呵的回忆往事。   “两边定个大赌注,然后上去照死里打,这种比剑现在一般不提倡搞。”   “如果不是两边确实有无法化解的仇怨,就连剑道协会都不愿意通过这种申请,总是建议我们用常规的比法。”   “但是有些人是不懂的。”   “总是困在擂台那点方寸之地,难以分出生死的剑招,又怎么可能激励出真正的感悟?怎么可能让精神升华,完成蜕变!”   “爷爷啊……”白竹清叹气,“你就别说什么蜕变不蜕变的了……不如谈谈你的咳嗽是怎么回事?”   “咳嗽?什么咳嗽?”白盛举红着脸瞪眼过来,手指点向少女脑门。   “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你爷爷我身体倍棒,一顿能吃两碗米!”   “当初柳净风不是我的对手,他女儿长大了也照样打不过我!呃咳咳咳咳……!”   尽管大话说的很满,但众人还是都看出来,老爷子其实已喝醉了。   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才这点酒水就已经醉了,说明白盛举五脏消化能力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退化。侧面可以反映出他实力退步的有多严重。   饭后,白连州扶着老人回房休息,留几名后辈打扫残局。   几人分工协作,许束洗碗,白乐莹拖地,白竹清擦桌子搬板凳,白想把残渣倒进垃圾袋,拎出去丢到指定地点。   “唉……!”   回来的路上,白想遇到白竹清,听到她发出一声重叹。   “爷爷是觉得对不起念蝉姑姑。”她轻声道,“他肯定是想,如果当初白家有足够多,足够合适的铸剑法和观想图,念蝉姑姑就不需要那么拼,不需要在被玉明剑道看中之后还那么刻苦。”   “她不去南山参禅的话,也就不会遇到南陵世子一行人,也就不会出那种事了。”   “他肯定是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   “这是他的心结,我觉得二叔恐怕劝不动他……”   是的。   虽然白连州没有和任何人讲他想干什么,但很神奇的,所有人都猜到他扶老爷子进去是想逼他传道主之位。   这样七天后出战的就是他而非白盛举了。   他可能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爸妈还有二叔母都在外面。”白竹清摇头,“电话是打过了,尽量让他们找找社会关系……咦?”   突然,她看向白想。   刚才怎么忽略了,现在的白家论社会关系,哪个人能比想儿姐硬?   她可是救了州牧的女儿,都能在州牧跟前说上话呢!   “我不觉得柳梦卿会漏算这一点。”白想给她泼了瓢冷水。   “一中妖乱,我固然交好了不少人,但也得罪了青牙剑道。”   “你不想想观想图和铸剑法那么贵重的东西,乘风剑道是怎么拿到手的。”   “你是说……柳梦卿背后还有青牙剑道?”   这一次,白竹清脸色是真变了。   “麻烦了。”   少女捏着头发,在白想跟前来回踱步。   青牙剑道是赤龙本地最强的势力,旗下不光有主道场、分道场,还有一众集团公司和基金会,是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只有守望等人能够制衡他们,但这种制衡也只是不允许他们直接发起报复而已。类似这种扶持“代理人”的行为,只要一切流程符合规定,在剑道协会那边通过了,盖了章,那守望也是管不了的。   大虞剑道协会!这也是一个地位很超然,但经常被人忽略的势力!   平日里负责公证各种比剑,给道场认证,做出奖励和惩罚。   以及最重要的!它是大考——全国会武的举办方!和督检司一样,也是直接对接天家意志!   “应该没错了。”白竹清分析,“这些年谋求道场地皮的人也有不少,但都被爷爷和二叔母动用各种手段打了回去。”   “这个和我们梁子最深威胁最大的乘风剑道,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找麻烦,肯定是从青牙系那边知道了姑姑立下的功勋……他们狗急要跳墙了!”   可不是?   换位思考,白竹清能猜到乘风剑道是怎么想的。   柳梦卿之所以一直不来,就是在等白家的人脉关系消耗殆尽。   本来白家第三代青黄不接,一个成年前入道的都找不出来,这里让她看到了希望。   但如果她突然知道白想在一中做的事呢?   白家可能一下子要凭此攀上州牧的关系,而方孝淳此时可能已经到了赤龙!   等?她怎么可能还等的下去?   难道等方孝淳大张旗鼓的造访神鸣道场,等他凭此举给神鸣道场镀上金身?   这就解释了柳梦卿为何会如此疯狂。   那个疯女人,连剑道会武这种比法都提出来了,可见她是豁出去了,为了复仇已经不顾一切!   “最好的法子肯定是拖。”   白想点头。   “但爷爷不愿意。”   “有点麻烦。”   听她这么说,白竹清越发苦闷焦急。   难道要赌柳梦卿的申请表还没盖章,今晚连夜去剑道协会偷回来吗?   白想默默观察她的状态,确定她是真的上心。   都不看我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其实有一点白想没讲,那就是白盛举这次之所以任性,可能还和她崛起有关。   如果自己没入道,没有认识桃朔华、方文雅,白盛举肯定会想方设法逃避比剑。   哪怕就算她入道了,如果她在待人接物方面表现的太稚嫩,而非现在这样成熟,白盛举可能也放不下心。   但她都有。   这可能才是白盛举,选择面对心结的真正原因。   “我可能有办法。”   顿了顿,白想坦言。   瞒不住的。   因为这个办法必须要白竹清从旁助力。   “什么办法?”白竹清面露欣喜。   “那本《朝元化炁经》。”   白想念道。   从名称,和华安法师的态度来看,那应该是一本关于五脏练法的经书。   白天的时候,她被红裙女子用妖剑侵袭,对方没想到她能释放神魂震开妖气,心神失守被她“秒杀”。   白想由此推测,她的神魂如果真的能干涉到体外的事物,那说不定也能看清别人的内景。   旧法和现代法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一本书里同时包含了练法、打法和养生法。   如果《朝元化炁经》也是如此。那她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把白盛举的五脏调理回来。   “啊……”   白竹清有些泄气,因为她根本不认为区区一本经书能帮上忙。   连想儿姐都不一定能配适呢,她居然还想着练成之后去救爷爷?   不过终究也是一条门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白竹清答应今晚熬夜,和白想一起研读此经。   她是真担心白盛举。   平日里若是有这种机会,她肯定早就心猿意马了。过不了几秒就要去看白想,或者找机会去跟她搭话。   但这一晚,两人研读经书到凌晨。白竹清一直专心致志在纸上抄写,并写下自己翻译的句子,竟是一眼都没有朝白想瞥过。   白想对她现在的状态非常满意。   这样就好。   如果一直如此就更好了。   “姑姑,我看不乐观。”   又写完一段,白竹清在那摇头叹气。   “怎么说。”   白想关心经文,立刻凑上去。   “你看这里。”   白竹清指着翻译完的那部分。   “我们现在的养神法都是先养皮,再养肉,然后养五脏,最后养骨,洗髓换血。”   “这都已经好难好难了,好多大剑道的弟子根本换不动血,练养完骨头就铸剑去了。”   “但是你看看这破书。”   “它居然说分开练是歪门邪道?” 第三十八章 三代批注(求追读求收藏~)   白想仔细观摩翻译后的句子,发现白竹清还真不是乱说。   这本《朝元化炁经》大体一共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作者语。   一共有三个作者,按时间顺序,分别是‘圆觉和尚’、‘曲道人’以及‘文罗禅师’。   圆觉和尚和曲道人都是古人,所留批注有部分缺失,因此是以文罗禅师的批注为主,这两人的批注为辅。这一部全篇超过八成内容都是文罗禅师写下的心得,还有对前人注释的再次解读。   其中,圆觉和尚自称是经书的作者,写他观道家‘五龙法’有感,试图结合佛家金刚和道家五气,走一条以‘真我’为主,能‘内外兼修’,问鼎真仙的路子。   所谓五龙法,指的是道家学说中古早一派的理念。   该理念认为五脏即五气,五气即五龙。要将五龙盛放在‘心’里,用人的‘精神’去驾驭心龙。由此便能实现一些神妙功效。   圆觉和尚还记了一个例子,乃是远古年间有无名山,无名山里有无名道观,道观中有一群道人常住打理,其中一名道人从师父处习得‘五龙心法’,日日苦练,勤学不怠。   然而后面俗世爆发战乱,他的一众师兄弟都下山去了。只剩他一人留在观中,每天不是耕种打水就是清修,压根不知道山中岁月。   直到又有人找到道观里来,看到他的模样后大吃一惊,念道:“可是观云祖师乎?”   遂又取来一副道人画像,与道人看了,连道人自己都惊诧竟和他曾经镜中所看一般无二,还是那般青年模样。   问其缘由,来人骇道:“此画乃是阿爷留下,只说我等后辈一定要找到这‘观云观’,将阿爷身冢带来安放。”   “阿爷留此画时只说祖师乃是阿爷师弟……但如今距阿爷所说年份已过多载,今观祖师与画中面向毫无所差,敢问祖师是否已经问仙得道?”   道人听完后顿时愣住,结合对方所说细节掐指一算,距当年师父和一众师兄下山竟已过去两百多载!   他居然在这青山道观中独自修持了两百多载!   堪完此情,道人笑对来客说:“原来吾已过复之期颐矣……”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急速老去。皮肤布满褶皱开裂,血肉骸骨硬化破碎,竟是当着来客的面凭空化作一地黄土。   尽管后来者修‘五龙心法’再也没做到过类似的事,就连‘五龙心法’本身的总纲都残缺不全,圆觉和尚还是信誓旦旦,认为这个故事并非传说。   他认为,后来者不成不是因为‘五龙心法’有问题,而是后来者自己的‘心’有问题。   这个理念有点绕人,简单说就是:你要心无杂念的去做一件事,那只要你一直保持五龙法的境界,这件事一定可以成功。   但如果你知道原理了,知道你一定可以成功了,你的境界就破了,你再怎么尝试心无杂念,终究也是做不到了。   这不是比大虞剑道的精神加持还要形而上吗。   看到这里,白想终于理解为什么这里明明有佛道,但却依然被剑道骑在脖子上了。   道家的功法这么玄乎,放在现代妥妥是邪道。   而佛家的功法就更邪乎了——圆觉和尚试图将五龙法和金刚法结合,这个金刚法就是纯粹的锤炼肉身。   他认为:‘观云道人’是有机会得道成仙的,后面他化作一捧黄土,一方面是他的心灵修持不够,导致境界破了,另一方面就是他的肉身太弱。   如果又有境界又有肉身,可能“多活数百载”的情况就能保留下来。   至于他是怎么“极致锤炼肉身”的。   上面写他用了很多法子,包括‘锻体’、‘仙丹’、‘挤身’等秘法。   “古代的仙丹不就是重金属毒丸嘛……”   白竹清目光一直追随白想,自然注意到她看到了哪,噘着嘴在旁边嘀咕起来。   “还有那个‘挤身’,这都是1000多年前的佛家练法了……就是用水银或者黄金融化后把人丢进去,那难怪他死那么早了……”   居然如此抽象?   白想也是没料到。   果然是小喽啰爆的,那这本秘法应该没什么价值。   想来应该是在金蝉寺也无人能练成,或是作为交易的添头,或是那妖人自己好奇,这才会抄录下来带在身上。   那果然还是找桃朔华比较靠谱。   白想心里有所思定,但还是继续往后看了下去。   圆觉和尚入了魔,肆意折腾自己的身体,导致三十多岁就暴毙了。留下这本无名经书。   后面‘曲道人’得到这本书是在‘天定940年’,也就是在曲道人手里,这本书才被正式命名为《朝元化炁经》。   曲道人本名黄叶,天定938年大虞又是烽火遍地,他选择下山,机缘巧合得到此书。   乱世紧缺护身法,得书后他细细研读,认为虽然圆觉和尚走了歪路,但他的部分思路是能借鉴的。   这位黄叶道人是个有才华的,遣词造句颇为文雅,各种经典学说也是信手拈来。   他的理论可以总结为一句话:佛家炼体就是胡吹,应该保持五龙心法为总纲,借用剑道路数来磨练身体。   到这里才总算靠谱了起来。   对嘛……无论佛法还是道法,人理本法是没有外相超凡力的,明明外相超凡的根是落在妖潭上面,只有剑道才能利用,那圆觉和尚非要绕开剑道自己瞎练,那他死的是真不冤。   曲道人完善了功法理论,认为要‘内外同修’,心相内修五龙法,外相外修妖潭法,内外结合,形成一股独特的‘炁’,凭此可以护道长生,披靡斩敌无往不利。   但是他也没有修成。   先是练功岔气导致重伤,躲在一处破庙里养伤又遇到追兵,还没来得及验证想法就直接寄了。   只留下寥寥遗言,恨天地不仁世道不公,若有来世定要寻回此法修完大道。   最后就是‘文罗禅师’的批注。   也是最多的批注。   虽然多,但其实也可以总结为一小段话:   按照前人练法,五龙法和剑道冲突,铸剑后再练容易引妖气入心相,污染意志,如想修持必须赶在铸剑之前搜集各种天材地宝,在身体内景中凭空创造出新的经脉。   如此,用全新的心流游走温养路线,二者也就不会再冲突了。   他还强调了诸多养神练法一定要齐头并进。   [人体乃天地之精,无论逐长还是补短都非明举,乃邪门歪道。]   [皮、肉、脏、骨、髓。]   [神、魂、意、魄、精。]   [只有统筹道理,诸法齐进,方有机会求成天人合一,重造先天完美之躯。] 第三十九章 照景凝心脉   除了“作者语”,后两部分就是练法和残缺的五龙法纲要。   白竹清还没翻译到它们,但光凭这些说明,她都觉得这本经书就是在胡扯八道。   这怎么能练?   就连大剑道的弟子有不少都被卡在练髓换血这一步骤,不得已只能跳过去,直接铸剑。   这本“秘籍”倒好,不但要换血,而且是练髓换血和其他部位的修持一起来?   这个文罗禅师莫不是以为人体是机器?是电脑软件?什么器官什么进度都可以同时调控的吗?   “你先翻译完。”   看看时间都一点多了,白想不管她的抱怨,逼迫她把剩下来的内容都写出来。   白竹清不情不愿的开始写练法的翻译,但在快翻译完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故意没写最后一段。   “姑姑,并不是我不帮你写完,而是这本经文实在邪乎。”   趁着白想研读写好的部分,她在一边给白想锤腿锤背的,故作乖巧的尝试劝她。   这书后面的内容实在是有点……   她现在是坐立难安,恨不得让白想现在就把经书烧掉才好。   但是白想却没理她,而是看练法部分看入迷了。   圆觉和尚,曲道人,文罗禅师。   不同时代的三个人,从佛至道,又从道至佛。   前两人身处的时代过于古早,文罗禅师距今近些,但也是三百多年前的人物。   正因为如此,哪怕是被白竹清翻译过的版本,那些注释讲解依然还是晦涩难懂,有些地方不光是要你能看懂字面意思,你还得熟知一些佛家以及道家经典。   而非常巧,这些素养白想都具备。   穿越之后,她可以说是和原身濒死的神魂融合了,接受了其全部记忆和体感经历,其中自然有白家礼佛的部分——原本的白想也研读过佛经,自然了解那些佛道经注。   至于道家的……她前世躺在床上当废人当了十年,听医生说不能光锻炼,还得活动大脑思维,她在发现冥想训练之前就先尝试了玩网络游戏、研读道经等等举措。   说不上大家,但一些基础解读是难不倒她。   两相汇合,导致她恰好能读懂经文。不自觉在内心中设想起这三人总结的修炼路线,一个个想法、思路在心中起伏,终于领悟到这本经书为何存在。   《朝元化炁经》。   化炁。   化炁。   为何要化炁?   为何圆觉和尚、曲道人、文罗禅师。横跨不同时代的三个人,都费尽心思钻研经注?   明明有剑道可以继续精深,他们为何不在剑道上花苦功夫,而是尽研究这类旁门左道?   答案很明显……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服剑道的统治,另一方面,他们也认为剑道体系的路是错的。   超凡分内外,一为内景心相,二为外景外相。   五龙心法、剑道养神都是内修法的一种,是通过惠己来发挥效果,严格来说这还算不上“超凡”。   和妖兽、妖潭动辄吞吐星辰、吐纳水火、呼风唤雨、弄假成真的可怕神通相比,内修法的张力,实在是太弱。   因此剑道必须存在!   只有拿起这把人理之剑,人族方能避免沦为妖兽的血食、妖潭的玩物!   但这三人皆是认为:天理存在一线生机,天道留给人的生机不该是教唆人族以剑驱使妖法,而该是让人修炼出自己的外相。   这一点从文罗禅师的批注就能看出来——[人体乃天地之精]。   体不坚,妖气染其身!   心不定,妖气污其神!   他们觉得世道是错的!   人是比妖更高等的生命!   人不该只能借妖法诠释外相!   人本该拥有自己的外相!   所以他们要化炁。   总结经验,无数次尝试,绞尽脑汁流遍鲜血,不管付出何种代价,也要归纳方法,想办法化炁。   这个‘炁’,就是他们求索的‘人的外相’。   那这不是一般的大逆不道了。   白想沉思。   这要说出去,公开讨论,肯定都不是背叛天家那么简单了,而是直接拓展到“逆反种族”那样的罪名。   因为这些人居然妄图颠覆人治世的根基,也就是剑道。   华安法师的那本经书里应该没有这些批注吧?   白想觉得是没有的。   这些信息太敏感了,华安法师肯定不敢拿出来,给她一个将将见过两面的人。   也难怪竹清这么害怕的样子。   这书要是被发现了,整个白家都得玩完。   白想知道轻重,修炼这本书的欲望已经淡了。   但她依然坚持往后看,想知道文罗禅师最终总结的练法有何奥妙之处。   圆觉和尚想用‘佛家金刚法’练出强悍的体魄来驱使‘道家五龙’,融五龙化炁,他失败了。   曲道人折中,想纳剑道共存,后被后人证实此路不通,也失败了。   那文罗禅师呢?   他最终总结的出路,是通的吗?   通过对照阅读经注,白想得知,文罗禅师一开始的想法是用新塑造的心脉器官来容纳妖力,用原本的心脉路线运行五龙。   但通过一些对劫匪强盗的实验,他发现想要梳理五龙法心流和剑道妖力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么塑造新心脉,塑造新器官,妖力一定会和五龙冲突。   而且人体本就没有的东西,强行放进去,改造幅度越大,维持的代价也越大,活下去的几率也特别低。   根据他的批注,他是一度要放弃了。   但有一天他在岸边耕种,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下起了暴雨。文罗禅师只能顺着岸堤先往回走。   行走过程中,他看到河水汹涌湍急,如同一条难驯的大龙,顿生感慨:[驯此龙难,不亚于驯五气龙也。]   但是渐渐的,他的注意力被暴雨吸引。   [水龙湍急,桀骜不驯,乃天上雨龙汇济所致也。]   [雨龙汹涌,声势滔天,乃风龙云龙交融所致也。]   [风龙云龙皆以地上气龙为食,而气龙亦还复水龙所生。]   [水龙、雨龙、风龙、云龙、气龙……驯此五龙难,皆不亚于驯心中五龙。]   [天地何以束之?]   [今观天水五龙法,恍然有悟。]   [其中奥妙,唯‘循环’尔。]   是的。   这就是他悟出来的,按他的说法——最完美的成道之基。   他放弃了做加法,不再试图堆砌新造器官的数量。而是开始做减法,一步步研究怎么样才能在不添加太多心脉的情况下,用人体原有的心脉去串联“循环”。   只要“循环”一成,不管是五龙还是妖力,都会被强行纳入到循环体系里去,“就像两具随时有可能追尾的车驾一样,但却永远都不会产生碰撞”。   在这过程中,心流将以更快的速度流遍全身每一个角落。所谓的“内外同修、诸法并进”很自然的就修成了。   然后,就需要寄期望与五龙的神妙。   他坚信只要这样的循环能够达成,随着时间推移,日月更替,五龙一定能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汇聚所有的心流,促成内景里的心相种子产生异变,化出他所追求的炁来。   [至此,心相即外相!]   这一页的批注格外苍劲有力。   [人的外相就该是人!]   [而非什么邪魔妖怪!]   ……   确实震撼。   那种不甘和不屈的精神,透过文字,白想是切实感受到了。   但她可不会那么轻易被感动蛊惑。   道理说的再漂亮,改变不了这本经书是小喽啰爆的事实。   说明它根本不重要。   甚至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修炼成功。   文罗禅师成没成白想不清楚,因为最后一些内容白竹清没有给她翻译。   她知道自己要白竹清也不会给,所以就打算自己参研。   我来亲自算算看,你这条路对是不对。   她开始往回翻页,对照经文和批注来仔细构思。   两个核心点。   第一,五龙心法。   第二,重塑心脉。   正常修炼,道家五龙法和剑道炼妖法是有所冲突的。尤其是铸剑以后,人体心脉定型,剑道纳妖力入体的过程一定会和五龙法冲突。   所以就需要重造心脉。寻各种天材地宝在人体里植入,续接、再造一些新的血管、神经,甚至器官出来。让内景所有的心脉都能形成一个“内循环”模式。   内循环模式一成,诸法自然就并进了。   对常人来说几乎不可能,一是五龙心法总纲有缺,这里记载的她怀疑更是残本中的残本,很多字句都读不通顺。   二是,重塑心脉太异想天开。   尽管文罗禅师已经是在做减法,只要求把一些心脉岔路续接起来,能不植入新器官就不植入,但这涉及到人体改造,涉及到生命自然,可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算数的。   但对白想来说。   她的神魂异能也能干涉现实,不知道她的“认为”有没有效?   能不能取代五龙法的干涉、融合、化炁作用?   所以难的只有第二点。   我的神魂异能可以干涉内景,理论上,我可以用异能改变、或者续接心脉,模拟出文罗禅师练法里的‘心脉循环图’。   这需要改造身体,简直是一锤子买卖,可能改完之后她人就没了。   所以她不乐意。   但这种改造,重造新脉,难道一定要在身体里吗?   之前和神魂印证的时候就发现了,那具半透明的‘神魂体’,里面除了心相种子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只有当她有需求时,内部才会浮现出全部心流的运行路线。   那我干嘛不试试,在神魂里实验这张‘心脉循环图’呢。   没有成本和风险的事,不试试看才是傻子。   到这里,白想的思路已经变了。   她盯着白竹清,开始想,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别在这碍事。 第四十章 白想铸道基(求收藏求追读~)   “竹清。”   “姑姑?”   “你过来。”   “你……你想干嘛?”被白想平静的眼神盯着,白竹清略微警惕起来,立刻远离她,“……你别告诉我,你想试试?”   开玩笑,这是能试的吗?   不行!   不准试!   白想沉思一番,想到白竹清白天似乎很喜欢看她的脚,便用那种很严肃,很正经的语气对她说道:“你帮我护法,我给你摸脚。”   什——   她到底在说什么呀!???   白竹清条件反射看了眼她裙摆下面,瞥见那里是新换的黑丝袜。   魅力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但是,但是这种条件,姑姑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而且姑姑的认知就是有问题吧?她怎么能用自己的色相来换取条件?她未免也太不珍惜自己了啊!!   白想却是没想太多。   以她的认知,摸下手脚又不算什么。   关键对象还是白竹清,自己的妹妹。自己暂时又有求与她。   “姑姑你这是不行的!”   白竹清很气她这副态度,费力数落她半天,跟她强调,“女子要注重自己的德行”!   白竹清不接受!   一方面是太不雅了,另一方面,白想很明显不在意被自己占便宜,侧面说明她依然把自己当成妹妹!   那她不要这样的恩惠!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发展!   “我是什么德行,轮不到世俗旁人指教。”白想眯眼。   “而且也就是你我才会这样说。”   “换了别人,利用完我就找地方埋了。”   轰!   白竹清整张小脸顿时红了个通透。   “这……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的……”她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如果姑姑真的很有把握……”   “我有把握。”白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更认真一些。   “如果你不信,我修持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摸我。”   “摸……摸你?”   “对,摸我的心脉,感受我的心流。这个和脉搏差不多,起码频率你能感觉到吧。”   “这个……这个……”   “我练到哪个地方,你可以和经文一一对照,如果发现我走岔了,那就立刻打电话去叫爷爷。”   哦……她说的摸她是这个意思……   白竹清红着脸细细思索,发现这法子也不是不行。   又能确保白想的安全,自己又能……呃……   不行,这种事情不能细想。   我是要监督姑姑练功的,我必须时刻保持冷静才行!   想到自己是否冷静不但关系到白想的安危,还可能关系到爷爷白盛举,白竹清用大毅力按定心神,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质坐到白想身边。   “姑姑,我准备好了!”   “嗯。”   白想倒是很随意。   她是坐在床榻上的,顺势脱了鞋,左腿盘上来脚心向天,右腿垂落摆出剑禅架势,示意妹妹可以把手放上来了。   感受心流,放的位置一般有两处,一是后心,二是胸前。   白竹清撇嘴看了眼白想胸前的高耸,也脱了鞋子,翘着两只白丝小脚爬到她后面,坐下,单独探出一只右手,抵住白想后背正心。   确实没动歪心思,白竹清闭上眼仔细感受,不一会儿就蹙起了眉头。   姑姑的心流这不是没怎么动嘛。   她不是说要练古法吗?   她哪里知道,白想让她监测心流不过是让她别捣乱而已。   真正要拿来尝试《朝元化炁经》的地方根本就不是白想自己的身体,而是她独特的变异神魂。   在白竹清看不见的另一幅屋内图景里,白想的神魂体呼的飞出,近距离端坐在肉身对面。   用神魂控制肉身睁眼,凝视着半透明,如同淡白色“幽灵”的神魂,白想首先尝试着,在神魂体内勾勒出自己当前的内景。   然后,再按照文罗禅师的循环图去改造心流,模拟心流在其中运行,试试看这样的路线能否走通。   第一次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看到失败的时候白想想笑。   因为这意味着:文罗禅师在《朝元化炁经》里构思的练法是错误的。   说明这本古法经书确实没什么价值。   错怪慈正法师了。   华安老头才是真不靠谱。   不过她也不气馁。   反正试错是几乎没成本的,每次重构不过是多耗费些精力,她自持还能顶很长时间。   就这样,她盯着神魂体,根据《朝元化炁经》里得到的启发,不断在神魂体内构筑新脉,一次次尝试新的心流路线。   很难。   因为要诸气同修,这意味着有很多地方都要改,所有的岔路末端都得形成内循环才行。   她在这里慢慢试,可苦了坐在她后面的白竹清。   白想体内是一动未动,白竹清的监测根本毫无意义。   但白竹清是不清楚这一点的,她以为白想是还没开始,一直绷紧神经注意着,眼皮很快就开始打架。   时间在沉寂中飞速流逝。   一转眼,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白想还在那继续试,而白竹清却歪着脑袋躺在她身后,架不住疲累先睡着了。   突然。   白想身体一顿。   只有她能看到的视角里,神魂体内凝聚出一幅全新的内景心流路线图。   这幅路线图比原来那幅复杂了少说也有一千倍,如果按照这幅图来运行心流,心流将能持续循环的温养到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部位,永远、永恒、持续不断的在这些器官中流动,温养和强化将时刻不停,永远不止。   最关键的是。   心流在这套循环里,可以走通。   “居然……真的存在……”   愣愣盯着这幅图景,白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圆觉和尚、曲道人、文罗禅师……别看这里只有三个人,但历史上像他们这样求索“化炁”的人肯定不少。   无数个时代,无数人,汇聚起来的思想碰撞,辛酸血泪,很可能最终没有一例成功。   她只是想试一试而已。   结果居然真试出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一线天机么……   那么,剩下来的就是在体内实现了。   白想闭眼,尝试稳住神魂内景图,将其收回自己的身体。   这一步,在《朝元化炁经》里是没有的。   没人有她这样的条件,从这里开始,接下去的每一步都是新法。   驱动神魂,白想的内景顿生异变。   最细微的神经末端在异能干涉下开始一点点扭曲,一点点变形,分出了一些新的末端交错连接在一起,变成神魂图里拟好的模样。   这种练法在世俗眼中绝对是找死。   结构都改了……但凡漏了一条岔道在这套循环体系外面,整个架构都会崩溃。   到时候身死都是轻的了,整个身体怕不是会直接炸开,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但白想做的很坚定。   所有的过程悄无声息,全新的循环内景图已经在她身体里建立完成。   “嗯!”   完成的一瞬间,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却是全身各处,从皮肉到五脏,再到骨髓深处,都传递来一些新奇的感觉。   痛、麻、痒。   比斩龙秘法的时候还要剧烈。   “居然是暗伤。”   唤出神魂对照查看,她这才知道自己体内有大隐患。   在练皮练肉这些方面,她确实都练到圆满。但她发力的时候是光靠皮肉吗?   并不是。   皮肉需要骨骼支撑。   气力也要通过心肺五脏。   这些地方都没养到,她前面养的越完美,在全力驱动身体的时候,皮肉带动的力气越大,对骨骼和心肺造成的损害就越大越深。   现在的暗伤还不重,她没感觉。   但如果继续这么养下去,等她按照先前预想的那样,把五脏也慢慢养到完美,到时候她只要一和人动手,暴涨的力量极有可能会把骨头拉断。   而现在,新内景已成。   心流循环下,所有的暗伤都在被温养治愈。   她的皮、肉、脏、骨、髓等于是同时在养,甚至她现在就已经在慢慢的换血。   她的身体,每一秒都在微弱的变强!   每当心流完成一次循环,五脏、骨髓、血液、神经……这些所有的器官,都不断有心流反哺回来,对心相的温养比常人快了何止十倍!   福至心灵,白想知道心相已经处在蜕变当中。   这个过程有些慢,可能要等全身进度一齐养好才算完满。   也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心流就能化作炁劲外放?   如果是,那我岂不是还没铸剑,就直接掌控了外相超凡?   有史以来第一例,属于‘人’的超凡?   平复心里的燥热激动,白想闭眼,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一句佛号。   文罗禅师。   虽然他的方法全错,但他的理论却是对的。也正是有文罗禅师一整套理论的基础,她才能凭此创出新法。   这是她的成道之基。   悼谢一句,并不为过。   甚至远远不够。   不够抵消这份,跨越三百年的指引馈赠。   所以思忖一番,白想决定为新法改个名字。   “朝元化炁本就是道家语,曲道人的功劳已在其中。”   “我要纪念文罗禅师,势必得加个佛家语的前缀才行。”   “这方面……我名白想。”   “白想,通‘非想’,又通‘无想’、‘空思’……申引可得‘有想无想非有想非无想’的佛家境界。”   “要从里面取哪个好呢……”   好像哪个都合适,但舍弃哪个都不合适。   那就都拿来吧。   “从此你就叫。”   她顿了顿。   “《白想朝元化炁经》。”   穿上鞋,站起来给酣睡的妹妹盖上被子,白想又打开厢房门,正看到天边浮云破晓。   柔柔的晨曦照在她身边,五彩变幻,衬的她犹如人间仙神。   这正是:   五气朝元来,半步登天门。   神魂照内景,精炁化虚川。   返本溯先天,二分归元魂。   白想铸道基,见我如见神。 第四十一章 白竹清的剑   白竹清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后看到身边没人,她迷糊了一会。   啊,我昨天晚上干什么来着?   这怎么好像是想儿姐的房间……我怎么跑到想儿姐……姑姑的床上睡觉来了……?   目光看到桌上的纸笔,白竹清这才想起来一系列细节,顿时一拍脑袋从床上坐起。   “坏了!”   “坏了坏了……”   “怎的看不见姑姑人?”   “她不会练岔爆炸了罢?”   “你很希望我爆炸么。”   端着水壶,白想顺势跨门进来。   白竹清赶忙看她,看清之后又是一怔。   古装和黑丝袜是都褪下来了,那东西在家里穿不自在,白想还是穿回卫衣长裤。   服装是没什么特别的,但因为她的新内景循环已经建立起来,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全身的修持,导致她的举手投足,甚至一个微小动作,一个眼神都带有和过去相比别样的神采。   白竹清直接看呆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感慨问道:“姑姑这是成功了……?”   “算是吧。”白想的答案模棱两可。   把盖布揭开,她拿出两只杯子往里倒水,然后又开始往旁边的金属盆里倒,给白竹清准备作起床洗漱。   “真的?”白竹清瞪眼,将信将疑。   “姑姑不是骗我的吧?”   一开始她还高兴一下,但仔细想想昨天晚上抄录的内容,她觉得白想就是在逗她玩。   那么胡扯的东西,更何况我连最后一段都没告诉她呢,这怎么可能修炼成功?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然而她并不知道,原版的《朝元化炁经》,无论是圆觉和尚还是曲道人,乃至最后的文罗禅师,他们列举出来的所有练法全是错的。   既然全错,那她隐瞒“最重要的一段”也毫无意义。白想根本就不需要。   “我不信!”   白竹清跳下床,要绕过去按白想后心。   白想也不躲,只在她按上来的同时控制心流,模拟成原来那种内景流向。   “没有变……!”白竹清叫道,“果然是骗我!”   “姐姐坏死了!”   她半是害怕的从后面抱紧白想,贴着她的背深深吸气:“下次别这样冒险了好吗?”   “你都能攀上方州牧了,想要功法练法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这天下又有几个剑道敢不收你?”   “如果代价是你冒这种险……”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我宁愿被人从这里撵出去!”   “反正只有有爸妈爷爷他们,还有想儿姐你在的地方才算是家。”   “如果人都没了,留下一个道场给我,又有什么用?”   嗯?   白想心里有些哑然。   说实话,白竹清看待事物能这么透彻,这是让她很意外的。   本以为她对我的感情只是不曾褪去的童年回忆,是被错判的友情,分不清的姐妹情。   你这样,让我感到很为难啊……   “赶紧洗漱吧。”   一时间也想不到办法,她转身揉了揉妹妹的头。   “待会我给你看看剑术,然后我再去看爷爷的情况。”   白竹清以为她答应了,半眯着眼享受她的抚摸,很是乖巧的“嗯”了一声,这就端起杯子刷牙去了。   这么说,模拟心流确实能误导别人的判断。   白想通过她的反应证实了心中一项猜测。   这是好消息。   就算以后出了什么事需要检查内景,她靠这一手也能糊弄过去。   练剑的时候,白想又有意外发现。   那就是白竹清,她对神鸣剑术的造诣居然相当高,但是非常意外的不精实战。   为什么?   因为她的身体太固执。   神鸣道场现在教习的剑术,是由祖传神鸣剑改良来的,被白盛举删改了一些根本没办法运用的剑招。   而白竹清嘛。   只能说精神上她理解并认可新版剑术。   但是她的肉体还是只认旧版,每每她练剑,练到一半,她总是会很自然的使出旧版剑招。   比如之前白想使出来的‘只恨夏短’。   这一招改良后是快速收剑平刺出去,讲究直捣黄龙,一击制胜。   但白竹清使出来大多情况都是旧版——也就是收剑后直接把剑竖在身前,身体立正顿一下,摆一个Pose。   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招数,想象一下实战中摆这个Pose是什么下场……而这种怪诞的剑招在整套旧版剑术里还有几个。   由此,就能知道为什么白盛举非要改良神鸣剑术了。   不改,那是真的没办法用。   白想纠正了几次无果,她便叫停白竹清,把人唤到跟前问:“你为什么老是练回原版。”   “我不知道哦?”白竹清开始装无辜,“大概是从初中我们分开开始吧,爷爷开始正式教我们。然后按照家规……初版剑术也要学的,当时大概也就教了十来天吧,后面就全开始练改良的。”   “按理来说我对改良后的印象要深得多,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练着练着就跑回去了。”   “每次练岔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会觉得别扭。”白想追问。   白竹清点头:“是有一点……”   “是旧法别扭还是练新法别扭。”   “这……”   白竹清撇嘴。   “新法别扭。”   这话也就是在白想面前她才敢说,在白盛举那是万万不敢的。   难怪你现在还入不了道。   白想心里直摇头。   入道识我,是重新认识身体,认识真我的过程。   在开启这个过程之前,你首先要做到放松身体,顺应身体。   道法自然,讲的就是这个步骤。   白竹清天赋想来是够的,但她老是按照白盛举和白连州的要求练让她觉得别扭的新法,又怎么可能识我入道。   “爷爷那里我去说,从今天开始,你别练新法了。”   白想直接给了建议。   “练旧法。”   “你觉得你的身体怎么舒服就怎么练。”   “咦?”   白竹清一呆。   但很快就乖巧点头。   “好……好哦……”   “竹清一切都听姑姑……”   白想却是没想那么多。   她主要是怀疑,这可能是白家祖传的血脉显灵。   听起来有点玄乎,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道初三境越往上修炼,从铸剑开始,身体就会渐渐被妖力入侵渲染。   这样和人结合生子,后代也会具备一丝丝的妖力特性。   白竹清可能就是这种特性外显了,她的身体认为她非常适合修持神鸣剑术(旧)。但偏偏因为丢了后续的铸剑法和观想图,导致白家不得不练新法,平白埋没了她的天赋。   想到这里,她不由回想起文罗禅师等人呕心沥血也要求索化炁,只因为他们不认同剑道在大虞的正统地位。   只能说确实有一些道理。   说回白竹清的血脉显灵。   想要验证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找回神鸣剑道的传承让白竹清练,肯定就能试出来了。   这个目标也并不是毫无头绪,因为确实有人……那个叫柴萱的,只是来神鸣道场走了一遭,回去就从养神三段直入铸剑,总共也就用了半年时间。   她和她爹柴敬元到底从神鸣道场得到了什么?   一边看白竹清继续练剑,白想一边兀自思考。   她前些天每天早起清洁道场,基本上把每个角落都摸看了一遍,除了给道场帮忙+自己想活动手脚这两个因素之外,还有就是想找找看这里是不是存在秘密。   因为白盛举说过嘛,他第一时间就觉得柴敬元的到来有蹊跷,一直留神盯着他们。那就不太可能是从道场的角落里找到秘籍什么的。   道场也是翻修过呢,真有秘籍,白家人不可能会不知道的。   所以她猜测可能是,柴家父女在外得到了某些提示,甚至可能就是神鸣剑道的铸剑法,但铸剑法有环节需要解密,这个解密的关窍就落在神鸣道场这里。   是气息?   还是小范围的地形图?   但是清洁完道场每一个角落,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嗡——~~~~~~~”   嗯?   被杂音吸引,白想抬头,正看到白竹清摆出‘只恨夏短’的剑招pose。   也就是收剑后直接把剑竖在身前,身体立正。   杂音来自白竹清突发奇想,立正后试着抖了下手腕。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操作的,居然叫木剑顺着频率震颤起来,发出了一道低沉嗡鸣。   “姑姑!”   白竹清觉得好玩,对上白想的目光:“你看!这一招可以这样玩哎!”   而白想则是盯着她手中颤动的剑刃,眯眼皱眉,若有所思。 第四十二章 了不起的白盛举(求收藏求追读~)   白竹清练完剑要去洗澡,白想思忖也剑术的事也没必要太着急,决定这就去后面找白盛举。   没有一起来就去可不是因为她不关心白盛举,而是为了给白连州留出更多的时间。   一个晚上一个早上都给你了,这要是还劝不来道主之位,那我可就不多等了。   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许束从里面出来,他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但勉强是有了些许血气。   为蒋浩菁背叛的事难过吧。   看起来还行,应该是被爷爷他们安抚过了。   许束也看到白想,口中叫了句“大师姐”,两人点头打过招呼,他就绕过白想先离去了。   白想跨门进院子,还没看到白盛举的人,这边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   总有种……许束在的时候是刻意压制,人走了就纵情释放的感觉。   “爷爷。”   白想出声。   “咳咳咳……?噗——呃咳咳咳!!!”   白盛举想继续压制咳嗽,导致心急岔气,反而咳的更厉害了。   白想走过去,看清他蹲在院子的角落里,面前是一张亚麻衬布,上面整齐晾晒着几十种药材。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药材是给谁找的。   没有犹豫,白想上前扶住他,第一时间动用神魂异能,想要探查白盛举的体内情况。   然而很遗憾,异能这次不听她使唤。   很不情愿和别人沾染的感觉。   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等心相蜕变完成,试试看用‘炁劲’能否给白盛举调养身体。   但是,首先得让他放弃比剑,把道主的位子传出去先。   不然一周后他就得死,还谈什么调养。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好啦,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白盛举拍拍她的手臂。   “别扶了,我还没老到那程度呢!”   “我知道你是来劝我的,但你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不可能让连州去送死,他的路不能断在这里。”   “爷爷。”   白想盯着他,“你真的是因为念蝉姑姑的事在责怪自己,所以才想找解脱的吗。”   “你听谁说的?”白盛举一愣。   “听竹清说的。”   “这个小东西!”白盛举气的吹胡子瞪眼,“她从哪偷听的这些消息?关山告诉她的?……这不孝子关键时候不在家里,尽知道给我找窝囊事!”   骂完白关山,他幽幽一叹:“也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但终其根本,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放不下……放不下我求索的道途。”   “想儿。”   “我在。”   “你知道,道初三境往后走,是什么样的风景吗。”   白盛举狠声:“是凝相三境!”   “第一境,观想。”   “通过继续在心中观想妖潭,来把心脉改造成适合妖力奔流的样子。”   “第二境,神合。”   “通过将剑体渡来的妖气反压回去,降服藏于剑体的妖潭。”   “第三境,凝相。”   “彻底掌控剑中的妖潭,能在剑体外凝聚出真正的外相。”   “如同那周靖安,他刚成凝相便能凭空放出妖力凝聚的青牙龙蟒,直接使用青牙龙蟒具备的神通。”   “到这里,凡人之力便可以通神!能直接驱动妖潭的力量幻化妖兽、妖法,甚至做到控制水火,掌控自然。”   “你爷爷我呀,当年距离凝相也就只差了一点。不然也不可能保得住这块地皮,不可能再从柳净风手上把道场夺回来。”   “后来,因为某些事情,我面对到一场我认为我很可能会输的比剑。”   “那时我的修为就已经是神合境,而且已经走到了第五合的地步,只差一点就能六合圆满。”   “但向我发起挑战的人,是凝相境。”   “我权衡利弊,在那一刻选择了退让。于是我的心相修为就再也没有进步过。”   “我根本凝不出外相了。”   “就好像我的心在那一刻,就已经老了。”   白盛举笑了笑,转头看向屋里的内堂。   “而如今我已经81岁,怎么说也没几年了。”   “所以明白了吗?你爷爷我再怎么说也是走到过六合圆满的人。那柳梦卿撑死也就把六合练到一半儿。现在我好歹还留了分力气,爆发一下能跟她打。但要是再过几年,我就未必爆的动啦……”   他一边感慨一边摇头,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盯着内堂的表情也几次变幻。   从白想的角度看不到内堂,但她进去过很多次,知道内堂里供奉的是她的奶奶——何秋茗。   白想对她没什么印象,因为她离世比较早。在白家第二代成长周期内就因胰腺癌而撒手人寰,只有一张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供奉在白盛举的厢房内堂,每次一走进去就能看到。   白盛举平时也时常怀念何秋茗,白想不是没看到过。   她可以肯定:白盛举此时脸上浮现的表情,绝对不是对何秋茗的缅怀,而是另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思绪一转,她突然想起……白盛举有时翻看的相册里,好像不止何秋茗一个人的照片。   她看到过一次,算是惊鸿一瞥,这是她小时候的事了……看到照片里是个大波浪卷发的高挑女人,和年轻版的白盛举好像靠在一起,笑的很甜。   哦……这么说来,白念蝉这个名字也很奇怪。   这更像是为了纪念一些事物或者人才取的名字。但白念蝉出生的时候何秋茗还活着,这个名字显然跟她无关。   结合相册里的陌生女人,难不成是……   “爷爷。”她直接问道,“我小时候看到的相册,那个大波浪的女人是谁?”   白盛举正沉浸在对过去的悔恨情绪中,随口回道:“谁?大波浪的?那你说的是舒芳啊……”   嗯?   白想这下可真吃惊了。   好家伙。   听语气还不止一个?   “那念蝉姑姑的名字又是纪念谁的?”   “当然为了纪念——你问我这些是想干嘛?”   白盛举终于反应过来,很是警惕的瞪着白想。   “爷爷。”   白想也瞪着他。   “那个凝相境的挑战者,不会和你在另一个战场上,也打过架吧?”   她的本意是想问对方是不是白盛举的情敌,是不是情敌为了抢那个神秘女人找白盛举比剑,白盛举权衡利弊后选择了放弃,这才导致修为停滞不前。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白盛举的脸居然红了。   嘴里还小声的、结结巴巴的嘀咕着:“你小小年纪……谁教你说的这些东西……?”   嚯。   白想顿时瞪大眼睛。   那您老人家,是真心有点了不起了。 第四十三章 邀请   由于被白想戳中黑历史,白盛举恼羞成怒,声称“这不是你们这些小辈该操心的事”,蛮横的试图将白想赶出院子。   但尽管他最后的态度极差,临走时还是让白想把地上晾晒的药材带回去,并仔细叮嘱她进行药材分类,教导她每一种药材的产地、功效,又要怎么制备才能变成那黑黑的药泥。   “爷爷,我有个问题。”白想等他情绪平复了才开口问,“就是柴敬元和柴萱住进来的时候,从客房那边,传来过什么大动静吗。”   “大动静?”   白盛举正在锤胸口呢,闻言皱眉。   “什么样的动静算大动静?”   “敲锣打鼓。”白想说,“或者大声说话,总之就是制造出一些本不该有的噪音之类。”   “你问这个干嘛?”白盛举简直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摸着下巴“嘶”了一声。   “不过你别说啊……这个噪音是肯定没有,但要说不该有的声音……箫声算不算?”   “算。”   白想点头:“是柴萱?”   “柴敬元说她擅长这门乐器。”白盛举也点头,“那天半夜我过去溜达,就听到从屋里传来一阵箫声,第二天一问,他说是女儿半夜睡不着,索性起来对月吹箫,以此缅怀思乡之情。”   这么说,确实有‘声音’。   白想心里有数了。   白盛举追问她想干嘛,被她拿黑历史岔开话题,气的直接躲进了屋子不出来了。   白想也不急,开始收拾地上的药材。   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她并不打算立刻就跟白盛举商量。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这毕竟只是猜测而已,还是不要让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太过激动的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白想发现白竹清已经不见人了。   拿出手机查看短信,得知是白竹清经不住白乐莹又哭又闹,跑回去安抚这个小妹去了。   那正好。   白想精神一振,觉得今天怕不是能清净了。   学白盛举把药材丢到门口晾晒,她坐在房中修持了一会儿,觉得以目前的进度还是太慢。   旁人知道她的想法绝对会气死——神照内景本身就比正常人修行快的多,更何况她现在新法已成,全身内循环无时无刻不在温养,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停不下来,就这她居然还觉得慢?   但白想却是以一周后的剑道会武做考虑的。   心相还在持续蜕变中,若正常修持,哪怕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想要完成也是遥遥无期。   有药泥的话可以大大加快这个过程,但再怎么快也要以月来计,满足不了她的需求。   我需要更多,更好的药。   白想确定了目前的第一要务。   修持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有内循环,无论她是走路、清洁还是睡觉,这个进度都一样在跳。   反倒是,能不能在短期内找到足够好,而且副作用小的补品,决定了她是否让进度暴涨。   “滴滴滴——”   手机震动。   拿起手机,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沙哑冰冷的男声:“现在从道场里出来,打车到招检司门口等我。”   白想皱眉:“你是谁?”   “9月13日你拒绝了邀请。”男声还是冷冰冰的,“我只说到这。”   “滴!”   他直接挂了。   白想把手机拿下来盯着,若有所思。   9月13正是她穿越过来的日期,她就是当晚斩了妖人杨兴。   这件事包括张道明等人在内都知道,应该已经在一些圈子里流传开了。   但是这些人不可能知道她拒绝了桃朔华,桃朔华也不可能把这种事情拿到外面去说。   那对方应该就是桃朔华……或者方孝淳那边派来的人。   从齐云道至赤龙道不用多久,那位爱女心切的方州牧应该早就到了。   之前那么久不联系自己,现在找她是什么意思?   是……听到乘风剑道过来发难的事,跑来找她商量对策,想要借此偿还欠她的人情?   那为什么约她去招检司?   人才市场一样的地方,这个时候人很多吧?   想了想,白想检查了一下着装,换了一双防滑运动鞋,拿起云纹木剑和其他杂物就准备出门。   临走的时候她看了眼太阳,又看到桌边摆着的、白茂许送给她的黑色鸭舌帽,顺手拿起来盖在头上,准备等打到车再给白盛举等人发短信通知。   反正剑道会武的日期已定下了,乘风剑道这段时间会安分下来。   四周亦有张道明承诺的警力巡逻,她也不必担心什么。   在她打车离开后,街道斜对面的一家餐馆二楼,一名靠坐在橱窗位置,看起来正在用笔记本打字的男子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消息层层传递,最终来到周佶这里。   这是一家高档商务会所,周佶挂断电话后往沙发上一靠,看向对面笑着道:“应该是方孝淳坐不住了。”   镜头调转,却是柳梦卿坐在那里。这个体态丰腴的女人此时倒显得相当安静,不在意的道:“章已经盖了,方孝淳也阻止不了。”   “你就那么有把握?”   周佶皱眉。   他有拜托女人做事却最终搞砸的经历,习惯性的不信任对方。   “论境界你还不如那老头,也就欺负他年老体衰。”   “如果他还留着一口气你怎么办?如果他还能‘回光返照’你怎么办?”   周佶愤愤拍了下坐垫:“我就问你怎么办吧!”   “他已经80岁了。”柳梦卿傲然,“我就是再不济,撑过那段时间也没问题。”   “我要的是100%的把握!”周佶咬牙。   “花这么大代价,又是文书插队又是观想图铸剑法……我要的不过是神鸣道场彻底消失,柳道主应该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溢价!”   不等柳梦卿说话,他就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两名黑衣墨镜男顿时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箱子上来,把箱子摆在茶几上面。   啪嗒!   挥手示意他们打开箱子,露出一对闪烁银光的金属手臂。   “星塔集团的最新型号。”周佶微笑,“时间只有一周,做骨架移植和生化改造肯定来不及。但只是义体的话却非常简单。”   “天家仁心,去年颁布了新法案,规定只要通过登记注册,残疾者持有非战争改造的义体不再犯禁戒。”   “怎么样?我帮你找关系,注册最多花半天。然后你就能合法合理的把它们带到擂台上去。”   “这对你来说也是100%的把握吧?”   “你父亲的事,困扰你应该也很久了。”   柳梦卿盯着这对机械义体,呼吸不自觉有些急促。   在周佶注视中,她突然闭上双眼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微笑。   “我不会在我身上装这东西……”   “嗯?”   周佶瞪眼,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等那么多年,非要各种因素凑齐才向他挑战。”   猛地睁眼,女人双目中闪烁寒光。   “白盛举有死的觉悟,难道我没有?”   “我给你个忠告,周公子。不要向一个抱着必死觉悟的剑士推销这种东西。”   “因为除了那颗剑道之心,她已经什么东西都不在乎了……”   笑着看了周佶一眼,直看的他心里发毛,柳梦卿拿起手包离开包间。   半晌,周佶回过味来,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   我被人威胁了?   还是个女人?   “咿呀”发出一声大叫,他狠狠将桌上的箱子掀翻。   又踩到上面,像个疯子一样又蹦又跳。 第四十四章 面见(求收藏求追读~)   另一边,白想已经到了地方。   招检司,全称“招职检验资格司”。性质类似人才市场,每天都有很多个人和团体过来这边找短期工。   这里什么需求都有,从装修到安保,还有剑道陪练,甚至一些公司也能在招检司大厅买一块屏幕播放悬赏,找人解决遇到的问题。   最近因为妖仙道的活跃,导致全道市的学校放假,很多学生也是闲得无聊,跑来招检司找兼职做,整条街都是人山人海。   取出5元钱的纸币支付车费,白想下车,发现和自己一般手持剑器的人不在少数。   有些和她一样拿的是剑生木剑,这种一般是来找小道场、小修炼场的教习/陪练工作的。   应付的不是不通武学的普通人,就是望子女成龙的殷切家长,相对来说工作强度低,薪水稳定,大部分学生找兼职都是冲着这种岗位来的。   而另一些拿剑的人,他们手里的就是真家伙了。   白想经过人群的时候就看到一人,西装革履打领带,戴着墨镜,一副又冷又傲又酷的模样,怀里就抱着一柄形式简洁的筒柄长剑。   这种圆筒柄的剑在型制上类似白想前世见过的‘汉剑’,握柄较长,饱满坚实,剑刃分四面和八面两种,如果是八面的话剑体会非常重,具有极强的劈砍能力,属于战剑。   这人的剑收在鞘里,因此看不出是四面还是八面。白想只是本能觉的这把剑散发出一股凶戾气息。   那就是用铸剑法打造出来的剑器了。   这把剑里,应该收纳了一个妖潭。   队伍排到了招检司门外,但白想没业务所求,不需要排队,直接找空隙进入大厅。   大厅里带真剑的人更多了,男的要么是西装革履,要么是玄黑长袍,剑器被他们紧紧握持在左手。   女的则是大部分穿着柳梦卿那种‘开叉旗袍’,小部分穿着仿古礼裙,剑器或是挂在腰间或是背在身后,却没有几个是时刻握在剑柄上的。   白想还看到了一群人,穿的是那种类似科幻电影、现代战争电影里时常看到的紧身作战服,正在大厅角落结算任务。   这种作战服她在电视广告上看到过,好像是什么星塔集团的产品。   本身面料就有防刺功能,胸前和关节还佩戴了防弹板,除了剑器外更持有各种轻、重枪械。   甚至白想还看到一人,留着精炼的寸头,独眼眼罩,整条左臂泛着金属银光——俨然是一条机械义体。   再配上他们身上的血迹,还有他们拖着的那个黑布材质的,不断往下渗血的大口袋,哪怕大厅里已经相当拥挤,大家伙也还是尽力扩散开,避免和他们离得太近。   白想站的稍远些,因此能听到有人大着胆子议论他们。   “看这打扮,是从野外回来的佣兵部队。”   “那袋子里装的是妖兽器官?这得深入野外才搞得到吧?”   “铸剑后的剑士都不敢深入野外,这背后是有富哥们养?”   “还用废话?那可是‘黑水蛇战斗服’,一套价格二十万往上,卖了我们都买不起。”   “小点声,那个铁手看过来了……!”   随着独眼龙朝这边看来,前面的人群迅速噤声。   独眼龙端着一把突击步枪,枪口斜斜指着地面,淡漠的在人群中肆意扫视,就像猎人检查羊群。   看到白想的时候,他愣了下。   因为这个戴帽子的女孩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低头或转身……用各种方法避让目光,而是就那样平静的转回脑袋,仰头看向电子屏幕。   独眼龙眯眼,继续盯着她的侧脸。   白想似乎是感受到了,用很正常的速率转回面容,两人视线在半空交错。   “剑生?”   独眼龙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木剑,露齿一笑。   “有点意思。”   “谭队?”旁边上来一名扎马尾、脸上带疤痕的女子,“你在看谁?”   “没什么。”独眼龙摇头。   “赶紧结算吧。”   “难得有这种机会。”   “算完积分我们再去一趟。”   另一边,白想又接到了手机讯息。   “你看到我了,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对方冰冷的发来质问。   我看到了吗?   白想皱眉,拎着剑从大厅出去,看到之前那个黑超西装男也搁手里捏着‘诺基亚’,但就是倔强的背对着她。   “你没跟我说你长什么样。”   白想盯着他,对手机回应。   “我没说?”   那个声音有些迟疑。   “对,你没说。”   “……”   “……”   一段沉默后,西装男转身,快速走到白想跟前,伸手把墨镜摘下来,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我叫曹川,在大人府中任功曹从事。”男子说道,“你可以叫我曹从事。”   功曹从事。   这个职位,大致相当于现代企业里的人事部主管。   “神鸣白想。”   白想简单回应了一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曹川带路,两人找到旁边的快餐店,上到三楼才有位子。   “这里!”   桃朔华正坐在角落吃薯条吃的一身是劲,看到白想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引得旁边食客纷纷侧目。   白想跟曹川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最里面座位上还有一人。   这人也戴墨镜,穿玄色长袍,头发黑亮,布满下巴的短胡须打理的可以说一丝不苟。   “白想来了。”   看到白想,短须男子对她笑笑。   “情况特殊,我不太好摘墨镜。”   “你应该能猜到我是谁吧?”   当然。   白想可不会被他的伪装欺骗,将这人的轮廓和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形象对照重叠,那墨镜后的面容顿时清晰起来。   他就是方显章,方孝淳。   方文雅的父亲,桃朔华、曹川的上司。   以及整个赤龙道,乃至整个齐州最大的官。   “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在他们落座之前,方孝淳歪头盯着白想。   “你应该能算到我来这里的日期,而我又听说你,还有你的道场正在面临一些麻烦。”   “所以为什么,你一次也没有打朔华的电话?”   “自然是因为……”   白想低吟,双眼直视那副墨镜。   “我找您和您找我,我能得到的东西是不同的。” 第四十五章 南山隐患   前世绝症卧床十年,白想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在养气这一块敢说练到家了。   如果说学校是社会的缩影,是社会规则精炼浓缩后的独立王国,那么医院一定是人生的缩影,在医院可以看到众生百态。   通过亲自品尝那些滋味,以及平常耳濡目染,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见缝插针,揣摩人心,白想都有自己的理解。   方孝淳早就到了赤龙,他不找自己是因为什么?   显然不可能是忘记了。   那么关心女儿的人,他不可能不好奇是谁力挽狂澜救了方文雅。不可能不想着要见她一面。   但他是方孝淳。   在是一个父亲之前,他还是一州牧长,他不能纯凭感情用事。   也许他会担忧白想的人品,担忧她会挟功讨赏,趁着面见他的机会提出一些“尽管他是可以实现,但真那样做了一定会打破一些惯例”的要求。   这无疑不利于他的威望。   哪怕从桃朔华提供的信息来看她不像是这种人,但方孝淳可是州牧。   州牧,什么样的小人没见过?转攻心计、两面做人,这样的官宦他见少了?   哪怕白想真不是那种人,他也得先按照她是去假设才行。   这份心思很好猜,白想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也知道面对方孝淳不能隐瞒,不能让他感觉是在被算计。   与其表现的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她索性把心中一切都说出来,认定能让桃朔华追随的主子不是个俗人。   “真是龙凤。”   方孝淳定定看了她一会,伸手示意她和曹川落座。   还又点了两份餐食,吩咐白想一定要多吃一点。   白想也不客气,权当被人请午饭,薯条干了两大包,汉堡吃了足足五个,看的斜对面的桃朔华瞪大双眼,眼巴巴的咬着指甲。   和白想不同,她是奔五的女人了,快餐什么的不能多吃。   她最近可是在减肥哩……   一直等白想吃饱喝足,方孝淳才开始跟她谈话。   “我现在才找你,确实有你说的那面原因。”他坦然承认,“但不全是,还因为赤龙这边有大麻烦,我来过之后一直抽不开身,还是朔华说……你在侦破妖潭方面有独到天赋,我这才把见你的日期提到今天。”   白想皱眉。   这还是提前?   方孝淳点头:“原本是计划等六天后的。”   六天后。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变数,那真的是神明剑道最最凶险的时候。   方孝淳话语中完全没把剑道协会当成阻碍,好像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帮上忙,但这份算计听着确实让人不太舒服。   但白想表情却没变化,看起来没有丝毫波动。   “实属无奈,还请见谅。”方孝淳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爽朗笑容,“毕竟一个17岁,刚入道的剑生能有那样的表现,尤其她之前还不出名,我总得做足准备才能安心。”   哦。   这是对方害怕自己是妖人,是被妖道用手段替换掉了。   这么说,她在医院留下的体检报告应该都被提出来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是人而不是妖,才能有今天这次见面。   不过从方孝淳前面话语的意思,另一个原因是他看中她的天赋。   还不是剑道天赋,而是侦破妖潭的天赋。   他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结合最近的局势,你应该听到了一些小道传闻。”   方孝淳一边说一边轻轻点头,刻意控制音量不让周边听清。   白想回想起招检司大厅里的那些佣兵小队,问道:“是赤龙道周边又有妖乱?”   这里说的可不是毒水妖潭那种单独的妖乱,而是从野外源起的大型妖乱。   “是。”方孝淳点头,“但真实情况要复杂的多。”   “如果只是妖乱——哪怕是大规模的妖乱,应该也是不足以吸引妖仙道到这里来的。”   “因为他们特地盗走了疗伤至宝玉凰剑,并且在得手之后依然在南山中躲藏、逗留,这背后肯定有更大的图谋。”   “是妖国!”桃朔华已经迫不及待的插嘴进来,也是用悄悄话的语气对白想道:“我们怀疑妖仙道是南山丛林里发现了一个古代妖国!他们想要加速妖国里的妖潭、妖王复苏的过程,所以才盯上了玉凰剑。”   “我们的人加上黄都尉的赤龙军,这些天一直在对那边进行详细搜索,找到了一个幻境妖潭。”   “那应该就是妖国的入口。”   “但机制太诡异,我们几个都解不开。”   “暴力破解又怕把入口打碎,让妖国重新躲藏回去,所以就需要专精侦破妖潭的人手。”   “而这方面嘛。”她盯紧白想微笑了一下。   “我听文雅说了你那晚的表现,觉得没准你能帮忙,所以就向大人推荐了你。”   说完,桃朔华无视坐在对面cos雕塑的曹川,拼命对白想挤眉弄眼。   还在做口型,说得好像是:答应……   这个机会是她推荐的,表面上是州治府找白想做事,但懂行的都知道,这就是白送功勋给她。   那可是州治府。   一州之地最高府衙做出的委派,这样的府衙整个大虞也不过九个。   就先不谈委派内容是什么了,哪怕你纯跟着混了一路,你回来之后,履历也能理直气壮的写某年某月某日,本人受州治府委派执行某某任务。   如此,不管是进公司还是当佣兵,或者走官宦路线,谁看到这履历都得迷糊,都得对你高看一眼。   更何况这还是涉及妖国的行动。   白想毕竟才只是个高中生呢。   光凭这份白送的履历,都会有不少好大学来联系保送。   这可一点都不开玩笑。 第四十六章 擦肩而过(求收藏求追读~)   居然涉及到妖国。   桃朔华说完,白想立刻调集起已知的情报。   如果说,妖乱,只是荒郊野岭中按照频率自然诞生的妖潭妖兽,由那个数量堆砌起来的洪流的话……那么,妖国,指的就是洪流的源头,至少也是源头之一。   大虞的国土面积非常辽阔,按道理来说,进入现代社会,有铁轨飞机,能建桥修路,聚居地的扩张会非常迅速,远远不该只有九州三十六道。   为何如此?原因就是野外凶险,强行扩张的成本太大。   与其扩张聚居地,还不如守好九州三十六道,再通过海空运输等形式在周边国家设都护府,以都护府为根基镇守引渡人口,一样能把影响力辐射出去。   “一些学博认为,荒野之所以每年都会频繁滋生妖潭妖兽,就是因为躲藏在异空间的妖国在往外泄露妖气妖力。”   方孝淳通过墨镜观察着白想,口中介绍起了委派的背景。   “我和徐哲聊过,根据幻境妖潭内蕴含的妖气浓度可得结论,那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妖国。”   “目前他让黄迁带领赤龙军初步包围了南山一带三十公顷的范围,已经在修建防御工事。”   “如果你接受委派,那你接下来就跟着曹川。他会一路带着你做事,你们基本上只需要在幻境妖潭的外围活动,遇到危险允许立刻返回。”   白想盯着他的墨镜,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时间安排。”   “这没个准。”方孝淳笑了,“他们现在其实已经召集了一些所谓的专家,早都已经驻扎下来在研究了。”   潜在意思就是,有可能今天之内幻境妖潭就会被破解,跟着混功勋的好机会可能马上就没有了,白想最好尽快决定去还是不去。   白想还是没回话,一副还在思考的模样。   桃朔华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快答应啊!   就连黑超酷哥曹川都对白想侧目。   好家伙,比我有种。   反倒是方孝淳,对白想这番沉稳心态是越发满意。   借剑斩妖是意气风发,面见自己是不骄不躁。   这心态稳的……根本不像个高中生。只要今后不夭折成长起来,保底也是桃朔华这个级别的强大剑士。   “不用担心你爷爷的事。”方孝淳决定让她彻底安心,“就算时间拉长到六七天,比剑的时候你也可以抽身回来,看看我实现了诺言没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想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即坐着对他抱拳行礼。   “多谢大人。”   “算不上。”方孝淳笑的越发随和了,又让桃朔华从旁边座位上提起来一个黑布包裹。   包裹方方正正的,看起来是包了一叠书。方孝淳手指点着它道:“那只是州治府对你的一个委派任务。”   “而这个,才是我身为父亲,对你救了文雅给出的谢礼。”   至此,方孝淳这次微服出行的目标也就全部达成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在曹川和桃朔华看似随意的站位封堵中对白想点头,什么也没说就下楼去了。   白想目睹三人在楼梯口消失,忽觉手机振动了一下。   拿起来,却是曹川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有不到六个小时做准备。】   【今晚18点整,我会开车去道场接你。】   桃朔华肯定是不去的,方孝淳和方文雅的人身安全需要她保护。   曹川……   听起来他是整支侦查队的负责人,也不知道具体还有几名队友。   盘子里的食物还未吃完,白想道基铸成后饥饿感来的格外迅猛,她索性继续坐着吃东西,顺带把黑布包裹打开一角往里面看。   好像是白色的盒子。   等等,这个包装……   彻底解开后,白想看着堆叠在一起的六盒药无语摇头。   【养神平定片】   【一盒6片,日服1次,一次最多服用1片。】   【用途:精补养神练体消耗。】   【常温保质期:45天】   【单盒建议零售价:1499999元】   【大虞承天】   【南陵制药】   早该想到的。   她又把黑布包了回去。   都现代社会了,药材压缩成胶囊药片,才是现代练武的标准补品。   反而是爷爷煮出来的那种药泥,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这六盒药总价值达到900万元,对神鸣道场而言,这笔钱强行凑也不是凑不出来,但很可能有钱也难以在外面买到。   白想根本没听过这种药,也从来没在电视上看到过广告。   方孝淳如此拉拢我,应该是想在我身上彻底打上州治府的印记,也就是说他很看好我未来的发展……   我若不答应委派任务,他恐怕还是会把药给我。   不管怎么说,补药的问题是解决了。白想心里放松下来,一边啃炸鸡喝汽水,一边思索南山可能存在的妖国,思索这东西能造成的影响。   之前张道明说贲灵剑道的人也来了赤龙,想来也是为了妖国。   印象中是有一些传闻,说各州最顶级的大学根本不怕州治府。甚至有些不服州治府管教,敢公然和州牧对着干,州牧也是无可奈何。   学校果然也是大贵族,就是不知道齐大和方孝淳的关系是好是坏。   默默把自己盘里的食物全部吃完,两杯汽水也喝的精光,白想站起来,把桌上残留的垃圾倒到垃圾桶去,拿着木剑和黑布包裹下楼离去。   而就在她消失没多久,一群身穿仿古礼装、手持长剑的青年男女推开快餐店的大门。   其中一个活泼少女不顾前面还有人排队,立刻叫嚷着:“别排了别排了!赶紧给我们打点带走!抓紧时间!”   如此嚣张,立刻有人怒目看来。   结果看清他们的衣装后顿时一怔。   这……内素白服,外罩青纱。   再加上左胸口处绣着的校徽,他们居然是齐大的学生?而且看打扮来自齐大剑院??   想出头的人顿时偃旗息鼓。   排队的人没有一个是有意见的,就连店员也一副很荣幸的表情,迅速放下其他人的餐食打包,拿出大袋子往里猛塞。   “小铭!”   这些人当中最高大的男青年见状顿时皱起眉头。   出这么大风头,被人曝光出去可是会丢剑院的脸。   “咦?”   活泼少女一看他要对自己说教,立马侧身,躲到一名冷俏美丽的女子身后,还探头出来撇了撇嘴。   “郝师兄?你要说什么?”   青年无语瞪着她,再看看冷俏女子,一腔话语顿时卡壳。   其他同伴则是露出欢快的笑容。   啊,郝师兄也有吃瘪的时候。   看来传说是真的。   他确实对柴师妹……很不一样。   “不必追究了吧,师兄。”冷俏女子微微一笑,犹如冰川解冻,释放出一股温婉气质。   “郑师让我们在招检司挂了名,就尽快赶到野外营地和他会合。”   “我们也确实不适合在店里耽搁。”   “也是。”   ‘郝师兄’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用力点头。   “那就破例一次吧。”   “别打扰人家,我们拿了打包就走。” 第四十七章 离去   白想回到家,先去房间里找上次带回来的防刺服。   不是那一晚她穿的那件,那件已经被划烂了。而是她出来之后被张道明赠送的,想来是督检司的内供货,质量要比学校提供的好上不少。   吃食应该是不用操心……好歹也是有个营地,总不至于吃喝自备。   但是以南山潮湿雾瘴的环境,衣服和鞋子是要带的。   还有洗漱工具,白想也都一起收进一只背包。   放好包,正要去和白盛举说明情况,白想动作突然顿住,然后一点一点的翻开左手,目不转睛的盯着手心。   原本白净的手心皮肤,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暗红色。   这是淤血。   应该是换血过程中淘汰掉的。   但是,淤血怎么可能积累在这种地方?   内循环都搭建好了,白想自然也考虑到换下来的血要如何处理。正常情况下要么消耗掉作为养分,要么随其他残渣排出体外,是不可能在体内角落堆积的才对。   我之前用左手拿过什么东西?   心头颤动,白想立刻看向放在床边的云纹木剑。   拔出木剑仔细查看,果然发现异常情况。   云纹木剑原本的造型是通体漆黑,间隔刻画有白色云纹。但现在那些白色云纹却有一小片都变成了血色。   “……”白想盯着木剑,沉默,然后突然手持木剑施展剑招,在狭小空间内挥舞起来。   挥舞结束后,她顺手把木剑插回剑鞘。   感觉没变。   只是表面被渗出来的血染红而已,想来应该是木头材料的自然特性。   不过……   她又拿起木剑看了看。   如果等全身的血都换完一遍,你还吃得下去的话。   神魂异能,也许就并不是只能在体内做干涉了。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到底是由什么材质做成?   云纹木剑是在她13岁的时候白盛举送给她的礼物,这样的礼物白家第三代都有,型制款式也都差不多一样。   拿着剑,白想刚想去找白盛举,跨步出门后又折回来,取了一盒【养神平定片】放进口袋。   但非常不巧,她在院子门口遇到了大伯白关山。   “白想?”   白关山心情似乎不太好,看到她以后立刻蹙眉。   “老爷子已经睡下休息了,你来干什么?”   睡了?   白想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白盛举一直没有午睡的习惯,怎么可能会在这时睡了?   她当即就想绕过白关山进去院子,却被白关山伸手拦住。   “我说。”白关山阴郁注视着她,“人已经休息了,怎么你是听不懂吗?”   白想抬头,定定看着他,感觉他瞪来的视线里带着迁怒。   哦。   他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可能他理智上也很清楚,无论有没有我乘风剑道都会打上门来,但他也是极聪明的生意人,不可能察觉不到爷爷做出那样的决定也有我的“功劳”。   白关山在外经营一家小公司,手下管着百十个员工,所以才给的起一万的红包。   这种职业是不可能在家休息太久的,那天回来团聚过一阵他就回公司去了,结果没想到这才两天时间,家里就出了这种灾祸。   “所以大叔是认为……”白想开口:“表现的太出头也是错吗。”   “那是不是我别救人,别揍蒋浩菁,别把人从台阶上丢下去,他们就会收手了呢。”   “你!”白关山脸皮一抽,神色稍微有些放缓,夹杂了一些焦急和气恼:“……那你为什么没去找那几位大人?”   “我找了。”   “那你还——”白关山顺势还想继续说,反应过来后狠狠愣住。   啊?   她说什么?   她已经找了???   “今天我和那些人见面了,还接到了一个州治府委派的治安任务,马上我要出去一趟。”   一边说,白想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那盒【养神平定片】,递了过来。   “这是州治府给我的东西。”   “药效很强,里面有说明书,可以磨成粉泡水给爷爷服用,应该会有一些帮助。”   白关山瞪着眼,木讷接过这小小一盒药,看清药名后瞳孔收缩。   养神平定片?   传说中的练、养神药,几乎是南部几个州所能找到最理想的同类药物!   没关系的话别说买了,就是想看一眼摸一下都是做梦!   她应该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存在的,这么说她不是撒谎?   她真的见过州治府使者了?   这药是真的?   拿着药,白关山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心里涌起无穷喜悦。   他这才意识到是错怪了白想,立刻抬头想修补一下,但眼前哪里还有白想的人?   白关山发了几秒的愣,然后有些落寞的低下头去。   看看前门再看看院子,他一咬牙,拿着药飞快往里跑去。   而白想,她交出药品后就直接走了。   并不是赌气,而是避免白关山尴尬。   对于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叔叔,她并没有任何恶感。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白关山,最宠爱的小妹刚死没多久父亲就领养回来一个女婴,就假使她没有那十年绝症经历,是正常成长长大的话,她绝对做不到白关山这种程度。   没有实质性断绝父子关系,学那位三叔白清民一般离家出走,都算白关山是孝顺了。   而且他对自己也并不赖。   钱没少给,礼物方面,白乐莹白竹清有的,她白想都有。   还有什么好苛求的?   在医院那些年,她没少见身边发生的家破人亡。   什么叫冷漠,什么叫翻脸无情,什么叫恩断义绝,什么叫麻木、久病床前无孝子,她可领悟的太深刻了。   神鸣道场的氛围还是不错的。   她不希望,这样的氛围也和那些例子一样,活生生的在眼前消失。   回到房间,确认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白想却并未联系曹川提前来接她,而是和衣躺下开始睡觉。   她昨晚上没睡,哪怕精神强大,带着负面状态去冒险也非明智之举。   如此睡了五个小时,她被手机闹铃吵醒,拿起查看短信的时候却是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大虞……明明连机械义体改造技术都点出来了。   但是在民生方面的科技却如此落后,手机还是这种砖头。   甚至这东西还属于奢侈品,底层更多用电话卡,即便有网络但网上社区的建设非常简陋,信息管控特别严格。   这样的国家,从这种体系里生长出来的方孝淳,他的承诺,唔……   州牧的权力大的惊人,如果不是铁了心思拥护天家,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来。   也就是说,不管方孝淳现在如何看好她,只要她将来因为白念蝉的案子对天家表露出丁点不满,这个人是有可能瞬间转变成另一张脸的。   边想边洗漱,完了曹川正好发来短信。   【我到了。】   【我只等你5分钟。】   白想没回应,直接拎着包就往外面走。   白盛举身体抱恙,现在白家的总管是白关山。   已经告知过白关山自己要走,此行她也就不打算再通知任何人,免得临走前还要寒暄,太过麻烦。   不过在下长阶的时候,白想还是停顿脚步,回头看向上面的牌门,以及在昏暗暮光中朦胧的道场。   她多看了一眼。   就一眼。   然后就转身下楼,一点点的沉入长阶。 第四十八章 营地(求收藏求追读)   曹川开的是一辆草绿色的军用越野,白想选择上的后座,把包和木剑放下后直接问他:“晚上是不是就有工作。”   “是。”曹川开着车,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   街景在窗外飞速后退,白想又问:“除了我以外还有几人。”   “三人。”曹川回答,“一个叫‘李钰’,是‘南木顾问’派来的专家。另外两个叫‘韩志峰’和‘古雍’,全都来自‘森罗顾问’。”   所谓顾问,指的就是安保顾问公司。   这些公司吸纳的都是那些剑道小高手,基本上只要是好学校的剑院出身,都可以在市场上找到工作。   督检司有些时候人手不够,有些阴暗偏僻,或者偏灰色的角落不方便管,这时候就可以出钱委托这一类公司,立下委托后他们会派遣相关方面的专家过来。   无论你是要打架的,讨债的,还是调解婚O情的,多数情况下,公司总能找出对应的角色帮你摆平。   那其中自然有处理妖潭的角色。   不光是打,也包括查。   会用脑子的人总是更少的,能够灵活运用所学的知识和积累的经验堪破妖潭弱点,帮助团队用更小的代价完成委托,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很受欢迎。   就是不知道,这种有本事的人是不是也都很有脾气。   暂时将这些思绪抛诸脑后,白想从包里取出一盒【养神平定片】,取出一粒吞服下去。   这药片一片蚕豆大,由白色粉末压缩制成,一落入腹中就感觉不断传递暖流出来,温养效率顿时暴涨。   白想这次双脚都挪到坐垫上摆出跏趺坐,双眼闭上,直接在车上就开始修持。   曹川从后视镜看到她的行为,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拨了下空调挡板,让风不要直接对着她吹。   出道市花费了大概五十分钟,但从边郊抵达野外营地则又耗费了一个小时。   野外的路不太好走。尽管因为经常有车队外出探查和狩猎的缘故,很多道路都已经被轮胎压出印记,表面上根本寸草不生,但南岭这一代气候湿热,各种植被灌木异常丰茂,曹川不免要放慢速度,免得视线被遮挡和来车相撞。   空调已经关了,车窗被摇下大半,让密林的空气灌输进来,随之一并可能进来的还有一些大的惊人的蚊蝇飞虫,其中光蚊子就是白想认知里的十倍大小。   “不会怕虫子吧。”曹川又看向后视镜,“这个季节虫子已经算少了,过不了这关那就回去。”   白想不说话,默默取出一只和防刺服同款面料的手套给左手戴上,然后用左手一把攥住一只半挂在车窗上,足足拳头大小的斑斓蜘蛛,用力把它捏到爆浆。   曹川嘴角抽搐一下,再也不提虫子的事。   进了营地,道路骤然平坦许多。   四周到处都是穿草绿色军装的人,一个个都是配枪挂锏的,脸上涂着防蚊驱虫的油彩涂料。   “那些是赤龙军。”曹川介绍,“这里派了两千人,有机炮重火力,这是在修建防御工事。”   白想定睛朝侧面看,确实见到有好几道混凝土浇筑的墙壁、堡垒屹立在那里。   整个施工现场都打着灯,一座座吊架发出嗡鸣声在夜间作业,兵员互相吆喝着,光束下能看到不少巨蚊飞虫堆积飞舞。   如果是这几天内才开始搞的,这个进度算非常快了。   白想看到有好些土墙上都已经架起了机枪机炮,后者的口径相当不当人,这一炮要是打在人身上,她估计就算穿着“黑水蛇”也会被拦腰打爆。   初临营地,曹川先带白想去见了黄迁。   这位黄都尉正是道市最大的武官,长的黑粗黑粗的,因为13号和白想见过一面而对她留有深刻印象。看到她之后很是热情的寒暄几句,让人给她在营地最北边排了顶帐篷。   妖国位置靠南,白想帐篷的位置在营地内离妖国最远,离道市最近,可以说是最安全的。   “你要先去帐篷吗。”   排完帐篷,黄迁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   “我没什么东西要放的。”白想坦言,“既然是为侦破妖潭而来,我想先去现场看看。”   “好,让曹从事带你去吧。”   黄迁简直是百依百顺,当场派了一队士兵护送他们。   直到两人走了他才擦了把汗。   “一边是方孝淳和项娴,一边是周靖安和郑文伯。”   “徐守望是对的。”   “我只管按部就班拿我的功勋,这些人还是少管为妙。”   另一边,曹川正在带白想前往探寻‘幻境妖潭’的路上。   这一路有大片林地都被砍伐开垦掉了,中间空出一条三车大道来,两边也都打上了灯。   “你不问我妖仙道的事?”   开着车,曹川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你和他们结仇了吧。”   “妖仙道肯定不敢正面冲击这座营地。”白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要么他们见计划败露狗急跳墙,袭击你们被打烂。要么他们打算蛰伏起来孤注一掷,那此刻定是躲在暗处积蓄力量。”   “我看这里整体氛围也不紧张,那自然而然是第二种。”   曹川又被噎了一次,终于不再纠结了,沉默开车到目的地,拿着他的战剑一并下车。   白想也跟着一起下来,刚离开车子,眼前就飘来一股浓郁的夜雾。   这里距离营地防线也就一百多米远,那边也有雾,但绝对没有这边深邃。   举目观望,前方简直是一堵雾墙,直接把道路在这里堵死,她估计里面就是待会自己要‘工作’的地方。   偏头,白想看到路旁边还停了两辆车。   却不是军用越野,而是漆黑商务车的样式,只在轮胎和底盘上做了越野改装。   两辆车都息了火,从前排窗户的透光情况看,里面多半是没有人了。   “这里就是‘幻境妖潭’的外围了。”一名赤龙军士兵指着前面对二人道。   “曹从事是来过这里的,李顾问他们都在里面。”   “我们会在这里守卫,后续工作就不打扰了。”   曹川点头,率先迈步跨进浓雾。   白想正要进去,却被士兵拦住,递了一条带铜牌的挂坠过来。   “收起来。”   士兵看她的眼神有些玩味。   “如果你死了,尸体变得面目全非,我们可以靠这个东西认出是你。”   白想接过挂坠,看到在铜牌上正好刻了自己的名字。   没说什么,她把挂坠塞进口袋。然后从背包里取出黑色防刺服好好套上,这才跟着进入雾墙。   雾气里的能见度偏低,但好在外面有强光帮忙照射指路。   她进来走了一截子路,看到曹川蹲在前面,好像在检查什么东西。   “曹从事。”   她从后面靠近,右手握紧木剑剑柄。   “看看这个。”曹川站起来,给她展示地上的事物。   白想眯眼。   通过从斜上方打下来的强光,她依稀能看清,躺在地上的是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比较合适。   此人有着银灰色的头发,也是身披防刺服,脚踩长靴,腰悬长剑,但里面的血肉之躯却已经被虫蚁啃成骷髅骨架,面容看着很是血腥。   曹川用剑鞘拨开尸体的领子,一个古铜色的名牌从里面掉出来,上面刻着【古雍】二字。   “我只负责考核情况,真正管进度的是他们几个。”   曹川摇头。   “拿着这个。”   他朝白想递来一只军绿色腰包。   “里面有对讲机、手电、喷药、绷带、信号弹。”   “我们先检查一下尸体,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第四十九章 魔音   曹川嘴上说自己只负责统筹考核,但在应对急情这方面其实做的相当专业。   “肉都啃的差不多了。”   “血液没有毒素残留,不然这些虫子是不会吃的。”   “没有大型猛兽撕咬的痕迹。”   “从这个啃食进度来看他是被啃了整整大半天时间,说明他9-10小时之前就躺这儿了,他的死亡时间是今天上午。”   “排除毒素,排除叮咬,排除妖兽袭击,我觉得是幻境深处的某些东西影响了他。”   说完这些他看白想:“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其他时间他沉默寡言,这时候却意外的健谈。   “你们之前的说辞,是幻境外围风险很低。”白想说道。   “是这样的。”曹川点头,“但这种东西没法保证——如果我们能确保任何妖潭的安全范围,宣传上就没必要把它们描绘的那么凶险。”   “而且到目前为止这句话不算错。”曹川又道,“他们不是在外围被杀死的。”   “这里距离外面警戒线也就只有十几步。”白想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如果这还不叫外围,那这个妖潭范围该有多小?   “很正常。”曹川又低头去看尸体,“因为有不少倒霉蛋都是这样死的。”   什么意思。   白想眯眼。   “幻境——你知道幻境是什么意思吗?”曹川蹲在地上歪头看她,“发现这个妖潭的第一天赤龙军就派人深入去查看了,一支15人的小队,无人生还,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在了雾区深处,一直到一个小时后第二支队伍在距离警戒线三十米的位置发现他们——也是都变成了这副惨状,中间外面的人没听到里面传来任何动静。”   “目前的猜测有很多种。”他继续说道,“一个是……感官上的屏蔽或者篡改,就是越深入雾区,可能就越受到妖潭污染,感官就会出现错差,可能会出现分不清方向、看不见、听不见东西、无法发声之类的情况。”   “还有就是他们早死了,在深入雾区遇到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时就死透了。自己走回来倒在这里的不过是他们的尸体。”   “这也是一种很常见的污染残留现象,不少幻境妖潭里都会出现。”   “也就是说。”白想也跟着看尸体,“但凡是像这样的例子,多半都是因为越过了那条‘线’,深入接触了里面的‘污染’?”   曹川点头:“我猜是他们想加快侦破的效率。”   至于为什么想加快效率也很容易理解,这些人背后的公司应该是有属于自己的消息渠道。而野外营地如此大的动静,哪怕方孝淳的到来查不出来,但贲灵剑道、赤龙军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他们当然也很容易猜到幻境背后关联的东西。   那这可是一笔巨大的功勋。   不用问,谁最先破除幻境妖潭,将隐藏在幻境后面的妖国入口给找出来,事后一定能得到巨量的赏赐。   在官方,在民间,口碑都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人为财死,利动人心。   对个体尚如此,更别说公司这样纯粹因利益才会成立的集体。   李钰,韩志峰,古雍。   三位所谓的专家,大概率就是想要先一步抢走最大的功勋,这才会选择在缺少曹川监督时铤而走险。   这些人……该不会以为他说的“去接一个人”是接他们的竞争者吧?   “我们需要深入雾区吗。”白想问他。   “别人可能需要。”曹川看着她,“你的话……并不强求。”   “怎么才算深入雾区。”白想追问,“判定是否深入的‘线’是什么。”   “颜色。”曹川很笃定,“外面这些雾虽然浓,但还算是正常的雾,往里面再走一段你能看到血色的雾。”   “进了那里面,也就算是过了‘线’了,发生什么都别意外。”他点点头,“比如只要摸到那附近,就会听到一种很特殊的‘声音’。”   “声音?”   “类似口琴,或者风琴,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很近,在红雾区附近就能听到。”   顿了下,白想又问:“外部方案都试了吗。”   “风扇、抽风机、火烧,都试过。”曹川摇头,“风吹不散,气抽不动,火烧不进,火苗接触雾气就会熄灭。”   “而且我们是用火把试的,这里的环境你也看到有多潮湿了,难度很大。”   那就是只能从内部破解了。   白想思忖。   其他的暴力手段,比如炸药、导弹,甚至直接去找周靖安那个级数的高手也行不通。   因为桃朔华说了,这么做很可能破坏妖国的入口,导致问题无法根治。   “走吧。”   曹川站起来。   “只要不进入红雾区就都在外围。”   “我们先在外围找找,你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你能获得启发的地方。”   一边说着,他一边先自己走了两步出去。   走到一半没听到动静,回头,却看到白想蹲在自己刚才的位置,手上拿了一根树枝在拨弄残骸。   她胆子是真大啊。   不怕尸体上面有污染吗?   无语,曹川只好转回来,站在旁边盯着白想的动作。   “有启发了?”   他问白想。   “你们是怎么处理尸体的。”白想抬头问他。   “烧掉。”曹川回答。   “不解剖?”   “已经解剖过了,没用。”曹川摇头,“我开头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肯定,还不是因为看过尸检报告。”   “那你们的解剖肯定不彻底。”   白想站起来,指指下面:“听。”   曹川眯眼,“听什么……?”   “听就是了。”   ???   好。   我就来看看你搞什么!   不是很服气的蹲下去,曹川尽量靠近‘古雍’的尸体,把精力集中在听觉上,居然还真捕捉到了一些微弱的‘声音’。   “是不是类似口琴,或者风琴?”   白想突然伸脚用力踩进尸体,只听噼啪一声,尸体的胸骨直接被她踩凹陷进去。   她干嘛?   曹川迅速后退开来。   白想示意他凑过来看。   曹川照做,按照她指的凑近过去仔细观察,突然目光一凝,眼里露出惊骇的情绪。   居然是——在那凹陷的胸口位置,也就是胸前突出来的断裂肋骨上,居然密密麻麻有很多真空小洞?   这是什么?   虫子能蛀到这么深吗?   “这就是‘声音’的来源。”   白想说道。   “在某些因素的影响下,他的骨头、皮肤被钻出无数这样的洞。只要他在运动,空气穿过这些小洞,他自己,或者旁人,就会听到耳边传来这样的动静。”   “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一种独特乐器了。”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五十章 剑路(求收藏求追读~)   居然是这样吗?   曹川凑近仔细观察,发现还真是。   之前动静不明显,是因为尸体已经是静止状态。再加上有些孔洞也被小虫钻进去啃食,每当夜风在丛林中呜呜刮过,这‘骸骨魔音’发出的效率也有所降低。   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因为如此一来,很难说他自己当初听到的声音到底是从队伍中哪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会不会就是古雍?   总不可能是我自己吧?   “我们离开这!”   “快!”   事态有变,曹川立刻做出最保守的选择,带领白想迅速后退脱离浓雾范畴,就连古雍的尸体都不要了。   这东西回头让下人拖回来就行了,当然是保全自身比较重要。   至于李钰和韩志峰两人的生死安危……又不是他按着这两人去冒险的,死在里面也只能算他们自己贪功。   一出来曹川就拿出对讲机开始联络,把这里的发现传递出去。   完事后,他才用惊叹的眼神盯着白想。   桃朔华推荐这个人过来不是镀金的吗?   哪怕一路上根据她的表现自己已经尽量高估她了,但才刚进来看到一具尸体,甚至都没看过解剖报告了解详情就立刻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和她比起来,到底谁才是专家?   “他们说可能是解剖组忽略了……”曹川尽量克制声音里的情感,“骨头里的洞,当初不是没人发现,但没人做出这样的假设——他们都以为那是虫蛀所致。”   “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他看向白想。   “我的听力比一般人敏锐。”白想只是把功劳推给五感。   这也不是她胡吹,而是她现在的心流循环早就不局限于照本宣科的那些器官。   五脏?   我全身循环都建立起来了,都‘诸法同修’了,我干嘛死板的只养经书上提及的器官?   五感,听力视力这些,自然也是在一并被温养强化,她现在的各项感官就是领先一般人老大一截,说她是靠敏锐听力发现的‘声音’也没问题。   当然了,实际上最大的功劳还是要落在神魂异能上。   当初面对妖潭‘神离’,每当涉及污染的部分靠近她时,她的心相心流就会发热,产生类似大日灼烧,热血沸腾的感觉。   而刚才,第一次捕捉到那丝微弱动静时,她体内也有发热的感觉,这基本就是明牌提示她这个‘声音’有问题了,她又怎么可能马虎忽略。   “是有可能。”曹川立刻就相信了她的解释,“时间太紧了,来不及搭建专业的解剖室,他们在野外嘈杂环境做的解剖,得出的结果也并不专业。”   专业的解剖室是要保持安静和通风的,有这两点,从幻境妖潭里抬出的尸体不可能隐瞒骸骨孔洞发音的奥秘。   这么看,所谓的幻境,可能也是由这种奇怪音律所导致的。   是因为耳边总能听到这种音律,但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来源——发现不了其实音律是来自自己体内,来自自己的骨头之中,这才产生幻觉的吗?   想到这里,曹川是彻底坐不住了。   反正消息他也报上去了,直接带白想回营地,找到一个很特殊的白色帐篷,进去之后就要求:“我们要做‘乙级检测’。”   几名白大褂正在里面写东西,他们明显是认识曹川,知道他是州治府人,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给他们安排,做了一系列化验检测的程序,最后还用一种特殊的仪器给他们拍了骨头片子。   “你要这么看……”一名年轻的女医生主动示好白想,片子出来后教她如何查看关键点。   白想听的很认真,她要知道这种片子能不能拍出她的体内异常。   女医生很快讲解的差不多了,白想确定模拟心流这一招在机器这里也有效果。   那心流还真是一种特殊的能量。   她心里思索。   能通过心流修持内景,修持心相,这好像是人独有的能力。   只是这种能力相比于外相所能造成的干涉力、破坏力而言是太弱了,而且修持心相也并不能做到长生不老,所以大虞人族才会在千多年前放弃主修这条路,拿它来辅助修习剑道。   那么‘炁劲’……又能造成怎样的干涉力、破坏力呢。   吞服过药片,她全身温养的总进度暴涨,推测已经过了两成。   按照这个进度走下去,只要每天药片不断,而且效果不递减,那最多十天吧,十天后就能完成心相蜕变,正式达到化炁的境界。   果然是神药。   就是不知道走了这条路,我以后还能不能铸剑。   原版经书上说可以,白想也觉得可以,因为内循环确实可以让妖气妖力永远都不和心流发生冲突。   但终究没有实践过,她也不敢百分百肯定。   女医生还在试图跟她套近乎,但白想却突然觉得右手心传来一股凉意。   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了一条舌头,在她手心中央舔了一下。   她面上不表,先是支开女医生,一个人走出白色帐篷,找到一个偏僻角落才抬起右手。   果然,右手掌心下也出现了淤血痕迹。   这次比上次更夸张,是切实有血珠渗透出来。   我的手刚才就放在剑柄上……   立刻拿起云纹木剑对光查看,白想眯眼,发现木剑剑柄上的云纹已经彻底变成血红色,在灯光照耀下有些妖异。   神魂一动,尝试顺着手臂蔓延过去。居然没有了那种抗拒的感觉。   万物万事无非就是0到1的突破,这感觉消失,白想立刻试着将神魂灌输进入剑体。   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碰,但很快她就熟练起来,一直将神魂灌注约一半的量,开始尝试操控木剑。   第一感受,灵敏度大增。   剑仿佛成了身体的延伸,所有基本剑招的连贯性在原先基础上暴涨了一截。   这岂非另一种形式的身外身了?   当初来课堂初讲的老师,也就是那西装美妇……我这套流程除了缺少妖潭以外,和她说的铸剑图景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再次检查了一下整柄木剑,又挥动几下,细细聆听剑刃切开空气发出的嗡鸣。白想确定:剑刃的强度、锋利度、柔韧性都有了非常明显的提升。   这并非是灌注神魂带来的提升,而是剑体吸收旧血自发的提升。   这把制式相似于四面汉剑的剑生剑,居然如此不声不响,和她一起开始了蜕变。   而且……白想还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就像从灵魂深处迸发的本能。   在邀请她。   在诱惑她。   把心流也顺着手掌……灌输到云纹木剑里去。   不过她暂时没机会了。   “呼啦”一下,门帘被掀开。   曹川负剑,拿着报告走出来,看到白想后立刻来到她跟前站定,抱拳对她欠身低头。   这是谢我……   如此态度,他的骨头有问题吗。   “发现了小孔!”曹川说话时语气很明显带着惊惧,“但还好全身加起来只有三个,也没钻透,发不出声音,只需一次手术就可以解决。”   他这样说,白想反倒好奇了,问道:“那位古先生包括曹从事你,你们过往探索妖潭的时候,难道没想过带些抵御污染的器物?”   “怎样的器物,能比剑士的剑效果好呢?”曹川摇头。   说着,只听“锵”的一声,他挥手拔出身后长剑,顿时展露出这把剑的真容。   果然是八面剑。   白想看看他的体格,感觉这种重剑确实很适合他。   “‘沉渊’。”曹川呼唤一声,便见剑刃释放出一团黑气。   这团黑气快速缭绕扩散,在半空中凝聚出一道冰冷水流,环绕曹川旋转一周,又被剑刃吸了回去。   “我刚到凝相,还不能稳定释放‘沉渊’出来。”曹川现在对白想可谓直言不讳,“但有‘沉渊’在,妖潭的污染就很难直接渗入我的身体。”   “因为‘沉渊’也是妖潭。”   “每个妖潭都存在独一无二的能量场,不同的能量场碰撞,会根据强弱出现不同的结果。”   曹川摇着头:“能悄无声息突破‘沉渊’,这样的妖潭,我跟着大人那么久,至今也是第一次见。”   这样么。   白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我可不能光嘴上谢你。”   想了想,曹川让她在这稍等,不一会儿就拎着一只手提箱重新归来。   当着白想的面打开箱子,展露出嵌在凹槽中的一套黑色战服。   从紧身衣到配套的马甲、关节护具、防弹板,防护面罩……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黑水蛇MAX’。”曹川介绍。   “款式不分男女,原本是给我家人带的……想来他们也会理解这个决定。”   “拿去吧。”   “在这枪林弹雨的战场上,防刺服是没什么用的。” 第五十一章 起源   另一边,周佶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中。   三层楼的别墅小洋房,除了男仆女佣是一个活人都看不到,他皱眉叫来自己的起居女佣,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找我?”   女佣有些紧张:“回少爷……座机是,老爷让你回来后记得做完练习再休息……”   “练习个屁!那部手机呢?”   “那部手机……是有不少来电……但您说了会打那部手机的都不是重要的人,所以我就……”   “没接?”周佶这才笑了笑,“还行,待会自己找付总管讨赏去吧。”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脱了外套递给下人,周佶来到书房,第一时间选择启动桌上的一台电脑,联网成功后开始浏览一些新闻讯息。   在这过程中,下人们帮他脱了外裤、打来热水泡脚、端来水果零食,另有一名年轻女佣站在他身后帮他揉肩。   周佶让人去卧室把‘那部手机’拿来,点亮后发现未接来电里几乎全是汤敏。   “蠢货。”他露出讥笑,“我一开始承诺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明显不符,她怎么好意思再找我的?”   佣人们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一个个都屏住呼吸,尽量不引起他的关注。   “擦干净后就拿下去吧。”周佶感觉自己还是需要一些私人空间,让人把脚擦干净就端东西退下。   只留他一人后,他想了想,从桌上拿起另一部做工明显更精良的手机,开始拨打一个号码。   短暂的等待后,对面接了。   “小师叔。”那是一个温婉女声,“这个时间点找我,是有何事?”   看看看看。   有教养的女人和没教养的女人真是天差地别,一开口就很不一样!   一声小师叔,周佶从头畅快到脚。还客气跟对面推脱起来:“学姐不用那么客气!你毕竟不是我青牙道人,喊我周佶就可以了!”   “那可不成。”那边的女生很是认真,“家师拜入贲灵前乃青牙人,严格算是你的师兄,那按辈分我就该叫你师叔才是,这是礼法,不可逾越。”   “那随便吧!”周佶也没打算太纠结此事,和那女生寒暄了几句,然后才道:“我这里得给学姐道个歉……因为学姐委托我办的事情,我没弄好。”   “是警告那白想的事么?”   “对!……不知道她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在弄她之前入道了!我不带剑居然不是她的对手!”   “而且她还在13号晚上破了场妖乱,张道明、方孝淳……现在好多人物都知道她了!即使妖仙道也不敢随便报复!”   说起这个,周佶难免愤愤不平。   虽然因为妖仙道作乱的影响,方孝淳赶来赤龙后将主要精力放在排查妖道上,但青牙剑道牵扯其中也是事实。   方孝淳可不管周佶是不是被嫁祸的,哪怕他来到赤龙查看卷宗后也认定此时和周靖安无关,但爱女遇险,他难免是在气头上。   正好周靖安也不想和他正面对上,在徐哲建议下把二孙子周佶送去督检司应对查问,也算是表达出了周家的态度。   那我可是成了牺牲品啊!   一想到自己被锁在铁椅子上,隔着审问室的铁栏杆被那些人打了一夜强光,折磨的连觉都睡不好,周佶就恨的咬牙切齿。   “不过学姐放心。”他冷声说道,“我已经找到乘风剑道……那柳梦卿和白家本就是世仇,别人怕得罪方孝淳,那疯女人却是谁都不怕。”   “如此,那萱就谢过小师叔了。”   “学姐不必客气!”周佶说话时眉飞色舞的,然后又问:“我听付叔说你们派人去一中了?”   “对,家师听闻了妖国的消息,觉得道内不能放任不管,便叫梁师带队,我和郝师兄也在队里。”   “这算历练?这么说你们现在在赤龙?”周佶立马站起来,“需要我给那粱文伯……给梁师接风洗尘吗?”   他有巴结贲灵的心思,但对方却推拒掉了。   “等处理完这次妖国之乱再一起聚吧。”女生笑道,“现在距离下一届全国剑试不到一年,小师叔如果勤学苦练,想来我们很快能在剑院团聚,也不必急于这么几天。”   “练剑?”周佶把脸垮了下来,“算了吧……我就没有那个天赋。”   “现在全世界都在发展科学科技,很明显以后是电磁炮、激光炮,甚至轨道武器的天下。剑道又不能长生不老,练或者不练有什么区别!”   后续寒暄几句,周佶和对面约好妖乱结束后来家中做客,也就随手把电话挂了。   另一边,贲灵一众到了营地,在老师梁文伯的带领下面见了黄迁,也是和白想一样被指派了帐篷。   位置偏向营地西南,虽说也是避开了正面防线,但显然不如北边的好。   “周佶……真是远不如他哥周赢行。”   借口通风,独自躲在树丛后面,外貌冷俏的柴萱低头默默盯着手机,眼里流露出些微不屑。   科技力量再强大,那也是外物。   就像她手上这部特殊手机,只能利用,却不好依靠。   柴萱不打算牺牲身体做机械或者生化改造,在她看来,剑道就是突破超凡的唯一道途。   她的目标是抵达顶峰,什么青牙剑道,齐大剑院,不过是她实现目标的跳板罢了。   “不过,白想入道……?”   “刚才看名表她居然在那侦查组里……肯定是方孝淳安排她过来镀金。”   有点麻烦。   柴萱蹙眉。   主动激活那个地方泄露气息,招来妖仙道之流制造混乱。   贲灵要派学生历练,她也加入其中,名正言顺来到这个地方……这一切都在她计划之内。   唯独这个白想,她的身份,已成计划的最大阻碍。   此行对自己太过重要,可以说决定了自己能否重铸道基。   偏偏又是抢的白家机缘,要在那个地方完成突破,那白家人绝对不能靠近过来!   必须除掉她!   但是该怎么做呢……   她只是剑生,自然不是这边的对手,但有梁文伯和郝承卓盯着,我也不可能直接动手杀她……   对了,周佶刚才说妖仙道要报复她?   柴萱眼里有光芒闪烁。   这说明13号当晚,被她弄死的妖人很特殊,很可能和妖仙道高层有亲密关系。   “青牙系在督检司有人。”   “督检司最近缴获了一部妖人的手机,里面存的几个号码,他之前好像跟我炫耀说过。”   “如果让那些家伙知道,白想也在这里的话……”   哼,这么看周佶还是很有用的。   柴萱抬头看了眼四周,悄然给手机换了张卡。   她没有点进通讯录,而是纯靠记忆开始输入数字,编辑了一条文字信息,点击发送。 第五十二章 祖地(求收藏求追读~)   南山营地。   站在营地靠北一座塔台上,白想正在查看手机。   蚊蝇乱飞,却很神奇的没有一只能真正落在她身上,总是在刚一降落的瞬间就被震开,只能绕着她不断嗡鸣。   白想懒得搭理这些虫豸,一边看一边在回想刚才和曹川咨询的结果。   这么说,那种发热预警的能力别人没有。   剑士铸剑后,一直到成功凝相之前是无法和剑中妖潭建立统御关系的,只能靠妖潭自带的能量场抵御外界妖潭的污染。   哪怕到了凝相以后,能够主动控制剑中妖潭释放的‘场’,他们感应也是用过这个‘场’来感应,什么心相发热心流预警,甚至靠发热来抵御污染的影响,这在曹川那里都是不存在的。   看来也是神魂的影响。   白想看着灯光下飞舞的蚊群,暂时不想那么多,按照未接来电拨了回去。   大虞的民生建设不怎么样,‘诺基亚’的信号接收能力有些抽象,进了野外丛林就几乎成了哑机一台,需要靠近外围,登临高处才有信号。   若非如此,曹川也不会让她用对讲机联络。   “喂……?”   电话接通,白盛举沙哑的声音传递过来。   “想儿?”   “是我。”白想回应,“我现在已经在野外军营这里,我没事,爷爷可以别太担心。”   未接来电里,白竹清三个,白盛举足足五个。   数量最多,又是老人长辈,不管出于什么角度都该先打这个电话。正好也能问一问服药的效果。   “效果很好!”白盛举咳嗽一声,语气里的力量很明显是恢复过来了,“关山他们调了药水喂给我喝了,药很不错。”   “这样养个五六天,我肯定能让柳家女娃下不来台!”   这个白盛举,都病倒了还不肯服老,依然还惦记着比剑的事。   他很关心白想的情况,不但详细问了她和州治府人会面的细节,还问了她在野外营地的一系列见闻,对方孝淳亲自见她并不感到如何惊讶。   “方显章是以孝道仁德而出名的。”他告诉白想,“这个人出仕时最有名的事迹就是拒绝了天家面见,要在家里服侍老母走完最后一程,天家一开始以为他是在装,找人打听了细节才知道他是真的日夜服侍老母,粪袋尿袋都是亲自处理,这才记住了他的名字。”   “你救了他女儿,他面见你,给你重谢才是顺应人设。你却是不要太过放在心上,别把我和你的命运绑在一起。”   大虞毕竟是封建王朝,以孝忠构筑道德体系,皇权也是建筑在这套体系之上。   方孝淳如此孝直,正顺应了大虞最大的政治正确,天家自是铭记此人,只要他后面稍微一起势立刻就能得到升迁。   听起来很合理,但白想却是眯起了眼睛。   大虞寿数1600年,中间并不是没断绝过。只是每次断绝都有天家后人扶持而兴,这才能够流传下来。   几次复兴使得民族概念深入人心,即使异姓王于乱世中争霸成功,也要给自己挂上一个天家后人的名讳来确保正统。   就像汉室。   如果三国争霸是以蜀汉获胜而告终,汉再复起,那以后的王朝就算更迭,不少争霸者也一定会改号姓刘。   非如此,天下不定,人心难安。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选择。   只不过,这套体系运作下来,按理应该是忠在孝前。   这大虞是怎么回事?   怎么学起司马来了?   白想理解白盛举的意思,无非就是说方孝淳未必是真心实意,说官场多得是逢场作戏,让她不要因为自己康复而觉得受了方孝淳天大的好处,因此倾向于给对方卖命。   “放心爷爷。”她低声说道,“我心里有数。”   “嗯!”   白盛举语气很是高兴。   别的孩子这样说,他肯定不信。   但白想,自从入道后,还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不过……你说野外妖国……那个拦路妖潭还表现出‘声音’特性……”   他沉吟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   白想能猜到他在酝酿什么,也不打扰,安静等待。   “其实,从你白天问我问题我就该想到了。”白盛举叹息。   “醒来后,竹清跟我说了剑术的事。”   “你是不是怀疑,神鸣剑道的根本法,是落在‘声’上?”   “是。”白想承认。   无论是神鸣剑术的古怪招式,还是‘神鸣’二字的拓展联想,都无疑把答案摆上了台面。   柳梦卿选的妖潭观想图‘啼婴’,展开时也是先出啼鸣,几乎是以鸣叫产生了精神攻击。   她说这图契合神鸣道场,也是在强调这个答案。   “你说的箫声,我也怀疑过。”白盛举在那边摇头,“查不出来。”   “只是,想儿,你说那妖国入口的拦路妖潭也有‘声音’特性,这倒是让我……我得说些事情让你知晓。”   “那就是为什么我坚持要留在赤龙道。”   “为什么我非要守着神鸣道场。”   白盛举又轻轻咳嗽一阵,继续说道:“相信你也猜出来了。”   “不错!这都是为了寻找我白家断绝的传承——寻找失落的妖潭祖地。”   他格外强调了‘祖地’一词,开始详细解释它的概念。   妖潭,观想图,铸剑法。这三者其实是一脉相承,共成体系的东西。   还是拿青牙龙蟒举例……周家有观想图不假,有铸剑法,知道如何驯服青牙龙蟒,将其收入剑中不假,但光有这两个是不够的。   你还得经营出一个渠道,一个养妖地,稳定给弟子培育‘青牙龙蟒’这种妖潭才行。   这个倒是很好理解。因为大剑道的法门都是成体系的,一门弟子剑里大多是同一种妖潭。   但光靠自然狩猎,寻到同一种妖潭的概率也太低了。   这又不是寻找野生宝可梦,多跑一跑还有的搞。   ‘青牙龙蟒’这种妖潭一听就是稀罕货,想给弟子配适那只能靠人工培育,那就一定有培育工厂,也就是所谓的养妖地。   这种地方不要问绝对是机密,都是藏在只有派系自己知道的秘密位置,旁人根本就进不去。   但……   也正因是机密,遇到祸端也很容易失传,就连后人都摸不清具体位置。   “我神鸣剑道曾也位列七十二路,甚至是其中的佼佼者。”白盛举轻哼,“周靖安有的,我们当年也都有过!”   “爷爷的意思是。”白想猜测,“根据道场位置在赤龙,那白家祖传的养妖地,那个‘祖地’一定也隐藏在赤龙道周边的荒野之中。”   “就是这样!”白盛举坦言,“这就是我留下来的原因!”   “只不过多年来一直没有收获,我几乎放弃。”   “但现在你告诉我,他们在南边发现了‘妖国’,而且拦路妖潭有那样的特性……!?”   “想儿!”   老爷子语气激动起来。   “你可知道,那妖国里面,可能就是咱们祖传的养妖地啊!”   ……   结束和白盛举的通话,夜深,白想回到帐篷中,拔出木剑在膝上温养。   老爷子让她多关注妖国,如果可能,希望她能把此事和方孝淳说明,让这位方州牧看在救女情分上帮助道场取回祖地。   甚至极端一点的情况,祖地白盛举都可以不要,但祖地极可能留存的观想图和铸剑法,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手里。   “养妖地废弃后会散发妖气,自然也会诞生妖潭。”   “这样的妖潭妖谲滋生多了,也确实可能化作妖国,直到那一小块虚空秘境都被妖气充满,止不住的要逸散出来。”   “如此自然会被人发现……妖仙道便是因此而被吸引过来。”   “虽说到目前为止只是猜测,但那么多巧合全凑在一起,是神鸣祖地的概率确实很高。”   思忖着,白想又想到了贲灵剑道造访一中。   贲灵剑道。   齐大剑院。   这些人不好好在齐云道待着,无端跑到赤龙道来,现在看来有些可疑。   柴萱会在其中吗。   如果她也在,结合她曾在道场‘吹箫盗宝’,这次神鸣祖地她还在,这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好像真的太巧了点。   闭上眼睛,白想暂时不想太多。   那套‘黑水蛇MAX’战斗服已经被她穿在身上,乃是黑色连体紧身衣打底,马甲里塞好防弹板,手臂、腿部戴上护具,搭配纯黑色的野外丛林战地靴。   看说明书,这东西光紧身衣都能防御小口径子弹,护具和防弹板更是能抵挡高动能冲击。   给普通人作用依然有限,但若是给她这种本身就炼体有成的,加成就不是一般大了。   狭小帐篷内,她就这样戴着鸭舌帽,一头白发除两侧垂落外都束成马尾从帽孔钻出,作正跏趺坐,开始尝试将神魂和心流一并灌入膝上木剑,实验这样做会有什么效果。   心流入剑,初始并没有任何异常。   但随着涌入的心流越来越多,在剑体内部产生‘拥挤’,这柄本来可以说平平无奇的云纹木剑,它竟然凭空悬浮起来,周遭的空气开始扭曲。   心流在里面被压缩了?   睁开眼睛,白想眯眼盯着木剑。   有种预感,这层环绕在剑体周围的无形扭曲,可能就是‘炁’的雏形。   有意思。   她感觉有趣。   这本来是不可能实现的图景——任何人的心流都不可能在养神阶段离开身体,更勿论是灌入剑器。   除非这剑天生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剑内也流有他们的血,也有他们的神经组织。   “嗡嗡……”   木剑开始发出颤音。   白想通过神魂第一时间察觉到原因,却是剑体承受不住‘无形扭曲’的力量,内部结构有崩溃趋势。   还是需要神魂配合护持。   如果少了神魂灌注,心流灌多了,这把剑恐怕会直接炸开。   轰……   就在这时,帐篷外隐约传来一阵沉闷巨响,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警戒!”   “警戒!”   紧随其后的是呼喊和警哨。   她出了帐篷,正看到一名赤龙军叼着哨子在夜雾中猛吹。   而在他身后,是奔涌过来的血色雾潮。   上架感言   他们说,上架感言是传统。   好吧,其实我也是个怀旧的人,我觉得尊重传统没什么不好的,尤其是在各方面矛盾越发激烈的现在,传统也许就意味着稳定。   稳定,谁不喜欢稳定呢?   我也喜欢。   但又没那么不喜欢。   听起来像是在糊弄人——作为读者眼中积累字数将近1500万,合计四本完本作品,上一本500万字作品从开书到完结全勤奖半年奖一次不落的家伙,“不喜欢稳定”从我嘴里说出,好像确实缺乏那么点重量。   但我是真的没那么喜欢。   生活中的现实世界,没有魔法,没有异能,没有外星人,没有超级科技……想象一下,你只需要找一份工作,或结婚生子,或品味孤独,伴随那点琐事和爱好,一眼就把一生望到了头。   所以,这当然不是我喜欢的稳定。   我喜欢的稳定,应该是稳定的思索,稳定的创想,稳定的敲打出心中的文字,稳定的将它们堆砌成故事,再稳定的收获一些评价。   在这一行,我其实没有什么天赋。   我既不像有些人一书悟道,又不像有些人天天日万。   我只是被安排了一个躁动的灵魂,就像把这个狂躁的灵魂强行塞挤到身体里一样,守不住悠闲,耐不住寂寞,成天到晚胡思乱想。   借此,回答部分读者的疑惑……关于为什么探案集完本后那么快就开了新书。   因为我闲不住。   习惯了创想神秘和怪谲,习惯了在想象空间中亲自见证那一幕幕画面,你让我休假?   我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神怪绮梦,然后突然被人唤醒。醒来后的我每天看着清新空气,看着午后阳光还有晚霞黄昏,脑子里却还对那个绮梦念念不忘。   我就像是被剥夺了名为‘写作’的超能力,像习惯了爆炸、枪林弹雨的战壕兵突然被拉回和平年代。   我瞬间就归于平凡,沉寂在这稳定的人间。   我讨厌这样。   所以我当然闲不住了。   等不了几天我就开始完善关于新书的资料,开始起头撰稿,一次次修改,幻想着这一次我想要做一个怎样的梦。   如果‘写作’就是我的超能力,那么我很感激命运赋予我这样的能力。我能做的就是一次次用我的思想,用我的双手去诠释它,努力把梦编织完整,描绘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沉浸并且享受其中。   这是我给自己选择的稳定。   因此我是一个既传统又离经叛道的人,是一个既喜欢稳定又追求刺激的人。   也许这样的矛盾正顺应了故事所要求的冲突和对立,也得垂青,有很多人喜欢这样的故事。   对此我想说:不胜惶恐,非常荣幸。   感谢一直以来追随的读者,感谢编辑蒜蓉还有boss。   上本书很多人说还是太文青,看着不够畅快,那么这本我就尝试换一种风格~   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人喜欢,我也会为此继续努力~~ 第五十三章 来敌(1/5)求首订!   悄无声息的,血雾吞噬那名士兵。   它就像绚烂的烟花,像在海水中盛开的某种不规则流体,就那样收缩绽放了一下,当那士兵踉踉跄跄的从中逃窜出来时,他整个人已经大变样了。   衣服,装备全都完好。但他的身体,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部分都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孔洞。   偏偏他还毫无察觉,一边跑一边让空气流入这些孔洞,顿时从身体中散发出一股怪异的琴声。   “什么动静?”   “袭击?”   赤龙军的反应还是很迅速的,瞬间就有百十个人从周遭帐篷里钻了出来,一个个都是全副武装,显然睡觉的时候也没下装备。   但当他们看清前面奔跑过来的士兵时,他们还是不自觉张嘴瞪大了眼睛。   一方面是惊诧所致,另一方面,从士兵身体内发出的琴声似乎具有神奇的魔力,一听到便混淆掉了他们的感官,顿时叫这支队伍混乱起来。   “什么声音?到底什么声音???”   作为始作俑者,那吹哨士兵则是一边跑一边惊恐回头,口中发出一串尖叫。   他只觉得整个身体不断翻涌又酸涩又冰冷的感觉上来,耳边回荡着古怪琴音。   不管他怎么跑,往哪个方向跑,琴音都好像是从他身后,甚至是从他耳边发出来的,这简直叫他吓破了胆,几乎是手舞足蹈的在丛林中奔行。   唰唰……!   突然从红雾中钻出几道纤细红丝,红丝瞄准他的脊背穿透进去,他惨叫一声,竟是整副骨架一下子突破了皮肉束缚,“噗嗤”一下钻了出来,变成一具提线骷髅。   到这个时候,它距离曾经的队友也比较近了。   因为被琴音混淆了感官,近距离站着的十几人有些紧张拿枪瞄着其他方向,有些则不断在大声说话,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骷髅的异常。   嗡——   而在白想眼里,穿入骷髅骨架的几道红线似是传递来一股震动。它眼里顿时亮起猩红妖火,捞起地上的突击步枪就瞄准前方开始扫射。   哒哒哒哒哒……   完全没有反应时间,不少人被它近距离开枪扫中身躯,打断手脚,纷纷惨叫着倒下去,也疯狂的拿起武器开始反击。   白想第一时间窜了出去,身体飞扑到一棵树干背后,刚一落位就感觉树干密集震动了几下。   果然是幻音。   她靠在树干上盘算着战局。   吹哨士兵显然是死透了,他被红雾中的敌人用红线操控,犹如一具提线傀儡,而且散发出的魔音还能制造幻觉,让其他士兵要么分不清方向,要么五感紊乱消失,只能杂乱无章的到处开枪。   哒哒哒哒……   轰……   林地顿时化作混乱战场,枪炮声,地面的震动,空气里都是烟尘臭味。   “吼……!”   “噗嗤!”   右后方传来低沉兽吼,她稍微探出侧脸,正看到一头畸形骨兽从红雾中钻出,一口咬掉了一个士兵的脑袋。   这畸形骨兽像是由多具人类骸骨拼接而成,两米多高,骸骨关节处突出尖刺,骨架更粗,口齿变大,乃是背对着背,互相侧身,共同用起码八只巨大骨爪在地上爬行。   “吼!”   “吼吼!”   不断有低沉吼声从雾中传来,看这情况也不只有一头骨兽。   突然受到这样的冲击,这一侧的营地防卫隐约有了崩溃的迹象。   是妖仙道?   前面才说不敢来袭击,怎么突然释放出这么多力量?   心头存疑,白想行动上不再犹豫。   她先是把配套的黑色口罩从下面拉上,然后快速从树后翻滚出来,厚底战地靴在泥地里用力一蹬,化作一道黑色暗影冲入战场。   “啊……!啊啊……!!!”   在她前方,一名醒过来的赤龙军士兵躺在地上,手持突击步枪疯狂朝面前的骨兽开火。   那骨兽乃是由五具骸骨拼接而成,巨大的头颅几乎已经融合在一起,被子弹打在上面直冒火星,却造不成太多伤害。   眼看骨爪就要挥下,士兵眼前一黯,却是多了一个窈窕黑影。   双手握持云纹木剑,白想面容都被口罩遮挡,只露出一对妖异黄瞳,其中隐约绽放金光。   心流被大量灌注入剑身,剑刃周边顿时产生模糊和扭曲。   先试试看……   裹挟着前冲过来的所有力量,白想屏息,剑刃从左下方开始朝向右上方挥动,狠狠切出一记撩斩。   唰!   几乎没感觉有什么阻碍,这一剑就斜斜切过骨兽的身躯,掠过它的骨爪、它的肋骨、它关节的骨刺以及它的面容。   骨兽呆站在原地顿了一下,身体缓缓出现一道平斜切痕,其头颅上的切痕猛地朝外喷出大量红白血浆,哗啦一下散倒在地上。   哦……   看清这一幕,白想眯眼。   那她大概就知道了。   “吼!!!”   旁边一头骨兽顿时朝她发出怒吼,十几条骨爪按在土里,下一刻猛地临空跳起,犹如一头巨型蜘蛛朝她扑来。   嗡嗡——   下坠过程中,它的身体破开空气,其骨架上的无数小孔顿时散发出一阵扭曲魔音,原本躺在地上仰视白想的获救士兵双眼爆突,“哗啦”一下被魔音灌爆。   但是白想不受影响。   她能感觉到心相的预警,犹如体内多了炎炎大日,炙烤之下,她的内景,她的心流,她的血液无一例外都沸腾起来,反而带动身体机能不断攀升。   抬头盯紧胧影,白想在它轰然砸落时猛地撤步朝后躲开,单手持剑刺入其头骨,再用力一挑,头盖骨便被她掀飞,脑浆当空挥洒出来。   身后传来破空声,她半转拧身,下一刻一道骨爪擦着她的胸口捅入泥土,却没伤到她一根汗毛。   左腿卸力,右腿侧蹬。   白想身体猛地朝左,闪开后续跟进的啃咬,右手顺势倒持剑刃。   然后双腿再发力,左手推在剑柄末端。她猛地折身,剑刃当空划出直角,狠狠刺入骨兽头骨。   哗啦!   这一剑势猛,巨大的头骨被她捅了个对穿。大片猩红从两边破口喷涌出来,近距离泼了她半身粘稠。   顾不上讲究,白想换气,脚下动作一刻不停,身形冲向第四头骨兽。   骨兽眼中闪烁妖火,六条粗大的骨爪扬起,呈牢笼状将头颅包裹起来,同时一前一后又朝前探出四条骨爪,试图在半途拦截白想。   白想双眼微眯成缝,奔行速度又暴涨一截,看起来竟主动钻进骨爪包围。   快被抓住时,她猛地钱跃,身体在半空旋转腾飞,瞬间便穿过骨爪包围过来的缝隙,落地后直接一个翻滚,送剑刺入护笼缝隙。   “吼!”   骨兽颤抖,全身骸骨猛地朝颅骨收缩,一根根骨头迅速融合,想要卡死白想的剑刃。   毫无意义。   面罩下咧嘴,白想猛地加剧神魂还有心流的灌注,剑刃上的‘无形扭曲’顿时暴涨。   摧枯拉朽,她一剑切入颅骨中心,又侧着身子绕骨兽半轴,咬牙转剑,如同推磨一般,带着大量血浆狠狠扫出!   哗啦!   骨渣破碎,血浆翻飞。   第四头骨兽也轰然倒下!   再度换气,白想突然心生警兆,身体猛地扑下去,矮身绕骨兽残骸半轴,同步能听到子弹打在骨架上发出“嗤嗤”轻响。   是那‘哨兵骷髅’……   唯一被‘红线’操控的怪物,这个东西会用枪械。   绕到另一边,她一个翻滚从那头窜出,左手横挡,防御朝脸部打来的子弹,右手拖剑,直奔哨兵骷髅,一剑从它下颚骨送上,剑刃过半都从其颅骨顶端钻透出来。   “砰!”   哨兵骷髅承受不住她的力量,一颗颅骨直接爆开。   钻入它骨架的红线像是受惊,猛地收缩往红雾逃遁。   白想也不追,而是站在原地,将剑上沾染的红白血浆朝旁甩净,双眼直视攒动的雾潮。   刚才冲击的过程中,她的左肩、右腿都被子弹打中。   虽然那些部位都被战斗服保护的很好,没有见血,但她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化解皮下淤青。   “好本事……”   与此同时,雾潮又是一阵变幻,一个穿暗红色仿古袍裙的女子款款走出。   女子生的极美,不但皮肤白净,青丝如瀑,一双丹凤眼更是撩人,一举一动都充斥着魅惑气息。   她看着白想,目光落在她被作战服紧致包裹的身体曲线上,眼里闪烁着垂涎和饥渴。   “不到铸剑就有这种水平,历史上也就那几个完美养神能和你媲美。”   “按规矩我该邀请你加入圣道的。纵使你不愿,我也该把你活捉带回去,用来供那些长老研究。”   “但你杀了杨兴。”   她拉长语调。   “我要把你炼成妖奴……替代他陪在我的身边。” 第五十四章 破法(2/5)   她是‘吕然’?   妖仙道的那个护法?   白想皱眉,顿觉事态发展有些诡异。   妖仙道确实和她有仇,杨兴是这吕然的弟弟,两人情谊深厚,听闻噩耗后吕然飞速从泽州赶来妖仙道……这部分还可以理解。   但为什么自己刚到野外营地,妖仙道不到12小时就打上门了?   自己帐篷的位置可是在大后方!   就算是偷后援,也不该一上来就是吕然这种角色!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只是把类似思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白想呼吸就重新沉稳下来。   耳边的枪声、爆炸声、惨叫声……所有杂音都在变淡,整个世界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以及心流在体内循环奔涌发出的动静。   对方是‘染身境’。   根据赤龙道督监‘张道明’提供的资料,吕然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是染身大妖。   妖人的‘染身境’,对应剑士‘铸剑’以上的修持境界。但不同在于‘染身境’的蜕变期极长,从初窥门径到染身圆满一共要经历九次‘身劫’,每成功渡过一次都会使得实力大增。   这是因为妖人都是由人族叛变过去的,身体结构天生不同,要逆反自然,改身换法就只有一次次蜕变,犹如从幼虫到成虫,直至染身圆满后彻底化妖。   妖仙道的左护法……哪怕还要挂个区域的前缀,至少也该渡过了三次身劫。   一次身劫开始,妖人就可以驱使外相力了。在这方面妖道要比剑道更具便利,因为妖道是自生妖力,而剑道还要找妖潭借力,自然是前者效率更高。   两边级别无法做到精确对应,但三次身劫,白想印象中是大致相当于神合境到凝相境。   类似爷爷年轻时巅峰状态的层级吗。   白想屈膝放低重心,左手悄然打开马甲左上方的胸部口袋,从中取出一枚【养神平定片】含在嘴里,眼中只盯着吕然一人。   而吕然就明显自在多了,她先前躲在红雾中观察白想已有一段时间,自持已经看破她的底细,放完狠话不打算继续僵持下去,而是直接挥手一兜袖袍,从中释放出道道红线。   仔细看,红线前段隐约透着紫红色光芒。放出后直奔白想刺来,转瞬就逼近她周身角落,封死了她所有躲闪退路。   白想将心流灌注大脑和双眼,只感觉眼前画面像是在拆解慢放。   她亦看清了那紫红色光芒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枚枚长短不一的细尖刺,就像绣花针一般在尾端穿了红线出来。   操偶术之类的手段么。   看过哨兵骷髅被红线牵住是什么下场,白想集中注意力,双手握持住木剑剑柄,身体在这一刻看上去变得轻飘飘的,就像柳絮,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铛铛!”   “铛!”   计算出路线,她晃动剑刃,用刃口挡掉其中三枚刺针,轻飘飘的身体顺势在半空中翻转腾跃,带着白色马尾旋转一圈,居然躲掉了这一轮刺击。   吕然神色不变,举起的左手突然下压,手指牵住所有丝线用力回扯。   嗖!   白想身在半空也一直关注她的动作,见此情景自然知道她想干什么,半转身的同时亦看到数枚紫针弹射回来。   心流灌注入云纹木剑,剑体表面顿时荡开一层‘无形扭曲’。她顺势举剑护住周身,亲眼目睹——那些击中剑身的紫针都被‘无形扭曲’狠狠弹开,一根都无法扎进剑里。   “嗯?”   两试不中,吕然声调有些上扬。终于将眉头紧紧蹙起。   她应变也快……紫针回弹后被她绕线上指,左手五指犹如花蝴蝶在空气中攒动,那弹开的紫针就像获得生命灌注一般,一化二、二化四,凭空暴涨了十几倍多,分开落入这片战场上所有尸骸当中。   “起来!”   捏紧红线用力再扯,呼啦一下,百十具尸骸……无论是赤龙军的还是被打碎的骨兽,竟全部同时被她拉扯立起!   一时间,这片战场残存众人的注意力全部朝这里投注过来,看到吕然后顿时有人惊叫出声:“是妖仙道!”   二话不说,外围士兵顿时举枪瞄准吕然射击。   吕然左手拨动红线,犹如弹奏悬空的琴弦。一方面驱使部分尸骸挡住朝自己射来的子弹,一方面再次驱动那些骨兽,叫它们的骸骨身躯重新活动起来。   这样的操控法,数量又多,骨兽又重,效率自然是比不上骨兽自己驱动。   但别忘了骨兽的骸骨都被红雾妖潭影响污染过!一个个密布细小孔洞,这一动起来顿时又发出诡异魔音!   “啊……!!”   “噗嗤噗嗤!!”   不少距离骨兽较近的赤龙军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个都被魔音灌爆了眼球,倒在地上失去战力。   “哼……”   吕然嘴角扯动邪笑,再看白想,却发现原地已经不见踪影。   人呢?   目光急转,瞥见在右侧前方的尸骸肉盾中似乎有一道黑影在快速绕行。   线随心动,一众尸骸在吕然控制下围拢过去。   黑影正是白想,眼见突袭被发现,她索性选择正面迎敌,一个闪身躲开一具尸骸的搂抱,身形穿梭到它后方,挥剑切断了其身后红线。   如法炮制了二、三次,这群尸骸兵顿时被切出一个缺口。   白想正要往那边突围,突然看到左右两边扑来的尸骸兵,其眼眶中的猩红妖火在急剧闪烁。   心血来潮,思想都来不及运转到位,她已经遵照本能驱使,用脚尖勾起一具斩断红线控制的尸骸,把它勾起挡在身前。   下一刻,周围尸骸瞬间爆炸,无数骨渣碎片就像雨点般扫射过来,将那具肉盾尸骸打成了筛子,也有零星碎片打在白想身上。   死了吧?   目睹尸爆形成的一片血雾,吕然露出兴奋之色。   再完美的养神也不可能近距离抗住‘紫红毒爆’。   不会彻底炸碎了吧……?   嗖——   一道黑影嗖的冲出,挥剑将拦路的尸骸拦腰斩断,急速跨越最后的距离,已然和吕然正面相对。   吕然瞳孔一阵收缩,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白想盯着她的眼睛,身体在距离她数米开外就拧转肩膀,脚掌立足丛林大地,力道一路经过小腿、大腿、腰腹、肩膀……最终凝聚到右臂之上,将右臂纵情朝前甩出,连带握持的剑锋如巨斧劈下!   霎时间,她看到吕然嘴角翘起。   轻飘飘的,几道红线落在她身上,前段的针刺隔着战斗服深深嵌入她十几个身体穴位,释放了一些东西到她体内。   这是刚才尸爆弹回的线。   以为我会忽略这身衣服?   体内灌满我的妖气,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吕然笑容有越发狰狞的趋势。   但随着时间以‘分秒’渐进,她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为什么那剑……   但白想不会再给机会了。   启动前冲时,【养神平定片】已经在嘴里化开咽下,形成一股庞大的药力灌入心流循环,源源不断的转化为心流能量,被她不计后果的灌入木剑。   妖气入体,本来是要接管控制她的身体。但实际上丝毫撼动不了她神魂的统御。   白想依然不受影响。   “铮——!!!”   人影交错,她瞬间出现在吕然身后一米的位置。   身体前倾,左手旁置,白想右手握持剑柄,大角度往身体左后方垂落,右腿屈膝撑地稳住重心。被马甲包裹的高耸胸脯剧烈起伏着,沾血的剑刃却纹丝不动。   呼……   夜风吹过,她站直身体,一甩剑上沾染的猩红,将其倒插进紧身战斗服背后的卡扣。   悄无声息的,吕然脸上出现一道斜斜的红线。   右上到左下,跨越她的整张脸,一直蔓延到胸口和腰腹,一下就将她整个人分成了两个部分。   引力作用下,其中一个部分缓缓滑落。   连带那些红白血浆都泼洒下来,浸透了草丛,也浸透了这片见证厮杀的丛林战场。 第五十五章 铜蝉(3/5)   曹川带人赶到这片战场的时候,他不由为看到的情景愣了一下。   扎着帐篷的黑土地正在燃烧,一些帐篷的残骸倒在一边,表面升起熊熊大火。   空地上,起码上百具人类的尸骸并列摆放,大部分都缺胳膊少腿,眼眶中一片血肉模糊。   幸存下来的赤龙军士兵正在同伴的帮助下被放上担架,他带来的人见状赶忙冲了上去,灭火的灭火,抢救物资的抢救物资。   每三五米间隔便有残骸碎肉和爆炸的痕迹,他看到一些说不出是什么生物的巨大骸骨,表面布满恶心孔洞,正在被人披上黑布,防止被夜风吹拂发出魔音。   远方,翻滚的红雾背景下,死亡和火焰的烟尘当中,一具特殊的尸骸屹立中央。   其上半身裹着紫红袍裙,脸部不知怎的只剩下一半。另一半斜斜挂在下半身的尸骸之上,此半身尸骸却是从腰部开始就彻底异化,由正常血肉转变成附着外骨骼的虫类组织,居然膨胀了有两米多直径,简直就是一头长着人身的巨大蛛怪。   身负木剑,白想就安静坐在尸骸旁边。   她单腿屈膝,穿戴沾染血污的‘黑水蛇MAX’紧身战衣,手里拿着鸭舌帽,一头白发披散下来,低低看着远方的夜雾,兀自出神。   动静交汇,周围的血火仿佛都成为她的背景,曹川张嘴,被画面震撼的无以复加。   他拎着战剑,愣愣走到白想面前,先是呆呆和她对视一会,然后蹲下来,戴着手套开始检查妖人的尸体。   检查了一会,他低低念了句:“这是吕然。”   又愣了会,他抬头看白想:“三次身劫的大妖……你十分钟内就给我杀了?”   他自问反应足够快了,毕竟妖仙道可不止袭击了北部营地,四个方向他们都动了手。他也需要先处理好自己那边的情况,才有闲暇过来支援。   但是他看到了什么?   如果袭击都是同时展开,那从开始到现在也就十分钟出头。   这白想不过区区剑生修为,她是怎么做到在十分钟内斩了一头三劫大妖?   这简直是开玩笑!黄迁来也做不到吧?   “她大意了。”白想觉得她有必要解释一下,伸手指了指死后才异化的那下半身尸骸,“一直维持人形跟我打,没能挡住我的剑,直接死了。”   “那也……”曹川用力眨动眼皮,深深做了个深呼吸,“那也相当了不起了……”   他现在思绪有点乱。   不是——就算吕然没用妖身外相,只用人形和你打,她‘紫针道人’的名号是假的吗?   尸偶线、紫红针、妖气遥控、紫红毒爆……   档案上记载的诸多手段,哪一个是区区剑生能对抗的?   拥有诸多手段的吕然,就算是人形,她凭什么要放你近身?还傻了吧唧的拿脸接剑?   曹川只恨自己不在现场,不能亲眼看到白想是怎么做到的……他现在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我可能是完美养神。”白想试图安慰他。   “她一开始也是这么评价我的。”   “完美养神……完美养神吗?”曹川恍惚的回忆起来。   好像是有……历史上是有类似的例子。   按理来说,不到铸剑,剑生打铸剑或者打染身都是被完虐。   其核心原理就是养神境的一切修持都是在为铸剑做准备,剑生就相当于一张白纸,在等待选中的妖潭将自己染黑。   这个妖潭不能乱选。   比如一个剑生,他预期要选择妖潭A作为铸剑道基,那么他会提前通过《妖潭观想图》适应对应的妖气。   到了练骨或者换血阶段,他还会在师长的指导下凝聚适合妖潭A的《心流路线图》。   但如果在铸剑之前他就和铸剑境的剑士或者染身境的妖人交手了,他的身体可能会被BCED……这些其他种类的妖气入侵污染。   他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迎接妖潭A的,这样一污染,他的修持体系就废掉了,基本上瞬间就会失去战力。   还会影响以后的道途,倒霉点的那就根本铸不了剑了。   所以才会有‘不到铸剑,不堪战伐’的说法,剑生在选定自己的道途之前确实就是很脆弱的。   那有没有例外呢?   有。   完美养神,指的是有些天赋异禀之人,不需要教,纯靠自悟,甚至是本能,就能把养神修持到几乎圆满。   皮肉脏骨,正常人温养心流也就到六七成进度,这类人可以养到八、九成,甚至无限趋近十成。   如此养出来的肉身,不但敏捷俊秀、力大无穷,外部妖气还难以入侵,可以跨级别和铸剑境打。   传说古代圣皇都是完美养神。   还有那些地方志里的奇人、人仙,据推测很可能也都是完美养神。   有前例在,曹川总算接受了现实。   虽然这还是太过于夸张,但现实情况摆在眼前,他也只能选择相信。   “咦……?”   理性回归,他突然意识到事态诡异。   袭击一开始,南部营地,黄迁那边就被另一尊三劫大妖引开了。   西部营地是有贲灵剑道的梁文伯,东部营地有自己。他们面对的都是二劫妖人,加上妖人也不恋战,摆平都没耗什么麻烦。   原本是担心中了调虎离山,怀疑妖仙道要偷后援的——很多物资还有医疗帐篷都在北部营地——但看到吕然的尸体后他就知道是猜错了。   费尽周折制造出北部十分钟空虚,为的应该是让吕然复仇。   白想杀了她弟弟杨兴,这都算公开资料了,督检司提交的时候曹川就看过,知道‘如果吕然来赤龙,那第一目标一定是白想’。   但她凭什么知道白想在这?   自己前半夜才把人带来,这才到下半夜,消息都能传给妖仙道了?   他眉头紧蹙,看向白想。   白想也正好朝他看来,对他点头:“应该是营地里有人报信。”   “只能是如此。”曹川颔首,“此事我会上报大人。”   “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这里的大人指的可不是黄迁,而是方孝淳。   如果说之前曹川确实也这么想,那现在,他对白想的未来期望又再次更新,确定她一定可以成为州治府的左膀右臂。   如此人才受了委屈,不笼络,不安抚,如何成事?成大事?   盯着白想穿在身上,虽然沾染污秽,但却看不出哪里破损的‘黑水蛇MAX’,曹川顿觉心旷神怡。   雪中送炭的情谊,可比锦上添花深厚多了。   “我先去找黄迁!”他做势要走。   “等等!”   白想叫住他,在他不解的注视中站起,走向身后那片凝聚的红雾。拔出木剑,从草丛里拨弄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用黄铜浇筑雕琢的‘蝉’?   “曹从事就不好奇,为何这片红雾还聚在这里,为何久久不散去吗。”   一边说,白想一边用剑尖按在蝉翼上,将它下压,然后松开猛地弹起。   “嗡——~~~~~~~”   一道嗡鸣远远荡开,落在曹川眼里,前方的红雾居然也被这一道声波震开,一口气退了好几米远!   这!   曹川的惊疑顿时变成肯定:“妖潭本相?”   他负责的这支侦查组,一直尽力要破解的‘幻境妖潭’,其衍生出来的红雾根源,居然就是这只铜蝉?   能吸引红雾在附近凝而不散,振翅又能驱散红雾……   不会错了!   这铜蝉就是妖潭本相!   “从妖人身上掉出来的。”白想说道。   “有了这东西,意味着入口的屏障能被破解。”   “妖仙道肯定料不到吕然会死,更料不到东西会这样被我们得到,这就意味着……”   “意味着如果我们现在追击,他们肯定措手不及!”曹川接话,眼里冒出璀璨精光,“我们可以直接进入妖国!”   事关重大,曹川急匆匆离开现场。   临行前,他吩咐白想赶紧去休息几分钟,待会说不定还有紧急行动。   而白想则盯着他的背影,又偏头看向密林深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坐井(4/5)   赤龙军营地,西南方向。   硝烟同样在夜色中弥漫,但是并没有波及营地太多,几乎所有的爆炸弹坑都落在混凝土浇筑的屏障前方,附近还有一些残骸碎屑,都是来犯妖兽留下的尸体。   挥手甩掉剑上的血,柴萱冷着脸,默默将剑刃按回剑鞘。   在她身前则是呈扇形面积泼洒着大片猩红血浆,乍一看就像是有人以此位置为圆心、凭空朝四周泼的猪血一样。   她也是因此成了战场的中心,不论是那些赤龙军士兵还是随同过来的剑院弟子,看向她的眼光都带着惊羡。   “刚才有看到她挥剑吗?”   “没有……太快了……”   “残影好像都没看到吧……甚至没看到她是怎么拔剑的,那一角的妖兽就瞬间被切割成了血泥肉碎……”   “不愧是全国剑试的状元……”   “听说她是从白身起势的,全国剑试前没有拜任何名师学剑……”   “这才叫平民的骄傲,和她相比,过去推的明星剑生算什么啊……不过是靠先机压人罢了。”   “不然怎么会人气那么高啊?我那侄女就是,天天往家里带她的画报。”   “不行,待会我得去要个签名……”   “我也去!”   “我先说的!”   隐约捕捉到那些议论,柴萱嘴角弧度不变,双眼却惬意眯了起来。   “不愧是柴师姐!”几名负剑男生朝她走来,为首的男生双眼几乎锁死她的脸,任谁都看得出他眼里的爱慕。   “柴师姐一定累了吧?我水壶里还有些水,拿去喝吧?”   见此情景,两名站在边上的女生微微蹙眉。   “那赵煦是又舔上了。”左边的女生愤愤说道,“真该拿相机把他这副模样都录下来,等他以后成熟懂事了放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多丑!”   在野外不可能还穿仿古服饰,包括柴萱,一众剑士弟子都已换上了从营地领取的‘深绿色迷彩紧身作战服’。   只是这女生却不满足和旁人一样,很是臭美的在脸上贴了个粉色桃心,说话时语气抑扬顿挫,充分彰显自我意志。   “别这么说。”右边的马尾女生看了眼那边,虽然也是微微蹙眉,但还是尽量维护同门情谊,“思慕少艾乃人之常情,柴师妹天赋机遇都是顶级,受人追捧是应得之理。”   “徐师姐?你居然不烦她啊?”桃心女生惊讶的看来,“她剑术没你强,也还没被师父传授根法,不过靠运气收了个三百年的野妖潭罢了,凭什么一进门就压你头上?”   “郑灵英!你又在说萱儿姐坏话!”   伴随一道怒叱,树丛后又钻出来几名迷彩服学生,为首的正是之前在快餐店露脸的郝师兄‘郝承卓’,在他旁边站着那名要插队打包的刁蛮少女,正一脸怒气的看向二人。   “小铭。”徐师姐看到这场景就觉得头疼,“郑师妹只是无心之语,你不要往心里计较。”   “什么无心之语!”少女得理不饶人,“还‘三百年的野妖潭’?她的妖潭是多少年?有一百年吗?”   “她明明知道修炼到后面是可以把其他妖潭的道行化归给灵虎的,铸剑收的妖潭道行越高后面修行优势越大!她怎么好意思因为这个嘲讽萱儿姐?”   少女嫌恶的瞥向桃心女生:“我看你们就是嫉妒!是不服!”   “你!”桃心女生闻言大怒。   “你说我不服可以,我认!但你怎么敢说徐师姐?”   亏徐师姐还帮那柴萱说话!   “哼!”少女撇嘴,“你都这么说了她却不敢直接戳穿斥责你……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粱婉铭!你欺人太甚!”   桃心女生彻底不忍了,铿锵一声拔出剑刃:“我今天就要替师父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话不能乱说!”   “来呀!怕你不成!”   “好了别争了!”   眼看两边要动起手来,郝承卓终于拿出威严,厉声何止她们的行为。   “出门在外不想着为剑院长脸,为道场争光,天天学村头野妇斗嘴!”   他眯眼用手指点着‘小铭’:“以后不可再因琐事与人争执!”   少女噘着嘴,很是不服,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至于你,郑师妹……”   郝承卓看向对面两人,很是严肃刻板的道:“你不觉得你对柴师妹的议论很过分吗?”   “要是被师父知道你今天的言行,尤其是知道你要替他教训小铭……”   他这边说,桃心女生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下来。   “现在去给柴师妹道歉,我可以忽略此事,不告诉梁师还有师父。”   郝承卓很满意言语的效果,伸手指了指柴萱那边,示意她不要耽误时间。   桃心女生愣了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师兄!”   徐姓女生顿时皱眉,上前一步将同伴挡住,“你这做法,郑师妹以后如何见人?”   “她罔议同门,不该受罚?”郝承卓冷冷看着她,眼神中似是挟带失望。   “纵是受罚,也不该是这种形式!”   徐姓女生抿紧嘴唇,尽量压低声线道:“自古人乱多因‘不均’,小铭此前也犯过口禁,不过被罚面壁三月,郑师妹初犯却不同罚,此事传开后恐难以服众!”   “你……”郝承卓脸色一变,没想到她能找出这样的理由。   “师兄!”徐姓女生毫不畏惧,“师父都说过‘一视同仁’!”   “难道就因为小铭是师父的……你想过师父知道后会怎么想吗?”   这番话有理有据,落得住根脚,周围弟子听到后虽然不敢直接发言,但也是跟着附和点头。   是啊。   总不能因为小铭是师父的女儿,就搞两套标准去执行吧!   这是小门小道才有的事情,咱们怎么能和他们学呢?   “怎么啦怎么啦?”   “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吶?”   赵煦正好陪着柴萱同行过来,见这里气氛如此压抑,赶紧笑着打起圆场。   “咱们几个……师兄妹之间有什么好气的!”   “这不刚砍完妖怪,你们不急着去休息啊?”   一副自己拿捏做主的样子,一边说还一边偷瞄柴萱。   “赵师兄!”小铭瞪眼,指着对面道:“她们可是背地里说柴师姐坏话!”   “嗯?”   赵煦瞪眼。   竟有此事?   又来了……   徐师姐伸手掐住太阳穴,感觉整个大脑都在发胀。   不光赵煦和小铭,自从那柴萱入门,郝师兄也像变了个人。   唉。   早知道就该留在剑院闭苦关的。   另一边,小铭确实已经把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果然引得赵煦脸色阴沉。   “郑师妹确实过分了。”   他看向徐、郑两人,单手朝着身旁柴萱一摊。   “17岁收服三百年妖潭,全国剑试问鼎夺魁。”   “早的不敢说,就最近几年,你们见过哪个17岁剑生能比柴师妹优秀?”   他拿目光逼问郑灵英,后者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   再看徐师姐,徐师姐也只能闭上眼睛。   在心上人面前如此表现,赵煦只觉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只见他指着远处一棵粗壮的槐木:“你们只管去找!”   “找的出来!我一头撞死!”   会不会有点太张扬了……   柴萱闻言微微蹙眉。   这个赵煦,夸人就不知道含蓄点吗?   哔哔哔——   就在这时,郝承卓腰间突然传来嗡鸣。   他赶紧取下对讲机,打开频道:“梁师……?”   “南边这里有紧急情况,你赶紧带所有人过来!”   里面传来梁文伯的声音,听着语气很是湍急。   好像隐约还很兴奋……?   郝承卓愣了,问道:“这……这边刚斩完妖,不让他们休息会吗……”   “哎呀休息什么!”   梁文伯直接打断他,那股兴奋简直要从对讲机里满溢出来。   “吕然被斩了!”   “他们主攻后部,直接把吕然和幻境妖潭的本相都折在那了!”   “现在本相在手,妖国入口畅通无阻!那群妖人肯定料不到事态会如此发展,正是追撵袭杀的好时机!”   “这是好消息!”   梁文伯强调。   “三次身劫的大妖啊……听说还是一17岁的剑生干的?”   “正好你们也跟我去见识一下……”   “免得成天到晚坐井观天!” 第五十七章 追击(5/5)   进入帐篷,白想顿时被诸多视线落在身上。   黄迁来的非常快,连带齐大剑院的一行学生弟子,也就耽搁了不到十分钟,一群人就已经在这帐篷里聚齐。   帐篷里没有足够的座椅,所有人干脆都不坐了。以黄迁、曹川为首聚成一圈,后者正看着白想对黄迁低语。   “白想来了!”黄迁看到白想后很是高兴,嘴角都快咧开了花,“我们这边商议过了,决定我也加入追剿,配合梁文伯粱先生和一众剑士弟子,务必要一战毙灭妖人!”   “这位就是‘白想’?‘神鸣白想’?”   梁文伯是个三旬出头的中年人,面相却像是四五十岁,两鬓头发和山羊胡须都夹杂银霜,也是身负一把宽刃长剑,看到白想进来后双眼一亮。   他迅速走到白想身前,上下对她打量一番,着重盯着她战衣上还未擦净的鲜红妖血,以及几处凹陷残留。   这些残留不仔细看注意不到,梁文伯很清楚,这是子弹击中后留下的痕迹。   说明她能力强!胆子也大!居然敢顶着枪林弹雨上前杀敌!   才这么小就如此坚韧,以后成就不可限量!   满意点头,梁文伯对白想的评价急剧提升。   很多人以为能力强和胆子大是并列的,其实上却并非如此。   就好像一滴水,柔弱无害。泼洒进眼里也没什么伤害,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水泼来的时候不眨眼呢?   同样的,很多人就算练到凝相了,能驾驭神通护持周身,也还是不敢去战场闯荡。   还是怕子弹,怕热武器,怕自己会一不留神当场毙命。   克服恐惧并非人天生的能力,哪怕像贲灵剑道这种级别,在这方面也只能慢慢引导,通过一次次磨练来帮弟子巩固道心,让他们逐渐胆大起来,彻底发挥一身所学。   所以才有这次历练。   信心,胆量,就是在一次次历练中建起来的。   “你可有兴趣来贲灵进修?”   当着黄迁等人还有所有学生的面,梁文伯对白想直言不讳。   毕竟17岁嘛!那不是差不多要大考了?   我先发现的好苗子,我不见面给偷了,还让她流到全国市场上和别人争抢?   我梁文伯可没那么傻!   他自己没感觉,但学生弟子们却变了脸色。   啊?梁师直接邀请她了?   并且是直接说的的‘贲灵’二字,而非说的‘齐大剑院’?   郝承卓眉头紧紧蹙起。   赵煦脸色彻底发黑。   小铭一脸愤愤不平。   而‘徐师姐’和其他人则是面露惊叹,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不怪他们如此,实在是,被邀请去‘剑道’,和被邀请去‘剑院’,这两者性质是不同的。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类似古代‘内门’以及‘外门’的区别。   ‘剑院’不过是道场和诸多高校合作,联合创办的教学平台罢了。虽然确实也沾关系,也可以说是道内弟子,但和真正加入道场的弟子相比,地位、待遇都相差甚远。   在场众人中,也就只有郝承卓、赵煦、柴萱、小铭、徐师姐五人是‘内门弟子’,在外行走能直接扯‘贲灵’的虎皮,调动关系,拉扯人情。   其他人则只能报剑院的名号,懂行的一听就能洞察区别。   柴萱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双手紧紧捏在一起,手指关节捏的发白。   直入内门,这是她当初都没有的待遇。   毕竟她只是铸剑时收的妖潭底子好,居然拥有三百年道行。   这个属于个人机遇,却不能彻底证明天赋才情。   怎么可能?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   这个白想……上次相见不过几个月功夫,她当时连道都没入,怎么可能现在就能斩杀三劫大妖?   三劫大妖,相当于神合圆满,甚至凝相!   和梁文伯一个级数的角色……   她?   白想?   柴萱在脑中构思了无数理由,比如完美养神、吕然轻敌、旁人辅助……等等等等。   但即使把所有因素都堆砌起来,这个战果也是太惊人了!   她想不通白想是如何做到的,看向她的眼神越发幽深,双眼也是越眯越细。   “好了!”   黄迁看不得梁文伯在这耽误时间,走上前强行把他扒拉回来。   “这些等成事后你们慢慢说!   “现在先出发!”   “追剿妖人!”   梁文伯想想也是。   此等良机实在难得,没有必要就现在细说。   一整个齐州都是贲灵的主场,这白想又不会长翅膀飞了,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无所畏惧!   下令出发,其他人都开始往帐篷外走。   柴萱目光一直锁死白想,盯着她转身出门,中途竟一眼都没有看向自己,不由用力咬紧下唇,半晌才低头汇入学生队伍。   “可惜了……还有人没来。”黄迁在旁边捏捏胡须。   “要是项娴项道主也在这里,此行也不必大动干戈。”   “只怕她一个人去就足够了。”   此话一出,梁文伯迈步的动作瞬间僵硬。   他一点点转头,看着白想离去的背影,小声问道:“她那神鸣道场,难不成是,当年那个,那个谁……?”   “好像就是项道主之前牵扯的那个。”黄迁扬眉点了点头。   他是不想惹事,但屡屡受白想的恩惠,哪怕那是间接得来,他觉得自己也不能没有丝毫表示。   我把项娴搬出来,贲灵给她的待遇会更高吧?   梁文伯撇嘴,无声对空气说了什么,又回头扯住黄迁的袖子。   “别发愣了黄都尉!”   “我们赶紧——抓紧时间!”   就这样,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直接开拔。   由黄迁、梁文伯顶在前面,曹川、白想稍稍落后,其他学生跟上,两侧跟着精锐斥候,几十人犹如一把尖刀,迅猛插入幽暗密林。   “嗡——~~~~~~”   黄迁手持妖潭‘铜蝉’,一路都在拨动那对金属蝉翼。   蝉翼发出低沉嗡鸣,声音扩散后震开了血雾,将前方道路暴露出来,乃是一条被无数巨大灌木包裹的密不透风,只在下方留出洞口的密道。   这就是妖国入口了。   别看这一代依然还是‘林地’,经验丰富的黄迁几人却是知晓,这里的空间和外面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主动泄露妖气,平时根本就找不到。   这就是为什么妖国难以根除的原因。   二话不说,队伍进入密道做急行军。   因为通道狭窄,白想不自觉落后了身位,正好和那位徐师姐并排到一起。   “你好,我叫‘徐曦’。”   徐师姐好奇的看着白想,试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白想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好高冷的妹妹……   徐曦暗忖。   比柴师妹都冷俏一些。   不过说来也怪,都是高冷,但白想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她一点都不觉得反感讨厌。   “从刚才起,我看柴师妹目光一直落在你身上。”她又继续试探问道,“……你们之间是认识吗?”   这话一出,白想笑了。   这恐怕是她第一次笑的如此灿烂,那瞬间的风情展露出来,徐曦心跳都漏了半拍。   “确实认识。”白想说道。   “我有一笔账,要和她算。” 第五十八章 暂罢   在隧道里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前方一下豁然开朗。   这里也是被夜色笼罩,能见度低。但还是能看清出来的位置是一片空地。   地势较低,四周有坡。周遭的植被灌木有被火烧刀砍清理的痕迹,入目所及是高大巨木,前面几株的树干直径都在三米以上。   白想在这里调动记忆,知道这种神秘空间被称为虚境。   外为实,内为虚,这里隐藏在神秘空间的夹缝里,一般情况下看不见摸不着,故称虚境。   黄迁让队伍暂时别动,自己一个人上坡查看,找到一处被树干遮挡的石台高地,发现那里留下了一些黑灰。   他半蹲下去检查一番,回来之后对曹川点头:“应该是斥候。”   妖仙道还不至于那么蠢,把所有人都一股脑退到妖国深处。这入口处一定人盯梢警戒。   “从隧道里的脚印痕迹看,他们至少有三十个人。”黄迁盘算着,“这边的黑灰是篝火,他们留了两个人下来,这里是他们多次生火的地点,从这里能直接看到下面的洞口。”   曹川跟着他过去看过情况,也比较认可:这里确实是最好的观察点,让他来选也一定是选这个位置。   “他们人呢?”梁文伯也跟来了,握紧宽剑四处观察,“不会被我们惊走了吧?”   “不会的。”黄迁摇头,“从他们袭击结束到现在甚至还没到一个小时,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这么迅速就跟上来。”   梁文伯换位思考假设一番,觉得如果自己是留在洞口盯梢的妖人,他肯定会认为这是份闲差。   一方面,遇袭后营地要清点伤亡数字,议论后续的行动方案,这些步骤都需要时间。   另一方面,哪怕赤龙军真被惹火了,为计划之中‘白想的死’迅速派出了追击部队,他们也需要面对拦在外面的幻境妖潭。   “他们以为我们不会来这么快。”黄迁从黑灰中扒拉出一根削尖的树枝,指着上面凝聚的肉渣残留道:“我猜那两人是去打猎去了。”   听起来有些玄奇,但在野外这种行为再正常不过。   无论是谁在野外行走都会带干粮,这确实不错。可干粮是拿来应急的,不是日常消耗用的。就拿黄迁自己举例:他每次野外带兵行军,只在需要抢时间的时候才只吃干粮。   其他时候都是尽量就地取材,多找些能吃的果子、打些野兽或者鱼来添作食物,尽可能留存干粮下来应险救急。   只是两个小角色而已,黄迁让梁文伯在这里镇守,自己和曹川去捉拿妖人斥候。   好歹审些情报出来,肯定比一头撞上去划算多了。   柴萱从进来开始就一直躲藏在郝承卓身后,趁旁人视线都落在前面,她悄然靠近旁边的石壁,伸手捏住一枚岩石凸起,将其旋转调了个个。   “都尉。”然后她突然站了出来,“可否让萱一同前往。”   旁边弟子们,包含郝承卓、赵煦、小铭、徐曦都大吃一惊,不知她为何作此申请。   梁文伯也有些意外,回过头来一齐看她。   “你……?”黄迁冷眼看着她,突然像是记起了什么:“哦……你是那个全国状元?”   “正是!”柴萱精神一振,眼神都比刚才明亮了几分。   “你是半路入的贲灵,现在是卡在观想境吧。”   “是!”   “那你应该是在‘养灵虎’了。”黄迁肯定,“这个阶段相比铸剑,斗战提升并不明显,我也不需要带个不到凝相的助手。”   这要拒绝柴萱了,但柴萱并不气馁,又道:“好叫都尉知晓……萱出身代州,乃忠安道人,家父居家养身前曾为忠安军督贼斥候,因此萱从小就耳濡目染,同样精通野外侦查。”   “哦?”这一下黄迁是真意外了,“代州,忠安道,忠安军……你父亲曾在黄裕先麾下效力?”   “是!”柴萱用力点头,随后用眼角瞥向白想,嘴角稍微翘了一下。   黄裕先。   白想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只是在回忆这些名称。   根据融合的记忆,忠安道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背后是有一段典故。   大虞938年,定北道洛氏、黄氏篡国。导致九州烽火,天下三分。   虽然史料上仅仅只记载了一小段话,即“天家后人‘耀’降下陨星定鼎江山”,但最终之所以能平息战乱,也离不开黄氏的分支一直在给‘耀’提供支持。   便是记着这份情谊,‘耀’登基后赏罚分明,一方面砍了黄氏主家,连带下人奴仆上千口人的脑袋,另一方面又对这条分支大加赏赐。   那分支首宗唤作‘黄章胤’,一举获封‘忠安侯’,旗下侍从封‘忠安军’,从原代州定北道换迁至葫芦道(古称),替换道名再封忠安。   忠安侯、忠安军、忠安道,大虞史称‘三封忠安’,是相当有名的历史典故。   黄氏也因此彻底在忠安道站稳了脚跟,世代为天家守御国门。   ‘黄裕先’这个人白想不认识,但随便猜都知道是黄氏中人。   柴萱也不可能无故提他,再想想黄迁也是姓黄,这背后的关系就很明显了。   “既是如此,那你便来吧。”   果不其然,黄迁一听这层渊源便改了口,临时同意带上柴萱。   不过他并不喜欢柴萱这样当众请求,觉得完全遂这女子的意不太自在。   正烦恼呢,他瞥眼看到旁边的白想,顿时眼前一亮,就指着她道:“白想也一起。”   “正好我要问问你,斩杀吕然的详细过程!”   柴萱闻言瞪大了眼睛,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   但黄迁已经挥手在让她们过去了,她只能按捺下来,拎着长剑快步跟上。   曹川冷眼看着这一切,在白想上来后也是背着剑跟她走在一起。   一行四人脱离了部队,开始尽量迅捷的探查周围。   “白想。”   过程中,曹川追上白想,悄声问她:“你和她之间是否有怨?”   柴萱伪装的功夫不错,但也就骗骗同龄人,落在曹川眼里破绽太多。   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喜欢装,更是从她屡屡瞥来的视线判断出她对白想有负面情绪。   “算是吧。”   白想盯着前面柴萱的背影,轻声说道:“我自己能解决。”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拒绝的熯天?”曹川皱眉,觉得她未免有点意气用事。   和人结仇,觉得找外援丢脸,要靠自己的力量考过去当面打脸扬眉吐气——这种思想未免太幼稚了。   “神鸣剑道之前也出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剑生,叫白念蝉,你也知道吧。”曹川提醒她,“如果她选择早点去玉京,借玉明剑道的力量庇护,绝对不会出那种事。”   然而白想还是那个态度,曹川也只能暂且作罢。   不和曹川交代实情,白想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哪怕白盛举都想借方孝淳的力量拿回祖地,但白想却认为此事还有一重蹊跷,那就是柴萱为什么还要回来。   就假设这里是神鸣祖地,柴家父女是借造访道场盗取了这里的位置信息,从而借助祖地里的某些力量让柴萱在半年内跳到铸剑。   那么到这里,这个地方对柴萱的价值应该就没了。   毕竟她都考入齐大剑院,甚至拜入贲灵剑道了。那可是堂堂九大之一,她没有理由还看重一个七十二路的养妖地。   除非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是九大那种级别也没有的。   在那种宝物的诱惑面前,方孝淳并非百分百可信。   思忖间,前方传来一道怒叱。   “谁?”   然后就是几道沉闷撞击声,不一会儿就看到黄迁拎着两个妖人分开灌木,冷笑着把他们丢在地上。   两人都穿着仿古服装,其中一人戴着长皮手套,摘下来后发现他双手都长满了粘腻触须。另一人则是嘴巴外突,两只眼球就像蜗牛一般挂在外面。   这相貌,很是符合‘妖人’的定义。   控制住二人,黄迁依次将他们唤醒审问情报。   他手段酷烈,不惜削掉敌人的四肢,承诺只要他们配合就给他们手术的机会,并不是非要处死他们。   这里的手术,说的并非义体改造,而是要切除他们身上妖变的组织。   切除之后,他们就有机会回归社会,只不过身份要降为四等仆民,只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   “我说!”   似乎是被黄迁说动,两个妖人终于松口。   他们吐露情报:妖仙道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发现了这里,而他们之所以盗取疗伤至宝‘玉凰剑’,一方面是赤龙道内有人出卖相关信息,另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想用‘玉凰剑’催生一只深埋在地下,光露出地表的部分就有五米长宽的巨大卵鞘。   卵鞘?   黄迁眯眼:“你们的营地在什么位置?”   蜗牛人:“这我不知道!我们每次换班后都会换地方!”   “这里有多大?”   “不知道!但不会小于外面被你们包围的部分!至少也有五六倍大!”   五六倍么。   白想在心里默默计算:先前听方孝淳说这里围了一块三十公顷的地,这个大小也就相当于一座城市公园,常人步行只要四十多分钟就能走个来回。   五六倍,那就是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   “这里怎么会这么大?”黄迁对此始料不及,“这不是小型虚境该有的面积!”   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还不止这些,经过后续审问,蜗牛人吐露妖人营地内居然还有十人以上的染身境,而且基本都渡过了二次身劫!   “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人?”黄迁逼问。   营地遇袭时他直面的就是一三劫妖人,这累加起来,对面的实力远超预估!   触手人摇头:“这可不是我们能知道的……”   再三审讯,确定情报问干净了,黄迁和曹川对视一眼,同时拔剑,刺入两个妖人的脑袋。   “此事需从长计议……”   结果了敌人,黄迁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建议先回去守好洞口,让部队带重火力进来。”   “至于你们。”   他看向白想。   “先找地方睡一觉吧。” 第五十九章 饮血   夜深,白想在树林间找到一个天然树洞,打算在里面凑合一晚。   由于对敌方力量估计有误,追击部队不足以将之围拢全歼,黄迁放弃了偷袭计划,改为暂时先控制出口,等运来大部队和重火力,明天天亮再发起进攻。   反正眼梢已经被端了,两个小时也是等,等到天亮也是等,他们不差这点时间。   正好,追击部队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待明天战机到来。   白想下午才刚睡过,按理来说是不困的。但和吕然一战她精神上的消耗很大,之前是一直绷着神经感觉不到,现在一下松懈下来,她顿时就有了困意。   不过现在还不能睡。   确定树洞里除了一些巨大的枯叶外什么毒虫都没有,白想把身体蜷缩进去,双腿并拢侧坐下来,在黑暗中检查起云纹木剑。   她已经问过曹川,这种木剑的制备材料名为‘养魂木’。   别看名字不俗,丢到仙侠小说里通常是至宝,但在大虞这就是个烂大街的玩意——有很多人成规模的机械化种植,然后批量制作成剑生木剑上市售卖。   因为剑生多半都是在入道养神这些步骤。   ‘养魂木’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磁场,就像某些玉石一样,能稍微帮助蕴养心相。   本身又有不错的韧性和强度,自然最适合给剑生使用。   白想检查的非常仔细。   还好,除了一些刃口顿挫外没有损伤。   但是这也足以说明问题,意味着当她开始全力战斗时,即使有神魂灌注护持,这柄剑的强度也隐约快要跟不上了。   你会吸血,也能让我在里面勾勒心流。   白想轻轻抚摸剑刃。   说明这把剑是会成长的。   这样的情况很罕见,试探问曹川,曹川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白想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巧合。   木剑本身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纯粹是木料的特性导致血液会被纤维吸收,而她的神魂异能又比较‘呆板’,错误的将进入木剑的血也当成了她身体的延伸。   这个概念被突破,接下来的灌入心流,甚至用神魂异能控制血液在木剑内构筑心脉岔道……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   那我是不是能用这个法子来卡bug……   白想沉思。   只要被我体液进入的地方,神魂异能就都可以去……?   有点不正经了。   不如想想现实的事。   剑的强度问题要怎么解决。   它确实会成长,可问题在于一天时间没法让剑成长多少——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需要依仗它战斗。   柴萱给的时间太紧凑了。   她心里想。   她不后悔对柴萱施以冷淡的态度。虽然这肯定会打草惊蛇,让柴萱怀疑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但这种事情……早在柴萱找周佶教训白想的时候就该料到。   白盛举就直接猜到了,说明柴家父女就是肆无忌惮,就是觉得让这边知道了也没什么,反而能警告白家别再追究。   但是,柴萱肯定想不到我也会出现在南山营地。   她之所以加入贲灵的队伍,极有可能是要回来取九大剑道也罕有的宝物。   那妖仙道会不会也和柴家人有关系呢。   是他们一开始就勾结了妖仙道,还是妖仙道也只是被他们给利用了呢。   白想一阵思索,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原因很简单:这个虚境妖国的面积远比开头预计的大。   面积越大,被妖气灌满越困难,耗时越长。   他们进来都这么久了,感觉妖气浓度也没到那种夸张的程度,说明所谓的妖气泄露并非‘精满自溢’,而是有预谋的被放出去的。   应该是柴家人引来了妖仙道。   很可能是,他们想要图谋这里的宝物,但光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无法得逞,所以要驱使妖仙道发现、进驻这里,借用妖仙道的力量去‘发掘’宝物。   这一想,白想顿时想起两名妖人斥候提及的‘卵鞘’。   妖仙道不惜劳师动众,调集包括吕然在内的十多位染身境齐聚南岭,还专门盗来玉凰剑,这说明在他们眼里,‘卵鞘’就是虚境内价值最高的物品。   会是它吗。   就算是好了……妖仙道进驻的力量如此强悍,这对父女如何确保最终得到宝物的是自己呢。   想到这里,白想确定了,柴萱手里一定还隐藏有未知的底牌。   要么是控制虚境的手法。   要么是……虚境内还有白家祖地当年的‘老古董’存活,而柴萱伪造了自己的身份,她可能是在‘老古董’面前自称白家后人,以此和对方达成了交易。   她白天要求一起去,是想找机会偷跑呢,还是想趁机触动什么机关?   这一路我在盯她,曹川受我的影响也在盯她,她应该不会有这种机会才对。   暂无头绪,白想把心思挪回自己身上,开始计算自己在‘食物链’中是什么位置。   赤龙道临近南岭,这种古时候要被称为南蛮的地方,竞争其实算不上激烈。   凝相境的黄迁就能当都尉。   神合境的白盛举就是一方高手。   还有杨兴也说过,上任州牧是专门转到齐州来养老,这些都说明齐州的环境是偏安逸的。   但纵使如此,她的修为在齐州也远不够看。   能杀吕然,那是因为吕然被她完克。   大半手段都在妖气控制上,结果妖气都灌进来了却无法覆盖神魂指令,导致露出巨大的破绽,被她一剑直接斩杀。   这么说,我的优势是‘破幻’和‘破甲’。   白想再度看向云纹木剑。   压缩到极致的心流,在剑体表面浮现出疑似‘炁’之雏形的存在。   若非那股扭曲而又无形的神秘能量,这把剑根本做不到那么锋利,连骨兽都能轻易切开。   而最后关头被吕然的丝线缠住,则说明她的速度还达不到凝相级别。   防御力,只能说还行。   有战斗服,那吕然的针刺也没突破战衣防御。   但这并非她自己的能力。真正让她有资格参与凝相境战斗的,还是她的神魂异能。   神魂异能的存在,导致一切精神控制都撼动不了她的意志。   同时……也是因为神魂异能,她可以通过异能干涉现实,强行控制自己的身体,让一切影响肉身活动的客观条件都暂时无效。   考虑到速度不够,综合战力应该是神合境的水平。   但只要给她机会,三劫大妖也就一剑的事。   白想总结了战斗经验,决定下次参战要尽量扬长避短。   可以靠黄都尉他们吸引妖人的注意力,我躲在旁边找机会偷袭……   “嗯?”   一边思索,一边不经意感觉了一下化炁的进度,白想惊讶的发现,原本大概在两成出头的‘进度条’,现在好像已经到两成半了。   “只能是战斗中吃的那片药……但不是说一天只能吃一片吗?”   吃那片药的时候,白想就没觉得它能对化炁进度有什么帮助,她只是拿来填补临时消耗用的。   但现在看,似乎有用……?   一片药正常是一成左右的进度,24小时内吃第二片,效果也有第一片的40%。   如果能靠嗑药加快这个进度的话……   化炁进度加快,温养进度也跟着加快,这里也包括换血进度……   那么……   值得一试。   打开胸口的马甲口袋,再次取出一枚药片,白想将其含进嘴里,同时又做了一个在外人眼里堪称疯魔的举动——解开战斗服的左手腕部分,用云纹木剑在腕部划了一道口子。   暗色淤血和充满生机的活血同时流出,滴落在剑上,顺着剑刃流淌下来,一点点的渗了进去。 第六十章 传授   虚境与外同日月,天蒙蒙亮,白想从浅睡中醒来,感觉大脑稍微有些昏沉。   但好在她调整能力强,中间进入过一小段时间的深度睡眠,晃了晃脑袋,用露水洗漱过就恢复过来,开始再次检查起修行进度。   至于手腕的伤,则是在入睡前就结痂愈合了。她是确认过之后才入睡的,否则在这陌生的野外,不清楚血腥气可能引来什么东西。   修行进度还是那样——和入睡前检查的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维持在‘超过两成半,但距离三成又差一截’的状态。   这说明白想的实验失败了。   昨晚7点左右吃的第一片药,进度从一成……也就是10%出头推进到20%出头。   凌晨2点左右和吕然交战,为了激发潜能以及补充消耗吃的第二片药,消化后进度从20%变成25%。   为了实验在凌晨3点多吃了第三次药,这个进度充其量也就冲到了27%。   而且她再取药尝试服用的时候会心血来潮,仿佛身体很抗拒这种行为。   短期服用的耐药性吗。   心里摇头,白想倒是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养神平定片】毕竟是南部一带能买到的最好的练养类补药,从储存方法到服药周期必然经过一系列科学证明。   说一天一片就是一天一片。你多吃或许能补一点临时消耗,但算下来其实你亏,因为这会打破服药周期,导致后续修行进度受到影响。   就比如白想现在,她估计今天吃第四片也就能冲到28%多点。   考虑到正常服药也是有耐药性的,进度也就和这持平,但这可是多消耗了一倍的药物。   越是频繁服用,这个效率还会进一步拉开。   但白想也不认为自己真亏了多少。   和吕然一战,没多吃那片药,她最后的爆发不可能有那样迅猛,搞不好就会导致她速度慢那么一线,被吕然反应过来偏开脑袋。   所以药这东西该吃就吃。   别管什么价值——我活着这东西对我才有价值,我死了剩再多也是一文不值!   “还有你。”   拎起木剑看了一眼,白想感慨的抚摸剑身。   如果这东西真的能一路成长下去,跟得上自己脚步的话,她不介意再耗费更多的代价养它。   但现在看这条路遥遥无期,吃了自己更多的‘药血’,好像也只有一丝丝提升。   这说明一点:决定它上限的并非它自己能提升多少,而是看白想自己能提升多少,能不能凝聚出更凝练的‘炁’加持给它。   “到底是外物。”   “不能放过多心思在这。”   从腰包里取出两袋压缩饼干就着露水吃了,白想填饱肚子,找到正在斜后方拄剑警戒的黄迁。   “黄都尉。”她开门见山,“我想向你请教斗战。”   “嗯?”黄迁一愣,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要提这样的要求。   “是这样的。”白想坦言,“从之前一中的妖潭到吕然,已经两次,我都迅速从妖类手段的控制中挣脱出来,我怀疑我在精神意志方面有独到之处。”   “不错。”黄迁点头,心里说恐怕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不能总是面对到这样的敌人。”白想又道,“一定会有需要正面搏杀的情况发生,如果我总是拿这两次的战斗当心理预期,恐怕我很快会死在妖人剑下。”   “你这个想法很好!”黄迁这是真惊讶了,他没想到一个17岁的剑生能想那么远!   正常孩子砍死三劫大妖不是应该喜不自胜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虽然惊讶,他也很快定下心神,开始摸着下巴端详白想,不时问她一些搏杀时的细节问题。   “躲闪的时候,你倾向于下地还是不下地?”   “卸力的时候,你习惯往左还是往右边卸?”   “爆发时你是出全力吗?可有稍微留一分力?”   他问的很细,白想也都认真回答。   “我大概明白你的风格了。”黄迁皱眉,“卸力方向不固定,这非常好,可以让对手摸不清你的套路习惯,但你爆发时其实可以多留一分力,用来预防紧急情况。”   “如果我留这一分力会死呢?”白想不理解。   在她看来,斗战搏杀就是这样,只要差距没拉开到完全不能打的程度,一瞬间的战力差就足够决定最终的生死。   吕然堂堂三劫大妖又怎么样?   别说她是三劫,就算是四劫五劫……甚至就算是白想自己,得命运垂青有神魂异能,又机缘到位练得新法,将来还能突破更高境界……又能怎样?   粗心大意,没出全力,露出破绽,导致被人一剑砍爆脑袋,这种情况还不是要死!   “我说的紧急情况,是比你昨晚遇到的情况还要凶险的多的那种。”黄迁笑呵呵的看她,“比如你想象一下,如果在吕然那边还有十几个妖人,每个都是一次身劫二次身劫的修为,你就算拼死爆发杀了吕然又有什么用?”   “你可能会说,你只是剑生,你起码换了个大妖。但账本不是这么算的。”他直摇头,指指自己,“赤龙军可以这么玩,那是因为我们是军人!”   “但你!你这时候就能和吕然对抗了,说明你是大虞的未来!你有比我们这些人更广阔的前程!你怎么能拿你的命去换区区一头三劫‘小妖’?”   “不值!”   “血亏!”   白想动容,她听出来黄迁这番话是真心实意。   “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黄迁咧嘴笑着举起那把宽刃战剑,同时还不忘‘教育’白想:“你不来问我也要说你……下次遇到那种危险的情况还打什么?先跑了再说!”   “后面还有老子这群人呢!怎么你是怕我们赶不过去?你都能挣脱她的妖气控制,往南边方向跑还能不会?”   白想也同步举起木剑,嘴上却道:“但是如果我退了,北边可能会死更多的人。”   “……”黄迁这下笑不出来了。   白想搏杀救下来的是他的兵,这方面他是不太好说她什么。   你们这些天才,给自己要求定那么高干嘛?   他很郁闷,手头上却没有留力,和白想先是试探一番进行热身,随后猛地拉高进攻强度。   宽刃战剑在他手上大开大合如凿山巨斧,白想只感觉剑上传来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自己应对的越发吃力。   而黄迁则是越发游刃有余,到后面甚至有闲暇说话指点她的发力动作,把自己总结的一些剑招习惯传授给她。   “可以多用用剑招。”   “剑招是套路?套路如果一无是处那为什么会被总结出来?”   “你太依赖突进了,吕然也是大意……如果她变身和你打,脑袋比人形高出两米,你跳过去她绝对能反应过来。”   教学战不到十分钟,白想却是获益匪浅。   她确定了,和黄迁这种全面的凝相境打,自己确实占不到优势。   宽刃战剑上总是凝聚有一层薄薄的血气,纵使无形扭曲碰撞上去也讨不到便宜。   修为、经验、武器……这是全方位的差距,什么外挂都弥补不了。   打完后她很是郑重的向黄迁道谢,黄迁则是摆摆手:“小事。”   白想不知道,他才是更受震动的那方。   白想说斗战搏杀是方寸定生死,这一点,黄迁相当认可。   能做到方寸定生死的人,世上不少,黄迁自己就做到过多次。   但是问他们愿不愿意再来一次?这答案多半是不愿意的。   太过凶险。   没人能保证自己每一次的发挥都比对手更好,所以这方面的心态,哪怕是强者,很多人都是‘虽不怯战,也不主动’。   我不畏惧生死搏杀,但我也不会主动去求生死搏杀。   但这女孩?   白想给黄迁的感觉,是她在享受这个过程。   所有的细节都要复盘,所有做得不够的地方都要搞清楚,加以纠正。   她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更看不出对搏杀的恐惧。   武痴?   甚至有点疯癫入魔。   这心态,比她的天赋还要恐怖。   看着白想,黄迁总有一种自己对剑道还不够志诚的感觉。   “想还有一事要问都尉。”   白想谢过黄迁,这才问出下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何还不见援兵到来。   他们休息的这片地区就在洞口附近,那边有动静可以直接听到。   但一直到现在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白想怀疑是有意外情况。   “这个。”黄迁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要给其他人说……其实是因为昨晚回来的时候我派人出去,但发现尽头的路被堵死了。”   “堵死?”   “对。”黄迁点头。   “往里一百米就堵死了,开凿三米都看不到路。”   “我暂时让人都从里面撤了出来,在稍远点的地方驻扎。”   那就是暂时没有援兵也没有重火力了。   白想皱眉。   这是机关?   柴萱干的?还是妖仙道?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两人脚下突然传来一股震动。   犹如地动山摇一般,中间的土层猛地破开,从中钻出一道黑影,直朝白想就扑了上去。 第六十一章 神鸣   “孽畜!”   伴随黄迁一声怒吼,白想瞬间闪身朝侧方躲避。   闪躲的同时她亦在尽力观察黑影,发现这竟是一只有着土黄色甲壳,看起来胖不留丢、肥呼呼的大虫子!   身高一米多,体长快三米,甲壳光滑半透明,下腹肥胖上背宽,前段有两段尖刺螯肢,脸下生有一根锋利的长喙,呈折叠状收在胸口。   这是蜱虫还是蝼蛄?   但似乎更像……蝉的幼虫?   巨虫扑空后还不等完全落地,后面就压来一把宽刃战剑。战剑“噗嗤”狠狠砸入它的身体,伴随透明无色的虫血飞溅,它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大半个身子都被战剑砸塌了下去。   连黄迁一剑都挨不住,这东西看起来并不厉害。   但无论是白想还是黄迁都丝毫不觉得事态轻松,因为很显然——光这一只虫可制造不出刚才那种规模的震动。   轰隆隆……   甚至这震动还在加剧!   嗤!   两人前方几米外又有土层被掀开,又是一只一模一样的虫子跳了出来。   嗤嗤嗤!   而且这种情况还在四周不断发生!不断有大小不一的土黄甲壳虫钻出土层……这个数量越来越多!只是几次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堆积了上百只,一小块空地都被铺满!   这些虫子似乎没有发声器官,出来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一齐将脑袋对准中间两人,声势浩大的扑了过来。   “站到我身后!”黄迁怒吼,“赶紧杀出去和他们会合!”   危急关头,他顾不上再保留什么。宽刃战剑上荡漾起一圈红色光芒,环绕身体小半圈,凭空显化出一头三米多高、披挂甲胄、生有黑色鬃毛的魇马轮廓!   妖潭!八甲魇马!   咴咴咴——   当着白想的注视,黄迁忽的收回战剑,双手握剑倒持刺地,笼罩他的魇马虚影顿时也跟着抬起前蹄砸在地上,顿时引起了剧烈的塌陷!   这是——   白想瞪眼。   是了……这些虫子数量如此之多,又是从地里钻出来的,这说明地下已经被它们挖出很多条隧道,底层结构被破坏的一片狼藉!   这个时候使用震击地面的妖潭神通,是真有奇效!   她脚下动作也不慢,已经跟着黄迁一起跑到空地外围。两人周边的泥土地面则是在飞快塌陷,形成了一个百米范围的流土坑,连带那些土黄甲虫一起陷落了进去。   但这也就是稍微延缓了它们包围的速度,无数甲虫翻身过来后立刻攀爬上岸,盯着他们穷追不舍!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两人在巨木丛林里飞快奔行,踩下去的每一步,脚掌踩到泥土和草丛时,都能感觉到下面的地质变得异常松软,简直像是被蚯蚓钻进去翻过一样。   嗤嗤!   沿路还不断有甲虫破土而出。   它们简直到处都是!   好似这里本就是它们的王国!   “噗嗤!”   几只中途扑向白想的甲虫被她挥舞剑刃临空切开。   但再次出剑时,白想眉头挑了一下,剑刃不再是照直线切,而是划过一道弧线切入虫腹,稍稍多耗费了一点点时间。   怎么回事?   她心里惊讶,因为她这样做的原因,是甲虫似乎具有学习能力,能根据她上一次出剑的轨迹和角度去做出改变应对。   它们身前两把尖刺螯肢就像两把带锯齿的厚背战剑,舞动起来居然隐约有剑招的感觉,而且这感觉还很是熟悉!   忽然!白想前方的土层猛地拱起,钻出来一只体长在四米开外的巨型甲虫,也是挥舞螯肢朝她袭来!   “铛铛!”   白想暂时被止住冲势,握剑和螯肢临空交击几轮,很是冷静的绕过其防御,一记突刺就要贯穿虫首。   但就在这时!巨型甲虫突然弹腿后撤。不但恰好躲开了这一剑刺击,反而大半个虫身都昂立起来,将两把螯肢竖贴在胸口,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只恨夏短’?   白想下意识想起神鸣剑里的一式怪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巨型甲虫的身体就开始发出凄厉鸣叫!   嗡——~~~~~!!!   它全身的甲壳和整个螯肢都在以恐怖的频率发动震颤,一秒钟不知道震颤了可有上千次,这些震颤汇聚成一股可怕的冲浪,以巨型甲虫为中心凶狠冲向四面八方!   哗!   无数尘土碎石、枯枝落叶都被倒卷冲飞开来,白想也被强行止住刺击的势头,被这股冲击从半空压回去,需要死抵着地面来稳住身形。   她内心掀起巨大的风浪,双眼死死盯着傲然在前方伫立的甲虫,将它刚才用螯肢砍来的每一个动作都分析拆解……在脑中形成一套独特的剑术。   这是,神鸣剑!   原来神鸣剑是这么用的?   夏虫不可语冰……   只恨夏短……只恨夏短!!!   嗡——~~~!   嗡嗡——~~~~!!   巨型甲虫的嗡鸣就像吹响了冲锋号,顿时,林地里的每一只甲虫都停下动作,昂立起来,学着它一齐震颤起甲壳。   这种行为造成了非常可怕的后果……哪怕是黄迁,他费力凝出的妖潭本相‘八甲魇马’,在这股汇聚起来的冲浪面前也是顷刻破碎,整个人都被吹的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棵树上!   “噗!”   黄迁牙缝里呲出鲜血,落下来之后迅速躲去树干后面,也是不敢和声浪硬顶。   太恐怖了!   非常一般的个体实力,却能汇聚形成这样的音潮!简直就是一鸣天惊!再鸣神颤!   闻所未闻……这到底是什么妖兽?   对了,那白家女娃呢?   余光瞥去,黄迁看到白想一个人屹立在音潮之中,一头白发都被吹散,在半空中疯狂飘舞。   她在干嘛?   这么顶下去会把骨头都震碎的!   你倒是躲啊!?   嗡——~~~   嗡嗡——~~~!!   无尽的神鸣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将白想一个人挤压在中间,完全没给她留丝毫闪躲的空间。   生死关头,白想就硬顶着狂暴音潮,整个人陡然收剑伫立,将剑刃竖起握持在身前,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她的手腕好像模糊了一下。   那是振动。   通过高频率的振动手臂手腕,连带牵连到握持的剑刃,将振动频率传导过去。   一开始,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   剑刃振动的频率不对,就像一群虫儿在夏日齐鸣,她是严重走音的那只。   但渐渐的,随着音潮一次次冲刷她的身体,她通过这种切身经历去体会,去模仿……她振动的频率越来越贴近这些虫妖,和它们鸣叫的越来越像……直至和它们一般无二!   她的整个人,整个身心,以及她手中的剑,她的一切,都仿佛通过这样一场独特的演奏汇入了天地,凭空感受到了‘神鸣’之中蕴含的精神。   她仿佛看到了一只幼小的甲虫,在夏日雷雨后破土而出,爬上树干,挣脱甲壳后展开绚丽的蝉翼,面对夏阳发出尖锐鸣叫!   第一声,天地风云黯然失色。   第二声,山川百兽沉默聆听。   那是‘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精神境界。   仿佛有一个声音汇在其中发出怒吼:不求见冬日!只求惊夏芒!   轰!   眼前的图景轰然破碎。   白想的意识坠入星辰宇宙,从星河中凭空飞来一只卷轴在眼前展开。   定睛去看:其上绘有一只展翅蝉妖,周围密密麻麻写满了铭文。   无数信息流在她心间交融汇聚,最终形成《惊神蝉》三字。   化作卷名。   烙于心间。 第六十二章 加速   一切都是在意识中发生,白想睁眼,看到的依然是满地虫群。   只是和之前恨不得将她撕碎相比,这些大虫子现在的态度有些犹豫。   很明显,它们被白想发出的‘鸣叫’给干扰了。不高的智慧让它们陷入‘对方到底是不是同类’的困惑当中,恍惚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一股脑朝黄迁扑去。   ???   黄迁满脑子都是问号,他看着漫山遍野扑来的虫海,下意识双手抱住树干想往上爬。   “黄都尉!”就在这时白想出声提醒他,“丢掉铜蝉!”   铜蝉……什么铜蝉?   黄迁愣了下,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伸手到腰包里掏出那只妖潭‘铜蝉’,用力朝远方丢了出去。   然后奇迹发生了:除了少量甲虫依然对他跃跃欲试,大部分虫群都调转脑袋跟着‘铜蝉’,乌压压一片追了过去。   黄迁和白想相互配合,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剩下来的少量甲虫,他这才瘫坐下来大口喘气。   “……你怎么发现的?”缓了一会,黄迁面带惊叹看向白想。   原来我们被追杀的原因是那只铜蝉?   但是你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跑过来的时候,我有观察它们的进攻倾向。”白想回答,“我发现它们更多倾向于攻击都尉,包括刚才汇聚起来的那波冲击也是,主攻方向依然是都尉。”   其实还有内在原因,那就是她已经先入为主的认定这背后是柴萱搞鬼。   既然都认定是对方干的,那问题来了——柴萱凭什么控制这些没有智慧的大虫子呢?   她要是能做到这种程度,那她压根不需要借助妖仙道的力量开拓养妖地了,她一个人悄悄把全部机缘收入囊中才是正解。   只要察觉到这个要素,接下来的推理就很简单了。   因为这同时还关联到另一个疑问,那就是柴萱凭什么有把握让妖仙道退场。   妖仙道肯定不可能主动退场,柴萱又缺乏正面打击妖人的能力。所以她想做到这种事一定是通过阴谋、暗算。   自然而然的,白想立刻想到了‘铜蝉’。   这铜蝉之前是被吕然把持,如果计划中没有白想这个变数的话,吕然此刻一定是和妖仙道众人待在一起。   换句话来说,这波音潮套餐很可能原本是为吕然这些妖人准备的。自己和黄迁之所以赶上,不过是柴萱选择随机应变,想要借机除掉队伍里最强的黄迁,以及变数白想。   “曹从事说你有侦破妖潭方面的天赋?”黄迁感慨,“我看他还是太保守了!”   “都尉调整好了吗。”白想侧面岔开话题。   “好了!”黄迁翻身跳起来,“走吧!去找他们!”   距离队伍其他人驻扎的位置本就不远,又奔行了一会,两人就看到了正在虫群攻势下奋力抗争的主力部队。   虽说虫群大部队都被铜蝉吸引走了,但架不住这些虫子实在太多。只要有十分之一留下来都是相当棘手的情况。   单只甲虫不难对付,那是对黄迁这个级别来说。队伍里的精锐也不过就是养神七段以上,连剑士都不是,更何况就算是剑士也对抗不了‘神鸣音潮’。   两人赶到时,队伍似乎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减员。他们退守在一处坡地上,有一小半人不见踪影,只剩下其他人在曹川带领下苦苦支撑。   曹川刚到凝相境不久,对妖潭‘沉渊’的驾驭还不熟练,就看他时而操控水流形成盾牌救人,时而让其变成绳索长鞭在场中横扫,口中却是抓紧一切机会喘息回气,精体消耗相当剧烈。   而突击步枪这样的轻型热武器对甲虫的杀伤又很有限,不打中头脑要害就不能致命,甲虫的螯肢则是轻轻一挥就能把人开膛破肚。   两相对比,他们抵抗的非常艰难。   “喝!”黄迁自是二话不说就加入战场,‘八甲魇马’再度显化出来,又一式‘震地’,把围攻高坡的甲虫震落大半,极大缓解了守军压力。   白想则是如同幽影在虫群中穿梭,借着对神鸣剑的熟悉了解荡开那些尖刺螯肢,第二剑刺出必定制造一具虫尸。   如若遇到聚合的虫潮,她要么躲入巨木后避让,要么竖剑施展‘神鸣’,让音潮从冲击变为从身体顺流过去,大幅减少造成的伤害,缓过来后再进行收割。   两人的增援让守军士气大振,曹川更是带人攻下坡地,强行和白想汇聚到一起,高效在虫海中缔造杀戮。   如此拼搏了十多分钟,鏖战结束。   活下来的人都累的瘫在地上,也不管旁边就是烂泥和虫尸,只顾得上张嘴大口喘气。   黄迁感觉倒还好,他等这些人回了点气,上前问曹川:“梁文伯和他的人呢?”   这里只有他自己的兵,梁文伯和那群学生却是不翼而飞。   他肯定不会认为这些人是死光了,这不可能——别说梁文伯最起码也是和自己相当的高手,就算没有梁文伯,以他对这些部下的了解,他们肯定会优先把年轻人护在身后。   除非他的兵全部死完,不然学生队伍不可能出现重大减员。   “被分隔开了……”曹川还在喘气,“刚开始虫子的数量还要多,梁文伯和我有分歧,他说要带队突围,我要在这守……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不好说他们谁对谁错,因为当时虫子数量确实多,多到吓人,死守太冒险,梁文伯的选择不能说有错。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虫海消退了大部分,守军压力大大减轻,反而撑到了黄迁救援,梁文伯等人却不知道被虫海裹挟到哪里去了。   然而在黄迁看来曹川无疑是正确的,自己的部下能活下来这么多也是多亏他支撑,他郑重对曹川道了谢,又拉来白想,商议接下来去哪里找梁文伯他们。   看似只是个不经意的举动,落在曹川眼里却非同凡响。   黄迁……他这是认可白想的团队地位了?   曹川比白想来营地早,对于黄迁的为人了解也比她早,知道这人只是看起来老粗,实际上是粗中有细。   光能打是不至于被他这般尊重的,白想这待遇,她肯定是又做了什么。   “他们应该是想要回洞穴里。”白想分析。   她消耗也大,但到底是‘诸法并进’,搏杀时也在温养回气,到现在还可以坚持。   “他们不知洞穴被堵死,那退出虚境肯定是最优解,他们一定会这么选。”   “洞穴被堵死?”曹川还是第一次知道此事,冷峻面容也是微微变色。   黄迁则是脸色彻底难看下来。   隐瞒消息是不想造成人心浮动,这里主要是安抚那些学生,他的部下还没那么脆弱。   不成想就是这一步走错酿成大祸——梁文伯的想法他都能猜到,无非就是虫群数量多,我实在不行堵在洞口慢慢清理,也比应付四面八方的敌人轻松多了。   但问题是,虫群还有一招大喇叭呢!   在林子里威力都那么强了,更何况是在狭窄的洞窟?   真是找死!   “白想,你还能打吗?”他看向白想,眼里透出坚毅之色。   不用问,他这是要赶去驰援了。   “没问题。”白想点头。   救人自然是没错的,更何况她心里还有别的打算。   如果这一切都是柴萱引动的,那她肯定想不到我和黄迁能活下来。   梁文伯在洞窟里面对‘神鸣’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这意味着在柴萱计划中,她是要同时除掉贲灵和赤龙军的有生力量。   那么她会不会已经要暴露嘴脸了呢。   她真正的计划,要图谋的目标,应该也快要浮出来了。 第六十三章 渊源   虚境,深处位置,敖临靠坐树干尽力调息,但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睁开眼睛,回忆起那漫天的虫海以及音潮,他心生惧意,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敖临?”一人绕过树干在面前伫立,乃是一身穿长袍的灰须道人。   “依护法。”敖临对他点点头,“临身体抱恙……还请依护法赎无礼之罪。”   “此话差矣。”灰须道人擦掉脸上的血,缓缓摇头,“吕护法到现在也没有回音,怕不是已经凶多吉少,现在圣道已经只剩你我二人,正该相互扶持,我又怎么会因小事怪你。”   敖临心说那可不见得。   依天知,妖仙道在南方的右路护法。和吕然这位左护法一样渡过三次身劫,甚至修为比吕然还要精深一些。   相比吕然的残暴,依天知算是笑面虎。经常喜怒无常动辄杀人,杀人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有时候是‘左脚先出门’,有时候是‘不守礼法,说明根本不尊重他’。   此人算是南部圣道的统筹负责人了,这次行动就是由他组织。   敖临摸不透这人的脾性,只知道他行踪神秘,捉摸不定。相比起来,他宁愿此时幸存下来的人是吕然。   “你有玉凰剑,身体调息的怎么样了?”依天知问他。   “回禀护法,已经好了许多。”敖临谨慎作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如若护法身体抱恙,临愿献上玉凰剑,为护法调理。”   “好说好说。”依天知呵呵笑了几声,拍拍他的肩膀,“敖临啊。”   “临在。”   “这次借玉凰剑突破到三劫,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但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圣道汇聚了南边这么多力量,落到现在这副田地,和吕护法昨夜执意报私仇有莫大关联。”   这话说的,敖临一口气差点走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突然冒出的地心虫潮和吕护法报私仇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她不去报仇,队伍也还是会遭此一劫。   依天知根本就是想推卸责任,他就想着把责任全部推到大概率已经身死的吕然身上,再把这里的功劳全揽在自己手里,为此才找敖临充当‘证人’。   形势比人强,敖临清楚这些规则,乖乖点头附和对方。   依天知对敖临的识时务非常满意,安抚他道:“你也不要太在意了,都是些百年出头的道行而已,百年道行并不意味着培育出来真需要百年,这种消耗品填补起来非常简单。”   “……”敖临无语。   若不是他走运渡过了第三次身劫,恐怕也是依天知眼里的消耗品。   “依护法。”想了想,敖临出声,“依护法好像并不意外会有这波虫潮?”   之所以这样说,是依天知看起来胸有成竹,明明队伍都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两人了,他不放弃不说,居然一点都不显得焦躁不安。   而且最后关头也是他丢掉了一只‘铜蝉’,两人才得以幸存下来。这些都让敖临怀疑,依天知是不是知道一些深藏的秘密。   比如为什么要策划这次行动。   圣道耗费这么多资源代价,想要在这处虚境中图谋的宝物——那深埋地底的巨大卵鞘,到底是什么?   面对敖临的质询,依天知一怔,眯眼朝他打量起来。   那目光,敖临被他看的发冷,随后才听他缓缓开口:“不知你听说过……‘镇元剑’吗。”   “自然。”敖临点头,“天家走狗‘道空’的佩剑,无人不晓!”   大虞1375年,妖国迎来复兴良机。就是那狗和尚靠一柄剑走一路杀一路,力破无数阻击围剿,硬生生给人治世续命!   “不错!”依天知点头,“那‘道空’死后,尸身舍利和镇元剑都被皇室收走。但却有消息说他乃‘金蝉子’转世,共渡九世九劫才修成正法,所以才能有那样的伟力。”   “而这……意味着他前世的尸骨还有八具。”   “依护法。”敖临皱眉,“你不是要说,这里是那和尚其中一世的埋骨地吧?”   “是不是他的埋骨地,暂不确定。”依天知说这话时眼里有光,“但基本可以肯定,这里留有他其中一世的‘根法’!”   “根法?”   “金蝉九劫,九世九法!”依天知点头,“其中一法名‘蝉蜕法’,能让人在选定道途后获得一次悔改的机会。”   竟有此事?   敖临瞪眼,这种隐秘消息他却是不曾听说。   真正选定道途,人族修士是在‘凝相境’,妖族修士则是在‘三次身劫’。   如果说之前还能悔改,还能转化道行替换妖潭,或者转化道行替换妖相,那么过了这条线,就不能改了。   这秘法居然能给人悔改的机会,说出去会必然引起轰动!   “就算不改,也能重塑道基,填补那些过去的错漏还有遗憾。”依天知抬头看向天空,“更不要说这门根法同属‘九法’,一样涉及到转世,涉及到先天、胎中之谜!”   “你就说说吧,敖临。”   “这样的宝物,值不值得?”   那自然是值得。   敖临沉默。   别说现在损失的人手了,就算耗费成倍代价也是值得!   “那神鸣剑道,很可能就是道空和尚某世所创。”依天知轻轻抚摸胡须,“此前曾位列七十二路,但只挂名短短数载便被取代。对此诸多史册都语焉不详,连标志性的妖潭都没什么记录。”   “而这里,便是神鸣祖传的养妖地。”   “千百年份的妖潭并不是这里真正的宝物,重宝应该是那份观想图和铸剑法。”   “我的目标就是为圣道带回这‘九法’之一,为重现妖治世尽一份力!”   原来是这样。   敖临彻底明白和理解了。   他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也是站起来朝道人抱拳,“临也愿意为此献力!”   “好!”依天知大笑。   “蝉虫大规模破土正是‘争鸣’之兆,说明那巨卵里的生命即将‘化蛹’,这都是因为你曾驱使玉凰剑帮它催化。”   “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在这里,在它刚刚破蛹、也是最脆弱的时候控制住它,从它口中逼问出‘九法’之秘!”   ……   与此同时,虚境外。   天空刚刚打过雷雨,清晨雨林中隐约挂上七彩虹桥,自然风光美轮美奂。   赤龙道,城市的喧嚣也随之苏醒。大街上奔涌车水马龙,早餐摊铺的叫卖声,汽车鸣笛,自行车铃声汇聚一片,繁华里透出人间风尘。   行道,一名穿仿古长裙的女子正在漫步。   她披挂一身淡紫色纱裙,脸戴轻纱,束发插簪,腰挂一柄四尺长剑,打着油纸伞遮住面容,裙摆间隐约能瞥见一抹黑丝魅影。   本该是无比瞩目的人物,可旁人却像是压根没看到她,所有人都对她视而不见。   女子步行来到南部街口,站在马路对面,抬头,看向神鸣道场的那排石阶。   “不知不觉……十七年了。”   “我也真是有脸,再来探望这个地方。”   自嘲一番,女子上前,上了长阶踏足青石板路,来到道场大门前按响门铃。   今天正好是白竹清轮班早起清洁,她听到铃声,抱着某种希冀跑去开门,却见门口站着的并非白想,而是这不认识的紫裙女子。   “你是……?”她略显警惕的拉紧门缝,大有声势不对就关门跑路的意思。   “打扰了。”女子收起油纸伞,露出一张明媚笑颜。   “我是来找白盛举……咦?”   说到一半,她突然闪电般伸手,穿过门缝掐住了白竹清的左手手腕。   “你!你干嘛?”白竹清被吓到,奋力挣扎。   “没想到……”女子也是立刻松手,迎着白竹清警惕的注视歉意微笑。   “不好意思,职业病发作,没弄疼你吧?”   不等白竹清回话,她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同时说道:“不过你的天赋确实不错……”   “可有兴趣,来玉京道?” 第六十四章 浮出   虚境内,黄迁领头,曹川和白想紧随其后,带着剩下来的赤龙军部队快速赶赴先前的洞口。   距离不远,倒是没个几百米就摸到了。但这一路走过来着实让人心惊胆战,因为几乎遍地都是虫尸碎肉。   大部分自是来自幼蝉甲虫,但也有极少数位置,是虫尸下覆盖着人类残骸。   这还是在外面吧?   在外面,梁文伯都开始护不住学生了,这进了洞里还不得死光?   黄迁和曹川对视一眼,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音潮音浪这种攻击模式,在开阔地和在狭窄地,所能造成的杀伤效果是大不同的。   这一点别说成年人了,是个孩子都能自然领悟——谁小时候没有把手放在嘴边和小伙伴喊过话?还不是为了集束音量……生活中到处都是这样的例子。   梁文伯不会那么倒霉,在进洞之前都没遇到音潮攻击吧?   但凡他遇到过一次都不可能老老实实钻进洞去,他们现在也只能往这个方向去许愿了。   然而现实很残酷,最先抵达洞口外高坡的是黄迁,他站在坡上往下看了一眼,立刻不忍心的扭过了头。   白想快步上前朝下面看,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在坑底堆积的虫尸,夹杂着一些齐大学生的碎尸残骸。   至于洞口……则是被大量塌陷的碎石给埋住了,推测应该是虫群挤入洞口后发现突破不了梁文伯,被逼急了使用‘神鸣’,直接把整个隧道都震塌了。   这一下可比想象中还要糟糕,贲灵众人等于说先承受了神鸣音浪的冲击,正在七荤八素脑溢血呢,转瞬又要面对碎石塌陷。   他们不会被活埋了吧?   “赶紧……去清理一下。”黄迁挥手指挥部下,说话听着却有气无力。   这个情况,就算梁文伯能活下来,贲灵一行人死伤惨重也是注定的了。   九大级别的势力啊,那向来是蛮横霸道不讲理的。   更别说赤龙道还在齐州境内,整个齐州都是贲灵道场的生源地……这人家事后要当真怪罪下来,除非州治府铁了心思要保黄迁,否则他这个都尉基本上是干到头了。   黄迁本来是这么想的,他站在山坡上,扭头看向旁边的白想,心想最起码我也不是全无收获,好歹结识了这样的才俊。   白想的优秀,不客气的说,黄迁活了这么久,是他亲眼见过的人里最夸张的。   即使把道听途说也算上,那些大剑道的传人也不一定有她的潜力天赋。   黄迁很看好白想的未来,此时再盘算那番林中传授,他也不至于对前途完全悲观绝望。   正要说点什么,脚底却传来一股震动。   条件反射,黄迁跳开。   再探头往前,他惊讶的看到——凹地下面居然像流沙一般在不断下沉,连带所有的虫尸残骸、碎石瓦砾还有那些救援人手,一股脑都陷落了下去!   沙沙……   哗啦啦……!   整个塌陷过程持续了也就十几秒钟,很快的,随着那些障碍物都落入坑底,一条反方向……看起来是通往虚境深处的地窟密道被露了出来。   “竟有此事?”   黄迁怪叫,不顾十几米的距离跳下去,落地后先是搀扶起摔伤的士兵,然后亲自在石窟岩壁上摸索探查。   不一会儿,曹川也和白想一起下来。黄迁迎着这两人抬头,说道:“他们应该还留下来不少人,是顺着这里往深处走了……”   “这里的地质结构很奇怪。”曹川四周打量洞窟,“上面的土层较为松软,下面却能形成这样的坚硬岩洞。”   不合常理。   白想则不这么认为。   她是知道这地方底细的,本来就是人工缔造的养妖地,一切不合理都可以归结到‘人工’上去。   “事到如今,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黄迁咬咬牙,“我打算带人继续往里,你们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方大人便是叫川全力助于都尉。”曹川摇头,上前一步,“川没有在这里退缩的道理。”   白想没说话,只是和曹川一样跨出一步,用行动说明自己的态度。   “好好!”黄迁很高兴,“本以为是来南边养老的……没想到还能和两位一起共探妖虚!”   他本不是喜欢废话的人,确定还是要救人,立马召集了所有行动便利的兵卒,继续带队开始深入洞窟。   这洞窟比入口处的那条更深更大,而且岔道路况也复杂的多。   走了半小时,黄迁皱眉,盯着一处岔路口最中间的岩壁陷入思索。   那上面用白粉笔打了一个叉,乃是他们先前为防止走错而划的记号。   现在看到这记号,说明他们又绕回来了。   “那就换一边!”   黄迁不服,继续探索。   如此过了五分钟,队伍立足在另一处岔道口前,盯着岩壁上的记号又一次沉默。   这不行啊。   曹川皱眉。   开头还好,根据路上零散的虫尸还有血迹能辨认梁文伯带队走的哪边。   但往后迹象消失,他们这群人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这里瞎转。   这鬼地方是不是有点复杂过头了?   这哪里是隧道,根本就是地宫迷窟!   就在这时,一直在队伍中沉默寡言的白想突然开口。   “都尉。”   “可否让想带队试试。”   黄迁看了她一眼,没怎么犹豫就点头应允。   反正谁带路都一样……都是瞎蒙,那为什么不试试‘新手保护期’呢?   新手保护期,指很多极其危险、或者带有运气成分的事务工作,换成新手来做,经常要比老手更容易成功。   这本来是玄学,属于以讹传讹级别的东西。黄迁被逼的指望这个,可见他也是没办法了。   就这样,队伍换了领路人,让白想顶在最前面,带着其他人继续探索地宫。   如此走了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一路上居然连一处重复的记号都没看到。   所有人从背后盯着白想,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惊奇。   活见鬼了!   真有‘新手保护期’?   白想知道他们一定会猜疑,但这是可以用运势搪塞解释的东西,她也不打算道出真相。   至于什么是真相——   自然是,从刚刚进入隧道开始,她就隐约察觉到,这些蜿蜒隧道的排列分布看着眼熟。   就比如刚才过去的那条直道,长且宽,可以理解为一条登天长阶。   又比如过了那条直道后转角的直道,狭窄平坦,宽度正好和某条青石板路大差不差。   至于更深入的迷宫岔道其实也有规律暗藏其中,乃是正好对应到神鸣道场的回廊式结构,每一条小路都可以在道场建筑格局里找到对应的模块。   当然了,光这样的回廊式结构是不足以单独填满整个地宫的。但是只要对这个结构足够熟悉,是那种经常在这种结构里生活走动的人,他们其实不难发现……那些乍一看比较陌生的隧道结构,不过就是在原先基础上把神鸣道场的回廊结构调转了方向。   同样的结构图,或颠倒,或翻转,打乱顺序焊接在一起。   这就是迷宫地窟的结构本质。   如此,白想当然能带好路。   而她也差不多明白了:柴敬元和柴萱二人为什么当初要造访神鸣道场。   以及,他们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白盛举眼皮子底下偷了东西。 第六十五章 獠牙   黑暗中,徐曦硬生生被剧痛惊醒。   睁开眼是一片漆黑,全身上下的骨头就像碎了一样,大半个身体僵硬发麻,只有一阵一阵的神经剧痛往上传递,她险些被疼的哼出声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徐曦勉强承受住痛苦。然后她才有闲暇把眼睛睁开,就强逼自己盯着眼前的黑暗,一直到几分钟后双眼适应黑暗视界,能稍微在黑暗里看清物体的轮廓。   大致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是一处空旷岩洞。   自己身处的地面是岩洞一角,身下垫着一些尖锐的岩石凸起。长时间躺在凸起上自然会导致僵硬刺痛,她赶紧一点点翻身给自己挪了地方,手头又摸到一只长筒靴子。   这是……那种军绿色迷彩服的战术长靴?   是其他人吗?   徐曦激动了,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礼法,顺着长靴一路上摸,一直摸到那人的脸,摸到那人散乱的头发。   这个身高和面骨轮廓……好像是小铭。   确定小铭还活着,鼻子下面还有呼吸,徐曦狠是松了口气。   这和小铭是道场前辈梁秋生的女儿无关,纯粹是……就算小铭平时性格刁蛮了点,说话冲人……包括对自己在内的很多师兄师姐都缺乏尊重,徐曦也不希望她死在这里。   回了点力气,徐曦又爬起来观望四周,很快又找到郝承卓和赵煦等四名弟子,也都和小铭一样是陷入了昏迷。   郑师妹呢?   她努力在黑暗中探索搜寻,不时抽动鼻子轻嗅。   印象中郑师妹很喜欢臭美……总是在身上弄一些小装饰,即使是身处野外历练也不忘在头发上喷香水,她的气味应该很容易辨认才对。   闻了闻,果然发现某个方向传来熟悉的香味。   徐曦立刻摸索过去,很快摸到郑师妹‘郑灵英’的脸。   “郑师妹?”她嘴里轻声呼唤对方,同时手头稍微发力,想要把郑师妹身体抬高一点,给她换一个靠坐的姿势。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摸向‘郑灵英’肩膀的手竟抓空了,那颗脑袋被她手掌一托居然咕噜噜的滚了出去,凭空洒出一片腥气。   “……!!!”   瞪圆双眼,徐曦用抓空的手捂住嘴唇,拼了命才克制着没尖叫出来。   远处隐约有动静传来,她心里发紧,赶忙挪回原位躺下,哪怕被岩石顶的后背剧痛也一动不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徐曦先是闭眼聆听,在脚步经过自己时又嗅到一股别样的香风。   这味道……好像是,柴师妹的?   她内心骇然:柴师妹居然没事?   那她这是来救我们的吗?   “砰!”   刚起念头,前面就传来一道闷响,以及一连串的“咳咳咳”,听嗓音居然是梁文伯的。   “你……柴萱!”梁文伯的声音里透出惊诧,“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敢目无尊长?”   “砰!”   “唔咳!咳咳咳……!!??”   柴师妹这是在干嘛?   徐曦被听到的动静给吓呆了。   她没理解错的话,柴师妹居然接连踹了梁文伯两脚?   梁师一路为了护送我们,正面承受了那可怕音潮,他因此受了严重的伤。   柴萱不帮着照看也就罢了,她怎么敢对梁师如此!   怒气上涌,徐曦下意识就要起来呵斥对方。   但她很快想到此事蹊跷,强行将这股冲动压住,继续躺在那里假装昏迷,竖起耳朵继续聆听。   “柴萱……”   梁文伯缓了一会,应该也是意识到事态诡异,那边继续传来他的声音:“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这里该怎么走。”   “……是。”   等了好几秒,这才听到柴萱回话。   “你是不是!之前来过这里!”   “是。”柴萱再答,“我确实来过。”   “咳咳咳咳!”梁文伯又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   “哈……”   “我就说这是怎么搞的……”   “引导我们去洞口躲避是你提的建议,那洞口被堵死也是你干的?”   “……”   “不敢说?让我算算……正常人拜入贲灵可没道理做这种事,你是在那之前就发现了这个地方,想要利用他人帮你破解这里的机关?”   “连妖仙道都被你利用了……玉凰剑在隆华寺的消息也是你泄露出去的吧?”   “毕竟此事我只和道主说过,而当时你和梁秋生也在那里!”   这怎么可能?   徐曦听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柴萱策划好的。   “你敢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那是笃定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了……”   梁文伯的声音越发虚弱。   “能让我死的明白点吗……”   “为什么?”   “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还有,你到底是算计了妖仙道,还是你本身就站在他们那边?”   长时间的沉默。   徐曦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不愧是梁师……”   柴萱终于又开口了。   “我是哪边的人不重要。”   “梁师可以理解为……选择哪边能让我登上巅峰,我柴萱就是哪边的人。”   “巅峰?”梁文伯惊诧,“你指的是什么……?‘剑主’?”   “都不是。”柴萱语气冷了下来。   “我要的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   “很多人一辈子都在追逐‘剑主’的境界,也确实有极少数人能追逐成功。”   “但这些人还是不得长生!还是堪不透转世轮回!堪不透胎中之谜!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依然逃不掉生老病死!”   “我要的可不是这样的力量。”柴萱喘息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这里宣誓:“我是要超越‘剑主’的境界。”   “……不可能。”   梁文伯下意识做出反驳。   “你想要的东西,超出了你能理解的极限。”   确实不可能。   徐曦心里狠狠点头。   开玩笑……柴萱居然说她想要超越‘剑主’境?   那她岂不是想要‘化仙’?   那可是古往今来无数能人异士都在追逐的境界……是超越了人仙,超越了圣皇,超越了凡尘万物能理解的一切的玄妙之境!   至今为止都只是传说,尚没有人能将之实现。甚至就连到底存不存在这样的境界都不清楚。   这柴萱是疯了吗?   居然为这种飘渺的东西背叛贲灵剑道?   “极限?”   “不存在?”   “呵……”   柴萱轻笑,语气变得轻佻起来。   “梁师知道‘道空禅师’吗。”   “自然知道。”梁文伯先是下意识点头。   随后他猛地惊醒:“这里是‘道空禅师’的应劫地?”   “不错!”柴萱冷笑。   “金蝉子转世……九世九劫……”   “传说……他每一世都在探寻超脱生死的法门,都在追求突破‘剑主’,抵达那最终的‘化仙’之境。”   “蝉蜕法。”   “羽化法。”   “九世九劫,九世九法。”   “虽然他最终还是失败了,没能超脱天道循环,但也有说法,那并非是他做不到,而是在九劫法的最后关头他选择了放弃。”   “为了区区天下苍生……他选择中断自己‘化仙’的过程,将第九把剑胚炼化成型,这才有了镇压妖国的‘镇元剑’。”   “他死后,尸首和宝剑都被大虞皇族收走,他们还搜刮走了他遗留下来的所有物品,只为了查明‘化仙’之法,为了追缴到他前八世留下的八颗舍利子,以及另外八把未成的剑胚。”   “这只是……野史谬谈!”梁文伯瞪眼,“六百年前的谣传!你竟当真!”   “梁师也夸过萱儿聪明……”柴萱稍稍拉长声调,“梁师怎么就不想想,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萱儿为什么要冒这种险呢……”   锵啷……   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的动静,听着就像是,有人在用缓慢的动作,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   “你……这把剑?”   梁文伯语气大骇,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一样。   噗嗤!   剑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   再也没有人对话作答,黑暗中只有可怕的沉默,隐约还能听到一阵“嗤嗤”轻响。   如此,可能过了有一年那么久,柴萱的脚步终于再次远去。   “呼……呼呼……!”   徐曦这才拱起了身子,就像溺水者那样瘫痪在一边,胸口起伏,大口呼吸。 第六十六章 蝉妖   轰隆隆……   隧道的另一边,白想一行人则是听到头顶上传来朦胧的震动。   “应该是那些臭虫子!”黄迁撇嘴,“我看这里不像妖国,倒像是专门营造出来供这种虫妖生长的地方!”   他猜的挺准,白想回头朝他看了一眼,闷不吭声,继续领路。   时而驻足思索路线,时而拿出干粮水囊补充消耗,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他们忽然看到前方的道路尽头泛着金光。   众人顿时加快了脚步,黄迁更是从后面跃过白想,挡在她身前,小步小步的往那边挪蹭。   越往前走,金光越盛。一直来到隧道尽头,穿过一道不规则的拱形石门,他们只看到一大片金光,适应光照后则是忍不住低声惊叹起来。   这里竟是一座佛殿。   道路尽头正前方有大佛雕塑靠墙端坐,雕塑旁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铭刻着各种雕刻图景以及铭文,每一条凹刻进去的线都在绽放出绚丽的金光。   光照来源是吊在四周的几盏烛灯,仔细看,也有很多位置的壁画已经磨损脱落,铭文字迹一片模糊,和旁边金光形成鲜明对比。   跨门进来的一瞬间,白想眉心刺痛了一下。   她皱眉,四处打量,却没发现哪里不妥。   “白想?”黄迁发现她停步未动,以为她是身体有恙,关切问道:“可是累了?要歇息一番?”   白想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那刺痛也只有一瞬间,她便对黄迁摆手摇头:“无妨,都尉勿虑。”   在场要么是黄迁这种都尉将领,要么是曹川这种在职从事,一个个都是经验丰富,并没有贸然轻举妄动。   黄迁确定她是真没事,这才点头,找到曹川一起商量。   这种古代遗迹一样的地方,哪怕第一个进去都有可能误触机关,更不要说这里还被敌人捷足先登过,那就得假设机关是掌握在敌人手里。   如此,让其他人都站着不动,曹川先独自一人绕着佛殿探查了一圈,确认没有机关缝隙,此处没有任何危险,这才让其他人坐下休息,可以不受限制的走动查看。   “这里怎么会有佛殿?”不过曹川还是觉得发展蹊跷,“还是这种规模的佛殿……?”   在大虞,礼佛这方面也是有讲究的。   从寺庙的规模,到佛像的尺寸,这些要素都有等级划分。   像隐灵寺,寺庙内供奉佛像的高度不能超过四米。   隆华寺的等级比隐灵寺高,但佛像高度也不允许超过五米。   最高等级的佛寺也只能摆放六米高的佛像而已,这座大佛怎么算也有七八米高,其表面和四周壁画更是被涂抹上这种金粉颜料。   在曹川的印象里,这种礼佛行为应该早就被禁止了。侧面说明这座佛殿的建造年代距今已经十分久远,搞不好有两三百年。   这里是古代佛宗的道场吗?   还是佛剑双修者专门打造的道场养妖地?   “八成是养妖地吧。”黄迁盯着前面的大佛,对这里的华丽规模也是啧啧称奇,“那虫妖我就从没见过也没听过,肯定是那种老遗迹!”   说到金粉礼佛在世间普及,那要追溯到差不多1000年前了。   那个时候,剑道虽然已经兴起,却没有近现代这种发展规模。很多底层还是专心问道礼佛,越是混乱穷苦的地方这种情况也就越甚。   很多人自己饭都吃不起了,却幻想着‘修来世福’。把祖传的、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钱财、金银都投给寺庙,连田地也要改为僧田。   直到后面兴起了一股灭佛运动,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僧妖庙都给伐了,狠狠破除了封建迷信,佛道的信仰才被导回正轨。   曹川想了想,也是认可这个判断。   这两人站在前面研究大佛,其他士兵有些也是四处查看,但更多的都是坐在原地吃东西喝水。   白想不久前吃过食水,此时倒是不饿。她也走到另一处方向,仔细辨认那些轮廓图形。   因为铭文她不认识。   尽管这种铭文她不久前才刚见过——也就是和《惊神蝉》图卷里刻录的铭文是一样的,但区别在于,那上面的铭文她不认识也自然而然理解了意思,此时却是没了这种便利。   举一反三她是懂的,但问题在于这个时间也太短了。非要强行按参照解读的话,这个工程在白想这里也十分吃力。   所以只能看看雕刻图形了。   这些雕刻每一个都很简陋,风格抽象,但偏偏能让人看得出来是画的什么。   白想看了半圈,确定其中蕴含规律。   比如,这些雕刻壁画是分层的。   最下面这一层,刻画的是一个古人的一生。讲述他从出生到求学,再到家中遭难,立志学武,但受尽苦难后依然不得所愿,只能在后半生跑去出家为僧,在青灯古佛中袅袅燃尽。   如果再往上看,第二层,也就是第二圈雕刻的内容,则是另一古人的生平事迹。   大概讲他出身富贵、妻妾成群。其本身也是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考中了天家督设的文职官位。   一步步刻画到他人过中年,讲他父母健在,膝下多子,本该是安享人伦的发展,却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辞官逃家去当了和尚。   当了和尚还不算,还跑去练剑。   第二圈的雕刻末尾,就是一个僧袍长须的古人手持长剑,摆出姿势,旁边另有密密麻麻的铭文堆砌,不知道在介绍什么东西。   他们好像不是一个朝代的人……   白想敏锐发现其中差异,那就是上下两层壁画,其中很多人穿的服饰、奉行的礼仪都有变化。   大虞只是宣称1600年罢了,这个性质就差不多相当于司马家篡位成功后改国号为汉,赵匡胤黄袍加身后也续称汉朝,实际上中间也有文化传统方面的断层,每个统治者时期的礼法、服装自是不同。   这样的故事还有多少?   白想抬头,估算了一下佛殿从地面到吊顶的大致高度。   这种分层的‘人物志’高度是一样的,只是因为佛殿呈半球形,越往上圈层越小,所以越往上,记述的‘人物志’内容也就随之减少。   尤其是最顶层的那一层,基本就是一个圆盘,里面只有寥寥几张图就雕刻完了一人生平,可谓是潦草到极点,和下面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都是求佛的,还搞这种区别对待。   白想摇头,并不认可这种做法。   不过摇着摇着……她眉头突然紧蹙起来。   不对啊。   不对啊?   那最上面的圆盘图……那‘潦草的一生’,怎么看起来会很眼熟呢?   从出生到成人,两幅图。   从成人到修道,两幅图。   从修道至问剑,两幅图。   然后遭人追杀,庙中大战,四幅图。   最后落草毙于山野,一幅图。   这个人的一生就走完了。   但问题在于……这个人生轨迹,白想在别的地方是看到过的!   《朝元化炁经》!曲道人‘黄叶’!   怎么和黄叶自述里的一模一样?   她心神全部被疑点吸引,却是没发现佛殿里的气氛有微妙变化。   赤龙军士兵们渐渐不再交谈。   黄迁和曹川的议论变得古怪起来,互相回答的都和问题无关,就好像他们各自听到的内容都不一样。   悄无声息的,金粉佛像睁开了眼睛。   随着它胸膛起伏,一呼一吸,整座佛殿里的温度开始升高,甚至就连墙壁、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就好像这里并非一座建筑,而是在什么巨型生物的体内一样。   当颤动出现时,白想倒是立刻发现了变化。   她迅速看向黄、曹二人,却发现他们是面带微笑,你一句我一句的自说自话。   “应该是那些臭虫子!”黄迁扬眉。   “这里应该有千年历史……”曹川拧眉若有所思。   什么鬼?   白想眯眼,正要上前拍醒他们,却瞥见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软化、凹陷……直接塌出一块洞窟,把这两人吞了进去。   嗤!   嗤嗤!   还不止他俩,包括那些或端坐、或走动的赤龙军士兵。   他们也都和中邪了一样,呆在原地都不知道躲闪,任由凹陷将自己吞噬。   这不是地面……!   白想跳开,躲过脚底荡开的洞口,落地时却感觉踩在棉花团上,整个佛殿的地面都在软化。   噗噗!   霎时间,似乎是被她躲开的动作激怒,四面八方的软化地面猛地钻出一条条触须,几乎没有死角的袭向白想!   这样的攻击,正常是无论怎样也躲不掉的。   白想抿唇,迅速收足立正,木剑正持竖于身前,手腕开始高频振动。   嗡——~~~~!   无形的波纹,以她为中心传递出去。所有戳来的触须都被波及,就像撞到无形屏障被波纹弹开。   “哦?”   头顶突然传来动静。   “神鸣剑?”   “你和白木英是什么关系?”   白想循声,看到是那巨大佛像微微低头,口齿攒动着……竟是这东西在开口说话!   她喘息一阵,想了想,对佛像道:“白木英……是我白家祖师。”   神鸣剑道的开创者,道场祖师。   关于这个人,她的画像,小时候白盛举就带白想见过。   具体是什么年代的人,白盛举也是不甚知晓了。只确定是祖师爷,让白想和白竹清她们认清祭拜,不可逾越。   “那可真稀奇了!”   佛像的声音突然从厚重转变为尖锐稚嫩,那巨口一张,忽的从中飞出一只拳头大的黄金蝉虫来。   “稀奇……稀奇……”   蝉妖绕着白想飞行三圈,停在她面前,翅膀扇动,还从腹中发出人语。   “你说你是白家后人。”   “那先前来找我的,又是何人。” 第六十七章 轮回   “是骗子。”   白想没有任何犹豫,甚至反客为主问蝉妖:“他们是不是一男一女,一年长一年幼,男的叫白敬元,女的叫白萱?”   “咦?”这下蝉妖更惊讶了,身体上下一阵乱飞,然后才道:“男的没有说!但那女的确实叫白萱哩!”   “那就对了。”白想微微放低眼睑,“这二人不过是胡诌的,实则是潜入我神鸣道场,偷取了前往这里的地形图,假装是白家后人诓骗于你。”   “竟有此事!”蝉妖听后离奇愤怒,然后迅速冷静下来,两只大泡眼似乎瞄准白想:“……我又如何确定你不是骗人?”   “我会神鸣剑,这还不够?”白想抖抖手中木剑给它示意,“他们一上来可不会这个。”   “唔……”蝉妖似乎还有些放不下心,又飞到佛像头顶驻足了一会,等了一分多钟才又飞下来,直接落在白想身前。   白想顺势伸出手,让它降落在自己掌心。   “我乃‘惊神蝉’!”   蝉妖仰着小脑袋,腹中继续发出人语。   “现在你看到的不过是我的化身罢了!真正的我其实比你看到的要大许多倍!甚至你现在就在我的蝉蛹体内!要有我的许可才能出去!”   蝉蛹?   白想立刻想起了妖仙道的那两名斥候,想起他们说……妖仙道的大部队一直在看守虚境深处,一只深埋地底的巨大‘卵鞘’。   这么说,那个‘卵鞘’十有八九就是这只‘惊神蝉’的本体了。   地窟迷宫的隧道居然一直通往这个地方?   柴萱当初就是和她爹一路摸索到这里,然后诓骗了这只虫妖?   暗中思忖,这倒确实符合自己先前猜测——确实存在一个‘老东西’,也就是这‘老东西’帮助柴家父女取得的机缘。   小惊神蝉似乎有些不谙世事,对话应答都透着纯真。白想也就顺势套话,没有什么曲折就直接问明了前因后果。   “那两人说他们是白家后人,而我也想要从虚境出去,故此和他们展开合作。”   “为什么我自己不出去?那当然是因为靠我自己出不去了!”   蝉妖弹了弹腿,歪着脑袋。   “我的蝉蛹里有你们老祖宗刻录下来的神魂禁制!除非再次认神鸣剑的传人为主,否则都是出不去的!”   白想眯眼:“你们打算怎么合作。”   “当然是先帮那‘白萱’铸剑了。”蝉妖说道,“她底子很好,居然能容纳三百年份的妖潭入剑。如此等‘蝉蜕’后应该又能容纳一头四百五十年份左右的妖潭,这一口气就快一千年了!”   “蝉蜕?”   “你不知道吗?”蝉妖惊讶,随后才反应过来:“哦!毕竟你们连这个地方都搞丢了,不知道正常……”   然后它就开始给白想详细介绍,从‘神鸣剑’到‘蝉蜕法’,再说到这一流派的起源。   “神鸣剑,本身并不算是特别强力的剑道。”妖蝉在她掌心上摇头晃脑,“天下比神鸣剑强力的剑道多多了,它真正的特点就是‘蝉蜕’!”   “比如心相、心流、心脉……这些东西你知道吧?”   “这是你们的特殊能力,只是正常不好修炼,心流心脉什么的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很多末端岔路感觉不到,自然就修持不到极限境界。”   “但是神鸣剑可以!”   “通过让‘神鸣’在体内振动,将探测到的模型以另一种形式传递回心相,就能掌控到短期内的心脉变化,在这个基础上破掉境界,重新筑基!”   原来如此。   白想总算理解到自家剑道的本质了。   原理差不多就是自己掌控的声波探测?   然后一边声波探测,监控体内状况,一边忍着痛苦破掉境界。   这就相当于是给心脉做微创手术,把那些过去修持过程中疏忽的漏洞给修补起来,以此确立一个更加完美坚韧的道基。   那这玩意我不需要。   她下意识查看了一下心相蜕变的进度。   估计是消化掉积存药力的原因,这个进度已经悄声突破了30%。   “这可是很厉害的!”蝉妖看出她不以为意,立刻气恼的要与她争辩,“比如你第一次铸剑选的是个垃圾妖潭,用‘蝉蜕’就能换新的呢!”   白想摇头:“我不需要。”   开玩笑,她第一次机会还没用呢。   “那补漏呢?”蝉妖用力踢了一下她的手指,“就算心脉补漏你不要,多出来的道行你也不要?”   “比如那‘白萱’,开头让我帮她纳三百年道行妖潭进去,只要她在‘蝉蜕’之前把这部分道行给转化了,那‘蝉蜕’后她第二次铸剑,立刻就能再吃一次,而且这一次会比之前能容纳的道行更多!最起码也要多出五成!这两部分是相加的!”   “你们人族修士在‘凝相’后可是需要至少三千年道行凝‘紫丹’的,这都接近三分之一了,你真不要?”   白想立刻改口:“那自然是要的。”   小蝉妖这才扬眉吐气起来。   不过也就一小会——想到这份机缘自己居然给错了人,它顿时忍不住又跳起来乱飞。   “坏了坏了……”   “给错人了!”   “‘蝉蜕法’、‘舍利子’、甚至还有‘剑胚’!都给错人啦!”   “别急。”   白想一把将它从空中摘下来,捏在手里,只露个脑袋,   “你既然是自古追随我白家祖师,我遇到你,自然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先给我说说,舍利子和剑胚是什么东西。”   “咦?”这下轮到小蝉妖惊奇了。   “白木英……她当初没跟你们说?”   白想眯眼:“说什么。”   “当然是说她和‘道空’秃驴苟且的事情了!”小蝉妖兴奋的拼命扑腾翅膀。   “她能创出神鸣剑道,也是靠那秃驴相助!”   “那秃驴不知道脑子发什么神经,立志要搞什么‘九世九劫法’,说神鸣剑道里隐藏的‘蝉蜕法’就是其中之一。还说他每活一世就要创一种法,铸一柄剑,只待最终‘化仙’的那天,九法合一,这柄剑才会随同他一起突破人间的境界!”   “化仙……?”白想拧眉,“那他成了吗。”   “成了怎么还说‘剑胚’?”小蝉妖嗤笑,“自是不成……按他的话说,他当时已经‘轮回’好几世了,就是突破不了‘剑主’,已经是什么狗屁法门都要搜集来研究,彻底疯癫入魔了哩!”   狗屁法门……   白想太阳穴跳动一下,想到此时还刻在头顶的壁画。   她低声问道:“那他当时和白木英认识的时候,他的名字是叫什么?”   “那么久远的事我也记不清了。”小蝉妖摇头。   “但好像是……姓黄?”   “是叫黄花还是黄叶来着……你关心的点还真是奇怪。” 第六十八章 父女   原来如此。   印证信息,白想总算理解了这场事端的前因后果。   表面上看,神鸣祖地是为源头。但实际上真正的源头是‘道空禅师’。   神鸣剑、蝉蜕法,都是因为‘道空禅师’的转世身,也就是‘曲道人’黄叶才能诞生,白家老祖白木英在这过程中起到的推动作用十分有限。   而黄叶——他在《朝元化炁经》里的自述写明了,他是在天定938年战乱时下山。   ‘天定938年’,而非‘大虞938年’。   之前没注意,实则这种称呼是有讲究的。每当历史文献里这样记载的时候,就说明大虞的统治出现了临时断档,天下江山乃是一片混乱,处在一个群雄争霸,都想要续接正统的时代。   天家天家,受命于天。   续接正统,自是天定。   历史上的938年正好是定北道黄氏、洛氏篡国……在那种烽火年代,一个年轻道人,有见识有学问,能做到‘遣词造句颇为文雅,经典学说信手拈来’,说他不是大族子弟,这是没人信的。   那个年代的大族子弟,又是姓黄,这几乎点明了黄叶就是出身黄氏。   而柴萱又当着那么多人面和黄迁自荐,说她老子曾在忠安道忠安军黄氏‘黄裕先’麾下效力,任忠安军‘督贼斥候’。   她爹就是柴敬元,这又和黄氏扯上了关系。   忠安道是在代州,代州位于大虞版图右上角,离左下角的齐州隔着大半个虞国。   自己原来还想过,为什么这家人不惜横跨河山找到神鸣道场来,这机缘就算丢失也只会在齐州附近,怎么会隔着那么远落到他们手里。   现在看,所有的一切都并非是巧合……那黄叶既然是黄氏中人,其死后的遗物可能也由黄氏子弟带回去祭奠,也许其中就囊括了记载九劫法奥秘的文书图卷。   柴敬元在黄裕先麾下当小官,要么是找机会看到了这些东西,要么是黄裕先厌烦杂物,权当赏赐丢给下属……柴敬元才由此得知了九劫之秘。   说不定其中就包括了一卷不完整的《朝元化炁经》!   甚至有可能,九劫之秘就记录在第二任作者的原书手稿上!这是完全说得通的!   但是这解释不了,为什么妖仙道的下层会随身将这卷经书携带。   除非……   思绪在脑海中快速流转,白想眼神恢复清明。   “能把我的同伴放出来吗。”她并没有忽略黄迁等人,试探性的问蝉妖,“你不会把他们都吃了吧?”   “我可不是那些野蛮的妖物!”小蝉妖生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不说的话,他们是有可能在分解啦。”   “不过你都这样说了,我肯定不会再伤害他们了。”   “但是!”它用力挣脱白想的手,悬停在她面前,和她对视,“我也不会立刻放了他们!”   “又是交易吗。”白想猜到它的意图,“就像你和‘白萱’的交易一样。”   “那次是我天真了,没有筹码。”蝉妖点头,“这次就拿这些人当筹码……你要帮我拿回舍利子和剑胚!证明你有那个能力!”   我可不觉得你很天真……   白想深深看了它一眼。   今天是大虞2053年,938年距今可是正儿八经有1000多年了,换句话说,这小家伙的本质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谁要是敢小看它,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怎么样?”蝉妖兴致勃勃的提出建议,“你能免疫我的妖气幻术,还能挡开我第一轮攻击!如果再加上我给你提供他们的位置,你做到应该不困难吧?”   “你能提供位置?”白想怀疑。   它的本体不是埋在地里睡大头觉吗?   “养妖地被激活,幼虫就会钻破土壤开始蝉蜕。”蝉妖解释道,“它们在地上遭遇危机会发出鸣叫,那个声波荡漾开来触碰到什么,我大致是能感觉到的。”   “但不是即时的?”白想差不多懂了。   “对!”蝉妖点头。   “所以我们动作要快!”   ……   另一边,徐曦刚刚在黑暗中确认了梁文伯已经冰冷的尸首。   梁文伯死的很凄惨,大致是被人从额头刺剑进去,全身精血都被从那个口子吸干,几乎只剩下一张人皮,就连骨头残渣都没多少了。   这这简直不是人类的手段!   徐曦心里直发抖。   柴师妹……不,应该说柴萱那个贱人,她到底学的什么妖法?   梁师最后好像是着重提到了她手里的剑?   “八颗舍利子……八把剑胚……”   “她手里拿的,不会就是‘道空禅师’前世打造的‘镇元剑’剑胚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徐曦直接被吓了一跳。   镇元剑可是圣剑之一,在大虞剑道的历史地位足以媲美那些圣皇宝剑。   它的剑胚怎么可能会吸人精血?   然后另一个想法不可抑制的也跟着出来——柴萱之所以不杀他们,不会就是打算留着慢慢喂剑胚吧?   徐曦心里直冒寒气。   她已经不打算在这里待下去了,瞬时起身,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往另一个方向爬动过去,想要先脱离这个可怕地窟,找到黄迁他们去搬救兵。   然而就在她刚刚想钻进一个洞口的时候,一根反光长条一闪而过,直接出现在她的颈间,硬是把她逼了回去。   这里还有人?   徐曦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别动。”   一点点的从阴影中走出,虽然还是很暗,但足够看清敖临那棱角分明的脸。   “想活命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不必那么麻烦了,敖临……”   依天知跟着从洞口钻出来。   “那个拿剑胚的女娃娃还不到凝相的修为,你费什么心思,直接找她抢就是了。”   我只是想保险一点……   敖临腹诽。   不过依天知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随手把徐曦敲晕丢在一边,耳中突然听到一阵轻微动静。   谁?   敖临将警惕拉到最高,身体拦在依天知面前,倒持长剑,悄然撸起了两边的袖子。   黑暗中,他手臂上的毛孔悄然张开,就像呼吸一般一张一合,吞吐着黑烟和灼热气流。   而动静来源他也看清楚了,赫然是先前动手杀人的贲灵弟子,柴萱!   本以为圣道是自己发现的养妖地,没想到是这女娃在暗中策划!   看到柴萱,想到她刚才和梁文伯的那些对话,敖临心头可谓又惊又怒。   还好依护法摸到了这里,否则圣道岂非为她做了嫁衣!   “把剑胚丢过来。”他语气冰冷的命令柴萱,“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差距。”   “差距?你说的对……”柴萱似是点了点头。   她背着微光,整个面容都看不清楚,只能从语气推断,她居然一点都不感到惊惶害怕。   她不是只有观想境吗?   敖临心底生出浓浓的疑惑。   两个大境界的差距,她还能有什么底牌?   噗嗤!   下一刻,一抹寒光直接从他眉心中间穿透出来。   乃是依天知手持自己的剑,一剑从他后心捅入,顺着脊椎和脖颈直掼天灵,将他上身捅了个对穿!   “你……”   “依……护……法……?”   双眼暴突,敖临咬牙想往回看,却因脊椎被剑刃卡死切断而难以做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嘶吼。   “他可不是你的依护法哦~”   悠然上前,柴萱的面庞逐渐清晰,可以看到她正在微笑。   “做得好,爹。”   在敖临耳中,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荡过来。   “妖仙道的力量彻底覆灭。”   “如此,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第六十九章 险恶   果然……妖仙道的头目之一就是柴敬元。   躲在另一处的岩壁拐角,白想正好目睹到妖仙道的这场‘内讧’,也听到了柴萱对‘依护法’的独特称呼。   这里已经是养妖地的核心区域,她先前就在那巨大卵鞘的肚腹之中,被蝉妖指引下来后就发现了这处空旷洞窟,直线距离怕是还不到十米。   先前白想就奇怪,《朝元化炁经》硬扯也是往柴敬元那个方向扯,为什么会出现在妖仙道的喽啰身上。   而且还是抄录本,看着就像是临时被组织高层布置作业,让带回家背诵翻译一样。   现在真相大白了——这个依护法根本就是柴敬元扮的,他退官养身后并没有闲着,而是改头换面混入妖仙道,居然还给他混出了名堂。   他一定是从黄叶撰写的《朝元化炁经》里得知了九劫法。   此后为了求全妙法,他又借用职权之便,以护法的名义勒令妖仙道众为他搜集来文罗禅师的第三版本。   不但自己日日研读,还命令下属仆从抄写背诵,可能是存的集思广益、头脑风暴这样的心态,试图从文罗禅师的经注中获得启发。   白想很容易就读懂了柴敬元为何要做这种看似没条理的事,道理很简单——他怀疑文罗禅师也是道空禅师的转世身。   九世九劫……不错。   但确实没有硬性规定,这个数目是钉死的。   就假设转世真的存在好了……倘若某次刚刚转世出来,道空禅师还在婴儿阶段就遭遇不测,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做就嗝屁了,那他这一世还算数码?   白想觉得大概率不算。   那既然这方面的限制并不死板,就不好说……铸成‘镇元剑’后的道空禅师,他身死后还会不会再次转世。   如果会,那大概率在觉醒宿慧后,转世身会寻求补全前世的‘残法’。   顺着这个角度思考,柴敬元的行为动机十分合理。   他以为第三版的《朝元化炁经》也是九法之一!   有‘蝉蜕法’,为什么不能有‘化炁法’?   这东西可没个准儿。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错过了岂非要懊悔终生?   “噗嗤!”   挥手用力,让剑刃从下自上的切开颅骨,敖临的尸体“啪嗒”一下摔倒下去,将依天知……柴敬元的面容完整暴露出来。   “黄迁的人呢?”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兴奋情绪,只是冷静询问女儿那边的战果。   阻挡他们父女计划的力量一共有三方,分别是妖仙道、齐大剑院,还有赤龙军。   妖仙道的力量他已经利用铜蝉引虫将之全灭,留着敖临这根独苗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需要他的精血持续温养玉凰剑。   而齐大剑院,贲灵的人马,其下场他刚才也看到了。   柴萱很好的利用了先知优势,诱导本该是最棘手的梁文伯重伤,只能被剑胚吸干精血。   其他贲灵弟子都是昏迷状态,如此,唯一的变数就是赤龙军了。   “应该也死了。”柴萱笑着道,“证据就是梁文伯是单独带人下来的,他们两边被分割开了。”   她和柴敬元都知道外面的虫潮爆发出来有多恐怖,完整的队伍想要阻挡都很困难,更别说还是分散人手。   赤龙军大概率是被淹掉了。   “不可大意。”柴敬元皱眉,“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吗?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都不算数!”   “……是,女儿知道了。”   柴萱笑容僵硬了一下,低头屈膝,对柴敬元行礼。   “嗯。”柴敬元点头捻起胡须,吩咐她道:“跟我说说个中过程。”   柴萱不敢违逆他,便将如何利用地型机关,如何欺骗梁文伯的细节说了,引得柴敬元频频点头。   “好!”他对女儿的表现非常满意。   “成大事者,什么仁义道德,情感小节都不足挂齿!”   “你学的很好,看来是真把为父的话听进去了!”   “不过,那白家女娃实在让人不安……”   夸完柴萱,柴敬元又低头蹙眉。   说实话,要不是了解女儿的脾性,知道她不会撒这样的谎,柴敬元是不可能相信吕然会死在白想剑下。   虽然早就设计了她的死局——毕竟还有一只铜蝉是交给了她么——但三劫身怎么会被剑生所斩?   “这样。”他吩咐柴萱,“你去问问‘蝉祖’,它不是能靠音波听到外面动静么?你去问问它,黄迁他们现在在哪。”   “死在什么地方倒无所谓,反正只要是在虚境之内,生机气血都会汇聚到卵鞘里去,这也是找他们过来的目的之一……”   “但一定要确认是不是死了!”   “快去!”   “是!”柴萱躬身,随后将握持长剑双手托举献了上来。   “此乃‘镇元’剑胚。”   “蝉祖不喜见到此物,还请爹爹代为保管。”   “嗯……”柴敬元拿过长剑,剑刃正好落在微光中,终于露出了剑体全貌。   形似汉剑,刃分四面。   供人握持的剑柄烙印有差不多九道凸环,剑体中央有密密麻麻的梵语铭文,衬托的刃口如霜雪般纯白。   白想低头看蝉妖,蝉妖也和她说悄悄话。   “他们要去找我……我去骗他们,你先稳住……”   “记住了,一定要等他们开始蝉蜕铸剑的时候再暴起发难……”   白想点头,蝉妖便从隧道另一头飞上去,不见了踪影。   这鬼地方真是四通八达。   只剩白想一个人了,她想探头出去看看柴敬元在做什么,却顾虑他独身自处时注意力会格外集中,自己轻举妄动被他发现。   那……试试神魂?   她测试过,神魂确实可以离体,但这个距离不能太远,顶多落在身体四周不到半米的区域,有很大限制。   但这种关头,露出去半米就足够了。   她又不是要直接动手,只是侦查情况而已。   想到就做,霎时间,一道只有白想能看到的透明虚影从她身上飞掠出来,往外探出不到半米身位,正看到柴敬元在洞中打坐,镇元剑胚和他自己的长剑一齐横在膝上。   这本身倒没什么,但很快的,白想通过神魂锁定柴敬元身后,不可抑制的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道和她神魂体极其类似的透明人影。   虽然远不如她的神魂清晰凝实,体型溃散如同薄烟,但还是能辨认出是一长袍僧人。   其下身就像一层烟雾,袅袅缠绕在剑胚上面。上身则是双手合十,两眼圆睁盯着柴敬元,就像盯着什么稀世珍宝。   偏偏柴敬元似是一无所觉,根本看不到这僧人虚影。   他是道空。   心血来潮,白想猜到僧人的身份。   铸剑法。   蝉蜕。   舍利子。   剑胚。   再加上转世传说,以及不知为何失落的祖地。   所有的线索都在心间连成一片,白想只觉心头发寒,终于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也许根本就没有转世一说……   她迅速把神魂收了回来,尽量屏住呼吸,不往外泄露丝毫气息。   还有那蝉妖……柴萱是吃了它供奉的妖潭?   嘿~   想到深处,白想嘴角微微上翘。   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这可不一定是好事情呢。 第七十章 灭杀(二合一)   等了一会,或许是意识到不妥,柴敬元重新起来,开始处理四周昏迷的贲灵弟子。   这种冷血人物的‘处理’法肯定不是踢踹那么简单,他手持剑胚挨个刺入那些弟子身体,也不管他们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看起来是要统统抽干了事。   结果抽到最后三个的时候果然发现了漏网之鱼,白想听到那边传来‘郝承卓’的怒吼声,然后就是砰砰两声闷响,接连又是‘郝承卓’的凄厉惨叫。   “啊……你们不得好死……!!!”   听到哀嚎,白想悄然探头出去,看到郝承卓像条死狗趴在地上,被柴敬元一只脚踩着后背,那镇元剑胚直接从他背部穿进去,正在汲取他的精血。   “安静点。”柴敬元语气很是平淡,“只是保险而已,又不是现在就要你们的命。”   他可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留着可能是装昏装睡的爬虫在旁边觊觎。   一直到抽的郝承卓神形枯槁,面皮干瘪如同骷髅,柴敬元又踹了他一脚,叫他胸口发出一声脆响,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你们的修为实在太低,连投喂剑胚的资格都够呛。”柴敬元冷笑,“留你们一命,等萱儿铸剑的时候去喂妖潭。”   “听懂了吗?”   他转过身来,盯着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翻身坐起的赵煦和小铭。   “是像他这样,多吃点苦,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受命运,你们知道该怎么选。”   “你你不能杀我……!”小铭整个人躲在赵煦身后,浑身发抖的盯着柴敬元,“我爹是梁秋生……你杀了我你也没好果子吃!”   “哦。”柴敬元眉毛扬了起来,“梁秋生……?”   “对!”小铭用力点头,“你……你和柴师姐的计划我们可以不往外说……只要你能放我们走……”   这蠢女人!   赵煦在前面听的真想死。   你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人家连梁师都杀了,现在更是怀疑我们偷听到了他们的秘密,怎么可能因为你威胁两句就放你走?   我先前掐你是给你暗示,让你准备配合我一起发难的,你到底是怎么理解成这样子的!   “有趣。”柴敬元果然露出冷笑,“诚然杀了你们是很麻烦,但那是妖仙道南部右路护法依天知做的,和我告老还乡的柴敬元有什么关系?”   “此间事了,世人只会知道我儿顶着妖人埋伏杀穿重围,如骄阳般崛起成为新一代魁首。”   “你们的死确实会引起贲灵震怒,但妖人可是在这里把南部的力量都赔光了,他们难道就不震怒吗?”   柴敬元手持剑胚步步紧逼,口中笑着道:“届时两边又会打的不可开交,战争升级连梁秋生都可能会死,又怎么会有人继续关注这里的真相?”   原来连依天知这个身份也是要拿来抛弃的吗?   完了!   赵煦这才彻底洞悉他的打算,也彻底明白柴家父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留活口下来。   心头绝望,他反倒涌现出一股搏命的悍勇,左手先是掐了下小铭加以提醒,下一刻便双手握住手中剑柄,大喝一声:“杀——!”整个人霎时笼罩上一层虎贲血气,其怒目圆睁、龇牙咧嘴的模样就好似一头猛虎虚相,一个纵跃袭向敌人,挥舞剑刃朝下方砍去。   “锵!”   柴敬元随手一架就挡住了他,一边应付赵煦后续的搏杀一边提醒他:“我劝你回头看一看,你家‘小姐’在搞什么。”   赵煦没忍住,偏头用余光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身形僵死停滞下来,顿了一秒才发出怒吼。   “粱婉铭!”   “你干什么???”   慌张的少女此时已经跑出十几步远,正在手足并用,试图攀上高处的岩洞,闻言立马浑身一抖,噗通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爬起来,她正看到赵煦震惊而又失望的脸,慌忙辩解:“这……我以为你是要给我争取时间……”   “哈哈哈哈——!”见此情景,柴敬元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梁秋生八年前在裕华山颠遭遇埋伏,死战不降,一举化相凝出紫丹,斩杀妖人无数,声威一时无两!想不到居然有这样一个废物女儿!”   “比修行我比不过他,但比教女儿,他给我提鞋都不配!”   怒睁双眼,柴敬元这次将双手都拿来握持剑胚,当着赵煦的面门高高举起。   我就大发慈悲,结束你的痛苦好了!   剑刃破空,眼看就要劈中赵煦的脑门。   赵煦神色麻木,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但柴敬元却突然心生警兆,中途临时修改了剑路,剑刃随手腕翻转刺向自身左侧腋下,正和一柄乌黑木剑架在一起!   白头发?   迅速回头,依稀看到来剑是握持在一白发少女手中,柴敬元条件反射:“你是白想!?”   回答他的是白想的剑。   木剑被夹住,剑身瞬间被砍出一道豁口,白想手腕发力形成振动,以一种叫柴敬元难以理解的方式凭空错开了剑胚刃口,斜斜削向他的喉咙。   这是什么剑法?   柴敬元大惊,为求稳身形朝后暴退,却是一时间忽略了旁边还有个赵煦。   “老贼!”赵煦被身边搏杀的动静惊醒,看到白想奋身逼退柴敬元,不假思索也扑了上去:“还梁师命来——”   贱种!   柴敬元心里破口大骂。   光一个赵煦好解决,但这白想!   她使的到底是什么剑……?   从暴起偷袭到陷入缠斗,白想依然未出一言。只是不断欺身上前,木剑从各种刁钻角度刺向柴敬元周身要害。   每当柴敬元试图举剑格挡,依靠在刃口凝聚的猩红妖气将木剑砍断,那木剑总是会凭空模糊振动一下,如同一条灵活的‘黑鱼’,一个恍惚就钻至眼前。   这振动不止是有视觉错乱、躲开架招的效果,有时候柴敬元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木剑却反而呆板起来,就硬顶着剑胚持续振动,连带他整条臂膀都颤抖起来,好险没有被赵煦砍中!   什么东西……到底什么东西!!!   同时应对两种截然不同的战斗让柴敬元越发心烦意乱,他感觉彻底受不了了!   “吼!”   再次架住两把剑,柴敬元口中发出一道兽吼。   血红色的妖气爆发,化作气浪将赵煦震开。柴敬元须发被妖气风暴吹的狂舞,衣袍崩裂肌肉隆起,身形、骨节、四肢瞬间比原先拉长了一倍!也粗壮不少!   “锵!”   顺手拔出自己原本的佩剑,‘妖人’柴敬元瞥见白想还钉在原地不肯退走,顿时双眼狰狞眯起,脚底发力踩碎了地面,双手双剑同时笼罩向她周身死角。   危险!   赵煦瞪眼,几乎不忍心看下面的画面。   然而下一秒这番不忍却变作惊诧,他就这样呆愣的看着白想……看着她非但不举剑格挡劈砍,反而收腿立正,竖起了剑?   你……?   柴敬元也意识到情况有变,想要习惯性遵循求稳的思路暂时收手,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距离他妖身不到半米距离,黑暗中,少女一头白发荡开,瞬间从剑中发出一道无形波纹,直接钻进他的耳膜。   嗡——~~~!!   不好!   振音灌耳,柴敬元眼前顿时一黑。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这可是在生死搏杀!   一股巨大的恐慌凭空袭来,柴敬元下意识伸手挡在脸前,但还是感觉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刺进胸膛,狠狠在里面搅动了一番!   噗嗤!   同时他握持的双剑也是狠狠砍下,右手的剑胚好像也撩到了什么东西。   “砰!”   一脚踹在他胸膛上,白想抽剑拉开距离。   “呵……呵……呵……”   两边都在大口喘息,僵住姿势维持不动。   柴敬元的妖相胸口,其左侧位置被她捅出一个大洞,不断有鲜血和碎肉从里喷涌出来,落在地上积成血潭。   而白想,‘黑水蛇MAX’的肩膀部位也是悄然出现一道缝隙裂口,砍断了她胸口的马甲带子,也是有鲜血从中渗出。   赢了……?   无论是赵煦还是小铭,看到这一幕都是先震撼再狂喜。   左胸是心脏……?   这是赢了?   赵煦咧嘴正在笑呢,忽然感觉眼前一花——妖化的柴敬元居然瞬间出现在他的身前。   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就是天旋地转。   只看到柴敬元收剑的动作,以及一具无头尸体。   “砰!”   一剑砍掉赵煦的头,柴敬元这才缓缓转身,用已经妖化、裹挟猩红的双眼盯着白想。   “你身上有秘密。”   他一字一句的对白想说。   “但是没关系。”   “老夫也有!”   说完,他身形暴冲至白想跟前,双剑交替变招挥舞,又继续和她展开新一轮搏杀!   果然是货真价实,偏正面搏杀类型的三劫大妖,和吕然那种‘法师’不是一个级数。   面对迎面袭来的狂风暴雨,白想也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巨大的压力。   刚才,依靠领悟神髓的神鸣剑,她确实可以取巧,在大多数时候避开和柴敬元正面对剑。   但那时候还有赵煦帮她分担压力!   他们两个人,两把剑,打柴敬元一个人一把剑,这么大的优势,还是偷袭,尚且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势,更别提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柴敬元的剑则是又多一把!   “锵!”   “噼啪!”   又一次被双剑逼到被迫对剑,白想将木剑护住面容,却在下一刻目睹木剑刃口被崩飞出一块,犹如飞镖刺向自己的眼睛。   “砰!”   两人再一次震开落位,白想喘息的更加剧烈。   她的左侧眉弓处破了个口子,立刻在脸上流淌出一道血痕。   柴敬元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畸变的妖相身一点一点放低重心,双手斜斜举起剑刃朝这边走,就像两道牢笼栅栏笼罩过来。   这把剑快要到极限了……   不用看,白想都知道云纹木剑上一定是布满交错的豁口。   炁劲不成,光靠30%的无形扭曲笼罩在上面,并不能真正逆天改命。   自己和敌人的差距几乎比和黄迁的差距还要大——毕竟黄迁不可能被捅破左胸还行动自如,她的藏招绝杀竟不凑效!   眼下几乎是必死的局面,但白想越发冷静下来。   流血……   痛苦……   紧张……   恐惧……   负面情绪犹如魇魔要入侵心相,她的意志却端坐神台巍然不动,甚至觉得它们可笑。   反正已经不会更糟糕了……   和只能当个废物,躺在床上看别人逞勇比起来,流血……才是对我新生的恩赐!   同一时间,柴敬元和白想朝着对方开始俯冲。   两边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化作残影在洞窟中相撞!   慢镜头……柴敬元左手举剑拦截白想的戳刺,右手劈向她的肩膀。   木剑和铁剑临空接触,那无形扭曲突然模糊了一下,连接到柴敬元的剑刃和手腕上,叫他身形微微一顿。   砰!   那道瘦弱的身影被瞬间弹开!   “沙沙……”   身体在半空翻转一圈,白想压低重心平稳落地,大腿位置又被切开,从战衣缝隙里渗出鲜血。   柴敬元的妖相僵在原地,本该挡住脸的左手握着剑刃停在胸前,左眼眶里赫然插着白想的木剑。   “为……什……么……”   用仅存的右眼瞪着白想,柴敬元竭力蠕动嘴唇。   “因为《朝元化炁经》。”   白想站稳,平复着呼吸。   “我只是赌你的底牌是它。”   “控制出力……剜心不死靠的就是移植的组织。”   “现在看来,我赌中了。”   “呵……”   柴敬元瞳孔剧烈收缩,还想张嘴说点什么,但眼里的光芒却在溃散。   轰!   他壮硕的妖身坍塌倒下,引得地面再次震动。   白想立刻凑到他尸身旁边,看了一眼镇元剑胚,从他左手中抢来另一把剑,再次捅进他的脑袋一阵狂搅。   至此,又一尊三劫妖人死在她的剑下,明面上的最大危机已经破除。   不……   哪怕只局限于这个洞窟,事情也还没有结束。   顿了一下,白想转身,拎着这把沾血的铁剑,缓缓朝洞窟角落——也就是瑟瑟发抖的小铭走去。   “你……白想?”   小铭表情有些僵硬。   “这……你居然把他杀了!这可太好了……你救了我们……我回去一定会告诉爹爹……让他收你为亲传弟子……就和柴师姐……不……应该是比柴萱那个贱人的待遇好一百倍!”   但白想只是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缓缓用剑锋掂起她的下巴。   “刚才为什么不一起上。”   平静的语气,落在小铭耳朵里却分外可怖。   “我是算好了三人合围才来的。”   “你这一退差点害死我,你知不知道。”   “我……我……”   被剑锋贴在细嫩脖颈上,小铭吓的开始结巴。   她想辩解——说分明是赵煦暗示的不完整,谁知道掐那一下是什么意思!平时不都是一切都顺着自己来吗?   但是仰头看着白想……看着这明明应该是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女孩,看着她垂落的发丝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妖异金瞳,小铭大脑顿时陷入一片空白,什么话语都说不出来。   而白想也不会再给她机会说了。   “噗嗤”一声,剑尖刺入小铭的喉咙。   再深入贯穿,朝上切开整个颅骨。   “……!???”   小铭下意识瞪眼和她对视,然后两边面孔就垮塌下来,从中裂开摔成两瓣。   暂时结束。   白想转身,随手甩掉剑上的血浆。   粱婉铭知道的太多了。   就算柴敬元不管,她不会放其活着回去。 第七十一章 玉凰   处理完最后一个清醒的麻烦,白想在洞窟里快速绕行半圈,确认剩下来的几名贲灵弟子是真的处于昏死状态。   查看到徐曦的时候,她半蹙眉头。   这人看到了柴家父女,如果放任其活着回去,那九法的秘密一定会被贲灵知晓,对方也一定会连带怀疑为什么‘道空’的舍利子和剑胚会储藏在神鸣祖地。   这件事处理不好,神鸣剑道身上的遮掩就会被撕下。世人将不再认为他们是一个落魄剑道,而是从一开始就藏有九法的秘密。   这甚至会牵连她自己。   神鸣白想为什么在短短一个暑假里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变化?   那些人立马就要有借口了——他们一定会说她搞不好也是道空转世。   届时白家的下场恐怕就要等同‘福威镖局’了,会有无数的怀疑,无数的指责,无数的腥风血雨袭向白家所有人,等待他们的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你说你过往是真落魄,不是在藏,谁信?   除非有伟大的纲领进行指导,否则人一旦数量多起来,只会形成巨大且疯狂的蠢货集团。   还是杀了吧。   白想眯眼。   全杀了……这种事情不能冒险!   手腕将铁剑旋转一圈,正要刺向徐曦的眉心,耳边却响起一声佛号。   谁?   迅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白想皱眉在洞窟里四处扫视,却看不到任何站立的生灵。   忽的,犹如福至心灵,她目光落向柴敬元的妖相尸体,盯着他手里仅存的镇元剑胚。   这东西邪门,很可能寄存着曲道人黄叶——也就是道空转世身的残魂,所以就算杀了柴敬元,白想也丝毫不想碰它。   她确实不相信蝉妖说的部分话语,但她很确定一件事:连蝉妖都不喜甚至惧怕的东西,那一定不会是好东西。   柴萱见蝉妖前特地要将剑胚留下,光从这个举动,白想就能猜到很多事。   比如蝉妖之所以不喜欢剑胚,是因为它知道关于九劫法的传说都是假的。   它知道,道空一次次复活根本不是靠的转世。而是用的残魂夺舍,剑胚里有道空的残魂。   什么九法……什么九剑……舍利子……   大概率都是幌子,都是骗人的。   这些物品不过是‘魂器’罢了,只要有人相信九法的传说,主动去寻获这些物品,依附在上面的道空残魂就有可能夺舍成功——如此自然就成了所谓的‘转世’。   这样想,为何神鸣祖地会封印有一只出不去的‘惊神蝉’?   且这只‘惊神蝉’经历两任‘合作者’都试图用隐瞒、甚至是欺骗的方式叫自己和柴萱拿到镇元剑胚?   它明明知道这些东西,但是它却不跟白想说。   白想觉得,十有八九,是因为蝉妖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的原因,知道它被人为操控钉死的使命,就是等道空夺舍成功之后,成为他祭剑破境的补药养料。   所以它当然也有别样心思。   这个心思也不难猜——排除自己这个变数,蝉妖原本的计划是让柴萱利用蝉蜕法第二次铸剑,且这次铸剑选择的材料就是镇元剑胚。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别忘了柴萱体内已经转化了它赠予的妖潭。   它说自己无法离开这片虚境应该是真的。   那会不会,它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炼化掉道空残魂,换成自己来夺舍柴萱的身体呢。   妖出不去,那变成人呢。   这里根本不是柴家人想的机缘地……   每每想到这些可能,白想就觉得心头发冷。   修行路竟险恶至此,看似繁华的文明下居然还藏有这些诛心之秘……   这些思路看着繁琐,实则过完一遍,现实里也就过了不到两秒。   那镇元剑胚捏在尸体手里纹丝不动,反倒那尸体开始发生了变化。   柴敬元的妖相尸身本是很健硕很庞大的,此时却开始萎缩变小……就像先前的郝承卓一般变成皮包骷髅,精血竟是以这样一种形式被剑胚吸收。   果然是邪物。   白想越发不敢靠近了,她将神魂异能凝聚在双眼,黄瞳在黑暗中亮起金色的光芒,凭空在另一个视角里看到——随着精血被剑胚抽取过去,剑上缭绕的僧人虚境愈发凝实,终于睁眼苏醒了过来。   [你能看到我?]   僧人对上白想的目光,先是一怔,随后便和她展开了精神上的对话交流。   变数……   白想捂住肩上的伤口,冷眼看着僧人残魂。   柴敬元的精血,让这东西恢复了意识。   白想不说话,僧人笑笑,继续说道:[又是木英的后人,神鸣剑的传人。同时还练成了我的《朝元化炁经》,熟练度高于柴敬元,能在交战时揣测到他的心流路线,从而提前做出预判,甚至将‘炁’灌输给他加以扰乱……]   [一切相加,说明你合该是我的传人。]   白想还是不说话,对他的赞赏无动于衷。   僧人终于蹙眉了,看向她手里捏着的铁剑,问道:[为何执凡铁而弃宝剑?]   “当然是怕被你吃掉了,你这秃驴!”   后方传来一道讥笑,白想侧目,瞥见柴萱快步从另一侧的隧道中走出来。   她走的很快,步伐却显得踉踉跄跄,就像是不太适应用两条腿走路似的,总是不自觉的前倾身体,又努力克制的拉伸回去。   还有她的神态也不对劲。   正常的柴萱,脸上要么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要么是融化冰川,展露出那种温婉的浅笑。   绝不会像此刻这样,笑的如此肆意狷狂。   “蝉祖?”白想试探性问了一句。   “不错!”   ‘柴萱’点头。   “就是我!”   “你居然能把这家伙的老爹干掉!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但是我也没让你失望吧?”   “你看!这个小骗子的身体是我的了!”   [阿弥陀佛……]   僧人残魂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蝉儿,你还是这般暴虐残忍。]   [木英的后人,你可千万不要被它欺骗蛊惑,速速前来剑胚跟前,我将护持你不受妖潭侵害……]   “谁蛊惑谁?”   蝉妖怒斥打断他,又看向白想,朝她伸出手张开怀抱。   “你才是不要信这个秃驴!”   “快过来!”   “老祖我对别人残忍不假,但我一定会保护木英的后代!”   两个诡物,分别站在两个方位逼迫白想,都试图让白想靠近它们那边。   [小施主有所不知。]僧人低头,[妖潭如果长时间不被消灭,且在过程中吞噬足够多的精血神魂,就有可能抵达传说中的‘智慧极境’。]   [抵达‘智慧极境’的妖潭将觉醒灵智,不但能继承诡道神通,相比先前更奸诈狡猾,一旦放其回归世间必将缔造腥风血雨。]   “我确实会报复很多人,但这可不包括救了我的白木英!”蝉妖恶狠狠的看向僧人,“反倒是你……连痴心与你的女人都能毫不犹豫的亲手杀掉,你还好意思站在这个角度去劝别人呢?”   [阿弥陀佛。]   僧人低声再念佛号。   [木英受了你的蛊惑,认为你已经洗心革面,不再害人,想要将你放归世间,我杀她也是无奈之举。]   “冠冕堂皇!”蝉妖怒骂,指着僧人看白想,“你都听到他说的了?”   “这种人怎么能付诸信任?”   “你要是不想变得和白木英一个下场,就赶紧到我这边来!赶快!”   两边互相揭短,都说自己才是良选。   但白想不给反应。   任凭它们如何蛊惑都无动于衷。   [小施主是深明大义的人。]   僧人蹙眉,似是终于失去耐心。   [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说着,其残魂虚影居然凭空朝着白想飘来。   他居然能离开剑胚!   还有蝉妖,见状也是恨恨咬牙,控制柴萱的肉身迈开脚步,有些踉跄的朝这边奔来。   如此,幽暗石窟中,一道残魂幽灵,再加一个空有人相的妖物都在靠近,犹如神鬼传说在现实中显灵,常人怕是会吓破胆。   更不要说白想此时还有伤在身,战力状态都大不如前。   面对威胁,白想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   她扯掉马甲前面的口袋,从里面倒出一把药片,一股脑都塞进嘴里。   第二。   她半蹲下来,手掌附着一层无形扭曲,硬生生钻破脚下属于敖临的尸体,从溃散的血肉中抽出一把白玉短剑。 第七十二章 化炁   玉凰剑!   白想吞药的时候,两个诡物都没什么表情。   但当她拿到白玉短剑,这两个东西却都面色一变,猛地加速朝她扑来!   果然。   看到这一幕,白想就知道她又赌对了。   诚然这两个诡物如此狡猾防不胜防,但奸诈恶毒如柴家父女,要说他们不曾以己度人,她肯定不信。   或许料不到僧人残魂,但蝉妖可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柴敬元和柴萱不可能对其托付全部的信任!   他们一定有对抗蝉妖的后手!而且这个后手有不小的可能是能够防护神魂意志,阻挡对方夺舍肉身的!   那就只能是它!   玉凰剑!   白玉短剑握在手中,白想立马感觉有一股温润的暖流从掌心传导进自己的心脉。   半次呼吸都不到,暖流就顺着周天大循环在她体内游走了一圈。流过的地方看起来都附着了一层白玉光泽,那些破损伤口也都开始飞速愈合。   果然不愧是‘疗伤至宝’,这个效率比她想的还要厉害几分!   第一次呼吸,玉凰剑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   但她每呼吸一次,这股力量就会在原来基础上成倍叠加,到第四次呼吸时已经如同大江大河,狂暴轰入她的身体!   受到到玉凰剑的滋养,心流规模也开始暴涨。   白想双眼死死盯着两个冲来的诡物,强行用神魂异能控制肠胃消化掉药片,继续——强行控制身体开始吸收药力!   这是只有她才能做出的操作!   只存在于理论中,而且势必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   正常情况下白想绝对不敢,但玉凰剑在手,想着破损的伤势也能随时修复,再加上有强敌威胁,她当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成一……   三成二……   化炁进度依然受到耐药性限制,但就是被她用量硬堆!   用伤害心脉甚至全身器官,再用玉凰剑修补回来的方式一点一点的强推进度!   [阿弥陀佛……]   僧人残魂最先逼近,他悠然再次念了声佛号,整个身体犹如一张透明袈裟,呼的凑近白想将她一裹,竟是如同背后灵依附了上去!   但不完全是。   仔细看,在残魂虚影和白想身体间还有一道白光屏障,乃是从玉凰剑中逸散出来的柔光形成,就像一件贴身的纱衣笼罩住白想,保护她不受任何神魂侵害。   下一刻,蝉妖也控制柴萱肉身扑向白想。   “快丢掉剑!”她一把抓住白想右手握持的铁剑,口中急喊:“玉凰剑确实能温养肉身和神魂,但是以生命力为代价的!”   “是吗……”白想强忍着体内交错的痛苦,嘴角冷笑,“你是害怕我榨干自己的生命力,影响你占据我以后的未来发展?”   “你——”蝉妖瞳孔微微收缩,然后迅速摆出一副苦笑。   “我可是好心要救你!”   “不错!我承认这个过程需要暂时占据你的身体!但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你被秃驴夺舍!”   “你是白木英的后人!白木英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就算杀光全天下人也不会害你!”   “我不信。”白想一字一句的看着她道。   蝉妖先是愕然,然后不受控制的扭曲了表情。   真是难缠的小东西……   要不是看在你身体天赋如此杰出,无比适合我道统的份上,我又岂会留你活到现在!   正要发力,强行扭断白想的四肢,蝉妖脸色又是一变。   什么东西……   玉凰剑的光怎么灭了?   笼罩在白想周身的柔和白光逐渐黯淡,僧人残魂见状精神一振,口中低声念诵佛经,残魂如同烟雾一般突破柔光缠绕住白想,已经在朝她七窍里钻。   不能让道空秃驴抢先!   这么完美的肉体,让他得到了那还得了!   蝉妖见状顿时急了,控制柴萱张开嘴,从中射出一道金光,也是直接冲破柔光防御,径直没入白想眉心。   两道精神意志同时降临白想的内景,盯着她的心相露出觊觎之色,却又对对方的存在感到无比忌惮。   “阿弥陀佛。”   僧人在内景中凝聚形体,向着金光欠身行礼。   “前世恩怨,前世散。”   “小蝉儿,若你愿意助我成道,我可以立誓,此后必定还你自由。”   “我呸!”金光也凝聚成蝉妖的轮廓,“老祖我可不会上第二次当!”   “那就是要做过一场了?”   “这里可没有那破剑助你!来呀?怕你不成?”   两边气氛紧张,正要开战,却同时身形颤动了一下,扭头再一次瞥向白想的心相。   散发白光的心相种子,不知何时已经显化成白想的模样,就连紧身战衣都完好无损的变化出来,只不过外观变成了白色。   “不可能!”   僧人终于表情失控。   “你连剑都没铸,怎么可能养出‘神胎’?”   蝉妖虽然没有表情,但从翅膀颤动的频率来看,也是受到剧烈冲击。   “你们不会以为玉凰剑的罩子是在保护我吧……”   意志降临在内景地,白想依托神魂异能冷冷看着这两个客人。   这一招单独对一个用,另一个瞅见厉害就不会来了。   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让敌人同时进来而已。   意识到不妙,僧人和蝉妖转身化作两道神光,欲要从这里逃遁出去。   但来不及了。   随着白想心神一动,玉凰剑的柔光混杂她的强大心流,犹如狂涛海啸从无数心脉豁口灌注进来,只是第一道浪头就把两道神光卷入潮汐。   “啊……!”   “不…!”   神光只来及发出一道惨叫,不等尾音拉完就戛然而止,直接汇入心流之中,化作一股庞大纯净的神魂能量灌输到纯白色的‘白想’体内。   顿时!   她化炁的进度开始暴涨!   从堪堪六成六左右跳到九成七八,即将彻底蜕变完全!   外界,阴暗洞窟中,白想的身体猛地释放出一道无形波纹。   什么昏迷的柴萱……地上的残骸……碎石,所有的障碍、杂物……甚至玉凰剑!都被波纹横扫推开。   甚至这股无形的能量还凝而不散,硬生生将她衬托的端坐在虚空,漂浮了起来。   白想肉身本是失去了意识,但却自然双腿盘起作跏趺坐,两眼紧闭,一头白发轻轻飘拂。   不远处,柴敬元的残骸,插在它眼眶里的残破木剑,以及握在其手中的镇元剑胚就像受到指引一般漂浮起来,一前一后掠至白想身前,环绕着她开始旋转。   忽的。   包裹白想的无形扭曲消失不见。   发丝垂落,异象消失,两把剑哐哐摔在地上。   但她的身体却没掉下来,而是依然悬浮在半空。   就像是有另一种力量——另一种比无形扭曲更高级,彻底质变了的力量在托举着她。   至此。   功成。   睁开双眼,白想凭空伸腿踏足地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挥手扫出一道无形炁剑,钻入柴萱的脑袋将其打爆。   “原来这就是炁……”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细心品味。   比无形扭曲凝练太多,也锋利太多。   通过人类独有的天赋——心相、心脉、心流而蜕变化出的全新能量,其强度也是和心相挂钩。   可以说精神意志越是强大,炁的斩击就越是不可阻挡。   她低头看向地上的木剑和剑胚,口中低语:“共通点……是都吃过我的血吗。”   想起来,虽然已经被自己吃掉了神魂,但‘惊神蝉’的千年卵鞘,可还在前面留存着呢……   抬手让炁劲勾起木剑,白想一把拿捏住剑柄,轻轻抚摸残破的剑身。   “辛苦了。”   难得,她脸上泛起温柔的表情。   “别急。”   “马上让你改头换面。” 第七十三章 深谋   日子一晃,已是三天之后。   幽暗石窟中,白想一人端坐虚空,面前摆放着锻台、锻炉和全套工具,炉中存有‘镇元’剑胚,正在高温炉灶里熊熊燃烧。   这些工具器物都是现成,她估计要么是柴家父女带进来的,要么是在这里发现后手动翻新,总之不外乎是为柴萱考虑准备,结果现在全都便宜了自己。   “《惊神蝉》图卷里记载的铸剑之法,是要等剑胚煅烧软化后才能开始下一步行动。”   睁眼盯着炉中长条,白想不禁微微蹙眉。   这‘镇元’剑胚到底是用什么材料打造而成,居然炙烤了三天还不到火候?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从今早开始总算有了被炼化的趋势,如果这份进度可以保持下去,今天应该可以完成铸剑。   烧剑胚是满工粗活,最起码对这块剑胚如此。白想在炉边照看了一番便不再死等,结束修持落到地上,顺势朝头顶看了一眼。   这座洞窟就是之前柴萱往里进去的那个,其内部空间比外面经历搏杀的洞窟还要大些。不但摆放有铸剑器物、锻造工具,角落还有一幽深水潭,经过检测乃是活水。   至于头顶,情况就有点骇人听闻了。上方吊顶处依稀能看到几个白色光点,像是通往地表的气孔,将炉灶升起的烟雾都吸纳过去。光点几丈外则是开裂外突,暴露出一只整体呈椭圆形,有着不规则坚硬角质层外壳的奇异生物。   惊神蝉。   光露在外面的部分就超过五米长宽,真实体积应该至少是四五十米那个级别,难怪能在体内生成那佛殿腔室。   卵鞘角质层原本增生有无数细长根须,盘根错节的扎入岩层,犹如树根一般从整个虚境里汲取营养。但现在这些根须已经枯死了大半,其中一条最粗壮的、生机保存最完整的是被白想拉拽下来,切了一个小口吊在铸剑的锻炉上方,让其每时每刻都会滴洒鲜红妖血到炉火里。   每当妖血落入火中,火焰都会瞬间“扑腾”往外蹿升一截,整体色泽趋近猩红,发出一阵嗤嗤白烟。   白想又瞥向尚且幸存的另三条根须,看到它们是贴着墙壁的边缘蔓延出一截才开始垂落,每一条根须下方都吊着一个厚厚的,呈棕黑色的硬壳虫茧。   那里面是人。   黄迁、曹川。   哦,还有那徐曦。   就这三人被包在里面,其脊椎骨被更细小的根须扎入进去,给他们提供精血养分,吊着他们的性命保他们不死。   说起来,这三人也是福大命大。   蝉妖开头就不怀好意,给白想的承诺也当不得真。其表面上答应暂时不会伤害赤龙军兵卒,但暗地里已经将他们从卵鞘内部排解出来,吊在下面做成了‘血包’。   白想在洞窟里搏杀蜕变,这些人就吊在这慢慢被卵鞘吸收养分。   等白想终于解决掉威胁,能够踏足这里掌控全局的时候,大部分兵卒已经被吸的只剩下残骸,有些就连骨头渣滓都没剩多少,拿手一捏就如面糕般破碎。   也就黄迁还有曹川二人,纵使被妖气侵袭入体陷入昏睡,两人的佩剑也在自发运转。   曹川的佩剑‘沉渊’,即使在虫茧里也自发释放出黑气水流,尽量切割掉那些扎入曹川大穴的根须。   黄迁的佩剑‘黑鬃’更不得了,直接用妖气化出一道道黑色鬃毛一样的组织,在虫茧里把黄迁包了起来。   若非这两人脖颈后面开头就被扎着根须,怕是早就醒了过来,靠自己就能挣脱束缚。   至于徐曦,那就纯粹是运气好。   白想本是要杀她的,因为她至少偷听到了‘道空转世’、‘舍利和剑胚’这样的秘密,为了防止外人得知消息后把‘九劫法’和神鸣道场联系起来,这种活口决不能留。   她知道九劫法坑人又怎么样?   没用。   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但一方面,那一剑将要贯穿她眉心的时候被打断了。另一面,白想又在后面的石窟洞穴里发现了密室,里面很明显有人类生存活动的痕迹,还给她找到了不少用特殊纸张撰写的古籍。   在翻阅过古籍内容后,白想认定,这里曾经是白家祖先白木英潜心修炼的地方。   因为其中有不少是以日记、周记的形式记录下来,既可以确定虚境曾属于白木英,又可以查证白木英对曲道人黄叶的复杂感情。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了白木英的绝笔血书。   [毁我道心……窃我根法……叛我弃我者……妖人黄叶!]   白想原本是要把徐曦等贲灵弟子全杀了灭口的,看到这血书便改了主意。   因为就算她真这么干了,回头她带着黄迁还有曹川出去,面对外界盘问也不好解释。   她无法向外界隐瞒这里是神鸣祖地的事,否则她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只有她没事,只有她一个人获得机缘,修为大进。   机缘的缘由必定要有,这个关系只能从‘神鸣祖地’的说法上找补。   届时,她将作为‘唯一获利者’站在最前台。无论是损失南部几乎全部力量的妖仙道还是同样损失惨重的贲灵剑道,都会把目光锁死在她身上。   这种情况下,力量对比太悬殊。   完全不给别人想象的空间,一点痕迹都不留,想着没证据治不了罪,这种做法是没意义的。   贲灵剑道派出的弟子几乎全军覆没,最重要的是还折了梁文伯这位骨干,粱婉铭这个亲族子弟,还有柴萱这个不曝光出去就依然是未来希望的超新星。   他们会不会发狂?   九大级别的势力,会不会宁愿顶着方孝淳的压力也要过来抓她,严刑逼供?   白想确实可以坦白柴家父女的谋划来转移这些人的仇恨,这没错。   但只要她坦白这个,就一定会把柴家人做客神鸣道场的轨迹也暴露出来!   那些人顺藤摸瓜,就要去查为什么柴敬元在代州却能找到齐州的机缘,要去查他的履历和根脚,甚至要查到黄裕先头上,很可能牵连出道空和尚!   杀也要暴露,不杀也要暴露。   那她何必赶尽杀绝?   白想看的很清楚。   我一个人的证词不足信的话,那就再留一个活口。   比如徐曦这样的人,从性格就能看出她在贲灵剑道内人缘不会差。   索性放她活下来,借她之口揭露柴家父女。   不但转移仇恨过去,叫这两人身败名裂。还能顺势借这些古籍……借白木英的血书把自己以及整个白家都包装成‘受害者’。   反正……通过吞噬掉蝉妖神魂以及道空残魂,她稍微继承到一些模糊记忆。   其中道空残魂的部分,囊括了附着在剑胚上被柴萱驱使、坑杀梁文伯的一系列过程。   白想由此可以确定,就算从那时候起徐曦就醒了,她听到的秘密也不算深。   她只知道‘道空转世’和‘九劫法’,但却不知道这‘九劫法’是怎样的法。   正好柴敬元练成了《朝元化炁经》。   虽然是练歪了,走的是人体改造、器官增生的路子,但足够塑造一个‘化炁法’的名目出来。   就用这个名目去混淆外界视线。   如此,就不会再有多少目光去探究神鸣剑道,探究深藏在其中的‘蝉蜕法’了。   所以白想才把徐曦拖进来,让那卵鞘凭本能也把她包裹进去,维持她昏睡的同时又用自身精血给她滋补,让她三天不进食水也能活命。   其他贲灵弟子她就没动。   郝承卓?   不认识。   你们是被吸干精血才死的。   这笔账,该找两个姓柴的算。 第七十四章 宏愿   又在炉灶边照看了一会,白想起来,找到晒干的‘黑水蛇MAX’战斗服,从腰包里取了一些压缩饼干。   这衣服早在两天前就脱下来了,没有战斗需求穿它久了真是受罪。   捂汗特别快,闷在里面不好散,还容易起包。   如果不是她早早脱下来清洗过一番,连带她也潜入水潭里清洗了身体和头发,这几天‘野人’日子过下来,她身上肯定馊的发臭。   现在她也不是光着身子,而是穿着用巨大叶片编制成的短衫短裤。   遮体够用,而且胜在清凉方便。   就着潭水吃完饼干,白想又拿起一卷古籍开始细细研读。   这些卷宗里还记载了‘惊神蝉’和白木英的亲密关系,不出意外的话,这部分内容,她走之前是肯定要毁掉的。   怎么能破坏白木英‘完美受害者’的形象?   所以得抓紧时间多看看,也许过了今天就没机会了。   白想之所以对这本古籍感兴趣,主要是因为白木英不光在里面记述了和‘惊神蝉’的日常相处,还记述了她个人对妖潭这种神秘存在的一些见解。   [妖潭乃天地怪谲之根,非妖兽,更非妖人,而是这二者的最终源头,乃先有妖潭而复有妖兽……]   简单解释,就是妖潭、妖兽、妖人这三个不同的概念,乃是妖潭最先在世间出现,后面二者都是受到妖气影响才能存在成形。   妖兽,指的是山川草木之精被妖气妖力侵染改变,形成的一种独特生命。   妖人则还要低等,是人族模仿妖族,想要抛弃人身修成妖相,通常这么做的人族修士都是希望凭此消除掉原身的隐患。   比如一些先天畸形的缺陷,而其中最多的愿望就是‘长生’。   人族修士,就算修炼到巅峰之境,也很少有活到200岁的。相比之下妖族却有一些独特品种,可以五百年、上千年的存活下去。   这些独特品种的妖兽,因为过于长生,经常可以横跨时代目睹风云变幻,自也少不了在民间留下各种神怪传说。   其中就有很多被古代百姓供为‘仙兽’、‘妖仙’。还由此诞生了不少‘妖兽讨口封’、‘人族书生和妖鬼女子’的畸恋故事,在社会各层都很有市场。   “古代原来是‘妖治世’么。”   通过翻阅此书,白想更是得知了大虞立国之前的些许朦胧历史。   妖兽的历史远比虞朝建立还要悠久,早在虞朝的开国太祖,也就是圣皇‘古’证道之前,这些妖兽就已经统治大地有万年之久。   那个时候也有人族,只不过是以部落的形式,依托妖兽分散存在。   每一个部落都会崇拜一尊妖兽,那个时候是根本没有‘妖’这个字的。他们视妖兽图腾为‘仙神’,认为‘仙神’上面还有‘仙庭’、‘仙国’存在,凡间则一定要遵守‘仙庭’的规则,否则就会受到惩罚。   什么巫术、血祭也就是从这个时期传下来的,那时的人族确实弱小,完全不能和掌握妖力神通的妖兽相比。   若非圣皇‘古’走出了一条新路,从妖潭这种比妖兽还要古老神秘的怪谲中缔造出剑道体系的雏形,恐怕现如今依然是‘妖治世’存续,根本轮不到凡人问鼎天下。   纵如此,人族的寿命问题也无法解决。   圣皇‘古’享年93岁,他的儿子没有一个比他长命的,短则三十,长则六十,也都是在‘正常年龄’便老去、身死。   所以不能怪古代有那么多人都想再开新路,实在是科技还没有发展起来,想要抗衡具备悠久寿命的妖兽,依然艰难。   剑道天赋惊才绝艳?   那妖兽大可以找深山老林,大江大河往里面一躲。   就硬躲他个七八十年,等到你老了,不行了,再出来肆虐。   所以单个人族惊才绝艳是不够的。   要许多人,许多代人,许多其他部族、国家、姓氏的人都不断出这样的天才,共同在岁月中编织出一张大网,才能确保每当有大妖现身乱世,也总会被人杰挥剑镇杀。   白木英就是在这样的思潮影响下成长起来的。   不错,神鸣剑里的蝉蜕法确实是受到道空启发,这一点她也写明承认了。   但神鸣剑开头的思想,那‘不求见冬日,只求惊夏阳’的呐喊,正是针对当时环境的写照,是白木英自己的感想。   夏蝉之于人,人之于妖兽。   个中道理是一样的。   她早就预见到自己死去的那天,创出神鸣剑道,就是希望凭借这股精神激励亲族,让他们无需妄自菲薄,也是在提醒他们——‘纵使无法像妖一般长生,也可以拼搏发出自己的光’。   白想看到这有些动容。   不过不等她感慨呢,那边就传来嗤嗤嗤一阵轻响,乃是锻炉在往外狂喷热气。   时机到了?   立马丢下书,白想飞奔至锻炉前,果然看到剑胚已经在猩红妖火煅烧下变得通红。   拿起工具取出剑胚,用锤子试着敲打了一下。   果然。   能塑形了。   松了口气,白想先是将剑胚锻打成空心,立刻又从旁边取来残破木剑,拿过上面的卵鞘根茎,一把将其从中扯断。   噗嗤!   霎时间,一股股卵鞘精血喷涌而出,将木剑和手都淋的通透。   木剑纤维吸收了妖血,色泽越发幽暗深沉。   白想将木剑塞进空心烙铁里,封住两头,开始锻打。   锻打一会,再把剑胚丢到炉灶里煅烧一会。   煅烧出来再淋洒妖血,挪到台子上继续锻打。   如此重复了十几个循环,木剑纤维彻底破碎,连带里面已经异化掉的心脉组织和白想精血都融入烙铁,彻底和它不分彼此。   那么就剩最后一步了。   白想用手背抹了把汗。   不需要保留了,她挥手扯过大量根须,把它们统统切开,疯狂给烙铁淋洒妖血。   妖血接触剑胚会被蒸发掉一些,大量烟雾混着猩红火焰升腾起来,隐约能看到有部分精血在被剑胚吸收。   “千年的老妖……按理可不止千年的道行。”   白想抬头看向卵鞘。   “没有神魂,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完整的‘妖潭’?”   但无所谓。   她不过是弄把趁手的兵器,是不是正儿八经走‘铸剑’的路子,她其实已经不在乎了。   正要继续,白想却忽的感觉有求救声。   “不……”   “白想……求求你不要……”   什么动静?   白想手上动作不停,再次抬头盯着卵鞘。   声音越来越大,仔细听,似乎是从根须断口里传出来的。   把神魂异能集中在眼部,白想瞥见一道半透明的女子虚影挂在上面。   “柴萱?”   先是一怔,白想随后翘起嘴角。   “哦,那你还真是福大命大……”   “白想!你听我说!”柴萱残魂语速飞快:“我本来要被它吃掉……被它寄存在卵鞘的一角……现在我等于和这东西同生共死,你取一点精血就够了,没有必要全放干净!”   白想不说话,她赶紧又道:“我知道抢白家机缘是我不对,但你不也拿到全部好处了吗?”   “我死了……变成这样,我爹爹怕是也被你所杀。”   “你还干掉了蝉祖,得到镇元剑胚,可以直接在这里冲击铸剑!”   “你已经得到足够多的好处了!所以放过我!留我生路!”   “我柴萱敢拿残魂起誓,只要你放过我,再为我找一具肉身,我愿永生永世奉你为主!你要我做什么都没问题!”   “肉身?”白想皱眉,“你直接说你想要谁。”   “徐曦!”柴萱瞪眼,精神一振。   “我算好了……我和她年龄相仿,正好她又被吸过精血,神魂孱弱,说不定我可以成功!”   “只是‘说不定’吗?”白想质问,“你从哪得的夺舍秘法,这不是你该懂的东西!”   “自然是……我自己在别处得的奇遇……”柴萱目光有些闪烁,然后又催促她,“你觉得如何?”   “这才是利益最大化!”   “我也会帮你作证……你吃不到亏的——啊!????”   话音未落,柴萱残魂就发出惨叫,却是被白想拿烧红的剑胚刺在身上,魂体被烫出一个窟窿。   “什么东西!”柴萱尖叫,“居然可以伤到神魂……!?”   “啊!!!”再一道尖叫。   “我没兴趣和废物交易。”   白想收回剑上的炁劲,一双黄瞳里满是冷漠。   还想奉我为主?   不好意思。   你不配。   “啊!!!”   “哦!!!!”   “啊啊啊!!!!!”   她就故意不一口气弄死柴萱,分十几次用剑胚附着炁劲烫她。   柴萱一开始还辩解哀求,中间绝望了破口大骂,到最后又发出哭腔,只求白想给她个痛快。   直到这一步,白想才觉得没了意思,剑胚上面炁煞暴涨,将柴萱最后的残魂卷入进去,瞬间绞的渣都不剩。   她就像是做了件小事,也没停顿,继续锻打剑胚轮廓。   直到成型,夹到旁边的水潭淬火。   淬火完成后再用分出的材料锻打出剑格护手和圆柱握把,插好栓钉固定防滑。   这里不用等剑柄进一步加工,直接握住切开手腕,任凭鲜血顺流而下。   “嗤嗤嗤……!”   剑刃散发出袅袅白烟。   白想以精血和炁劲包裹住剑身,几次呼吸就完成了打磨。   如此,一把三尺长,总体相貌和云纹木剑一般无二,也是汉剑型制的全新剑器终于诞生。   和镇元剑胚比,剑刃上的铭文不见了。   剑胚显得有些太宽太长,新剑锻打后缩小了一圈,大小长度都正合适。   再于剑柄裹上皮革,握持上去,那种丝滑、完美、圆润的感觉直接从手心传导上来,终于让白想感到满意。   试了试,这把剑果然继承了木剑‘传统’,炁劲可以直接灌输进去,内部有细小的心脉组织留存下来,正在增生。   白想拿剑临空挥舞,一道道无形炁刃切开黑暗切开空气,不断发出低沉呜咽。   该取名字了。   正要收剑,她突然意识到还有这么个环节。   取什么好呢。   本来不确定,但她却瞥见远处被她丢下的古籍。   哦……   这么说,这千万年的夙愿,说到头来依然是长生……   “‘非想天’。”   她突然开口,金瞳落于剑刃之上。   “我很期待。”   “与你共度八万大劫。” 第七十五章 归去(二合一)   耳边传来窸窣声,黄迁下意识睁眼惊醒,一个翻身坐起来,右手习惯性去摸腰间。   没有摸到。   再摸肩后,感觉也是空空如也。   下意识瞥向身边草丛,他一把抄起宽刃战剑,盯着剑格上铭刻的‘黑鬃’二字眯了眯眼,心思这才安定下来,反思起自己醒来后的一系列操作。   落入险境,昏迷乍醒,通常来说直接暴起是大忌中的大忌。就应该先继续伪装,确认情况,摸清环境因素,身体状态后再作决定。   我的表现怎么如此鲁莽……   黄迁心里直摇头,感觉他的思考能力都有些凝滞,身体状态大不如前。   噼啪!   火焰灼烧木柴的动静。   抬起头,黄迁看到一簇巨大的篝火,篝火上插着一根巨木树枝,上面是一只穿好的蝉妖,甲壳被烤的油光发亮。   白想一个人坐在篝火对面,在黄迁九点钟和三点钟方向还另外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是曹川。   “都尉醒了。”   白想一头白发都扎成马尾,已经换回紧身战衣,胸前等部位也都穿戴好马甲护甲,她一边转动巨木树枝一边看向黄迁,口中说道:“都尉身边有水囊,可以先喝两口缓缓。”   黄迁果然摸到了水囊,看一眼白想,他也不跟她做什么客气,咕嘟咕嘟就喝了小半。   “……告诉我情况。”喝完后他盯着白想,脸上表情十分严肃,“其他人呢?梁文伯呢?”   “死了。”白想盯着跳跃的火焰,“都死了。”   不做耽搁,把编排好的剧情跟黄迁详细描述了一遍,果然听得后者大为震惊。   什么?你说这地方是你们白家的养妖地?里面还隐藏了一个千年妖潭,想在背后算计我们?   什么?那柴萱居然有如此阴谋?妖仙道在南部的右路护法‘依天知’竟然是她爹柴敬元的化身?   什么?这柴家父女居然还大摇大摆去神鸣道场拜访过,为的就是探寻传说中的‘九劫法’,甚至真的存在‘镇元’剑胚?   拿着白想递过来的,据说是从柴敬元身上搜到的《朝元化炁经》,黄迁只感觉大脑受到太多冲击,短时间内竟一片空白。   震惊过后,黄迁忍不住问白想:“既如此,你又是如何……”   他实在好奇。   如果白想所说是真,那在自己等人陷入卵鞘底部后,她等于是要一个人面对诸多威胁。   首先,是本身就是三劫妖人,疑似还修炼了‘九劫法之化炁法’的柴敬元。还有他统御的那些妖仙道众。   其次,是尽管还不到凝相境,但吸收有三百年份妖潭,修为战力要超出一般观想境神合境的柴萱。   然后还有最可怕的千年妖潭,那可是疑似‘智慧极境’的老怪物!   白想一个人面对诸多威胁,居然能把他们这三人安稳带出来?   他顺势看了看四周环境,从空气流通的感觉来判断,这里已不再是地底了。   结果问出这些疑惑之后,他反倒发现,白想看来的眼神有些奇怪。   “并不是这样。”白想语气顿了顿,“我是把他们都杀了。”   她说的轻松,黄迁却手一抖,把水囊给掉在地上。   “此事复杂。”白想补充解释,“都尉还记得那铜蝉么?如我所料不错,那是吸引虫潮的一种手段……妖仙道诸多人手我一个都没碰见,有极大可能已经被柴敬元利用此手给清理掉了。”   “而且,我并不是毫无进步。”   她从身后拔出‘非想天’,出鞘瞬间炸泄出一道雪白寒光,直晃的黄迁眯起眼睛,心中惊叹真是好剑!   “我已铸剑。”白想握剑竖在身前,手指在剑刃上轻弹一下,发出颤音的同时,亦用炁劲凝聚出一只若隐若现的蝉妖虚影。   不是虫潮里那种没翅膀的滚地蝉,而是《惊神蝉》图卷里刻录的成虫蝉。   身坚如铠,蝉翼透明,消散后将所有意象都依附到剑刃之上,仿佛剑鸣即蝉鸣,一声出而夜色惊。   这一招厉害!   黄迁终于反应过来:“所以当时你和我一起……遭遇虫潮的时候,你那个时候是在悟道?”   白想点头,黄迁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见鬼的天赋?   虽说这是你们家的养妖地,藏有传承也是应当,但只通过蝉鸣意象就能悟道……那些地方志里记载的人仙也不过如此。   你是武曲星下凡?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此事还要叫都尉知晓。”白想沉默一下,“地底有全套锻造工具,想来是柴敬元为柴萱所备。他们用‘剑胚’抽干了包括梁师在内多人的精血,却在最后铸剑关头被蝉妖打断,不知为何开始了内讧。”   “那柴萱吸收的妖潭应该有问题。”黄迁稍微一想就推出‘答案’。   三百年的妖潭,此事轰动,他也有耳闻。但正常来说17岁的身体是容纳不了此等道行的,一定是那‘蝉祖’相助,但暗地里不怀好心。   “我趁机和两名苏醒过来的剑院弟子刺杀了柴敬元。”白想又道,“那时我还没有铸剑,本该不是他的对手,他先后杀死那两人,却在最后关头僵硬了一下,被我一剑刺入眼眶。”   “僵硬?”黄迁眼中大放精光。   我知道了!   是夺舍!   那柴敬元和你们厮杀时还在同时抗衡蝉妖的神魂控制!   哈!难怪他会战力大减!   “然后呢?”自觉推导出‘真相’,黄迁对接下来的发展格外感兴趣,“你是不是趁机又杀了柴萱?”   “我本欲如此,可柴萱的颅脑却自己炸了。”白想摇头,却是否认了他的猜测。   合理。   黄迁心里直点头。   定是那蝉妖夺舍柴敬元失败,又急不可耐的去附身柴萱。   但柴萱的身体素质太差了,根本承受不了它千年的神魂,可不得把颅脑炸开?   合理。   太合理了。   “之后我见蝉妖没了动静,炉中剑胚却将铸成,便冒险决定——施展传承中的铸剑之法,在洞窟中冲击破境。”   白想语气异常平稳。   这也是早就想好的理由。   以她外在的表现,都能袭杀三劫妖人了,一般人肯定想不到她那时候的养神进度才堪堪三成,必然以为她是趋近圆满。   当前修为趋近圆满,又落入险境,为寻求生机利用‘镇元’剑胚冲击破境,这也是合该的举动,到哪里说都是她占着理。   “你成功了。”   黄迁都看到她的剑了,自然能从结果推过程,笃定分析。   “那蝉妖阴谋被你打断,神魂重创!你趁机夺取柴萱机缘铸剑成功,将它的残魂纳入剑体!”   白想点点头,收剑回鞘,将整把剑从背上摘下,双手托举递向黄迁。   “此剑虽已归我,但……我知‘镇元’剑胚关系重大。”   她语气依然平淡如水,隐隐透出一分骄傲。   “我愿向都尉献上此剑,还请收下。”   “不可!”   “你胡闹!!!”   两道怒斥同时响起,一道自是黄迁发出的,另一道却来自爬起来的曹川——他居然装睡!   “白想,我知你不光是担忧这个,还忌惮此剑曾吸纳诸人精血。”   顾不上解释了,曹川语速急促对白想道。   “但这是你拼命得来的机缘!”   “没铸成也就罢了,但现已如此,这把剑即是你的道基!”   “你知道没了它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不错。”黄迁也是轻抚下巴,“我和曹从事都是因为你铸成此剑才能得救,若非你拼搏,我等怕是都生还不了……我是无颜拿这把剑!”   白想皱眉,欲言又止。   “你放心!”曹川见她还有顾虑,拍拍胸口给她保证,“此事我会如实禀告方大人,定能在事后保你无忧。”   “我也能作证。”   同一时间,篝火后又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却是徐曦也醒了,她和曹川都是被那道剑鸣惊醒,谨慎的她也没有妄动,就躺在那里偷听了不少。   “曦可以作证,想女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一字一句欺瞒错漏。”   她挣扎坐起,看向白想的眼中只有浓浓感激。   “虽是堂堂‘镇元’剑胚,所纳妖潭却不完整,想女为伐妖救人吃此大亏,又有谁敢指责此剑不正?”   “想女放心。”她信誓旦旦道,“曦定会将真相禀告师父,想来师父也不会怪你,还要谢你为梁师和诸位弟子报仇!”   此三人多加劝说,白想这才把剑收了回去。   “别说那么多了!”   黄迁撕下一块蝉蛹甲壳,露出里面白嫩的虫肉。   “遇难得救!将死还生!白想!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他没有提‘人情’二字,却是认定欠的情分太大太大,提了人情反倒显得急不可耐要撇清关系。   “此事难杂,好在结果是正的!”   曹川也是撕下一块虫肉,边吃边笑。   “白想,你别急。”他点点斜对面的白发少女,“这块地呢,我和黄都尉都会帮你看着,只要确定是你们家的,那就谁都抢不走!必定是你的!”   大难不死,他这性格也难免要真情流露一番。   白想趁机托出在地底石窟中还发现了诸多古籍手稿,皆是用特殊纸张承载,历经千年仍有保存。   黄迁是急性子,睡这么久他身子骨发痒,当即拉着曹川下去查看,果不其然找到了那些古籍文献,还‘机缘巧合’翻找到了白木英留下的那份血书。   那就当真是真的了。   看过血书,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   恩情是一回事,事实如何是另一回事。   纵使非常看好白想的发展,他们也不敢保证白想不会欺骗他们,对战斗过程,神鸣祖地的说法还留有顾虑。   必须如此,因为关系到妖国传闻,这里的后续处理都是要归纳整理后承上玉京的。   真有欺瞒,天家震怒追究下来,不光当事人要人头落地,他们这些主责也跑不掉。   “前面我看了,战斗痕迹确实如她所说,基本上是分毫不差……”   曹川语气低沉的道。   “不错。”黄迁点头,“真要说有不符之处,那就是有人并未参与战斗。”   发力之下是要在岩窟地面上留下痕迹的,两人都是个中高手,自然看得出来,战斗爆发后梁婉铭压根没往前冲,而是主动奔逃远离了战场。   白想势必看的清楚,但她却隐瞒了这点,只求给死者保全名声。   “贪生怕死之徒!”黄迁怒哼。   “我却不怕那梁秋生!此事我来撰写!定要揭露这种小人!”   两人商议着,皆是感慨白想有武有德,赤龙道居然有幸冒出这样的天才,宣传开必将引起天下震动。   “此事需慎重。”   曹川想了想,开始摇头。   “她尚未铸剑就能杀吕然,只要补全妖潭其后发展不可限量,不能让她扬名太早。”   “你是怕妖仙道盯上她。”黄迁领悟。   “不止。”曹川语气有些森然,“还有那些科技派。”   “天家八月才接见的外国使团,一群公辅为此都吵翻了天,她要是出身名门倒还好,但区区一个神鸣剑道……难保他们不使那些下作手段。”   黄迁眯眼:“嗯,确实如此……”   最终他们敲定方案:实情只向方孝淳汇报,对外就发那种公式化通告,尽量掩盖此中细节。   出来后,四人又吃了点食水补充,随后便趁着夜色赶赴洞口。   他们先是寻回了铜蝉,然后让白想用《惊神蝉》中记载的手法找到机关,顿时又看到那条通路在眼前浮现。   临走前,白想持剑,忍不住回头朝林中看了一眼。   她胸口还藏着玉凰短剑,纵使黄、曹二人看出问题,她也有把握凭此去找玉明剑道。   想了想,此行诸多遭遇也甚是惊险。   先是吕然复仇。   又有柴家阴谋。   再是道空撒诈。   更有蝉妖捣虚。   但最终却是自己杀尽妄邪,化炁铸剑,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的全新道途。   把所有被欺骗的,强夺的都收了回来,还让敌人付出了最重的代价。   回顾过往,再对比前生,白想不禁百感交集。   心血来潮,她轻吟道:   “思下须弥山,”   “懵懂落凡尘。”   “几度人间劫,”   “意气斩前关。”   “前朝恩怨了,”   “神鸣悟道玄。”   “谁能观岁月?”   “唯我非想天。”   念完诗句,她就此转身。   一如当时沉入长阶,没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第二卷 三千白玉堂 第一章 传说   天亮,丛林道路上均速驶来两辆军用吉普。正是往道市回赴的白想四人。   事出紧急,黄迁一个亲兵都没有带。只是给四人匆匆做过一番身体检查,确认没有大毛病和妖气污染,这就亲自开车带人回去,想第一时间把事情办完。   白想和黄迁坐第一辆车,徐曦和曹川坐第二辆。   感觉到车身颠簸一下子拨正到平稳状态,后座上,白想轻轻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植被已经不再密集,有了道市边郊的风貌。   黄迁正好在看后视镜,瞥见她睁眼的过程,只感觉她眼睛睁开的时候就像在幽暗车厢内迸射出电光。   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仔细回想,那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是因为她独特的眼睛颜色么?   加上白头发,唔,果然是白家领养的呀……   这不算什么大问题,黄迁也就好奇一番,只当白想是这几天内修为大进,控制不住将精气神外泄,从而导致身体上出现一些异象。   “你现在再遇到吕然,是不是都不用跟她周旋?”黄迁笑着问白想。   白想思索一番,点头。   她尚未化炁的时候就能瞬杀吕然的人相,遇到柴敬元的妖相也能短暂相持。   现在正式化炁成功,再加上得铸宝剑‘非想天’,战力增幅会非常可怕。   具体到了什么层次她没试过,但保守估计,三劫妖人的妖相,或者常规人族修士的凝相境,如果托大放她欺近身前,大概率就是一剑的事。   这和什么修炼了多少年,什么经验都没关系。搏杀就是看能不能挡住、躲闪别人的攻击,挡得住就生,挡不住就死。   自己靠心相化心流为炁,再将炁凝聚赋予剑上,能挡住这一剑切割的凝相境,她很怀疑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   更不要说,她刚刚继承到白木英的《惊神蝉》图卷,内心中还有很多剑招想法等待开发。   比如神鸣剑,这套剑术的核心本质就一个‘振’。   依靠‘振腕’,能控制妖力/炁劲发出尖锐的鸣叫,又能防围攻,单体对敌时又能细微操控,用剑刃将音波集束起来控制方向。   剑术里还有‘振肩’、‘振腿’、‘振剑’等妙招,像她之前用木剑架住柴敬元,用振动粘住他的剑不给他回防,为赵煦的斩击拉扯空间,就是靠的‘振剑’技巧。   那么这些技巧是否还能进一步开发呢?   别的不说,就光一个‘振剑’……白想好歹知道高科技振动匕首的原理,那她是不是可以通过制造足够频率的振动来进一步提升切割威力?   白木英没有往这个方向去开发,甚至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也没有,那是因为这些人没有白想的身体条件。   想要完成这种创想操作,没有一副足够坚韧、足够柔韧的身体是绝对不行的。因为‘振剑’的力道也会同步传导给皮肉筋骨,身体强度不够,第一下就会把自己振伤。   但白想就可以。   修成化炁法,带给她的优势不止炁劲。别忘了凝出炁劲的前置条件叫‘诸法并进’。   这意味着此时的白想不但完成了对皮、肉、脏、骨、髓、换血……甚至全身所有器官组织的温养调和,而且这些温养调和的总进度都是一模一样的100%。   曾经她完美练皮,完美练肉,但其他地方温养不到位,全力爆发会造成暗伤。现在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忧虑。   在不动用神魂异能“强迫身体”的情况下,不管她怎么发力都不会有暗伤。   不管她怎么受力,只要不超过她当前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只要她成功活下来了,身体通过内循环就能自然温养到每一个细微角落,治愈伤势,确保不留下一丝丝隐患。   这样的身体,已经超出了世俗常识认知的极限。恐怕千万年来都没出现过。   不过,暗伤其实不只是我当时的困扰,也是全天下所有修士的困扰。   白想思索。   在她之前,应该没有人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诸法并进”。而一旦他们各个器官组织的温养进度不同步,那些短板就必然会拖后腿,破坏发力的协调性,久而久之留下暗伤。   这种情况下,越练其实是底子越差的。   时间是苦海,身体是船。   想要横渡时间长河,没有一副好体魄绝对不行。   从修炼上讲是离先天越来越远,从科学上讲是细胞越来越老。   如此,靠着一副越练越差的身体,一艘破船,那些人还想问道求仙,还想长生不老,怎么可能?   白想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就是如果真的想要长生,想突破人类种族的天赋极限,首先一定要做到圆满,也就是把自己的身体给养透、吃透。   突破之前,你得先保底啊。   底都保不住,谈什么未来?   现在的我,等闲凝相只剑可斩。   她盘算着。   凝相之上的境界倒是不清楚,因为之前化炁进度三成左右时,黄迁也曾用凝聚的妖力附在剑上,完美挡住了无形扭曲。   这意味着如果凝相之上的境界能够把妖力进一步凝聚——凝聚到和炁劲一个质量,就可以挡住她的攻击。   如果那样,就将进入相持阶段。   不知道那些人的近战搏杀能力如何?   剑道体系从养神开始就不注重身体根基,总觉得越往后走越像是利用妖气妖力释放神通。   如果他们身体也不行的话,那我就可以……   “凝相之上,是‘紫丹’。”   似乎知道她在思考什么,黄迁目不斜视的送来提示。   “凝相抱丹,是为圣者真人。”   “梁秋生是这个境界。”   “周靖安也是这个境界。”   “但是你不要以为你能轻松打败柴敬元,甚至可能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就小瞧了所有的凝相。”   “抱丹的基本要求,是将剑中妖潭养到三千年道行,但这不意味着它的上限也是三千年。”   “道行可以掠夺,所以只活一百年的妖物,不代表只有一百年道行。”   “极端情况下,一些邪派组织能批量制造几十年到一百年道行的妖物。然后将这些妖物化为养料吞噬利己。”   “尽管吸收转化的效率低,每次出这种案例闹出的动静也都很大,通常会迅速得到处理,但毕竟世界很大!天下很大!保不齐就有人通过各种手段,在凝相境养出四千年,甚至五千年道行!”   “道行积累量不同,导致凝相境的战力差距很大!你可别在这些方面掉以轻心。”   白想听得出来,这都是黄迁的肺腑之言。   也算是传授经验给她,她自然听的很是认真。   “周靖安应该很久之前就被称为剑圣了。”她问黄迁,“他这么久都不突破,就是为了继续积累道行么?紫丹境是不是也要积攒道行才能继续突破?”   “这个啊……”   听她问出这样的问题,黄迁咧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不是。”   “应该说,不止。”   “不止……?”   “从紫丹开始,修士要面对的就不光是自身的难题了。”黄迁语气低沉下来,“还包括‘妖气污染’的问题。”   “多年之前,周靖安就对玉凰剑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兴趣,外界当时就猜测,他可能是在修行上面出了问题,需要玉凰剑这种疗伤圣物来帮助治愈。”   “那。”白想又问,“如果治不好呢?”   “剑道协会会定期确认他的状态。”黄迁回答。   “能维持的话,他就还是青牙剑圣。”   “维持不住……”   “他就得尽快找个继承人了。” 第二章 宣传   车辆驶入市区,白想不再问修行上的事,决定给自己放松放松。   神经绷太紧也不好,白想前世知道一位大师,他的名言是“好好修炼,好好玩,好好休息,好好放松”,她很认同这番观点。   反正她的道途和世人不同,化炁之后是再创新路还是参考剑道,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出来的,还不如看看街景,修身养性。   此时已经天蒙蒙亮,路上开始出现一些推车小贩。他们或是贩卖瓜果蔬菜,或是贩卖粥水饼面,让道路逐渐喧嚣起来。   白想注意到行人中开始频繁出现学生的身影,估摸着假期应该是结束了。   是分批次恢复上课的吗?   最好是,否则回去后找不到白家几个小辈,想统一把《惊神蝉》传授下去还挺麻烦。   白想不担心自己,她知道自己就算不回去上课,一中也不敢拿她怎样。   而且她还惦记着比剑的事呢。   算算日期,排除乘风剑道来约战的那天,今天正好是第六天,也就是说明天就是白盛举和柳梦卿剑道会武的日子。   距离离开那天,白想已经今非昔比。她自然不可能让白盛举上台。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件事的由头,蒋浩菁是由她丢出去的,那也该由她来给结尾划上句号。   “哗啦——”   一张传单突然从街边飘来,正好贴在前车窗上。   黄迁纵使反映的过来,但他总不能在车流中急打方向盘,只能老老实实被传单砸中前方玻璃,再骂骂咧咧的伸手出去将其撕下。   “什么东西?”他拿起传单看了一眼,然后挑眉:“嗯——?”   很快的,他转身把东西递给白想:“这个,和你有关。”   白想拿来扫过一眼,只见传单上赫然是身穿旗袍、大腿被黑丝袜圆润包裹的柳梦卿,上面的她甚至还在裙摆下加了侧边吊带,正好可以从旗袍开叉里瞥见带子。   柳梦卿一手抱着连鞘长剑,一手拿着一杆烟枪,下巴抬起,吞吐烟雾,看过来的眼神满是傲然。   传单下面还写着【大激斗!】、【生死盘!】之类的标题,在最底部才用小字详细介绍,几乎就是把明天的剑道会武,神鸣道场和乘风道场的恩怨情仇都列了个干净。   “这是什么?”   眯眼盯着传单顶部的一排赞助商LOGO,白想皱眉,语气已经开始不善。   “盘口。”黄迁则是见怪不怪了,“剑道会武不常见,赤龙又是小地方,有时候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一场,他们可不得大肆宣传。”   “那为什么赞助商列表里会有星塔集团。”   “这很正——你说什么?”   嘎吱一声,黄迁下意识踩下刹车,猛地回头瞪大眼睛:“星塔集团?”   “对。”白想指着传单上的一个‘衣领LOGO’,“这个,我之前看过广告,叫‘黑领公司’的,这个是星塔集团的子公司吧。”   后面传来滴滴声,黄迁往后看,瞥见曹川隔着两块玻璃对他指指点点,嘴唇还在飞速蠕动。   他缓了缓神,踩下油门继续开,过了半晌才重新开口:“那这个事情是有古怪……”   正好开出几十米,他们顺着车流来到十字路口,路口斜对面的牌楼上正有竖屏广告在大肆播放,里面的内容居然也是在宣传明天的会武。   “不正常……”黄迁盯着大屏幕不断摇头,“很不正常……”   比武比剑,开盘口是很正常的。但通常来说参与进来的都是一些,怎么说呢,虽说各个阶层都有吧,但谈及赞助商,多半都要和修行这方面扯得上关系。   就好像投广告,若是体育比赛,那自然是服装、鞋、饮食、功能饮料这方面居多。灰色地带的话还包含检测不出的特殊药物,这些名气只会小范围流传。   同理,比武比剑的赞助商,通常也都是各种养生药物,以医药公司、器材公司、服装公司居多。   大不了带点化妆品、洗发水。   几乎没见过有星塔集团、黑领公司这样的科技公司去插手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宣传方向。   确实有些人会把动力鞋、机械义体,甚至生化改造技术带到赛场和擂台上,但最大的问题是舆论根本就不认可。   你这么玩,观众觉得是在玷污剑道。   赢了胜之不武,输了身败名裂。   怎么想都不划算,也就不会有科技公司这么玩,他们通常是瞄准其他竞技赛道。   “广告怎么能这样打?”   后面,曹川也看到了大屏幕,也是把眉头深蹙起来。   这都搞的全市皆知了,有必要闹的这么大吗?   然而就在下一刻,黄迁、曹川同时瞪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盯着出现在大屏幕里的那几道人影。   赤龙道守望徐哲。   赤龙道督监张道明。   甚至还有方孝淳这个州牧!以及剑道协会驻齐州分会长陶行轩!   别说赤龙了,这是小半个齐州的政治力量都来站台?   不是,这凭什么呀?   “滴滴滴——”   进入市区,信号正常,几人的手机都开始狂响。   白想就看黄迁一边开车一边嗯嗯嗯是是是,感觉他油门踩的越来越猛,就像是要把什么怨气给发泄出去。   “嘎吱——”   终于,吉普在路边停靠下来。将白想放在路牙子上,后面就是神鸣道场的那排长阶。   “很抱歉不能跟你一起上去。”黄迁摇头,“但你放心,你做的事还有功劳我都会如实禀报上去。”   说完黄迁就开车走了,然后曹川也开车跟上来,放下车窗,对白想露出一张墨镜酷脸。   “坏消息。”他说。   “明天的比剑,恐怕有其他力量在背后推动。”   白想眯眼:“青牙剑道?”   扩大事态从明面上看只对柳梦卿有好处,现在宣传搞的这么夸张,估计都要蔓延到整个南部了,她自然怀疑是青牙剑道在帮柳梦卿。   “不是。”曹川摇头,“比青牙剑道麻烦的多。”   “是‘科技派’!”   徐曦突然从后座探出半个脑袋,很是紧张的对白想叫道。   “肯定是那些公辅收了鬼佬的钱,所以才暗中推动呜呜呜呜——”   话没说完就被曹川捂嘴按了下去,这墨镜男一边压制徐曦一边叮嘱白想先回去休息,说自己晚些时候还会再跟她联络。   白想目送他们远去,这才发现有不少人站在路边对她行注目礼。   嗯……?   她愣了一下。   刚才是看到军车不敢过来,怎么感觉这一带的人明显比以往多了不少……   诚然,她现在是穿着残破的紧身战衣,身负长剑,一副刚从野外归来的样子。   但她才下车多久?   在那之前,这里的人流量就不太对劲。   “这位姐姐?”   忽然,一个看起来撑死五六年级的女学生背着书包凑上来,“请问你是神鸣剑道的弟子吗?”   “我是。”   白想没打算隐瞒身份,“有什么事吗。”   呼啦一下!仿佛按下开关一样,顿时从人群里钻出几个拿录音笔的人也靠近过来。   “白发黄眼……请问你就是神鸣剑道的首席弟子白想吗?”   “有不少乘风剑道的弟子公开控诉你恃强凌弱,请问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乘风剑道的弟子蒋浩菁说你是采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才在修为上超过她、击败她的,她的说法是正确的吗?”   七嘴八舌,乱七八糟。   一大堆问题一股脑的砸向白想,让她不自觉的轻蹙眉头,只想尽快脱离这片环境。   迈步上台阶,却依然有记者在旁边跟着。   “现年17岁的你已经入道,也称得上是剑道种子,这里可以问一下你未来的择校意愿吗?”   一名戴眼镜的女记者很是兴奋的注视着白想。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女孩身上有大新闻。   “传说你和很多人一样视去年的全国状元柴萱为偶像,你是否也想复刻偶像的道路,尝试在明年的大考中锐意进取?”   啪!   白想脚步猛地停顿。   “柴萱……?”   那些记者都听到她发出轻吟。   “去年,一整个大虞,对外宣传有三十万剑生。”   她半侧身,以俯视的角度面对镜头。   “这么多人,居然叫一个废物拿了状元……”   “那可真是连废物都不如,让人怀疑真实数据。” 第三章 踢馆   她怎么敢说这种话?   不止眼镜女记者,所有跟过来的记者都被白想的言论给吓坏了。   她知不知道这一段要是播出去会造成多大的反响?   那些剑生里可是还包括一些王公贵族!   而且你公开质疑数据造假,这岂不是把相关司部……把所有人的脸都丢地上践踏?   白想可不管她怎么想,眼见他们被吓到,不敢继续再跟上来,她便径直上了台阶,一路行到道场跟前。   刚一上来,她就在蹙眉。   记忆中的青石板路总是郁郁葱葱,在边缘位置附着小草和青苔。但现在别说边上了,就连中间都布满泥泞脚印。   还有旁边的香樟树林,外围的竹子折断了大半,里面的林地也有不少人为活动、破坏的痕迹。   “别跑……别跑!”   正好,两名背书包的男童忽的从林中跑出来,一人手里拿着根竹棍,模拟剑士交战的场景。   “咦?”   他们看到白想,看到她这身打扮还有背负长剑,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上前问她:“这位姐姐,你也是像他们一样来踢馆的嘛?”   “踢……馆?”白想语气微微拉长,很罕见的露出一个和善笑容,“能详细告诉我因果吗。”   这是什么感觉!?   明明她的笑容很美,两男童却觉得身心发冷,不敢再跟她嬉皮笑脸,赶忙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就是那个!那个……电视台报道了这家爷爷要和另一个姐姐比武的事情!”男童说道,“然后就有好多人好多人……全部一股脑到这里来想要挑战!要给那个姐姐出头!”   “哦……”白想语气拉的越发长了,“原来如此。”   “劳驾,能告诉我是哪些人吗?”   “好像是有……浣溪剑道……还有疾雨剑道……”男童开始掰算手指。   “还有还有!还有白鹤剑道!飞羽剑道!”另一名男童也急忙补充,“有名有姓的就这几个!我看道市内厉害点的几乎全都来了!”   “姐姐你不会怪我们吧?”那开头说话的男童害怕的道,“打扰了真是对不起,我们也是住在附近……之前一直不敢上来,看有好多人在这才上来玩的……”   还挺机灵。   白想原本还想对他们施加教育,见此情况熄了心思,打算换一种方式让两名顽童付出代价。   她从二人手中要来竹棍,拔出‘非想天’,手腕振出一片剑影,眨眼就削出了两根精美竹剑。   “用扁的那一面用力拍别人头,可开灵智。”她将竹剑递还给二人,“记住了,只有一次。”   两男童得剑惊喜下台阶去了,白想则是钻进树林巡视了一圈,找到架设好的,对着道场大门和围墙的摄像机六部,插在树干缝隙中的隐形摄像头若干,全部一一捣毁了事。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道场紧闭的大门,盯着金属门环和旁边的石雕上留下来的十几道深邃划痕,明亮的眸光越来越冷。   我现在回去,想要给爷爷解释,甚至说服爷爷也要耗费不少功夫。   那我为什么不把两件事并一起做呢?   想到这里,白想转身,反而开始往下面走。   “这新闻到底播不播啊……”   “不敢播啊……找到你头上怎么办?那些大人物的脾气你比我清楚……”   一群记者正在台阶下愁眉苦脸,恼于有了大新闻却不方便利用,听到脚步声往上一瞧——那疯子女孩怎么又下来了?   有个扛着摄像机的,下意识抬起来想拍白想。   白想抬手握住后背剑柄——他们发誓就只看到她做了这一个动作,然后就听到耳中想起一道尖锐的嗡鸣。   铮——~~~~~   哗啦!   那架距离她半米不到的摄像机就凭空爆裂开来,化为了员工脚下的碎片。   “……”   “……”   这一下都知道人不好惹了。   赶紧退开,别挡这尊煞星的路。   “你们需要新闻,我需要车。”白想盯着那胆子最大的眼镜女记者,“我们可以暂时合作。”   女记者一呆,随后眼里爆出绚烂的光彩。   虽然不知道白想到底要搞什么,但她的职业天赋让她意识到接下来一定是更大的新闻,赶紧让工作人员把车开来,拉开后车门让白想上去。   “我叫王莉姆!”女记者顺势坐到驾驶座上,“名字是取自国外那个大记者……你要去哪?”   “浣溪剑道。”白想吐出一个地名。   这个名字一出来,女记者和坐到副驾驶的摄影师都是狠狠打了一个激灵。   浣溪剑道?   作为一直跟进报道这边进展的媒体人,他们太清楚……这些天有人做了一些非常不道德甚至是过火的事。   这神鸣剑道的首席弟子,一回来就要去浣溪剑道?   意图根本不言而喻!   妈的!干了!   一脚油门,新闻车轮胎发出尖啸。   这样的机会可太难得了,她可是梦想要当‘大记者’的人物,错过了绝对会后悔终生!   清晨,浣溪剑道。   四十岁的裴涧正值壮年,早起吃过饭,他穿着一身宽松长袍就前往校场,打算去看看新弟子们训练的情况。   还没见到人,围墙那边就传来道道呼喊。   不错不错。   裴涧满意的抚摸着胡须。   虽然能听出不足和稚嫩,但经验和功力是能养上去的,勤奋才是决定未来道途的第一要素,这个趋势他非常满意。   当然了,不光要勤奋,也需要一点天赋,还有抓机遇的能力。   说起这个,他就又自得于最近的操作。   白盛举和柳梦卿掐架,只要是道上的,谁还不清楚这两家当初结了梁子。   现在白家式微,柳家占上风。自己所做虽然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但这江湖……难道不是一直如此过来的吗?   “爹!”   一名十多岁的短发少年郎穿着练功服奔行过来,脸上满是洋溢的兴奋。   “又有人来报名了!”   “去找神鸣道场真的有用!”   “哪怕他们不接战,这名气也打出去了!”   “嗯!”裴涧笑呵呵的看着少年,对他说道:“轩儿啊,你也要看清这里的教训。”   “教训?”   “弱,就是原罪!”   裴涧表情发起狠。   “天地自然,弱肉强食!”   “弱者,就是戴罪出生!如果怀揣谦卑的心态尚能得存,可若是还认不清局势,怀揣强者的心态,想要倨傲,想要端着,那下场就是和白家一样,万劫不复!”   “可是爹……”裴轩眉头微微蹙起,“我却是听闻,那个白想好像是和几位大人都攀上了交情……”   “诶↓↘↗!”裴涧抬起手,笑的越发灿烂了。   “此事为父会不知道么?”   “你看有多少人给比剑站台就晓得了,这些事情,徐大人他们说了不算——”   “爹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做,是给另一边纳投名状?”   少年眼睛绽放光芒。   “朝堂那边,是‘新务派’最终获胜了吗?”   “不可说,不可说……”   裴涧笑眯眯的抚摸胡须,在爱子面前卖着关子。   哐当——!!!   外面猛地一声巨响。   裴涧手一抖,拔下来几根柔顺长须。   “……是谁!?”   怒气渐起,裴涧按住腰间长剑,龙行虎步跨进校场,正看到校场正对面,用上好木材打造的大门有一半都斜斜歪在一边,另一半则是可怜兮兮的躺在地上。   众弟子惊诧,门外亦有人群瞪眼围观。   一名身穿黑色紧身战衣,胸前、关节处佩戴战术护具的白发马尾少女正站在门内,隔着校场上的数百弟子朝这边拱手。   “神鸣白想。”   “请裴道主拔剑。” 第四章 横扫   神鸣白想……她是白盛举抱回去的那个养女?   白想自报名号,不少围观人群顿时反应过来,也搞清楚了她是为什么来的。   不光如此,还有清楚因果的给不懂的解释。   “就是明天比剑那档子事啦……”   “裴涧看人家落魄不行了嘛,合着其他人想踩两脚……”   “过分?但小剑道就是这样的嘛……抢风头抢出名,你不抢谁会把弟子让给你呀?“   “没有弟子就没有钱,那你钱也没有名也没有,光凭一把剑,那还开个屁道场唷……!”   因为大门破了,人群在外面的议论景象能直观被裴涧看到。   尤其是他还看到有抗摄像机的人站在排头,正在一个眼镜女记者的指挥下瞄准残破的大门拍摄特写!   如此失态……丧尽风雅!   区区小辈!   岂有此理!   多年贯彻的养气功夫在摇摇欲坠,裴涧只感觉一股热血涌入大脑,伸出手指点着白想:“去……把她给我轰出去!!”   白想外貌身段皆是不俗,校场中有老弟子早就跃跃欲试。此刻得了道主令再也不作耽搁,顿时涌上十几人去,一把把木剑挥舞起来,打算先用钝器“教育”下这冷俏女孩。   当头那人更是用怪诞目光打量着白想被紧身战衣勒出的腰部,口中笑道:“妹妹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尝尝我们特制的‘明玉霜’罢?”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白想把右手抬起,握住了剑刃。   一剑出,犹如从鞘中拔出雪白劈练,在那白光的衬托下就连自然环境都黯淡下来,所有关注局势的人耳边都响起一道尖锐嗡鸣。   “啊!”   “喔唷……!”   白想使用‘振剑决’,本身站在原地一步未动,身体周围便自发荡漾起一道道无形剑炁,不光将围拢来的弟子冲飞出去,更是在周围的水泥地上凭空切割出道道深痕。   暴风呼啸!   剑炁狂舞,如同掀起八级狂风,一道道剑炁混在风暴中精准略过这第一批弟子,齐根切了他们的双手双腿,落成人棍摔在地上。   “我的手……我的腿……!”   “我的腿没了?哇~~~”   “你——!”   裴涧见此情景不由双目血红,张口咆哮道:“你好狠毒!”   “裴道主都做出选择了,为什么还要心疼这点汤药费?”白想拎剑朝他走来,一边走一边冷声说道,“如若裴道主真的得偿所愿,以新得的恩宠,给他们换上机械义体也不算难吧?”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裴涧霎时出了一身冷汗,胸中的热血急速冷却,大脑也开始恢复清明。   此时再看刚才的战局,那些“剑气”根本就不是一般弟子能使出来的,至少是铸剑有成,甚至逼近凝相,能够稍微驱使剑中妖潭提供的妖气妖力才能做到!   神鸣白想……她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裴涧自己也不过就是神合境,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摸到六合圆满,见识到白想战力后已经开始打退堂鼓,要想办法化解纷争。   “我裴涧认栽!”他干脆说道,整个人瞬间萎缩下去,肩膀拱起,微微低头,“还请想女高抬贵手!”   白想脚步停顿,抬眼面对裴涧的视线,口中说道:“如若是换裴道主在我这个位置,裴道主会怎么选呢。”   “这……”   裴涧无言。   这还用问?   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有妇人之仁!   道中结仇,都是有机会就往死里踩的。   不然都学那白盛举?杀了老的小的不杀,搞的之前局面如此被动?   他才不傻!   但此话怎么说得出口?   “我也不便与裴道主为难。”   白想举剑,竖立在身前,一张明媚的面容从正面看被剑刃区分成左右两半。   “只要裴道主让步即可。”   轰!   说完,之前的风暴再次出现。狂暴的剑炁环绕周身,吹得白想发丝狂舞!   所有人都清晰看到,那些“剑气”凭空在她身边汇聚起来,在白日下形成了一只蝉妖虚相,那一对华丽炫目的透明蝉翼更是高速颤动着,随着剑刃发出‘神鸣’!   轰!   对于那些近距离直视白想的弟子来说,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刻变了颜色。   所有的风景无限缩小,整个世界只有蝉鸣,仿佛从九月被带回烦躁的盛夏!   “……”裴涧看到她汇聚如此威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座堂’。   座堂,是几乎所有道场最大的脸面。   浣溪剑道也一样,座堂里不但供奉有祖师爷排位,门框上还悬挂有‘道场牌匾’,乃是裴涧爷爷那一代提下的字。   她……她让我‘让步’?   那她的意思岂不就是……   裴涧不想让!   这怎么能让!怎么可让?   但是白想无言,只是将炁凝聚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凝练。   到最后,风暴渐消,所有的剑炁都被浓缩依附到‘非想天’上,只有那‘神鸣’越来越响,越来越盛大!就连外面一片都能清晰听到!   站在这样的剑锋前,用身体阻隔在剑锋和座堂之间,当真是需要大勇气的。   裴涧坚持了整整5秒,然后身子就踉跄着摔开——却是内心中的真我抵挡不住生死恐怖,被本能驱使着要从这里逃开。   他摔倒的瞬间,白想出剑了。   左臂前扬,右手握剑朝前方竖斩。一道细线便凭空从她脚下出现,直直朝着座堂而去。   裴涧摔在一边满眼绝望,就在此时,他的小儿子裴轩却怒吼一声:“你敢!”   喊完就涨红面孔冲上去,然后直接——连人带剑僵在了原地。   “轩儿——!!!”   裴涧发出绝望的哀嚎。   他看到了:那细线直接穿过了裴轩,只是眨眼功夫就将整个座堂从中间劈开,连那块牌匾都化作两瓣摔落下来,中间切口平滑无比!   “轩儿……轩儿……!?”   裴涧顾不上座堂了,摸爬过去抱住儿子,在他脸上一阵摸索。   “爹!爹!我没事!”   裴轩是真的没事,他也很惊讶自己居然活了下来,举起手中长剑查看,却是看到剑刃已经只剩一半。   这我都能活?   那一剑是从我跟前绕开了不成?   少年还在那不得其解,裴涧却是猛地醒悟过来,拉着他一起朝前跪下。   “拜谢想女——!”   深深伏地,再起来时,两人只看到白想正好跨出门槛,甩着马尾消失不见。   唉……   裴涧叹气。   他知道,遭此一劫,浣溪剑道势必声名暴跌。   但是他还有希望。   颓废过后,他才将目光落在爱子身上。   失而复得,他的心境大不相同,早已不再惦记着找白想报复,只求把所有都倾注给孩子,看着他长大就心满意足。   而裴涧绝对想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开始。   半小时后,北辰路,疾雨剑道的道场里忽的传出一道尖锐鸣叫,随后就是一阵巨响和惨叫声,疾雨剑道的座堂居然在烟尘中塌了!   又是四十分钟,东码路,飞羽剑道,周遭的街区也都听到‘秋日蝉鸣’,有好事者上前围观,不光正目睹飞羽剑道座堂被斩,还有人看到道主蒋乾被人削掉四肢从围墙里甩出来,像条死狗般落在街上。   还有白鹤剑道……青禾剑道……秋火剑道……断空剑道……   大半个上午连带中午,白想单人只剑斩遍赤龙,一路砍杀一路横扫,一口气拆了七家道场的座堂,而且全程行动都被摄制组清晰拍摄下来。   末了,她站在断空道场的废墟跟前面对镜头,一边擦拭剑刃一边道:“我希望这个教训能让有些人记住。”   “挑衅神鸣。”   “只有败亡一个下场。” 第五章 礼遇   下午时分,乘着金黄,白想被新闻车送回道场脚下。   “这是我的号……要吗?”   临走之时,王莉姆恋恋不舍的取出手机,一副想要在白想手机里留下痕迹却又不敢的样子。   如果说刚见面还觉得……这女孩只是面相冷俏,行事利落。那现在,王莉姆自觉已经看出了白想一部分内敛的本性。   真就睚眦必报,而且上来就冲别人最痛的地方打。她有预感和这样的人物交好关系意味着以后自己不会缺重量级的独家新闻,但又摸不清白想对媒体行业是什么态度。   从她愿意穿‘科技战衣’来看,她也不是那种守旧派。   是了,守旧派怎么会借我的车呢?他们甚至拒绝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干什么都要走过去……   所以她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否则她是不甘心的。   白想跨出新闻车,回头,先是扫了一眼车身上的《湘龙新闻》,又盯紧这女记者,直直和她的目光对视。   “我不是那种毫无底线的败类。”王莉姆也丝毫不避开她的注视,口中说道,“我一直致力于揭露各种隐藏起来的社会问题,你可以去网上搜我的名字,‘王莉姆’,或者单独的‘莉姆’,应该能看到我揭露过好几起食品安全问题,甚至有一起牵扯到医药公司买通医院滥用药物。”   白想眉头微微蹙起。   她本来对这个人是没兴趣的,单纯把她当工具看待。可以说王莉姆本人和她坐下的新闻车在白想这里是一个地位。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这种记者放在前世那种开放社会不算显眼,但这大虞,这里本质上可不开放啊……   “你不怕死?”她问出了心里浮出的第一个问题。   并不夸张。   封建王朝,能干食品加工和医药公司的,除了王公贵族还有别人吗。   尽管大虞迈入现代社会,如今已经是广开民智,有了媒体,有了网络,信息传播的效率相比古时暴涨。但对那些贵族来说,想要绕过法规搞死一家小媒体,一个小记者,那真的是有一万种方法。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不成想这女记者却咧嘴一笑,爆了一句圣言出来。   “哦……”白想眯眼,心里却是更奇怪了。   她不奇怪这个世界有这句话,因为她早就察觉到了,有很多前世的古文名句,这个世界也会巧合的塑造出类似的背景来诞生它们。   她奇怪的是,一个取洋名的记者居然能对这种东西信手拈来。不但回答了她的问题,还显得如此恰到好处。   “这句话的意思是,很多人将自己标榜为善良,标榜为正义,站在正义的立场上批判邪恶。而当这种权力开始诞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有无辜的人被打为‘大盗’,也就是邪恶。”   王莉姆伸手捋了下垂落的发束,继续说道:“它原本是我妈妈用来讽刺我的……她说媒体人就是通过自我标榜为‘圣人’来做恶事,不赞同我走这条道路。”   “但我并不完全认同她的观点。”她点点头,“这句圣言遵从‘无为’,即‘天生自然’。”   “按照这个理论,‘圣人’也是自然的一种,这甚至包括了‘圣人之恶’,所以我认为可以更开放的看待这个问题。”   “我们也有当‘圣人’,作‘圣人之恶’的时候,这个不假。”   “但是我们也是在监督其他‘圣人’嘛~”   “那些看起来比我们更伟大的,更高高在上的‘圣人’们,如果缺了媒体的渠道来监管他们,谁能保证,‘圣恶’不会更泛滥呢?”   这算是接纳了新潮思想后的再构吗。   白想对这套哲学没兴趣,但她却是记下了‘王莉姆’这个独特的记者。   存了对方的手机号,她转身上阶。发现周边的围观群众和之前比已经大大减少。   尤其是媒体人,不但一个都没了,就连小树林里被她捣毁的设备残骸也被乖乖清理干净,连痕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番疑惑在敲开家门后得到了答案,却是白乐莹双眼冒光的扑过来:“哇!是姐姐吔——”   白想闪身躲开飞扑,揪住她的衣领不让她摔倒,问道:“这么说过程已经播出来了?”   “啊?”白乐莹抬头对她眨巴眼睛,“还能看录像?”   和白乐莹说话总是更加费劲。   经过好一番沟通,白想总算知道自己砸下去的石头到底荡开了多少涟漪。   “现在各个渠道都搜不到录像的。”   道场内,白想在前面走,白乐莹在后面跟着比划。   “但是有文字直播!说姐姐一口气砍了七家道场!”   “大家本来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连赤龙新闻都报道了!这下不得不信了哩!”   “姐姐真猛!”末了她还兴奋的挥拳。   “那些混蛋!就该都鲨了!再把实体踩在脚下狠狠羞辱!”   喊出这句口号的同时,两人刚好跨进场馆后面的神鸣座堂。   白盛举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按茶盏,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直直扫向白乐莹,下方则是坐着白关山、白连州以及白家其他诸人,分列两座。   白乐莹顿时怂了,赶紧小跑到白竹清身边。   正想对白想吐舌头呢,却被母亲朱颖伸手过来揪住耳朵,狠狠捏着教训了一顿。   连许束也在?   白想先是扫向端坐左手末尾,乖乖低头装淑女的白竹清,又看到许束站在右边,心想这可真是一大家人都到齐了。   许束已经换上代表内门真传弟子的白色练功服,看到白想后立刻上前对她行礼。   “弟子许束。”   “恭迎首席。”   “都起来!”白盛举突然一拍桌子,吓得大家赶紧都站起来。   就连他本人都颤着立起,也和许束一道举手抱拳,试图向白想行一样的礼。   这可受不得。   白想在他弯腰之前就快步走过去将他扶住,轻轻摇头:“爷爷,足够了。”   “神鸣对我有再造之恩,这是把我当外人了。”   其他白家人却已遵照老爷子指示向她行完了礼。   本来身为长辈要向小辈行礼,无论有怎样的理由都是有些不自在的。但现在听到她这些话,哪怕最爱面子的白关山也是消解了心头那些怪异情绪。   “你干了这样的好事!你还不给我拜?”   白盛举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以为堵着我我就不能拜了?你等着,我总能找到机会偷偷拜的!”   “爸——”   白关山在下面听不下去了。   这这这说的是什么东西?   乐莹这群小辈都还在,这种话要说也不能在这里说啊!   为了保全父亲的面子,他给妻子朱颖和弟妹沈学澜使眼色,让她们赶紧把俩姐妹和白茂许带走。   然后他自己也和白连州对视一眼,拉着许束一起,分第二批次也溜号了。   白关山不傻。   他看到了文字播报里撰写的‘蝉鸣’。   自从被老爷子召集到座堂里,只为等待白想归来,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那‘蝉鸣’二字可能意味着什么。   这是关系到‘道途’和‘传承’的大事,可以说在现在的白家,没有其他事能比这个优先级高。   什么都不行,包括迫在眉睫的剑道会武。   所以还是留空间给这两人。   让他们好好谈一谈吧。   而白想……她还在为白盛举的固执头疼。   可白盛举也有自己的理由。   “你是不是真把东西带回来了?”   他只盯着白想问这一句。   语气颤抖,双眼一下都不敢眨。   “是,但是……”   白想此前和他通过电话,妖国牵连白家祖地这件事白盛举是知道的,她很清楚爷爷问的是什么东西。   但这不是她受拜的理由。   白盛举固执,她同样固执。   白盛举不管,口中叫道:“那我拜的是那个东西!不是你!”说完就要继续拜她。   白想无奈,最后只能化炁凝相,在旁边显化出一只‘惊神蝉’虚影,试图转移爷爷的‘仇恨’。   这……   白盛举见状愣了下。   然后刻板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颤巍巍伏地,对虚影正行叩拜之礼。 第六章 夜客   天黑,道市亮起万家灯火。   白想已经随白盛举转移到他的小院子里,刚刚讲述完自己此行的一系列经过。   当然,是‘修改版’。大致和她告诉黄迁等人的一致。这也是为了防止白家诸人日后说漏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至于隐藏在《惊神蝉》正经练法里的‘蝉蜕法’,这个倒是不急着教。   她刚才就已经测试过,自己的炁虽然还是不能在不伤害人的前提下钻入别人身体,但她却可以通过‘神鸣剑’里的振剑决来传递振动到别人体内。   能做到这种事,后续的操作就好办了。   她当即拉着白盛举在外面坐好,一边掐着他的脉搏,不断以手指传递轻振进去,一边又在前方唤出神魂虚影,把手指感受到的‘回音’在神魂模型里重构出来。   如此,白盛举的心流路线图就得出来了。   她亦能参照这幅图景,瞄准其心肺之间的顽固旧疾去驱使‘振动’。其原理就类似于用筋膜枪之类的手段化去脂肪和淤血肿块。   这样的治疗如果多来几次,白盛举的身体情况势必能够大大好转,也算是达到她原本的目的。   “原来柴敬元是打的这样的算盘。”   “这就是真正的‘神鸣剑’?”   一边回味白想刚才说的故事,一边享受这独特的治疗,白盛举满是感慨的道:“这群人阴谋算计,到头来却成全了你,真可谓作恶自毙,天道开眼!”   临了又道:“木英祖师更是大才,居然能通过观摩蝉妖振腔想出如此技巧!”   那振剑决、振腕决、振腿决等剑招精要白想都一一和他说过,如今想来,其中有不少却是在旧法剑术里就有明示,几乎可以说一目了然。   这样我居然都没发现,实在是愚钝蠢笨,和祖师比难以望其项背。   “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   白想注意到他情绪的低落,出言安抚。   “有些东西虽然直白,犹如窗纸一捅即破,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懂就是不懂。我也是得了祖师传承才领悟道理。”   “你说得对!”   白盛举就喜欢听她说道理,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别的小孩说道理,他只会不喜,觉得那是装,是好高骛远。但对白想他就就是另一幅态度,可谓把双标发挥到极致。   不服?   不服你也去抱养一个!   不过她现在是什么境界?   想到这里,白盛举瞪眼去看白想。   铸剑肯定是有了,毕竟刚才都说了,是用镇元剑的剑胚铸造而成。   观想境……有祖师传承,将图卷直接刻入脑海,观想境也是直接跳过。   神合境讲究的是‘气与神合’,要让心流统筹驾驭妖力,直到六合圆满,真正掌控剑器中的妖潭,凝出具备神通的外相。   白想都能凝出蝉妖虚相了,此事细细想来却是让他震惊。   不是,我活了八十年都没跨过去的坎,你八天不到跨过去了?   白盛举是先震惊后坦然,因为他仔细一想,这事也算不上太过夸张。   别看铸剑境包含三个小境界,凝相境也包含三个小境界,加起来六个境界跳级上去特别了不起。   实际上他懂的,这里严格说只有两个境界。   铸剑,以及凝相。   他是出去过的,他见过世面。知道修行的真相根本不是现在普世对下层宣传的那样,识个我就有多厉害。   对有些大门大派,凝相只是入门的基础。   尤其是在古代,那些名门道场派弟子出行,首要指标就是凝相。   你连外相都凝不出来,外相神通都没有一个,你还想下山?你还想出去玩,出去历练?   我看是给妖怪送菜!   为何如此?   为何古今标准差距这么大?   因为这个标准不是人订的,而是根据环境浮动。   古代,外面是个妖兽都能使外相神通,遇到个黄鼠狼会刮风,遇到个老鼠精会飞石,不会凝相你就是打的资格都没有,你就是一照面就会被拍碎啊。   所以在当初,这个门槛就是凝相。   现代就不同。   妖兽什么的,有热武器对付。   也就处理妖潭非得剑道不可,久而久之环境越来越安全,剑道地位越发下降,才会搞的标准跟着下降。   看来是低估了想儿的天赋。   白盛举抚摸胡须,越看白想越是满意。   17岁的凝相境。这天赋足以和地方志里的传说相比了。   甚至白想现在就能上赤龙道的地方志,她绝对有这个资格!   想儿的天赋不比任何人差,那她的未来……   白盛举眯眼,陷入沉思。   “爷爷。”   白想见主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始推进话题:“我想要您传位给我。”   她现在是神鸣首席。   但明天比剑,她想横插进去,代替上场,势必要有一个更具说服力的身份,那就只能是继承道主之位。   本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毕竟找回祖宗法的重要性肯定在白盛举当年的心结之上。   应该说,这是一个更大的心结!   白想相信,只要白盛举将《惊神蝉》图卷里的内容融会贯通,他一定可以更进一步,从堪堪六合圆满冲至凝相,说不定连身体状态都能调养回来。   能突破,那么他坚持的理由就没有了。   此事应该不难才对。   但没想到白盛举却是听了摇头:“比剑你可以替我去,但道主……这不能传。”   白想顿了下:“请爷爷指教。”   她没懂。   大不了比完了再传回来就是,否则她首席打柳梦卿这个道主,难免被旁人碎嘴议论。   个中道理想解释清楚挺麻烦的,只能说这属于礼法的坏处。   “因为他希望你来我这里继续修行,不想让你挂个道主头衔束手束脚。”   墙外忽然传来女声,却是一名身穿淡紫色仿古长裙、腰挂长剑、手持束起纸伞的雍容女子飘落进院子。   玉明剑道的人?   白想皱眉。   她能感觉到,自从这个女子出现,夹在胸口的白玉短剑就在疯狂震动。   “小想儿,我知道你哦~”   女子对她柔柔一笑。   “不过,在在深入这个话题之前……”   “能先把凰儿还给我吗?” 第七章 拜师   白想去看白盛举,白盛举却搬着小凳子背过身去:“我只给你十分钟。”   “能不能让人跟你一起走,看你的本事。”   说完,他便迈动脚步进了屋子,也不知是否治疗的功效,腿脚都比先前轻快了不少。   “白老哥还是这般性子……”雍容女子口中轻叹,同时也朝白想靠近,绕着她在周围走了一圈。   就这一圈,她的双眼便直直落在白想胸口,盯着她的防弹马甲眯起了眼。   这是连位置都看出来了……?   白想奇怪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好歹确实是别人的物件,她便转身将马甲扯开一点,拉开紧身战衣的领口,从胸间取出一块黑色绢布,其中正包裹着白玉短剑。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凰儿在你身上,甚至还知道它的位置?”   看到玉剑,女子笑容灿烂了几分,接过来后抖开绢布,手指在剑上细细抚摸。   然后不等白想作答便自顾自解释:“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玉’,而是‘骨’。”   “不错,被无数人视为圣物的玉凰剑,本质上其实是一把骨剑。”   居然有这种事。   白想稍稍被拉起了好奇,没有忍住试探道:“求仙生的产物?”   “咦?”这下轮到雍容女子惊奇了,她瞪眼又看了看白想冷俏的脸蛋,半蹙眉头:“你这……莫不是已经接触过一些求仙的歪道?”   不然怎么会往这方面联想?这和智商反应力什么的都不沾边,得有经验才能叫出来呀。   想到这里,女子面容显得急切严肃了几分:“我不和你开玩笑,此事重大,你细细将歪道与我说来。”   虽然严肃,但看得出来是关切所致,而非是要上纲上线,治白想的罪。   也正是因为看出了这点,再加上白盛举先前的默许,白想选择配合她,也就简略将此行之前被卷入妖乱、被柴家父女针对、被吕然追袭……以及在神鸣祖地的遭遇描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是‘化炁法’?”女子听完后终于安下了心,一边思索一边点头,“《朝元化炁经》,化炁法,我只能说这本经书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有一些道派,甚至包括玉明都有针对它的研究,也当真研究出了一点小进度。”   “不过终究难堪大用。”她总结道,“练的越深,对身体的荼毒就越是难救……我现在再认真问你一遍,你是真的没有练化炁法么?”   白想眉头轻蹙了一下,但很快展开:“并未练过,只是推测柴敬元练过而已。”   “柴敬元练此妖法,就算不死在你剑下也没几年好活。”女子又点头,“他一定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屡屡破禁。”   “噢!”她幌神回来,对着白想正过身子,摆出一副正经姿态。   “我名项娴。”   “也许,你从白盛举那里听说过我。”   果然是项娴。   白想了然。   又是玉明的人,又和白盛举认识,辈分上又能喊‘白老哥’,这除了项娴外想来不会有别人了。   毕竟玉明剑道可是远在玉京,是大虞首府最强势的道派,这样的道派掌门人和区区一个落魄道派正常可扯不上什么关系。   唯一的渠道,只能是自己的小姑白念蝉。而白念蝉当年认下的‘准师父’,就是项娴。   如此,白想也就理解了为什么白盛举是那番态度,更理解了为什么项娴只是刚见到自己就会露出那种关切的情绪。   想来也是和爷爷比剑一个缘由,统统属于‘意难平’罢……   十几年前,项娴在赤龙道发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小姑。却因为求稳,想要放她在家乡多沉淀几年而没有立刻将她带回玉京,这才导致了小姑后续和南陵世子冲突的惨剧。   白盛举怪过自身,那必然也怪过项娴。   尤其是后面,小姑斩杀了南陵世子,因此被捉拿落入死牢,可以说整个白家的期望都落在项娴身上。但是她却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   哪怕最终判下死罪,白家人只求收回尸首,项娴也是连这个请求都实现不了,显得她好像没什么作用。   虽然从爷爷的描述来看,此事不能完全怪她,因为‘连项娴自己都进不去’,但要说心里完全没怨言,也不可能。   “你小姑的事,是我这一辈子的遗憾。”   项娴已经从白想微表情的变化中猜到她是听说过自己,因此也就敞开了话题,并不打算作任何回避。   “多年来,我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因为我总觉得对不起你爷爷,对不起对我那般信任的她。”   “我总是想着,要是时间能倒流多好,我就能跳到她出门之前,从源头截断后面的事。”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站在白想身前,正正俯视着她的面容。   “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这里,直到我听说了方孝淳女儿出事,在这其中发挥关键作用的,居然是一个叫‘白想’的17岁剑生。”   “我不隐藏我想要和白家续接前缘的意图,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她很是认真的点点下巴。   “但我却是要叫你明白,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固然有愧疚等等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你。”   “不是因为你的天赋,而是被你的心性吸引。”   “我赶到赤龙时,对你的印象只停留在‘通大义’、‘早明慧’,还有‘知进退’上。”   通大义,指的是白想面对妖乱不后退,只身一人前去相助。   早明慧,指的是她能迅速看破妖潭‘神离’,多半是‘利用聪慧才智以弱胜强’。   而知进退么,肯定是点出她解决妖乱后当众将定波剑物归原主。   这个举动看似很小,当时在场中人基本谁都没提,但实际上却是对整个赤龙接下来的一系列策略制定和人员调动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影响。   这已经不是早慧可以形容的了,甚至可以说是政治思维,是须得在社会中,在职场中摸爬滚打许多年才能堪透的诀窍。   那么,一个人是怎么能同时做到‘悍勇’和‘老练’的呢?   矛盾的心性,同时出现在一个17岁的剑生身上。这实在让项娴对她感到好奇。   “找过来算是吃了闭门羹吧……”   项娴微微撇了下嘴。   “然后就是白天看到你做的事……那些新闻,再加上你刚才跟我说的内容……我这才意识到,你不仅仅是心性超然,就连天赋也远在我预期之上。”   “17岁的凝相境。”   “17岁,可斩三劫的凝相境。”   “我想收你做弟子。”   “你意下如何?”   一口气把心中想法都说出来,项娴紧张看着白想,等待她给出最终答复。   和当初‘降服’白念蝉比,这次她真是把姿态摆的够低了。一番话就突出一个‘真诚’。   这也是她凭经验瞅出白想内在的本性,知道这孩子必定是吃软不吃硬,想达成目的只能以诚心待之,但凡有一丁点算计都有可能搞出波折。   她还真是算对了。   白想本来对她是不感冒的,毕竟白盛举的态度是‘我只给你10分钟’,而不是‘一言不发就进去了’。   她的道途独一无二,可以说接下来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新路,她并不认为拜师项娴能学到什么。   但对方态度如此真诚,她虽然一开始没有完全动心,却也逐渐联想到……项娴的身份是玉明道主。   九大级别的道主,掌门人,那她的修为该有多高?知道多少秘闻秘典?   还有,她先前说玉明剑道研究过《朝元化炁经》,通晓‘化炁法’。那进一步联想,他们也一定研究过其他的‘化仙歪道’。   这些技法对常人来说是歪道无疑,但对她白想可不一定。   错过了这个搭顺风车的机会,她难道要自己一本一本的去慢慢找吗。   更不要说,她此刻还在外面结了仇怨。   妖仙道,青牙剑道,保不齐还有个梁秋生。   她自己不怕,但她却是要为道场考量,为那些弟弟妹妹,此时还坚定选择留存下来的弟子考量。   所以考虑过后,白想改主意了。   直接对着项娴点头:“好。”   咦?   项娴一愣,脖子猛地突前一顶。   我还准备了好多知心话呢!   怎么居然……这么容易…… 第八章 异动   十分钟一到,白盛举就掐着点从屋子里晃悠出来,看到院子里项娴正拉着白想在说着什么,满脸都是紧张和兴奋。   “哼!”他把嘴角撇到下巴,哼了一声,又晃晃悠悠的进了屋子。   那边项娴却是完全没注意他,一颗心全系在白想身上。   她盯着这冷俏明媚的白发少女,试探叫道:“想儿……?”   白想面无表情:“嗯……”   “想儿?想儿想儿想儿?”   这是没完没了了。   白想终于受不了蹙眉:“当初你待姑姑也是这般?”   “没大没小!”   到底是身份不同了,项娴现在可以用这种态度对白想说话,“怎么和你师父说话的呢!”   不过虽是责怪,语气里却完全听不出生气的意思,反倒还开始从袖口里往外掏东西:“来,想儿,正式的拜师环节以后再说,拿着,这是为师给你的礼物。”   白想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   这院落里也有灯光,她转过去打开盖子,看到里面躺着三颗鲜红如血的药丸,浑身都缠绕着飘渺的血气。   “这是‘化妖丹’。”项娴介绍,“都是用实验室里的纯净妖力凝聚而成,一颗差不多有个四、五十年道行,具体多少看个人吸收。”   白想看向她,她满脸微笑:“你刚才不是说……你为了救人拿不完整的妖潭铸了剑吗?”   “用这个!可以补!”   “我身上暂时就带了三颗……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等后面你们白家祖地收回来,重新掌握培育蝉妖的方法,只要继续化用同类妖潭做补,是有办法救回来的。”   “……”白想眨眼,看向这三颗‘仙丹’的目光却有些无奈。   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但她能猜到‘化妖丹’拿到外面价值几何。   又是实验室,又是纯净妖力,这前置条件就无比严苛,意味着成本就低不了。   一颗还有五十年道行,这哪怕效果会递减,服用这东西,总比去外面猎妖更轻松吧?   听项娴的意思只要自己想要她还能给,白想都不敢想,她要是当真走的传统道途,也当真是有天赋在这条路上,那她吃个十颗八颗的‘化妖丹’,是不是直接就能冲到‘紫丹’?   可惜吃不得。   又能加修为又能补缺漏的好东西。   可惜,这好东西对她没用。   正遗憾呢,白想突然心血来潮,感觉身后背负的‘非想天’在鞘中轻颤。   ‘非想天’在锻造时吸收过她的精血,那些精血落在剑体里面,混着她的心流和炁劲又有变异,已经开始生根发芽,要在金属剑身中长出心脉经络。   这意味着‘非想天’并不能被当做一柄普通的剑器看待。   其他剑之所以说是活物,是身外化身,那是因为里面有妖潭。   ‘非想天’里没有妖潭,但它依然是活物,依然是白想的身外化身,这纯粹是出自它本身的特殊。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承受她的精血,接纳她的心流化炁所生的‘非想天’,就是白想的血亲后代。   正因为如此,人和剑之间才会联系的如此紧密。甚至能有这种心血来潮的感应,让白想隐约体会到,‘非想天’此时正散发出一种雀跃、渴望、饥饿的情绪。   有意思。   “那……谢过老师。”   盖上盖子,拿捏住小盒,白想欠身对项娴行礼。   “老师?”项娴一愣,这称呼是否太见外了。   不过一想到白想也没有正式拜师,从小搞不好也没受过正统严苛的虞礼教育,她也就没往心里去,只决定往后要好好在这些方面给她补课。   别的不说,就这身衣服。   她嫌弃的盯着白想身上的紧身战衣。   女子穿这种衣服,虽说挺厚的,也有马甲等护具遮掩前胸部位,但还是太过彰显身体曲线。   这孩子这么好的底子,天生白发,又是异瞳,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穿古裙会有怎样的效果?   想要防弹,大不了在材质上费功夫。   我堂堂玉明,乃玉京诸多道派之魁首。让人穿这样的东西出去,祖师爷怕是都得气活。   接下来,项娴又拉着白想一番嘱咐。询问了她的修行进度,问她过程中可有什么困惑不解。白想也趁机将黄迁无法解答的问题抛给她,都能得到精细回复。   “你猜的不错。”项娴点头,“紫丹之所以是紫丹,就是因为妖气妖力凝聚到极限所致。”   “毕竟这些东西是红色嘛。”   “随着修士道行渐深,一身妖力越发凝聚,其外相表现自然就会从本来的鲜红色变得越来越暗。”   “从鲜红到暗红,再到那种偏向于紫黑之色,通常外相力如果能染成这样的颜色,就说明可以凝紫丹了。”   “至于想儿你的道行……我却是不清楚那千年蝉妖的具体修为,一时间也不好判断。”   “你,可愿让我探查一下内景心流?”   白想略微有些犹豫,但还是点头,转过了身。   这一步是躲不掉的,不如早早试试,以项娴的能耐是否能查出她内炁的特殊。   项娴伸手顶上她的脊背,白想只感觉有一股温润的能量从接触点渗透进紧身战衣,瞬间充斥战衣和她身体的缝隙,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舔舐’了一遍。   古怪的感觉。   她在那皱眉,项娴却是陷入疑惑。   “奇怪了。”玉明道主收回手,“你的心流路线有点……过于繁杂,而且里面充斥着一股独特的气力……”   她只用了连半成都不到的妖气做探查用,但是居然要废很大的心力才能‘搓揉’那怪气,这质量真是有点可怕。   从量上看,也就百年出头的道行。   最诡异的是,这‘妖力’怎么是透明的?   “惊神蝉……看来需要结合你们的祖法研究一番。”项娴说道,“你们这套神鸣剑不简单,你刚才说道空和尚和白木英有关系我就在猜测了,也许里面还藏有秘密。”   白想应下,这方面的心思也是放了下来。   如此,往后修行上出的问题就可以推到‘蝉蜕法’上。   让项娴自己发现问题,她就不会想太多了。   “老师。”   她看向项娴。   “可否再谈谈当年的往事?”   对小姑白念蝉入狱后的一些细节,白想确实很感兴趣。   最起码的。   她揣摩着手指内侧浮出的剑茧。   我要知道是哪些人在背后推动……   “当年的事情很复杂……我很抱歉,但我只能说这么多。”   项娴先是露出惭愧之色,后面注意到白想微妙的表情,顿时把眼睛瞪了起来。   “想儿,此事牵扯实在太多,太大,这不是你现在该分心的。”   想到白想独特的性格,她又软化态度。   “先练剑,好吗。”   “你的天赋举世罕见,若你能走通那条天路……”   再往后面,她止住了嘴。   这是不能说,不可说的东西,但她相信白想一定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我继续和你说凰儿吧!”   为了转移话题,项娴又取出玉凰剑来,给白想展示它那极其独特的白玉构造。   “如今养神法已经在各种科学仪器的辅助下被开发到极致,但在古时,修士却没有这样的便利。”   “传说,古道有一李性修士,练成换血后不去铸剑,而是坚信身体还没有练到极限,继续锤炼自己的骨头骨髓,想要练出一种‘玉骨’。”   “这种练法极其伤身,许多年过去,修士将自己练的皮包骨头,几乎全身精血都被骨髓吸收。”   “他非但不放弃,还花钱购买、用各种手段搜集妖潭的本相物、收容物,想要借妖潭之神秘助自身成道。”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他死以后,尸体周身缭绕妖气,全身表皮化作血红,那才是真的‘血骷髅’。”   “他的同门和师长将他尸骨以火葬之,却不料,在焚烧途中居然从其脊椎骨里钻出一柄白玉短剑。”   “而且他们还惊奇的发现,此剑居然独具神妙,不但可以疗伤解毒,医治百病,还可以直接收入身体之中,就好像多出一块骨头那般轻松自在。”   “后人又以同法炮制,却再也炼不出相似剑胚,从此凰儿便坐实了‘奇物’之名。”   “乃是机缘巧合,人魂加持,精血浇筑,天授地生。”   “为我玉明传承重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想耳朵里听着玉凰剑的故事,心思却飘到了‘非想天’上。   这么说,类似的事古代也不是没发生过……   把‘化妖丹’和‘非想天’摆在一块,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项娴还在吹玉凰剑,白想却已经想开溜了。 第九章 隐患   “想儿,这是最后的了……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明。”   项娴一直在盯着白想的脸,看到她后来眼神开始飘忽,就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无益。   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上来就说教,什么孩子也不会喜欢。所以她也就决定结束今晚的这次谈话,但在收尾时一定要把当前最重要的事叮嘱出去。   “是关于明天的剑道会武。”白想猜到她要吩咐什么。   “你心思机敏。”项娴赞许道,表情又再次严肃起来:“你可奇怪,为何两家不入流的道派比武,声势会闹的如此巨大?”   说法有点不客气,但自家人不说谜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在寻回古法前神鸣剑道就是不入流,甚至连乘风剑道都比不过。   “能猜到一点。”白想点头,“我在回来时和州治府功曹从事曹大人聊过,他暗示此事是‘科技派’作祟。”   “科技派?”项娴一愣,随后点头,“也对……新务派有很多名字,有人喊科技派,有人喊洋务派,但在比较上面的圈子里,喊这个东西基本都是‘新务派’,这个称呼比较中庸一点。”   中庸。   连念法都要讲究那么多吗。   白想眼神有些闪动,突然意识到大虞如今面临的局面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要糟糕不少。   “我大虞是天佑圣朝,有诸多经法、道藏、通路、礼教。”项娴轻轻点动下巴,“但须知,现如今已不是古代,火器的泛滥,科学的传播让大文明出现跳跃式发展。”   “当我们中的一些人还在墨守成规的时候,外教可没有停下脚步。”   “甚至因为他们的古法都不如剑道全面,不如剑道对外相的控制力强,他们干脆就选择在科学道路上投注全部。”   “这样的错差不用多,可能只需几十年时间,双方在技术上的积累就会出现较大的差距。”   项娴已经尽量说的很委婉了,她这番话翻译出来大概就是——因为大虞国有些人故步自封,以为有诸多教派经文和剑道通路就能继续在新世界称霸,忽略了对新务……也就是科学技术的发展,导致大虞国如今和外面的国家,在科学技术这个领域上存在很大的差距。   白想顿时想起了自己的‘诺基亚’砖头机、缓慢的网速……还有动不动就‘不予显示’的搜索内容。   说闭关锁国算不上,但给一句故步自封的评价是不算偏颇。   “举个例子好了。”项娴深深吸了口气,“就……我们的南部,罗睺那边已经和很多国家达成了协议,要共同合作进行‘垦荒’。”   垦荒。   白想下意识浮现在历史必修上看过的内容,这个垦荒说的可不是开荒种地,而是要大规模清扫甚至消灭野外那些灌木丛林,将零星的村落连成镇子,再将小镇和小城拓展至大城。   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工作,因为野外丛林里存在大量妖兽妖谲,没有足够的机械化部队根本不可能实现跨国目标。   正是清楚这一点,白想立刻明白大虞当今的尴尬之处了。   因为罗睺可不是什么大国。   古罗睺,又称湿奴,从称呼上就能看出来他们那时地位有多低贱。这个国家乃是大虞诸多从属国之一,甚至至今大虞都有‘湿奴都护府’,就设立在赤龙道南部山脉尽头的边缘,过了那里就是罗睺。   “罗睺国内在闹运动,要求我们修改都护府的前缀,将‘湿奴’改为‘罗睺’,说用前者对他们太不尊重。”   项娴抿唇:“朝堂就此事讨论了整整两个月。”   “有说改了是违背祖法,不合礼数的。”   “有说改了是教人蹬鼻子上脸,湿奴人还会要更多的。”   “总归是反对者居多,因为支持改名的公辅还有一项提议,那就是‘借此交好罗睺工院,可借调其学者来玉京讲道’。”   那不是侧面承认对方比自己高端,自己才是落后了吗。   白想嘴角抽动了一下。   废话,哪个封建王朝的公辅大臣能受得了如此屈辱。他们当然要反对了。   “那改了吗。”白想好奇最后的结果。   “改了。”项娴露出和善的笑容,“由头是罗睺那边等太久,不耐烦了,直接激将都护府做垦荒竞赛,都护府输了,消息传回来,为了面子不得不改。”   “那学者交流呢。”白想又问。   “自是没有。”项娴笑的越发和善了,“如果是我们开头提出,那还好说。但这样的结果么……”   后面不用说了。   天家要脸。   白想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句标准结局。   封建王朝是这样的,前面的战士只要服从军令就好,那大后方,朝堂上的公辅就想的多了。   “总之,天家应是被此事刺激到了。”项娴又点头,“新务派目前开始起势,当然这不意味着要放弃剑道,只是说,有些人希望见识一些新的可能。”   说过此事,项娴特地在屋外和白盛举打了声招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也不在意,对白想挥了挥手便离去了。   她走后,白盛举立刻从屋里出来,有些紧张的对白想道:“要不明天还是我上?”   项娴话没说透,但这里二人都听得出来,她是在暗示白家——明天的比剑牵扯到新务派和传统派的一些争斗,所以才会吸引这么多眼球。   那问题来了,乘风剑道和神鸣剑道都属于传统派,这场比试按理和新务派是没关系的。   白家肯定不是新务派,那答案只能是剩下的了。   乘风剑道的道主,柳梦卿,可能早早就投靠了新务派。   她的实力不能单纯视为神合境,可能早早就接受了生化改造。   白想若是不暴露实力,突然上台,或许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经过白天那一闹,是个人都能猜到明天上台的大概率就是这位17岁的凝相修士,那如此重视比剑结果的新务派,难道会没有任何补救措施?   他们把擂台搭的这么大,宣传搞的这么夸张,可不是为了给白家扬名来的。   按白盛举所想,一旦牵扯到这种大局势,大纷争,那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最好的结果,可能是柳梦卿临时服用禁忌药物实力暴涨。   而坏结果嘛……搞不好是来自擂台之外。   “爷爷安心。”   白想当然不可能让白盛举出面。   “那并非我的全部实力。”   “真的?唔咳咳咳……有这种事咳咳咳咳……”   白盛举怀疑,又开始弯腰咳嗽起来。   这病怎么还不见好?   白想皱眉,赶紧将他扶回去休息。   与此同时,夜幕笼罩的督检司大楼,那最具权威的办公室里正传来张道明的愤怒咆哮。   “给了……?”   “怎么能给了?”   “磨损过?你能保证画面里看不出丝毫门道?”   “放你娘的屁!这不是借口!”   “早就跟你们说下午就派人去买带子,啊?不听话!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这边?”   “我他妈要不是不方便,我会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一群饭桶!”   用力把话筒按回架子,张道明怒气难消,开始在屋内转起圈来。   这作态,和热锅上的蚂蚁也没区别了。   本该是有些滑稽的场景,在场另一人见了却没心思笑。   “督监别急。”   此人穿着督查黑服,国字脸,正是之前一齐被卷入一中妖乱的韩力韩警督。   “我们已经拖延了他们至少四个小时,就算他们拿到了完整的带子,剩下来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是不懂那些疯子……”张道明脸色没有丝毫好转。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相比起他们,我觉得妖仙道都更像是人。”   “督监慎言!”   韩力脸色一变。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张道明笑了。   “你要是信我,回去就跟你家里人说,最近那什么头疼脑热咳嗽的药,别再新买。”   “啊?”韩力一呆,有些摸不清话题怎的就跳到了这里。   “哎算了算了。”张道明赶紧摆摆手。   “当我没说。”   “当我没说。” 第十章 倒反天罡   照看好白盛举,白想在门外遇到了两人。   对方全身笼罩在夜色当中,走出来才看清面容,竟是她大叔白关山,以及二叔白连州。   “你……白想。”   白关山率先开口,说话有些结结巴巴,“就是……你给爷爷的药,效果不错,需得谢谢你。”   “还有,之前我的态度不是针对你,如果你感到有不舒服的地方,我要在这里给你道歉。”   白关山在外面经营有一家小公司,是公司领头。他平时发号施令习惯了,乍一下给小辈说这种话根本适应不来,匆匆几句就告辞离开,几乎可以说是逃走的。   “别怪他。”   白连州目视大哥逃遁的方向,轻声说道。   “之前瞒着你是不想让你知道上一辈的纷争,但现在想来爷爷是告诉了你了,我也好说开,大哥当年确实是我们中最最宠爱小妹的人。”   今晚,白连州的话格外多,他和白想说了不少,说想当年,白盛举对这三个孩子是如何倾注毕生希望,居然用‘关山’、‘连州’、‘清民’来先后为这些孩子命名。   先关山,再连州,最后清民。   这是奔着垦荒去的?   白想这才了解到白家第二代的命名学问,原来白盛举还有这样的期望在里头,他当年竟是渴望这些孩子们可以建功立业。   大虞九州三十六道,再算上陷入荒野的村镇,以及设立在外的数百都护府,这就是如今全国的实控版图。   这些实控区、聚居区什么的肯定不是天生就长这个轮廓。相比起以往,肯定有些轮廓是多了的,也有些轮廓是少了的。   若是多了的,就算开疆拓土。   若是少了的,就得收复失地。   如此,怎么不算建功立业的一种呢?   这是最标准,最正统的建功立业了。   可惜。   因为白念蝉的死,导致白家二代彻底消沉下来。   白关山彻底摒弃了最初的理想,认为剑道练武根本没有希望,反而跑去经商开公司,为人都变的圆滑不少。   有机会去玉京学习的白连州也是因此留在道中,他当然也受到巨大冲击,奔着为道场和家族考虑,娶了一个他虽然不讨厌,但也决没有剑道上心的女子。   而那三叔白清民,白想更是连面都没见过。早早就跑到外面自立门户,看着是要和家里断绝联系。   世事无常,令人唏嘘。   “但好在……又有了你。”   白连州深深看向白想,道:“我也得切实谢你才行。”   阴影中,他似是对白想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干脆转身离去。   白想知道,白连州也猜到明天是她上台比剑,不想多做耽误,希望她能早点寻回清净,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但我其实已休息过三个夜晚……”   白想心说。   此间还早,她现在根本就没有睡意。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一眼就看到白竹清坐在厢房门口瞌睡。   对了。   白想眯眼。   白天动静有点大,他们估计都在守着新闻,应该是没机会午睡。   轻轻走过去,站在上头,白想注视着妹妹的脸。   白盛举极其重视迎接白想,因此今天白家人具是穿的礼装。   白竹清便做仿古打扮,一席淡青色卷边白底古裙,头发梳起来作双平髻,额前垂落一层刘海,看起来分外娇俏可人。   不自觉的,白想目光落到下面。果然看到白竹清穿着常见的白丝裤袜,两只小脚包裹着丝织蜷缩在凉鞋里,白中隐隐透着肉色。   “姑姑?”   可能是她站在这里挡了风,白竹清朦胧睁眼醒来,看到她立马眉开眼笑,跳起来抱住她:“终于等到姑姑来了!”   有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白想发现,经过白家祖地一行,在见识过梁婉铭那种货色过后,她看白竹清居然顺眼了起来。   好歹不是那种刁蛮性子。   在一些地方是变态了点,但最起码不拖后腿,也知事理,甚至还会傩地梵语,为我化炁成功做出过贡献。   如果她确实不求更多的话,这种关系维持下去也挺不错。   这么想,白想也就没有将她挡开,让她好好在自己怀中撒欢一场,想试试看她是否会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道?   血的腥味。   她身上可是还穿着紧身战衣,这东西沾过几次血,血腥味根本洗不干净。   面见大人,那些人是不太在意,但白竹清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难保她不会觉得恶心。   “唔~”   白竹清开头是有些皱眉,但很快的,她就陶醉在腥味透出的淡香上面。   这是发香吗?   还是汗香?体香?   怎么姑姑胸口会这般好闻的……真是叫人欲罢不能!   “起来。”   白想试过她,从后面揪了下她垂落的辫子。   “到里面来,我传你祖法。”   真要说起来,白想之所以能化炁归来,白竹清的功劳不小。   不只是因为她会傩地梵语,帮忙翻译了《朝元化炁经》,还因为她对神鸣剑有独特的亲和,助力白想早早就察觉到剑招的异端。   这么大的功劳,白想自然是要报答的。   遇到两位叔叔后,‘非想天’的事她反倒不急了,因为她忽然有了一种精神上的感悟,那就是她理解了什么才是所谓的‘人理’。   这东西一直以来都很笼统。   有说经典的,有说道藏的。   但现在的白想却认为,‘人理’就是人治世下的社会人伦。   为人伦而活。   为人伦而死。   不是这种程度的信念的话,又怎么可能顶住妖力的侵蚀,在剑道修行中把持真我?   所以她确实是,现在对白竹清的态度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白竹清可是能把白想言行举止都刻在脑海里,时时刻刻做参差对照的人物,姐姐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她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第一反应,自然是狂喜。   我敲,我都梭哈一波了,得来的结局居然不是‘退步’?居然不是?   甚至还有‘进步’?竟然有‘进步’?   赢。   大赢特赢!   白竹清颇有些飘飘欲仙,心盘算,如果关系每隔一段时间都能‘进步’一点,那是不是,距离姐姐羞答答伸出黑丝脚给自己把玩的日子……就不远了呢?   一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白想身上穿的衣服碍眼。   好看也好看,但怎么能没有!怎么能没有最重要的东西!   “姑姑稍等。”   她都没听清白想跟她讲的道法,直接窜起来。   “姑姑劳累多日了,这衣服又这么破,我去给姑姑烧水洗澡,再拿些衣服噫——?”   尾音拉长,却是被白想揪着衣领拽回来,脚下一绊,在床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姿势可真是太不雅了。   白想蹙眉,对于如何管教小辈也是有些无奈。   融合的记忆不顶用。   白竹清现在算青春期,这种叛逆的孩子,她没经验。   正巧,她瞥见妹妹翘起来的白丝小脚,心里一动,想起人的脚底有很多穴位。   神鸣剑嘛,总结起来不外乎就一个‘振’字。   我口传道理你不听,那就别怪我来直接的了。   想到这里,白想当即捞住白竹清的两只纤细足踝,一手一个抓在手中。   咦?   白竹清见状顿时一愣,整张小脸都羞的通红。   这……这怎么可以……   我还没摸到姐姐的脚,这,我自己的脚先被摸啦!   倒反天罡!   白竹清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   却不料,白想又用大拇指深按嵌入她脚掌肉里,开始以‘振决’传递振动进去。   咦?   咦咦咦咦咦?   嘤咛一声软倒下去,白竹清脸色通红,浑身颤抖,被脚心传来的麻痒感觉彻底击垮。   “仔细感受。”   白想却还是那般严肃态度。   “这就是神鸣剑的内核真谛。” 第十一章 妖剑   白竹清被白想掐指振脚,状态明显有点异常,好似掐着一腔莫名情绪在喉咙里,拼命抑制着不叫出声来。   白想看出她在忍耐,但她还是没有放缓力道,依然维持出力输出振动。   每次妹妹想要挣扎,甚至有些时候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口中如奶猫般低叫着哀求,白想还是神色冷酷,甚至白竹清每开口求一次她就把振动加大一分。   这不是她非要惩罚少女,而是在救她。   危机意识这种东西,是从一开始就需要有的。   白想很确定自己将来要走怎样的路,要去见识、招惹怎样的风云。这份心思是如此的坚定,坚定到她现在就能预见——如果整个白家不能跟上她的脚步,那一定会下场凄惨的地步。   白竹清的天赋并不差,但她的心态有问题。成日里多迷恋于追随、观察白想。对自己的功课却不甚上心。   白想就是要别过她的心思。   区区麻痒……这种劫难都受不住,都要浮想联翩,心猿意马,如此心态怎么可能练得好剑?   练不好剑,也就不可能跟上她的脚步。那她从此也可以考虑和白竹清撇开亲近了。   太过亲近,是在害她。   而白竹清也没有让她失望。   一开始,少女心里还满是疑惑和羞喜,这感觉是那般玄妙,让她不自觉联想,这是否白想要和她玩什么‘游戏’。   当感觉如海啸般席卷上来,她又情难自禁,神魂意识被浪头打翻,卷入其中随波逐流。   这种冲击是如此的甜蜜,如此的迷人。那海啸般的浪头似是没有尽头,可以一直一直的重复下去。   但中途她看到了白想的脸。   她最爱的想儿姐……她戏称的姑姑……那张脸还是和记忆中一样俏丽清冷。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   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疏离,看到了考量,看到了期盼,还看到了失望。   按理来说,人的眼睛是不可能看得出这么多种复杂而且交融的情绪。但白竹清就是看到了——她立刻从浪潮中惊醒过来,意识到那其实是她的脑补和幻想。   原来我知道这样不对……   犹如捅破窗户纸,达成‘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的效果。堪透了道理,白竹清突然就不觉得那股麻痒是折磨了。   她的思绪在一瞬间翻涌绵延。开始想着,想儿姐要传授的道法,怕也是她拼死搏杀才得来的吧?   然后她又想,如果自己连这样的机会都把握不住,那会不会……在她多次畅想的那个,谁也不敢明说的未来里,她最爱的姐姐会消失呢?   到这里,白竹清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越是思绪繁杂,考虑诸多因素要素,她的心思就越是平静,居然把这份境界恒定了下来,开始能从麻痒中感受独特的心流气路,甚至尝试去学习了。   不知不觉,白想已松开她的足踝。   纵如此,白竹清也还是沉浸在那股独特而又玄妙的振动频率中,被白袜包裹的脚掌脚趾时不时就要振颤两下,像是在进行拙劣的模仿。   虽然还是闭着眼睛,但她的脸已经不红了……   白想在旁边默默观察,确定妹妹是真的把状态稳下来了。这才轻轻舒了口长气。   不错。   几个考验都通过了,连这种为难都能及时回头。   该说她福缘深厚呢,还是说她天生就和自己契合?   白想蹙眉,突然想起了道藏经典中的互补之说。   乍一看还真挺有道理——先是她沾了白竹清家族的恩情被养育长大,又被白竹清相助化炁成功,到头来学有所成的自己又开始以姐带师教授回去……这岂不也是一种道理循环?   虚妄。   直接摒弃这些念头,白想并不打算过分深究。   虽是佛道双修,但她可不打算太受里面的道理影响。   道理是虚妄。   见识过修行世界的人心险恶,白想坚信:世间能走通的道理,只有力量!   眼看白竹清还闭着眼睛在体验心流,白想暂时便不管她,转身坐到小桌旁边,将‘非想天’连鞘摘下,和装‘化妖丹’的小木盒一起放在上面。   锵啷……   拔剑出鞘,她的脸上顿时被映出一道雪亮的剑光,正好横着覆盖眼眶范围。   只拔出一点,白想便将剑放回桌上,又打开木盒,取了一粒‘化妖丹’,尝试着将其平放在暴露出来的剑刃之上。   思潮中,那股渴望的意志顿时暴涨。   神奇的场面发生了:那剑刃竟自己迸发出一股无形剑炁,往上一绞便碎了宝丹,将其化作一团庞大而又无比精纯的血红妖力,犹如一团红色气雾包裹在周身,竟是在飞速被剑体吞噬吸收!   有这样的事……?   尽管做足了心理预期,但当真看到这一幕在眼前发生,白想还是感到惊奇。   还是镇元剑胚的时候,它可没展现出过这样的特性。   难不成真是异变?   类似玉凰剑的诞生过程,是‘机缘巧合,人魂加持,精血浇筑,天授地生’?   盘算着,白想记起了铸剑时的最后一步,也就是抽取蝉妖无魂肉身的精血供养胚子。   本来只需淋一些就够,但因为柴萱突然冒了出来,她索性就把精血全部放完,只剩一具空壳给赤龙军。   过量的妖血,导致它从诞生时就对两种能量都诞生了依赖性么。   想来也只能这么解释。   血雾逐渐被‘非想天’吸收进去,到最后一丝丝的时候它不吃了,向白想传递来一股满足的情绪。   那就是饱了。   白想当即抓握住剑柄,心流化炁,从手掌心钻入剑柄下面的金属剑身,和里面的心流路线连接起来。   这一连接,她忽然瞪眼,惊奇又是扩大了几分。   居然有炁!   不是她先前灌输进去的,而是‘非想天’自己产生的!   虽然只有一丝丝,但确实是新炁,和其他炁劲不同地方是它是红色,就孤零零的飘荡在剑体当中,好似在等待被人摄取。   白想先不忙处理这缕新炁,而是开始仔细探查剑体内部的其他变化。   嗯……有些结构和之前不同。   心脉的分叉增多了……这是因为吃了‘食物’滋长了吗?   挥了挥剑,感觉和之前没什么不同,白想这才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卷起周围的炁,去接近那一缕新生的炁精。   刚一接触,二者就非常自然的融合在一起。   她将这团炁收回体内,重新纳入周天循环。   都不需要仔细感受,很直观就能体会出来,炁的总量变多了一些。   睁开眼睛,白想目光落在剑上,嘴角微微在往上翘。   化炁功成后,她固然是战力暴涨,但也有一个极大的隐患,那就是她的前面没有路了。   心流的大循环只能用来化炁,但真的化炁成功后,不管她怎么苦修怎么钻研,这种修持也无法让炁劲继续增长。   炁还是能转化出来,炁可以变多。   但她的身体容纳不了。   她就像是一只木桶,存在上限,化炁就相当于将一桶水转化成一桶油,这只桶可以凭空生成更多的油,但它却无法装下它们,属于浪费。   那‘血炁’为什么就可以呢?   白想猜测,是‘血炁’同时还强化了她的身体。   强化身体,就是在强化木桶本身,就是在增大它的容量。   虽然并不多,但是属于从0到1的历史性突破。   “吃化妖丹,一次要五十年道行才喂得饱。”   “如果直接吃妖谲呢?”   白想拿起剑细细查看,笑容逐渐显得有几分邪气。   我修人法,你修妖法。   呵……   也好。 第十二章 开场   翌日,道场外的小树林,项娴端坐在假山顶上,迎着初晨紫气睁开双眼。   空气中有血腥气,将画面下移,却是能看到有几具尸骸裹着衣革,形体枯槁的躺在泥里。   它们一个个肢体都扭曲的不成形状,有些支离破碎,有些蜷成一团。但共通点是它们都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率被分解消化,全身的皮、肉、骨连带衣革,都要被分解成肥料融入地里。   项娴低头看了眼下面,取出手机,按照未接来电播了回去。   “师父!”对面立马接起,发出一道悲鸣女声:“你就忍心弃徒儿不顾!”   “三十多的人了,也好意思说这种话。”项娴此时可不显得温婉,眉头紧蹙,“我让你炼的化妖丹,怎么样了?”   “嘿嘿……这个……炼了三炉罢。”对面女子干笑几声,“加起来出了六粒,不如师父成品率高……”   “六粒?”项娴点点头,“六粒就六粒,速速派人往赤龙送来。”   “师父。”女子声音严肃起来,“你不是当真要给我找个小师妹吧?”   “白家想女天纵奇才。17岁凝相,心性稳重,纵使不看过往渊源也是美玉。”项娴说道,“这抛给哪家道主看了不眼馋,怎么我就不能收吗?”   “没有——”女子拉长音调,“纯粹是替师父不值罢了。”   “嗯?”   “怎得不是?”女子见她音调上扬,立马给自己叫起屈来,“当年那事,那白老头只知怪你,却不晓得若不是师父,白家又怎会只死一个!”   “还平白恶了幼时的天家,迁怒我等至今,连师父的机缘都丢掉了!”   项娴没说话,叫人摸不清她的态度。   那女子以为她听进去了,又补充道:“再说了,道授讲究‘天地生,与人合’。我们又不是走杀伐路子,那白想刚入道就踹断同学的腿,如此性子,入师父门下怎能静心?更别提修成玉明剑了!”   “钰儿。”项娴终是开了口,“你是在教我怎么收徒弟吗。”   “我……”女子卡顿,语气顿时低沉下来:“徒儿不敢。”   “修行一途,讲究争利。”项娴叹气,“我每多收一人,分于你等的材料、资源就少一分,这是事实,所以有此想法是人之常情。”   “但你非常人,钰儿。”   “世人皆知我玉明一道重工重器,有三千巧术,五千妙法,铸剑炼丹无所不精。却不懂……要修成术法,须得有‘玉神’和‘明心’在中加持。”   “否则诸法混杂,乱神心志,犹如野猿定之不住。一会儿想剑,一会儿想丹,一会儿又想着锻工铸术!”   “连一颗心都定不下来,什么巧术妙法都无从谈起,到头来只会一事无成。”   “师父。”女子低声迎合道,“徒儿知错了。”   “知错?”项娴好笑的看向街景,“我还不知道你?”   “你16岁就修成玉神明心,岂会因为区区嫉妒迁怒一个未见之人。”   “你是害怕……”项娴到这里顿了一下,“朝堂那边有影响吧。”   “师父既然知道,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女子在那头诚恳说道,“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可以不在乎师父分资源给她,甚至如果师父需要,我们的化妖丹都能送她!”   “师父大可以和想女行师徒之实,只是这名分,还是不便公布的好。”   她一口气把想法说完,又行告罪:“妄加干涉师父意志,请师父责罚。”   “不用。”项娴闭上眼,“你们也是孝心,责罚什么?”   “那想女的事……”女子踌躇。   “我自有思量,速送丹来。   挂断通讯,项娴缓了缓,方才朝东方叹出一气。   以一时之利换一世之礼。   玉神明心是这么用的吗?   希望……只是她想的太多了罢。   另一边,厢房之中,白想也是清醒过来。   这一觉她睡的很沉,也不知是否‘血炁’改造身体的缘故,醒来后只觉神清气爽。   “想儿姐……痒……”   下面传来软糯呓语,一低头,见到白竹清像只小兽蜷缩在自己胸口,睫毛颤动,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这是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白想嫌弃的看着妹妹。   她此时已洗过澡,身上换了套白衣睡袍。白竹清口水淌出来正正落在她胸口处,稍一动弹就是一片凉意传来。   没吵醒白竹清,她自己轻手轻脚起来,拿毛巾蘸水清理了胸口,又作洗漱,来到衣柜前驻足站定。   神鸣……   昨天的踢馆只有文字直播,估计是张道明等人在暗中帮忙,不想流传她的录像出去。   那也就是说,今天的比剑,将是真正的神鸣剑第一次在世间众人眼前重现。   爷爷虽然没有传我道主之位,但我若登台,代表的也是道场形象。   ‘新务派’和‘传统派’的纷争吗。   那么……   伸向卫衣的手中途止住,转而抓起她上次穿过的白底黑边云纱长裙。   所谓仿古礼服,就是神似而形改,没了那么长的拖地裙摆,穿戴也较古服方便。   白想换好里衣,从上次白竹清送的黑丝裤袜里又取了条新的,抬腿伸脚给自己套上。   再裹上这长裙,作好右衽,束以黑底暗金蟒纹腰封,挂上红绳玉钱菱结宫绦,穿上金线绑踝露趾凉履,取同系的黑底蟒纹绑带出来,将一头白发在脑后高高扎紧束起。   如此,再穿绳给剑鞘,将其挂在腰封左侧,一个偏向‘传统’的女剑士形象便出现在镜中。   白想不满足,还对镜细细检查仪容,几番修整,确保形象上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毕竟,对一个封建王朝而言,发展技术可是会影响到权威统治的。   那些公辅们。   还有被影响的天家意志。   想来,也不全是支持新务的罢……   整理完,待到将将七点。白竹清这才嘤嘤醒来,看到白想的打扮后双眼都冒光。   “哇!姑姑!”   她先扑过来,想摸白想的袖袍又临时止住,生怕破坏了这番意境。   “但是姑姑穿这个不要紧么?”   这小妮子,又是盯着姐姐的黑丝脚猛瞧,又是把手指含在嘴里做忧虑状,“登台不太方便的吧?”   真是所有人都认定了,今天大致是白想去比。   白想心中好笑,想着昨天踢馆这步棋还真走对了,伸手掐住白竹清的嫩肥小脸,让她不要瞎操心,赶紧去洗漱穿衣服,马上收拾收拾就得走了。   白竹清照办,与此同时,整个白家也都几乎在做一样的事。   洗漱、穿正装礼服,大人们甚至还有摆案熏香这个步骤,要在座堂拜过祖师爷才算结束。   这般忙下来,出门正好是早间八点。   一大家人聚拢在一起行将出来,驻足长阶,看到下面已聚拢了一些人群,不时有闪光灯在黑潮中闪烁。   另有两辆加长版的漆黑轿车停靠在路边,正对长阶的那一辆还铺了一道红毯出来,两边摆放着黄铜隔链。   “走吧!”   白盛举看着这一切,似是感慨的呼出浊气,迈步带众人走下石阶。   他自己居中,白想稍微落后一步。   行至台下,旁边立刻走上来一黑服男子,弯腰抱拳道:“可是神鸣剑道白盛举先生,白想小姐?”   白盛举点头:“正是。”   “我奉陶大人之命在此恭候。”男子再次弯腰,伸手示意他们朝向轿车。   “会武时间是九点半。”   “两位大家,请随我来。”   看似并没有什么离奇之处,但白家的大人们,哪怕是朱颖、沈学澜也是半蹙起眉,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   因为这男子没有守礼。   秉公而告,却绝口不提自己的名讳,这是相当失礼的行为。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他们知不知道他叫什么。   白盛举轻哼,就要迈步朝前面走。   但身后却传来“锵啷”一声,以及一众哗然惊呼。   “!?”   猛回头,白盛举瞪眼,正瞥到白想广袖飘落,将剑收回鞘中的画面。   再看那男子?已是脸色煞白,眉心浮出一道竖直血线。   “今日比剑有诸多大人前来观礼。”   周围闪光灯疯狂环绕,白想语气仍平淡似水。   “你不守礼数,丢的是你长辈脸面,这是不孝。”   “你履行不尽,丢的是陶大人脸面,这是不忠。”   “如此不孝不忠之人……”   “该杀。”   杀字落下,男子尸身作两瓣滑落。   溅起一地腥红,引得人群惊呼尖叫。 第十三章 博弈   轿车开始在路上行驶,白想和白盛举等大人坐前面一辆,朱颖、沈学澜带着孩子坐后面那辆。   许束没来,这不是白家不信任他,而是暂时托付他看守道场,也算是表明对他的看重。   这第二辆车里没人说话,大叔母朱颖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更别说几个白家三代,白茂许干脆就扒着垃圾桶还在呕吐。   “别怪她。”还是沈学澜最先恢复过来,朝着其他人开口,为白想开脱:“她没做错。”   白乐莹就坐在对面,整个人都蜷缩在真皮座椅里抵抗恶心,闻言顿时瞪大眼睛。   虽然我也觉得姐姐没错,但二叔母这番话也太直接了!   “哇啦哇啦哇……噢?”   白茂许也是瞪大眼睛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家母亲会这样讲!   “那人口中的陶大人,指的是剑道协会驻齐州分会长‘陶行轩’。”沈学澜进一步给他们分析,“这个人用心极为险恶,因为按他的职务和立场,今天的事就不该发生。”   今天的事……是指白想杀人,还是指他故意派一个失礼的下人过来?   “是剑道会武!”白竹清脱口而出,“爷爷之前说过剑道会武通过很难,尤其是现在练剑的比以前少了,天家还特地在前年颁布了平事法,要限制这种生死擂台!”   “那姓柳的去申请,按理通过是没有那么快的。”沈学澜点头,抿起嘴唇,“她不是提前申请……因为她不可能提前预见到老爷子那段时间身体出问题。”   这番话有点绕,其他人仔细想了下才理解透彻——这就相当于讲,柳梦卿是发现白盛举病情才跑去递交申请书的,但这个申请书却没有走正常流程被卡被审,几乎就是当场过了!   哦……那这位陶大人是有点问题……   朱颖也是反应过来,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种立场的大人物,每一个举动都是有深意的。他特地派遣下人来接待他们,却又故意做出失礼的行为,这其实可以理解为一种威逼。   马上就要上擂台了哦。   是选择输掉,获得我们这边的友谊,还是走其他道路,连真相都不为人知的死在水渠里,是时候尽快做决定了。   真的是……这个意思的吗?   朱颖有点被吓到了。   她不是反应慢,纯粹是商贾家庭出身,和沈学澜这种父辈在官宦系统的女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思维模式。   “陶行轩放行申请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早就和一些人……包括姓柳的有勾结。”沈学澜还在分析起因,“他们结成了利益团伙,之所以推动比剑,是背后有更大的……比胜负更加重要的诉求。”   “而我猜……想儿是坚定选择了另一边。”   说到这里,沈学澜只是在心里叹气。   以她能掌握到的情报,也就只能分析到这里了。   只是有些话她是不会说的,那就是这不一定是‘白想的选择’。   看看这些天他们打的广告、发的传单,几乎全都是在凸显柳梦卿,在给乘风剑道造势。   白家呢?老爷子呢?   好一点的情况,传单上面,那个女人身后会印一个白盛举的轮廓黑影。   坏一点的那根本就是连形象都没有了,所以这又哪里有什么选择权呢?   毫无疑问,不管那些人的诉求是什么,他们已经选定了乘风剑道,选定了柳梦卿当代言人。那么势必要和这个代言人在擂台上敌对、分出生死的神鸣剑道,就必然只能是对立的立场,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   没有那些大人物默许,以想儿救过州牧之女的关系网,怎么可能有那么多记者和闲人到这里来……   沈学澜早就有所疑虑,也托父亲关系四处打听,却都没有什么结果。   她是和父亲耳濡目染过的,因此她知道,没有结果,本身就是一种结果。   而且是最坏的结果,说明几乎所有中立势力和渠道,在近期都选择了观望态度。   面对挟带恶意的陶行轩,白家靠不了任何人,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的时刻。   所以想儿才要以血祭剑。   她是要以自己的力量和天赋硬生生开出一条路,一方面坚定的选择另一个阵营,一方面又和陶行轩一派撇清关系。   很聪明……   越是回味,沈学澜就越是心惊于白想的智慧。   因为这里面有个‘新手’很难理解的潜规则,就是自身筹码不够的时候,千万不要摇摆不定……   与此同时,金花综合剑道馆,也就是这次拟定好的比剑会场,位于高处的封闭式包厢里,陶行轩脸色阴沉的放下手机。   这是一个国字脸,大鼻子,面颊两侧有些下垂的中年男人。   身穿黑色西装礼服,打西式蓝色条纹领带,穿棕黑皮鞋,就连头发都梳成背头,抹了发蜡固定造型。   他撑开双腿,大刀阔斧的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搭手的桌子上摆放有一叠文件、一支钢笔、一套上上品的黑晶琉璃云纹茶具。   “哦……是吗!?那胆子是真不小哇!”   “好,我知道了!这种行为一定要严惩!对,我会和陶大人说的。”   而在左边,方桌的另一头则是坐着方孝淳,也是在和人接打电话。   方孝淳今天穿着一身纯黑色的仿古长衫,袍底金边水纹,袖口蓝边云纹,脚踩复古方头履,坐姿相比右边要规整许多。   “方大人……”   眼见方孝淳挂了电话,陶行轩终于阴着脸开口,“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方孝淳把手机塞回袖子,语气略微有些上扬,“考虑什么?”   “……自然是白家这份申请书!”   陶行轩尽力压抑着怒气,“都到临头了才说要改制!天底岂有这样道理?”   “哦……”方孝淳用力揉了揉眼眶,一副有些疲累的样子,“就是说……要把道主比武的赛制改成擂台模式,在白道主和柳道主之前加上一场首席战,是这样吧。”   “……”陶行轩不说话了,脸色却显得越来越黑。   这些东西他刚就和方孝淳讨论过,对方自然不可能忘了,那他现在强调这番话就只可能是有另外的意思。   “方大人。”他放缓语气,“天下大势,浩浩汤汤。”   “有些事情,要三思啊。”   “陶大人说话怎的也古派起来。”方孝淳哈哈一笑,“莫不是想起祖宗的好了?”   “好啦……”   眼见对方已经如火药桶一般快炸开了,方孝淳才略过话题,拿起文件查看起来。   “关于这个事情,我们宣传的这么大,关注度太多,百姓肯定也不希望一下子就结束了嘛。”   “方大人?”陶行轩面色一变。   还来不及反应,便看方孝淳拿起那支钢笔,刷刷在文件下签上自己的名字。   “年轻人也是未来。”   做出这个最终的决定,方孝淳朝对面咧嘴一笑。   “这也是‘现代的’和‘开明的’。”   “陶大人说呢?”   “哼!”   陶行轩再也绷不住面色,愤然起身,直接离场。   “大人……”   不到一秒,曹川便从外面进来,依然是那墨镜打扮,对方孝淳道:“大人是做出决定了吗……”   “哪有什么决定。”   方孝淳和他关系不错,闻言给了他一个白眼。   “有些东西,从你踏上这条路开始就钉死了。”   “你还想改?”   “改不动啊!”   说到这里,他也是叹气。   毕竟世人皆知他是靠什么东西才上的位。   这样的他要怎么改?   真改了,岂非让天家认为他反复无常,是虚伪小人?   “唯一的变数……”   想到深处,方孝淳目光又落及那份文件。   聊胜于无吧。   摇摇头,他索性把心思放宽下来。指挥曹川,去车里取他最爱的茶叶。 第十四章 登台   因为提前做过路禁,所有要经过的路口都调了红灯,从神鸣剑道的南坪支路到位于中心区的赤环路,并不需要费多少时间,二十多分钟也就到了。   下车后,白盛举方才看向白想,在她肩头拍了两下。   和第二辆车讨论的热火朝天不同,第一辆车,这一路就没人开口说话。   白盛举闭目养神。   白想看窗外风景。   白连州目不斜视。   也就只有白关山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对于白想方才那狠辣举动有满腔意见,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吐露。   “大哥。”白连州拉着白关山,“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这两人故意落后一段距离,还是叫白盛举和白想走在前面,面对最汹涌的人潮和镜头。   今天人确实多。   走在通往金花剑道馆的红地毯上,白想视线越过安保人墙,盯着那些媒体记者堆挤的脸。   在人潮外她还看到了一些带孩子的家长,而且孩子们身上没有背包。   那应该是……   取出手机看了眼,果然,早间播报有通知,今天早上起,整个赤龙道公休一天。   已经到了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和公众展示‘成品’的时候了吗。   白想更多是把注意力放在即将到来的比剑上,但除她以外的人可不这么想。   “白小姐现在外界都传闻是由你上台和柳道主比剑,不知这个消息是真实的吗?”   “白小姐现在很多人都在质疑你17岁的年龄居然能连克七道,请问昨天的文字播报是真实的吗?可否给大家说明一下详细经过?”   这是此前没捞到关系,连白家道场都不敢去的新闻人,只能拼命抓住现在的机会。   “你是谁啊?啊?你是谁啊?”一名激动的眼镜青年挤在人潮里尖声咆哮,“什么东西!还有资格碰瓷柴师姐!你赶紧给我去死!你知道不?”   本来他身边还有不少人,听到他喊的内容后立马有些人朝旁边挤开,要和这个家伙划清界限。   实在是……经过昨天的文字播报以及一夜的发酵,大多数人都已经认清一个道理,那就是白想确实比那位宣传出来的柴萱柴师姐,更有天赋。   柴萱虽然也在全国会武上赢了不少场,强大的形象很深入人心,但从铸剑到凝相,这其中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铸剑,观想,神合,凝相。   中间可是差了两个境界。   别管这两个境界在某些人眼里只是小境界里的小境界,但在大家眼里,在宣传的风向上,它们就是正常人一辈子也难以跨越的鸿沟。   小剑道,小门派,没有秘法,没有传承,一辈子都跨不过凝相。   所以白想这个,在很多人眼里已经不是‘天赋’了。   未兑现的,那才叫天赋。   你都走到很多老东西前面了,这还叫天赋?   这他X的是实力啊!   柴萱怎么可能这个人比?   这简直就是欺负柴萱!   正因为有着一层缓冲,昨天晚上,那延迟的新闻,也就是白想在台阶上接受采访,曝出“经典名言”,说那么多人都是废物播出时候,有好多人是真的不怎么生气。   生气什么?   大虞尚武,尊武!   人家说的是实话!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从这名柴萱簇拥也能看得出来,现在赤龙军和道路司的通告还没发。   民众还不清楚柴萱和白想的个人恩怨,纵使心里面理解,也还是会在嘴上对她的‘傲慢’抱怨几句。   但白想不急。   集群意志会受到多重因素影响,导致做出降智的行为。   她不需要辩解,只要事情最终反转,负面舆论就会顷刻颠倒过来,她后续的一系列行为都会被贴上合理的标签。   白家一行人入场之后,还有不少人聚拢在场馆外面,在广场上盯着场馆挂出的巨大屏幕。   因为早间播报是大清早才出的,很多人都起来过了。住得近的索性也就汇聚过来,赶来凑一凑难得的热闹。   白想不知道,她的一些熟人也在其中。   “别挤了别挤了!”   排队区,她的小同桌陈静从外面提回来一袋子零食,从人群外面挤到内部区域,满头大汗的将食物分发给班里的同学。   不错——因为白想确实是一中的学生,她闹出这么大动静,一中不可能没有表示。   所以直接公费拉了几个复课的班级,跑到这边来看比剑了。   分发途中,陈静能听到同学间在兴奋议论‘神秘的白想’。   确实神秘。   这才转过来多久啊?   关系都没混熟,呼啦一下成大人物了!   “我还是觉得,白同学有些锋芒过盛!”   一名小个子的眼镜男生煞有介事的和旁人分析。   “她17岁就凝相,跑到很多小道主前面,这个是真的非常厉害!”   “但是以前类似的例子又不是没有,她就不是那种……就是那种‘开山怪’一样的人,那她的价值其实是没有那么高的!”   “那她就不应该表现的这么强势,平白导致很多人看她不爽。”   “你们就看吧,她如果上去,赢了还好。”   “真要输了,你们看外面会怎么喷她。”   “程晨!”陈静气呼呼的探过脑袋,“不许你说同学坏话!”   “我怎么说坏话了?”   程晨是班里的宣传委员,被她顶撞来反而更起劲了,“诶!说我讲坏话!我还说她讲我坏话呢!”   “别的不说,就那句‘废物’——这岂不是把大家的哥姐都一并骂了?”   程晨能当宣传委员,牙口反应不是陈静能比,气的陈静结结巴巴:“你……总之你说的就是不对!”   “我觉得程晨比较有道理一点……”   “是啊……白同学发言有点太锐利了,我爸爸也说了,这样不好……有违天生中庸之道……”   其他人在旁边小声议论,却是支持程晨的多。   陈静还在气呢,听到前面一阵哗然,和众同学一齐抬头观望,看到大屏幕上放出了一则通知,乃是要临时修改赛制。   “加了个首席比剑的前菜。”   程晨看着大屏幕,又推推眼镜。   “果然,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然后下一秒,他和好多同学都是瞪大眼睛,看到屏幕刷的一下出现了变化。   右边是海报上,依然是‘柳梦卿’的那副旗袍吊带打扮。   但左边则放上了一个身穿仿古白底黑边长裙、腰肢纤细,足踩凉履的少女剑士!正是白想!   两人都是全身显露,半侧过身子,正好摆出一副相对的架势。   柳梦卿一头黑发,盘起来做妇人打扮,插着小扇。   随和,成熟。   白想一头白发,扎起来做高马尾,刘海分开显露额头和面容。   沉静,锐利。   这里应该是采用了特殊技术,图像上的人物还会呼吸,仿佛有着鲜活的生命。   “我收回我之前的所有言论。”   陈静就听宣传委员又开了口。   “作为班干部,我愿尽一切努力支持这位白想同学,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滚好吧……   陈静张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在场馆内部,白想和白盛举也是和白家其他人暂时分开,被工作人员领到休息室,询问他们是否有化妆以及造型需求。   “不需要。”   白盛举自然不搞那套。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早点开始吧!”   “我还要晨练!”   工作人员笑容微微扭曲了一下,说要请示,恭敬退着出门去了。   “我这一路表现如何?”   等她走了,白盛举才转头问白想,“那什么高端礼仪,我没做错吧?”   白想先一怔,随后心里有些感动。   这个白盛举……他是老成精的人物了,沈学澜能看出的东西,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而且以他的见识阅历,就算没有消息渠道,也未必猜不到是新务派和传统派在背后博弈。那他自然而然也是能猜到白想一系列行为的最终目的。   但他什么都没说,是在用行动配合她呢。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七剑道踢馆能得活路,陶行轩仆从她拔剑就杀。   你带着杀意,想要染指这些东西。   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这一生练剑何用。   “爷爷做的都对。”   白想伸手,按住白盛举苍老的手背。   “放宽心。”   “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好好……”白盛举笑着,脸上皱纹分外显眼。   就在这时,那员工又回来,通知白想‘首席战’可以去登台了。   白想又安抚过白盛举,跟着员工进入狭长隧道,突然感觉她停下脚步,塞了一个东西到自己手里。   是耳机……   刚摸出轮廓,下一刻,眼前一亮,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从四方涌来,如潮水般将白想包围。   正前方,一座两米高的圆形剑台在场中耸立。四周观众席几乎满座,塞满了34000个公共席位。   一块、两块……所有的镜头全都对准白想,在此时此刻,无论场内场外,可以说整个赤龙道,小半个南部,家家户户的每一块屏幕都显出了她的形象面容。   她瞩目擂台,遥遥看到一个熟人在上面打坐。   蒋浩菁?   三脚猫的功夫,是有依仗吗。   “如果我是你,我就听听里面说什么再考虑上去。”   员工在旁边捂嘴说道,暗示她手里拿的耳机。   但白想却把东西一丢,荡开袖子,黑丝脚踩着凉履登台。   她步调很稳。   顺势在途中,将这科技造物踩成了碎片。 第十五章 斩首   白想入场,以别样的服装、明媚的造型取得了观众一片欢呼。   不少原本对她有偏见的人,看到真人居然是这般形象,那寄存的不满也淡薄了许多,开始对这场比剑抱有一些别样期待。   场馆上方,那最大的包厢,里面也有不少人因为她的服装造型而窃窃私语。   仔细看,包厢内分列十八、九人。其中一半做西洋人打扮,穿西服,打领带,不时指向场地中央,眉宇间似有不悦之色。   另一半则是清一色古袍,议论时大多面带笑容,看向屏幕中的白发女孩也是频频点头。   方孝淳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咧开了嘴。   突然冒出来的闲棋,现在看还真走对了?   曹川不错,给他记上一笔。   一路进去,顺势和其他官宦问好,基本上都是其他人主动弯腰对方孝淳行礼,而他只需要略微点头做个回应。   直到走到最中间,他才正经颜色,对一名和自己一样穿仿古袍服的长须男子拱手正礼:“徐大人。”   “方大人别这样!”徐式林原本正眯眼看着大屏幕,见状赶紧站起来扶他,“我不过是来此巡礼查看一番,这齐州依然是方大人说了算,这让人看到了……得说我是越俎代庖啊。”   “徐大人身为巡抚代掌天家意志,又岂是寻常规矩能束缚的。”方孝淳却非要躬身不可,两人一番推托,这才入座。   立刻有下人上来为方孝淳上茶,不过他却是没怎么动,抬头看向徐式林左侧。   那里站着一个穿黑西服的短发中年人,戴金丝眼镜,手里还拿着一块平板电脑。   这可是高级货。   寻常百姓别说买了,就是见识听闻也不容易。   方孝淳探头瞥向男人胸口,果不其然,看到在其胸前别着一枚‘黑领勋章’,说明其乃是‘黑领公司’派来的员工,大致是专门为观礼要员做解说的。   “方大人。”男子注意到他的目光,深深弯腰,“我是我们公司的产品分析员,我叫齐望。”   “接下来将由我来给两位大人介绍我们公司的产品。”   终于亮出来了。   方孝淳脸上笑着点头,心里却在腹诽新务派的人不讲礼数。   两边都摆明车马对上阵了,还要把东西藏到这个时候,搞的好像提前放出来那边就会吃大亏一样。   不就是人体改造和新装备?   这地方坐着的都是知道内情的,你要不要去问,哪个人事先猜不到啊?   与此同时,白想已经站上擂台,开始打量她第一场要面对的对手。   这次改制不是多加一场比赛那么简单的,否则都不需要做那种正式申报,算作‘赛前赛’、‘加赛’、‘表演赛’即可。   改制的本质,是改成了‘擂台赛’。   第一场的胜者只要愿意,就可以继续迎战对方的道主。   七天过去,蒋浩菁的伤看起来是养好了。她也把一头黑发束在脑后,身上穿戴的乃是一套极其修身、纯白底色,通体流转着金色纹路的高科技战衣。   不光身后背着两把长剑,额头上还佩戴有一个V型纯白色金属护额,看起来比‘黑水蛇MAX’还要高端不少。   大屏幕上开始了两分钟的倒计时。这两分钟是给两边打招呼、调整临场状态用的。   蒋浩菁似乎根本不需要调整状态,站起来后就冷笑着对白想道:“你根本不该到这里来!”   白想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回话。   蒋浩菁被激怒了,又道:“生死擂台还敢穿这种衣服,我会把你剥干净,让那些人好好欣赏你的‘内在’!”   白想眯眼,先是疑惑,然后目光落到她即使穿戴紧身衣,却依然显得平坦的胸口,嘴角没忍住翘了起来。   “!???”   蒋浩菁咬牙切齿,露出来的面容涨的通红。   “先是首席战。”   两人对峙前,上面,分析员齐望就已进入状态。   也没见他是怎么动的,他手里的屏幕就亮了起来。在上面显示出一套金色流纹的纯白战衣,正是穿在蒋浩菁身上那套。   “这是‘Power auxiliary’。大人们可以将其理解为‘PA’动力辅助装甲。”   他语速飞快,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放大那些局部位置加以讲解。   “通过输入剑术模型,PA可以辅助穿戴者调节姿势,带动其进行剑术训练,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目前通过走访和收购,我们已经输入了超过1000套剑术模型。”   “穿戴者不光是能通过搭载的电脑学习它们,也可以在对战它们时得到电脑提示,使用哪一套模型才能更好的克制。”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由强化人来穿戴PA,那么PA就可以完全解除所有限制,真正起到‘动能辅助’的效果,使得每一次攻击的威力在原先基础上大大提升。”   “这是实验款吧。”徐式林一边看着设计图一边对照蒋浩菁身上的战衣,微微点头,“下面这人是不到铸剑?”   “是的。”齐望点头,“严格来说,是刚刚入道。”   “那完全是初学者了……她的对手可是凝相剑士,差距是否有些太大?”   “如果是野外交战,1v1的情况,自然不能和凝相剑士相比。”齐望承认,“但在擂台上相持,我们认为情况或许会有变化。”   “肢体力量?”方孝淳突然插话进来,“你说的变化,就是你们认为,在正面贴身肉搏的时候,光一套这样的装备就能持平凝相剑士?”   “是这样的。”齐望面不改色。   “顺带一提,这款A1‘白猿’的造价是5000万元。”   五千万。   听到的官员一个个都开始陷入沉思。   即使是价值最高的币种,大虞通宝,五千万买一套战衣,装备给一个刚入道的剑生,居然就能在近身相持的领域媲美凝相剑士。   如果黑领公司没有撒谎,那这个价格并不算贵。   凝相之上的剑士一直都是战场上的威慑单位,最大的特点是灵活、迅速。不光单人就具备强大的覆盖式火力,凿穿、突破防线的能力强,更是擅长潜入和刺杀,即使有防备也很难针对。   徐式林就对这个价格非常满意。他知道等到了量产阶段,这个价格还能再低一些。如果舍得再加钱购买单兵配置的重火力装备,那不就相当于几千万就砸出了一个凝相境吗?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而且他更是升起了一股危机感:原来外面的技术都领先到这种程度了!?   一直以来,周边国家之所以还愿意供奉大虞,完全是因为在高端武力上被这边碾压。   这个高端武力的门槛就是凝相境,现在‘新务’都已经开始侵入这个领域了,大虞如果再不跟上,将来岂会有好果子吃?   徐式林还在这里见微知著,忧心忡忡。场内,倒计时则是即将结束。   锵啷……   白想从腰间解下剑鞘,一点点将‘非想天’从鞘中拔出。   锵!   蒋浩菁则是双手朝身后握住双剑,刷的一下都抽了出来。   喧哗渐止,每个观众都知道正戏终于要开场了。   倒计时归零,亮起绿灯。   蒋浩菁伏身前冲,直直朝着白想突进。   要打白刃?   白想将剑鞘往旁边一抛,将左手也放上来握紧剑柄。   蒋浩菁速度极快,明显不符合她的修为境界,中间距离几乎转瞬即逝,冲到近距离挥剑下砍。   “铛!”   白想抬手挡住这一剑,微微蹙眉,感觉力道是不对劲。   不能和自己比,但这个力量,和曹川那种初入凝相已经差不多了。   死!   蒋浩菁见双剑下压都被白想拦住,突然变招,身形一矮就往她怀里面撞。   生死搏杀,她可不会讲套路规矩。   却不料冲到一半便感觉前方一亮,却是白想迅速闪身,还顺势踹向她的支撑腿膝盖。   这一脚是结实踹中了,但蒋浩菁只是有些踉跄的奔出几步,稳住后又红着眼朝白想杀来。   技巧很差……果然是废物。   白想则是一边随手抵挡一边估算对手的战力。   目前来看,蒋浩菁穿上这套战衣,确实可以在近身搏杀中拥有凝相级别的肢体力量。但是她的出力、受力、姿势调整、剑招动作都是漏洞百出。   防御力倒是挺强,但打不中人,这套乌龟壳又有什么用?   再次闪开蒋浩菁势大力沉的一次双剑劈斩,白想眼中闪烁寒光,身形滑动至其身侧,剑锋削向她唯一裸露出来的脸部。   [姿势习惯、技术动作分析完成。]   就在这时,蒋浩菁的耳机中突然传来一段电子合成音。   “切换!”蒋浩菁急的连忙大叫。   瞬息之间,她佩戴的V字护额直接下沉,犹如一副战术护目镜遮住了双眼。   眼前的世界被网格化,白想、擂台、空气流动……所有的一切都在电脑辅助下显示出精确数字,屏幕中间更是显示出还有0.63秒就会承受致死伤害。   但她已经说过‘切换’了。   白金战衣的黑色缝隙中,那些流淌的金色纹路瞬间连成一片,从金色变成了血红色,直接接管了战衣动作,开始从领口、腰间、鞋底等部位喷射出干冷的白气。   嗤嗤嗤!   借着动力凭空挪移出几寸距离,蒋浩菁眼看就要躲过剑锋。   白想眼神冰冷,剑锋前段猛地钻出一缕粉红色炁煞。   [未知能量体。]   护目镜的屏幕内飞快浮现一行字样。   [开启妖气储备,转化光子防护。]   “啊啊啊!”   蒋浩菁恐惧的大叫着,感觉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任由辅助程序控制双手,握剑在身前呈X型,同时剑刃上猛地笼罩上一层蓝光电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蒋浩菁稍稍放缓心思,目光一点一点往上挪移,正看到白想在上方的脸。   又是这个角度。   她想起了上一次,自己被白想丢下长阶,抬头时看向她的面容,也是和今天一样的视角。   只不过这次要更近,更清晰。   她不光能在电脑辅助下看清白想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更是能捕捉到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包括她微微翘起的嘴角。   嗯?   她怎么在笑?   轰!   下一刻,时间又仿佛猛地加速,裹挟炁煞的‘非想天’大力撞在两把电流长剑上,从交击处不断迸射蓝白电弧,发出如同‘千鸟’的鸣叫!   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未知振动攻击……]   [姿势调整……]   蒋浩菁只看到屏幕上开始闪烁大量警告图标,耳机里的合成音也开始沙沙作响,仿佛受到强烈的干扰一样!   生死关头,她终于克服了心中恐惧,主动将身体重心压低,临空半跪到地面上,保持双剑招架的姿势,死死拦截白想的剑!   “啊啊啊啊啊!”   口中大声叫喊着,她就这样被白想拿剑抵着身躯,一路摩擦滑行到擂台边缘!   [警告!警告!]   噗呲——   噪音消失。   轰鸣、喧嚣。   世界仿佛忽的安静下来。   两截断剑的锋刃‘锵啷锵啷’的掉在台下,不到一秒后又是一声沉闷的‘咚’。   徐式林猛地站了起来。   他快速凑到玻璃跟前,双眼死死盯着场中……那还在滚动的一颗人头。 第十六章 改造   “真是野蛮……”   另一侧的包厢中,一名有着黑色卷发、穿白大褂的男子见此情景忍不住蹙眉。   这包厢是半开放式,可以把玻璃摇下来领略现场氛围。蒋浩菁人头落地后确实有不少人惊恐抽气,但也有大概一半左右的人爆出激烈的喝彩,还能听到他们奋力拍手传来的掌声。   周靖安带着周佶也坐在这里,听到白大褂口中嘀咕,他顺手在座椅上操作了一下,把玻璃又给升了上去。   “黄博士不用太在意。”他淡淡说道,“生死擂台在早些年间不算罕见,双方都是签了状的,而且这样的直播通常来说也是有地方限制,并不会在全国流传。”   “我听说她进来前还当街杀了陶行轩的随从?”黄博士盯着大屏幕,看向白想时满是嫌弃:“这可是‘当街杀人’!”   “别说联合那种地方了,就算是在罗睺,这种情况也是要当场逮捕起来等待审讯,你们居然还给她来继续参赛?”   这算什么问题?   别说后面的周佶露出嘲笑了,就连周靖安也是暗中皱眉。   死一个下人罢了。   猪狗一样的东西,看不清形式,乖乖被陶行轩拿去当趟雷的棋子,别说遇到的是白想,随便换一个剑道家族在那个位置,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困兽犹斗,讲的就是这个道理。逼的太紧是要出事的。   “我听说,这种当街杀人的例子在你们这很多?”   黄博士并没有止住话匣子,而是继续滔滔不绝,“各种妖乱、反叛,隔一段时间就要督查上街洗地?”   周靖安点头:“大虞的妖乱,确是诸国之最。”   “说明你们干了坏事情啊!”黄博士手指在半空晃点,“不然妖怪怎么不去其他国家呢?都盯着虞国……嘿!”   “我还听说……这种事你们一般是不报道的?”   屏幕上已经有工作人员上前处理尸体、清洁场地。黄博士指着伫立场中的白想问道:“就比如她当街杀人这档子事,是不是除了现场目击者,还有我们这种有渠道的,其他人一辈子也不知道啊?”   周靖安再点头:“理当如此。”   “那是真错喽!”黄博士摇头叹息起来。   “哎呀!真是封建封建,封建到头了哇!”   “周老哥,你就应该学我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自由世界,保管你在这再也待不下去!”   周靖安眯眼:“是么,但我听说黄博士接手‘青云制药’研发部以后好像推行了一些特殊策略,其中就包括将一些管制药物纳入‘消炎药’、‘止疼药’范畴对外出售。”   “周道主,话不能这么讲的。”黄博士终于正经颜色,拍了拍胸口:“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为了缓解百姓的痛苦。”   “最起码那些药确实有用,不对吗?”   “就算退一万步说,其中有一些小小的副作用,但和绝症相比,那肯定是不足为道。”   “而他们花销的费用,最终又会成为我们研究其他绝症类药物的科研经费。这到头来,实惠不还是落在下面的吗?”   黄博士一脸坚毅,说的头头是道。   周靖安依然笑眯眯的没什么变化,周佶却忍不住在后面小声骂了句不要脸。   还小小的副作用?   成瘾性,这叫小小的副作用?   这些境外来的医药公司玩这种花招,还不是舍不得那暴涨的收入。   不过这种事情倒是和自己无关。   周佶翘起了二郎腿。   方孝淳刚到齐州时也想整治这里的乱象,但这种情况都持续多少年了?   无非是做的过火了些,在信息管制下就连风头都不会有,自己管那么多又干嘛呢?   青牙还持有青云制药的股份呢,这赚的钱里也有他们的份嘛。   “周道主且看好了。”黄博士已经是眉飞色舞,“等我们这次的产品落地,你的那些困扰真的随便解!就随便解——我不跟你说大话好吧?”   “如此甚好。”周靖安眯眼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几人一起都看向屏幕。   第一场获胜,有员工上台,当着所有人的面询问白想下面的意愿。   大屏幕上有两个选项,左边是继续挑战,右边是下台退场。   白想没有任何犹豫就选了左边的。   顿时,选项在屏幕上猛地放大,显出柳梦卿的半身图景,看状况是现场拍摄。   这成熟女人先是挑起眼角,很有镜头感的流转着眼光,好似在巡视整个会场。   随后才慢慢嚅动红唇,以长辈的姿态给出评价。   [勇气可嘉。]   [我会好好‘考教’你的。]   “哇哇!!!”   “噢噢噢!!!”   通过几日铺天盖地的宣传,她的形象还是比白想更加深入人心。   第一场结束太快根本不过瘾,观众们也很期待接下来的精彩战斗。   “这些人……怎么没人关注装备的问题?”   家属区,白乐莹咬牙切齿的看着周围,恨不得扑上去把人都咬死。   那么明显的高科技战衣,居然没几个是有意见的?   “管制的原因吧。”   白竹清猜测。   “有信息差,可能都以为是普通的防护衣……这种只要对手接受就还好,和机械义体的舆论不同。”   更别提这几日的宣传效果类似广告,部分传单上会写上小字,说明这次双方使用的一些产品将在后续面对下层出售。   “不止。”白茂许一边玩手机一边嘀咕,“因为两边战力相差有些大了,而舆论总是习惯性偏帮弱者,所以区区入道的蒋浩菁会得到更多舆论加持,就算用一些过分的装备也会被理解。”   “那打柳梦卿怎么说?”白乐莹当即瞪大眼睛。   柳梦卿宣传的层次可不到凝相境,是比白想低的。这岂不是意味着她换高科技装备打姐姐,只要不是太过夸张——比如在肩膀上多按两个机械臂,那舆论就不会对她太过苛责?   “舆论就是这样的啦……”白茂许眼瞳里反射着游戏光影,“更别说阿姐前面还骂人废物,还欺负人把其他道场拆了,希望她输的舆论就是会更多,又怎么可能帮她说话。”   这都是什么邪门歪理?   白乐莹险些气歪了鼻子。   那可是别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的!   嗷!别人欺负我们的时候,你们舆论当没看见,这姐姐一反击,你们舆论就出来逼逼?   岂有此理!   他们好像都对蒋浩菁的死没感觉呢……   两人斗嘴,白竹清在旁边看的唏嘘。   虽说是叛徒,但毕竟蒋浩菁也是和许束一般常住在道场,也和白家人相处过多年。   人死如灯灭,这恩怨也算是一笔勾销。   希望想儿姐心境不要受影响吧……   中场休息十分钟,白想没下场,就只是站在比剑台的一边,一手持剑,半低着头闭目养神。   大屏幕上时而播放一些赞助的广告,时而用广角镜头拍摄会场。但最多的,其实就是从各个角度拍摄白想。   拍摄她的装束、身段、黑丝脚踝……尤其喜欢给她做脸部特写。   这种专业摄像机拍出来的画面那是极为精细的,这怼脸拍法连不少化了妆的明星都顶不住,但就硬是——不管怎么拍都拍不出这张脸有任何瑕疵。   堪比护肤品广告特效的实景拍摄,每一个角度都仿佛壁纸。   这其实是很惊人的……一开始发现的人还不多,但随着特写越来越频繁,同一镜头越来越久,大多数人也是都震惊了:白想的相貌,似乎并不比她的剑术修为要来的逊色。   甚至更夸张。   比那些戏剧明星还要漂亮。   于是乎,剩下来的几分钟,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这样的才女,为什么要让她来打生死擂台呢?”   “我也觉得不妥……我先声明我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才这么说的,但毕竟这是17岁的凝相境啊,不是应该保护起来,让她好好成长的吗?”   “……”白乐莹一脸便秘的表情。   “……”白竹清也差不多,她不喜欢镜头老拍白想的脸。   只有白茂许踢着运动鞋继续玩手机,玩的那叫不亦乐乎。   终于,等待时间结束。   柳梦卿穿着一套同款式的A1‘白猿’战斗服,先是出现在场边绕行一周,然后才握剑走上高台。   怎么引发的欢呼不如想象中多?   她微蹙眉头,居然还听到有些人指责她穿防护服是不讲武德。   莫名其妙……   都这种关头了,谁会在意这些规矩!   “贱女人!”   周佶看到她出现顿时咬牙切齿。   他希望柳梦卿赢,但也不会原谅这女人当初耍了他!   什么剑道之心!   根本就是不想暴露被改造的真相!   大屏幕上再次出现两分钟倒计时。   这是双方最后的准备时间。   “锵啷”一声,柳梦卿抽出剑刃,也学白想将剑鞘丢开,绕行到她的正前方观察着她。   “我承认,我之前是低估你了。”   她轻声对白想说道。   “我把全部心神都放在白盛举一人身上,却没想到,他当年捡来的一个弃婴,居然能在短时间内蹿升起来,变成我前方最大的高山。”   白想睁开眼,缓缓抬头,面朝她的位置,还是一言不发。   “真傲慢。”柳梦卿眯眼,“但是你有傲慢的资格。”   “不像我。”   “只能把灵魂卖给魇魔……”   “哈!”   随着她气沉发声,一股血煞妖气忽的从她剑上蔓延出来,迅速扩大笼罩周身,不但在四周制造出一幅极为凝练的风卷虚相,更是有一条条妖力凝聚的飞絮柳叶在其中飘拂。   “妖潭‘柳刀蚁’?”   后台观战的白盛举呼的站起。   这是凝相?   怎么可能?   “是这样的。”   另一边,包厢之中,齐望面对众人的质疑也是点头承认。   “柳道主本就沉浸神合境多年,我们只是临时提供了一些小小的帮助。”   “在此基础上,柳道主还配合接受了白猿三型基因强化液的强化改造,这个周期长达三年。”   这位黑领公司的产品分析员微微笑着:“刚才那一场本就是顺带,主要目的是搜集数据。”   “这一场,应该不会让诸位大人失望……”   吱——~~~~~!!   话音未落,音响里就传来一道尖锐啼鸣。   锐而不躁,犹如将夏蝉的音浪放大许多倍,强行要钻入众人的耳朵,让他们接受身心洗礼。   再看场中,却是白想也释放出粉色剑炁,将其缭绕在周身,形成‘惊神蝉’的朦胧虚相,风暴吹得她发丝狂舞。   一时之间,场内哗然,人们激动看着左右对峙的两道虚相,只感觉血液不受控制的要沸腾起来。   “乘风,柳梦卿。”   柳梦卿竖起长剑,对白想行剑礼。   白想一顿,也将‘非想天’竖起回礼。   “神鸣,白想。”   倒计时归零,亮起绿灯。   柳梦卿沉下护目镜,握剑朝着白想冲来。 第十七章 结束(二合一)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白想也是终于有些兴奋起来。   她的呼吸相比之前要略显急促。黑丝脚挤在金丝凉履中微微发力蜷起了脚趾。一个趟步将重心放低,双手握剑迎了上去。   “铮!”   一个照面交错而过,两人的剑锋都在半空中划出残影。   然后就像心有灵犀,约定好一样,她们同时止住前冲的步伐,白想抬左脚,柳梦卿抬右脚,两人的身体从高空俯瞰,是一齐在做水平惯性移动的旋转。   “砰!”然后猛地踏足地面,又回头朝对方挥出剑刃,狠狠在半空中交错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金属爆鸣!   而这并不是她们唯一交锋的领域。   剑刃交击的同一时间,柳梦卿体表狂风大作,一条条血红色的‘柳叶’在身边浮现,环绕着白想疯狂旋转。   白想一直对这些东西抱有警惕心理,在其出现的同时也释放出更多炁煞,让炁煞将身体包裹起来,形成一个稍小些的,完全由锋刃剑炁形成的风卷。   这种正面对峙造成了极其壮观的效果,观众们只看到两类虚相的影子闪现了一下,随后就是激烈到极致的空气摩擦!   “铮啷——~~~!!!”   “吱——~~~!!!”   两人的身形在这一刻都模糊起来,只能看到朦胧的风卷风刃和粉色龙卷的激烈碰撞,产生了两个各自反方向倒冲回去、分别呈现出血色和粉色的空气薄膜!   她的虚相怎么会如此凝实?   屏幕画面中,柳梦卿能够得到电脑辅助。区区薄膜限制不了她的视界,但电脑给出的分析结果并不是她现在想看到的。   [未知能量体。]   [未知能量体。]   每次碰撞都会导致电脑预警,警告窗口以每秒10个以上的频率在疯狂闪烁!   未知能量体,指的是那种粉红色妖气?   柳梦卿快速思量起来。   妖气妖力经常被并在一起说,这里妖气其实就是散开的妖力,是妖力的一种外相体现。   因为力量本就来自于妖潭,妖气雾在前期大多都是鲜红、血红,只有那些极特殊的例子才会导致妖气雾的颜色发生改变。   比如特殊的妖潭能力。   视觉方向的,致幻方向的,甚至干涉光线投影方向的,都有。   但是这些情况并不会导致电脑预警,这些都算不上是‘未知能量体’啊。   时间太短,柳梦卿来不及想出结果就面色一变。   怎么回事?   她的剑……力道居然还在增加?   这力量是如此稳定,说不上是滔天的海啸,也说不上是坠落的山石,具体形容的话应该说类似于洪水——那种看起来并不湍急,只是慢慢推来的水潮——你就是没有办法进行抵挡!   柳梦卿几乎惊呆了。   她失神的盯着白想,在这一瞬间大脑短暂出现了空白。   白想注意到她状态的变化,眼瞳眯起,再次加大了力量输入,居然硬是顶的柳梦卿后退了一步。   “接下来柳道主应该……不可能!?”   看到这一幕,其他人还没什么感觉,PA战衣的分析员齐望却是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神色。   无论是铸剑还是凝相,这两个阶段,其实更多注重的是对‘剑’的修持。   哪怕铸剑之前有个养神小境界能温养体魄,但从其叫‘养神’而非‘养身’就能看得出来,它的核心侧重点,并不在于增加身体的基础素质。   主要是温养心相,身体不过是顺带的而已。   这部分增加的身体性能足以让凝相修士在身体上碾压常人,但相较于凝相境已经掌握的‘神通’来说,这种防御力是不够看的。   所以在‘紫丹’之前,凝相修士之间的战斗更多是放在中距离完成,不到迫不得以,通常不会放敌人近身。   这也是人族修士前期和妖族修士最大的不同。   在身体素质这一块,凝相,不如染身。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   正是因为基于这样的推论,他们才会给柳梦卿制定白刃战的贴身战术。   我们有防护力极强的PA战衣,它还能给柳道主提供辅助出力。   同时,柳道主还接受过长达三年的配型改造。这意味着PA战衣能直接联通她的脊柱和神经,做到真正的0延迟辅助。   评定报告里,柳道主穿上战衣后的肢体力量是凝相境平均标准的1.83倍,这已经是个极其夸张的数字。   根据力量和体重比的计算公式,1.0倍左右的力量差,0.6倍的体重差就已经能达到力量碾压的效果。   有这样的底气,又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在中距离丢神通和剑气?   就该贴身打,用自己的优势碾压白想的劣势。   但是怎么会……   这就是柳梦卿和齐望之所以震惊的原因:他们根本想不到,白想甚至都还没有动用那种奇怪的‘振剑’手法,居然光凭肉体力量就完成了对同境修士+白猿战衣的力量碾压!   不可能!   那岂非意味着她的力量比凝相境的平均标准还要强出3倍以上?   不需要柳梦卿语音控制,战衣自己就开始启动辅助推力,在肩膀、腰部、小腿关节侧部、鞋跟后部等位置喷射出冰冷白气,几乎是打开了全部的正向推力来帮助她。   但是没用。   还是在以均匀的速度被往后推。   “呵……”   柳梦卿脸色难看极了,她没想到自己抛弃尊严使用科技战衣,居然还是会被一个17岁的后辈正面压制。   “喝!”紧张和压力让她喊了出来,斜着将剑刃撇到一边,想要中止角力过程。   但她逃不掉。   白想手腕一抖,‘振腕’和‘振剑’先后使出,‘非想天’就像用胶水粘在对方的剑上一样,不管柳梦卿如何撇剑都甩不掉,还不断找间隙用剑刃锋尖朝脸面刮来。   柳梦卿试了几次无果,胸腔起伏,周围的风卷化作红雾被收归剑身,在剑刃凝聚出一层薄薄红芒。   “砰!”   犹如风暴在中心猛地炸开,白想双脚蹬地滑行后退,柳梦卿在半空中翻了半圈,稍显狼狈的半跪落地。   呼!   刚抬头,柳梦卿就看到眼前压来的漆黑阴影。   还是白想。   她就像梦魇,像魇魔,立刻找到了自己最大的漏洞,要继续贴上来和她比剑。   白想的身段本该是纤细而柔软的,但好巧不巧,她今天穿的是一套广袖式的仿古长裙。   布匹展开后放大了她的投影面积,灯光从斜上方投射下来,越过白想较窄的肩膀,在前方投射出一道巨大胧影,伴随她趟步快速接近,已经把柳梦卿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柳梦卿的心神颤动了一下。   白想的形象,隐隐约约的,正在和她心中最幽深的恐惧进行重合。   她迅速将状态调整回来,口中低语道:“切换。”   看这样子,白想已经意识到我的力量是不如她的。那她也不可能放弃这种优势,快速靠近我是正确的选择。   力量比不过,那就只能……   [编号1083,《神鸣剑术》已录入。]   [开启针对编号1083的克制模式。]   “铛!”   一剑劈落,被柳梦卿双手握剑横举挡住。   嗯?   白想眨眼,再次使用‘振剑决’,压着柳梦卿的剑刃叫她疾驰后退。   观众席上发出惊呼。   这一幕他们之前见过。   [正在匹配振动频率……]   [匹配完成。]   “铮!”   “哈!”   面色潮红,柳梦卿奋力扬手,终于荡开了‘非想天’!   她本是被压制的半跪在台上,这一下得势,顿时身形暴起,按照电脑分析给出的角度劈出剑锋,居然全部都是拆解的碎招!   “铛铛铛铛!”   白想身姿站定,和柳梦卿在原地对拼二十三剑,感觉她的剑术仿佛是随时在切换,不管这边使用哪一种振法都能被破解。   而且姓柳的学乖了,每斩出一剑,都会身形挪移换一个位置,这就是避免再次被‘非想天’粘在剑上,避免和这边进行力量角力。   想靠技巧和经验?   白想心下了然。   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大人请看……这就是匹配电脑的重要性了。”   齐望终于是抹了把汗,开始继续介绍战衣性能。   “近身相持中,没有经过改造的人是不能真正享受到这套系统的便利的。因为指令传递有延迟,电脑提示也有延迟。”   “但改造过后,不但能吃下全部的力量增幅,指令传输的0延迟也让柳道主可以即时得到剑招的分析,任意从数据库里调取最适合的应对路数。”   “唔……”徐式林一边摸着胡须一边点头,看表情是相当意动。   “……”方孝淳则是撇嘴抹过脑袋。   他把左手架在桌子上,用其托腮捂住嘴,嘴唇却是在下面不断嚅动,发出诸如‘砍她!’、‘削她!’、‘哎——’之类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动静。   “铮!”   两把剑刃再度交接,柳梦卿剑上的红芒突然破碎,化作一片片细长柳叶吹向白想的脸。   白想握剑手腕一绞,旋转剑体将其隔开的同时,剑刃上的粉色炁煞也破碎开来,犹如一片片樱花花瓣飘在身前,精准拦下了每一片柳叶。   “喝!”   柳梦卿欺身上前,抬起膝盖顶她的小腹。   白想正好侧转身,黑丝脚踝在控制身体旋转,无暇抬起抵挡攻击。   这正是电脑分析的结果。   但下一秒,柳梦卿瞪眼,居然看到白想以一种违反科学常理的方式后撤了一小步,借着这个间隙抬起另一条腿,硬生生和她对顶膝盖!   “砰!”   两相碰撞,白想未动,她却是被大力震的倒退两步。   这一下顿时失了先机,白想抓住她这两步的间隙俯冲过来,抡圆了臂膀劈落剑刃,好似巨斧一般砸落下来。   “铛!”   “砰!”   这一下力沉,柳梦卿凝在剑上的红芒被一剑劈碎,结结实实接下了力道,被迫再一次单膝跪地,而且这次膝盖撞碎了剑台地板。   “铮!”   “铛!”   “砰!”   “铛!”   局势再次陷入极其不利的局面,柳梦卿一边竭力抵挡一边又是大脑空白。   她到现在还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回想刚才的画面,无论怎么分析回想都理解不了,白想那个动作是怎么能够做出来的。   “好!”   看到白想再次从均势变成压制,方孝淳忍不住叫出声来。   “……”   徐式林和齐望看了他一眼,后者皱眉竖起平板,手指快速在上面划拉开,解锁了一份机密文件。   输入密码。   指纹。   虹膜验证。   再按一下,指令发送。   同一时间,柳梦卿眼前的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个红色骷髅头。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整个人的气势先是有些萎靡,然后反常的亢奋、疯狂了起来。   “哈!”   她的头发已经在白想狂风骤雨的攻势中披散开来,这一下挡住白想的剑,她面色狰狞,眼白当中布满血丝,竟是突然敞开了防御,任由白想当胸一剑——从一道深邃缝隙中刺了进去!   同一时间!她双手握紧的下劈也到了!   雪亮剑锋刷的落至白想面前,在即将砍中她的额头时撞上了一股无形屏障!再次复现了开场两人激烈对峙的场景,两个妖潭虚相又形成了两道反向气膜,空气中对抗,传出尖锐鸣爆!   我算到了……   柳梦卿狞笑一下,眼中发狠,彻底放弃了对妖潭‘柳刀蚁’的控制。   “砰”的一声,她的长剑破碎开来。   锋锐的剑体如同暴雨袭向白想,撞在她凝聚起来的剑炁防护上,荡开一片片血红涟漪被四处弹开。   与此同时,一股神秘的凉意直接降临白想身前,明明眼前和四周都空无一物,她的黄色眼眸中却是倒映出一头蚁妖的轮廓。   妖谲狰狞,场中陡然刮起了暴风。   这一次的风却不太一样,不再仅限于剑台之上,而是越来越广袤,越来越大,逐渐有波及看台的架势。   柳梦卿哈哈大笑着注视白想,却看到她眼中陡然爆射出两道金光。   “你……”   嚓!!!   一瞬间,白想周围的地板被无形炁刃切出一道放射状圆环。   她的剑太快,快到石料碎屑依然振飞在半空无暇落地。   嚓!!!   然后又是八道长短不一的深邃剑痕被铭刻在圆环上,也是同时出现朝向四面八方,顷刻间便斩碎了狂风,场中突然从‘极动’变的‘极静’。   哗啦啦……   碎石落下,白想转身,大跨步走到剑台边缘,半蹲捡起了地上的剑鞘。   再甩掉‘非想天’上沾染的脏血,她收剑入鞘,站在原地,抬头环视现场半周,荡开袖子下了剑台。   直到她的身形消失在通道里,才有得到指示的员工匆忙上台,用一块黑布盖在柳梦卿头上。   观众们是无从得知这位道主的下场了,只有近距离的观众席留下传闻,说那黑布一盖便如塌方了一般,整个‘山体’都垮塌了…… 第十八章 余韵   当白想陪着白盛举和其他家属来到外面的时候,她得到的是一阵热烈欢呼。   在她身后,巍然耸立的大屏幕上依然有足足四分之三的画面是她最后环视半场的那一瞥。剩下部分则是在播放她中场时分的闭眼特写。   定格画面中,白想袍裙和发丝微微飘拂,嘴唇轻抿,眼神平静中带着些微审视,配上她连斩二人的‘惊艳’表演,顿时虏获了不少路人,让他们在今天成为了她的簇拥。   “想儿现在是真厉害了。”沈学澜看到这一幕都很感慨。   虽然说,大虞因为整个娱乐渠道管控比较严格的缘故,下层比较缺乏娱乐手段,只要是推出去的戏子明星就几乎没有火不了的,但这种狂热,据她了解,那可不是一般的明星能够享受。   白家众人里,也就只有她、白想、白盛举、白连州能不受这些欢呼影响,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不太自在。   白关山都免不了俗,他竭力想表现出自己的淡然,但就这走向轿车的一小节路,他硬是调整了4次手臂和脚步摆动的频率。   坐上车,那种被全世界瞩目的压迫感才终于褪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也终于有心思去遐想今天之后的好日子了。   托白想的福,白家渡过生死劫。再加上她从外面寻回了祖法,这肯定不能轻易揭过,起码在内部是要大肆庆祝才说的过去的。   沈学澜拉着有些惊魂的朱颖,两个女人开始讨论待会回去时路过附近的菜市场要怎么买菜。   白乐莹则是叽叽喳喳的和白竹清比划,复述白想在剑台上的惊人表现。   白茂许依然踢着鞋子在玩手机。   白竹清却是有些走神。   在她的脑中,直到现在都还定格着白想和柳梦卿的最后一刻。定格着柳梦卿宁愿拼着被刺穿身体,也要挥剑劈向白想的画面。   想儿姐并不是跟我危言耸听……   不自觉捏紧小拳头,白竹清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练剑。   而在第一辆车里,白想则是刚接通手机,是曹川打来的。   “恭喜!”曹川声音难得有着情绪起伏,“想到你会赢,没想到会赢的这么漂亮!”   一般来说,搏杀斗战都要穿比较修身干练的衣服。   仿古袍服不是不能穿,但通常都是下摆较短,袖口收紧。   现代的紧身战衣在古代也有同位体,那就是方便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其中道理是一样的。   但白想这次!她穿的可是较为繁琐的‘礼服’啊!   穿广袖去打生死擂台,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都被惊到了,心里全然只有一个想法:她是真没把今天的对手当人!   他和白想相处过,直到白想不是那种托大的人,再细细一想比剑背后的派系争斗,顿时明白:这么穿其实还有另一层隐喻。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真的用手中长剑,把心中所想给变成了现实。   “我是来给你报喜的。”曹川声音平稳下去,但白想还是可以听到,在他身边有一些压抑的欢笑声,想来不是和方孝淳同派系的官员就是他的同僚下属。   “你之前当街杀了陶行轩的人,这个事情可大可小。”曹川继续道,“输了很难办,但既然赢了,那这就是陶行轩的问题,你不需要再为此担心。”   “我若输了。”白想说道,“假使他们不追究我当街杀人,白家后面能活下来吗。”   “……”曹川愕然,随后哂道:“也是。”   两人在电话里交流一阵,曹川透露了几点关键信息。   第一,因为白想坚定的站台,以及通过此战展露出了天赋价值。以方孝淳为首的传统派终于是摒弃了一开始的中立态度,决定将她树立成赤龙道这一带的一面旗帜,要以她为先锋,摆明车马,和新务派的人大干一场。   曹川昨天就把养妖地的报告呈上去了,但方孝淳却不会因为一份报告就轻易下场,他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所以她的主动至关重要。   第二呢,就是陶行轩要倒大霉了。   白想比剑取胜,一下成为赤龙道的风云人物。白家由此获得大半个齐州政治力量的庇护。那白家自然不可能有错。   但总要有一边是做错了的,尤其是新务派此行丢了脸面,中枢院的怒火哪怕只蔓延一丝下来,都不是陶行轩这个分会长能接住的。   “白想?可是白想?”   临近末了,曹川那边的手机被抢,里面传来方孝淳有些兴奋的声音。   “你做得好啊!”方孝淳今天是真爽了,上来就对她一阵猛夸,“哎呀你是没看到徐式林那最后的表情……还有陶行轩那老小子,我看他今后还敢再装?”   谈笑一阵,方孝淳语气严肃下来,开始给白想介绍后面的门道。   “徐式林来自‘中枢院’。”他压低声音。   “那里就是标准的公辅机构,徐大人可以算当朝宰执,此行是挂巡抚之职暂代天家意志。”   “这自然是大官……我都不好开罪他的,但你也不用担心他针对你,因为这个人本性不坏,他其实是个相当古板的人,支持新务派纯粹是因为‘忧国忧民’……”   也就方孝淳了。   这种话敢在手机里说。   方孝淳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说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他把手机还给曹川,曹川又讲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庆祝呢,众人却是先被许束吓了一跳。   只见他又换回了先前的黑色练功服,就面向外面跪坐在牌门下,一见白盛举上来便拜倒下去,额头磕的砰砰直响。   “束愚钝眼瞎。”他眼眶通红抬起头来,“先前竟和那种奸人相出情谊……”   哦……   他这一说他们才懂。   原来是愧疚看上过蒋浩菁。   他早不醒悟,晚不醒悟,偏生在蒋浩菁身死道消的时候醒悟,要说这番作态没有夹杂小心思,是不可能。   但这不重要。   别忘了,在乘风剑道和铺天宣传下,也就只有这一个弟子选择留在道场。   这已经是生死患难的情谊了,白家大人们自然不会多为难他,立刻由白连州扶他起来,带着他一起进入场馆。   路过空荡荡的场馆时,白乐莹看向四周孤零零的训练器材,口中嘀咕:“我有预感。”   “接下来会有很多人报名……”   要你说。   朱颖拍了下女儿的头,又看一眼白想,低声对她道:“有空多和你姐姐练剑。”   回到家是中午快下午,但众人却是无暇庆祝。   两位主妇忙着采买,而每个人的手机都在狂响。   各种渠道的电话,认识的、点头之交的、一面之缘的、甚至根本不认识的,都挤着要在这时送上祝贺。   甚至下午就有不少人敲门,有些丢下礼盒就跑,有些则是急切的想要来道场报名,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把青石板路堵的水泄不通,还是求助了张道明,让他派人过来维护秩序才收敛了些。   但这一切都和白想无关。   这个最大的功臣,最大的热点,回到家中后却关了手机,端坐到床上继续修持。   晚饭很丰盛。   沈学澜家里此前是从江南来的,很是擅长精细的菜点。这次她发挥一身所学,做出‘三丝玉兔’、‘清汤狮子头’、‘爆河虾’等江南名菜。   朱颖则是擅长南部地区的本帮菜,一道‘莲藕排骨汤’开胃,一道‘龙须面’解腻,中途还有‘白莲鸡’、‘蜜饯藕片’等等菜肴,吃的白茂许两眼冒光,连旁边的手机都顾不上看了。   餐至一半,还有惊喜。   白关山正在一边喝汤一边调换着电视频道。   这是老爷子的命令,缘由是白盛举发现几乎每个频道都在播放今天的事,就赐予白关山执掌遥控器大权,让他隔一会就换个台,好好给大家展示展示。   结果展示着展示着,发现赤龙当地的官方台居然在播别的东西。   再一看呢?   嚯。   是道市内对‘南岭妖乱’的通告说明。 第十九章 异常   因为是地方官台的通告,形式做的很板正,乃是赤龙道守望徐哲亲自站台给媒体念稿。   过程中,徐哲态度极其公正,没有一个字提到今天发生的剑道会武,只针对前段时间从一中起源的‘妖道妖乱事件’做出说明。   他详细罗列了道路司针对一系列袭击事件的反击行动,展示了斩杀、处死的妖人尸骸和随身物品,通报了赤龙军在南部山林里集结、缔造防御工事的过程进展,当然也少不了重头戏——花费了三分之一的篇幅去介绍和讲解‘深入妖国’后发生的事端。   “经过详细调查、详细考证,我们目前可以确定!这次妖乱之魁首,妖人总携‘依天知’,就是曾在代州,忠安军,任督贼斥候的柴敬元!”   “他的履历资料我们已经在告示区公开,网上也可以进行查看。”   “而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导致此行损失惨重,一众剑院学生断魂山谷的真正罪首,居然就是此前享誉全国的双科状元,有‘才仙女’之称的柴萱!”   徐哲虽老,念起稿子却中气十足。每一个顿挫,每一个声调都完美符合标准官腔。   他把柴敬元和柴萱所犯的罪行完完整整罗列出来,先后让赤龙军都尉黄迁上台,剑院唯一的幸存者徐曦上台,给上述指控做下铁证!   现场记者一片哗然。   这下,真的是出大新闻了。   齐大剑院在这次事件中死了那么多人,连带队老师梁文伯都死了,这新闻本身就已经是地震级了。   更不要说后面还牵扯到人族叛徒,甚至这叛徒还是齐州之前立为年轻一代旗帜的柴萱!   这简直是陨石坠地、滔天海啸级别的大新闻啊!   哪怕是这种严肃场合,现场记者都快疯了。自由提问环节的氛围堪比老师预演的公开课,一个个都在疯狂举手,生怕点名轮不到自己。   “好,好啊……”白盛举摸着胡子,看到这一幕真是乐开了怀。   人老成精,他却不会因为白家如今得到的礼遇而太过兴奋。   他知道,这都会过去。   整个白家,神鸣道场,现在只是依赖别人的福荫。这根基依然是不稳固的。   但现在不同了。   杀妖杀叛,不管在大虞哪洲,都是最高等级的‘政治正确’。   他都能想象,那些即使在白天过后依然对白想不服气的,对她抱有负面印象的、有敌意的、认为她还是太过傲慢、居然敢在镜头前面口出狂言,说全国那么多人是废物的人,他们在看到这则新闻通告后,会是什么表情。   实际上也确实如白盛举所料,这次的通告影响巨大。   柴敬元、柴萱直接身败名裂,齐大剑院这次只派了徐曦一个人出来作证,其他人一个没露面,想来也是觉得丢脸。   而最关键的,是这次通告直接给白想铸了金身!   她为什么此前口出狂言?说柴萱都不如的人是废物?   哦……看了这次通告才能理解,原来柴家和她有泼天之仇。   不但暗中谋夺走了白家的传承宝物,还想鸠占鹊巢,谋夺别人祖传的地盘。   如此歹毒,心机深沉。一身所学非但不为齐州造福,为大虞造福,反而倒向妖仙道之流,手段用尽,谋财害命!   这样的小人,又有此等仇怨,白想说他们比不过柴萱,是废物,这行为又何错之有?   别说白想骂的难听,此通告一出,就连一些为人正派、作风刻板的上届考生都自觉惭愧——自己居然在上届大考中没能把此等奸人阻击下来,让她摘得了状元名号!   想女骂的好,骂的对!   我废物矣!我废物矣!   一时间,在所有能收看到这则新闻的地区,关于白想的风评两极反转。   她此前所有的缺陷、缺点在这场通告过后都不再是问题,都是可以被理解的,甚至可以说是保持了极大忍耐和克制的!   “骂废物算什么!”   夜市食铺、摊位上面,当即就有人带入进去。   “换成我被这么对待,我才不会这么乖!劳资不得先去告他们一状!”   “想女大才,又有高义!实乃我辈翘楚楷模!”   夸完白想,这人又伏身放低音量:“唉……白天那几张特写你们存图没有?”   “没有!”   “没有没有!”   在座众人当即眼神闪烁,挥手推脱。   只是他们脸上那满是幸福的笑容根本就没有说服力,气的这人破口大骂,后悔过去自己居然对白想抱有诸多偏见。   那么多可以当壁纸的美图啊!   他还急着要拿回去替换柴萱背景呢,这这这,得赶紧去找亲朋求助!   这样的场景,在大虞南部,在齐州泽州还有小半个略州,几乎到处都在上演。   实在是对比太过鲜明。   叛徒的狡猾、奸诈,和白想的忠诚克制形成巨大反差。   她裹挟着‘17岁凝相’,‘比剑胜出’的正面声势,这次则是又添上了‘人族英雄’、‘临危不乱’、‘力挽狂澜’等标签印象。   她形象又那么好,这一波舆论便直接炸了。   大众确实是愚昧的,但大众通常也不乐意承认自己被欺骗。   汹涌的民意需要一个宣泄口,白想就是现成的神像。   顿时,白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放在身边或口袋里的手机就又开始了疯狂嗡鸣。   “啊……”白茂许玩贪吃蛇被电话打断,不由看着手机叹气。   “原来神鸣剑道,是这个意思。”   一幕疯狂,直到夜深才堪堪落下。   白想用‘振腕决’给白盛举又做了治疗,来不及歇息,又在爷爷厢房中铺开纸笔,开始撰写《惊神蝉》的译文书卷。   她不需要挨个把祖法交给白家诸人,这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   只要教会白盛举,爷爷自然会按顺序把法门传授下去,这些都和白想无关。   过程中,白盛举一直盯着她笑。   老爷子今天太高兴了,谁劝都没用,硬是喝了两盅小酒,面色已经略带醉意。   但也引起了一些不好的反应,就是他又开始咳嗽了,还是靠白想治疗才压制下去。   “爷爷。”   白想一边书写一边问身后老人,“你这病为何还没有好?”   她给白盛举模拟过全身内景,查出他的病其实不重,只是因为太过苍老,身体机能退化厉害才显得严重。   那怎么会,吃了‘养神平定片’那样的神药都养不好呢?   那药也是能养身的,这个情况就不正常。   她怀疑白盛举是不是私下有一些不好的习惯,打算趁着自己今天有光环,强行给爷爷纠正回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   说起这个病,白盛举也是无比郁闷。   “我天天就这作息安排,真要说近期有变,那也是教你。”   不对。   白想皱眉。   不是这个原因。   “咳咳咳咳……”   身后,白盛举却是又开始咳嗽。   “想儿,快去……”   白盛举语气透出急切。   “快去拿点消炎药来……” 第二十章 切入   回到自己的厢房,白想随手把个小玻璃瓶放在桌上,解下‘非想天’褪去衣物,先去后面冲了把澡。   完事后,她换上一身深黑色的长袍睡衣,毛巾包在头顶压着头发,再次坐回来,拿起小瓶仔细观察。   它的名字是‘奥利康’。用于治疗各种炎症,还有一个效果就是止疼。   小瓶的包装已经和白想记忆中的药物很相似了,最起码标签上写的比较全面,她由此得知此药的制造方是‘大虞赤龙青云制药有限公司’。   一边拿着‘诺基亚’上网查资料,白想一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有必要买一台电脑。   这次的搜索并不触及到禁忌领域,所以只是等了一会,白想要的结果就跳转出来。   根据固定在头条的结果显示,这家公司还是合资。一边是赤龙本地的‘青云制药’,另一边则是萨米联合那边的药企,名为‘渡海制药’。   下面还有一幅被模糊掉大部分范围的地图,只在地图的最左边凸出了一块清晰的版块,上面什么地型路线城市标注都没有,就只写了‘萨米联合’四个大字。   白想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因为确实,在当下的大虞,地图资料属于极其昂贵的付费资源。   最精细的地图即使在中学里也是见不到的,非得进入大学名校,在风气更加开放的大学课堂上,才有机会被老师教授。   至于偏门法子就是直接从外文书上学了。可外文书也属于管制物品,没有证件私藏的话,最高能判十年黑牢。   黑牢就是还要负责采煤挖矿,正常人下去十年恐怕要折掉二十年寿,这个惩罚是极重了。   这个东西……   白想捏着小药瓶皱眉沉思。   她怀疑白盛举的病症出在这东西上面,而且她还有一个在当下社会很是大逆不道的想法:这东西有可能会叫人上瘾。   并非她思维跳脱,跨越那么多一下子就想到了这里,而是她前世躺下那十年早已看透过人性。   这种做法有没有利益?   有,而且利益很大。   那还需要别的理由吗,白想觉得是不需要了。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背景,架不住本质是一样的。   她将这东西列为重点怀疑目标,临睡前又喂了‘非想天’一粒化妖丹,这便躺下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则又忙碌起来。   首先自然是按照之前的习惯早早起床,完成自定修持后拿上工具开始清洁道场。   许束比白想起的还早,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道场木地板了。看到白想拿着水桶和拖把进来后他微微张嘴,显然是没想到她都‘功成名就’了,居然还有心思做这种事情。   这,难道这才是我和大师姐真正的差距么?   许束呆呆看着白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干活干的更卖力了。   因为起的早,这些天场馆也没什么人,清洁结束的非常快,干完后白家其他人还没起来,白想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归纳整理未接来电。   不认识的全部无视,有备注的则回复一二。   其中主要回复了方孝淳、曹川、黄迁等人,次要回复了张道明、徐曦、张龙泽等人。   这些人都比较懂,压根就没打电话过来而是发的短信。大部分都是感谢和祝贺她在比剑中取胜,只有张龙泽的长一点:他小心翼翼的询问白想,一中能不能挂她的横幅。   大名都出过了,这种小名又怕什么。   脑海中浮现张龙泽的相貌轮廓,白想回复应允,只不过顺带加了一个条件。   [张校长可自便,只是想有顾虑,就是日后恐怕不太方便一直去校。]   从她降临下来,和‘白想’融合的那一刻起,她和同龄人就不再是一个思维层次。   即使不出这次的名白想也要提这种要求的——她受够了被限制在固定地点的拘束感,更别提课堂上教授的知识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用。   张龙泽立刻就有回复:   [好的!谢谢白同学!一中永远以你为荣!]   然后又发来一条:   [不来学校这个没问题的,但是我要问一下你,你需不需要学校帮你报保送生?]   似乎怕白想不知道,他索性直接打来电话,在电话里详细跟白想交代了学校享有的保送渠道。   这个渠道和地方内有多少好大学直接挂钩,还涉及到各校领导互相的交情,所以每个学校的渠道资源都不同,但基本上只要是不错的高中,都会有保送去当地名校的资格。   “我们这边卡死了,只能保送你去齐大。”张龙泽坦言,“这是签字的时候就定死了的,不能更改。”   “我想请教张校长。”白想说道。   “但说无妨。”   “是不是大部分突破常理的学生,都会选择走保送渠道?”   张龙泽沉默了一下,这才回复:“是的!”   “早些时候不是这样,但后来渐渐开明了嘛,有些公辅就提意见,说那些排头的学生本身家境就够好、资源够多,可以适当性让渡一些名额出来,给那些真正想冲击大考排名的平民学生。”   意思就是你靠本事靠家境本身就能进去的,不需要状元、探花这些头衔,那就不要下来和穷人抢资源,吃相难看。   哦……   白想这下懂了。   难怪柴萱那种档次能成状元。   印象中她好像还不是那种纯武状元,还多算了文试成绩?   具体记不清了,这种细节现在看也无关紧要。   告诉张龙泽自己暂时不需要报保送,张龙泽也表示理解。   “保送的报名截止是到每年大考前一个月,你确实不用急。”   他点了下时间,然后再次祝贺白想,双方很是客气的结束通话。   “和谁聊吶?大清早的。”   张龙泽靠在床上看着手机傻笑,他的老伴则是端着水杯走进来,皱眉看他。   “你不懂!”张龙泽瞬间板起脸。   “我上次拿回来的定波剑呢?”   “赶紧取出来,去外堂挂上!”   这边,白想则是又和张道明聊上了。   张道明也是按流程先对她的取胜道喜,然后语气一正,隐晦的表示南边那块地目前还是赤龙军负责,他只是道市督监,对野外没有管辖权和话语权。   他以为白想主动打过来就是问这个事的,因为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正事值得聊了。   “督监宽心,并非此事。”   “那是……?”   “我想问一下,针对妖仙道残部的缉捕有进展吗。”   她怎么好端端关心起这个来了?   张道明惊奇。   虽说她这波风头出大了,担心报复也是正常心理,但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就问这种事,这不是怀疑督检司的能力吗。   “我想知道。”白想进一步细化要求,“那妖潭‘神离’,它的背景来历查清了吗。”   “听说类似的事不止在赤龙发生过,甚至现在还有很多医药公司的悬赏没有撤下,一时好奇,来请督监解惑。”   只是单纯的好奇吗。   想到十几年前白家和玉京道那边的关系,张道明皱眉,酝酿过一番才开口:“此事有进展……但进展不大。”   “你也知道,妖仙道南部势力几乎陷在了那边那块地,所谓的残部只是一些外围成员,连妖气染身的进度都没开启,这个抓捕区分的难度很大。”   没有开启妖气染身,那内外就和常人无异。   如果还不用手机,只用电话卡、当面接头之类的手段传输信息,想抓真的是很难的。   “唯一的突破,就是顺着一名正式成员的伪装身份,查到他们此前居住的旅馆。”   张道明顿了一下。   “旅馆老板一家已经被灭口了。”   “正式成员就是之前被你在步行街干掉的那个,一头莽妖一头鱼妖。”   白想问清更多细节,得知地方名字叫‘申怀旅馆’,就位于一中对面的街巷口。   因为大量知情人员都被妖仙道灭口,线索在这个地方直接断掉,张道明也在为此头疼。   爆出这种等级的妖乱事件,细说也是他的责任。   挂掉电话,白想没有停止,又依次给黄迁、曹川两人打过去,询问了更多关于妖仙道残部的细节进展。   黄迁和张道明一样,以为她是来问那块地的,先表示手续已经在办了,但真正授权的是朝堂上那位,要等文书走个来回,这可能需要个把月时间。   直到她阐明来意,他才咦了一声:“你问这个东西干嘛?”   妖潭‘神离’的危险性极高,不查出源头,将其诛绝,这个是让人心里不太踏实。   但这是张道明那边要操心的事,你一个大学还没上,剑士证也没考的,严格来说还是‘剑生’的人物,就那么喜欢忧国忧民?   白想和黄迁的信任度已经培育起来,她便直言:“我怀疑这背后有医药公司参与进去。”   “你……”   黄迁正在营地里,闻言顿时站起来,有些不安的走了个来回:“你慎言,白想!”   “我问过张督监了,‘神离’是从未出现过的妖潭,有极大的可能是定向培育。”白想眯眼,“有这种研发能力的实验室,每个道市里有几座呢。”   “好了好了……”黄迁一边看着帐门口一边捂住嘴,“这东西你不要瞎操心,你现在可是风云人物,要注意你的一言一行,这几个月就静心练剑!”   “哔!”   他竟是把电话直接挂了。   有意思。   白想冷眼盯着手机。   看来有些方向并不是旁人想不到,而是他们根本不敢去想,更不敢去查。   其实她倒是想直接问消炎药的事,但她担心被那些官场老油条察觉到什么,故意不告诉她关键信息。所以才以妖潭‘神离’做切入点。   但现在看,竟是这么多地方都有疑点。   慢慢思量着,她忽然浑身汗毛炸起,就连头发都飘动起来,猛地抬头看向身前。   不知何时,已有一个人立在她前方一尺的位置。   雍容大气,正是项娴。 第二十一章 求救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回到厢房,端坐在白想昨晚查看药瓶的位置,项娴一边慢品茶水一边盯着白想。   “第一,是直接跟我回玉京道,回玉明剑道,我以个人名义保荐你升入玉京大学。”   “你家里人的安危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徐守望打过招呼,他承诺会对这一边多加照拂。”   “第二个呢,就是学你姑姑当初那样,留在这边再打磨打磨。”   “如何?赶紧给我一个答复。”   白想正端坐在床沿和她对面,闻言不假思索就给出答案:“我要留下打磨一番。”   “啊——!”   项娴突然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受不了……”她猛地冲到白想跟前按住她肩膀,“我不理解!你们有什么好打磨的?”   “这么好的底子,赶紧跟我回去闭关修炼,到时候挂着京大招牌疯狂收割各种竞赛冠军,要什么没有?”   “怎么就想不开要继续打磨的……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这人好像精神有点不正常的。   白想皱眉,略微仰头以躲避项娴,头一次对自己先前的选择生出顾虑。   她选择留下是多方面原因,一个自然是她想调查完‘奥利康’和妖潭‘神离’再走,另一个就是她先前还查过资料,了解了她这便宜师父所统领的玉明剑道有什么特点。   简单来说,玉明剑道重工重器,是九大道场里极为特殊的一支。   他们并不以战力见长,而是以各种炼丹实验、金属实验、妖潭妖谲生物研究、人体秘法溯源研究而闻名天下。   这个道派‘杂活’极多,最具代表的例子白想甚至亲身体验过,就是她先前使用,现在已经丢给白乐莹当美白化妆品使用的‘明玉霜’。   明玉霜是明玉公司的明星产品,而明玉公司直接就挂靠在玉明剑道门下,这款药膏几乎就可以认定是他们实验室的研究产物。   在知道这个情报之后,白想顿时就对前往道场山门产生了浓重的抵触心理。   就像没有一只鸡不抵触炸鸡餐厅,没有一只狗不抵触狗肉馆。   作为确有其事的‘珍稀案例’、‘珍稀物种’,白想并不喜欢这种擅长搞科研的势力。她顾虑自己被当素材研究切片。   当时她一下就明白了玉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歪门歪路——人家就是研究这个的,研究完做个档案储存起来,这就是该领域的惯例操作。   所以她要先留下一段时日,尝试给她的无形剑炁再染染色。   炁煞无形又无色,拿到外面实在显眼。但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继续给‘非想天’喂食化妖丹,或者继续让‘非想天’饮噬妖血。   ‘非想天’吞噬化妖丹后会生成一种血色剑炁,白想在吸收这缕剑炁之后,也会导致全部剑炁都染上红色。   这就是为什么,她和别人比剑的时候放出的炁煞是粉红色,看起来类似花瓣的原因。   击败柳梦卿,这把剑绞碎了妖潭‘柳刀蚁’,同样吸收到残留的妖气,也让这红色加深了一点。说明‘直接杀’这条路也是能走通的。   白想认为,这是自己将来的伪装要点。   这样慢慢把无形剑炁给染成红色,再把开头的无色推到‘蝉蜕法’头上,让便宜师父主动发现,她最大的秘密就能得以保全,那时她才会动身前往玉明道场。   这些不能直接说,她便给项娴扯谎:“我感觉修为又有精进。”   “真的?”   项娴一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台上展示的力量不是你先前隐藏的,而是又进步的?”   她显然是误会了,白想顺势承认。   她也没完全撒谎,她的剑炁总量确实在精进,不怕项娴到时考教。   “怎么会这样?”   但却是把项娴给吓到了,她紧蹙眉头不得其解:“你得了奇遇,一口气从铸剑冲到凝相,按理来说立刻就会撞上瓶颈,闭门造车是没用的才对。”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的奇遇超出想象!”她盯着白想,双眼越来越亮,“哪怕是残的,被你吸收的千年妖潭也绝对不止那点道行,你身体里还有更多能量在沉睡,在等待你钻研挖掘出来!”   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我能做的也只有点头了。   白想选择顺从项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她却不敢看轻这个便宜师父,原因就是之前项娴靠近她,都到一尺范围了,她的危机感居然没有丝毫预警。   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推测项娴的修为比想象里的还要更高。   ‘紫丹’肯定是打不住。   就是不确定,超了‘紫丹’几个境界。   如此,白想做出了关于今后道路的选择。   她本以为项娴会先回玉京道的,不想这女人居然厚脸皮找白盛举要了一间客房住下,声称自己要‘保护徒弟’,‘谁也不能伤乖徒一根头发’。   白盛举看她不爽,但她的借口无法辩驳,只能遂她的愿,安慰自己这也是为孩子着想。   时间慢慢过去,白想的生活又恢复平静,过上了每天练剑、有不懂的找项娴解惑、时而进野外丛林杀妖祭剑、时而去招职司打探情报,关注案件进展的日子。   白盛举的消炎药停了。   白关山忙生意,带着大叔母朱颖又离开了家。   沈学澜回了娘家一趟,这次回来后就坚定在道场内住下了。   她打算好好陪伴丈夫白连州,帮助他打理一些杂项。   因为白连州确实很忙——神鸣剑道因为白想的缘故声名大振,报名的弟子踏破门槛,白连州每天都在忙于应付孩子和家长。   再加上指点学徒,示范操练,每天累的连澡都不想洗,还是沈学澜拿着湿毛巾帮他清洁。   第三代这边,许束成了内门师兄,看样子已经得到白盛举认可,再考察一段时日就可传下‘振剑决’。   因为复课,白乐莹和白茂许都回去上课住校。   但白竹清却选择留下,每天在外面冒充师姐指点新报名的弟子,时不时跑到后面来看看白想。   她也不烦人,就只是看。   看白想修持,看白想练剑。   偶而在‘振剑决’上遇到不懂的地方,也来找白想,基本上被白想振个两下就悟到了。   白想怀疑她是故意的,就是借口不懂来找振,但是白想没有证据。   利好,是白竹清在‘振剑决’的修持道路上突飞猛进。   坏处,就是她看来的眼神越发怪异,总感觉有些‘跃跃欲试’。   这般过了一个多月,项娴考教白想,发现她的‘道行’确实在提升,终于信了她的鬼话。说过段时间要传‘玉明剑’的要义给她,让她近日注意修身养性。   白想的道行和她理解的道行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她且记下项娴的话,下午打算去招职司,看看有没有猎妖的委托。   反正她本来也要杀妖祭剑,接了委托便等于一份工能拿两份好处,这好处不要白不要,她不嫌弃。   但路上她收到了陈静的短信。   小同桌打了一堆错字,白想读了两遍才确定自己没理解错,陈静是希望她能施以援手,帮忙寻找失踪的父亲。   她爹怎么会失踪?   ‘陈知恩’。   这个名字突兀跳出来,将白想带回在医院的初遇。   从手机皮套里抽出一张名片,盯着‘青云制药研发部副经理’这一行字,白想眯眼,陷入沉思。 第二十二章 学剑   “大师姐?”   前排座位,一名扎马尾的靓丽少女转过脑袋,有些疑惑的看向白想:“大师姐在看什么吶?”   她叫‘胡狐’,和旁边坐着的司机‘马越’都是这一个月内新入的弟子。   马越长了一张马脸,皮肤略黑,性格老成,除了和白连州一样不喜欢说话以外都还挺好。   胡狐性格就活泼的多,她的标志性特征就是前额的头发会自动翘起来,露出细嫩宽敞的大部分额头,让人看了想弹两指头。   两人都不是那种富贵出身,白连州认为这种没退路的人才可能把心思都倾注在剑道上,所以前几批招进来的大多都是这种平民子弟。   这些人呢,他们来报名主要是他们家长的主意。   毕竟随着白想在剑道会武中胜出,神鸣剑的威名也是迎来了一波广泛传播。这些家长不求神鸣剑能达到七十二路那种程度,但看上去怎么也比浣溪剑道之流要强太多了。   但他们自己却是真心实意想加入神鸣剑道的,这里排除少数人是真的只奔着练剑而来,大部分人在作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其实都是受了白想的影响。   说直白点——就是冲着偶像来的。   马越闷葫芦,胡狐却从不避讳承认是白想的粉丝,每天就像跟屁虫一样吊在出来装比的白竹清后面,一口一个小师姐,天天问小师姐大师姐怎么还不出来。   按照白竹清的原话,那就是‘你这种人,如果不是女孩子,连进道场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这也是气话,因为白连州不傻。   心思不正,只为追星的孩子,他不要的。   (比剑取胜是可以接收乘风剑道的弟子,但大部分都被白连州剔除掉了。)   “有些事情。”白想随口道,抬头看她,“修改一下目的地吧,我要先回学校一趟。”   这是还有支线任务了?   胡狐很高兴,以为这是额外的,白想去过学校后他们还能载着她去招职司。   这不是相当于主动延长服务时间嘛?哪个粉丝有这种机会会不高兴呢?   果然,我天天盯着内堂入口是对的!   大师姐出来找人开车,白师傅第一个不就点到我了?   胡狐暗中戳肘握拳,脸上表情都变成了‘=v=’。   白师傅=白连州。   白想现在算是公众人物,单独一个人出去抛头露面已经不合适了。所以道场给她配了台车,每次出行都要配一名会开车的男弟子和一名懂事乖巧的女弟子。   马越什么都没说,只是手下打了个方向盘,准备在路口调头往回开。   一中很快就到了。   “真怀念啊……”胡狐探头探脑看着人群,眼里露出缅怀神色。   剑生分两种,走文理的和不走文理的。   走文理的就是要来学校上课,闲暇练剑。   不走文理的就类似胡狐还有马越这种人,只把学籍挂靠在学校里,平时都是去道场,专门练剑。   这种区分从初三结束就开始了,胡狐以前也是上过大课堂的,有些怀念这里的氛围。   此时正值下午四点,初中部有些已经放学,不少孩子背着包,拿着木剑被家长接走,校门口乌压压一大片人。   不像中午那般是全校一起放,道路堵塞的情况不算严重。马越坚持把车开到校门口,然后一眼就看到门口旁边,那水果店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双马尾女生。   她太显眼了。   没背包,低着头,手里拿着一部手机,脸都埋在阴影里,看起来真就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就是她。”白想点头,伸手推开车门下车。   这种行为加剧了交通堵塞。   不少附近的人习惯性转头看过来,然后就再也无法转回去了。   “是白想……”   “是学姐?真的假的?”   “学姐来了!学姐来啦!”   消息传开,喧嚣渐起。   就连原本要负责维持秩序的值日生都坐不住了,掂着脚想一睹真容,现场氛围极其火爆。   如果白想在招职司露面,不会有这种轰动的效果。   但学校就是孩子的地盘,更别说她本就是一中的学生,已经在这里获得了爱称——学生们亲切的喊她‘学姐’。   白想不在意这些东西,否则她根本不会下车。   但在惊慌抬头的陈静眼里,她的出现真就造成了那种‘万众期待’和‘万众瞩目’的效果。   如果说自己是因为恐惧和委屈要被迫从世界里逃开,那白想就是裹挟着世界从天而降,逼迫那些原本不在乎自己的人都看过来。   陈静感觉天都亮了。   尽管已经失望三天,但她还是燃起了希望。   十几分钟后,在熟人马伯岚的带领下,白想和陈静来到一间空教室。   学校附近没地方停车,马越不能来,只有胡狐抱剑,和马伯岚一起守在门口,跟他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这是白想要求的——她和陈静要谈事情,不可能让人现场旁听。   没有管陈静,白想把‘非想天’放在桌上先行坐下,微微舒气,从座位上往窗外窥探。   都引起那么大反响了,即使只看一中校门口还挂着的横幅份上,都不可能‘过母校而不入’,所以她还是把谈话地点放在了里面。   “这个事情。”   然后她才看回小同桌。   “为什么早点不跟我说。”   这话一出,陈静挂了两行眼泪下来。   父亲失踪,家里一下没了男人,只有自己和母亲四处求人找关系,想要打听具体下落……这些真的是太难了。   督检司、道路司、转运司、监察司,她们基本上每个渠道都找遍了。   这些人里面,好点的,把陈母和陈静当皮球踢,不是推诿责任就是让她们回去等通知。   差点的那就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口了!就是要趁火打劫,要财要色!   问学校,学校也没办法。   班主任高峰不愧有一副混社会的造型,唯一一条可靠建议就是他提供的。   他告诉陈静:赤龙道小范围的妖谲妖乱是不缺的,只是人失踪,没有其他证据,督检司根本就不会受理。   那他说的已经很隐晦了。   听陈静说完这些,白想心里有了计较。   原话应该是没有尸体就立不了案。   “他们说爸爸失踪只有10天,还不到一个月,办不了我们这个事情。”陈静红着眼,声音颤抖。   “亲戚呢。”白想问。   “求了亲戚,但那些人本来就是看中爸爸的工作才贴上来的,爸爸出事后他们脸都变了,少数愿意帮忙的也找不到门路。”   “公司呢。”白想皱眉,“青云制药。”   “青云制药连大门都不给我们进……”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青云二字,陈静就忍不住委屈想哭。   白想问她怎么不早点求助,她却没脸告诉她,是因为她觉得两人距离变远了,自己不配去麻烦她。   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甚至都想到轻生,用死来扩大影响求助社会,她不会给白想发信息的。   可怜孩子。   白想听的直摇头。   陈静算是她在一中唯一的朋友。   别说陈知恩本就和她要调查的案件有关,就算无关,只看这关系,她也一定会管到底。   但是以后总不能老这样吧?   以当前情况,自己是不太可能走大考,也就是全国剑试的路子了。   能被柴萱炸翻天的鱼塘,不待也罢。   自己先前要去齐大就是因为柴萱,现在柴萱已死,她的选择目标顿时宽泛起来,以后大概率会去外洲看看。   到了那时候,又有谁会在乎陈静和她做过几天的同桌。   所以不行。   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我会帮你问这个事。”白想说道。   陈静一直在看她,闻言头直点,眼里冒出希冀神采。   “但你自己……”   白想看向她。   “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剑?” 第二十三章 分道   “我……我吗?”   陈静一呆,弯曲手指指向自己。   “对。”白想先点头后皱眉。   “没必要问你……这样,待会我去和马老师说,就说你下午的课不上了,要跟我去道场报名。”   不是,我好像还没有同意……?   陈静有些晕乎乎,头重脚轻的跟着白想出去,看白想和马伯岚说了什么,顿时叫后者瞪大双眼看了过来。   “是这样吗……”马伯岚摸摸下巴,“好,此事我会告诉张校长的。”   “麻烦马老师。”   “哎不麻烦不麻烦。”   站在一起又寒暄一会,白想告辞,马伯岚非要送她们上车,临行前还多次叮嘱:“陈同学的行李不必担心,我会让女同学帮忙看着,安排妥当了来取就好。”   陈静感激:“谢谢马老师!”   “哎不谢不谢。”   目送车子渐行渐远,马伯岚擦了把汗,嘴角翘起。   陈静这孩子的事这些天在学校里传的还挺广,他也知道陈父失踪。   唏嘘也有,但真要说心里有多少波澜,那未免就有点不要脸了。   没别的原因,见太多了。   这赤龙道暗地里可并不太平,尤其是晚上,说不准哪个旮旯地方就得死人。   马伯岚这些年还见过好几例比这更惨的,都是直接家破人亡,当场退学,甚至有一个听到消息后拒绝接受在班里就疯了的,险些现场闹出人命。   本来都以为孩子的未来要断掉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白想坚定要拉她一把。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回头盯着大门通道上悬挂的标语,马伯岚笑笑,背着手又上楼去了。   “咦咦?我们不去招职司了吗?”   车内,胡狐则是对白想的安排大惊失色。   还以为是去干什么的,原来是接小师妹!   胡狐不能和偶像多相处了,胡狐不开心,胡狐把嘴撅了起来。   她的脸还朝后伸着呢,白想见状没忍住,抬手给她露出的额头弹了一记。   “哎呀好痛喔!”胡狐顿时缩了回去。   “先把人送回去。”白想又道,“然后再跟我出来一趟。”   路上她也没闲着,已经拿出手机给张道明发短信,询问此事是否还有内情。   这次有同桌关系当切入口,她问的是理直气壮。   张道明很快发来回复:   [此事麻烦,青云制药失踪的可不止陈知恩一人,我原本打算并案调查,但搜查令却一直批不下来。]   他也不烦白想老找他问事,他其实还巴不得白想这样。   要是能勾起她对查案的兴趣,把这大天才拐到督检司来,那他才是真的发了。   白想:[搜查令是要过方大人那一关吗。]   张道明:[督检司和监察司都是特殊司部,朝廷鹰犬听说过没有?讲的就是我们这些人,方大人真要按规章算可管不到这来。]   为了拉近关系,他都开始自嘲开玩笑了。   怕白想误会,他又说正事:[道路级的督检司,上级是州府级的监察司,我现在就是在等齐州监判陆大人的批令,要有搜查令才能进一步细查。]   短信交流不方便,白想和他约了后面再聊,放下手机开始思考。   她不知道,张道明此时也在思考。   搜查令通常不难批。   哪怕青云制药是合资公司,但以大虞的霸道就是说查你就查你,找多少关系都没有用。   那这次怎么会被卡?   他陆学陵在搞什么东西?   回到道场,白想先带陈静见白连州。   此时她才道出陈静家里的变故,听的胡狐在旁瞪眼,原来小师妹如此凄凉可怜!   白想亲自领的人,白连州直接添上了陈静的名字,说道:“你有数就好,我平时也会多照看她。”   而旁边,胡狐已经拉着陈静在说悄悄话了。   “你也喜欢……想儿姐?”   陈静眼眶还有些红,配上婴儿肥的小脸蛋和双马尾辫子,这怯怯的姿态,看起来真是我见犹怜,胡狐顿时爱心泛滥。   “那可不!”她拍着和钱包一般平坦的胸脯,竖起拇指,“我可是咱‘神鸣大师姐宇宙究极无敌美飒粉丝后援会’的第一任会长!是会长哦!”   喔……   陈静张嘴。   她没记住那一串头衔,但听起来好像非常厉害。   不过她确实也喜欢白想——趋近粉丝的那种喜欢,别说和胡狐还挺有共同语言,两人没一会就聊上了。   “咦?大师姐呢?”   胡狐半天才回过神,一转头发现白想没了。   “和马越先走了。”白连州端着茶杯在吹热气。   “正好,你这么喜欢小师妹,就派你来教她练剑。”   “啊——!!!”   胡狐抓狂的捂着脑袋,整个人都跪在地上。   年轻啊……   白连州难得露出笑意。   道场这下是有活力了。   好,真好。   另一边,青云制药的生产车间,正有一行人在此巡视参观。   如果白想在这里,她立马就能认出来中间那人,正是道路司任守望一职,有‘老好人’头衔的徐哲徐大人。   “徐大人,这边。”   “好好,黄博士不用客气。”   他们先后参观了两个生产车间,看到机械臂形成好几个组排,统一协作,无论是制备、封装、打包,所有程序没有一个地方是需要人的。   “真厉害啊!”   徐哲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现代化全自动生产流水线,摸着胡须,又问‘黄博士’:“那这批药是?”   “是黑领那边预定的药。”黄博士点头,“这只是第一批订单,价值已经破了6亿。听那边的意思是想把这里打造成试点区之一,还有两个试点区分别在徐州和略州。”   徐州和略州东处靠海,这个优势是不能比……   徐哲脑中飞快思量。   这对赤龙道,对他自己,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徐大人。”黄博士挥手让旁人下去,放低音量问徐哲,“您就给我说个准话……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家的心意,我等可不敢随便猜测。”   徐哲摇头,还是不肯轻易松口。   “徐大人我突然想起来了。”黄博士微笑,“刚才我是记错了,这个单子应该是3亿,而不是6亿。”   徐哲表情猛地一变,呼吸都稍显急促起来。   黄博士只是笑着看他,等待他做出最终的抉择。   “此事难说。”   徐哲皱着眉,慢慢说道。   “新务派是栽了跟头,但那战衣的威力依然受到不少公辅认可……”   “而最新从中枢院传来的消息,是斥贬陶行轩,官削半品,罚俸五年,一年内在家闭门思过。”   那这和放过他有什么区别?   黄博士双眼一亮,顿时知道了中枢院是什么态度。   “那‘洗髓丹’的批示呢?”他急忙问道。   真是去外面待久了,沉不住气。   徐哲不喜欢他直白的性格,却还是点头:“中间有阻力,但我认为应该快了。”   送走徐哲,黄博士站在操作台前查看数据。   就在这时,他电话响了。   “喂,是我。”   “是吗,很好。”   “嗯……?”   “她还喜欢管这档子闲事?”   “项娴?怪不得……是有神胎修士在家里坐镇。”   “但很显然,这些人并不理解什么叫做时代大势。”   “……我这番话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你这就怕了?”   “你敢跟我保证陈知恩没把资料带回去过?没和她们说半个字?”   越说越急,黄博士索性放下工作,一把扯掉了系好的领带。   调整过情绪,他半转过身来,把手机像对讲机那样放在嘴边,一字一句的对那边道:“我不管你有什么困难。”   “一天之内,我要结果。” 第二十四章 乞丐   临近傍晚又出去,白想没有去招职司。   这次只有她和马越两人,她先是让马越把车开到一中对门的路口处,先行下车,站到巷道外仔细打量。   没太多人注意她,因为她这次戴了一顶鸭舌帽,标志性的白发都藏在里面。   一中对面的巷口叫梨树巷,属于那种挺宽的巷子。据说早年这里十分发达,是附近所有城中村农户的摆摊首选。   因为靠近中心区嘛,巷道又属于抄近路,对于住在南边又不开汽车的人来说,这里就是必经之路。   而且正对门就是一中,每天有家长接送孩子放学,看到摆摊,顺手就会买回去做菜,生意别提多红火了。   但随着道市不断发展,城中村逐渐被吞噬兼并,渐渐的就不剩下多少摊贩。   到今天,除了少数人还选择来这里卖手工艺品,巷道内部已经没什么地摊,反而有大量门面被主家出售,用来改造成面向道路的售卖窗口。   卤味、烧味、面食、甜点,这里应有尽有。   至于更深的位置,是成了一些学校考据的地点。   这并不是乱选的,因为这里确实堆积了很多有百年历史的老瓦房。有些甚至没有做过现代化改造,院子里面还有水井。   印象中,白想第一次来一中,第一次住校的那个晚上,她出来打水,就听到走廊有女生在说怪谈故事。   “听说过梨树巷的传说嘛?”   “嗯?什么传说?”   “就是……如果有人犯了事情,被老师留下来留的太晚,那个时候从巷子里走,是有几率遇到‘鬼打墙’的!”   “‘鬼打墙’?那是指晚上太黑分不清方向吧?巷道也能‘鬼打墙’?”   “呵……这就是诡异的地方了呢~我听说有不少人都遇到过,就是晚上从这里走,看着两边的红灯笼过去,如果眼前恍惚一下,发现前面的景象刚才见过,那这就是‘鬼打墙’了!继续往前走会发现怎么走两边都是相似的场景,而且一个人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恐怖!”   “会怎么样?”   “不会怎样,据说高老师就遇到过呢。按照他在课堂上的说法,真遭遇了就机灵点,一直往前走,别回头也别乱看,终究是能走出去的。”   “那要是回了头了呢?”   “会昏迷吧,好几起事故都是这么说的……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上次我才听她们说的,说是昏迷的人都会被调包呢……”   这种应该属于大部分学校都流行过的睡前小故事。   不论前世今生,无论年龄性别,人们对这种神秘未知总是抱有过于旺盛的求知欲。流行也就不足为奇。   白想没有深入巷道的想法,她只是为‘申怀旅馆’而来。   迟了一个月。   但之前这一块整个都被督检司围了起来,说是要探查妖气污染,她也没什么机会进去查看。   今天要不是来一中,转头看到马路对面的围栏拆了,巷道好像又恢复了热闹,白想也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印象中,申怀旅馆就位于巷口,位置在左边,门面是那种深棕色的大块玻璃,上面的牌子是偏深的绿色,用白字写着大大的店名。   此时不再有围栏,但抬头看去,绿色的牌子却是卸了下来,斜斜靠着放在墙边,另有两个装修工人蹲在地上,看上去是在抽烟歇息。   两人身边摆放有一些工具和锤子,门店靠左的玻璃门已经被他们拆卸下来,从缺口可以看到里面的墙面都被砸烂。   这是要转手,然后重新装修的意思了。   白想感觉这应该是督检司代行的手笔。   想了想,她走向那两个闲谈的工人。   “麻烦问一下。”她唤醒他们,“你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两个工人,一个年老,一个年轻。年老的看到她以后愣了一下,年轻的却呼吸急促起来,黝黑的脸都遮不住红。   日常生活,白想喜欢穿便服。今天是极其寻常的蓝牛仔裤搭配白色运动鞋,上面套着件纯白卫衣。   这种搭配行动方便,但她是站着,两人是坐着,这个角度鸭舌帽可遮不住脸,年轻工人是把她给认出来了。   白想竖起手指放在嘴上,小工用力点点头,左右看看,心里涌起一股自得。   “你是那个……?”老工看着她若有所思,然后又道:“那你来晚了,这家人已经遭了妖人的害,都死了,连这铺子都要充公。”   “都死了。”白想皱眉,“是一个亲属都没得活?”   “他们一家本来就是外地人……哪里还有什个亲戚。”老工叹道,“一家人姓沈,早些年从道市外头逃难过来。在这开店的时候医院甚至都莫有捏,真是可惜了可惜了,老天没眼……”   “那您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白想追问,“具体的细节,如果您知道还请都告诉我。”   面对年长的人,她下意识的就用了敬语。却不料这个称呼把老工吓坏了,连连摆手说当不起,还很慌张的朝街上看,确定没人听见才肯放松。   “小姐你可莫要折老贾的寿!”   他从坐姿改成跪姿,切换之自然,好似已经经过了无数次演练。   “要给那些人看到你对老贾这样,老贾回头就莫有命了!”   “贾师傅!”   那小工也是看的愣了,一会看看老贾的膝盖一会再看看面前的少女,脸上表情沉寂下去,再也没了开心的笑容。   白想见状只能将过程加速,尽快问完话就下了台阶,不再给他们带去困扰。   根据老贾提供的信息,申怀旅馆的老板姓沈,原本是从齐州川云道和大泽道之间逃过来的,家里没老人,据说是此前在路上就遭了妖害。   一家三口人,夫妇俩选择在这里落脚,开了家旅店。   孩子则是送到附近读书,长大后发展不太顺利,索性也来店里帮忙。   他们都死在旅店里面,死在他们住的卧房,死在他们休憩的床上。   督检司没有公布案件细节,但老贾说了,当时看到好多穿黑衣服的往外抬东西。   柜子、床、各种家具……哪怕上面都盖着布,还是能看到一些边角都被暗血染红。   后来要他们带人上去重新粉刷,他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腥气,而且能看到白墙地板上有好多血迹。   就这还是被督查们清理过的。   他都不敢想,要是没清理过会是什么场面。   那么这个手法倒是很像‘神离’了……   白想思考。   妖仙道的残部手里依然掌握有一个具备大面积扩散能力和污染能力的妖潭,怪不得张道明不敢公布消息。   如果不是老贾认为我也是有背景的人,他恐怕都不敢说出来的。   原地站了会,白想转头,看向巷道内部。   连着路口的是一排雨棚,这东西很是有些年头了,以前是给摊贩们遮挡风雨的,此时已经破破烂烂,被改造成了临时的自行车棚。   有个带臂章的大妈坐在车棚一头,一边吃苹果一边扇扇子。   白想看的是靠外的这头。   那里有个老乞丐,抱着一根长木棍靠在墙壁和车棚栏杆的角落,面黄肌瘦,发须皆白,面前摆放的空碗里只有零星几枚方孔铜元。   “老人家。”   白想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乞丐,“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看我?”   “啊……?”   老乞丐张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睁着迷蒙的眼神看向白想,“什么看你?”   白想不说话,就只是安静和他对视。   老乞丐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在他的视界里,白想四周的空气景象都在扭曲,都在变暗。   当他将焦点放在白想身上的时候,那四周的黑暗背景里就会浮现出一双金色的眼瞳。   但如果他仔细去看四周景象,就会发现什么扭曲发暗,还有金色眼瞳都不存在,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猛地回神,他只看到白想的背影。   再看面前的碗,里面已经多了一张5元纸币和3枚方孔铜元。   “后生了不得……”   老乞丐嘴里嘟哝着,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部崭新的手机。   “小桃子派的垃圾任务。”   “这种程度也叫‘新人’?” 第二十五章 杀机   回到道场,和马越分开,白想却没找到陈静的人。   她确实没打算真当陈静的师父,只是卖个名号出去,让别人不要太为难她。   包括在道场里也是,陈静和其他人比起来是没什么根基,为了防止别人污蔑她是走关系走后门进来的,白想索性就打算把污蔑坐实,断绝掉那些闲言碎语。   所以她第一时间找到白连州,得知在她走后胡狐去叫了白竹清,让白竹清把陈静带进去见了老爷子。   “老爷子喜欢她。”白连州惜字如金,“让她住蒋浩菁的地方,胡狐带她去拿行李。”   这样。   白想了然,不再多问。   白连州坐镇的地方也是在场馆里,乃是在边角用屏风搭出的小间,因此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每个练剑的弟子都能看见。   “大师姐。”   “大师姐!”   虽然这些天已经看过不少次,但不少人还是非常激动,停下动作朝这边鞠躬。   白想简单点头回应,看到角落里却有一个穿黑背心的青年像没看到自己,躺在器材上进行最基础的力量训练。   这种健身训练的器材,场馆里也有。   练剑也是要身体的,适当健身,可以把基础打的更好。   白想一开始以为此人是心无旁骛,完全沉醉在训练的世界中难以自拔,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人胸口还挂着两根耳机线,正在一边训练一边听歌。   听歌就算了,嘴里还哼哼。   她站在旁边已经好久,此人居然还没发现。   白想举起‘非想天’,让剑鞘横在他眼眶上。   “嗯?”   青年一惊,茫然扭头。   卧槽!   看到是白想,他大惊失色,竟是忘了自己手里推的东西,一个没注意将横杆推高了,然后急忙就要起来。   呼!   两瓣器材可不讲道理,带着狂风呼啸而来,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拍成碎片。   千钧一发,白想单手握剑,用剑鞘底部压住推杆,强行止住了器材下坠,也算是救了青年一命。   回头看到这一幕,再回头看看白想的动作,青年这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赶紧摘了耳机要跟她道谢。   “大师姐……”   “不必了。”   白想制止他。   “我看你底子比其他人打的都好,你家里条件是还不错?”   这种器材不是一般剑生玩得转的。   青年看起来最多18-20岁,看他的身子骨……这身肌肉就知道从小没有少吃补品。   那他为什么来神鸣剑道?   家里又不是没条件,为什么这个年龄了不去大学?   “噢,我其实是……”青年搓着手,眼珠子乱转。   “你叫什么名字。”被白想打断。   与其听他胡扯,白想宁愿自己问。   “陈实!”青年立刻坐正身体。   顺手拿过旁边的包,把随身听和耳机都塞进去。   白想盯着那只黑色腰包,看到上面印着一行白色字体。   【存款金额一亿元纪念腰包】   白想眯眼,很多疑惑顿时迎刃而解。   “你很有钱。”   她用的是肯定句。   “没多少!”陈实连连摆手,“哎,那其实都是我爸的钱!我就一败家子!出来混的!”   聊了一会,白想得知陈实的父亲叫陈树林,是江南制药的‘当家舵手’。   陈家这一代有三个儿子,陈实是老二,不怎么受家里重视。   俗话说长子亲幺子爱,夹在中间嗦瓶盖。陈树林将大部分心思都给了大儿子和小儿子,对陈实基本就是放养策略。   陈实气恼家里偏心,之前因为某些事和陈树林吵架,好好的大学索性不念了,直接跑回来当‘混世魔王’。   但他性格又怂,真正‘混世’的事情是一件都不敢干。每天就知道召集一群人在KTV和酒吧吃喝打牌。   “就是这个!”   说起打牌,陈实两眼都冒光。从腰包里取出一个真皮牌盒给白想展示:“烫金字体的‘青眼白龙’!当初花了我不少钱呢!”   儿童画片。   白想一开始还疑虑这种公子哥儿钻进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看到这东西终于放下心来。   众所周知,玩儿童画片的成年人都不是坏人。   至于为什么陈实也来学剑,按照他的说法,是他看了白想比赛,又听说她斩妖除魔的事迹后受到鼓励,想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好男儿就应该学一身本领为家族争光。   所以他就来了。   就这么简单。   白想让他练练剑招,发现他已经学会了全套神鸣剑的基础动作。只是不能连贯快速的使出来而已。   纠正了陈实几个动作错处,白想又回去找白连州,专门问了陈实的事。   “是这样的……咳嗯!”   白连州很罕见的要在说话之前先清嗓子,然后放低声音对白想道:“我本来不想要他。”   白想:“嗯↘。”   “但是后来他家里偷偷派人过来求我,当场给了一千万的学费。”   白想:“嗯↗……?”   “多少?”   “一千万。”   白想顿了下,说道:“这很正常。”   “你也觉得很正常吧?”白连州严肃点头。   神鸣剑道要发展,要升级,要成为大道场,大门大派,那就不可能把所有富家子弟都拒之门外。   没有这些人提供钱财和关系,道场是根本做不大的。   想发展,这些东西和自身实力,缺一不可。   白连州显然有考量,那白想也就不用再担心,拎着长剑回到厢房。   今天有些热,她脱了衣服先洗澡。完事后坐在床边取出手机,输入‘江南制药’这个词条。   一会儿后跳出结果,白想仔细浏览,确认这家药企是为数不多的良心企业。   证据?   证据还是她的熟人提供的呢。   王莉姆——就那个满嘴道理的眼镜女记者,白想看到了她的撰稿,里面列举了江南这一带不少医药公司,谴责他们和少部分医院勾结,强行给患者使用更贵、而且安全性得不到验证保障的药物。   在列举出来的几份名单里都找不到‘江南制药’,白想彻底放心,认定陈实拜进来是一件好事。   说明神鸣剑确实开始得到中上层的认可了。   这样发展下去,道场影响力越来越大,必定可以重返七十二路,了却爷爷早年的心愿。   不过。   “王莉姆?”   盯着作者署名,白想突然想起来,关于医药公司的调查完全可以咨询这位专业人士。   正想打电话过去,她一抬头,却看到桌子上有一篮子葡萄。   品相看着又大又圆,深紫色和浅绿色相交的果皮隐隐约约能透出果肉,一些果皮上还挂着水滴,那股新鲜的甘甜仿佛迎面扑来。   正好,白想饿了。   过去拿起一颗放到嘴里,再拿起篮子旁边压的字条。   [我和小狐儿去带静静拿东西,这里的葡萄,姐姐记得给我留一些哦~]   白竹清。   白想记得这个字体,一看就是白竹清写的。   嘴里的果肉汁水混着妹妹的笑貌,白想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的味道。   陈静的事……   白想延伸思维。   陈知恩失踪十天,而且失踪的不止他一人,青云制药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大概率是已经遇难。   副经理,这个职位已然不低。尤其是研发部这种地方,消息绝对是第一手的,陈知恩必然知道很多公司内部的绝密事项,他的遭遇很可能是源于有人要灭口。   那既然是灭口……有什么理由放过妻子和孩子?   脑海中闪过老贾的脸,耳边回荡起他的诉说。   一时间,沈姓老板一家三口惨死的画面被白想替换,换成了三名少女的脸。   那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没有犹豫,她又在手机上多按了两下,切换到马越的号码按下拨通。   “首席?”   马越声音有些疑惑。   “有些事……麻烦你再把车开回来吧。”   白想一边说一边跨出门槛,加快步速朝外面走。   天边,残阳如血。   血光映在黄瞳之中,遮不住那抹晃眼的杀机。 第二十六章 街斗(三合一6k)   一中大门口,白竹清拎着一个大背包,身上还背着一个,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在艰难的往外挪。   “小师妹啊……”她需要竭力才能从嘴里挤出声音,“你家住得不远,怎么往学校塞这么多东西……”   过来之前她还料想,陈静家就在道市之内,说是在东环路,和一中这边隔得不远,差不多也就半小时路程。那行李应该就不会太多。   本来是以防万一才找了一辆面包车来着,现在看是真找对了。   白竹清后面还跟着两人,分别是满头大汗的胡狐和陈静本人,前者是前后各自挂了个包,手里还拎着一些卷起的旗杆,后者则是背包的同时还推着个大箱子,一副要出远门的造型。   “小师姐要不先放下来吧……”陈静也有些不好意思,“就通道这,靠墙,我马上自己拿,不要紧的……”   “才这点重量……”白竹清一边流汗一边坚持,却是不想在师妹跟前掉了面子。   但物质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她还没入道,气力有限,又走了两步路就彻底瘫痪,整个人都晃动起来。   陈静见状赶紧把箱子放平,扶着白竹清坐在上面,同时建议大家可以先歇一会。   “?”胡狐身上挂着一堆东西,先是看看坐在那一副休整模样的白竹清,再看看此时此刻就停在校门口,距离通道内也就十来步距离的面包车,白净额头上挂满了问号。   小师姐好杂鱼,果然不能和大师姐比啊……   唔,我就不要戳穿她了。   为了不显得在嘲讽她,我也不要多走那几步路,也跟着一道休息好了。   胡狐想的挺美,但明显缺乏实践经验。心思全在脸上显了出来,被坐在那的白竹清看了个正着。   “狐狐你不懂。”白竹清喘了口气,然后一本正经的竖起手指,“现在休息是有大讲究的。”   什么讲究?   连陈静都竖起耳朵,她不理解——车子就在门口了呀?   “来,小师妹。”白竹清哼哼两声,很是淑女的整了下裙摆,“你说说,你对你父亲的失踪具体都有哪些怀疑?”   今天天气热,白竹清又不是白想,平时习惯穿的白丝裤袜进一步换成了白丝长筒勒腿袜。   只不过她这件小白裙裙摆较长,一直拖到膝盖下面,那真正的风景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怀疑?   陈静皱眉,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四周。   此时已经是六点了,不少学生都在往外走,不是回家就是吃饭。   她们这组合还挺显眼的,哪怕贴着墙都有不少人侧目。因此她只好尽量凑近一些,用只有三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道:“我怀疑爸爸可能是被人害了。”   她只是长的比较幼齿而已,又不是幼稚,还幻想着在道市内失踪十天的人还能自己回来。   一般情况下,这种失踪会被怀疑是走夜路没注意遭了妖害。   什么‘路灯下的黑影’、‘巷子里的呼救’、‘河边的怪脚印’、‘闪烁的楼道灯’……民间向来不缺这种传说,也确实每阵子都有事故发生。   但陈静是和陈母一道对父亲的失踪做过调查的,虽说这个调查没那么详尽,但最起码,在去求青云公司的时候,她们可以留意到:拥有类似诉求的人,好像并不只有她们。   “天天来闹天天来闹,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去报警啊?”   这可是门口保安的原话,陈静记得一字不差。   她们当时是第一天去呢,那‘天天’指的必然是他人,说明这家公司里出事的员工可能不止父亲一个,甚至不止两个三个。   根据这一点就能做出两种延伸猜测。   第一种,多名公司员工失踪,在过去的新闻报道里,通常都是因为实验室里发生了变故。   比如病毒泄露、误操作导致机器起火发生火灾和爆炸,这些事故都能一次性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第二种就偏阴谋论些,通常只在街坊邻居的谈说里出现,指的是员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被公司抛弃处理掉了。   无论哪一种,父亲的生还概率都很低。而偏偏陈静是知道的——陈知恩最近一直在公司忙碌加班,据说是负责什么新项目,就连上次去医院感谢白想都是临时请假。   问他是什么项目,他还卖关子,只说那是‘绝密信息’,让自己和妈妈都别想太多,以后日子会更好的。   听语气,父亲对新项目有十足的把握。但结合现在他失踪的下场,陈静很难不怀疑是源头就是那个‘绝密信息’。   这些都是她心思平静下来后仔细梳理才想通的,她说完后还下定决心,等回去道场,还要找白想交代一遍。   “那就对了。”   白竹清绕着发丝,听到这里也是面容严肃。   “你都猜测是这样了……那我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害你……想要害你父亲的人,其实是为了不让你父亲把‘绝密信息’给说出去?”   这是相当符合逻辑的猜测,胡狐和陈静都跟着点头。   不错,这就是‘灭口’。   “那他们会不会也来找你?”   “啊?”陈静一呆,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   毕竟她是知道的——陈知恩中途虽然也有出来和自己还有妈妈相处过,但他嘴是真严,什么东西都没说过。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小师姐并非危言耸听。   因为‘陈知恩什么都没说’这件事,她和陈母是没有办法去自证的!   她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如果真的是‘灭口’,幕后黑手有什么理由放过她们?   “咦?所以休息是为了不让体力到极限……要防备可能到来的暗杀袭击……”   胡狐这下傻眼了,她没想到白竹清的‘歪理’还挺有逻辑。   但陈静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她现在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孤身一人在家的母亲!   “嘎吱——”   “吱——”   十几辆防爆车在门口停下,堵死了车流,霎时从里面钻出几十名手持枪械、拿防爆盾牌、穿防弹甲衣的特种督查警。   他们没有给人群反应时间,顶起盾牌隔开道路,分了十几人过来,将白竹清三人围在中间。   “目标人物已确认。”   韩力抬起护目镜,对受惊的三人露出笑容。   “是白想通知我们的。”   “说你们有危险。”   “委托我护送你们回道场去。”   啊!想儿姐居然……   白竹清一呆,没想到自己一套运筹帷幄,白想不但早就想到了,还直接做了防护措施!   看看这些全副武装、连防弹头盔都戴上的督查警,再看看自己隔壁下夹着的小木剑。白竹清顿时感受到差距。   不愧是想儿姐。   事先居然不通知我……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打击我,让我放弃?   没用!   我更喜欢你了!   “晦气!”   街对面的居民楼顶,一个流浪汉打扮的男人赶紧把头缩回去,按着耳朵汇报说道:“计划有变!听到没有?计划有变!”   [沙沙……]   但他的耳机却全是杂音,传讯功能彻底报废。   接个小女孩而已,直接上大范围的屏蔽器啊?   男人瞪眼,整个人从头麻到脚,也顾不上通知同伴了,矮着身子钻入楼道。   此同时,附近一家花店二楼,几个人躲在阴影里,密谋谈论。   “人这么多……?”   “通知任务取消了吗?”   “没通知,我问那边也没回话,那应该就是要启动B计划了。”   “B计划啊……那可是会有大场面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杀了人就能走的,是他们非要把排场做大。”   “别废话了,干吧。”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行动,先是从鲜花堆里翻出一堆金属零件,迅速组装出几支大口径枪械,然后一人从窗口探头出去,正好和观察四周的韩力对上视线。   韩力反应已经很快了,立刻举枪瞄准那人。   但毕竟事先不知道对方的装扮,他有一个判断对方是好奇平民还是匪徒的过程。   这个过程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开枪,而当他看清楚——对方俨然带着黑头罩,正是标准匪徒装扮的时候,那人已经丢了一个东西下来。   “盾——”   韩力还没喊完,东西就在半空炸了。   临空巨响,大量碎片落在人群当中,立刻制造出可怕的杀伤。   韩力不愧是经验丰富,尽管耳朵被巨响震的生疼,但还是第一时间跳过去一步,举起手中的防爆盾将陈静整个人护在后面。   刚刚做完,他就感觉手腕一麻,整个人被一股巨力顶飞,连带把陈静也一起撞倒。   什么玩意?   感受着延迟传来的手臂剧痛,韩力心里破口大骂。   这是大口径的狙击枪?这东西怎么运进来的?   “上楼!快去!”   他愤怒的指挥下属,看着他们在十秒内就大展身手,跑酷一般的爬上二楼,心里终于有些解气。   但下一刻,他站在通道阴影里,感觉整个地面和大楼都震动了一下。   什——   他已经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了,在他瞪圆的瞳孔中,隧道顶部突然塌陷了!   危急时刻,还是旁边的白竹清和胡狐伸出援手,一个拉他一个拉陈静,否则这俩人都得被砸中活埋!   “咳咳咳咳咳……”   楼体内的爆炸产生了大量烟尘气体,韩力几人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看到大门隧道已经塌陷了一半。   而在学校外面,人群正在尖叫着奔逃。   袭击造成了大范围恐慌,除了那些没办法动的,大部分人都慌不择路,钻到附近的店铺或者巷道里面,就近找掩体进行躲避。   韩力本来估计匪徒是在楼体内部安装了炸弹,但当烟尘逐渐散去,暴露出马路上的尸体——以及那些裂痕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些疯子在下水管道里也安装了炸弹。   这可是他妈的学校门口!   一股热血直冲天灵,韩力感觉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了。   “沙……沙……”   弥漫的烟雾里传来动静。   所有还能行动的督查警将防爆盾牌叠加起来,护住前方还有头顶,一个个紧张的从缝隙中观察那里,逐渐看到烟里显出一个人影。   渐渐的,轮廓清晰,所有人无一不是瞪大眼睛,看着伫立在街道上的这个东西。   它如人一般站立,身高两米,却有一张蜥蜴脸,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深黑色鳞甲。   这东西光手腕就有壮年男子的大腿粗,四肢和胸膛极为健硕,身后拖着一条粗长尾巴,尾巴末端到脊椎后颈、手肘、膝盖关节处都生有狰狞的黑色尖刺。   “生、化、兽、人……?”   韩力不可置信的看着蜥蜴人,就像看着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梦魇。   “开枪——”   他急促下令,和其他同伴对着蜥蜴人疯狂开火。   “叮叮!”   子弹打在蜥蜴人的鳞甲上直接弹开,就算动用大口径的狙击枪瞄准其躯干射击,子弹也最多陷入鳞甲一点,甚至都不能让它后退半步。   “我就说责任在你们吧。”   歪了下头,蜥蜴人看向地上躺着的尸骸和伤者。   “本来很快就结束了。”   “真的是,非要把动静闹这么大。”   “小妹妹。”它将一双猩红的眼眸瞄准陈静。   “要记得,他们都是为你才变成这样的哦……”   他说什么?   陈静瞳孔猛地收缩。   “砰砰砰——”   不需要韩力再下令,受不了的督查警们咬着牙继续朝这东西开枪射击。   但这一次,敌人不是站着不动当靶子了。   它的影子闪烁了一下,地面突然爆出巨响,只是一瞬间就撞进了由二十名警员组成的盾阵。   哗啦!   盾阵被冲散,它凭空朝两边张开手臂,从手腕上弹出尖锐骨刺。   一名年轻的督查警红着脸撞向它的小腿,被它一挥手,骨刺从正面捅穿盾牌,连同其颅脑一并穿透。   啊!   还有人拔出电锏插进鳞甲缝隙,它一扭身,尾巴卷起这人一绞,那些附着的尖刺就呈螺旋状插入这人血肉,将其活生生从骨架上剃出。   韩力红着眼从地上捡起一把狙击枪,检查后瞄准它的眼睛。   但蜥蜴人就像能察觉到瞄准一样,立刻扭头躲开了射击。   “砰!”   然后下一刻,他心生警兆,本能低头,上面的断壁顿时凭空少了一块。   他妈的,有生化兽人还配火力掩护?   被狙击手盯上,韩力根本露不了头,只能带三个女孩躲在断壁后面,眼睁睁看着怪物肆虐屠杀。   “怪物!”   一个穿正装的中年人突然冲出来,拔出长剑,显出一头走兽虚相,剑招平地奋起而上,眼看就要将怪物轰没。   但下一刻,蜥蜴人一个闪身就跨步出来,扭开斩击的同时骨刺突进,被中年人抬剑架住。   它力量极大,中年人受不住,一路后退,两边就这样架着招,直到中年人被顶在墙上。   “凝相?”   蜥蜴人伸长脖子,几乎和这人脸对着脸。   中年人咬牙,笼罩的虚相全部收敛起来凝聚在剑上,试图切断它的骨刺,这样就能顺势把头也切下来。   但让他惊讶的场景出现了:蜥蜴人的骨刺上居然也开始凝聚猩红气雾!   妖力?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噗嗤!   没等他多想,另一把骨刺便从下腹处将其捅穿,让他脸色一白,从口中吐出一大口血。   “多管闲事……”   中年人失了力道,蜥蜴人又把挡剑的骨刺也捅进去,双手用力,将他整个人从中间撕裂。   还不算完,它又抓起中年人一半的尸骸,将其高举到头顶用力揉捏,把那些鲜血、碎肉和内脏碎片一股脑淋在自己身上,蜥蜴面容极为人性化的露出享受的表情。   他们不会怪我太耽搁吧?   做完‘沐浴’,蜥蜴人才扭头看向一中校门,想起来主要任务还没了结。   无所谓。   它迈开脚步朝那边走,心里根本就不在乎。   B计划就是这样的。   都用上我了,不多爽爽岂不是亏了。   “沙……沙……”   脚步声靠近。   所有人。   包括残存的督查们,甚至韩力本人,内心都涌起一股绝望的情绪。   “呜……!”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低沉轰鸣。   只见一辆漆黑色的老式轿车以极快的速度从远处驶来,一路几乎是横冲直撞,顶开那些占道和堵路的车辆后再一个甩尾,正好停在马路中央。   嗯?   蜥蜴人止步,看到后车门打开,白想拿着剑从里跨步出来。   是她?   白色卫衣,深蓝紧身牛仔裤,披散的白发,这不是最近的大明星嘛。   蜥蜴人咧嘴,露出利齿,缓缓转身以面对着白想。   白想下车后先是观察战场,她飞快在裂缝、尸体、残破大楼上扫过一眼,最终将目光放在蜥蜴人脸上。   锵啷……   ‘非想天’出鞘。   一抹雪亮的剑光映照出来。   两边都没动,只有夕阳如血,将所有画面都染上猩红。   “沙……”   蜥蜴人率先做出应对,它开始迈动步伐朝白想走去。   白想扔了剑鞘,右手持剑,也开始迈步朝蜥蜴人靠近。   第三步。   第五步。   “铛!”   就在第五步即将跨出的时候,白想脚步停顿,手指捏着剑柄倒持旋转,只见一抹银光在她外身处挥洒出来,空气中传来一道爆鸣般的金属炸响。   子弹被弹开,隐蔽处的狙击手露出惊讶神色。   他分明看到了,瞄准镜里,这披散白发的女孩竟是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几乎就是在和自己对视!   砰!   蜥蜴人脚底同样爆出炸响。   “姐姐当心!”白竹清焦急出声,却是看到那可怕的黑影已经冲到白想面前。   呼!   手臂扬起,胸膛和右手臂的肌肉群连结一片,传导出一股惊人的力量,让蜥蜴人用力挥下手上的骨刺。   “铛!”   骨刺和剑刃在半空相交,再次传出金属交鸣。   蜥蜴人瞪大眼睛,倾注全身力量往下按,却发现剑刃根本就按不动。   再看白想,她居然还是只用一只手握在剑上,一副很随机的姿态架着长剑,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她的鞋……那鞋底已经完全崩裂,连带一双短袜都炸裂开来,露出她白玉般的脚背脚趾,立足处还有细碎裂痕在不断蔓延。   这是什么卸力法?   蜥蜴人心里发毛,见状当机立断扭转身体,尖刺尾巴带出残影,卷向白想驻足的下盘。   黑影急掠,却在半空遇到阻力,被白想抬脚踩落下来。   “轰!”   压在地坑中,动弹不得。   蜥蜴人张嘴,心里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惊人想法。   难道那不是卸力法……   而是纯粹的……   剑光闪烁,白想一脚踩碎其尾部的鳞甲,借力朝前跨出一步,右臂抡圆如同斧刃下劈。   蜥蜴人不敢怠慢,两手骨刺都交叠起来,共同抬起阻拦剑刃。   三道细长阴影在半空中交接,发生接触的一瞬间,白想四周忽然卷起一股血色炁煞。   不再是无色透明。   不再是粉红如花。   而是血红。   由腥红凝聚出一头蝉妖虚相!   “吱——!!!”   蝉妖仰头振动翅膀,看似是由虚相发出‘神鸣’,实际上噪音却是由剑刃发出——‘非想天’的剑刃正在白想精细操控下以每秒千次的频率进行振动!!   轰!!!   仅仅只是音波浪潮就卷起狂风,双方接触的小范围地区犹如被一层血红色的空气薄膜笼罩起来,随着白想振剑斩落而发出鸣爆!   没有任何悬念,两根交叠的骨刺被剑刃没入、切过……一路畅通无阻突进腹地。   蜥蜴人还保持着凝固的表情,从额头到胸口,再到大腿根浮现出一道血色竖线,不等渗出鲜血就被炁煞灌入席卷,尸身分作两半朝两边飞散。   砰!   啪嗒!   异象停息,残碎的尸体和部分内脏组织才落到地上。   白竹清双手捂嘴。   胡狐吓得把舌头都吐了出来。   陈静在指缝里瞪大双眼。   韩力大脑一片空白。   发丝缓缓飘落降下,白想却没有俯身去拾剑鞘,而是稍微抬头,举目环视着四周的楼房。   暗处的狙击手生出寒意。   再次被她扫了一眼,本来想开枪的,这个时候却不敢了。   “还有四个人。”   赤着脚走到隧道里,白想站在掩体外面和韩力对视。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方位。”   “后面的事情,拜托韩警督了。” 第二十七章 情愫(二合一)   事态暂时停息,韩力向白想道过谢,立刻拿出对讲机开始调遣人手。   白想能发现那四人是因为她有神魂异能——她的神魂天生对各种同类刺激很敏锐,这其中就包括了目光。   而从那四道目光反馈来的感觉来看,对方应该不至于是‘蜥蜴人’这种程度的强敌。   再加上位置也都在建筑物里,堵死楼道口盯着窗户就能瓮中捉鳖。   想儿姐……   几人从坍塌隧道里临时转移到学校内部,白竹清有些木讷的坐在花坛上,盯着站在前面的白想。   她看得出来,白想心情不好。   要知道过往,即使是和柳梦卿那种人比剑,白想在获胜后也不会进一步对尸体出剑。   但刚才,蜥蜴人被她一剑斩杀后又被腥红的剑气追上绞碎,连一块完整的器官都找不出来。   是因为我么……   白竹清抿唇。   如果是正常的发展,想儿姐肯定会直接去追杀那四个人。   没有去,选择留下,不是因为她不想去,而是她担心在她离开的间隙里,这里会有其他的风险。   终究还是成拖累了。   切实体会到这一点,白竹清心里很不好受。   自从领略到白想的决心,白竹清就一直致力于弥补自己的那些弱项。   练剑也不叫苦了,晚上也不玩手机坚持早睡了。   还有这些看到了就犯恶心的画面,她也有通过杀鸡杀鱼,甚至在网上搜索临时冒出来的‘现场图’来逼迫自己适应。   但是要怎么才能追上姐姐呢?   好难过。   一想到不能和她站在一起,心里就开始压抑难受。   白竹清并不知道,当她沉浸在这股压抑情绪里的时候,她的剑,还有她的身体正在发生一些玄妙的变化。   “嗡——~~~!”   “噼啪!”   一声脆响传来,引得包括白想在内的几人都回头观望,正见到白竹清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而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的剑生木剑,居然是在高频率的振动中开裂、破碎!   这是入道了?   白想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白竹清精神上面受了刺激,终于在刚刚迈过了门槛。   识我境就是这样的,别看这一个多月来自己每天都有指点白竹清,她的各种认知、还有发力卸力的技巧都有提升,但这些地方的进步其实对识我入道帮助不大。   得她自己想清楚,想透彻。获得精神、神魂层面的升华,才能觉醒心相种子。   挺好的。   眼见白竹清终于开悟,白想心情有所好转。   这个妹妹天赋并不差,入道后开始练养身心,这才能发挥出神鸣剑的精髓特性。   也好让自己研究一下,她身上的状况到底是不是妖血‘返祖显灵’。   “呼啦!”   刚想到这里,白竹清双眼突然怒视虚空,眼瞳焦点里拉出一抹淡淡的腥红,以其站立点为中心卷起一股小型气旋,将灰尘和落叶都吹拂开来。   嗯?   这是什么情况?   白想立刻凑过去,伸手按向妹妹的肩膀。   白竹清陷入莫名状态,居然认不出来人是谁,双眼根本没有焦距,反而一扭肩膀躲开白想,还反手掐住了白想手腕!   咦?   白想是真有些惊讶了,因为她立刻就感受到:在自己手腕被制的同一时间,一股玄妙的振劲也顺着心脉传递回来,居然和自己教授的分毫不差!   这是‘返先天’?   这种程度的振动,在她重塑过的心脉面前远不够看。白想压根不受影响,加上一只手,顿时就制服了‘发狂’的妹妹。   “她入道出了点问题,我带她去那边教室一下。”   她和懵懂的胡狐、陈静吩咐了一声,把白竹清的双臂都扭到身后,一弯腰捞住她的腿弯,瞬间将妹妹打横抱起。   “哇哦~”   胡狐捧着脸,一副‘嗑到’的样子。   小师姐和大师姐,怎么看起来能如此和谐?   本来想问问陈静这个小师妹有没有感觉的,但一转头,胡狐却发现女孩脸上充斥着木然,好像一点也不为生还下来感到喜悦。   是蜥蜴人之前那番话?   唔……   应该还有对她妈妈的担忧。   想到这里,胡狐赶紧凑到陈静边上,轻轻在她后背拍打抚摸,口中安抚道:“那种人渣说的话不要当真……”   “韩警督不是说了也有派人去东环路嘛。”   “你妈妈一定会安然无事的,不要担心。”   “嗯……”陈静呆呆应了一声,心情稍微有所好转。   其实胡狐没有猜全,她受到的打击远比胡狐估计的大。   因为‘灭口’的推测已经被证实,这也意味着希望破灭。   她的父亲陈知恩,应该是真的回不来了。   “狐狐。”陈静看向白想的背影。   “嗯?”   “我突然是真心,有一点点想学剑了……”   另一边,随便找了个空教室,白想一脚将门踹变形,抱着白竹清钻进阴影。   天已经黑了,但她也懒得去开灯,黑暗里能看到妹妹在怀里不断挣扎。   一般人‘返先天’也就十几秒,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白竹清即使入道,心相和身体也还没开始养,是不可能有现在这种发挥情况的。   别看白想控制她就和控住一只小鸡仔那样轻松,但就现在这程度的白竹清,拿回去打当时上门找茬的蒋浩菁,那绝对是一拳一个,甚至蒋浩菁有被振劲振死的风险。   对气力的掌控。   对振劲的运用。   白竹清都做到了当前这个身体能做到的极限。   天生契合的缘故吗……   白想暗忖。   白竹清还没入道的时候就展现出了对原版神鸣剑的特殊亲和,那时白想就有所怀疑,这个妹妹是不是有‘妖血显灵’。   所谓‘妖血显灵’,指的是人族修士随着修为渐渐加深,身体也会被妖力侵染影响。   这种影响和妖族修士的‘染身’不同,乃是被动的、日积月累的、潜移默化的。   如果说妖族修士‘染身’时灌注的妖力是大江大河,那么侵染人族修士的妖力也就相当于一滴水,量非常小。   但神奇的是,就是这滴水的量也能产生‘妖血返祖’、‘妖血显灵’这样的异象。   这些内容在白家贮藏的一些经书上都有记载。   白想一边按住妹妹,一边回忆那些记忆里的内容,感觉应该只有这个可能。   甚至有可能是返祖和显灵同时出现,否则无法解释白竹清为什么会在返先天的状态中失去自我。   失去自我就是返祖。   控制力增强则是显灵。   两相叠加,反倒助力白竹清达成了一种微妙的苹衡。   知之则破。   便不知也。   这是类似于道家五龙法,那种‘形而上’、‘意难明’的玄妙境界。   这样下去不行。   随着时间推移,白想表情严肃起来。   常人入道是最多只能体会几秒十几秒的‘返先天’,白竹清都维持了快两分钟了。   不错,‘返先天’是佛道剑三派梦寐以求的境界,甚至牵扯到轮回以及胎中之谜。   但刚入道就长时间停留在这个状态,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因为能量不会凭空生成。   白想入道也就体验了十几秒‘返先天’,这十几秒消耗了她大量身体能量,所以找周佶一群人打完架以后她才会吃那么多牛肉和面食,就是身体需要补充能量。   历史上也有人误打误撞,在‘返先天’的状态里沉浸了许久,而他们几乎全都是被神魂生生抽干了精血,带着幸福的笑容当场暴毙。   一想到白竹清也可能被无意识的神魂抽干精血,变成皮包骨头的骷髅死去,白想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攥了一把。   这种感觉她离开神鸣道场的时候就出现过,只是没有这么强烈。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确定她会死。   盯着妹妹在黑暗中扭曲的脸,白想眼前浮现许多画面。   其中有白竹清身穿纯白古裙对她发问的。   有两人在街巷里辩论是非的。   更有每天日常,画面里总是少不了这个小跟屁虫,总是粘在自己后面左一声想儿姐又一声姑姑,就连自己练剑也要抱着本佛经在边上看。   是融合记忆的影响吗。   还是说我已经习惯?   短暂的迟疑后,白想回神。   第一件事,她立刻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小板剪下的药。将其抠出塞进白竹清嘴里。   养神苹定片。   连化炁都受用的练养神药,她留了一些下来,暂时应该能补充消耗。   但白竹清依然陷在‘返祖意识’的控制之中,不肯吃药。   白想思索一番,跨步上前,用体重压住她,腾出手将她唇齿掰开,却被她舌头乱顶,药进不去。   事态紧急,白想索性将药含入自己口中,使用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喂药技巧,将药片过渡喂给妹妹。   “咕……!?”   白竹清的意识依然混沌不清,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想不得不小心翼翼,探究技巧,尽量在过程中不伤害她。   终于,药片被白竹清咽了下去。   白想松了口气,迅速起身唤出神魂,通过输入振劲到白竹清体内来探查她的心脉路线。   她思路清晰:既然白竹清现在是被妖血激发的本能控制,是在这股本能的控制下不断延长‘返先天’,那想唤醒她,首先就要强化她的心相种子。   心相是真我!   而她手中掌握的最强心相妙法,就是化炁!   有点冒险,但现在白想别无选择。   她开始尝试一种高压操作:一边用振劲实时探查妹妹的心脉,在神魂图景上勾勒出来作为参照;一边在脑中计算这副心脉图的循环改法。   但具体要怎么去实施呢……   自己可以这么玩,那是因为自己有神魂异能,涉及‘自身’范围的现实规则能被强行扭转。   白竹清的身体可不是‘自身’范畴。   神魂异能是进不去的。   心思散乱,白想尽力压住杂念。   发现白竹清的面颊有些凹陷,她赶紧又取了一片药,还是用嘴含着喂渡给妹妹。   这样直到第三次,白想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喂药的时候白竹清会无意识的抱紧她,舌尖交错,这时白想的神魂也会进入一种迷迷糊糊、无意识的状态,搞的她身体都有些发热,好像血都在往脑子里涌。   “咕……想儿姐……”   白竹清眯着眼发出呢喃。   下一刻,她整个人在白想眼里直接变了。   如果说之前喂药给白竹清,是类似于白想到别人家做客,进入到门口玄关的位置和主人家寒暄。   那么现在,她就感觉前面没有东西再拦路了。   白竹清彻底将自己对她敞开了,她的心脉、她的心相,甚至她的神魂,都主动对白想呈现上来。   神秘的状态顷刻降临,白想的疑惑只持续一瞬,然后立刻就开始调动神魂异能,尝试进入白竹清……妹妹的身体。   她估计自己可能是第一个做到、发现这些妙处的人。   ‘返先天’加上‘无意识’,身体居然会成为白纸,犹如天生和任何人契合的无主之物,就连神魂异能也可以进入!   她毫不怀疑,她可以趁机用神魂控制住妹妹的心相,直接抹掉她的意识,把她整个人都炼成分身。   但白想当然不会这么干。   她抓紧时间,保持冷静,飞快在神魂图上进行实验,终于找出了一套能成立的心脉循环图,立刻就开始给白竹清改造。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白竹清幽幽在黑暗中醒来。   虽然一片漆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睁眼后居然能看清好多桌椅的轮廓。   “想儿姐……姑姑?”   哑着嗓子,白竹清坐起,看到对面的桌子上也有一道窈窕黑影坐在那里。   她能认出白想的体型,确认是她,进而疑惑道:“姑姑是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感觉现在有些……”   身体的感觉好奇怪。   怎么皮肉筋骨都在发痒……这岂不是说它们同时在养护吗?   “你体内的妖血返祖显灵了。”白想打断她。   “你的‘真我意识’被‘返祖意识’所压制,为了救你,我不得不给你改法,你现在走的是我独创的路子。”   说话时,白想心态有些复杂。   她并不在乎自己费力成就妹妹,也不在乎被妹妹知道她独创了新法。   她在乎的是,经过这次救护,她确认白竹清在自己心里确实享有特殊的地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实话她到现在也没搞懂。   为什么。   那一声声姑姑,难道真是习惯的影响?   “独创!”   白竹清显然没搞懂这件事有多骇人听闻,只是单纯高兴:“那我以后就和姑姑走一样的路了?”   “是。”   “是不是和其他剑道都不一样?”   “是。”   “是不是从此以后只有姑姑能教我?”   “……是。”   “那姑姑是再也不能丢下我了?”   “如果你不听话。”白想眯眼,“我就不教你后续功法。”   “姑姑肯定舍不得!”   白竹清入道成功,又得惊喜,正是最兴奋的时候。顾不上自己一身汗,凑到白想跟前帮她捏腿捶背。   “姑姑~”   “嘿嘿~”   “姑姑~!”   白想懒得理她,她就像牛皮糖一样粘着她,缠着她,一声喊得比一声甜,时不时还嘿嘿傻笑。   忽的,白竹清看到白想在黑暗中垂落的脚。   “姑姑之前光脚走路,脚一定脏了。”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伸手抓住白想的双脚,用手指在脚掌脚心处摩擦刮弄。   白竹清可以发誓她这个时候脑子里并没有想别的东西,单纯就是和白想玩‘师徒游戏’,打算帮她清洁脚底的灰尘。   “放手!”   白想脸色猛地一变,迅速把脚抽了回去。   白竹清愣住,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还是第一次。   白想凶她。   “没时间了……”   可能也是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太激烈,白想顿了下,从桌上下来。   “赶紧回去。”   “不然爷爷该担心了。”   目送白想拎剑离去,白竹清皱眉陷入沉思。   想儿姐之前不在乎被我摸脚,现在却在乎了。   莫非……   双眼一亮,白竹清赶紧追了上去。 第二十八章 歧路   没有再生什么波折,几人被增援来的督查警护送回道场。   白盛举路上就接到白想电话,早早就和白连州以及一些弟子等在长阶下面,看到白想几人完好无损的从车里下来才松了口气。   “爷爷。”白想看到这一幕皱眉,“晚上凉,你不该出来。”   秋色渐深,气温也随之降低了不少。最近的夜晚都只有几度,要是再刮风,对老年人来说是挺危险的。   “你还管起我来了!”白盛举被当着这么多后辈的面说这种话,面子上有些挂不太住,伸手就想去敲白想的脑门。   但终究舍不得,改成轻轻一点,语气也顺势平缓下来:“回来就好,赶快跟我一起上去!”   也就白想了。   白连州在旁边看的无语。   这种话并不是只有白想会说,但白盛举执拗惯了,他们这些当儿子的哪怕想尽孝心,也会被他顶嘴嘲讽是多管闲事。   老人多半都不服老,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不过就是这种小事,我怎么可能会办不到’?   然后真出事了。   真出事了下次还敢。   一行人随白盛举上台阶,也有不少弟子放下心来,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道场应该扩建了。”白想上台阶时还在回头看向下面的人群。   神鸣剑道,按目前的评定,属于‘英武’级道场。   即使在所有英武级道场里对比,这个地盘也算是小的,只是因为位置的缘故地皮价值高,才引得好多人暗中觊觎。   别的就不说了,英武级道场招收弟子的上限是500人。而想要确立正规严肃的道场秩序,其中提拔上来的什么内门弟子、真传弟子都是要住道的。   你连驻守道场都不肯,那养护道场、为道场做事,为师长奔走这些自然也无从提起。   所以英武级道场的占地面积都比较大,至少也有足够容纳两百人入驻的弟子宿舍。   “我知道。”白盛举点头,“我已经和关山说了,他讲他已经在着手联系人办这个事,看能不能把旁边这栋楼运作下来。”   旁边的楼。   白想顺势转头往右边看,那里伫立着一座巍峨黑影。   那是一栋小写字楼,印象中是近些年才开始建造。原本的施工进度还挺快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进度暴降,现在基本上就卡在那了。   以白家现在的财力,就算再收几个陈实那样的公子哥,想要按市价买下这栋楼也是不可能的。   但从这个施工进度推测,这栋楼的责任方可能是出了资金上的问题。经过谈判再加上贷款,应该也有一些希望。   扩建道场是麻烦事,现在谈这个话题还太早。白盛举也就简单提了一嘴,在和白想等人进到里面后就开始找她询问袭击的细节。   白想只知道自己下车后看到的场景,前面的细节却是由活泼的胡狐加以补全。   她也没有添油加醋,但是声高气足,配以丰富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一群弟子都听的入迷,好像下意识的就身临其境,犹如直面那血色夕阳。   “炸弹……狙击枪……还有蜥蜴人?”   白盛举听完全部过程后在座堂口停步,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道主爷爷~”胡狐嘴甜,这爷爷已经是叫上了,“他们胆子这么大,不会是妖仙道、正我道之类的妖人吧?”   “不是妖人。”白盛举摇头。   不是吗?   其他人听的有些迷糊。   这都显出‘妖相’了,还不是妖人?   “没有哪个公司敢这样和妖道扯关系。”白连州冷不丁冒出一句,“应该是改造人,就是那种生化改造。”   “喔!”胡狐这才想起来——当时好像也有听那位韩警督说过类似的话。   “未经许可的生化改造也是违法的。”陈实皱眉。   他家里和青云制药算竞争对手,所以他多少知道一些这公司的事。   虽说小时候就没少听父亲骂他们心黑不要脸,但改造生化人什么的……这胆子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不是他们自己干的。”白盛举还是摇头,“应该是湿奴……也就是从罗睺那边过来的人。”   “我年轻时也有去那边闯荡过,罗睺不像大虞,家家户户都要登记名册。那里哪怕是城里也有不少无身份的流民,贫民窟里到处是肮脏,那里的人命贱如草芥。”   “像什么生化改造、器官买卖、试药志愿者,那边可谓是到处都是。”   “尤其是在那边活跃的雇佣兵,安保公司。”白盛举叹息,眼神嗜血,“里面全是这样的人。”   那就是偷渡客了。   白想了然。   罗睺那边正常来大虞有三条路,一是直飞,二是转机,三是自己开辟荒野从南岭山脉的荒野过来。   这第三条路虽然危险,成功率不高,但每年还是有不少佣兵趋之若鹜。   原因?当然是因为大虞通宝太值钱。来这边接受大虞贵族的雇佣,成为他们私下豢养的打手能以极快的速率积累财富。   一枚大虞通宝相当于一块钱,换罗睺元能换一百多块,而一百罗睺元在当地足足可以支持几天的口粮。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了。   那些人要么是穿过荒野过来的,要么就是被权贵藏到机舱里带过来的。   “生化改造风险极高。”白盛举回头看向后辈们,“虽然短时间内是有可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就比如你们看到的蜥蜴人,它甚至能正面虐杀那些年老的凝相!但这不是正道,很容易发生排斥反应,最终把自己搞成怪物!”   “连锋!你听到了吗?”他着重看向人群里一个低着头的矮小男生,“不要被这种东西迷了心智!”   其他人也将目光投注过去,看到男生胸膛一阵起伏,低低说了声:“弟子知晓。”   白盛举目光有所缓和,继续说道:“你是有天赋的。”   “踏踏实实练剑,自有达成心愿的一天。”   白想也在看连锋。   她对这个弟子印象很深,因为他是道场这批招收的弟子里唯一的孤儿。   家人全部惨死,被‘正我道’的妖人杀害。只因他当时年幼,身体瘦小,依靠钻到家人尸骸的肚子里才逃得一命。   连锋今年十四岁,之前过的浑浑噩噩,每天只能去招职司的马路牙子上,和一群穿背心马褂、皮肤黝黑的老工们一起坐着,等待别人招去做工。   这种家底,正常情况下那是不要想学剑了。但连锋就认准了神鸣剑道,不惜卖身为奴也要拜入进来。   别人当时都是走上长阶,只有连锋是一路跪,一路磕头磕上来的。   白盛举几人自然不可能真让他落贱籍,看在他心诚和凄惨身世的份上还是收了。   当然,这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连锋真有天赋。   白连州当时考教他,只演了一遍神鸣剑术就让他复刻,他居然真能复刻个七七八八,天赋记性当真惊人。   到这里,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白盛举挥挥手,先行进了内堂,其他人也在白连州的安排下分散离去。   这些弟子都是坚持留下来住道的,哪怕白连州表示现在厢房不够,他们宁愿睡在道场里也不愿走。   “走走!”胡狐拉着陈静也往边上走,“我来给你安排地方!”   胡狐之前想住道,但她是女孩,不方便和男生挤在一起,直到陈静这个走投无路不得不住道的进来,让白盛举松口,解封了原本属于蒋浩菁的房间,她也就顺势能和陈静住在一起。   所以她当然高兴了,这就是她迈向核心弟子的第一步!   陈实则是要‘下山’,他其实也想住下来,但房间实在不够,只能润走。   不过他也不回家,而是在道场街对面找个旅馆住下。白连州知道他有钱,叮嘱过他注意安全便放他去了。   马越和连锋、许束三人挤一间房的,他看了眼白想远去的背影,快速追上这位小师弟,对他说道:“道主的话你听见了。”   “嗯。”连锋低着头,应了一句。   马越十八岁,连锋十四岁,他看这孩子就像看弟弟一般,实在担心他误入歧途,再次提醒:“我听说过改造人,据说是把一些妖兽血肉植入人体,过程很痛苦,而且死亡率极高。”   “我晓得,师兄。”连锋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头低回去。   “我不会那么想不开的。” 第二十九章 镇妖   另一边,东环路,韩力则是刚刚和张道明汇报完情况。   好消息:尽管一中门口发生了这么严重的袭击事件,但却奇迹般的没有一个学生死亡,而且陈静的母亲俞婉华也顺利被他们保护了起来。   坏消息则是死了十八个成年人,包括那个路见不平拔剑出头的中年男子,另有四十三人受伤住院。   韩力已经核实过中年男子的身份,此人名叫董仁,曾经是赤龙大学的剑术教授,今年五十多岁了,刚退休不久。   赤龙大学虽然比不上齐云道的齐大,但在赤龙道也算一等一的好学校,此事回头还得通知学校那边,韩力一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头儿,我不懂。”他抹了把脸上沾染的灰尘,对着手机那边发问,“为什么不直接去查青云制药?”   他之所以带人及时赶到一中,就是源于白想给张道明打了电话。   当时韩力也在场,所以他是知道的,这次袭击之所以发生,目的是有人想要灭口,就连当事人的妻子女儿都不打算放过。   那这矛头不是直指青云制药吗?   做的这么明显了,不去查是什么情况?   韩力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不符合张道明性格。   别看张道明是文弱气质,经常穿着长衫,站在一群警督壮汉里有些格格不入。但韩力却见过他发狠的模样。   督检司在张道明上任之前和赤龙道各方势力关系都不错,督查们工作清闲,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他上任第一年就一手查封了二十六家公司企业!督检司和道内商贾的关系迅速破裂!   韩力记得很清楚,当时就连督检司内部也有三分之一的人被抓被查,全部被张道明亲手绞死。   他当时还亲自带队去不合作的公司收消防费!   不服?先打个半死。   再看情况搜刮一番,玻璃捣碎,货架推翻。   还不听话就一把火给你铺子烧了,当场把你抓回大牢,再一顶‘疏于防火’的帽子扣上,不把全部身家连同一层皮都褪下来,那人是不要想出来的。   韩力并不同情那些商人,他知道内情,那些倒霉蛋犯的事情可比‘疏于防火’严重多了。   恶人就要有恶人来磨,跟着张道明虽然天天都要防着报复,顶着各路人马抛来的白眼,但督查们的收入比之前整整翻了五倍!   怕?   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收入,多的是人愿意给他张道明卖命!   “你懂个屁!”张道明跟他说话极为粗俗,这也是信任韩力的表现。   “那青云制药审批都下来了,知道什么叫‘联合试点’不?知道什么叫‘众望所归’不?你信不信我没有搜查令敢跨进他们家大门一步,我这乌纱帽就得连同人头一起落地?”   “啊?这么严重?”韩力也是只冒冷汗,他没想到这背后还牵扯到上面的公辅博弈。   “现在很明显,是依然有人想要推行新务,赤龙道就是那些人的试验田。”张道明叹气,“待会张龙泽要来了你知会他一声,就说过阵子这边学校都要改课,让他早早做好心理准备。”   连课都要改?   韩力瞪眼。   至不至于这么夸张?   “青云制药现在正在全力帮黑领公司生产药物,据说是能‘排毒’,加快身体‘新陈代谢’。”张道明念了几个新名词,“大致是要为那种战斗服打基础罢,这个事情我管不了。”   “那!”韩力只觉得一股怒气憋在胸膛,“那这么多人就白死了?”   青云制药要灭口,那一定是因为暗地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把这个秘密扒出来,不就有借口动手了吗?   “不会白死。”张道明沉默了下,“说是境外雇佣兵?那就查就是了。”   “枪支怎么进来的。”   “那大块头正常做飞机过不了检查,它又是怎么进来的,还是说是本地人接受了谁家改造。这些都是明面上的问题,我们下一阶段就查这个。”   “但是——”   “我知道,这不治本。”张道明打断他。   “但我们目前只能这样。”   “因为这不是其他人的意思。”   “陆学陵没胆子不给我批搜查令的,他这么做,只可能是那位的意思。”   那位?   韩力先疑惑,然后惊出一身冷汗。   督检司上面是监察司。   陆学陵是监察司监判,可谓张道明的顶头上司。   这个人韩力没见过,但听张道明议论过,大致和张道明是同一类人,双方很是‘志同道合’。   而督检司、监察司又是直接对皇权负责的司部。   这样一想,‘那位’指谁,还用问吗。   韩力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赤龙道在那位眼里,难道只是可以随便抛弃的实验品,抑或消耗品吗……   “别急。”张道明能想到韩力现在是什么心情,因为这种心情他也有过。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那位不许查,这还能有什么转机?   韩力好奇,但张道明却不愿多讲,只让他快速把事情处理完回来汇报就挂断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有下属过来,问他蜥蜴人的残骸要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当然是直接送到三院化验!”   他给了那年轻人当头一下,“笨东西!这可是重要证据!你还想带回冰箱冷藏不成!”   “可是队长。”年轻督查不服,捂着脑袋反驳,“有刁民在现场妨碍的啊!!”   刁民?   韩力一听顿时来劲了。   正他妈心情不爽呢就有沙包送上门,他立马撸起两边袖子:“快带我去!!”   拐过断壁,果然看到一个精瘦精瘦、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蹲在路边,正拿着一块蜥蜴人血肉就着路灯光查看。   韩力露出恶心的表情,因为他正好看到老乞丐伸舌在血肉上面舔了一下。   这他妈是什么嗜好?   “老头~!”   他怪叫一声,迅速冲过去,“你在干嘛?”   “当然是查案了。”   老乞丐低声嘟哝一句,丢掉血肉站了起来。   查案?   就你?   韩力正要发作,却见老乞丐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令牌。   令牌古铜,中间雕琢醒狮图案。四周凿出四个空隙,露出里面包裹的宝玉。   四方醒狮铜镶玉,这是州治府令?   不对,这里面的玉怎么是血色?   韩力愣愣盯着令牌,却发现醒狮上面还刻有宝剑,正正挡在醒狮额前,剑锋笔直朝下垂落,将一团雾气钉死在那里。   完全没见过的令牌……   “年轻人。”老乞丐对着他微笑一下,“你不懂没关系,你家大人懂就行了。”   韩力顿时想到张道明刚才跟他说的‘转机’。   难不成是……   “桃朔华是熯天道主桃沐云的独生女,你猜猜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跑来齐州认别人为主。”   老乞丐又‘提点’韩力。   “你不会觉得,她来这边就是为了给他女儿当保镖吧……”   “你是‘镇妖司’的人?”   韩力终于想起来了。   传说中,州牧有一项专属特权,就是在辖区内组建‘镇妖司’。   只是这个司部极为神秘。   他活这么大,还尚未见过。 第三十章 劝说   神鸣道场,胡狐帮陈静打理好携带的行李,便带着她来前面吃饭。   白盛举还是惯例在自己那吃,白连州也不来,因此餐桌上的气氛比较活泼,几名住道弟子都在找话题聊天,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大师姐排第一,小师姐排第二。”   胡狐双眼瞪的溜圆,一边咀嚼一边乌龙不清的道,“辣谁是排第三的?是许师兄吗?”   “哪是这么算的。”白竹清无语,“我可排不到那么高去。”   如果只要是白家小辈就自动往上算,那白乐莹怎么算,白茂许又怎么算?   “认真来说,我只排第三。”白竹清心算了一下,“许束正式拜入门下是比我早的,所以许束才是二师兄。”   咦?   许束一直在闷头扒饭,闻言惊讶的抬起头来,正好把满嘴包饭的傻样呈现给大家,看的众人忍俊不禁。   只有白想多看了他几眼,注意到他这次居然没有洒饭。   “许束老二,我老三。”白竹清也笑,继续研究这个话题,“然后五师弟应该是马越,六师弟是陈实,狐狐是七妹,连锋排第八,静静第九。”   都说连锋是小师弟,但陈静进来后无疑才是最小的那个。   “来。”白竹清端起一杯饮料汽水,“道场现在已经接近满编,暂时肯定是不收人了。这一批弟子里就我们几个住道,不如以水代酒,好好为此庆祝一下!”   她这么说也是因为提到的人都在。   包括陈实——他开好房间没地方吃饭,索性又溜达回来,白连州总不好赶他出去。   “噢噢!”胡狐最开心,把大汽水瓶子抱起来,给其他人杯子里全部倒满,嘴里欢呼着:“庆祝!庆祝!”   众人先是一起举杯,很有仪式感的砰了一下,然后都很认真的将杯中汽水一口喝光。   包括白想,她喝汽水的时候一直盯着白竹清在看,就像今天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这小妮子,面对这么多人不怯场,还主持上了。   没想到她还有社交天赋。   一大杯汽水下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桌上几人都觉得看别人多了一些亲切感。   像陈实这种不要脸的已经师兄师妹的喊上了,别人一开始还嘻嘻哈哈答应他,结果他转头就要拿包掏钱送人,吓的马越和胡狐从左右两边给他按住:“哪有这个时候给人钱的?”   不给钱?那我也不知道给什么啊?   陈实愣了下,脑筋暂时没转过弯来。   “六师弟。”马越严肃对他说道,“你我之间不是那种虚浮的关系,即使真要给礼物,也该是我这个当师兄的给你。”   是吗。   但这还是第一次,我和外面人相处,不花钱也有人对我好的……   “不过我暂时没准备礼物。”   说到这里,马越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你,胡狐,连师弟还有陈师妹的(“凭什么到我就喊名字?”),等我准备好了一起带来。”   陈实抿唇,眼神渐渐有所变化,也盯着马越严肃点头:“好的,师兄。”   “我回去也准备三份礼物!”   “再来一次吧?”胡狐撇嘴,又抱起一瓶橙色的饮料,“还没欢迎静静呢!”   对哦。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最值得庆祝的事,分明是多了一个小师妹嘛!   都是住道的,消息流通方便得很,在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陈静的事,知道她家里出了变故。   那他们当然也不吝惜,营造一些欢快的气氛去安慰她。   “谢谢……”陈静整个人都是懵的,面对热情,慌乱把杯子举了一下。   她已经知道母亲没事的消息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开饭前母女俩才通过电话,陈母得知她的遭遇后也是害怕不已,叮嘱陈静就留在神鸣剑道好好学剑,她去督检司做一下记录,明天早上就来找她。   庆祝过后,气氛稍微有些沉寂。   白竹清还在绞尽脑汁想话题呢,却看到白想主动端起了杯子:“再来一次。”   “祝贺二师弟和三师妹识我入道。”   轰!   呆滞过后,桌子上的氛围几乎炸了。   胡狐和陈实哇哇大叫,马越等人也是瞪大眼睛。   入道啊!   开启超凡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门槛!   虽然白盛举考教他们的时候说了,只要剑心坚定,他们几个都能入道,但这东西毕竟没个准儿,早一步还是晚一步,那种期待感、煎熬感,各种滋味也只有这个阶段的少年能自己品味。   “许束也入道了?”   白竹清也是惊讶的看向许束。   “对……”许束有些支支吾吾,“就上次的事情过后,想通了点东西,然后就……就……”   “斩情丝?”白竹清笑着帮他补全,“‘一朝忘却情缘,平地直入云霄’?”   “不不……”许束慌乱摇手,但胡狐哪里肯放过他,立刻发来交流申请,想要知道这被斩的情丝是什么情况。   “其实就是……”   许束不愧是老实人,别人问,他就答,居然就开始坦白之前和蒋浩菁的事。连陈静也听的很是认真。   毕竟她现在是真想学剑了,有人肯把自己入道的体悟拆碎了说明,这也是一份宝贵财富。   而最认真的当属连锋。   这个年龄最小的弟子,拜入道场后一直有些自卑,之前举杯庆祝的时候脸上笑容都像挤出来的,唯独这时候却瞪大双眼,听的连呼吸眨眼都忘记了。   “我就没那么玄乎了。”   许束讲解完,眼看其他人眼巴巴的望向自己,白竹清只好尴尬笑笑。   “呃……我入道的时候还昏迷了,然后醒来直接就成功了……”   一边说,白竹清一边去看白想。   “你们继续。”白想放下杯子,“我去看看道主。”   她干脆离席,氛围暂时又沉寂了一瞬。   还是胡狐这粉头拉了一把:“大师姐肯定是惦记着早点修行!”   “真不愧是大师姐呢!”   “好好!”陈实拍手,“赶紧吃!吃完我也回去练!”   “到时候我们几个也闯出名号,江湖上就叫‘神鸣七杀’!”   “什么破名字……”   “谁要跟你当七傻!”   “我是六杀,你才是七杀。”   “你滚!你讨厌!”   “哈哈哈哈!”   有陈实胡狐两个活宝,气氛肯定是冷不了。   白竹清默默体会着身体里一阵一阵的麻痒感,眼神迷离,心思却已经飘飞去了白想那边。   后面,白想找到白盛举,先用振决帮他养护身体。   “哎呀,已经好多啦……”   白盛举躺在椅子上满足的道。   “项娴已经拿玉凰剑帮我治了,你没看我现在都不咳嗽了吗,别老关心我了,去忙你的吧?啊?”   果然治了。   白想倒是不意外项娴会这么干。   便宜师父挺在乎自己的,治好白盛举可是拉近关系的绝佳手段,项娴不可能看不出来。   无所谓。   白想还是刻板给白盛举做完检查。   这也是她的算计罢了。   “爷爷现在——”白想顿了顿,又问白盛举:“爷爷现在还吃那个药吗。”   “你说消炎药?”白盛举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   “爷爷不觉得此事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   白盛举莫名其妙,他吃消炎药是为了消炎止疼的,是因为难受才有需求。   那他现在不难受了,不难受就不吃了,这不是非常合理的吗。   白想不说话,取出‘奥利康’的药瓶,打开后凑到白盛举面前。   闻闻看。   她毫无疑问是这个意思。   白盛举狐疑看她,凑过去一闻,终于发现情况不对。   这药有一股刺鼻的怪味,之前有需求,吃的时候还挺嫌弃,怎么现在病好了,这味道闻起来还挺舒适?甚至他有点想再吃一片?   “成瘾性?”   白盛举立刻看出问题,表情严肃:“此事你还和谁说了?”   白想摇头,“只有爷爷一人。”   “你做的很对。”白盛举颔首,思索一番,说道:“效果对修士来说不算厉害,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没有闹大。”   “我即将突破。”   他又抬头叮嘱白想。   “答应爷爷,这件事先不要管了。”   白想眯眼:“这不符合爷爷的为人。”   “哪有什么为人不为人……”白盛举失笑,看向夜空长叹一声。   “想当年,我除妖卫道,路见不平就去管,虽然结交了不少关系,却也落下一身的病。”   他卡死在神合境不得突破,除了心境有问题,身体方面肯定也有原因。   “如今想想,倘若我选另一条路,先重修行,再入俗世,或许就能帮更多人,也能更好的帮我自己。”   “所以我不是否定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磨剑不误砍头功。”   “等你以后能和九大道主平起平坐,你想追究什么,自然会有人帮你处理。” 第三十一章 上门   白想认同白盛举,但不全认同。   韬光养晦没有错,她之所以这一个月来都在做一些很正常的事——最多也就是跑去野外杀杀妖兽,就是不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不认同的地方则是,她不觉得和九大道主平起平坐,就可以追究这个事情。   项娴到了这个级别,但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她一样是无能为力。   回到厢房,白想照例先洗澡。   出来后她只着睡袍,双腿盘起端坐床边,‘非想天’横着置于膝上。   时间流逝,‘非想天’逐渐蔓延出一股血色炁煞,盘绕在白想周身,一点点的被她吸收。   吸收过后,白想本身炼出的炁海又被染红了一丝,颜色更深,而且肉身也得到了一丝丝微弱的强化,炁海随之被撑大了一点。   白想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运行心流,又修炼出几缕全新的炁,将身体强化、炁海拓展后多出的空间填补圆满。   这次的强化很有限。   确定是彻底塞不下了,她才睁开眼睛,对这个进度有些不满。   生化改造人,和妖兽妖人果然有着本质的不同。最明显的就是‘非想天’斩杀蜥蜴人,几乎吸收不到多少妖力。   那可是能打爆年老凝相境的东西,这么点妖力是真的太少,说明它更多是依赖肉体力量,妖力只是作为辅助。   “丛林外围的妖兽,虽然还有不菲数量可以拿来杀,但杀那些妖兽,很明显已经没什么进步,也就比斩杀蜥蜴人好一点点。”   白想思索,要不要最近试着深入丛林?   好不容易找到了‘道’,又迫切需要提升实力,她真的不想继续在丛林外围耽搁太久。   杀‘虎皮黑蛇’、‘食人蛛’、‘锯齿虎头蜂’之类的妖兽效率太低了,尤其是‘锯齿虎头蜂’,一整个巢穴上千只杀完也提炼不出多少妖力,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倒是虎头蜂的花蜜味道不错。   回头有时间,可以带点回来给他们尝尝。   思考过后,白想已经决定下来,明天就去招职司挂名求职。   她已经在招职司注册过了。   有名声开道,什么未成年的门槛就是笑话。她此刻算是‘个人责任人’,职业积分还比较低。   积分低,就只能接那些外围的委托。   这些委托都不是有人专门发布的,通常没人会那么闲——它们都是由道路司和一些大学发布,前者是定期收买佣兵帮忙清缴,后者多是因为一些研究需要。   想深入丛林,要么继续刷小妖,把职业积分刷上去,要么就干脆加入有资质的公司团队。   所以要挂名求职。   她想加入一些需要深入野外的队伍,拿那些更凶恶的妖物祭剑。   “好像还有一个渠道。”   想起野外就想起在营地的遭遇,白想顺势还想起来,第一次和黄迁进入雾气的时候还遇到了一具尸体。   古雍、韩志峰、李钰。   这三人,分别是来自‘南木顾问’和‘森罗顾问’的专家。   尸体是古雍,此后却是没再听闻另两人的消息,大概率是都嗝屁了。   但是他们的路子对白想有启发效果,因为这些安保顾问公司是经常需要接委托解决妖潭的,而偏偏对一般人来说最棘手的妖潭幻觉,对白想的神魂又没有效果。   ‘非想天’会不会更喜欢吃妖潭一点?   白想不确定,但这是很有可能的。   因为妖兽是被妖潭影响才诞生的物种,论起源,妖潭才是祖宗,妖潭的力量肯定更加纯净。   “那就在挂求职的时候打个标签,说安保顾问公司优先。”   决定了这些,白想心里顿时轻松,开始有闲暇去想一些别的事情。   白盛举还给了她一封信,说是项娴留下的。   白想拆开,认真读信。   原来是项娴要出去,这阵子暂时不在神鸣道场,让白想在外面不要惹事,还说自己也会继续盯着她的。   她好像知道我傍晚去干什么一样。   当时她不会在旁边看吧?   不确定,白想随手把信收好,心里腹诽便宜师父还挺古派。   明明有手机能直接发短信的,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项娴交代了她要去哪,那也是个熟悉的名字——隆华寺。   毕竟她拿回玉凰剑了。   这东西一开始就是玉明剑道借给华安法师疗伤用的,项娴现在去隆华寺,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给华安治病。   华安法师……   玉凰剑能作为骨头收到身体里,这也能被盗,看来这老和尚还挺精味,嫌弃别人用过的东西。   想着想着,白想不自觉就想到了白竹清。   她微微蹙眉,盘算两人到底属于什么关系。   喂药的步骤可算不上‘亲热’,否则人工呼吸也能算了,她当时压根没有那份心思。   那未必能说明我对她是什么感觉,应该只是我习惯了有这样一个妹妹跟在身边,这只是亲属之间的关切而已。   还有我当时产生的心悸感。   被她摸脚……的心悸感,应该也只是那里的穴位全部疏通,心脉又形成循环的缘故,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触碰会比较敏感。   按住太阳穴,白想在思考白竹清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虽然说,把化炁法传给妹妹是为了救她的命。但白竹清进入这个步骤后就只能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这也是事实。   自己化炁后依靠‘非想天’还能继续进步,但白竹清呢?   白想原本只打算先解决自身的问题,化炁法没办法普适其他人,她并不在乎。   但现在看,还得研究一下普适的法门,否则岂不是耽误了白竹清。   当初念叨着让她独立让她自强的人是自己。总不能回头再找借口,说她不能变强就不管了吧?   自问做不出这种事来,于是白想很无奈的发现,白竹清反而能理直气壮的赖上她了。   之前她当跟屁虫,自己还能嫌弃。   现在怎么嫌弃?   只能先看着办了。   时辰渐晚,白想熄了灯,抱剑躺下。   相比起和白竹清抱在一起睡,她还是习惯这样休息。   第二天起床,做过洗漱,白想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衣服穿了。   她的衣服一直是自己洗,但最近心思都在杀妖养剑上,喜欢的衣服就忘了洗。   也不是完全没得穿,但她不喜欢穿那些现代裙子。   和性别意识无关,而是她动辄要拔剑,和人动手,这种衣服很容易走光。   想了想,她还是选择翻出那天比剑的装扮,先套上一条黑丝裤袜,再把古裙穿上系紧。   鞋子暂时只能选凉鞋了,但这鞋子只能在城里穿,回头还得买一双配套的靴子。   出去的时候,白竹清看到她这身打扮双眼一亮,小兔子一样蹦跳过来:“姑姑是知道我喜欢才穿的嘛?”   “不是。”白想冷眼看她。   “你挡住路了。”   “我会编好几种头发哦!”白竹清并不气馁,“姑姑如果编一下头发会更好看的,要不要试试?”   她怎么在外人跟前——哪怕在乐莹跟前都是一副很成熟、很知心姐姐的样子,到我这里就低龄化了?   白想不能理解,绕过妹妹往前面走。   “大师姐!”   正好许束从前面过来,看到她之后也是双眼一亮。   “大师姐,门外来了个老乞丐,点名找你!”   老乞丐?   白想顿时记起了昨天那个看她的乞丐。   会是他么。   “带我去。”她吩咐道,带着白竹清和许束来到门口,看到果然是昨天那人。   “你最近在找妖怪杀吧?”   这老家伙丝毫不废话,开门见山。   “我这里有个好差事,能让你接到那些一般人都接不到的委托。”   “给个痛快,来不来干?” 第三十二章 初交心(二合一)   老乞丐信心满满的看着白想,觉得她应该不会拒绝。   白想看了眼他的手指节,又看看被他插在身后的一根拐棍,摇了摇头:“不来。”   “你走吧。”   “诶?”老乞丐瞪眼,刚想上前再说点什么,白想却已经退了回去,而且把大门又关上了。   “有个性……!”   老乞丐脸色一阵变幻,盯着大门咬牙切齿。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滚蛋?”   “没用!”   “我更喜欢你了!”   没有再去管老乞丐,白想关门后就让白竹清和许束去喊人,招呼住道的师弟师妹们起来吃饭。   早餐是肉粥,这是沈学澜的手艺。   江南女子善于熬粥,这肉粥也是沈学澜的拿手戏。每粒米都能熬煮的软糯湿滑,闷香浓郁。其中加入撕碎的肉丝、青菜,每一口都是入口即化,堪称是食材在舌尖上交汇的舞蹈。   再搭配轻轻一挤就往外渗红油的咸腌鸭蛋,吃起来肥美程度不亚于蟹黄蟹膏的鸭蛋黄,还有会在口中爆浆的鲜汤小笼包,一顿早饭硬控众弟子二十分钟,餐桌上都没人说话。   “不行了!”   放下第三只粥碗,陈实往后一靠拍打着肚皮,对沈学澜伸出大拇指:“师娘你是真厉害!做的比我家厨子都强!”   憨货的夸赞就主打一个真心实意,沈学澜捂嘴笑弯了眉眼,也不计较他早上就跑来蹭饭的举动,反而叮嘱他:“那就好好练剑,让你师父也开开眼。”   按理来说,这几人的师承都是白盛举。但因为白盛举最近在温养身子,为突破凝相在做准备,所以没什么空隙出来指点弟子。他们的师承就挂靠在白连州那。   神鸣剑道毕竟还不大,这一块的规矩还没立起来。因此沈学澜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   另一边,马越则是将盘子里的鸭蛋拨弄给连锋。   连锋盯着这枚鸭蛋已经很久了,见状顿时惊讶看他。   “我不喜欢吃鸭蛋。”马越眼光瞥向别处,“你要是还有肚子,就帮我吃吧。”   论撒谎,马师兄未免太不专业。   连锋好歹是从社会最底层一路摸爬上来的,观色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因此一眼便看出马越在胡扯。   但这确实是师兄的心意。   他心里还是不免感动,犹豫着要不要推让一番。   “喜欢吃后面还有。”沈学澜正好也走过来,看到这一幕过来摸了摸连锋的脑袋,“但是不要逞强,吃的太多对身体不好,知道了吗?”   “嗯!”连锋用舌头舔着鸭蛋,努力忍着某种情绪。   胡狐和陈静在旁边说悄悄话,看到他这样都在笑。   胡狐的笑容比较纯粹,而陈静的笑容则是略显复杂。   趁着暂时没人关注这边,双马尾的女孩默默把拳头放在胸前捏紧,做了一个打气的动作。   马上妈妈就要来找自己了。   不能颓废,要精神点!   白想则是在给两个新入道的开小灶。   她,白竹清还有许束,此三人一桌。吃饱后白想开始讲解神鸣剑的一些精妙要诀。   两人都听的很认真,因为他们能感觉得出来,论及对神鸣剑的感悟和理解,白想的造诣还要超过白连州和白盛举,对‘振决’的解读可谓每一句都能切中要害。   许束听了一会就受不了了,却不是那种热血上涌的感觉,而是控不住心猿意马,只想现在就拎剑去道场里演练一番,验证自己听到的内容。   看他这样,白想就知道他已经到了吸收知识能承载的极限,直接停讲神鸣剑,改成讲解养神要术。   这对许束又是新的领域——他刚刚入道,正需要养神,而恰好白想对养神的了解也非比寻常,有些词句和练养窍门是他过去从未听过的,他便本能压下了练剑的欲望,开始尝试理解精义。   白想没有说多,只指点了练皮的诀窍就放他走了。   许束的资质还不赖,但远不能和自己相比。说多了他词汇记不住,万一记混淆了可能导致心流走岔。   然后她告了沈学澜一声,按着长剑往后面走。   一个人走,却有两个脚步声。   白想停,脚步声停。   白想走,脚步声也走。   “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赶你走?”   快到自己厢房了,白想回头,瞪眼盯着白竹清。   “姐姐在说养神法的时候丝毫没有提及另外的‘精窍’,难道不是让我单独过来求解的嘛?”   白竹清抚摸着垂落的发束,嘴唇微微朝前攒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瞪的老大。   今天,白竹清特地换了新的穿衣风格。   上身是浅蓝条纹的长袖衫,外面加了一件米色无袖短马甲。下面则是纯白色的紧身束腿裤,脚踩一双适合发力的系带运动鞋,白色棉袜一直拉到脚踝上部。   这就是为了方便活动才配的穿搭。   她笃定了我会教她练剑?   白想盯着她看了半晌,一言不发的跨进院子。   白竹清趁她转身的时候狠狠握拳,再次化身跟屁虫追上去,主动帮白想搬好了凳子。   “姑姑——不!师父!”她乖巧叫道。   “师父您坐!”   这要是给爷爷听到,你的小屁股真得开花。   白想无语。   白竹清和其他弟子可不一样,她是真的和白想一道,从小被白盛举教上来的。   因此她的师承只能挂在白盛举那里!说这种话,是大逆不道!   “你还是叫我原来的罢……”   白想也不跟她客气,坐下来后打量着她:“你先把剑术演练一遍。”   白竹清听话,取下腰挂的木剑,也学白想和人动手一般丢掉鞘子,开始在小院里演练一招一式。   唔……   白想皱眉。   她本来还想在剑术方面叼难下妹妹的,但白竹清的剑术堪称无可挑剔,她什么毛病都挑不出来。   确实有和自己剑招姿势不一样的地方,可这不是错,而是由于两人体型、臂展、腿长有细微区别而做出的改良。   她都能自己做出这种改良了?   白想是有些惊讶的,因为这是融会贯通的标志,意味着学到的东西真正消化掉了,从此才能说是自己的东西。   “姑姑!呼呼……我练的如何?”   白竹清一连练了两遍,轻轻喘息来问白想。   “别动。”白想叫住她。   “闭上眼睛。”   “体会内景。”   “告诉我,是不是感觉有和之前不同的地方。”   咦?   白竹清照做,然后立马发现了身体异常。   “我感觉……不累?”   她惊讶瞪眼。   我的心流路线变得好复杂……但是没有冲突?而且每走一遍都好似有暖流游遍全身,比昨天入道后持续的麻痒要舒服多了!?   “姑姑!”她有些激动,“这是什么?”   “这是‘炁’的雏形。”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白想不做犹豫,干脆把自己从《朝元化炁经》上悟道的事告诉妹妹。   唯独省略了神魂异能,只说是靠天赋悟的。   “这种法门简称为‘化炁法’,在外面属于邪门歪道。”白想把利害都和她说明,“但你现在所练之炁和任何古籍记载的都不是一个东西,而是我根据自身天赋特殊而作的独创。”   “同样到凝相,他法需要从养神到铸剑,再到观想、神合,要‘六合圆满’才能凝相。我这‘化炁法’却是诸法并进,心、身养护同时进行,只要化炁成功便能和凝相媲美。”   “尤其是‘炁’的质量。”   “要远远胜过同境修士。”   一边说着,白想一边探出左手,在手掌心释放出一缕血色炁煞。将其凝聚起来化作一把小型炁剑,挥手将其甩了出去。   “噗嗤!”   炁剑直接没入水泥地面,在上面切割出一道深邃剑痕。   虽然并不长,但也足够白竹清大呼小叫。   “这么厉害!”她立马朝白想飞扑过来,口中大叫:“谢谢姑姑!”   “别急着谢我。”白想伸手按住她的脸,微微蹙眉。   “你听清楚,这是有别于寻常剑道的新路!”   “我知道。”白竹清点头。   “这条路是我新开辟的,你别光看前面厉害,后面能不能走上去还未可知!”   “我懂。”还是点头。   “我不是谢姑姑教我法门啦……”她看来的眼神里都荡漾着水光,“而是谢姑姑愿意毫无保留的信任我……姑姑应该是为了救我才教我这个的吧?”   白想俯视她,虽然眉头依然紧蹙,但按住她的力道却放松了一些。   “肯定是!”   白竹清趁机把脑袋一拱,直接破了白想的封锁,将整张脸都埋入白想胸口,陷在温软中陶醉深吸。   想儿姐……   好香……   白想正要发作,却听她在胸前呢喃:“竹清欠了姑姑一条命,只能这辈子都拴在姑姑身边,甘愿为姑姑作牛做马~”   她从哪学的这些东西?   真是被妹妹气笑了,白想无奈。   把赖在我身边说成给我做牛做马,谁能看不出你的心思?   但……到底是教了她新法,没有办法弃之不顾,白想勒令白竹清起来站好,将她入道后的凶险说给她听。   “你身上有秘密。”白想笃定。   返祖和显灵同时出现,这是白家藏书里都没记录的。   “说明我天赋好。”白竹清精神一振。   “好过头了。”白想却不觉得这是好事。   白竹清的天赋,她目前有一个猜测,那就是白家沉寂已经太久太久,几百年岁月的蛰伏终于让那一丝妖血按捺不住,化作一股本能意识应在这个妹妹身上。   这是很可能的,很多剑道家族临近式微灭绝了突然冒出一个绝世天才,多半就是‘妖血返祖’或者‘妖血显灵’。   这二者的区别在于,‘返祖’会影响人的性情,导致那个人越练剑越趋近模拟的妖潭,更多强化心相的力量。   而‘显灵’在这方面的影响就很小,更多强化肉身强度。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竹清确实很符合这样的角色。   白想思忖。   这在大虞也属于那种半玄不玄的传说了,就是大家都笃定是这么回事,但真要证明又没证据。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白竹清被改造过。   这个不用想,不说白盛举这一大家人都看着,哪怕白想自己融合的记忆,白竹清也从未发生过意外,这个可以直接排除。   “虽然都是化炁,但每个人体质不同,最终敲定的心流循环也不一样。”   “这样吧,你过来。”   白想又给妹妹说了些道理,觉得差不多可以收尾了,便招呼她凑到自己跟前,用剑指在她全身穴位来回点振。   “姑姑……痒……”白竹清想躲,嘴上求饶。   “不许躲。”白想垂眼,“仔细感受这幅图,要全背下来!”   想儿姐好凶。   白竹清撇嘴,忍住麻痒默默感受。   她才不会说……她之所以能支撑下来,是因为她一直低头看白想的黑丝脚哩。   白想却没没注意到她在看哪,考教了她两遍,确定她是真背下来了,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教人真累……   和自己练完全不同。   不过别说,通过讲解这些要点,她对‘振决’的掌握又有更新,衍生出不少全新的想法。   还好便宜师父出门去了。   白想看向隔壁院墙。   否则教导竹清还得出去开房。   机会难得,白想一整个上午连带中午都在教白竹清练剑。   她还取出一粒养神苹定片给妹妹吃,然后亲自在旁边用‘振决’检验白竹清体内心流的变化。最终得出结论:白竹清化炁的进度要比自己慢,还慢的不少。   白想就算不吃药,化炁到最后一步都要不了半年。   白竹清的话估计需要一年多,吃药也不确定能加速多少。   因为白想是记得的,当化炁卡死在最后一步,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正常的练养就对进度没效果了。   她当初是依靠吞噬了道空和尚和蝉妖才一鼓作气碾过去的,正常破境哪能这么奢侈。   还是得研究。   回头问便宜师父找点‘邪书’看,找找思路。   唔……   得先想好怎么骗她。   她自己在这里坐着,搭着二郎腿,偶尔翘翘黑丝脚想事情,白竹清却被她操练的可以说死去活来。   感觉像填鸭一样……姑姑也不管我吃不吃得消,就一股脑往我身体里塞啊!   白竹清倒是想过偷懒,但每当这时候,白想就握着‘非想天’,长长的剑鞘顶在她身上,一股玄妙的振劲传递过来,逼迫她做出相应的姿势,连迈步逃跑都办不到!   这样一直练到下午三点,白竹清再也受不了了。   她已经完全不顾什么形象了,鞋袜全都脱了丢到一边,赤着脚把裤筒摞高,大字型躺在水泥地上,旁边都是她淌下的汗水。   “今天就到这里吧。”   白想终于松了口。   “明天上午继续,别想偷懒。”   要死掉了……   白竹清朝天翻了个白眼。   累到现在,脚也没摸到。   姑姑真是的,给点奖励都不行嘛……   昨天才摸了多长时间,我还没有体会够呢!   “对了,姑姑。”   她歇了一会,坐起来问:“那个老乞丐是什么情况?”   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问了许束,那老乞丐还没有走哩。   就躺在道场大门口,还有来访的宾客给他丢钱。   “应该是方孝淳的人。”   白想眼都不眨一下。   “姑姑这么肯定?”   “能调查到我最近出去在干嘛,又对我没有恶意,纯粹只是想帮我的,这个怀疑范围本就有限。”   这里有个最关键的窍门,那就是白想冥冥之中能感觉到,老乞丐看她的眼神不带恶意。   恶意,这也是个相当形而上的形容。她都不确定这是神魂异能自带的功能还是吸纳了道家学说产生的错觉。   但目前为止这种感觉还没出过错,比如她就能凭此精准找到那些枪手的位置。   “那姑姑的想法是?”   白竹清很享受这种和白想一起讨论私密话题的氛围。   有一种真正是自己人在交心谈心的感觉,比摸到脚还要舒服。   “白白送上门的好处,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白想也算是借自己的例子在告诫她,语气逐渐凛然起来。   “我自己就能拿的东西,即使是方孝淳也没资格说要施舍给我。”   “想合作。”   “他们得多出点筹码才行。” 第三十三章 新手机   今天计划了要去招职司挂需求的,白想下午要出门,告诫白竹清今日约束好其他弟子,尤其是陈静。   不排除有些人会为了杀她丧心病狂闯入道场,但此事她已经找了关系——会有赤龙军在南部驻扎巡逻,他们的火力可不是督查能比。   所以只要不出门就很安全。   吩咐完,白想又去后面告知白盛举。   “你想去当安保顾问?”白盛举听了直皱眉。   这想法……真不愧是小想儿想出来的。   “你有把握?”白盛举试探问道,“这可不是去野外杀妖,难度可是大得多了!”   如果换个人,白盛举已经直接开喷了。   正儿八经的安保顾问,就是要帮委托人解决妖潭的。定位有点类似于古代的风水师,还有那些除魔的道长。   又能像风水师一样看出妖潭的‘风水’,点出这个地方的妖潭侵害来源于哪里,因何而生;又有神妙的办法能根治解决,相当于是两种职业的结合体了。   所以这是很难的,别看安保顾问赚得多,每个顾问都是踩着失误者的尸体爬上去的。   甚至他们自己也难以保证下次委托就不会失误,因为妖潭种类就是五花八门和千奇百怪的,即使是同类的、类似大道派里面豢养的妖潭,各自之间也有细微不同的地方。   “惊神蝉本身就对‘妖潭幻神’有一定的克制作用。”白想没有说的太透,“爷爷应该也了解的。”   白盛举皱眉,缓缓点头。   白想抄录给他的图卷里确实有一些段落是这样记载。   所谓‘妖潭幻神’,指的是妖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以主观和客观的形式干扰人的神魂,导致人们对形式做出错误的判断。   主观类型的那就是幻觉。   比如妖潭‘神离’。在分离神魂的过程中,一般情况下是感受不到异常的。这就是精神意志被干涉了,忽略了自己正在被污染的情况。   还有都市传说里的‘鬼打墙’,‘河边鬼哭’等等,正常也都归类到这个范畴里面。   客观的影响就严重许多,指不光你自己看到和想到的被干涉了,在客观形式上你同样也被干涉了。   还是拿‘神离’举例子,分离神魂完成之后,哪怕你醒过来了,知道你‘死了’,你也不可能再复原了。   这就是客观上,你的身心确实被分开了。   这是事实,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幻神是妖潭最棘手最恶心的地方,很多安保顾问论实力并不一定无法消灭妖潭,但就是被幻神了,导致做出误判身死。   而‘惊神蝉’,沾了‘惊神’二字,这名字确实不是随便起的。   根据白盛举的研究,神鸣剑如果成功凝相,获得惊神蝉的拟态外相,那么其所发出的‘蝉鸣’,是对神魂有一定程度的攻击性的。   声音是人世间最无礼的君王,只要是生命都被迫要听。   不听?   除非把自己变成聋子。   所以神鸣剑其实是那种极其少见的,对妖潭幻神有干涉力的剑术,这一点白想倒也没有夸大。   但效果有那么强吗?   白盛举倒是是还没有凝相,对这个领域了解不深。   好在他信任白想,最终还是答应了她,让她先从‘小一点的委托接起’,积攒一下相关经验。   “嘎吱——”   拉开大门,白想准备正式出发。   这次她没有找马越,因为她有预感同行会有人要和她聊私密话题,多带哪个都不合适。   “姑奶奶你终于出来了!”   老乞丐还躺在门口,看到是她顿时翻身爬起,模仿白竹清当跟屁虫。   “我们是镇妖司……我不骗你,你看这令牌!”   “我和你桃朔华桃姨是同事哦~她和我说过很多你的事情,每次都夸你不仅天赋惊人而且观念很正!”   我还是第一次看小桃子如此看好一个人哩!   老乞丐腹诽,又想起桃朔华夸赞白想时的陶醉表情。   看到没有?   大天才!   我先发现的!   我老人家不跟小辈一般见识……   老乞丐一脸便秘的表情,语气终于开始有点不善。   “喂!我老人家好歹也等了你那么久,你不管我一口饭吃就算了,怎的跟你说话你也不理不睬!”   目无尊长,真是岂有此理!   “‘你老人家’?”   白想停步,回头似笑非笑的和他对视:“……‘你老人家’?”   老乞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面色严肃起来:“你怎么发现的?”   “你的手。”   白想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   “手背上的皱纹和老年斑好做伪装。”   “但另一面的剑茧可伪装不了。”   “……”老乞丐跟着她,陷入沉默。   走着走着,他突然把脸上的假胡须假眉毛都撕了下来,露出一张虽然也比较老相,但绝对比刚才年轻不少的面孔。   “我叫‘余河’。”他正式介绍自己,“好歹我也有六十岁,难道当不起‘我老人家’?”   白想不理他,余河也不恼,只是在旁边东扯一句西问一句。   “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   “你午饭吃了吗?”   “吃了。”   “你这是要去招职司了吧?今天怎么不喊人开车送啊?”   “我打的过去。”   “那多贵啊~要不我请你?”   白想终于再次扭头和他对视,那金黄眼眸里非常明显的写着鄙视。   吹上天的镇妖司,给60岁的老资历连台车都不知道配吗。   她很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余河一张脸逐渐涨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开始跟白想长篇大论,什么‘组织有困难’,什么‘侦查员本来就不适合配车’,路上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我虽然没有车!但是我能给你这个!”   见白想走到马路边上,真要打车,余河终于急了,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白想。   白想低头,看到他拿的是一部手机。   但不再是‘诺基亚’了,而是标准的扁平身、大屏幕,用黑皮红胆的皮套包裹起来。   这是一台智能手机。   “我来教你怎么用……诶?”   余河话没说完,手机就被白想摘下。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白想摸索几下就点亮了屏幕,又一个滑动将屏幕解锁,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虽然是无主机,本身就没设密码,但你未免也太熟了吧?   “你之前用过?”   “没有。”   “那你这是?”   “看别人用过。”   余河沉默。   白想能接触到方孝淳和项娴那种层面的人,其中有没有人用这东西,他无法笃定。   “这是咱们司部的联络机……”   余河叹了口气,开始老老实实的给白想介绍。   “这东西功能很多,但主要就三点。”   “第一个,是你……对,就你现在点开的图标,这个进去之后要用眼睛对准上面的摄像孔,完成虹膜认证。”   “这样机子就‘认主’了,以后除了你谁也打不开,强行打开到第三次就会自毁自燃。”   白想直接完成了认证,丝毫没有跟他客气。   “介绍一下其他功能。”   “身份这东西能干嘛,你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余河点头,“不错,从此你就是我们司部的一员,不但可以通过这里面和大群联络,还能使用我们的内网——这是第二点。”   “内网?”   “有很多外面查不到的秘密资料。”   “我都能看么。”   “现在不行,你等级很低呢。”   “一共几个等级。”   “目前的话六个,也是按照咱们传统从六到一排,和外国人不一样的。”   “我现在是第六级。”   “对……每一级有每一级的权限,需要升级解锁,你现在已经有基础权限了,包括认证权、联络权、查阅权。”   余河顿了一下,又对她说:“第三个就是,你还可以直接通过大群出你个人的委托任务,这个大群是包括整个齐州的,只要开价合适,就会有人帮你做事。”   白想觉得有意思:“我的同事们吗。”   “当然,你不会指望方大人帮你做事情吧?”   “这个报酬一般是什么,升级的积分?”   “不,积分不能交易,只能通过任务获得!”余河很严肃,“至于这个报酬……你随便出,没人管你,哪怕你丢只鞋子上去当酬劳,有人想要的话自然会……哦抱歉,我孟浪了。”   他说到一半才想起来白想是女子,不方便做这种比喻。   “想要走这种内部交易也是有讲究的。”   顿了顿,见白想不在意,他才继续指点她怎么玩这个东西。   “你得在金行存东西——就是你的报酬,然后通过这个发委托,那边会有我们的中间人帮你们公证,确定对方完成之后就能提走。”   “不当面交易?”   “大多数人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是谁。”   “这个东西很好。”白想一门心思都在玩手机上,已经点开了内网搜索栏,开始实验搜索一些词条。   “为什么大群只有齐州。”   “因为方大人只管的了齐州。”   余河叹气。   感觉他话里有话,白想停下动作看他。   “方大人只是齐州牧而已。”余河摊手,“就连这镇妖司的‘编制’,倘若不是‘虞礼’从最初延续下来,规定了是必须要有……”   “你猜,我们今天还能不能存在。” 第三十四章 委托   余河这番话可以说把镇妖司的政治立场都曝完了。   听起来,镇妖司对朝堂也有诸多不满。   也对。   白想思索也觉得合理。   大虞国祚1600年,实际上不过是每过百多年就有新家族改朝换代,为了名正言顺而改虞姓罢了。   但规矩就是这样的——你要么从一开始就别尊这些规矩,就暴力手段全部推翻。你一旦开始尊,那除了改姓,你还势必要接受‘虞礼’的一切。   这虞礼可不止包含各种封建老规矩,什么走路姿势、衣裙规格、倒酒角度、祭祖和庆典……还包括一些规章制度,法律条文。   这东西是一直在改的。   确实是这样。   现代了,各种新文化、新思想在冲击传统,一些过于老旧的礼仪会被废除。   就比如换古代,女子就不可能穿露出脚踝的裙子——即使是这种在现代看来偏保守的裙子都是不检点的。   围绕虞礼的保废,朝堂上势必还有争端。   一个新的皇帝家族,上位后肯定想通过修改礼法来彰显权威,这是天家皇帝和公辅大臣们天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其中一些‘礼’,公辅会让步。   但必然也有一些‘礼’,是大多数公辅都死咬着不松口,绝对不能让天家废的。   镇妖司应该就属于这种‘礼’。   从名称上看,这是一个只面向于妖物的机构。他们没法插手朝堂和民生,但却具备一种超然的地位,就连天家都没有资格罢废。   那天家确实会看镇妖司不爽。   不是因为这些人斩妖除魔,做好事不爽。而是因为做的这些好事是挂在镇妖司的名下,是挂在确立这个制度的大虞太祖名下而不爽。   嗯……是因为他们不是‘自己人’而不爽。   他们肯定被针对过,所以必须行事低调,这也是避嫌。   白想从余河身上收回目光。   怪不得不满。   她觉得她可能知道,为什么余河不配车了。   但账还是要算的。   她一边玩手机,一边朝余河摊出自己的右手。   “嗯?”余河一愣,这什么意思?   “不够。”白想头也不抬的道,“你别告诉我,这种是个人加入都必然有的配物,就是你给我的所谓‘好处’。”   这小女娃怎么能这么精啊!   余河被自己的小丑行为气笑了,自暴自弃的也取出机子,伸手在上面划拉一番。   “好了……”他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我帮你出的委托费……现在已经有人帮你在招职司挂信息了,你一步路都不用走,注意等着消息就行了……”   “只挂信息也要不了多少钱吧。”   “我还帮你挂了‘搜集积分’的任务。”余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对她道,“不是咱们的积分,是你在招职司的社会职业分!”   “会有人把积攒的小猎物都挂你名下!这样你就能快速冲过新手期!以后去深点的丛林不会被卡了!”   这还差不多。   白想点头。   “福利给你了,咱们是不是该谈谈义务了?”余河咳嗽一声,又换副表情,搓着手探头看向白想。   这猥琐的气质,不去演戏真可惜了。   “告诉我需要做什么。”白想按灭屏幕看向他。   她当然知道会有义务。   义务,在某些过于保守的形势下也等同于权力。与其说她是看中上面的好处加入,不如说她就是冲着这个权力才答应的。   “简单。”余河看两边没人,飞快吐出一串话:“青云制药的实验室里藏有秘密,方大人怀疑他们可能在做一些禁忌实验,所谓的练养新药‘洗髓丹’极可能存在巨大隐患,但是他目前没有证据去呈报这个事,我们需要找到证据,把证据带去给他利用。”   “新务派没这么大胆子。”白想看的很清楚,“这是天家的意思,方大人反对有什么用?”   “天家不敢做的太过火……”余河说这话的时候音量巨低。   “你懂我意思不……?”   “现在是自由环境了……不光这里,外面还有好多眼睛在看着呢……”   哦~   白想了然。   无非还是老话题:天家要脸。   只要能找到青云制药伙同境外公司‘投毒’的证据,把这个证据公之于众,即使只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威严,天家也只能被迫把拉出来的屎再吃回去。   一想到这段充满画面感的描述,白想心情就好了许多。   她问余河:“什么时候动手。”   “等通知。”余河点头,“这次牵扯会比较大,你桃姨那边也会做事——整个齐州镇妖司都会协同合作,等引开他们注意后我们再摸进去。”   那就是还有时间处理私事了。   嗡嗡。   新手机突然振了两下。   白想解锁它,看到余河代挂的求职信息已经有结果了。   不但有结果,结果还不少。这都是因为白想现在是名人,她的信息只要一挂出去,很多安保顾问公司都会疯狂对她发邀请函。   这可是活广告。   哪怕请进来养着,啥都不做也不亏嘛。   白想对此有心理准备,一条条浏览那些邀请信息,把那些许诺‘工作轻松’的全部忽略。   看完全部后,她有些失望。   齐州本地的安保顾问公司没有一个是诚心的,唯二两家态度比较严肃的公司,一家在泽州,一家在略州,都需要她在那边久住。   这肯定不行。   没办法,她只能从对面发来的远程窗口里浏览招职司大厅挂出的委托,想看看能不能以个人身份接几个任务。   嗯?   看到一半,白想眯眼。   她看到有个委托,委托方是‘赤龙金水建筑公司’,委托内容是‘不祥,面议’。   下面是报酬:贰佰万元。   200万,这绝对是大委托了——别觉得少,要知道这些委托任务能挂在大厅那基本都是面向个体和小团队的。   百万级千万级的任务一般都是直接去找安保顾问公司,很少有这样漏出来的。   ‘不祥、面议’也是个梗,这样标注的委托内容,无一例外都涉及妖潭。   这个任务已经挂了有一阵了,历史记录显示委托方一共提过七次价,最初的酬金只有十万,是一路慢慢涨上来的。   白想关注它,倒不是因为内容神秘和酬金高。   而是这个‘赤龙金水建筑公司’,她没记错的话,白盛举想盘下来的烂尾楼,就是属于他们家的。 第三十五章 鬼影   在这个委托下面点击‘面试’,结算远程代行,白想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金水建筑’的目的地名。   身后传来关门的动静,不用回头,白想都知道是余河死皮赖脸也跟上来了。   有司机在场,两人都没聊天。一直到在公司大楼边停靠下车,余河才凑上来,要指点白想进‘他们的群组’。   加群方式就是余河口述一段编码,输入进去搜索出群组,点击申请,直接就过了。   白想调出成员目录,一眼扫下来还不到十人。   名称也是稀奇古怪,有叫【破天一剑】的,有叫【五百个凝相】的,还有叫【仙子求踩头】、【天地方圆以正合,别让大头控小头】的。   白想在名单里看到一个【桃之夭夭】,这个她估计有九成可能是桃朔华。   那么这些下头ID,哪一个是余河的呢。   “我是这个——破天一剑。”余河傲然介绍自己,示意白想关注他ID后面的帽子标志。   “红帽子代表老资历群员,有资格拉人,你能这么快进来还得谢我。”   【桃之夭夭】(群主):唷,这么快就把小想儿拉进来了?@全体成员 ,来来都出来欢迎新人了!不要装死!   然后立刻就跳出一串信息。   【五百个凝相】(管理员):欢迎新人。   【轻语】:欢迎。   【仙子求踩头】:是神鸣仙子?仙子在下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仙子务必要答应!   系统公告:【仙子求踩头】被【五百个凝相】禁言十分钟。   【轻语】:真丢人。   【轻语】:以后不要说认识我。   【桃之夭夭】(群主):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能给我整出些新花样来。   【桃之夭夭】(群主):@五百个凝相 ,曹川待会把名字改回去啊,看起来怪怪的。   【桃之夭夭】(群主):@天地方圆以正合,别让大头控小头 ,还有你!速度!   系统公告:【仙子求踩头】被【桃之夭夭】解除禁言。   【仙子求踩头】:桃姨我崇拜你!   系统公告:【仙子求踩头】被【桃之夭夭】禁言一天。   【轻语】:笑死。   【破天一剑】:笑死。   嗯?   看到余河也在下面发言,白想扭头看小老头,发现他低头盯着屏幕在那傻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水群的诱惑……但大虞现在主要还是封建社会吧?   白想皱眉盯着屏幕,一时间有些精神恍惚。   网络居然能如此迅速的扭转这些人的说话习惯,两相对比总让她有种割裂感,觉得现实就像一场梦境。   不过她还是注意到重点,那就是他们好像都知道自己这个新人皮下是谁。   “这是我们州治府的内部群。”余河小声跟白想说,“不到凝相是没资格进的。”   白想懂了:“所以他们都知道我。”   “你光凭修为就有资格加入。”余河点头,“还有你的为人、立场,我们可是充分调查过你才做出的决定。”   “对了。”他伸手过来虚虚点着白想的屏幕,“这里……点进去能改名,你可以理解为行走江湖的代号。”   “是群里这种吗。”   “不是……群里的名字可以随便改,但代号定了就不能改了,你是要顶着这个名字接内委的,劝你慎重。”   白想看了下,她这台联络机目前的ID就是一串编号‘10544’。   略微犹豫,她在栏位里输入‘白芷行’,点击确认。她的ID就变成了【白芷行】(10544)。   余河全程旁观她的操作,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怪异。   白芷行,这个代号乍一看很怪,但余河当然能看出来它是有讲究的,应该是白想自己给自己取的‘字’。   虞礼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男子成年后可以取字。   字通常有四种取法,分别是同义法、反义法、联义法,还有排辈法。   同义法就是字和名取趋同意义。   反义就是字和名意义相反,表里互补。   联义法就是字和名可以完全不同,但能进行联想。   比如余河的字就是‘挽舟’,河+挽舟,能联系上。   排辈法最无脑,就按‘叔什么’、‘伯什么’这样排就行了。   而白想这个——   ‘芷行’通‘执行’。   ‘执行’对‘想’。   正是标准的反义法。   按照虞礼,女子不许取字。白想此举说传统也传统,但深究下来未免有点……   我管那么多干嘛?   余河一拍脑门。   这又不是真取上了——又不是在官册上写的,不就是个网名而已,有必要那么上纲上线?   却说白想这边取了代号也没在群里发言,把联络机塞进腰封口袋,便握着长剑往金水公司的大楼走去。   余河赶紧跟上。   这个人是真不要脸……那门口保安看他衣衫褴褛的模样都面露嫌弃,他反而面色淡然,悠哉跟在白想身后,仿佛他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托白想形象的福,两人一路没有被拦下,在前台做过登记后搭乘电梯直上三楼,在指引下进入一间狭窄办公室。   “欢迎……!”   桌后坐的男人正在接电话,同时手上还在写信,看起来很忙,但他看到两人进来还是迅速站起来打招呼:“抱歉……一分钟!”   他身材高大,身高突破一米九。穿着西化的衬衫礼服,领带则是扯掉了,甚至衬衫的纽扣也解开了两颗。   白想看到桌上有名牌,上面写着【生产安全部经理】:郑康   这位郑经理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说一分钟就一分钟,几乎掐秒打完了电话。   “我看过你……这位白小姐的履历了。”他对白想抬起眉毛,“在进入流程前我想问白小姐——你知道‘不祥、面议’代表什么吗?”   白想点头:“知道。”   “白小姐虽然年龄不符合,但能力我是不怀疑的。”   郑康也认识白想,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和你说一下具体的细节。”   “就是我们好几个工地上,在同时遭受妖乱的袭扰。”   随着郑康将事情说开,白想和余河总算知道金水公司现在遭遇的是什么麻烦。   “一开始,有很多工人说,他们夜间作业的时候能看到人影。”   “什么人影?他们称之为‘多出来的影子’,就比如两个人结伴进入一段阴影区,出来后却发现多了一人。”   “这个时候它还是很温顺的,只要老老实实离开工地,它就会留在原地,目送人们离去……”   “但工人们还是感到害怕,所以没办法,我们只好取消了所有的夜间作业,只在白天加紧干活。”   “然而好景不长,安分了一段时间后,那个东西又回来了。”   “它不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出现,但只要是黑漆漆的地方,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角落——哪怕是白天,它依然会出来吓人!”   “我们也是没办法了。”郑康伸手抹了把脸,“我们请过人……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甚至上次,那位所谓的专家还被它杀了。” 第三十六章 交错   十分钟后,白想坐在沙发上,仔细浏览着郑康提供的详实资料。   因为一开始确实没闹出人命,甚至连伤害性质都没有,所以哪怕知道那是妖潭,金水公司也没有去找专业的安保顾问,只在招职司大厅挂了委托。   安保顾问是非常贵的。   金水公司在赤龙道所有建筑公司里属于不入流,几个工地的停工已经能影响金行钱庄对他们的评估,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他们实力不强,没有那么多钱去请顾问。   白想正在看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有着黑色卷发,身穿深蓝色云纹长衫的中年男子。他一只手拿着一把木剑,一只手拿着一把白事常见的引魂幡,正站在一座毛坯楼的一楼门洞里,面对着镜头。   此人叫‘赵叔元’,正是郑康口中‘上次遇害’的那位专家。   赵叔元没有加入任何安保顾问公司,和白想一样也是个人负责人。但不同在于他处理妖潭的次数超过了十次,这在这个领域已经算是有着丰富的经验。   基本上,不算那些骗子,赵叔元就是金水公司能够在招职司找到的最优选了。   但他死了。   死的很惨。   资料里描述他是晚上进去后被妖潭迷惑,不知道怎么对着自己发疯乱砍,白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上下包括脑袋都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几乎可以说是被剁成了肉酱。   这个事情督检司也派人来查看过,当时督查给出的判断是,骨头上的砍伤符合赵叔元配持的木剑剑刃。   也就是说,只看证据,赵叔元是一剑一剑把自己给砍成肉泥的。   但是这个结论很明显不对,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督检司当时自己都笑了,但他们也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题。   督检司是很忙的。   赤龙道入夜后的妖潭事故数要远超一些人的想象,他们查看了金水公司积攒的资料,得出结论——只要别去招惹这东西就不会死人,然后直接就收队了。   至于金水公司要怎么去安抚员工,怎么解决因为小道传说而大幅跌落的评估,甚至后期还要面对房子造好却因为鬼影传说而无人问津这种情况……这和督检司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张道明的管辖范围。   鬼影……   白想在心里念叨这个词,眯眼盯着照片里的赵叔元,眼神聚焦于他身后的阴影。   因为是毛坯楼,楼道里的装修还不全面。一楼灯可能要进去才能开,赵叔元站的位置正好把自己的影子投在墙上,也一直没入到黑影里面,轮廓模糊。   白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是她总感觉那个模糊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个影子。   是它吗?   还是单纯的光线原因?   无论如何,白想是决定接下这委托的。   郑康知道她是谁,知道她来自神鸣剑道。尤其知道白家有过问道场旁那栋烂尾楼的事,这种行为就是明牌的问价。   白想现在出了名,是大人物们跟前的红人。那神鸣剑道肯定要扩张,傻子都知道他们是想买下楼盘自己改造。   所以在联系过公司高层后,郑康带来了金水公司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只要白想能帮金水公司解决问题,那栋楼他们可以以1.2亿元的价格出售给道场。   这确实是大出血了,因为那是一栋七层高的写字楼,原计划还要再建高一些。如果可以正常完工,以南坪路那边的高物价,一平米的价格可能会达到三万元以上,这意味着整栋楼的价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低于三亿。   便宜了三分之二,白想觉得值得争取。   想到这里,她掏出‘诺基亚’,把卡拆下来塞到新手机上,直接用这台机子打给白盛举,和他详细说了这边的情况。   “你真有把握?”   白盛举更关心白想的安全问题。   一般来说,第一次接妖潭委托,还是选那种几乎无害的好。   比如有一种常见的妖潭,叫‘回头巷’。就是指人们在深夜经过一条长巷的时候,中间可能会被人戳一下肩膀或者叫一下名字。   这个时候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就会晕头转向昏过去,被妖潭吸走一些神魂精气。   但不致命,即使回头也不致命。   像金水公司遇到的鬼影妖潭,已经证实是能杀人的,而且杀的还是小有名气的个体专家,这个危险性高太多了。   白盛举不放心,他不希望白想因为钱的原因以身涉险。   “爷爷放心,不止我一人。”   白想觉得也没必要对他隐瞒镇妖司的存在,便大致将自己接到邀请的事情说了。   “镇妖司?”白盛举在另一头摸着胡须,瞪眼说道:“那是可以……”   白想还让他听了听余河的声音,白盛举顿时就放心了,叮嘱他们‘纵使如此还是要千万注意安全’,然后又问:“那你今晚是不回了?”   白想点头:“是。”   “那我现在去睡觉。”白盛举顿了顿,“晚上我起来,你有事情就打给我。”   爷爷真的是……   白想皱眉——这种事他不能让二叔做么?   “你二叔负责那么多弟子,也很累的。”白盛举笑道,“我还好啊,现在身子养起来了,腰都直了,熬个夜还是不要紧的!”   白想知道,说他也没用。   就算说到白盛举答应好好睡觉,他私下里还是会偷偷起来。   管不住。   没辙。   挂了电话,她和余河再次进入办公室,和郑康确认——他们要接这个委托。   “太好了!”郑康兴奋的直搓手,“这……我现在就去和他们说,对了你们是打算白天去还是晚上去?”   “待会就动身。”白想说道。   “那你们是去——”   “赵叔元上次去的地方。”白想补充,“然后一直在那里待到明天天亮。”   郑康脸色一变,悻悻说道:“那好……这里是契书,你签一下。”   这是流程。   签了契书,双方就是摆明车马的雇佣关系,白想在委托过程中受到的损失可以酌情要求这边赔偿,但她要是死了可怪不了金水公司。   签完契书,合作达成,白想和余河下楼离开。   郑康送他们下去,还找人开来一辆轿车,送他们去那个工地现场。   “希望能成吧……”   站在楼梯口擦了把汗,郑康听到一阵脚步声。   转头,发现是熟人——‘南木顾问’的经理‘尹华’,带着一个油头男人和一个白皮肤、高鼻梁的外国人,笑呵呵的对他伸出右手。   “尹经理,你们这是……?”   先和他握手,郑康带着疑惑看向后面。   “哦!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李荣文李先生,这位是塞雷多先生,这两位都是从萨米联邦远道而来。”   合作伙伴?   郑康猜测。   大虞的安保顾问公司竞争激烈而且死亡率高,有些公司就选择偷偷往外发展。   南木公司也要走出去么?   “是这样的。”尹华扶了扶金丝眼镜。   “塞雷多先生是‘礁石’的考察员,我们之间有一些合作,然后塞雷多先生第一次来大虞,想要领略一下大虞的特色……”   特色?   妖潭?   郑康脸色已经变了,问道:“尹经理是想以南木的名义接我们的委托?”   尹华赶紧点头:“正是!”   郑康露出笑容:“那尹经理来迟了。”   “啊……?”尹华和那个叫李荣文的都是面色一变,“难不成……”   “刚被人接了。”   郑康点头。   “很遗憾。”   “尹经理再多找找吧。” 第三十七章 遭遇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尹华能感觉到车厢里酝酿着的沉重气氛。   “塞雷多先生。”李荣文斟酌说道,“既然是方显章的人插手进来,我认为我们还是暂时不要作收容了。”   “方显章?”旁边的白人操弄着一口怪异强调,“是指的方孝淳?齐州的州牧?”   李荣文赶紧点头:“不错,就是他。”   “我不理解。”白人皱眉,“我来的时候听到的说法是,你们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现状,打破那些陈旧的规矩,去拥抱更开放的文明和科学技术。”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但是你们现在给我的感觉是,你们依然畏惧权威,畏惧那些陈旧的思想,以及权柄。”   “这样不好。”他强调,“一点也不符合自由意志。”   “塞雷多先生。”李荣文终于皱眉,“请相信这并不是畏惧,我们愿意为了理想直面世界上的一切困难,但这需要时间——在大局落定前并不适合做一些事。”   “我相信‘对方’也是这么想的。”白人依然不领情,伸手整理着自己的衣领。   “你给我的感觉是你总是在为‘对方’考虑,这是我最不喜欢你的地方,李。我认为不应该是我们为对方着想,而应该是对方为我们着想。”   “如果他们也有大局观的话,肯定也不会因为损失了那两人而做什么的。”   “那您的意思是……”   “直接绕过委托任务,完成对‘影子’的收容。”白人点头。   “‘影子’是非常重要的实验体,是公司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环。我既然带了它出来就一定要带它回去,不然我没法和公司交代。”   李荣文还想说点什么,但‘塞雷多’却直接打开了一侧的车门,一个人走到马路对面去了。   “萨米联邦的人……”驾驶位的尹华这个时候才敢出声,“是不是有点……”   “傲慢。”李荣文点头,“他们就是很傲慢的。”   “不过他们有傲慢的资格。”李荣文又透过墨色的车窗看向天空,眼里目光逐渐坚定。   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   历史会为他证明的: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另一边,白想和余河已经抵达了赵叔元殒命的那座工地。   并不是位于南坪路——也就是道场边上的那座,而是位于道市北郊。   一路过来,白想在北郊没看到什么人。那四周的建筑格局都松松垮垮的,也看不到高楼,建筑之间是大量黄土荒地。   金水公司的工地位于街角,占地面积接近于一座大型商场。他们计划在这块地皮上建造两栋超过十层的写字楼,基本的架构已经建设完成,只要拆掉脚手架再铺上外层,剩下的就是内部装修。   “到了。”   开车的员工把车子在工地门口停下,对着白想说了一声。   他知道这女孩最近有多火,如果是在其他背景里,他不介意多看她几眼,好好欣赏下她被夸赞为不输明星的娇媚脸蛋。   但此时他完全没有这份心思,只想着把人放下就赶紧离开。   白想看出他的恐惧,没说什么,拿着长剑就跨步下车。   发动机的声音逐渐远去,她站在一片坑坑洼洼的黄土地上抬头张望,先是打量着四周环境。   道路宽敞,地势偏僻。   十字路口的正对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后是一排六层高的灰楼房,应该是郊区某厂房的员工宿舍。   来的时候就注意过,几公里内找不到店铺。   到底是北郊,还有待开发。   看完了四周,白想又把目光放回工地。   工地大门是一层铁皮,她走过去拉住门别试了试,发现从门缝里微操一番就能把锁抠开。   这种大门本来也就是走个形式,因为正常情况下工地是一直有人看守的,就算有贼,对方也不会蠢到走正大门。   打开大门走进去,绕过那些堆积的砖山和泥灰袋子,又经过一台静止在旁边的挖掘机,白想迅速锁定一栋毛坯楼,眯眼盯着它第二个门洞。   再从怀里取出赵叔元的那张照片,两相对照。   不会错了。   他当时就是在这里拍的。   “现在距离入夜应该还有一会吧?”   余河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间才只是下午四点。   “我们不该来这么早的,应该吃过晚饭再来!”   白想回头看他:“你没有自己事情做么。”   余河扬眉:“小桃子……还有包括我也认为,确保你的安全是最要紧的。”   白想点点头,没再说话,就这样在余河目视中进了楼道。   “诶?”   余河声调上扬,心说她是真不怕死,赶紧也尾随追了进去。   进楼道,白想先是按下墙上的开关。   灯没有亮。   “有点麻烦。”余河的声音传来,“要么就是没通电,要么就是通上电但发电机停了。”   “真恶心……里面不会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脏东西吧?”   他是老江湖了,知道像这样的毛坯楼,在精装修完成之前是很有可能屎尿成堆的。   有些天真的业主总是高估施工方素质,以为他们在高楼干活有内急了会先下楼解决再呼哧呼哧爬上来继续干。   狗屁。   如果你家里事先不把马桶装好的话,你猜猜他们会在哪里解决。   白想也知道这里的妙处,但她算了算时间,觉得以时下的寒冷,金水公司又停工这么多天,就算有那些东西,此时应该也‘不构成威胁’。   注意不要去角落乱踩就好。   照例没有选电梯,她开始爬楼。   楼道很窄。   她一边爬一边在用眼测量一些数据。   这种狭窄环境并不利于长剑这样的兵器,如果是传统的剑士,在这里有很多招式都施展不开。   但白想并不太受这种制衡。   她的炁是来源于自身,就算没有剑器在手也不是毫无战力。   她无所谓。   “哎呦……我的老腰……”   余河嫌弃爬楼累,跟在后面骂骂咧咧的。   “你胆子是真大!”他对白想说。   “我活了这么大,第一次看新手赶着来捉妖的!”   白想的履历上并没有捉妖记录——非要说的话,在一中破解‘神离’算是新秀,后面破解‘铜蝉’才真正显露出她在此道的天赋。   这确实是很耀眼的战绩不假,但天下妖潭种类繁多,她不会以为靠天赋就能破所有的妖潭吧?   哪有那么容易。   他就等着看她笑话。   “镇妖司既然叫这个名字,那你们应该很熟悉这样的工作。”   白想微微偏过头。   “道市内有那么多妖潭传说,平时怎的不见清缴?”   “你是指‘回头巷’那种二愣子妖潭?那是督检司的活!”余河没好气道,“所有一眼就能看出规律的妖潭都不需要我们出面,我们只负责那种最危险的……可以广泛传播的东西!”   “比如。”白想脚步一顿,“经贸大厦?”   余河沉默,眼神不自觉有些恍惚。   “经贸大厦是为数不多我们没有完美解决的案子。”他低声说道。   那也是妖仙道欠下的血债之一。   为了报复当时的齐州牧‘王狩’,这帮妖人劫持了他的女儿妻母,当着他的面开膛破肚作血食吞噬,如此惨案甚至惊动了玉京,这才有了后面委派方孝淳过来。   “当时王大人刚到,和本地镇妖司还不熟络。”余河叹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们都没想到……当然我也不是在推卸责任就是。”   州牧是一地镇妖司存续的根源,王狩交接后就将统掌齐地镇妖司,可以说是余河的主人。   面对波及主人的惨案,镇妖司却没能在最后把所有凶手都捉拿杀死。   白想提此事,着实让他脸面无光。   好在这女孩也没有多问。   余河跟着她一起上到四楼,从楼道口进入一处毛坯走廊。   尽管外面是太阳天,但走廊里却是黑漆漆的。   外面的脚手架和绿纱布都没拆除,即使经过窗口也只有微弱的天光能照射进来。显得内部气氛有些阴森。   白想没有再问问题,余河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都提起十二分警惕,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影子。   “嗡——”   突然,白想的联络机开始振动。   她看了眼屏幕。   【破天一剑】   “谁的电话?”余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白想偏头,看到他手上啥都没拿。 第三十八章 拷贝   雪亮剑光在黑暗里迸射——白想拔出‘非想天’,不等身体完全转过去就持剑削向余河的脸。   “嗯?”余河脸色一变,赶忙后跳一步躲闪开来,口中怪叫:“你干嘛?”   白想右手持剑,剑锋凌空直指余河,同时用左手划开屏幕,顿时听到余河的大嗓门从机子里传来。   [你人呢?人呢?]   [邪门了,怎么我去尿尿的功夫你人不见了?]   “我在四楼。”白想说道。   “在我对面还有个你。”   [……]那边的余河顿时沉默,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没发现任何异常?]   白想仔细观察者对面那个‘余河’的脸,回道:“暂时没有。”   “甚至上楼的时候我们还聊过,他回答了我一些,应该只有你才知道的东西。”   [……等我上来!]余河脸色顿时一变,[一定要守住!]   “锵!”的一声,黑暗里传来金属交鸣。   白想把手机丢在地上——反正有皮套不担心摔坏,握着剑刃挡住斜斜削来的一抹寒光,在黑暗中看到一张苍老的面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确实还是‘余河’的脸没错,但他的双眼却显得一片腥红,脸上也挂着诡异的笑容,身体有大半都淹没在阴影中,手中握持着一把从拐杖里面抽出的剑。   不光是容貌、身形,连身上的物品都复制了吗。   白想盯着这把剑的剑柄细节,怎么看都感觉和那根拐杖的杖头一般无二。   “那不是我!”红眼余河一边狞笑一边从嘴里发出一阵磨牙的声音,“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铮!”白想一剑将其顶开。   他力量完全比不上白想,被这一下顶的快速后退,甚至脚底趔趄摔了下去。   但突然——就在他身体完全摔入阴影的同时,另一个他顷刻间又从白想身后的黑暗里跳跃出来,一边挥舞剑刃砍向白想一边大吼:“那不是我——!!!”   “铮——!!!”   白想根本不回头,只将剑刃竖在身前,闭眼振腕使出振决,一股焦躁的嗡鸣便从剑刃扩散出去,在狭窄走廊里更是放大了效果!   “噗!”黑影发出受创的闷哼,就像撞上无形气墙倒飞回去。   果然,‘神鸣’确实对妖潭有一定的克制效果。   白想确认战果后就更放心了,快速转身,在过程中将另一只手也放上剑柄,左腿趟步横跨出去,将‘非想天’高举过顶,对着飞退的敌人来了记竖斩!   轰!   这一剑,她出了七成力。   剑刃过顶,血色炁煞缭绕在身边。剑刃劈落,炁煞纷纷缭绕到刃口,几乎将剑渲染成血色。   本以为应该是结束了,但白想惊讶的看到——那跌落的影子好像也摆出了一个竖剑的姿势,下一刻居然也从那边传来一股剑蝉嗡鸣!   噗嗤!   然后被白想一剑切入音潮,剑炁从黑影头顶直直划落。将黑影从中一分为二,化作两团黑色蠕动的不规则物体。   这两团东西分开后又再次凝聚形成人的轮廓,一个还是变成余河,另一个则直接变作白想的模样。   真就一模一样,不光是相貌和袍裙,就连‘非想天’,只看外表轮廓也分毫不差。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新形成的‘余河’延续了之前的傻样,一边竖剑对准白想一边疯狂摇头,就和犯了癫痫似的在口中呢喃。   “你不是我……你不是我……”   这个假的‘白想’也一样,区别就是代词不同。也是疯狂摇着头,持剑在朝白想靠近。   果然和之前遭遇的情况差不多,没有突破‘智慧极境’的妖潭是不会有灵智。   白想稍微舒展眉毛。   别看这个妖潭会说话,但那应该不是主观意识。   换句话来说,无论是恶作剧,还是杀死赵叔元,还是伪装余河袭击自己,都不过是这个妖潭的本能意识。   “咿呀!”   ‘余河’化身持剑前冲,拐杖剑劈砍到一半突然爆出腥红妖气,凭空凝聚出一把大如门板的巨剑轮廓。   “铛!”   白想抬剑挡住劈砍,虽然是挡住了,但下一刻她立刻蹙眉,握剑的手腕猛地一振,剑刃上附着的炁煞顿时斜斩出去,和脱离拐杖剑,直朝面门飞过来的巨剑虚影撞在一起。   “铮!”   手腕转动再一挡,这次拦住的是来自‘自己’的斩击。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白发飘舞。只不过一个面色依然冷俏,另一个已经红着双眼咬牙切齿。   这‘白想’化身不知为何明显不如‘余河’厉害,被白想随手一架就挡住了剑锋,再一振便倒飞回去,撞在墙上碎成了影子。   “能给我展示这张脸的别样表情,值得夸赞。”   白想低声道。   “但是,我没有那么好复制吧?”   从刚才的‘神鸣’就察觉到了,这个自己的化身只是空有其形,内在体系和真实的自己完全不同。   对方既没有白想的心流循环图,又没有她独特的血色炁煞,凝聚出的‘非想天’上缠绕依附的只是纯粹的妖力,质量根本不能和剑炁相比。   只要走进妖潭影响的范围区域,就有可能被复制过去,这也是很神妙的一个妖潭。   白想回忆和‘余河’上楼时的谈话场景,再加上余河分明没有展示过任何剑术技艺,但妖潭却能使出那两式‘巨剑虚影’。   所以是连记忆都能拷贝去么……   那我知道,赵叔元是怎么被自己的剑锋给砍死的了。   如果只是涉及到外貌,白想还不至于这么快破案。但偏偏这里涉及到记忆,那就一定是和神魂有关。   只是她的神魂比较特殊,妖潭无法看透她的内在。   就算模拟出白想,拷贝出了她的‘影子’,也掌握不到她战法的精髓。   叽咕叽咕……   ‘白想’化身撞碎后又散落成一团蠕动的黑影,它们飞快落到‘余河’身上凝聚成型,这次却是连带‘余河’一起变化成了‘赵叔元’的模样。   赵叔元也是一边颤抖一边持剑靠近,口中呢喃着:“滚出大虞……滚出大虞……”   “嗯?”   白想皱眉。   这也是拷贝内容吗?   “滚出去!滚出去啊!!!”   赵叔元握着木剑朝白想冲来,身体被一层‘角鹿’虚相所笼罩,那‘角鹿’虚相也是随着他的剑锋劈落而拱起了角,一副要将白想开膛破肚的凶残架势。   底已经摸的差不多了……   依稀听到有脚步声,白想面对袭来的妖潭,反而把双眼给闭上了。   下一刻,就在剑锋即将切进她防御圈的瞬间,她再度睁眼,黄瞳里却是亮起两道金光。   神魂加持!整个走廊在她眼中都变了模样!却根本不是看上去的水泥表面!而是从地面到墙壁……甚至整栋楼的内部都被依附上一层黑影!就像有生命一样在颤抖蠕动!   “堵住耳朵!”   余河刚进走廊就听到队友提示,他当机立断,立刻伸手捂住了耳朵!   “吱——~~~!!!”   下一刻,他眼中的世界血光炸泄。   一只完全由血色炁煞凝聚而成的蝉妖凭空出现在阴影之中,余河只感觉眼前一花,一股可怕的音浪就随着血色一齐爆炸开来,冲的他钉死在原地都做不到,硬是被冲的不断滑退。   “噗嗤噗嗤!”   一剑‘神鸣’,从四楼贯穿了整栋毛坯楼。妖潭凝聚的蠕动黑影在无形剑炁的切割下支离破碎,连带也切碎了大量墙体地面。   尤其是四楼走廊,完全被切的乱七八糟一片狼藉,从天花板不断洒落灰尘。   “嗡~”   弹了下剑锋,用振劲挡掉洒落的尘埃,白想款款从阴影中走出,弯腰从地上捡起手机。   “咳咳咳咳!你都干了啥咳咳咳???”   余河忍着耳鸣瞪眼看她,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解决了?”   “是。”   白想点头。   不会有人比她更肯定了,因为她可以清晰感觉到,随着‘鬼影’妖潭被她斩杀,正有一股极为精纯的妖力被‘非想天’吸收,转化成全新的血色剑炁。   果然。   妖潭是更加适合她吞噬的‘食物’。   神魂异能几乎就是专为克制妖潭幻神而生的,杀起来轻松不累,吞噬转化的妖力还多不少,一只就相当于十几头外围妖兽。   最重要的是不递减。   说明妖潭提供的妖力确实更加纯净。   她还在那总结收获,余河却是被震惊了。   这么快……从我上四楼有一分钟吗?   不是,这种诡类妖潭怎么能靠蛮力斩杀的?   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嗯?”   正要询问白想细节,余河却忽的皱眉,和白想一道偏头看向旁边的门口。   毛坯楼没窗户,外界声音很容易就能传进来。两人都听到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是有汽车顶开了铁皮大门,尽量低调的开了进来。   “这种时候?”余河皱眉,“是金水公司?”   我不这么想。   白想收剑入鞘,回忆起‘赵叔元’刚才念叨的话。   虽然只是被拷贝的傀影而已,但那也是他生前的执念。   离开大虞……是国外的人?   快速进入小房间,白想和余河一道站在窗口朝下张望,正看到一辆深蓝色轿车停靠在楼下,从里走出两个西服男子。 第三十九章 虎贲   两名男子一个高壮一个瘦弱。他们都戴墨镜,下车后又从后座取出自己的佩剑。   瘦男子有着极为深邃的法令纹,前额凸顶,长相猥琐,手里拿的是一柄节杖短剑。   高壮男子生的虎背熊腰,国字脸,整张脸犹如工匠雕刻的大理石雕塑,棱角分明,手里拿的是一柄手掌宽的宽刃巨剑。   “哎呦,进来的动静好像大了一点……”   猥琐老男人走到车灯处低头查看,装模作样的惋惜摇头,“哎哎,好歹也是别人刚刚修完……我怎么能如此不爱惜劳动成果,真是罪过~罪过~”   “黎叔。”高壮男子向他发问,“这里地方并不大,他们应该能听到刚才的声音。”   “对啦!”老男人点头,“要讲效率嘛……时间越短变数越少,赶早的处理完再回去讨赏,叔叔我可是早有谋算~”   高壮男子顿了顿,还是选择对黎叔说明:“那个女的我看不透,没有迅速拿下的把握。”   白想的外貌特征实在太明显了。   如果是在国外还好,但大虞受传统思潮的影响,尝试染发的人非常稀少,她那头白发简直就像旗帜一般,远远看一眼就知道是她。   所以高壮男子当然知道白想,甚至这一个月来他都在观看白想和柳梦卿的战斗录像。   如果对方只有擂台上展露出来的那种水平那他确实不虚,但让他还有包括那些专家学者们都无法理解的是,那位柳道主,为什么在最后狂笑的时候会顿一下。   妖潭‘柳刀蚁’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甚至最后的攻势可以说是虎头蛇尾。   柳道主不惜自爆剑器解放妖潭,就是想要借助自爆抵消掉白想的外相力。   在这个瞬间,重获自由的‘柳刀蚁’会以最原始的妖潭形式无差别攻击擂台上的每一个人,当时距离它最近的白想必将首当其冲受到‘幻神’的影响。   但是从画面上来看,这并没有发生。   ‘柳刀蚁’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攻击,甚至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就被‘蝉妖’虚相给绞碎了。   未知的手段让高壮男子有些忌惮,也正因为如此,他不认同黎叔在路上做出的假设。   黎叔假设那两人会被‘影子’消耗掉大量精力体力,但如果白想真的和猜测中那样,剑术已经练到足以抗衡‘幻神’的程度,那这个假设就很难成立。   那也侧面说明她隐藏了实力。   至少应该有‘紫气’的程度。   “没法迅速,那慢一点就慢一点嘛~”黎叔满不在乎的道,“你看我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早点来的,这还不叫高瞻远瞩?”   一边说,他一边转到后备箱处,打开它,从里启出一只黑皮包裹的手提箱来。   “嗯~”把手提箱放在车后盖上,黎叔叼着一支烟输入密码,‘啪嗒’一声将箱子解锁。   “嗯?”他声调上扬,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高壮男子迅速上前,看清箱子里的情况后也是面色一变。   那里面本该放着‘影子’的收容物,也就是一只被烧成黑炭的木偶假人的。   但此时箱子里只有一堆黑色的碳灰,这意味着‘影子’已经不存在了。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人立刻摆出戒备架势,看到余河跟白想两人从门洞里出来,隐隐和他们形成对峙。   除了老乞丐有些灰头土脸,白想根本毫发无损。   “你们是什么人?”余河皱眉质问他们,“那个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镇妖司是专门镇杀妖物的机构,针对妖潭有丰富的经验,他看这两人的架势实在太眼熟——和那种携带收容物来回收妖潭的人可谓一模一样!   这一联想可不得了,余河立刻意识到,‘鬼影’妖潭可能不是自然生成,而是也和‘神离’一样属于人造!   那再拓展一下,岂不是说有人私下研究妖潭,还放出来害人进行实验?   标志性的应激反应……老乞丐是镇妖司的人?   黎叔也是脸色微变。   现在距离妖乱平息才过去多久?   有必要这么重视一个黄毛丫头?   “我们……”他张了张嘴,还想试着蒙混过去。   但他却看到白想已经迈出脚步在往这边走了。   她左手拿剑鞘,右手撇过来按着剑柄。白发荡开露出额头,一双妖异的金瞳将他锁定。   那就没办法了。   “小虎?”   “黎叔。”高壮男子应了一声。   “她交给你。”   “我知道了。”   锵啷……   高壮男子拔出手上的宽刃巨剑,将剑鞘随手丢到一边,也很自然的迈开脚步走向白想。   如果只看这两人的步伐节奏,会觉得就是两个正常的路人在大街上对行。   但走到一半,这个节奏骤然改变。   砰!   高壮男子身体猛地从原地窜出,踩踏掀翻一捧黄土。   他本就生的高大,身高接近两米不说,臂展长度也不一般。   这使得他只需要提速往前大跨一步,抡圆臂膀伸长手臂——长腿长手再加上巨剑的长度,好似七八米距离被他一闪掠过,剑锋当头向白想劈来。   而且还不止是这样而已。   剑锋当头的同时,一股色泽幽深,已经是‘紫红色’的妖气猛地从其刃口激发,妖气和空气摩擦产生瀑布急坠一般的奇景,那荡开的烟雾竟在半空形成了一头猛虎虚相!   “吼!”   “‘紫气’?”   猛虎的怒吼。   余河的惊诧。   其激烈程度,都比不上在一道‘铛!’的巨响后,从高壮男子心底里升出的寒气。   这一剑,他纵使没有出全力也差不多了。   但怎么会……   呼吸加重,男子将另一只手也压在剑柄上,押上自己的大半体重,配合所有的力气,剑重,一股脑全都挤压过去。   但是没用。   和他颤抖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白想只是单手持剑。   ‘非想天’的剑刃看似纤细,却像视线尽头……那狭长清亮的天地屏障般无法逾越。   男子眯眼,看到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只用那双金瞳看了过来,轻启唇舌道:“我有一个问题。”   “你们为之效力的,是虞人吗。” 第四十章 污染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了一瞬。   然后白想立刻察觉到——墨镜男子的一身气息都狂暴起来,就像是被戳中了最大的秘密,这气息根本控制不住!   “吼!”   四散的妖力在其周身形成半凝固状的血虎轮廓,虎首近距离爆出怒吼,翻起前爪就拍向白想!   这不仅仅是外相的神通!还包括虎吼本身的音波冲击!……其势头之猛烈,爆发之威猛,直接在白想身后的地面上刮出无数道细碎刃痕,就连旁边的余河都瞪大眼睛。   这人到底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会有类似于‘灵虎’的外相?   他倒想帮白想,但下一刻眼前突来一道寒芒,却是那猥琐男子冲到身前,口中怪笑:“老乞丐来陪爷玩玩!”   还爷爷!   余河一口气顿时直冲脑门,也怪叫一声“爷你老木!”,手杖剑第一次正式出鞘,和猥琐男子战成一团。   余河拿的虽然是较细的剑器,但剑刃上总是凝聚有一层紫色妖气,这些妖气就像有实体一样在剑刃周围形成一道门板样式、长度接近三米的超级巨剑,一招一式都是大开大合霸道无匹,一个劈斩就能彻底毁掉楼道外面磊好的花坛。   “妖潭‘剑门’?”   猥琐男子看到余河的大剑后终于确认,“你是‘破天剑’余河?”   “我是你爷爷!”余河瞪眼,说完就彻底不再言语泄气,只追着对方疯狂劈砍。   但此人难缠……   他心头却不像嘴上狂妄。   猥琐男的剑器是一柄节杖短剑,此杖有两头,都能弹出锋利剑刃,一头剑刃只有寸长,一头剑刃却能长过三米,最要命的是这两边剑刃还能再收回去对调切换,搭配猥琐(灵活)步调,自己砍了半天居然连其衣角都没碰到!   “铃铃铃——”   争斗之间,猥琐男子抖动‘长剑刃’,令其发出类似金属卷尺一般的动静。下一刻在余河眼里那剑却活了,通体包裹上一层紫红妖气,犹如细长的毒蛇分化出五道,从五个方向朝他弹来。   “噗!”   余河没有打算躲闪,而是直接将剑倒持过来插入泥地,口中怒喝一声“起!”,那紫色剑影便凭空升起骤然扩大,化作两米宽三米高的剑盾挡在他身前,毒蛇刺来‘叮’的一声就被挡开。   “哈!”   再一声怒吼,余河手腕翻转发力,将手中剑器当铲子用,一把挖出大捧黄土,泼天盖地的洒向敌人。   贱人!   猥琐男没料到他还玩阴的,又恰逢剑锋弹开无力回救,固然是已经急速闭眼且抬起左手在面前遮挡,却还是不免被些许尘土迷进了眼。   强烈的危机预感在额头炸裂,他双眼紧闭,不做他想迅速前扑,翻滚过程中正听到身后传来一股爆炸震动。   紫色的妖气扩散、弥漫,却变成余河蹲在他刚才的位置,巨剑外相犹如犁斗刺入黄土,顷刻间就叫地面碎裂开来!   这两人在那边打的激烈,白想和高壮男子的战斗也不遑多让。   男子的‘血虎相’凶煞异常,很明显不是一般的妖潭。不仅仅具有‘以身作击’这种最基础的外相神通,还具备‘震吼’、‘煞风’等好几种延伸神通。   所谓‘震吼’,就是之前几次发出的虎吼。   虽然不能和‘神鸣’并论,但这确确实实也属于妖力振空而发出的音潮,也是对妖潭有一定克制力的珍稀神通。   而‘煞风’就更加厉害!乃是其外相挥爪产生的风刃!裹挟在一大捧狂风中从各个角度吹拂而来,一般手段根本挡无可挡!   “铮——!”   站在原地使出‘神鸣’,同样以剑煞振空碎了‘震吼’,白想握剑朝男子突进,中途又以一个临空翻身的动作闪掉了‘煞风’。   就像耳边传来那种空气爆响,她看都没看那玩意在黄泥地上切的多深,只瞪着金瞳追击男子,要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   男子领略过她的力量,不再傻愣愣和她拼白刃战,充分发挥自己身高腿长的优势带着白想在场中绕圈,不断催动血虎外相激发神通,用这种方式去干扰白想。   万幸……   一边躲闪白想的攻势他一边还在心里庆幸。   到‘紫丹’前,凝相境的妖力一共还有两个默认的小阶段,分别是‘紫气’和‘紫血’,分别代表一千年和两千年两个道行门槛。   像他自己,妖气妖力以及血虎都是紫红色,这就说明剑中妖潭已经被养的超过了千年道行。   而白想——她显露的妖气很明显是那种血红色,虽然稍微有些偏暗,但相对来说还是太过艳丽。   三四百年左右的道行吗。   那她应该没有多少储备来使用神通。   正想着,男子奔逃到轿车旁边。下一刻面色猛地一变,有些狼狈的飞扑出去。   “嚓!”的一声轻响,也没见什么明显动静,轿车直接从中间裂开道口子,断口出对着朝下塌陷,正好在轮胎作用下给白想让出一条路来。   这是神通还是剑招?   男子眼里露出惊骇,看着白想从断口走来,口中问他道:“灵虎……你和贲灵剑道是什么关系?”   之前和梁文伯等人组队的时候,黄迁曾经询问柴萱,她是否正处于‘养灵虎’的阶段。   这个‘养灵虎’,对应境界就是‘观想境’,观想的正是一种名为‘贲灵虎’的强大妖潭!   都和齐州大学展开合作了,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基本上是个齐人都知道‘贲灵虎’同时具备‘音’、‘风’、‘镇’、‘切’四个大系神通,每个大系神通又都能细化为不同种类的分支神通,随着个人不同而有变化和侧重。   白想当时还想见识一下‘贲灵虎’呢,可惜那梁文伯早早死于柴萱算计,其他弟子又不到凝相,直到尘埃落定这个愿望也没能达成。   没想到这里遇到的一个可疑分子,他的外相血虎居然和传说中的‘贲灵虎’很是相似!   “你的求知欲有点过于旺盛了。”男子摘掉墨镜,露出已经血红的双眼,“知道太多没有好处。”   “回答我。”白想只是抬起剑锋。   “或者死。”   “呵……”男子咧嘴,那表情看起来类似惨笑。   白想心头一动,只听男子爆吼一声“黎叔走!”,随后便握紧手中战剑,用另一只手按住锋刃,忽的一下从中扯出一大团紫红炁煞。   这是?   白想不确定他想干嘛,但这个距离她想杀人是来不及的,只能先试着挥出一道剑炁试探,眼睁睁看着男子被剑炁当胸斩过。   噗嗤!   大捧鲜血从切痕爆出,男子上半身直接顺着断口跌落下来,内脏、肠子混着血水流了一地,也就仅靠一层皮肉连接才没有被白想一剑分成两段。   但他并没有死。   他手中的紫红炁煞已经不见了,其头颅伏在地上微微颤动,发出牙关打战的声音,地上的鲜血自发凝聚着飘到半空,如同微型的血河环绕他旋转。   “小虎!”   抽空朝这边看了一眼,猥琐男子大惊失色。   “嗯?”   余河本来已经占据上风,回头看到那‘血河缠绕’的异象后面色大变,口中惊呼:“这是疯了?”   然后他才恍然回头,却看到猥琐男子已经跳出了围墙——居然丢下同伴逃了!   “噗嗤!”   “噗嗤噗嗤!”   高壮男子身形颤抖,却是脊椎骨钻破了皮肉高高拱起。   这脊椎骨很明显有问题,它变粗变大,其延伸的肋骨根本不似人类所生。   变故太快太突然,实际也就一秒出头,男子本身的血肉一下散落成一地烂泥,又一下被‘血河’灌注进去,蠕动着攀附上新生骨架。   白想细细观察这新生的敌人。   其上半身呈现出极其不协调的平衡结构,属于人的左臂耷拉着,右半边身体相比之前却膨胀了三倍,巨大且带有利爪的右手还捏着战剑。   新生血肉长出紫黑色的皮毛,就像没有发育完全一般,有些部位呈现出腐烂以及破败之相。   男子原本的面容被拉扯在肩头,正中位置光秃秃的,只在胸口处映出一张凸出的血口。   两只澄黄兽瞳出现在胸口上,一点点的聚焦,和白想对视。 第四十一章 镇魂   余河先是震惊看着这只畸形的‘妖人’,刚想警示白想‘此獠危险’,一转头就看到白想踩着小凉鞋在走向怪物。   小东西,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   余河这下真是大惊失色了,一句“别……”还卡在喉中,下一秒就看到白想身形一阵模糊,原本还踉跄着的新生妖物就被一股大力撞飞。   “吼!”   妖物坠地,猛地翻身爬起来,凭借本能发出怒吼。   它的上半身,正面,那凸起的部分越发明显,伴随怒吼猛地又生长出一丛黑、黄、白相见的茂密须发——竟是直接从胸腹上突出来一张巨大虎首!   白想刚才突进的斩击其实是被这东西挥舞战剑挡了下来,它力气不小,但比例畸形,整个身体头重脚轻,反而不利于它在地上站稳,这才被传递的力道轰飞出去!   噌——   第一剑连血都没出,白想趁反震间隙回了口气,身形在原地又模糊了一下。   砰!   随着原地的黄土被大力掀飞,她几乎将身体倾斜至和地面平行,借着短距离的力量爆发做出高速突进,抡圆了手臂持剑撩斩。   妖虎立刻又举剑做盾,同时整个身体重心放低,将‘孱弱’的双腿和左手都撑在地上。   “铮!”   剑刃相交,先是照例爆出金铁交鸣,然后就是‘轰’的巨响,以两边剑刃交点为中心,朝相反方向爆发出两团血色风暴。   这是类似之前擂台上凝相之战的场景了,两团风暴就像两团红色的气膜,都因为交点处爆发的力量在疯狂飞散。其势态之激烈就像迎面袭来的罡风一样,虎妖巨大而畸形的面容在这股风暴吹拂之下极其剧烈的扭曲起来,就连外形轮廓都被拉成了‘V’型。   而白想,她的面容虽然在空气薄膜的撕扯下也有变形,但整体变化并不大。只有白发完全倒披下来,这反倒完整暴露出她的额头和容颜,尤其是她那双妖异的金瞳。   妖虎是‘剑道失序’后污染人身缔造的怪物,此类生物按理和妖潭是做同等判定,没有抵达智慧极境便不会有灵智。   但不知为何,隔着狂暴的罡风和近在咫尺的金瞳对视,它竟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反击的怒吼卡在喉中,变成一声低沉呜咽。   “嚓!”   “吼!”   就在此时,一道比门板还宽的紫色锋刃从侧面斩落,正好从妖虎防御最薄弱的左肩切入,再一次将它开膛破肚。   “吼!嘶吼!!!”   妖虎疯狂尖啸着,但白想剑上的压力不减,还被她再次加了一只手抵在刃上,改束面为横面,压的妖虎在黄土地上不断滑行,就连报复突袭的余河都做不到。   “这东西脏!”余河砍完一剑就赶紧跳开,以免被那罡风把血吹到脸上,看到白想还在和妖虎相持他又提醒一句:“当心同化!”   主动诱发的污染,通常来说没有被动来的凶险。   因为被动意味着‘完全失序’,意味着‘凭借己身竭尽全力也关押不住的可怕概念要破封而出’。   主动诱发相较来说就好得多,不至于‘完全失序’,但新手仍然要当心被狂暴涌动的神魂同化。   不错——这玩意真要说有多棘手,那也未必。否则是个修士都能拿这一手威胁别人,到头来苦修的成果还比不上污染造成的忌惮深重,这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有经验的老手都不怕这个,但新手和这东西近距离相持,当他们直面那股疯狂的妖力,他们是有可能一时不查,被带动形成共鸣效应的。   也就是……不自觉的也开始尝试解封妖潭,不再是以剑器,而是以自己的肉身作为其新生的容器。   但是她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余河看向白想,感觉她释放出的外相力还是和先前一样正常稳定。   松了口气,他不再分心,身形再次绕到妖虎后面,翘着剑锋捅向妖虎屁股,打算给它来点‘真实伤害’。   但就在这时,妖虎的脊背……那仅剩的布料突然爆裂开来。   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原本在正面和白想对峙的巨大虎首突然反向凹进了胸膛,又从脊背上凸显出来,凶神恶煞的瞪着余河。   “咔咔……”   不止如此,它的全身关节也在这一刻反向扭曲过来,势化作反曲结构的兽类关节,反而要借助白想的力道冲向余河!   操!   余河心里破口大骂,刚想竖剑格挡,却听那妖虎在前方又吼了一声。   “吼——!!!”   这一次和先前不同。   虎吼中仿佛携带有某种特殊的力量,余河被音潮波及到后全身动作直接僵死,犹如被施展了定身术,就连神魂思维都停滞下来!   “吱——~~~!”   危急关头,他遥遥从远方听到一声清脆蝉鸣。   受蝉鸣影响,余河猛地惊醒,下一刻正看到妖虎扑到自己身上,厚重战剑几乎要把自己的剑刃顶到喉咙上去!   剑是双刃!   这一下顶中,他反倒要被自己的剑锋切开气管!   去你的!   余河干脆往地上一躺,双脚伸直了朝虎牙一蹬,身如泥鳅的从下面滑出,正好叫虎首‘咔吧’咬空。   下一刻,白想终于跟进上来。   妖虎反身这一招她没算到,因此追击有一瞬间的凝滞。追上来后冷着脸一剑捅进妖虎后心,叫它惨嚎一声,挥剑在其身体里切出一个‘L’直角,意在大范围破坏其内脏组织。   滚烫的妖血近距离飞溅,白想记得余河的叮嘱,以炁煞顶在身体前方,将吹来的妖血都扫向两侧。   突然!   妖虎上半身直接和腰间血肉撕裂,就像压弯的弹簧一般从身体中弹出!飞到半空数米高,转过面容朝向白想!   时间凝滞。   白想翻眼盯着狰狞虎首,余光扫向它倒下的残身。   她没有追击,反而侧身退开一步。   噗嗤嗤嗤!   大批量的风刃在妖气裹挟下显出朦胧轮廓,就像一道道弯月剑气切入黄土,所过之处犹如迫击炮弹,直接覆盖了包括白想在内的七八米范围。   烟尘未散,支撑虎首弹向天空的脊椎骨脱了力道歪倒下来,连带虎首一起砸在地上。   嗡——!   一道剑炁忽的将烟尘分开!   白想瞬间跨步落到虎首跟前,不等它张口便一剑捅入其额头眉心,手腕连带‘非想天’都模糊了一下。   “噗!”   妖虎正面没有异动,后脑处却如西瓜一半碎裂开来,呈放射状朝后喷出大片血污。   白想依然不放过它,转动手腕再做横切竖切,转瞬便将虎首大卸八块。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荒废工地上,可以看到四周那些被妖血浸透污染的土地都在蒸发升起紫红烟雾。   余河惊魂未定的靠近过来。   白想这才有闲暇问他:“这是什么?”   “就是污染,也叫失序。”余河叹道,“他的妖潭不简单……但其本身修为太弱,远不足以支撑妖潭真正凭借血肉化形。”   “可惜——哦应该是正正好!否则要是给他养出完整的‘贲灵虎’来,那甚至是足以称之为‘妖岁’的东西!”   所以才只凸出来一个大脑袋吗。   白想皱眉。   “确定是贲灵虎吗。”她又看向地上的残骸。   “它定我那一下你看到没有?”余河说起来还有些后怕,“音风镇切,四大神通!那就是‘音决’和‘镇决’同时作用!连我的神魂都镇住了!”   还有垂死挣扎的‘风暴切割’。   白想点头。   是‘风’和‘切’吗。   这么看确实相当符合。   但如果真是贲灵虎的话……   她蹙起眉。   那对方的目的就不是战斗,而是凭此自尽,用这副形态拖延时间。   一方面让同伴有机会逃离,一方面又避免自己以活口的形式被这边捕获。   这种觉悟,简直就是死士。   那会不会是——   “他不是贲灵的人。”   余河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旁边摇头。   “确实很像。”   “但他使的不是贲灵剑术。” 第四十二章 命火   余河在群里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下,桃朔华对此相当重视,再三询问他们中是否有人受伤,是否有人被暴走的神魂影响到。   “没有就好!”确认情况后她松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们在那多守一会吧!曹川很快会带人过去接收尸体。”   这种事态打字就太慢了,她索性拉了一个语音群组,方便几个人畅所欲言。   就是人有点少,目前为止只有他们三个。   曹川刚刚在,现在是去开车叫人去了。其他人则是一个都不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桃姨。”白想趁余河去方便的时候问桃朔华,“我想详细了解下‘暴走的神魂’。”   “老鱼头没和你说?那他真会偷懒。”桃朔华轻笑,“其实你猜也能猜个大差不差的,这也是妖潭幻神的影响。”   “妖潭乃是天生地养,藏有很多玄妙秘密。”她逐渐严肃,“这里有一种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说法,那就是妖潭和妖兽其实就相当于神魂和肉身。”   “相当?”   “不错——妖潭等于神魂,妖兽等于肉身,后者并非是前者的衍生物,而是彼此相合的组成部分。”   “那为什么……”   “你想问为什么这两者却区分开了?”桃朔华语气有些许微妙变化,“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说了,这只是上古传下来的一种说法罢了。它的名字是《妖神论》,主张妖是奇物,因不合命数而遭天谴,被天道意志一分为二,从此清浊两分不得再见,导致妖潭反而不可能和妖兽相融。”   “这里我主要要告诉你的是另一种——《命火论》。”   “命火即魂火,很多人都知道古人曾将世间比作无涯之海,将肉身作船,神魂——也就是心相的内在为主体,是立于船头渡海的人。但却很少有不修道的人知晓,他们还说过‘身为皂烛,命为魂火’。就是指作为核心内在的神魂,它维持的代价,其实就是以肉身为薪柴,为皂烛,是以消耗生命来维系的。”   命火?   魂火?   这倒是一种新奇说法。   白想过去只将肉身联想成木舟,神魂寄存于肉身就相当于人以船渡,完全没想过还有另一重角度。   身体是皂烛么。   细细品味,这《命火论》可比《身舟论》残酷多了。   《身舟论》的话,身体和神魂是相辅相成,是存在彼此相互配合,共济大道的可能性的。   但《命火论》不然,这套理论直接点明了:身体和神魂就是天敌!   一方都以另一方为食了,这不是天敌还能是什么?   而且最妙的是,白想将两套理论在脑海里过了许多遍,发现它们还真是各有各的道理。   因为无法证伪。   从古至今无一人得道羽化登仙,这就意味着没有一具身体是不朽的。   缺少了这样的证物,又如何反驳《命火论》呢?   坚信《命火论》是正确的人,当然可以以此来推定:正是因为神魂从身体中汲取了太多养料,才导致身体老朽死去!   “桃姨跟我说这个,是想告诉我什么?”   白想却是有很多想法,但她不确定,还是选择问桃朔华。   “如果身体是皂烛,神魂是火,那么皂烛如果遇到其他火呢?”桃朔华反问她。   白想皱眉:“恐怕也会烧起来的。”   “不错。”桃朔华叹息,“虽然没有证实,但确实相当多的人都这么认为——妖潭可以以人身为皂烛点燃妖火,以妖火去影响和同化神魂命火。”   “他们认为这就是污染和失序的背后原因。”   形而上的鬼扯罢了。   白想私下里给出定论。   毕竟并没有谁真的看到什么火不火的,这只是推断。   “我自己是不太喜欢这些东西。”桃朔华说,“之所以还是告诉你,是为了提前警示你,不要陷到这里面去。”   “无论哪一种说法都有可取之处,修行途中可做参考,却不应尽信,万万不可对自己选定的道产生怀疑。”   这是当然的了。   白想终于恍然。   因为大虞的剑道就很怪。   没有修行剑道的凡人根本不可能控制妖潭,那为什么剑道就可以?   是靠心相。   但心相又是一种神秘的概念,它是智慧、经验、心境的聚合体,还真不是一种力量体系那么简单。   白盛举心境被破后多年修为不得寸进,正是心相神秘的另类体现。   所以这些论调哪一种真实,对于修士来说并不重要。   随便信哪一种论调都可以。   重要的是,不要怀疑自己道。   只要道心坚定,心相种子就能正常维持。   这是剑道修士的力量之源,是因为坚信才能存在的奇迹。   所以桃朔华说这些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她并不打算只回答白想的问题而已,还想借此来教导她,让她坚守道心不要动摇。   吃货也会教人?   白想感慨,把桃朔华的教导记在心上。   余河回来后,三人又讨论起两个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这是套牌车。”   桃朔华给出查询结果,“身份没有……不是假死消了名就是从境外来的,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   毕竟妖潭实验是大禁忌,齐州可是有镇妖司的地盘,正常本地公司可没这胆。   “那他为什么会有贲灵虎呢。”白想发问。   “这个嘛……这就不得不提到贲灵剑道的前身,伏虎寺了。”   桃朔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伏虎寺是七百年前的南岭名寺,那时的南部可没有今天这般平和怡人,因为贲灵虎最初是盘踞在这里的恐怖大妖,而伏虎寺便是由一群以身镇妖的僧人组成。”   白想:“贲灵剑道是佛家还俗?”   “是。”桃朔华肯定,“伏虎寺在南岭镇守八十载岁月,炼尽虎妖,创出独特的贲灵一派。他们当时就有资格受天封招的——如果没有中途分裂的话是会早上不少。”   “分裂。”   “因为志向的事。”余河插嘴,语气低沉,“南部平定后,伏虎寺僧人分为两派,一派希望得天封招,安享功名,另一派则表示‘南岭即安,然天下之乱何止南岭’,两边就此分裂开来。”   白想听的入神:“后面呢?”   “后面?”余河笑了,“说是因为不愿受封得罪了天家罢,坚持镇妖的一群人都去往西边,出境去了。”   所以他们也可能掌握有贲灵虎的培育方法了?那两人是来自分裂出去的伏虎寺?   白想觉得很可能如此。   只不过那时的伏虎寺还没有演变成贲灵剑道,贲灵剑道如今的技艺也是在接受封招后和其他大派互相切磋/探讨/研究出来的,这内部的科研环境肯定不是境外可比。   所以那两人都不会使贲灵剑。   也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根脚,防止这边抓到伏虎寺的尾巴,那年轻男子才会选择解封失序。   他们没有机会聊太久,因为曹川很快到了。   把尸体全都清理收缴,看着一群手下在那洗地,曹川朝着白想感慨:“你在的地方就没好事。”   “你不愿意来吗。”白想反问。   曹川摇头。   善后也是有积分的。   他巴不得白想多搞点事情。   “但是你要管管你的脾气了。”   临走的时候曹川叮嘱白想。   “上次是很多人都在关注,而且你确实有借口,他们才没管你当街把人切掉的事。”   “平常时间别这样闹!”他竖起手指,“除非你能考到证件。”   归程,白想在思考曹川的话。   “在想剑士证?”   曹川留了一辆车给他们,余河开车,歪头看白想沉思的模样。   “17岁可以考这个吗。”白想问他。   “这东西不看年龄的。”余河说道,“我可以帮你安排,你确实也需要个身份。”   过去,白想凭借和权贵的关系,杀个把仇人是不要紧,但这种纵容不是无限度的。   道理很简单,因为她此时还是白身。   贵族杀下人是不叫事,但白身杀白身就不一样了。   除非考证。   剑士,这个‘士’字可不是凭空说说而已。   和余河聊了会,对方说会在近期帮她在剑道协会那边安排考试,两人继续乘车来到金水公司,和郑康郑经理提交了委托。   “万分感谢!”   郑经理简直千恩万谢,“太谢谢了!酬金已经划入白小姐名下,至于后续的契书则要等钱庄那边评估完成,还请白小姐稍作等待!”   这是应有的流程,白想点点头,和余河一起出了大门。   “我回去了哦?”   余河一屁股坐进车内,“咱俩不要老在一起,目标太大……你自己打车能回去吧?”   白想点头,他也点头,一踩油门就开车溜了。   站在路边发了会呆,白想忽然在诸多视线中转身,再度返回金水大楼。   “郑经理。”   她又找到郑康。   “我想问一下,下午我们离开之后,是不是还有别人找过你们?”   “嗯?”郑康原本还以为她是来催契书的,没想到是问的这个,顿时显出几道抬头纹来。   “这……确实有!”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直接承认了:“是‘南木顾问’的尹华找过来,他本想接这个委托的,但来迟一步。”   顿了顿,他小声问道:“你们没有起冲突吧?”   在他想来,白想会问这个事情,很可能是尹华带人在工地外面观望,这种伺机摘桃的行为惹怒了白想。   “没有。”白想点头,“其实不是大事,我就是问问而已。”   “多谢郑经理。”   “白小姐不客气!”   不经意又问了几句细节,白想得知和尹华同行的还有个白人,是来自一家叫‘礁石’的境外顾问公司。   再次出了金水公司的大门,白想站在林荫下抚摸剑柄,半垂的眼帘下眸光微冷。   命火论?   如果这个论调成立。   那‘非想天’。   也不是非要以妖火为食才对。 第四十三章 执念   同一时间,隆华寺,一只纤细素手终于从老和尚的脉搏处挪开。   “可以了。”项娴点点头,“断裂的脉络我已经为你续接完好,但一些藏于骨髓的伤势还需要静养,你三个月内依然不能和人动手。”   在她正对面是一只蒲团,曾和白想见过面的华安法师端坐其上,听她这么说顿时蹙起眉头:“居然还需要那么久么?”   “这都是因为你罔顾我的告诫,没有把凰儿收入体内。”项娴语气依然温和,但其中的责怪之意简直溢于言表,“否则断不可能被妖人盗去,打断了疗程,反倒叫你伤势更重。”   “啊不重不重……”华安法师连忙摇手,“再怎么重也不会死嘛……三个月就三个月,我养,我养就是了。”   项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低头收拾起自己用于治疗的工具。   几只药瓶,一排银针。她将银针小心用酒精擦拭几遍,再用妖力蔓延其上控干水分,这才将其收入一只细长竹筒内,和长剑一起挂在腰封边上。   “那孩子的事,你现在是还在查么?”   看着她安静忙碌的背影,华安法师心血来潮问了一句。   项娴动作忽然停顿。   “我知道,你是玉明道主……”华安法师压低声线,“玉明剑道重工重器,历代道主都很吃得开。”   玉明剑道精于钻研各种古法、药物和铸造剑器,这使得项娴握有广袤的人脉,其他人轻易不会与她交恶。   “但是你现在在调查的东西。”华安法师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放下来吧。”   作为面前这个女人的至交好友,华安其实知道一些对外人来说是绝密的信息。其中就包括项娴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当年爱徒的死,她不认为那场杀伐是单纯的误会。   但这涉及到南陵王府。   南陵王府坐镇西南,名义上其实拥有西南八道的统辖权和管制权。   泾水道、青龙道、定安道、泽北道。   汇成泽州。   齐云道、赤龙道、川云道、大泽道。   汇成齐州。   那方孝淳也就能管管齐州地界,这是因为‘州牧令’是天家亲笔,等于说实在效力上盖掉了南陵王府。   否则为什么南荒之地……这种放在古代是官宦流放养老的地方竟会多添一‘牧’?屡屡有牧守来此当值?   还不是担忧南陵王姚庆远在边镇坐大,乃是取的制衡之道。   无论是方孝淳,还是在他之前的齐州牧,都是天家放过来制衡南陵王的。   “呵……”项娴突然笑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还调查,你但凡多关注些我的行踪,都会知道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玉京了。”   “十多年不出玉京一步,却有渠道专门关注这边的动静。”华安法师只是摇头。   “十多年不出玉京一步,却在听闻那孩子的事情后立刻赶来。   项娴皱眉,却没有办法做出反驳。   “我是看在咱们的关系上提醒你,有些事情不要涉足太深。”华安法师双手合十,居然很是罕见的念起了佛号。   “阿弥陀佛。”   “施主要少些执念,才能堪破空想之境。”   “空想?不就是先天?”项娴失笑,“纯粹碰运气的东西,我反正是早就不指望了。”   “反倒是你,老和尚。”她斜视华安,“我生平见过的秃驴里,就数你的杀气最重。”   她视线落向华安颈肩,盯着那串白骨念珠。   虽然是缩小款,但每一颗妖兽颅骨都是用原本的颅骨打磨出来的。   一共88颗念珠,代表有88头相当于三次身劫以上的妖物死在华安手中。   她也是奇了,就这也好意思叫她放下执念?   追究起来,还不知道谁的执念更深重呢!   “行了。”见华安还想啰嗦,项娴蹙眉打断他,“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反倒是你,你伤势养好后是打算回去?”   “不。”华安摇头,“我打算现在就回去。”   “那么急?”项娴皱眉,“名字都改了,还有什么事?”   “我怀疑那些湿奴人后面还要作妖。”老和尚笑笑,“改名归改名,垦荒归垦荒。”   “直觉告诉我他们野心不止于此。”   “后续,肯定会围绕垦荒再做文章。”   “而且我很担心都护府剩下来的人能不能挡住那神秘人,我最起码得再回去一趟。”   威慑作用吗。   项娴沉思。   对方消息灵通的话,也是能知道玉凰剑的。但玉凰剑的疗伤效率他们推不出来,秃驴这气色吓人够用。   顿了顿,她问华安:“你不怕那人是二愣子?”   “阿弥陀佛!”   华安法师再道佛号,从衣袍下取出一件器物。   项娴一看,竟是一枚破片手雷。   “我不傻。”   老和尚还在那乐呵呵的。   “上次是在丛林里偷袭。”   “他要是敢冲都护府,我会给他点颜色看的。”   天色渐暗,两人又寒暄了一会,项娴也就打算起身离去。   华安法师亲自送她到隆华寺门口,临到项娴准备下台阶了,他突然问道:“那你是打算把‘玉神明心’也传授给她?”   “不错。”项娴顿住,回头看他,“玉神明心并不是专精工造的法门,她若喜欢,只用于战斗也没问题。”   我不认为那种计算量是人类可以吃得消的……   华安法师心里嘀咕,表面上依然笑着,从袖袍里取出一只纯白玉盒。   “嗯?”   项娴接过玉盒,打开,瞅见里面是一棵和白玉类似材质的纯白人参。   “八百年的灵王参!”   此物蕴含浓烈的香气,如同美酒般醇厚,项娴只是吸了一小口气息居然有些头晕!   “老和尚,你……”   这太珍贵了,项娴瞪眼看向华安。   草木修行和血肉不同,八百年,在这个领域已经弥足珍贵。   “毕竟是我取名的娃娃,又是你的弟子,我总不能连个入道礼都不准备吧?”   华安法师朝她挥手。   “去吧。”   “给她炼点‘玉神丹’。”   “如果有多余的再回来送我。”   真是秃驴。   目送他转身跨进大门,项娴快速盖上盒子,一边抿唇一边眯眼。   玻璃鸡居然有掉毛的一天,他的目的无疑还是劝我放弃查证。   “但是,就像你也有你的心结,如果我不能在白骨之前给念蝉一个交代,我又有何面目下去见她?”   兀自一叹,项娴转身,身形晃动着走下长阶。 第四十四章 伏虎罗汉经   夜幕降临,街上逐渐热闹起来。   到处都是赶着回家的人群,路边餐馆也随同家灶一起升起炊烟。   白想一个人坐在一家苍蝇馆子的最角落,面前摆着一摞空碗。   她现在已经改头换面,给自己换了一身装扮。   上身是秋季厚体恤,橙色,上面印有‘Hot’等波普艺术形式的字母。外面套着一件长袖蓝胆黑外套,宽大的袖子蔓延下来能把双手手指都遮住一半。   下身则是推荐款的‘秋季摇滚辣妹热裤’,露出两条被黑丝裤袜包裹的长腿,到脚踝处额外包着一双白棉袜,套在一双白底黑边的运动鞋里。   至于原本的仿古礼裙,还有本命宝剑‘非想天’,都被她一股脑塞进了一只吉他箱子,装模作样的背在背上。   箱子是在废品站顺走的,之所以这么伪装,是因为她在路边捡到了一张涉及到‘明辉大厦’的女高摇滚演出海报。   那是南木顾问的公司地址,她顺势想到自己可以借机潜入进去。   毕竟,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女高中生。   不想惊动商场员工,她选的是当时挂在试衣间旁边的推荐搭配,拿进去换上就有些后悔。   但还好她戴了黑色口罩,还戴着同款鸭舌帽,整张脸都密不透风,硬着头皮还是穿了出来。   结账不记名,那女服务员应该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但是她看我的眼神真的很怪。有点类似于竹清,接近其热情的快三成了。   很是认真的用干净纸巾擦拭过嘴唇,又将黑色的口罩给自己戴上,白想稍微抬眼看向外面,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   起身,取出一张五十元面值的通宝纸币递给老板,白想转身准备出去。   “哎小姐!”老板赶紧叫住她。   白想眯眼,背着吉他箱斜斜看他。   见过血的眼神不是老板能受的,这中年男人顿时干笑起来,嘴唇颤抖道:“这……您吃了八碗,这还差着六块钱呢……”   是这样么?   白想一怔。   她承认自己确实没注意吃了多少,只是看店里没有别的食客就敞开吃,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   冤枉老板了,她赶紧又掏出一把钱币放在台上,也不等找零就拔腿开溜。   行走在路上,白想发现还是不时有人回头看她。   这就没办法了……脸能遮住,发型能改马尾,服装什么也都换了,但即使是这样宽大的外套依然遮不住一个人的基础骨架。   她的体型轮廓还是在那里摆着,这可是化炁法完美锻体塑造的肉身,其独特根本遮掩不住。   但还是有效果的。   最起码的,不会被人认出来,然后像那些电影明星一样被竖立在街口,甚至引起交通堵塞。   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要换一身装扮。   相较于她准备去做的事,原来的形象太过显眼。不换成这种便衣的话,她估计自己凑不到地方就会被拦住。   手机振动了一下,白想摸出来查看,却是白盛举发过来的一条短信。   【到地方了吗?】   白想回复:【到了。】   【注意安全。】   白想在口罩下翘起嘴角。   【知道。】   不错——她并没有告诉白盛举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件妖潭委托已经结算完成,甚至连贰佰万的巨款都已经到手。   她也没有在镇妖司的大群里做出通知,告诉其他人自己的发现。   因为她不信任那个群的其他人。   细细想来,南木顾问的人应该是和礁石公司有业务上的合作。他们很可能知道礁石公司投放妖潭进行实验的事。   为什么他们跑来找金水公司接委托,而不是直接绕过这个系统去收取妖潭?   因为他们想把履历做的干净一点。   如果是自己接委托,再自己把妖潭收回,这笔账在招职司那里就会被平掉,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   如果是绕过委托系统单独做?   虽然妖潭莫名其妙自己消失的案例也不少见,但终究是会留下异常记录的,他们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由此可以看出,这些人的行事风格非常谨慎。他们绝对不会做那些不必要的事。   那这样看,回收妖潭的二人组就很可疑了。   不是他们的出身可疑,而是他们的实力可疑。   两个人,实力都在凝相以上。甚至都到了‘紫气’阶段,这在赤龙道可不是烂大街的小角色。   如果不是早有准备,知道此行要对付的人是什么水平,他们是不可能派出这样的力量来进行回收作业的。   那为什么他们早有准备呢?   自己来这边接任务是临时起意,具有极大的随机因素,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自己和余河是什么水平,然后专门针对两人的战力安排外援?   这效率太快太迅速,白想没法不去多想……镇妖司的群组里会不会有人出卖消息。   所以她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在群里公开,甚至没有私下里联系桃朔华和余河。   “最好能迷惑那个家伙,让他以为这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心里细细盘着思量,白想汇入人潮中过了马路,抬头,看向前方街道左侧的一栋大楼。   明辉大厦,‘南木安保顾问公司’是在九楼。   站在路边,白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传海报,看清上面写着《洋派乐队!新潮风暴!》,而且演出地址就是明辉大厦,就在商业区的一楼东面。   日期时间也对得上……这很正常。   这么高的楼底层可不得租出去,一般这种建筑格局都是下层搞商场生态,上层做酒店写字楼。只要找准路线就能互相连通。   还得过一次马路。   这次陪白想一起等的人里有不少青春靓丽的女高中生。   她们也和白想一样背着专业的乐器箱子,有些已经穿好了小礼服,画好了妆,互相之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时不时朝白想看来。   “她是谁?”   “不认识……”   “祁经理难道还邀请了别人?”   “她的腿好漂亮喔……腿型好棒。”   “别盯着人家看啦,不礼貌!”   一起过马路,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两侧来车上,对身边的情况稍有疏忽。   白想趁机靠近一名穿礼服的女生,伸手钻进她的上衣口袋,从里取出一张黑色卡片。   她个子高,腿也更长,跨步越过这群人,赶在她们之前过了安保检查,直接从东面进入大厦一层。   进来之后明显变热,白想转头四处张望,看到一个穿黑礼服的中年男人朝自己迎来。   祁震。   他的牌子上是这个名字。   “祁经理。”白想对他点头。   “来了?”祁经理对她笑了笑,上下打量着她的体型,“上次你们队长来的时候没带你吧?好家伙,藏王牌啊?”   他有些期待的盯着白想:“口罩摘一下?”   身材这么好,如果脸蛋也不错,那岂不是效果爆炸?   白想眉眼弯了起来:“你确定吗?”   祁经理一愣,随后恍然:“哦……那就别摘了。”   他是知道的,确实有些女孩子身材很好,但脸比较次,戴上口罩反而可以在外形上获得巨大提升。   而且这是摇滚乐队嘛,这打扮一看就是走潮流风格的,戴个黑口罩也很正常,说不定观众就好这口呢!   白想手里拿着黑卡,祁经理不做他想,认定她也是那一路人,招呼白想和自己过去。   “这次会有外国人来看哦?”他在路上叮嘱白想,“加油!反响好的话说不定是可以受邀出国的!”   “对你们也算大机遇了!要把握住!”   外国人?   白想眯眼。   总不至于这么巧吧……   不过这确实是‘洋气’派对,外国人怀念家乡味道,似乎也还说得过去。   祁经理带白想来到商场中间,这里已经搭建好了表演的舞台,下面也摆放好了几层沙发座椅。   “看到那个大鼻子没有?”   祁经理悄悄给白想指认。   白想顺势看去,见到角落确实坐着一个白人男子,翘着二郎腿在看报纸。   “那是来自‘礁石’公司的塞雷多先生!”祁经理狠狠给白想使眼色。   “你们整个乐队想出国是很困难的。”   “但如果只带一个人……这对塞雷多先生算不上什么,你明白吗?”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成?   白想找到了正主,对祁经理已经有些失去耐心。但还不等她发作,祁经理就按住耳机:“喂?”   “什么东西……卡没带?要我去证明?”   “怎么会犯这种失误!”   他显得很是怒气冲冲,对白想指了指塞雷多又指了指外面,示意自己要先离开一下。   白想点头,表示明白。   确定祁经理已经彻底消失,她拎着吉他箱朝塞雷多走去。   塞雷多身份并不一般,旁边是有安保看守的。但这些人刚才都看到了祁经理对白想‘暗示’的场景,只当这也是个‘做梦女孩’,并没有对她做任何拦截。   白想直接走到旁边座位上坐了下来,这一举动惊动了塞雷多,让他偏头朝白想看来。   “哦……”   塞雷多看着她发出惊叹。   “他们总算找了一个……”   “妖潭收容。”   白想低声吐出一个词组,直接打断了他的吟唱。   塞雷多惊了。   他先是看看四周,然后才俯下身子悄声问道:“……你是公司的执行官?”   不等白想回答,他又自顾自的道:“一定是了。”   “我知道这次是害你们损失了人手,但这又不是我的错。”   “这个……谈好的酬劳。”   “拿了之后就赶紧走吧。”   一边说,他一边从包里取出一本卷边的古籍,垃圾一样丢给白想。   白想低头,看到古籍封面用白描手法绘有一条白额吊睛拱身大虫,背上骑乘有一赤膊僧人。旁边的蓝底背景上还写有小字。   《伏虎罗汉经》。   口罩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白想迅速将古籍收到怀中,然后又对塞雷多道:“我还需要你带我去找南木的人。”   “乐意效劳。”塞雷多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很明显就是去找麻烦的。   真好,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第四十五章 解决   看着站起来的塞雷多,旁边的安保人员立刻凑上来围成三角阵型,甚至有人将手按在腰部,眼睛盯着白想背在身后的吉他箱子。   “不要紧。”塞雷多对他们摆了摆手,“分一个人过来就行,我跟她去九楼一趟。”   自己人?   安保也都是些白、棕肤色的彪形大汉,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亦对白想的身份感到好奇。   她脑后的白马尾并没有引起这些人太大的警惕,这是因为他们都是从境外来的,对于染发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一时间还真没有往这个可能上想。   毕竟哪怕大虞民间风气保守,染发行为并不提倡,但这个数量也不是零。   这就是搞突击的好处了。   白想在口罩下翘起嘴角。   从塞雷多的反应来看,下午的战果才刚传过来。但是这个傲慢的白人,他既然能把《伏虎罗汉经》这种大虞经典随手丢出,可见他也不会太过重视自己的名气。   这直接导致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过了今晚再来,效果可能就不一样。   塞雷多领路,白想跟着,被挑选的安保护卫则慢一步走在两人侧边,属于那种又不会挡住白想的路,又稍微阻隔在两人中间的位置。   明辉大厦属于多用途综合体,下面是商场,中间是酒店,上面是写字楼,从八层开始就需要有专门的电梯卡才能使用直达电梯。   就因为这个,想要直接上九楼是行不通的。   消防楼梯有监控。   怎么闯都会打草惊蛇。   但有塞雷多带着就不一样,到了九楼后白想一眼就看到两个穿黑西装的虞人男子守在门厅入口,而且这两人看到自己后眼神明显变了一下。   注意到我的头发了吗。   “塞雷多先生。”左边那人立刻上来,“请问这是……”   “这是我们公司那边派来的人。”塞雷多显得不太高兴,他没想到自己带个人进来也会被盘问。   他一直把白想当做‘礁石’公司的执行官看待,而他自己则是在大虞业务的总代理人。   这种被合作公司‘刁难’的场景,会侧面凸显出他的业务能力不够过关。   是这样吗?   两名南木的安保有些迷茫,毕竟他们刚刚才被拉去开过会,安保队长在会议上重点给他们分析了一些人的面部以及体型特征,其中有一个正是白想。   这口罩女子看起来真的和她很像……白头发可以染就算了,琥珀金的眼睛,这是隐形眼镜?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塞雷多那些风流传闻。   找个体型相似的假扮……原来还有这种花样?   他们倒是‘领悟’了,可白想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她今天来可不是走过场的,待会楼层里面动静太大,她不希望门口这两人溜号或者通风报信。   “我可以教训他们吗。”她问塞雷多。   两名安保和塞雷多都愣了。   这种傲慢……塞雷多越发坚信她就是公司来人,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被拦住说明他在合作公司的地位不够,但如果他能摆平这种程度的事后纠纷,那就能证明他的业务能力依然过关。   “你们……”两安保瞪眼,条件反射按向腰间。却被白想一个拱步,用抬起的手肘顶中一人腹部。   他们最多也就是养神七段出头的修为,纵使入道,眼、手、身获得大幅强化,也不可能跟得上白想的动作。   “砰!”   赶在另一人拔出电锏前又上顶膝撞,两人皆是被剧痛顶的昏死过去,烂泥一般躺倒下去。   “可以。”   塞雷多惊喜的鼓起掌来,“你的委托结算后,我可以请你当保镖吗?”   他把我当做‘礁石’那边派来的人,但他依然敢用这种轻佻的态度跟我说话。   白想看了他一眼。   这个塞雷多,出身应该并不简单。   他旁边那个护卫也是,走路的姿势动作很是僵硬,很可能是四肢都做过义体改造。   没有理睬他,白想背着吉他箱进入走廊,又遇到一拨赶过来的黑衣安保。   这些人脸上写满了矛盾,看到他们后先是怒视白想,然后又用那种困惑不解的眼神看向塞雷多,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   白想却步速不变,径直走向那边人群。   她动作舒缓,步调轻松,悠哉的好像正在大街上行走,这无形中带给面对她的人巨大压力。   有人扛不住压力冲了上来,抬手朝白想挥出一拳。   白想站着不动,抬手接住他的拳头,反借他前冲的力道将他甩出,砸翻了走廊侧边的玻璃墙面。   哗啦啦——!   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塞雷多瞪眼,终于感觉有哪里不对。   但已经迟了,伴随几道闷哼和玻璃碎响,一众黑衣人都倒在白想脚下,她顺势放下吉他箱子,拉开拉链,从鞘里抽出自己的本命宝剑。   “你是虞人?”   塞雷多意识到不好,转身想逃。那随身护卫也顶了上来,想要阻止白想追击。   白想一剑划过他的脖子,斜身从他侧边抹过,走向塞雷多的时候尸体刚好倒在地上,发出类似金属罐头碰撞的动静。   塞雷多面色惨白,整个人贴在墙上一只手疯狂按电梯,看到白想出来后更是吓的浑身发抖。   “你你不能杀我……”他颤抖着道。   “我父亲是萨米联邦的塞雷多子爵……”   声音随剑光戛然而止。   他先是怔住,然后双手按向自己的脖子,低头看到满手的血。   “呵……”抬眼还想对白想再说点什么,气管里却只能发出轻微动静。   塞雷多倒下。   白想再转身,看到走廊尽头又涌出一批武装保安。   没有凝相之上的战力,处理这些人几乎没耗费她多少功夫。不一会儿她就突入里边的办公区,看到一个穿戴打扮极其风骚的女子正躲在桌洞下面瑟瑟发抖。   “南木顾问谁负责。”料想是秘书般的角色,白想问她。   此时又一阵脚步传来,白想回头,正好和三个皱着眉的黑衣男人对上视线。   其中一人正是下午从工地逃走的猥琐面相,看到白想后顿时面色一变。   但可能是多了两名同伴,白想又只有一人的缘故,他并没有退缩,而是嘴唇嚅动发出低语,和另外两人说了什么。   左边那人身材矮短,面相黄黑,两侧太阳穴高高鼓起,看向白想的笑容逐渐邪异,迈动步伐朝她走来。   右边那人则是身形修长,背负长剑,看向她的眼神十分严肃,也是站到另一个方位,和猥琐男一起把路封死。   三个人同时压迫过来,六只眼睛锁死白想全身动向。   忽然,白想左手松开了吉他箱背带。   “喝!”   矮壮男子顿时前冲,抬脚落在地上时竟然砸的砖石开裂,当面一拳朝白想捅来!   他戴着手套!   银亮色泽的金属拳套,手指握紧后更是从关节处延伸出寸长的尖刺,哪怕擦到都肯定要被剐下肉来!   “铮!”   高瘦男子也是随之拔剑,清亮的剑光从侧面切向白想胸腹,隐约瞄准她的左侧空处。   再加上猥琐男子拔剑合围,三人瞬间堵死白想所有躲闪的退路,就硬逼着她和己方硬碰!   围攻?   这些人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面对合围,白想非但没有摆出防御姿态,反而收步立正,祭礼一般将‘非想天’竖在身前。   看到她摆出这种怪招,三人中的高瘦男子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张嘴想要说话。   但来不及了。   “铮——~~~!!!”   再次使出‘只恨夏短’,这一次,白想振剑发出的鸣爆却不再是那种清亮蝉鸣,而是更类似于金属抵在一起摩擦的动静。   更加尖锐!   也更加狂暴!   顷刻之间,巨大的音潮融入血红炁煞,几乎是360°无死角的朝外围爆发。   矮壮男子受的冲击最大,冲拳过程中脸上已经浮现出牙酸的表情,脚下动作被迫放缓,将双手交叉护在身前。   高瘦男子紧咬牙关,身体当空被炁煞冲飞,途中不断挥剑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但肩膀、侧腰、大腿等处还是被炁煞切中爆出血花。   反倒是猥琐男子——刚开始位置落的最后,音潮爆发时他直接拿矮壮男子当盾牌躲在后面,此时正好闪身出来,节杖里喷出一道白光,越过三米多的距离刺向白想。   白想收束剑炁凝于刃口,任由白光卷上剑刃。   猥琐男子先是面色一喜,抽手拉车,却听‘锵’的一声——自己的‘双蛇剑’居然在过程中碎成了几节!   “杀了她!”   终于意识到‘孤身一人’的白想有多棘手,矮壮男子口中发出怒喝,再次朝着白想冲去。   “砰砰!”   白想刚要迎敌,脑后却传来针刺感觉,身形急速朝旁掠开,然后才听到连绵的枪声。   那我也不用再留手了。   眼神发冷,她忽然侧手朝那个位置挥出一剑,炁煞在半空中汇聚形成一道半月胧影,一闪而过将地毯砖石统统切开,将七八个办公隔间和躲在里面的职员一分为二。   “铛!”   顺势转身,剑刃斜斜挡住矮壮男子的金属拳套,白想当即振腕发力,连带刃锋高频振动起来。   “噗嗤!”   那拳套一开始还能架住剑刃,但振动开始后便抵挡不住,被刃锋从指缝间隔处竖切进去,一剑从手掌心切到手肘关节。   “——!”   矮壮男子面色急变,也不叫喊,而是咬着牙张开双臂扑向白想,要将她抱住。   脑后又是破空声,余光更能看到猥琐男子从侧边突来,白想先是将‘振决’贯彻到底,剑锋突破矮壮男子关节的阻碍,从他手臂处横切扫过他的肩膀。   “嗤!”   滚烫的鲜血当空飞溅,她在这途中卷起炁煞凝于左手,当空一抓,就将高瘦男子切来的长剑卡在手里。   “你……?”   “铮!”   再一用力,锋利的剑炁直接包裹手掌将长剑绞碎,炁煞犹如气波一般朝前爆发,裹挟着无数金属碎片,直接把高瘦男子的整张脸穿成筛子。   “噗噗!”   他脑后爆出大片白浆,身形颤抖,当空软软朝后倒去。   这变故太快……快到猥琐男子前冲的势头才刚刚到,他就惊愕的发现又是只剩他一个了。   这个距离逃走已经是来不及,他当机立断丢掉节杖,双手朝两边侧分打开,配合身躯形成了一个标准方正的‘三叉戟’,口中大叫:“我投降!”   剑锋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当头切入他的颅骨,将他惊愕的表情切割成两瓣。   啪嗒!   随着尸体倒下,白想挥手甩掉剑上的血,微微低头伫立场中。   那四面八方的地毯瓷砖不是碎裂就是被切割开,血浆和残骸绕成一圈,只有她驻足的那一小块地面保持完好。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旁观者想要抵抗的决心。   职员们一个接一个的从躲藏处出来。   不需要白想发号施令,自己乖乖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   十分钟后,明辉大厦被警车装甲车围的水泄不通。   涉及禁忌的妖潭实验,这次连黄迁都赶来了,抵达现场时正看到桃朔华和白想站在一处消防橱柜的边上,前者穿着一身滑稽粉睡裙,劈头盖脸的在数落白想。   “你说你!这么大的事情不跟群里汇报?”   白想点头:“我怀疑有内奸。”   “那私下也没见你跟我汇报啊?我也是内奸?”   白想皱眉:“我不知道内奸是不是和你住在一起。”   桃朔华简直气歪了鼻子,她就没见过这么愣头青的年轻人!   什么情况?   黄迁一脸茫然,正要询问呢,却看到张道明和曹川从走廊拐角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摞厚文件袋。   “已经查实了。”张道明看着黄迁说道,“南木顾问安保公司伙同萨米联邦的礁石公司豢养妖潭,散布妖潭,进行非法禁忌的妖潭实验。”   “这里是他们秘书私藏的证据文件。”   “谢辉呢?”黄迁问道。   谢辉,南木顾问的董事长以及总裁。   “妖潭实验罪太大,他截留证据也抵不了死罪,已经吞弹自尽了。”张道明摇头,“所以说是秘书藏的,她确实能留下一命。”   如果只算妖潭方面的证据,下午袭击工地的‘犯人’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铁证。   这些资料更多关系着能否揪出更多人,以及能否找到豢养妖潭所用的大实验室。   至于塞雷多的死,在场几人都没当回事。   大虞霸主当惯了,面对洋夷可没有好脸。现在已经实锤礁石公司深度参与了这起案件,那塞雷多死了都顶不了他犯下的罪,张道明还打算报上去让那些负责外交的‘主客曹’参他一本,至少也要让萨米联邦给个解释。   “总之就这样吧……”   看着神色淡然,也不知道是装无辜还是真愣的白想,桃朔华属实没了脾气。   新人入行才第一天,就给她放了个超级卫星。   你说她吧,好歹也是大功一件。   不说她吧,这种行为又不值得提倡。   再加上案子后续还得镇妖司代表州治府插手处理,桃朔华打算让白想先回家休息,案情后续会另行通知。   “报告!”   一名赤龙军士兵小跑过来。   “监控全部被破坏了!”   几人一愣:“带子呢?”   “全都毁了!”   第一时间,黄迁、张道明、桃朔华扭头看向白想。   白想却盯着消防橱柜,开始研究上面的签到。 第四十六章 突破   夜深,白想回复过白盛举打来的电话,被黄迁开车放在道场脚下。   黄迁一路都没和她说话,此时终于是憋不住了,问她:“你是加入了镇妖司?”   “是。”白想点头。   说镇妖司的理念比较合她胃口,那肯定是撒谎。   她对大虞的了解还不够多,还不敢厚脸皮说自己想要‘救万民于水火,扶大厦于天倾’。   她愿意加入镇妖司,单纯就是因为这个机构皇帝老儿说话不完全算,罢黜废立都需要在朝堂上走过几番甚至十几番辩经才有定论。   镇妖司也天然比较排斥皇权,这是让她觉得认同的地方。   “唉!”黄迁叹气。   他本来还想着白想这种优秀的人才,以后看有机会推荐到北疆,不说封侯拜相吧,封个将领官宦应该没什么问题。   哪怕白想之前加入了督检司这些机构,只要她愿意转行,操作上不过就是大人物一句话的事,算不得麻烦。   但她加入镇妖司,这个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他好歹有定北道黄家的关系,知道当今天家‘气量略小,比较记仇’。凡是选择去各地镇妖司混迹的人,那后续很少有提拔重用。   “不过也好。”他转念一想,记起白想是那种对斗战抱有狂热的人,对她点头:“说不定这才是最适合你成长的路。”   “听都尉的语气,加入镇妖司高升无望?”白想对他的态度有些好奇。   “也不能这么说吧。”黄迁想了想,尽量委婉的道:“比如齐州……齐州镇妖司是谁在统领?”   白想即答:“自是方大人。”   “方大人是什么官?”   “齐州牧。”   “方大人是文官!”黄迁咬死后两个字,“他在当州牧之前是纯粹文官出身!各地镇妖司统领也都是文官!都是从玉京直接委派空降!”   白想懂了。   这意思就是:不管你在当地镇妖司立下多少功勋,你想升职到当地的镇妖司统领,这不可能。   镇妖司统领只能是州牧兼任,而州牧只能是玉京直接委派的文官。   这应该也是天家和公辅博弈的结果——天家接受保留镇妖司的独立性质,但公辅也必须让步,必须出让一些统领名额任由天家委派。   这并不仅仅只是名义而已,因为能被指派的人必定是亲皇权大于亲民政。   方孝淳不属于这种‘走狗’范畴。   孝道是大虞最大的政治正确,此人以孝闻名,在道德上天生对自己有更高要求,即使再亲皇权也不会帮皇帝打压镇妖司,反而通过人脉关系帮着扩建,桃朔华都来投奔他就是证明。   镇妖司强大可保当地免遭妖乱,这是善举,到时候亲方孝淳的公辅在朝堂上一通马屁,说这都是天家知人善用,齐州百姓都念天家的恩典,皇帝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但方孝淳依然是文官。   这是大虞天家的死线。   这意味着加入镇妖司就只能当刀。   永远当不了握刀的人。   “你可能以为都一样,只要修为上去就能改变一些东西。”   “这方面我不多说。”黄迁暗示白想,“你回去之后可以多想想,为什么九大剑道都乖乖要听玉京的话。”   他开车离去。   白想在原地站了会,背着吉他箱开始爬楼。   都快十二点了,几个师弟师妹多数睡了。白想先是找到白盛举汇报了委托情况,尽量说的轻描淡写,略过了那些凶险之处。   白盛举牵挂白想安危,说是早睡却睡不着,过来看到她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思,转而盯着她的打扮愣神。   “这个。”白想也低头看看身上的‘潮装’,镇定解释:“这是商场……活动送的。”   白盛举明显不信,不过他并不想太过追究此事。   他属于那种标准的老古董,对后辈着装和礼仪都有严厉要求。如果换成白竹清白乐莹这么穿衣服肯定逃不掉一顿拷打,但这是白想,那他觉得白想这么穿也挺活泼的。   应付过老爷子,白想回到自己的院子,松懈之余也是感到有些倦怠。   早上到中午教妹妹练剑。   下午和晚上都在斗战搏杀。   本想冲个澡就休息的,一开房门却看到白竹清歪着脑袋趴在桌上。   “想儿姐……姑姑?”   白竹清听到动静跳起来,看到白想后双眼一亮。   这……这凸显胸前鼓胀的体恤!   这露出黑丝双腿的牛仔热裤!   这么潮?姑姑要转型换风格了?   “工作需要。”   白想淡淡说了一声。   她确实不怎么喜欢这种衣服。   如果不是因为外套垂下来能盖住不少大腿的话,这种裤子她是不会穿的。   “别……我是说,也很好看嘛!”   白竹清赶紧上前接过那个吉他箱子,帮白想打开,取出‘非想天’递给白想。   一转头,看到白想已经坐在床上,半个身子都依靠着木框,很罕见的露出些许倦怠和疲惫。   白竹清双眼又是一亮,弯腰拿捏住白想的脚踝,帮她把鞋子脱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   白想没有躲,只是平静睁眼看向妹妹。   “我……”白竹清咽下一口口水,紧张说道,“这……姑姑白天不是才教过我嘛~”   “我就想着,我可以用振决……帮姑姑按摩按摩脚底的穴位……”   白想不说话,只盯着她看。   白竹清眼皮跳跳,挺着脖子和她对视。   我若总回避她,是否倒显得我心虚了……?   上次传过来的那种心悸感觉,再来一次还会不会有呢……   “试试看吧。”   这么想,白想闭眼,同意了妹妹的按摩申请。   “记住,不许做任何出格的事。”   白竹清一怔,随后心里生出狂喜。   同意了!   居然同意了!   她就像得到圣旨一般,小心翼翼的蹲下去,先后帮白想脱掉了外面包裹的两只棉袜。   丝袜搭配运动鞋是不科学的,不仅仅是味道大,还会因为丝袜和鞋垫之间摩擦力不足而不好发力,所以白想额外穿了一双棉袜。   棉袜有一定的吸汗作用,所以纵使经过一晚的搏杀,白想脚上味道也不重。   白竹清脸色涨的通红,双手捏住白想两只黑丝脚的上半部分,入手瞬间只感觉一片温软丝滑,忍不住稍稍多加了力道,在白想的脚心和脚背处按压抚摸。   “嗯?”   白想皱眉看了过来。   “哦!哦对不起!”白竹清慌忙道歉,脑子里却想着当初自己是怎么被白想按摩脚底的,直接捏着一对黑丝脚站了起来。   嗯!?   这下白想是真瞪眼了。   白竹清这一站,反倒把她的双脚抬到半空,她整个人顺势滑到床铺上,双脚都朝两侧分开。   “啊这……”   白竹清一看她愠怒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是又做错了,嘴里结巴道:“但是我要能看清姑姑脚底的,只有这个姿势……这个姿势才能……”   “是‘角度’吧。”白想纠正她的用词,先是摆腿从她手中挣脱出来,坐起脱掉黑色外套,然后翻身侧躺下来,双腿弯曲,脚踝并拢,将双脚略微伸出床沿。   “就这么按。”   白竹清本来都以为自己搞砸了,没得按了,没想到白想还肯给她机会。   她这次是不敢再逾越了,趴坐在床边,伸手将姐姐的双脚揽到自己怀里,一手一个拿捏住,开始用拇指按动记住的穴位,一边按还一边尝试传递振劲进去。   感觉确实有点怪……!   第一次振劲传进来的时候,白想险些没叫出来。   那是一阵尖锐而又酥麻的感觉,就像电流,顺着脚掌心直接传递到大脑和心间,强行拨动她的心弦。   眉头微蹙,双眼紧闭。白想竭力伪装出平静的样子,心里不断默念佛经。   不过还好,白竹清的振劲还不太能撼动她的坚韧心脉,开头的刺激逐渐适应后,后续的振动就真成了按摩。   还挺舒服。   怪异的悸动平息下去,白想终于是放下心来。   果然那种悸动只是错觉,是因为我的脚比较敏感,换谁来按都会这样。   别说白竹清的手法还挺专业的,脚底穴位认的很准,很快就按的白想松懈下来,思维开始神游物外。   她最先瞥见的是‘非想天’。   这把亲自打造的本命宝剑,此时就被她半搂着一起躺在床上。   伸手上去握住剑柄,顿时感受到一股精纯的‘血炁’反哺回来,从手掌心钻进她的身体。   掌心、脚心同步的刺激有点太激烈了,白想呼吸有些急促,白皙的面颊微微发红。   果然,杀人也是有收获的。   不仅仅是杀人族修士有,杀那些开枪职员的时候好像也有。   只是太弱太弱,几乎无法被察觉到。   妖虎男子、猥琐男子、矮壮男子、高瘦男子。   白想今天斩了四个凝相,再加上委托击杀的‘鬼影’妖潭,一共五股精纯血炁反哺回来,大大推进了她的修为进展。   再算上她这一个多月来去丛林外围斩杀妖兽,心流炁海已经比刚化炁时扩充了一倍有余,今天更是直接迎来又一次小质变,获得了新的能力,‘化炁为形’。   和捣鼓蝉妖虚相那种骗人把式不一样,这个能力可以让白想将无形炁煞凝聚为有形,甚至小范围化作坚韧的实体。   就像她空手硬接高瘦男子劈来的剑,靠的就是刚刚领悟的‘化炁为形’。而且可以立刻将其以‘炁波’的形式再喷出去,控制力比之前又有提升。   本身炁剑附加在剑刃上就极为锋锐了,再加上振决,‘紫气’级别的凝相境只要被我抓到机会,其实也就是一剑的事。   心中复盘今天的战斗,白想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大致评估。   初入凝相,她可瞬斩。   紫气凝相,贴身可瞬斩。这时被敌人拉远距离就麻烦一些,比如那妖虎男子,解封污染前一直避战,倒也和她多拖了会。   紫血凝相的话不清楚,但她估计这种敌人的妖力就算精纯也不到那种‘大质变’的程度,未必能挡住炁煞和振决的双重切割。   那么我应该相当于凝相巅峰了?   大后期,只差一点就紫丹那种?   还没遇到过这种敌人,倒是不敢直接肯定。   思忖一番,白想将自己定位在‘紫血’略微偏上的位置。   剑道的修行体系,目前看还是很严谨的。   每一步怎么修炼,标志是什么,都有刻板严厉的划分。   说它虚,是因为它寄托于心相,也就是相当于道心的东西。   这玩意白想一开始觉得不好理解,但仔细一想,和仙侠小说里的心魔其实算一个性质。   所以不用管这东西,白想也是打算参照剑道的体系来创造新路。   ‘化炁’算大境界,对照剑道的凝相。   那‘凝形’就算小境界好了,对照凝相里的小境界,紫气和紫血。   又定道途,白想心中很是欢喜,却没注意妹妹看向自己双脚的眼神越发迷离。   想儿姐的脚真的好美……   白竹清越是拿捏、观摩这对黑丝脚就越是感觉其轮廓完美。   弯曲的足弓在丝袜包裹下形成完美弧线,紧绷的黑纱下是十根玉珠脚趾,时不时伴随自己的按压蜷缩张开……   这景象是在太美了,白竹清渐渐忘记了白想的警告,不知不觉就改按为摸,还用指甲在脚掌肉心处刮了一下。   “嗯……!”   白想正在体会精进的修为,猝不及防遭此突袭,身体顿时颤抖了一下,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吟。   坏了。   白竹清听到这声吟叫先是心神一荡,随后一颗心立马坠落下去。   一点一点的转过头,果不其然,迎接她的是白想眯起的妖异金瞳。 第四十七章 求索   又是一个月过去,赤龙道接近十一月中旬。   用白竹清的历法来算,就是被白想冷落的第三十五天。   这三十多天,白想在白天的时候依然会教她练剑。对她是该怎么指点就怎么指点,哪怕有些时候需要上手点住她某处心脉穴位也不避嫌,表现和之前并无区别。   然后下午白想会出门。   白竹清不知道她是去干嘛,只知道她每晚回来的时间都不定。有时候能赶上一群人吃晚饭,有时候则要拖到凌晨。   每次白竹清都坚持等白想,这和她之前的行为也都一样。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晚上进不去厢房门了。   “你有自己的厢房吧,那不必每晚都来找我。”白想当时是这么说的,“预报说这个冬天会非常冷,马上乐莹要放寒假了,你应该回去和她一起睡,别让乐莹又感到孤独。”   她孤独个毛啊。   白竹清听完眼皮直跳。   自从她选择当‘全职剑生’,不再去学校大课题上文化课,白竹清也以为妹妹白乐莹会感到孤独寂寞。   结果复课后还不到三天呢,白盛举就接到老师告状,说白乐莹不学好天天欺负班里同学,还把几个女学生都惹哭了。   事态都已经严重到需要‘打电话通知家长’的地步,那不用问,距离终极杀招‘请家长’也不远了。   白盛举肯定没功夫去,去的是二叔白连州,当时正好也带着白竹清一起。   白竹清眼睁睁看着黑脸二叔被一个小女老师指点了一顿,然后一偏脑袋,看到白乐莹站在操场上作势欲走,另一个女生则是跪在地上抓她的手。   挖槽小妹现在精神世界这么丰富了?   白竹清瞳孔地震。   白竹清眼界大开。   白竹清有一种被妹妹抛弃和背叛的感觉,还混杂着一种‘她终于长大’了的莫名欣慰。   后来白乐莹几个周末也有回家吃饭,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次比一次漫不经心。好像回来就只是走个过场。   妈妈说:“乐莹是在忙着搞乐队的事,是用洋夷传过来的一些乐器进行演奏和歌唱。”   白竹清对这个没兴趣,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小妹有了自己的生活’,听白想那么说顿感不妙。   不是——乐莹现在已经不要我了哇!   她本来就对‘姐姐’这种身份没什么敬畏的!就算寒假回来也肯定是天天逮着往外跑,她就知道和那几个同学凑一起聚会!   她是想和白想好好解释,甚至对那一晚的行为作出道歉的。   但是白想不给她机会,当场说完就把门关了。   “……”   白竹清顿时想起了当时在操场上看到的一幕。   我跪下来拉着想儿姐的手求她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心转意?   琢磨了一会,白竹清觉得自己敢这么干的话,就连白天练剑的二人世界都不会有了。   白想则是没想太多。   冷落白竹清也是为了惩罚她,让她尽量认清自己的定位。而白竹清天天看到她下午出门,自然是去执行镇妖司和招职司的委托任务。   这两个机构的委托任务是可以并列的,有些是清缴妖潭,有些是去丛林深一点的地方调查妖兽数量异常的原因,每次完成并列任务都能同时在两个系统内灌注积分。   斩杀妖潭的机会不多,因为一般的妖潭并不需要镇妖司出手,督检司派几个人就可以解决。   这种解决未必是根治,只要确认妖潭没有大危害且不具成长特性和传播特性,督检司只会告诫周围人不要再靠近,对妖潭存在听之任之。   白想有时候回来太晚,就是对委派收获不满意,自己一个人加班跑去那些妖潭怪谈的传说地点,破解妖潭后杀了祭剑。   如此,她的修为也在稳定提升。   而晚上临睡前没了白竹清捣乱,白想也是得以有空去研究化炁之后的新道途。   这一天晚上,她洗完澡坐在书桌旁边,面前摆放有一本摊开的古籍,正是此前从白人塞雷多处骗过来的《伏虎罗汉经》。   这是一本武经,里面记载了一套拳术、一套棍术、一套剑术,还有‘贲灵虎’的观想要点和专门配套的‘灵虎心脉图’。   观想图则没有记载,那是更珍贵的宝物,也不知道现在是在贲灵剑道手里还是在离开大虞的伏虎寺手里。   白想觉得应该是前者。   而实际上,她能知道这么多内容还是依靠神魂异能。   古籍本身有多处破损,字里行间到处都是涂改的痕迹,正常观看晦涩难懂,更不要说提取精要和参照印证。   多亏神魂异能。   一次偶然的尝试,白想发现——当她将神魂异能加持在耳朵上时,她就能隐约听到从古籍里传来的呢喃低语。   这些低语并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就只是陈述、补全经文内容,在难懂的地方还附带有解读。   白想估计,这可能是因为自己拿到的这本书是作者亲笔撰写而成。   亲笔撰写,书写时作者的神魂精气融入字句,强大的意志直到今天依然勉强留存,只有神魂格外强大、神魂尤其特殊的人才能听到学到。   而她上次得到《朝元化炁经》就没这种福利。   因为那是手抄本,还是妖仙道的喽啰抄的,自然不可能有神魂意志拓印下来。   这解释了为什么塞雷多会把这本书当做垃圾。   不是落在白想手里的话,它的价值确实不大。   “贲灵虎的观想图大概率在贲灵剑道手里。”   白想思索。   修剑道,则人人要观想妖潭凝相,凝出妖潭外相,以内在心相驾驭妖潭外相,这就是为什么剑道神通和妖力凝成的剑气也被称为‘外相力’。   都是相,心相只能干涉人体内景,妖力能勾动神通,形成妖力剑气对外界造成各种破坏,那妖力当然是属于外相的力量。   道家学说里也有说‘外相’是‘外景’的,这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剑道要凝妖潭外相,我这化炁之路却只凝本我相,也就是人相。”   “那按这个道理,每个人的心相各有不同,如果此法能够普及,会不会根据每个人心相的不同,化炁后附加的能力神通也有不同?”   她想到这个,是因为她最近考教白竹清的修炼进度,发现她化出的炁远远不如自己的锋锐,反倒是在控制力上极为突出。   这也导致白竹清修炼神鸣剑术突飞猛进,各式振决一日千里。   白想研究《伏虎罗汉经》主要是有两个目的。   第一:看能不能汲取他家精华,把‘灵虎心脉图’的优势学到手,在自己当前的心脉图上再做优化。   毕竟她当前的心脉图,虽然是达成了内循环的条件,但却不能说是最优解,还有继续优化的可能。   第二: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贲灵虎的观想要点和修炼内容中,总结出‘化炁凝形’之后的路。   化炁对凝相。   凝形对紫气紫血。   那下一个炁道境界应该是大境界了,直接就要对应剑道的紫丹。   所以下一步是凝炁海为炁丹吗?   归元抱丹,佛道两家也有提倡这样的境界。   大体来看是这个路子没错,但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这两项任务都非常重,尤其是计算量巨大,白想这一个月几乎天天晚上临睡前都要唤出神魂体尝试,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今晚也是无功而返啊……   有些感慨,不过白想已经习惯。   擦拭过‘非想天’,她抱剑入睡,一觉起来又是天亮。   “嗯?”   一睁眼就感觉旁边覆盖有一道阴影,白想立刻坐起身子,看到项娴穿着宫裙坐在床边,手里正在翻看《伏虎罗汉经》。   “警惕性还行。”   项娴头也不抬的道。   “拿到了伏虎经没有轻举妄动,不错,看来我让你修身养性的话,你是真的听进去了。”   “老师?”白想皱眉。   “起来洗漱吧。”项娴对她笑了笑。   “等吃过饭,我传你玉明剑道的根本之法——玉神明心。” 第四十八章 玉神   今天是周末,白家几个小辈从学校里回家吃饭。惯例受到了住道弟子们的百般恩宠。   白茂许神气活现的踢步进门,身后跟着戴墨镜的马越。   今天马越一身黑西装加墨镜打扮开车去接他,一开口就是‘大少爷’。可让他在同学跟前狠狠涨了波脸面。   白茂许觉得这个马师兄真是太懂事了,太会说话了。   谁说马师兄木讷呆板的?   这简直是七窍玲珑心嘛!   实际上马越只是觉得白家第三代只有白茂许一个男丁,不是大少爷也必须是了,再加上白连州和白盛举都是那种比较古派和传统的人物,他天天住道耳濡目染,见到白茂许也就顺势说了。   白茂许得到的恩宠还不止于此,过了座堂后遇到陈实,这位富家大少立刻递了一个东西给他。   白茂许一看。   好家伙,居然是一款触屏手机!   “这东西你私底下玩,不要带到学校去啊。”陈实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告诫他,“不外卖的!管控很严!就怕你们学校有小孩看到了生出歹心,到时候哥几个可没法天天陪你,知道了吗?”   白茂许把头直点,已经喜不自胜的在上手了。   “我也想当十四五岁的初中生享受宠爱啊……”   远远看着这一幕,胡狐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   旁边的练站功的陈静闻言抹了把汗,对她说道:“其实狐狐你不说的话,别人确实会把你当成十四五岁的初中生的。”   嗯?   胡狐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低头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陈静是在暗示什么。   “好你个静静!站住别跑!”   “站功是在拉你的筋骨。”旁边院子里,许束正在给连锋和另外几名早到的弟子讲解养神阶段的要点,“是方便你们练皮练肉。”   “练站功,不要光站。”   “筋骨如弓弦,注意张弛养护,防止练的过了留下隐患。”   日子久了,许束这二师兄的地位也稳固下来。   再加上他性格温和,无论谁来求教都愿意详细解答,本身修炼也极为刻苦,不少弟子已经对他有了敬畏之心,暗中将许束视为榜样。   今天早课,白盛举很罕见的出来了。   “剑!不只是兵器!”   “妖力凶悍驳杂蚀心,人理清明克己守正!”   “自1600年前太祖开国,我大虞硬是在群狼环伺、妖邪四起的乱世中创出如此宏伟景业,靠的正是这煌煌大道——以人理驭妖力,封‘妖潭’入剑,凡人之力可以通神!”   “所以今天,我要考教你们的守正之法……”   似曾相识的场景,又一次在道场内复现。   只是这次,白家人都看得出来,白盛举的气色比一个月前又有质变,不但脊背完全挺拔回来,那浑浊的眼睛更是恢复清亮,看人的时候不怒自威,身上透出一股锋锐的气质!   爷爷应该要突破了。   白想看到白盛举就知道,他距离堪破凝相已经不远。   白盛举境界早就到了,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有突破,纯粹就是身体太差形成拖累。   要靠白想用振决消除淤血和囊肿,再用‘蝉蜕法’,从外出学习的外法改回‘神鸣剑道’,中间过程非常麻烦。   项娴并不参与餐食和早课,白想接受了众弟子和小辈的问安,对着白乐莹张口问道:“你们学校,最近有没有出什么变动?”   白乐莹愣了。   她天天上课开小差,哪里知道什么变动。   “我知道!”白茂许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举起右手,“大概就几天前吧,学校教我们新广播体操。”   “哦对!”白乐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附近还有几名家里有读初高中的弟子,也都附和说确有此事。   不只是教了新体操那么简单,练的好的人还能被学校赐下练养药丸,说是吃了可以强身健体。   “那药丸长什么样。”白想又问。   “白色的,闻起来很香。”白茂许说。   “那你吃了吗。”   “我没有!我懒得上台……多丢人啊。”   “乐莹呢。”   “没有。”白乐莹也摇头。   还广播体操。   每次做早操,她双腿杵在那都懒得动。   “很好。”白想听完后点了点头,等几名外门弟子走远后才再次出声:“就保持这样,哪怕送给你们吃也不要吃。”   啊?   俩小辈还以为耳朵出问题了,这教唆自己不学好是什么情况?   “想儿,是药有问题?”   白盛举坐在首座喝茶,闻言深深蹙起眉头。   “我不好说。”白想摇头。   “但能不吃就别吃。”   “我们不缺练养的药。”   听完这话,白乐莹懵懂,白茂许蹙眉。   其他年长几岁的内门弟子则是若有所思,暗中把此事记在心上。   后来陈实过来,听说后恍然:“这说的是‘洗髓丹’吧?”   “其实就是道内推广的一种新药,说是相比之前的药力量更猛些,我老爸说有点揠苗助长的意思,应该是为了选出那些身体素质特别优秀的,然后推行一套新的升学制度。”   “新的升学制度?”众人好奇,“什么制度?”   “就——现在不是有文理和剑道嘛。”陈实摊手,“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新加一个‘身考’,评定标准不清楚,但只要‘身考’分高就可以保送。”   那估计就是为科技战衣搞的人才储备了。   白盛举和白连州对视一眼。   自比剑以来,白家已经坚定站在了传统派这边,弟子被选上——哪怕只是展现出考虑新务派的兴趣都不是好事。   白想的叮嘱是正确的。   药不能吃。   早课彻底结束后,白想才在白竹清的尾随下返回院子。   这个笨蛋妹妹其实早上一直跟着她在,但白想不跟她说话,她也不敢主动凑上来打扰白想。   她今天怎么开始装大家闺秀了?   白想好奇。   印象中白竹清是很不要脸的,尤其是私下相处,‘姑姑’喊的毫无心理负担。   “姑姑今天是要和项姨学剑么?”   见她看来,白竹清也不好再装哑巴,露出浅笑询问白想。   白想点点头:“不错。”   “那我在外面等姑姑。”   白竹清躬身退了一步,显得非常知书达理。   ?   白想脑门升起问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现在没空。   等我学完东西再来管你。   她却不知,白竹清已经决定‘卧薪尝胆’。   想儿姐,你不是那个把感情送出去的人,自然无法理解我的心情。   白竹清盯着关上的院门,目光坚定。   她已经想好,要尽量留在白想身边,把白想教的都学会,甚至练到比白想还要厉害。   到那时候,这段感情怎么发展,可就不是想儿姐……你一个人说的算了。   “来了。”   项娴坐在院中晒着太阳,等白想走近,她抬眼问了白想一个问题。   “你觉得心相具体是什么东西。”   白想顿了下:“内在的自我。”   这是她猜的。   从自己和白竹清不同的化炁效果上推出来的。   自己两世为人,希望挣脱一切束缚,凭一把剑斩尽阻碍,所以炁的特性是切割和锋利。   白竹清满脑子脏东西,又有恋母情节,对自己这个姐姐有极深的依恋和……说难听点叫‘占有欲’,所以她化炁之后,炁的特性是入微操控。   而化炁的来源是心流之力,心流的来源就是心相。这显然就是不同内在自我的体现。   “说的对。”项娴点头。   “人都有欲望。”   “欲望会干扰我们的心相,让我们坐立难安,无法静下心来求索道途。”   “很多人都想控制心猿意马,但没能成功。”   “这方面的隐患越到高深境界就越明显,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压制不住妖潭污染,导致力量破封失序。”   那她跟我说这些东西,意思是‘玉神明心’能解决问题?   “正如你猜的那样,只要修成我玉明妙法,不说根治吧,但也能让你几乎不再受心猿困扰,大致掌控住自己的欲望。”   项娴再点头。   “接下来,我说一句,你跟读一句。”   白想点头:“好。”   “人欲难缚。”   “人欲难缚。”   “不锁心猿。”   “不锁心猿。”   “玉神请命。”   “玉神请命。”   “盗天之机。”   “盗天之机。”   ……   这口诀繁杂,一共居然有两百多句。   白想一边跟着念一边尝试理解意思,心里逐渐升起一种荒唐的感觉。   不是。   这玉神明心。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是要在内景里温养模拟出第二相,化作‘玉神’,然后将其作为工具使用,一切锻造工事和研究操作的公式化流程都可以刻录给‘玉神’,让‘玉神’在流程期接管一切。   比如搅拌药剂的角度计算,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人力第二次想复现根本做不到,但有‘玉神’辅助就很轻松。   那这不就是内置AI吗。   念着念着,白想兀自陷入沉思。   她有神魂异能,心智毅力坚定的可怕,心猿心魔算不得困扰。   但这不代表她就不需要‘玉神’了。   比如从《伏虎罗汉经》上延伸出来的两个难题。   有‘玉神’的话,演算起来定是更快捷的。 第四十九章 翻倍   ‘玉神明心’不愧是玉明剑道的根本之法,光是对白想讲解它的入门法和练法细节,项娴就耗费了一整早上外加小半个下午。   它的修炼条件极为苛刻,不但要弟子拥有非同凡响的心智和毅力,还得有专属的修炼天赋。   什么意思呢。   假如一个人修炼其他法门非常厉害,天赋可以说世间罕见。但他未必能修成‘玉神明心’,有极大的可能连门都入不了。   它需要的天赋是‘修炼玉神明心的天赋’,其他的一切天赋在这个条件前统统失效。   而即使满足了这些条件,知道了‘玉神明心’的入门法、练法,也还是欠缺最关键的一步——让教授者帮助自己在内景中‘点灵’。   ‘点灵’并非什么玄妙手法,单纯就是入门法的最后一步。   类似于师父藏招不给弟子学全,这里拆出来只是为了防止法门外传。   “我观你心智言行不似常人,遇事冷静不慌,自主意识极强,便猜到你有不小的可能契合玉神。”   小院内,项娴抬眼看向白想。   “口诀和关窍我已和你说道清楚,现在你有哪些不懂的,可以问我。”   白想刚答应做她弟子的时候,她那兴奋劲压根不像个长辈。现在反倒沉稳下来,只是坐在那里就不怒自威。   白想确实有些不懂的地方,一一说出来找项娴指点,结果项娴越是指点就越是惊奇。   不是,她问的问题为什么那么怪?   明明都还没开始练的,为什么问的却是‘玉神老手’才会困扰的难题?   这些问题项娴听过很多次,但那多半都是来自于自己收的其他亲传弟子,是他们沉浸此道一段时间后才会自发遇到的一些阻碍。   结果白想现在就能问出来,这可太让项娴感到吃惊了。   实际上这并不奇怪,因为白想从一开始就堪透了玉神的本质。   人工智能、脚本、虚拟机、子线程、肉鸡……大概是类似这样的东西。   那她直接把玉神当成这些东西来假设提问,项娴当然会感到惊奇。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奇葩的问题,比如‘玉神能不能用来养小玉神’、‘能养的话小玉神最多能养几个’、‘我能不能同时控制许多个玉神来算东西’等等等等。   “停!”项娴实在受不了了,看向白想的眼神变得无奈,对她说道:“你这话要是给同门听到,他们可能直接就要对我请柬,让我不要传法给你。”   不然呢?   你听听这逆徒说的是什么话,她居然还想把其他人的玉神给连起来?   什么意思,你想学那吕然当操偶师啊?到时候一个人控制全体师兄师姐,好让他们帮你干活?   没有一个玉明剑道的核心弟子可以接受这样的‘恐怖分子’在身边活动。   她就是说:哪怕玉明剑道因为玉神的原因,门下总是出‘科学怪人’,但这种思想也太离谱和太超前了!   便宜师父是否有些太保守了……   白想被项娴训了一顿,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就是把互联网的概念套进来而已,明明大虞现在也进入现代文明了,她以为这种想法是可以堂而皇之交流的呢。   “为师是低估你了。”项娴看着她直摇头。   这哪里是有不小的可能。   仅从思维想法的角度来看,白想和玉神可以说是天造地设,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光说不练假把式。”项娴又道,“我看你了解的也差不多了,来,现在你就行功试试,我给你护法。”   白想仰头:“那‘点灵’……”   “你是不喜欢别人进入内景?”项娴一眼看穿她想的什么,“本来就不用进,我在你眉心一点即可。”   如此,白想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当即摆出了‘凌空剑禅’的架势,开始按照玉神法门凝聚心流。   咦?   项娴看的又是一怔。   这‘临空剑禅’,也就是‘半跏趺坐’,她在别的地方也曾见过。大部分都是摆不出精髓,能摆出气质的都是那种白须老僧。   但她这个新收的弟子,明明外貌形象跟和尚没有半点关系,这姿势一摆,居然又有一分淡薄的禅意,又有一分飘渺的仙气,给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妙感觉。   白家好像是有礼佛。   但是对经文道藏的解读不是深厚到一定程度,可养不出这样的‘出尘气’啊……   舒展眉头,此事项娴没有多想,开始仔细盯着白想的脸,时刻准备着上手纠正。   想要塑造玉神,第一步是从心相里分出一部分,作为玉神雏形。   人体有神,其名为我。   玉神可以说是除‘我’以外的‘第二神’,那当然不能用别的东西来作为道基,必须是用真我的一部分进行培植。   按照项娴的说法,这一步最难。   因为这个世间大部分人都是感受不到内景的。   甚至有很多入了道的,觉醒了心相,他们也就能隐约模糊的感觉到体内是有这么个东西,要他们准确说出这东西在哪,什么位置,长什么样,他们顿时就一摸瞎了。   此为第一难。   还有难处,便是即使能将意识降临内景,怎么控制‘我’——怎么控制‘心相’分出力量,这又能难倒一大批人。   道理很简单,把‘心相’当成人体内的一个器官即可。   人能控制肌肉拉伸,可以做到张嘴、摇头、张开五指。   但只有极少数人能做到扇动耳朵,扇动鼻翼。   至于控制内脏等内部器官那就更不可能……控制‘心相’的难度还要在此之上。   但是,这难倒无数人的天阙门槛,在白想这里连水沟都不算。   别人做不到扇动耳朵,她能。   别人做不到心脏停跳,她能。   神魂异能使得白想对自我有绝对的控制权。这也包含了对‘心相’的掌控,使得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入门第一步:令心相分流,在内景中形成一枚小小的种子。   再按口诀,把种子当成人体对待,将独特的‘玉神路径’刻画上去,也就几次呼吸的功夫,白想眉心处就亮起了一枚形似火焰的红色竖纹。   ???   项娴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老娘当年到这一步练了足足一年,一年啊!   就这师父还高兴的手舞足蹈,当场在她面前表演求雨!   你这成型才多少时间?   有没有十秒?   “老师?”   白想已经把入门法做到最后一步,只差‘点灵’补全最后的路径,闭着眼睛叫了一声,语气微微有些上扬。   “……”   项娴黑着脸,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朝白想伸出右手,用食指点向那红色竖纹。   与此同时,项娴自己的眉心也浮现出一枚一样的竖纹。   竖纹闪过一道红光,快速传遍她的身体,从手臂一直蔓延过来,落在白想眉心处轻轻一点。   顿时,种子最后的路径补全。就像一枚卫星环绕着心相光团缓缓旋转。   而在白想的体悟中,‘玉神’每多旋转一圈,她心底就会自然涌现出大量对‘玉神’的操控法门。   忽然,她睁开双眼,左手抬起在半空虚握,掌心凝出血色炁煞,就像气波那样爆了出去。   “砰!”   空气传来沉闷的炸响。   动作不停,白想又做了一个朝向侧边‘撩手’的举动。   “砰砰!!”   又是连续两声炸响。   原来如此……   亲身实践过‘玉神’的妙用,白想这才意识到,这玩意并不是只能拿来搞科研而已。   如果这种‘凝形炁爆’也算一种神通的话,那么正常她想释放一次,时间肯定要超过一秒,释放第二次估计得拉到两秒后了。   但如果把流程刻录给‘玉神’,在战斗的时候就根本不需要分心操控,‘玉神’会自己帮她复制粘贴——前提是她的身体和心脉承受的住,也有那么多炁用作消耗。   那这等于是同境界内战力加倍啊。   白想沉思。   原理很简单:限制一个单位时间,原本她在单位时间内只能使出一式剑招或者一式神通,但通过‘玉神’刻录复制粘贴却能瞬间使出两次。   那这岂不是意味着敌人在单位时间里要同时面对两个她的攻击?   这还不是加倍?   这强炸了好么?   终有明悟,白想抬头看项娴,对她问道:“这东西好用……老师为何只强调用其工事作业?”   她也是刚得新法,喜不自胜,下意识的也就问了。   “……”   项娴听完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和华安秃驴在隆华寺门口道别的场景。   华安当时问她是不是打算传法给白想,她是抱着炫耀的心态告诉华安:“玉神明心并不是专精工造的法门,她若喜欢,只用于战斗也没问题。”   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辅助一次工事作业,所有流程都是一板一眼被钉死的,脑力其实还能承受。   但辅助斗战,根据自己和敌人动作的不同,场景的不同,玉神的计算量会暴涨超负荷!   刚才那一幕虽然不是和人斗战,但她‘拷贝’完并不见任何疲态,轻松的就像吹了口气。   这简直是……   简直就是……   白想等了一会,见项娴一直不说话,这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表现太惊人了。   “我可能,天生比较精于数算?”   顿了顿,白想试图安慰项娴。   “我觉得,嗯……专精工造也没什么不好……” 第五十章 抱丹之路   项娴大致是自闭了,从袖里摸出一个玉盒交给白想便起身离去。   白想目送她走,打开玉盒看了看,里面赫然是十粒化妖丹。   这是好东西。   体会过自己吃东西有多麻烦才知道被人喂饭的好,白想这些天杀妖祭剑累死累活,还真比不上化妖丹提供的养分充足。   一粒化妖丹五十年道行,虽然喂饱‘非想天’后再转化的血炁肯定没这么多年份,但绝对比她跑十几天‘捕猎’来的丰厚,白想自然不会嫌弃。   ‘非想天’在她打开玉盒后就开始传递出那种急迫的意思,白想当即给它喂了一粒,看着丹丸在刃口快速消融,化作血雾被剑器吸收。   然后又是一股精纯的炁劲反哺回来,炁海再次壮大了一分。   站在院中,白想忽然福至心灵,凭空生出一股感悟,那就是这种扩充增幅是有上限的。   现在她还没有摸到这个上限,但隐约已经有了感觉,即在不久的将来炁劲将无法继续扩充,这条路仿若走到尽头。   那怎么办呢。   参照剑道的进境之路,就得抱丹。   马力是能量,人力是能量,妖力是能量,炁劲当然也是能量。   是能量就可以被改变性质,虽然白想目前还没法实践证明,但她觉得可以一试。   于是这几天,她几乎都窝在厢房里不出门,就连白天教白竹清练剑的事宜都暂停了。   天天不是修持就是研究‘玉神’,不断尝试开发‘玉神’的妙用。   ‘玉神’当真是好东西。   白想一开始可没指望这东西给自己带来战力层面的直接增幅,只是拿它当做算术的脚本期望。   而‘玉神’也确实达成了这个期望,白想修持前只要将针对神魂体的操作步骤和运算目标刻录给‘玉神’,那么在她修持期间,‘玉神’就会自行代她运转,让她一边修行一边还能演算‘灵虎心脉图’。   人类发明计算机之后是什么感受,白想现在就是什么感受。   这太爽了。   效率提高的太多了。   之前预估要算近百个夜晚才能算出来一条新脉络,这才开着‘玉神’转了十天,居然就已经有了眉目。   她直接驱动神魂异能,根据运算结果改了自己当前的循环图,顿时感觉在不动用神魂异能的条件下,心相、神魂和身体的契合,对身体的掌控力又有提升。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将自己关于‘归元抱丹’的想法委托给‘玉神’,让‘玉神’在神魂体上帮自己实验。   甚至还抽空分了点算力出来,帮白竹清也算了一套新循环图。   只是白竹清没有神魂异能,这东西给她也没法用。   如此‘放纵’了十天十夜,白想终于发现这样高负荷运转‘玉神’也有代价。   首先就是她的精神问题。   ‘玉神’的算力不是凭空来的,本质上是调用了她大脑的算力。而算力负荷运转势必会压榨她的精力,这导致十天内她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反馈出来就是越来越嗜睡。   而且消耗巨大,每天吃下的食物是原来的一倍以上,光进食就要浪费不少时间。   这样下去,‘灵虎心脉图’还没解析完就会有猝死的风险。   一般人到这里还真不一定能刹住车,因为‘玉神’这东西,不客气的说对于任何刚得到它的人都可以说是一套辅助外挂。   体会它,使用它的感觉太美妙。那是精神层面的升华,这其实也是有成瘾性的。   但白想在发现问题后立刻退出了这种状态,强迫自己回归适应当‘普通人’的感觉,而且这一适应就是三天。   三天来,她重启了针对白竹清的剑术教习。尽量多吃高热量食物,多喝参汤,每天也不修持练剑做运动了,就学白盛举那样天天躺在躺椅上靠着。   白竹清完全看不懂她这是在搞什么,试探性的警告白想‘这可能会发胖’,被白想捏着白丝小脚振了一个小时。   “姑姑就知道欺负我!”   爬起来的白竹清气呼呼的逃出了院子,临走还不忘撂下狠话。   “姑姑等着好了!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这样欺负姑姑!”   我就怕你等不起。   白想坐在那面无表情。   这臭妹妹的小心思她已经是摸透了。   想在修行上超过我,来自己主导一些东西……这想法挺好,有这种心气也值得夸赞。   但是你超的了吗。   白竹清虽然已经显现出炁的特性,但她距离真正化炁完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而白想,已经在根据‘灵虎心脉图’开创前路。   虽然还没有真正功成,但她有预感,距离她创造出化炁体系的抱丹之路,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了。   三天静养结束,白想今天打算出门做做委派任务。   但被项娴堵了回来。便宜师父让她进屋,然后仔细检查门窗是否真的都关了。   这是做什么?   白想盯着她,有些疑惑。   “你这些天的胡闹,为师其实都看在眼里。”   转过身,项娴咳嗽一声。   “你知道为师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找你吗。”   这有什么难的……   白想即答:“因为老师想让我自己堪透,自己从那种状态里出来。”   “不错。”项娴点头。   “玉神明心,玉神明心……为什么后面还有‘明心’二字,就是因为只有明心克己才能驾驭玉神。”   “玉神加持下,人能屏蔽掉大量本能欲望,全心全意沉浸数算和工造。”   “但依赖玉神,沉迷玉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的欲望!”   “你能自己止住,为师很欣慰。”   项娴没有夸大其词,而且也是当真为白想的心性感到震撼。   是的——震撼。   相比白想已经极其不当人的天赋,她的心性才是项娴当真感到无法理解的。   项娴刚养出玉神的时候,沉迷其中快三个月,天天拿师父的灵丹补药当零嘴吃,以此补充脑力消耗。   而且她自己没能走出来,是靠师父点醒才停下来的。   为了戒除那种感觉,她不得不静心修养了半年时间。半年后才觉得自己真正做好了准备,可以尝试去驾驭玉神,而不是被玉神驾驭。   她的弟子也一样。   甚至她的师父也一样。   就只有白想不一样。   能够自己意识到,而且自己走出来。   这到底需要多大的克制力和毅力……这心性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老师还有别的事吗。”   白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她惦记着项娴刚才检查门窗的举动,怀疑她是又有好东西要给自己。   她猜得不错。   项娴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次不是从袖中,而是伸手到胸前衣襟之内,从某处掏出来一只白玉小瓶。   “玉神丹。”   “主药是八百年份的‘灵王参’。”   拿着小瓶递向白想,项娴终于露出笑容。   “想维系玉神,光靠常规的食补是不够的。”   “这里面有十三粒丹丸。”   “你三天吃一粒,可以填补供养玉神而导致的亏空。” 第五十一章 剑道前景   接过瓶子,白想拿在手里看了一眼,抬起头来道:“多谢师父。”   即使不算传授玉神,就光看项娴从多方面为她着想的心意,这一声改口也是值得喊的。   “这不算什么。”项娴嘴角一阵颤动,还是竭力维持住平淡表情,“只要你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抱丹、养出神胎,就算回报这一切了。”   神胎?   白想又听到新词汇,对项娴说:“可否请师父讲解一下,剑道前路的境界划分。”   我还以为你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呢!   项娴颇心里感慨的道。   白想之前从来没问过她这方面的问题,这不正常。   这天底下,有谁加入一个行当,不是先了解一下这个行当的发展前景?   其他弟子恨不得第一天就问她要怎么成就‘剑主’,这白想倒好,一练一个不吱声,就硬是憋着没找过她!   “‘神合凝相,血气成丹’,这个说法你听说过吧。”项娴开始给白想讲解。   白想点头。   她听到的说法不太一样,不过大致是一个意思,都是直指凝相之后的第三个大境界,剑道‘紫丹’。   “我和白老哥聊过,他说你熟读佛道经典,那这里我先问你一个问题。”项娴点头,“你是否认同很多古代的佛道大家,认同他们说剑道路线是‘有待考证’的这类说法?”   一听这话,白想就想起‘文罗禅师’在《朝元化炁经》里记载的想法。   顿了下,她轻点下巴:“有部分认同。”   “你很诚实。”项娴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   因为但凡是个从小熟读佛道经典长大的人,几乎没有不对剑道抱有质疑心理的,无非就是程度多寡而已。   “那如果我要告诉你……”项娴语气微微拉长,“这种质疑确实是有道理的呢?”   什么意思。   白想终于蹙眉了。   还有自家人揭自家底的。   “你肯定听说过很多关于剑道的隐患,比如妖血返祖、失序破封、污染异化……”项娴开始数落这些‘剑道歧路’,每说一个语气听起来就严肃一分。   “尤其它的力量来源居然是妖潭,是通过收纳妖潭,将其利用而产出的妖气妖力。”   “这种修行体系……别说佛道两家在抵制了,就连很多剑士也不敢说它是正路!不敢说自己老朽后能得善终!”   这话听起来是真大逆不道,但仔细想也确实是有它的道理。   毕竟确实:把妖血返祖、失序破封、污染异化这么多歧路副作用摆在眼前,有谁敢说这条路是正确的呢?   之所以都没人提,不过是因为这是人族当时能找到的唯一解,不走这条路就只能沦为妖兽血食,子子孙孙都翻不了身。   “所以我们也在想办法。”项娴再点头,“从上古时期就在寻找更好的解法。”   “这个解法就是,彻底将外力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而‘紫丹’,就是剔除妖潭隐患的第一个台阶。”   先停了一会,等白想消化完这些内容,项娴才继续介绍起‘紫丹’的细节。   “凝相起,剑士积攒三千年道行冲击紫丹。”   “你可知道,这个‘道行’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一年道行又是多少?”   这个问题白想自己就思考过,当即回答:“应该是平均数下,一年之内,一个人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能够提升的道行。”   只可能是这么算的。   其他的算法都太乱,只有这么算,一千年道行、三千年道行才能有一个量化的标准。也才能解释两百年都活不到的人族修士要怎么去计算更长的千年。   “没错。”项娴笑笑,“三千年道行才能冲击紫丹,其中一千年道行紫气,两千年道行紫血,这个过程其实就是在强化修士的肉体。”   “妖潭是外相,于本我不纯。从紫血开始便要尝试用自身鲜血包裹妖潭,将其归化。”   “一旦归化成功,紫血化妖成丹,妖潭的性质便会开始发生改变,连带的也会让修士对妖力的掌控、尤其是肉身强度大幅提升。”   “到了这样的‘紫丹境’,先前凝相时那种人族修士惧怕近身的情况,基本就不会再出现了。”   “那我是否能理解为——”白想出声,“从‘紫丹境’往后,主要目标就是将紫丹里的妖潭彻底炼化?”   凝相到紫丹,只是刚刚开启这个过程。   但从紫丹再往后,显然就是要考虑把这个过程彻底走完。   “你的悟性也不错。”项娴肯定了她的猜测,“就是这样的——突破紫丹后就要开始修士道途中最危险的过程:紫丹九转。”   “一转一重天,分九次将妖潭彻底炼化。每一次都是在拷问自己的内心,每一转都可能被妖潭污染化为‘妖岁’!”   妖岁?   白想记起余河也提过这个名词,听起来就不是一般的妖物。   “妖岁专指那些由人族修士污染堕化的东西……”   项娴语气压的极低。   “它们非人非妖,比妖物更加狡猾残忍,而且因为在堕化前就具备道行基础,力量也是极为强悍。”   白想问她:“我要如何识别妖岁。”   “不用识别。”项娴皱眉,“弄不死你的肯定不是。”   “那能弄死的呢。”   “能弄死你的,是不是妖岁还重要吗?”   白想一怔,居然罕见的没有转过弯来。   “妖岁这玩意麻烦,所以大虞凝相以上的修士都是记录在册的,每个都有观察员,出了问题会立刻发通知警告周边地区,同时派人前往清缴。”   项娴却是错过了嘲笑高冷徒弟的机会,随口解释完就继续感慨。   “只有大勇气、大毅力才能堪破此关,摆脱被妖力污染的隐患。”   “从此剑中不再有妖,所有伟力归于己身,运转如意,操控自如。”   “这便是‘神胎境’。”   “神胎为我,恍如新生。”   “……”   “……”   说完这段,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白想拍马屁,不由低头皱眉看她:“你不觉得这很厉害么?”   看来她就是神胎境了。   白想心里笃定,表面则是露出好奇:“因为我听说剑道的顶点是‘剑主’……”   “剑主太远了。”没说完就被项娴打断,“那是古代圣皇的境界了——历史学过没?那些个一挥剑从天上召陨石的,我们不能和他们比。”   白想还是不依不饶:“那从‘神胎’到‘剑主’,还有几步?”   “……一步。”   “严格来说是两步。”   项娴沉默了一会才回答白想。   “神胎后面是一个极为玄妙神秘的境界,佛家称‘空想’,道家称‘先天’。”   “它神秘就神秘在没人知道该怎么进去。”   “甚至进去过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描述那段过程。”   “没有法门能借鉴。”   “没有经验能总结。”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历史上确实存在过范例,是只有跨过这个神秘境界才能成就‘剑主’,也确实有不止一位‘剑主’能为它的存在提供证明。”   “那说不定,人们会怀疑它根本就不存在。” 第五十二章 申请评估   项娴离去后,白想觉得需要消化一下今天的收获,便取出联络机,单独通知了搭档余河,说自己下午就不去了。   关于余河成为自己固定搭档这回事是桃朔华拍板决定的,她可能是觉得余河经验丰富,可以更好的在各种委托中指点白想。   余河秒回信息。   【破天一剑】:你放我鸽子!   【白芷行】:我本来就没说我一定去。   【破天一剑】:我不管!你放我鸽子!你必须请我吃饭!   【白芷行】:好。   ???   余河此时坐在一座公园的池塘边上玩手机,看到这句‘好’属实给他整不会了。   她怎么能这么诚恳?   她这让我怎么接话?   【白芷行】:光上次金水公司我就拿了不少酬金,但那次你也是出了力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分一部分酬金给你。   这人也太实诚了,余河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破天一剑】: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破天一剑】:我要连这个都眼红,那我还能出来演老乞丐?   他好像真的不在意。   白想判断他不是在装。   那就找机会请他吃好吃的吧。   比如一中门口的牛肉汤,味道好分量足,最重要的是价格合适,白想决定就请余河吃这家店。   【破天一剑】:对了,还记得上次你说要报考剑士证的事吗,我帮你申请的结果已经下来了,文件发给你,你看一下。   然后屏幕跳动一下,下面出来一份文件。   白想点进去,看到是一些评估证书还有表格的扫描件。囊括了她这个人从小到大的出生证明、小学成绩单、中学成绩单……甚至各种奖状和老师评语都在里面。   这并不夸张。   剑士的士既代表贵族阶层,又是孝忠道德的体现。   这本来就是剑士证申请的第一道关卡,倘若一个人本身天赋并不突出,从小到大又顽劣成性、目无尊长、不敬长辈,那他在这个步骤直接就要被刷出去了,连进行真正考核的资格都不具备。   而白想,从小到大基本可以说是模范学生。   成绩不一定是最突出的,但一定是最守规矩,最讨老师喜欢的。   她不会主动去团结同学、联络同学,但同学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她也很少惜身拒绝。   因此她的各方面评估都挺高的,同学评价拿了甲,老师评价也拿了甲。   得分最高的是‘孝’和‘忠’,均得了甲上。这可能是参考了她并非白家亲生,身为养女却能在白家陷入困境时做到不离不弃,理所应当有高评价。   【破天一剑】:这个评估是剑道协会做的,你不要因为陶行轩针对过你就怀疑那边全是一丘之貉,这个不会的,他代表不了那么多东西。   【破天一剑】:这是你的初审结果,综合评定是‘甲’。‘乙上’才能进入下一阶段,你这是过了,他们现在在根据你的情况来判定考核内容,这应该还需要近一周时间。   白想打字问他:“一般会有哪些考核。”   【破天一剑】:怎么说呢……剑士证这东西下限很低,很多公子哥儿上了大学就开始考,他们大学几年最多也就是铸个剑吧?所以给他们的考核任务基本就是去野外的外围杀杀小妖。   懂了,这是看人下菜。   【白芷行】:那我凝相才考,是不是亏了?   铸剑去考,目标是铸剑范畴的敌人。   凝相去考,那目标肯定也囊括凝相境的敌人了,这凶险程度是不能比。   【破天一剑】:不会亏的,因为剑士证也分四个等级,我说的那种最多能拿到乙证——家里关系再硬都突破不了。想拿甲证必须在考核中真正证明自己。   【破天一剑】:凝相境的话,他们一般会给你几个任务,你自己选,可能包括深入野外调查啊,临时飞去某个道市配合追杀通缉犯啊,甚至有可能就是咱们的老本行——处理妖潭。   【破天一剑】:哦对了!是有可能包含境外任务的!最近咱们和湿奴人关系不好,你眉眼有点混血的味道,可能会派你去那边干活。   余河说的很详细了,白想只是过一遍就大致明白,根据选择任务的难度不同,最终得到的剑士证品级也会不同。   甚至最高品级的‘甲上’证,任务还分为多个阶段,并不是完成一个就能拿到。   也就是说,如果一开始就奔着最高品级而去,那刚开始选任务最好就要选最难的那个。   因为剑道协会并不会告诉考生哪个任务有后续,这里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余河显然也是考虑到白想可能马上就要进行考核任务,让她这两天继续在家静修,争取把状态调整到巅峰。   他还和白想交代了拿到剑士证后有什么福利。   首先是国家俸禄。   有剑士证就不再是白身了,算是有了功名,每年可以根据证件品级领取钱粮,还有一些社会福利。   其次就是最重要的,反击权和防卫权,不再那么束手束脚。   从甲证开始还有权从剑道协会查阅卷宗,甚至从那边调取人手委派指挥。   好处多多,可以说想混得好就都要去考。   这样打完一大串字发送过去,余河先是自得一笑:“咱还是很会照顾后辈的嘛。”   然后一低头就看到白想的回复。   【白芷行】:你打这么多字不累吗。   【白芷行】: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在用什么交流。   【破天一剑】:……   【破天一剑】:那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你有种就接!   白想当然不会接。   东西都说完了,没有接的必要。她随手掐了余河的来电,设置成‘免打扰’模式,取出一粒‘玉神丹’服下,开始利用‘玉神’研究项娴描述的剑道前景。   玉神丹的药性可以用炸裂来形容。   一粒丹丸吞服下去,全身都像燃烧起来一样开始发热发汗。   撑过开头的发热后会觉得很舒服,就像跑比较烫的温泉一样,当真有一种在受补的感觉。   如此研究到天黑,项娴却是又来找她。   “你明天有空的话,可以跟我去齐大一趟。”   项娴扫过她被汗水浸透的发丝,对她的刻苦也是极为欣慰。   天赋高。   心性好。   还刻苦。   真就是完美弟子,能收到这样的弟子真是玉明剑道的福分。   白想记起余河原话说考核应该要等将近周,那明天大抵是有空的。   但是去齐大是要做什么?   “有老朋友邀请我去,顺带让我看一场好戏。”   项娴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会有很多年轻人,而且会有外国人呢。”   外国人?   白想蹙眉。   赤龙道这边能牵扯到的外国人,不是身为合资公司的青云制药、黑领公司、礁石公司一伙的话,那就只能是临近南岭的湿奴人了。   交流活动吗。   还是说真的有湿奴人敢来这边‘讲学’?   “这个一会儿再提。”   项娴往门外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白想听到一声雄浑的长啸,伴随升起的还有一股浩然壮大的气势和尖锐蝉鸣。   “恭喜。”   项娴笑着看向白想。   “白老哥蹉跎这么多年。”   “总算是跨出这一步了。” 第五十三章 明心(二合一)   白想跨进院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差不多是最后到的那个。   二叔白连州牵头,许束、白竹清、马越等人具是到齐,正用一种饱含憧憬的眼神看向场中。   场中只有白盛举,他的形象大有不同。   两个月前,白盛举形容枯槁,弯腰驼背,两眼浑浊,时不时还剧烈咳嗽,平时最爱干的事就是坐在院中仰望天上的云朵,偶尔回头瞥一眼内堂,或者拿出相册翻看。   两个月后,他脸上的皱纹消失了近半,腰背挺拔,目清有神,看起来比先前年轻二十岁不止,正手持一把古朴钢剑立于院中,四周那片紫色的妖气还未消散。   白想本来还不觉得什么,看到妖气颜色才愣了一下,走出人群迎向白盛举,抱拳点头:“恭贺道主。”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也参差不齐的送上祝贺:“恭贺道主(神功大成)!”   “什么神功大成!老夫又不是话本里的魔教教主!”   白盛举听白想道贺的时候还笑呵呵的,捕捉到夹杂的词句顿时大怒。   “都怪你!”陈实立马缩起脖子,用手肘捣了下马越的腰,“喊人大少爷就算了,你这套都是跟谁学的?”   马越依然面无表情,仿佛最先带头喊神功大成的人不是他。   白连州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画面,立马伸手点向陈实。   “陈实。”   “啊↗?”   “待会跟我去外面一趟。”   “啊↘↗?”   陈实瞪眼指着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是,二大爷你搞清楚,这是怎么能怪到我的啊?   正要举报旁边的师兄,这时他听马越小声说道:“我请你吃‘闻客来’。”   陈实当即板起脸:“那得五顿。”   “去抢。”   “五顿不行就四顿。”   “最多两顿。”   “两顿外加大师姐签名剑帖。”   “你做梦呢,三顿爱要不要。”   “成交!”   这边py交易刚刚达成,白连州的大手就伸了进来,从人群中拧住陈实的耳朵,揪猪一样给他揪出去了。   白想正在和白盛举说话,马越本来目不斜视盯着那边,忽然感觉周围的视线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没挪开过,这才迫不得已解释了一句:“这只是兄弟间的玩闹罢了。”   “噗!”陈静率先没忍住,直接捂嘴笑了出来。   住道也有一段时日,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这位马师兄是个怎样的人,没想到他还能给人这样的惊喜。   那边众弟子乐成一团,就连腼腆的许束和习惯cos马越的连锋都忍不住笑,气氛当真欢快无比。   白盛举谈话间看到这一幕,再看看站在自己身前的白想还有白竹清,不由感慨万千的对白想说道:“爷爷还能有今日,道场还能有今日,想儿,这几乎都是靠你一力争取。”   他们刚才聊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白盛举突破的契机,居然是黄迁打来的一则电话。   他打这个电话没有别的目的,单纯就是通知一下道场名义上的主人:南边丛林里的那块地已经完成了考察和登记,从他接到电话的这一刻起,神鸣剑道的祖地,将再次交归他们所有。   白盛举距离突破本就只差最后一步,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再也压抑不住一身气机,直接破境凝出一具‘惊神蝉’虚相,本人更是和虚相一道纵声长啸。   他的修为在过程中不断增涨,从初入凝相直接跳到深红妖气,再到紫红妖气,再到色相醇厚的正紫色妖气,这才终于趋近平缓,彻底回落稳固下来。   白盛举知道,这是自己困在六合圆满的境界太多年,厚积薄发之下才有这样的进步,主要靠的是他自己。   但若没有白想。   若不是白想用自身的优秀在开头帮他争回那一口气。   若不是白想以身涉险,杀退妖仙道,从柴敬元、柴萱父女手中夺回白家祖法。   若不是白想救了方孝淳的女儿,从而得到了万金难求的练养神药。   若不是白想比剑胜出,和乘风剑道了断因果,更是带动道场在周边扬名。   ……那他怎么可能会有‘靠自己’的机会?   回想当初,这些年自己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每天是怎样浑浑噩噩,望天消愁,白盛举就越是感觉白想回报给自己的恩情太大。   大到他站在这里,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心流,筋骨的酥麻,宣泄的畅快……居然有置身梦中的错觉,怀疑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他人到晚年产生的幻觉。   他的眼神开始恍惚,表情开始迟疑,身上的气势也在逐步回缩下降。   “啪!”   就在这时,白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强烈的振劲顺着脉搏传递进去,顿时叫白盛举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再睁眼,他恍然瞪眼看着白想,听到她对自己说道:“这不过是爷爷应得的罢了。”   “爷爷莫急。”   “神鸣剑道,还没有回到它该在的位置。”   “好好……”   白盛举拍着她的手背,看着站在跟前的白想连连点头。   他看过来的眼神很是恍惚,甚至有两道泪水滑落下来,表情僵硬近于木讷。   这一幕给了旁观的白竹清很大震撼。   她终于发现,原来爷爷一直以来的‘双标’都是有道理的:白想守住并捍卫了道场的一切,无论是白盛举凝相,还是白关山最近生意的红火忙碌,还是白连州的充实生活——甚至就连白茂许天天在玩的新手机——这所有的一切,几乎只维系于白想一人之手,维系于她手中的剑。   想儿姐看似不合群,也很少参与指点弟子,但实际上整个道场所有人都离不开她,她已经成了神鸣剑道的核心和灵魂。   再对比自己?   天天缠着想儿姐。   虽然也是在做正事,是在找她指点自己——但和白想需要挑起的担子相比,自己付出的那些汗水简直就像儿戏一般!   这种感觉极难形容。大致类似于突然发现同行的人已经远远将自己抛在了后面,那种黯然、自惭、失魂落魄……一下子就压的白竹清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想追上白想的脚步,想要帮她,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同样是17岁,她远没有白想那般妖孽。她现阶段能做的好像就只有乖乖练剑而已。   但是以她的天赋,要练到什么程度才能登堂入室,才能说帮上白想的忙呢?   想儿姐的脚步并不会停下,她眼中是包含了整个大虞,甚至囊括大虞以外的广袤世界的。   但白竹清却害怕她走的太快。   一不留神,就连拉长的影子都踩不到了。   当晚,神鸣道场难得摆出宴席庆祝了一番。   白盛举拉着白连州喝的酩酊大醉,白竹清则全程关注白想的动作,发现她只要一有空隙便闭上眼睛做调息状,真就是抓紧一切机会修炼。   散场后她和往常一样尾随白想。   但这一次,她却不敢再离白想太近。   白想也有留意到妹妹的异常。   稍一思索,便看懂是自己给人压力太大,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追了。   这是非常明显的了——前脚才夸海口要超过自己,后脚就被现实打击。白竹清这就是标准的自闭状态,连心中的胆气都失却了。   这种心态可不利于练剑。   白想蹙眉,在跨进院门前停下脚步。   她停步,后面的白竹清也跟着停步。   白想回头看她,观她肢体肌肉发力的动向,第一时间居然是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后退。   因为白竹清是真的有点怕了。   往常一口一个姑姑的喊着,但她心里还是称呼白想为‘想儿姐’,并没有真把她当做和自己母亲一般的人物。   但如今骤然发觉白想已是实质上的一家之主。   那此前种种逾越行径,她却是不太敢再做了。   她不敢。   所以她要拉远和白想的距离。   但是她又不甘心。   所以她还坚持跟着白想。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一想到事情莫名其妙就变成这个样子,她就觉得凄冷难过,站在墙边低垂着头。   眼前出现一双布履。   下巴突然被捏住,强迫自己抬起头来。   “回答我。”耳边听到压抑嗓音。   “你练剑是为了我吗。”   这……   白竹清瞪眼,却感觉白想的脸都隐蔽在夜幕当中,完全看不清具体表情。   “如果你练剑只是为了区区情爱,鱼水之欢,那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如何?”   “只要你现在说一声‘是’,那你就跟我回去,我陪你相拥厮磨便是。”   这!   白竹清微微睁大眼睛。   想儿姐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想要我吗。”白想语气越发冰冷,“我不但今晚给你,明晚一样给你,甚至什么时候你想都可以。”   “你是不是就得偿所愿了呢?”   “你是不是就,没必要再练剑了呢?”   轰!   听起来平淡冰冷的语气,落在少女心湖中却宛若炸雷。   她终于是清醒过来了。   彻底被白想疯狂的发言点醒。   是啊!   我总是痴缠想儿姐,让她教我剑术,不仅仅是为了和她相处。   还有一个我一直以来都没意识到的原因,就是我分明是懂的!我知道只有我在此道钻研精深,我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大虞社会,礼法森严,男女之防都还犹在。   女子之间若只嬉戏倒也罢了,但若白竹清摆明车马,公开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天晓得她会面对多少指责和反对。   想要挣脱这些束缚,靠一张嘴,靠语言辩解是没用的。   白天,白想在爷爷面前获得的尊重,她切实完成的那些事迹、壮举已经充分向她诠释了——只有束力于掌中,凝胆为剑锋,才能一剑劈开这浑浊世间,纵情挥洒自己的欲望!   “我……!”   终于领悟到白想的用心,白竹清心下感动,张嘴就想说点什么。   “不用。”   白想挪过拇指,按在她的唇瓣之上。   “你不用给我任何承诺,我不相信那些东西。”   “我想告诉你这世间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谁是能一直倚靠的。”   “你能悟到,这非常好。”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需要你报答我什么。”   “不是为了我。”   “更不是为了‘神鸣剑道’这空虚的名义。”   点醒白竹清,白想转身就走。   “……姑姑!”   白竹清在后面叫她,她也脚步不停,直接跨进去,关上了院门,只留妹妹一个人站在原地看向胧影,眼里闪烁光芒异彩。   想儿姐真的好特别……   白竹清难掩心中激动。   今晚和白想的这番对话,她收获良多。   不光是看到了白想的另一面。   也不只是叫自身醒悟,彻底脱离了‘孩童思想’。   最重要的是,她隐约感觉到,白想也是在乎她的!   哪怕只理解为姐姐对妹妹的那种关切,那也是关切!也是在乎!   明明自己都已经对她做了那么多……在现在看来挺过分的事情了,但她还是愿意维持这种关切不变!   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加鼓舞人心的吗?   白竹清觉得不会有了。   她也彻底摒弃掉了那种失落和此时才注意到的危机感。   因为现在的她百分百笃定——她最最特殊的想儿姐,能对她说出刚才那些道理的想儿姐,本身就是其理念最忠实的践行者。   这样的想儿姐是不可能对任何承诺有一丝一毫的动心的。   就只有我……   哪怕我也只到这个进度而已,但似乎,对想儿姐来说,我也已经是最最特殊的了……   另一边,轻声关上厢房门,白想解下剑鞘放在桌上,坐在旁边有些愣神。   脑海中诸多记忆翻涌上来,既有前世卧床的苦闷,也有此生放纵的畅快。   “随心所欲……吗。”   她蹙起眉,却是想起上次在这里看到妹妹给自己留的字条,然后意识到对方可能会有危险,那一瞬间从心底生出的慌张和愤怒。   我只是习惯了身后有只小跟屁虫……   她换了个坐姿。   是的。   她又点点头。   我从来不打算相信人间的情爱。和长生大道还有通天伟力相比较,这是太过于浅显苍白的东西。   但如果我成功了呢。   百年之后。   千年之后。   也许……我只是不想太过无聊而已。   闭上金瞳,白想的气机有刹那紊乱。   想到明天就要随项娴一同去齐大观礼,她索性去冲了把凉水澡,出来后拿起‘非想天’,参起了剑禅。 第五十四章 空途   第二天天亮,白想起床做过洗漱,挑选了一套仿古礼裙作为今天的着装。   不仅是因为要时刻向外界传达白家拥护传统派的决心,还因为项娴,她的便宜师父可是穿的一身紫色宫裙。   虞礼讲究弟子从师,这个‘从’是囊括方方面面的。   哪怕死板的连发型都要保持和师父类似,传出去非但不会遭人耻笑,反而会被夸赞为尊师重道。   所以最好还是这么穿,不会出错。   这套礼裙和白想之前穿的有些区别。   底色依然还是白色,以绣着金线的黑布腰封紧紧束起。   中间的衽边是黑边套黑线,一直蔓延到领口,在竖起来的圆润领子上绣有一朵黑色梅花。   最大的不同就是袖口,不再是那种广袖设计,而是将略显宽大的袖子在前臂处用黑皮长护腕束起绑紧,看起来既干练又不失美观。   再抬起黑丝脚,套上一双黑蟒长锦靴,白想坐在床上感受一番,最大的感觉反而是——这衣服要比之前穿的古服要紧了一点。   但并不是这样。   她半蹙眉头,目光落向自己胸口。   对于剑士来说,十五岁到二十岁都是长身体的关键阶段。   十七岁,确实还不算发育完全,继续生长也是情理之中。   有入道状态在平常加持,身体上的变化并不会给白想练剑带来任何困扰。   她又早就定好了不去搀和人间情爱,对于这种变化嘛,难得感到有些迟疑。   理论上,她是可以用神魂异能去控制、限制身体的生长情况的。   但她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   总有一种违逆自然的感觉,下意识就觉得这么做不好,会破坏身体先天而来的某种神秘平衡。   出来的时候还是用黑色发带扎了个马尾,白想先去和白盛举说明,自己今天要和项娴去齐大一趟。   玉明道主向来是交友广泛的,听说全程都有项娴陪着,白盛举也是非常放心,让她到地方之后可以给家里报个平安。   看着爷爷,白想也觉得比之前放心。   神鸣剑道终于不再是只有她一个凝相战力了。   有白盛举在这里坐镇,就算发生一些危急情况,道场应该也能坚持到附近巡逻的赤龙军赶来。   再加上白竹清入道、许束入道,白连州也在闷头积累,也许要不了多久这边就能让她放下心思,她也可以较为肆意的去远游了。   路程赶时间,白想也就只通知了白盛举一人。不等其他醉酒的师弟师妹们起床见面就出了大门,果然看到有一宫裙女子在树林旁等待。   “你那妹妹……”项娴看到她,欲言又止。   “我留了一份《玉神衍算法》给她,你觉得如何?”   《玉神衍算法》可以视作是‘玉神明心’的前置教材,形象点形容的话就是前世书店里卖的《编程从婴儿教起》一类的东西,是用来初步考教一个人具不具备相应的天赋。   项娴既然这么做,那显然也是看好白竹清具备‘玉神’天赋。此事只要她愿意外加白竹清自己愿意,白想纵使有意见也不重要。   所以白想顿时领略到她的潜在意思。   便宜师父应该是,这些天在白家留宿的时候偶尔听到了妹妹对她的奇怪称呼,而且也看出来白竹清对她的感情不一般,所以才额外找她征求意见。   “如果竹清愿意,我没意见。”白想调整了一下背剑的带子,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最好。”项娴点头,招呼她一起往前面走。   一边走还一边告诫她今天的路程:“齐大在齐云道,十一月份临近年关,地面交通卡的很死,我们要先去落山机场。”   落山位于赤龙道西部,是一座不大的土坡山,旁边挨着一个落山基地,附带的机场就叫落山机场。   但那里一直是不对外面开放的吧?   “对。”面对白想投来的视线,项娴悠然一抬下巴,“师父带你坐军机过去。”   她对白想的态度隐约比先前热情了一些,白想猜到,这是白竹清喊她姑姑带来的影响。   项娴毕竟是神胎修士。   之前白竹清和她对话,跟项娴也就隔着一堵院墙。   所以她应该是也在怀疑,白想到底是不是白念蝉转世。   两人打的抵达落山机场,外围不出意外有赤龙军设卡。   项娴取出手机交给士兵刷过机器,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确认的,将手机还给她就抬手放行。   此时是上午九点半,机场外围有赤龙军排阵操练。机场上反而空荡荡的,只有一架双螺旋桨的墨绿色军机停在那里,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这就是项娴找到的交通工具了,两人在军士指引下乘上后座,在振动中搭乘军机起飞。   “我和小姑没关系。”   怪异气氛中,白想直接将悬念点破。   “小姑是小姑,白想是白想。”   “是吗……”   项娴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但看起来也有些遗憾。   “确实,转世投胎,堪破轮回这种事,一直以来虽然各种传说层出不穷,真正被证实的却还没有一例。”   “就比如那道空和尚。”她笑了笑,“九世九劫的传说在上层圈子流传很广,但有点门路的都该知道,那不过是妖岁污染的戏码。”   “道空是妖岁?”   “至少他留下来的东西,只能是妖岁。”项娴眉头蹙了一下,“而且是妖岁里最凶险的一种,涉及到精神神魂,不当心的话为师都可能中他的招。”   简单聊了聊九劫法的故事,项娴又对白想道:“想儿应该是对我撒谎了吧?”   白想看着她,暂未说话。   “至少也是隐瞒了秘密。”项娴点头,“我也是帮白老哥检查过身体情况的,再好的药物也就能做到让他调息回来外带破境,却不可能帮他在保留修为的前提下改换道法。”   “比如,他之前修的是‘啸风剑道’。”   “突破凝相,却是换成了‘神鸣剑道’,而且还保留了‘啸风剑道’的修为境界。”   理论上不到凝相,都有改换道法的机会。   但那是针对年轻人,白盛举年事已高,改法是极其艰难的事。   “我猜,这应该是神鸣剑道藏有特殊之处。”项娴看着白想的眼睛,“拟蝉虫之鸣,拟蝉虫之蜕,其原理应该类似你跟我提过的‘振探法’。”   蝉蜕法确实是靠模拟声呐来探测内景心脉。   白想点头:“是。”   蝉蜕法本就是她留给项娴发掘的秘密,她顺势将法门完整叙述给项娴,项娴听完后也是啧啧称奇。   “靠振波来探查变化的内景……此法倒并非是白木英独创,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只有她!”   “厉害。”   “只在此道上,我不如她。”   随后她又笑着看白想,问道:“难怪我总觉得你身上有哪里不太对劲,你是用过蝉蜕法叠加道行了?”   蝉蜕法的特点之一,就是即使过了凝相也能用一次,而且能和凝相前改法一样,保留积累的修为。   白想面不改色的撒谎:“确实用过。”   “念在你已经功成,且当时还不是我弟子的份上,为师就不多和你计较。”   笑着笑着,项娴表情严肃起来。   “但不要给我发现下次。”   “内景修行如踩天索栈道,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千丈深渊……为师希望你就算有此想法也要报备,至少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帮你护法。”   这严厉态度,说透了也是关心白想,白想心头一暖,点点下巴。   “弟子知道。”   “嗯。”项娴很满意,反手掏出手机来,起身坐到白想身边。   白想身体一僵,没懂她这是想干什么。   结果项娴只是调出手机相册,点开一张多人合照。 第五十五章 暗争   “这个,就是你的师兄师姐们。”   她指着照片,将手机一端递给白想。   这是要自己拿着看的意思了……白想顺势就接了过来,仔细打量照片内容。   合照里,项娴当仁不让坐在中间。看起来和现在没什么变化。   在她左边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十三、四岁出头的年纪,脸蛋还带着婴儿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十分可爱。   右边则是一个穿古服长衫的白净少年,也是不到十八岁的相貌,除了负剑之外手里还拿着一把羽扇。   往后还站着两名二十出头的,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穿黑衣,女的穿紫衣,也是看向镜头露出微笑。   “这张照片拍摄于十七年前。”项娴叹道。   “黑衣服那个,是你大师兄宋孺华。”   “旁边的紫衣和他是兄妹,叫宋承青。”   “这两人最早是在妖乱中被我救下,我看他们有些天赋,就先教他们衍算,入门后再正式拜师。”   “下面拿扇子的叫郭荣治,道号‘玉算子’,精于算道和丹道。”   “那个女孩叫梁钰,当年就只有这么小,现在却已经是三十而立的主见人了。”   项娴语气中颇显唏嘘。   “我那时正好要教导梁钰,抽不开身,只能玉京和赤龙两头跑,更多是留在玉京那边。”   “而念蝉怎么说也比钰儿要大,我以为单独留她下来不会出问题,却没想到……唉。”   话题不知不觉就过渡到‘白念蝉’这个禁忌的名字,项娴伸手撑住眉心,叹息后再也说不下去。   白想看看照片,再看看扼腕悲伤的项娴,开口说道:“师父不跟我拍一张吗。”   “嗯?”项娴一愣,没懂她是怎么转到这边来的。   “我以后大抵是要堪破剑主登仙的人物,注定是要名垂青史。”   白想看着她,一本正经。   “师父早早跟我拍一张合照,日后谁若不信你是我师,你就拿照片出来给他们看。”   啊?   项娴呆愣半天,忽然噗的笑了出来。   “想儿……哈哈!哎你真的是……!”   “不过也好。”   笑过之后,项娴也正经颜色,拿过手机调试镜头,“我就和想儿也来一张!”   咔嚓!   随着快门被手指按下,两人的身影也刻入屏幕。   “我的手机可是走专线卫星的哦。”项娴拍了一张还不满足,咔嚓咔嚓又拍了几张,口中还道,“直接就可以发回群组,让他们认认你这小师妹呢!”   “……”   白想则是有些后悔了。   项娴的拍照风格不敢恭维,最后几张照片里白想根本就是一脸嫌弃,被项娴挤的都贴边了。   同一时间,玉京城,隶属玉明剑道的白山道场,一只手机‘嗡嗡’振了几下。   手机旁端坐有一挽发女子,面若白玉,肤如凝霜,她本来应该是在参禅修炼,被惊动后睁开双眼,拿起手机解锁查看。   看了一会,女子微微摇头叹息。放下手机起身穿鞋,打开厢房门呼唤了一声。   “凌儿可在。”   “师父。”   门口绿植后立刻走出一绿裙少女,先是对着挽发女子屈膝行礼,然后才道:“不知师父唤我何事?”   “你去问问你郭师伯,今晚要不要一起聚聚。”   “师父不是可以直接手机问吗?”绿裙少女有些不解。   挽发女子眯起眼:“你是在质疑为师的决定?”   “弟子不敢!”少女吓得吐舌头,“我这就去!”   “嬉皮笑脸的。”   看着少女逃走的背影,挽发女子负手摇头。   “该提醒她抓紧功课作业了。”   “老不长进,可不好跟那边交代。”   画面再切到绿裙少女,只见她先是从石子小路走越过山头,看到前方出现一片茂密竹林。   她再行进竹林里去,七拐八绕,也不知道是如何走法,忽的感觉眼前一亮,前方画面瞬间从阴郁的翠色转变为灿烂天光,乃是一靠着水瀑的林间幽谷,旁边能看到一黑衣道人正在抚琴。   “郭师伯!”   少女一路小跑凑近过来,站在黑衣道人端坐的岩石下抬头看他:“师父让我给你带话,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聚聚!”   “嗯?”   黑衣道人停下琴弦,蹙眉看着她。   “你师父还说什么了?”   “没有,只此而已。”   “你没问她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吗?”   “问了,但师父很是不高兴哩!”   她当然不高兴了。   道人冷笑。   科技社会,一切会留下痕迹的商讨过程都是在给自己留‘罪证’。你直接问她不亚于捅穿这层窗户纸,她又怎么高兴的起来。   “我抽不出空。”道人说道,“你去问问你宋师伯他们,不要光在这里杵着了罢。”   绿裙少女一撇嘴,“就知道把我当球踢!”   待她走后,黑衣道人取出手机滑动几下,脸上露出了然笑容。   “我就说怎么像受了刺激一样……原来如此。”   “不过这却与我无关。”   “师妹啊师妹。”   “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   另一边,绿裙少女又来到白山北边的另一处道场,在一处类似道家宫阙的建筑中拜见了另外两名道中长辈。   “他还说什么了?”   宋孺华和宋承青坐在桌旁对视一眼,齐声问道。   “没了。”绿裙少女只是摇头,“只让我说这些而已。”   想了想,宋孺华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递给少女。   “这个你拿去自己吃。”   “另外回去告诉你师父,晚些时候我会去找她。”   “好的!”   少女得了小瓶,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了。   “这个事情我们参与进去不太好吧……?”宋承青皱眉询问道侣。   不错。   他们既是兄妹也是道侣,已经住在一起很多年了。   至于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其实还是名利之争。   师父多年没有收徒,整个玉京都以为梁钰是她的关门弟子。而项娴也确实宠爱这个最小的徒弟,所有人都不怀疑,将来执掌道统的责任也将落在梁钰肩上。   这个时候突然又来了个‘白家想女’。   整个道场会怎么想?   整个玉京城又会怎么想?   梁钰肯定不会甘心,这都是可以预见的发展。   宋孺华二人是被项娴从死线上救起,对项娴视为再造恩人,从来就没想过要去争位。   包括梁钰刚刚入门,两人也视她为亲妹妹,几乎是看着她长大,对她也有很深的感情。   所以这就是宋承青为什么不想参合的原因了——尽管心里知道是梁钰有点欺负人,是梁钰仗着项娴之前的放纵在使性子,但毕竟梁钰和自己更加相熟,有更多感情,这是那新入门的小师妹比不了的。   “梁师妹有些入魔了。”   宋孺华却不赞同她的观点,“她收了各家王府几名子女却在乱教,为的根本就是攀附权势,好让自己能获取更多修行资源。”   “还有这个‘关门弟子’的名头也是……师父可从来没说过不再收徒,那些人乱说,她也不否认!”   这是想干嘛?   说严重点,这就是在欺上瞒下!   “上次师父要化妖丹,她就在背地搞小操作。”宋孺华越说越气,“还假借我们的名义劝说师父,让她不要公布收徒信息,只和小师妹‘作师徒之实’!”   “她还不就是怕消息传开后会遭人笑话!怕道主之位轮不到她!”   “师兄!”宋承青赶紧拉住他。   “小点声……”   “我就要说!”宋孺华严厉瞪着自己的妹妹,“以一时之利换一世之礼……区区几颗丹丸就要换走‘关门弟子’的头衔,打的真是好算盘!玉神都算不到这么精彩!”   “师兄!”   “我也是看着梁师妹长大的。”宋孺华语气放缓。   “她这样下去只会坠入魔道。”   “这不行。”   “我得跟她好好谈谈。” 第五十六章 云海   宋承青担忧把事情挑明会激化矛盾,宋孺华却觉得矛盾已经够激化了。   梁钰的做法已经是在欺瞒师父了,就为了关门弟子的头衔和将来的道主之位,她现在就敢做到这种程度,那如果不赶紧加以纠正,等她再偏执下去就来不及了!   所以纵使宋承青几番反对,当晚,他还是在约了梁钰在清心峰相见。   白山共有四座名峰,分别是玉神峰、清心峰、迎客峰还有连云峰。   其中玉神峰是道主道场。迎客峰是入山必经之路。连云峰面积最大,大多建筑落错于此。   就只有这清心峰,竖在旁边,举目望去不是相邻山头便是远处云海,尤其是在夜中登顶,能看到皎月将光辉洒在一片翻滚攒动的白雾之上,最是适合思过清心。   此时天光已经晦暗,皓月当头,山顶一片飘渺白雾。   宋孺华穿着象征亲传的白底黄纹黑边长袍,孤身一人行至山顶,找到雾海中央的一座凉亭,在里头坐下默默等待。   今晚约见,他其实做了最坏的打算。带上了本命宝剑‘玉情剑’,对梁钰也有几分戒备心理。   怎么说呢。   就算假设梁钰已经坠入魔道,宋孺华也不相信她会选择在道场内和自己翻脸。   但该有的戒备还是要有,这是宋孺华多年行走江湖养成的习惯。   雾海无声,宋孺华突然回头看向来路,撇见一道朦胧烛光挪蹭上来。   烛光近了,隐约照出一窈窕人影。那人影在宋孺华注视下将云海一分,顿时显露出一挽发清丽的白衣女子。   这女子和宋孺华做类似打扮,也是穿着亲传弟子的袍服,也在身后背着宝剑。只在右手多提了一只白纸糊成的长箱灯笼,清丽的面容在火光照耀下有些阴晴不定。   “钰儿。”宋孺华叹气,“我还可以这么称呼你么。”   女子闻言颤动眉毛,先将提灯放在石板桌上,这才抬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宋孺华。   “大师兄比我早十年拜入师父门下,待我不亚于亲生父兄,想叫我什么都是合理。”   “你这是怨我了。”宋孺华摇头,索性直接将话题挑明,“我把地点选在清心峰,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梁钰点头:“我确实知晓。”   清心峰的风景是没的说,但一般情况下不会有玉明弟子愿意到这里来,因为这里向来是惩罚破戒犯错的弟子,使其独处思过的地方。   “你真的不用担忧什么。”宋孺华直视梁钰的眼睛。   “小师妹今天不过十七,纵使如何惊才绝艳,在处理事务上也有所欠缺,师父不可能将其确立为道主。”   “其他人,我和承青不与你争。郭师弟一门心思都放在钻研衍算之道上,这个位置将来必然是属于你的,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梁钰眯眼,似是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   “而且小师妹还未必在乎。”宋孺华摇头,“我看过她的比剑录像和一些采访,她很明显是要将重心放在家族道场上的,从一开始就不该算是竞争对手。”   “你根本没必要恶了她,甚至还试图欺瞒师父!”   “……此事确实是我错了。”梁钰深吸一口气,“我算是困在这名利场中,反倒受了其中噬害。”   嗯?   宋孺华听的一愣,万万没想到从小到大都喜欢嘴硬的梁钰会这么容易就承认错误。   “你真知了?”他试探问道。   梁钰反而笑了:“这里除了我就只有大师兄,我又何必装模作样。”   她态度显得这样诚恳,反倒让宋孺华有些不太自在。   “我会主动和师父认错的。”梁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其实我当初就有感觉,师父知道我在打什么算盘,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挑破,我这些天一直有在反思自己。”   是这样吗?   宋孺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点头:“那待师父带着小师妹回来……”   “我来迎接。”梁钰也点头,“一切的仪式和流程都交给我。”   宋孺华愣住,一时词穷。   “我可有什么必要在这里说谎么?大师兄?”梁钰见他还在犹豫,又给他补上最后一刀,“小师妹天赋惊才绝艳,能入玉明门墙也是道场之福,想通后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迫害我未来的助力。”   是了,这样才对。   宋孺华恍然,终于知道梁钰怎么会一改态度。   十七岁凝相,小师妹天赋确实惊人,属于是九大道场都要争抢的人物。   这样的天才成长起来,先天之后的道途不说,六转却是板上钉钉,不会亚于那些人杰名流。   梁钰的性格是从小养成的,她在骄纵中长大,为人自主,但也很懂得趋利避害。虽然在旁枝末节上喜欢顶牛嘴硬,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跟前,她总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欺瞒师父是在小师妹比剑之前。   一定是比剑结束后发现小师妹天赋惊人,认为招惹不值,再加上白想更重视家族道场,不太可能接掌白山,梁钰这才终于扭转了心态,决定要维护师门情谊。   此番推测虽是宋孺华脑补,但他自认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毕竟梁钰也算是他从十三四岁看着长大的,深知对方‘欺软怕硬’的本性,有此转变再正常不过。   “那我放心了。”他站起来对梁钰点头,“深秋夜凉,小……师妹注意莫要冻着。”   说完,他跨出凉亭,迅速消失在云海之中。   而梁钰却呆呆站在原处,品味着他最后临时改口的称呼。   “‘小师妹’。”   “‘小师妹’。”   “嘿……”   冷笑一声,梁钰从怀里取出手机,冷眼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   “你终于想通了。”   那边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光听那不怒自威的语气就知道其平时必然身居高位。   “不是我想通。”梁钰寒声说道,“是他们……当年一口一个‘亲人’、‘家人’诓我骗我,到头来却还是屈服于这冰冷的规则。”   “恩情是世界上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东西。”男人说道,“当你真正成为玉明道主,你会认同这番话的。”   “我现在就挺认同。”梁钰冷笑。   “而且我发现我们两个还挺像的,都是本该继承荣耀却被贬黜,处心积虑想着复起。”   可能是心态彻底放开了,梁钰敢于和对方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她更是问道:“最近和湿奴人的争执还有新务派崛起也都是你操纵的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割据南荒?”   男人推辞:“等你参与到某个阶段的时候,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你瞒不了多久。”   梁钰站在山巅看向云海。   “湿奴人的使团已经抵达齐云道了。”   “她这次专程受王冉邀请过去观礼,你猜猜是为了追查什么?”   “无非就是怀疑我也有参与其中吧。”男人笑笑,“她怀疑的并没有错。”   梁钰也笑了:“她可是一直没放弃追查白念蝉是因何而死。”   “但她至今为止还没有越界。”男人语气变得有些冷淡,“……你对你师父还真是绝情。”   “我也不想。”梁钰咬牙切齿的道。   “这些年我替她隐瞒消息,甚至在你那边求情,换来的下场就是她完全不顾再收个弟子会不会让我成为笑柄!”   “所以需要我帮忙吗。”男人特地等她发泄完了才出声询问。   “玉明剑道还是很重要的,如果除掉一个凝相就能让你们平稳交接,这笔买卖会很划算。”   “你会那么好心?”梁钰怀疑。   “当然也有自利的因素。”男人并不否认。   “就像当初的白念蝉。”   “即使是尸体,也有相当高的研究价值。” 第五十七章 齐云往事   15点30分,伴随轰鸣,军机直接在齐州大学的操场上降落。   齐云道是齐州首府,和赤龙道间隔远不到哪去,因此抵达的时候也就是下午时分,操场上不乏学生在锻炼嬉戏。   这些人此时都抬头盯着这架双螺旋桨的军用直升机,面露好奇,猜测是什么大人物要用如此拉风的出场方式。   等军机停稳,白想跟着项娴从机舱跳下来,入目所及就是一小群聚拢的学生。   这些人看到她之后具是瞪大了眼睛,面露惊诧,有些还将手放在嘴边朝这里呼喊,声音却完全被螺旋桨轰鸣盖了过去。   白想并不理会他们,跟着项娴走进一栋大楼,乘坐电梯来到一间宽敞办公室,在这里见到了一个很是精神的白发老者。   “这是汪伦汪校长。”项娴回头给白想引荐,同时亦朝汪伦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弟子白想。”   “我认识她!”汪伦朝白想拱了拱手,笑呵呵的道,“那场比剑怎么说也是囊括了整个齐地的!她现在是齐地的大明星啊!怎么样?路上是不是有人找你们签名?”   这位汪校长性格一看就很随和,但问的问题却不怎么有水平。   白想眉头微微蹙起,说道:“对剑士来说,这种名气并非好事。”   “哦?”汪校长微微怔了一下。   十七岁的年纪,连大学生都还不是吧?   这就能堪破名利二字,是真懂事还是装的?   看了眼项娴,他也并未在此深究,寒暄了一番便叫来仆从,让仆从带两人找地方歇息。   “感觉如何?”   路上,项娴故意落后一步,凑到白想身边紧贴着她,顺便问她现在的感想。   是指齐大校园的环境吗。   白想觉得也只能是问的这个了,左右看看才回答道:“很厉害,比赤龙大学要好得多。”   这一点,军机还没落地的时候就已经能看的很明显了。   从半空眺望,齐大的占地面积是赤龙大学公开部分的整整五倍。整个校园被一圈茂密的绿植包裹起来,落地后更是发现那并不是随便栽种的小树苗,而是一排茂盛壮硕的梧桐木。   校园里栽梧桐木,这可不是一般的特权。暗喻‘良禽择木而栖’,全国也只有九所大学拥有这样显摆的资质。   更不要说落地后一眼望不到边的大马路,随处可见的路灯柱。   再看看藏在绿荫后的那些场馆建筑,每一个也都是在现代化的基础上延伸出古派的屋檐,这些都说明了齐大为什么是齐地最好的学府。   “齐州大学的历史可是有将近800年了。”项娴呼吸着梧桐道路上的清新空气,伸出一只手托向半空,似乎在承接一段时光。   “那些年间,齐地饥荒。玉京的声音根本到不了这里,整个齐州的土地上都是一片纷乱。”她感慨的说道。   “那时九道进驻的学府其实都是拥有自己的军队的,甚至这些学府之间还打过仗。”   “就像这里,那时候还不叫齐州大学,叫‘齐云书府’……就因为学生出行的时候途经大泽道,和‘太清院’——也就是现在泽州的名府‘清泽大学’的学生起了冲突,发展到后头闹出了人命,两家学府大动兵戈,引领了齐、泽两地长达十二年的冲突和战乱。”   居然还有这样的历史。   白想听的很认真,心里对此也感到惊奇。   有私人武装的大学……   这种情况听起来玄乎,但如果是古代,又是天下纷乱,皇权暂时撑不起来的年代,倒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毕竟那种背景,到处可是都在死人。饿殍、流民、强盗遍地,极限时甚至‘岁大饥,人相食’。   倘若那时有一个足够强盛、占地广泛、内部还有屯田储粮的势力愿意敞开大门,那流民肯定是蜂拥而至,自然就会成为一方霸主。   所以我在高空看到的那一圈阴影不只是树?   白想眉头挑了起来。   总不会是留下来的古城墙吧。   “齐云十子、太清十三剑都是在那时崭露头角。”项娴则还在细数那段历史,“两边最后是打出了真火,一直到玉京恢复平稳,各地纷乱都逐渐平息都还在打,还是天家下了圣旨强行调停才止住的。”   白想说道:“那齐大和清大,应该现在关系还很差了。”   “不错!”项娴抬抬下巴,“这两家今天见面都眼红呢~”   师父应该不会平白跟我说这些东西。   白想思忖着,看一眼项娴,怀疑这次的观礼是不是还有清泽大学派来的队伍。   “哎,不要怀疑,还就是你想的那样!”   项娴伸手点点白想。   真到了地方,她索性也不卖关子,直接告诉白想观礼的原因——正是源于湿奴人在南部展开的垦荒行动。   “湿奴人想要将垦荒范围拓展到齐地的西南部地区。”项娴点头,“但范围太大,他们独自是难以完成,所以打着学习交流的名号派了一队使节团来找齐州,目前已经在这边住了下来。”   “而泽州似乎是认为西南方向的垦荒行动也关乎自身,所以说动清泽大学也派了一支队伍过来,此时也已经在这里住下。”   那这种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白想看着她,想听听她是怎么个说法。   “怎么?”项娴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   “这可是难得的盛会呢!”   “开疆拓土的诱惑……他们无非就是要争领导权。说不定就能看到一些老东西打生打死,还有许多年轻人都会崭露头角!”   “那王冉老头放心不下,深怕丢脸,特地找我过来压阵,那这可是我们师徒二人,真正扬名的好时机哦?”   这是越说越没个正经了。   白想懒得搭理项娴,师徒俩就这样一个说一个听,被仆从带着找到一栋两层小楼。   小楼外表也是仿古式建筑,有一排院墙和片瓦屋檐。但进去后就发现里面是标准的现代化结构,水电空调一应俱全。   仆人将钥匙交给项娴,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就行退下。   看样子,这两天是要住在这了。   白想找到一处卧房,看到里面格局和酒店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张双人床,一个附带的盥洗室,角落里摆着书桌墙上挂着电视,书桌下面还有一台小型冰箱。   便宜师父并没有让我带换洗的衣物……说明流程会很短么?   白想蹙眉,想去问项娴是不是明天‘观礼’完就能回去,走到隔壁却发现紫色宫裙和紫色丝袜散落一地,盥洗室里已经响起哗哗水声。   她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白想这一路没怎么出汗,想了想还是暂时不打算洗,只把长靴和黑丝裤袜一并脱了,换成一次性拖鞋在屋中走动。   两人的卧房都在二楼,打开二楼一侧的小门还有个封闭式的阳台,透过窗户遥遥能看到一个小操场,正有不少学生拍着队形在那里练剑。   齐云道。   齐大。   微微眯眼,白想心里也是感慨。   和柴家父女的恩怨了结,她本以为没什么机会再到这里来。   因为她是打算调查完青云制药后就和项娴去玉京的,那入学肯定也是选玉京大学,齐大这里已经没了牵挂。   但机缘巧合,这里还是成了她最先抵达、观礼的学府。   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听着后面的水声好像停了,白想正打算去问项娴要住多久,这边就感觉腰封口袋里有手机在振。   打开一看,来电显示里的名字是徐曦。   她确实是这里剑院的学生……   白想顿了顿,将电话接起。   “想女!”徐曦在那边语气激动,“你要来齐大,怎的事先不给我通知?”   她还惦记着白想对她的‘救命之恩’,一门心思想要报答。   白想却蹙眉:“你怎么知道?”   “校园论坛都传遍了啊?”徐曦理所当然的道。   “你本来就是‘窈香榜’和‘锦秀榜’双榜挂名的人物,这次又是坐军机来的……怎么可能没讨论度?”   窈香榜?   锦秀榜?   白想眉头蹙的越发深了。   她回忆了一下印象里的大学生平时都喜欢捣鼓什么东西,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跟项娴过来。 第五十八章 乍泄   详细咨询过徐曦,白想终于搞明白这两个榜单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九道所进驻的九所最高学府,这些学府的学生闲的没事干,互相之间在网络上搞出来的攀比行为。   《窈香榜》,取‘窈窕盈香’之意。编排的是那些身段娇柔、秀丽可人的学妹学姐。   《锦秀榜》则不限性别,纯粹就是九道学府内年轻一辈的实力排名。   这两榜各设一百个名次,录入标准设有上限和下限,上限为‘毕业’,下限为‘入学’,但根据个人情况不同上下限有时会进行浮动。   比如正常情况下,一个学生还没开启大学生涯,那他是没资格进入《锦秀榜》的评定范畴的。   但如果这个学生特别优秀,优秀到已经超越了不少在榜剑生,谁都清楚其必然能考入九所学府,那《锦秀榜》也可以破例,提前将其纳入进去。   白想就属于这种情况,她以17岁的‘稚龄’被《锦秀榜》录入,位列第九十七。包括她在内,所有的入榜学生全是凝相。   居然这么多?   一开始是有些惊奇,不过很快白想就反应过来。   这些人应该就是之前一中的张龙泽、张校长跟她说的,不占用大考渠道的精英学生了。   这些学生大多出身富贵,从小就能享受完善的教导和药膳食补,基础本就打的无比牢固。如果天赋再拔尖一点,那很容易鹤立鸡群脱颖而出,放到大考范畴里就是欺负人的。   而且还有‘岁差’的因素。   正常剑生18岁开启大学生涯,中间有四年时间可以用来冲击境界。   四年,那也就是说《锦秀榜》的上限年龄可以达到22岁。入学迟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达到23或者24岁。   不能小看这几岁的差距,三十岁前的十年时间是剑士实力进步的黄金期,一年的岁差可能就是天壤之别。   毕竟是集合了整个大虞九道学府的群英录,如果那些22-24岁以上的、最顶层最精锐的大四学长们在毕业前连凝相的门槛都跨不过去,那这份榜单也太水了。   所以这么多凝相不足为奇。   反倒是她白想,17岁就能排到《锦秀榜》的第九十七位,这才是一件在‘九府’学生看来令人色变的事。   “想女是目前榜单上的第三个齐人。”徐曦笑道,“也算是为齐地争光了哩!”   才第三个?   白想差点以为听错。   九府分配一百个名额,齐大就是再怎么菜,不至于才捞这么点吧?   问起徐曦,徐曦语气也颇有不满。   “啊……这东西认真说的话,要考虑的因素就太多了。”   “比如《锦秀榜》的硬性指标就是实力,这个实力正常是没办法比较的,他们的评选方法就是根据每年各大院校举办的交流会,还有社会上公开举办的各种竞赛比赛,根据那个结果来定。”   “但是如果有人一年内都不参赛呢?”徐曦在那边直接摊手,“那就没办法确定他水平到哪了……只能暂且把他往下压,让这段时间有参赛记录的,实力评估更新后比他强的到上面来。”   那这个榜不准。   白想立刻意识到重点。   怪不得……齐大身为九府的资质是背靠贲灵剑道得来的,而贲灵剑道的前身是古代伏虎寺,曾是‘出家人’的背景肯定也对他们的决策造成过影响。   “你们学校,是不是经常很长一段时间都懒得派人参加比赛?”   “对对!”徐曦连连点头,“就是经常这样的!师父们唯一热衷的比赛就只有一年一度的‘九府会剑’,其他比赛都没什么兴趣,根本不愿意派人去的!”   那是真的不准。   白想心里大致有数了。   她估摸着,假如自己也保持一段时间不在公众前出手的话,她也很快就会被踢下榜去。   果然,这种非正式的评估只是学生间的玩闹罢了。   “想女只问《锦秀榜》嘛?”徐曦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不好奇你在《窈香榜》上排名第几?”   她明显是更关心后面这个榜的,也确实——相较于存在疯狂内卷的《锦秀榜》,《窈香榜》的排名相对来说就稳定的多,只在每年的毕业季才会迎来一次大幅波动。   “不关心。”   白想是真不关心,回答后就顺势切入下一个话题:“那你们有没有其他榜单,比如关于药草毒草,妖物妖潭?”   在大虞,知识的价值极其高昂。   从前面限制地图和网络屏蔽就可见一斑,这个王朝还在控制上下层流通的信息渠道。   如果不是白想加入了镇妖司,通过积累委托积分逐步能解锁对应权限的《九州妖图录》,那她平时处理那些小型妖潭,可能还得先和妖潭周旋一番。   但如果该妖潭是《九州妖图录》上有记载的,恰好记述过特性弱点的,那她就不需要浪费这份时间,委托效率能成倍提升。   白想自然是希望这个效率越高越好,但苦于积分没法快速拉升上去,解锁《九州妖图录》的效率太慢,她便试图在别的地方找门路。   也许这些‘游手好闲’的大学生能给她惊喜。   “没有。”   谈及这一点,徐曦的语气严肃起来。   “这可没办法有……自私编排这种东西公开出去是违法的!”   “不过可以绕过去。”她话锋一转,“榜单不能有,但可以在校内网的论坛上列出悬赏。”   白想详细了解一番,总算得知了这套运行系统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齐州大学的校网论坛里有一个‘匿名赏答区’,只有特定权限的学姐学长们才能进去。   进去之后会获得一个随机的匿名身份,可以用这个身份发布问题、回答问题。   发布问题需要悬赏,奖品是学分。是从学生当前持有的总量里扣,上限5分,下限1分。   每个问题不限回答人数,结算奖励后就会将问题删除。   那这个系统对我没用。   白想听完有些失望。   “想女要研究这些东西,那何必问我?”徐曦有些神神叨叨的。   “论坛拍的照片……和你一起下飞机的宫裙女子,应该是玉明剑道的项道主吧?”   “是她。”白想点头承认。   “那……”   徐曦本想问白想是不是已经被项娴收入门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肯定,换了种说法:“如果想女和项道主关系亲近,那可以直接问项道主呀?”   “毕竟那可是项道主。”   “玉明剑道号称有三千巧术,五千妙法。”   “你不会不知道,《九州妖图录》还有《天医宝鉴》,就是项道主出力编撰的罢?”   “这两部书典都是不对外公开。”   “但其大名,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剑生都听闻过呢!”   是这样吗……   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白想拿着手机顺势回头,正看到项娴用浴巾包着身体,将香肩和大腿都露在外面,就这样一边哼歌一边擦头发,中间还抬头和自己对视。   “想儿?”   项娴对她露出一个很是灿烂的,有些傻里傻气的笑容。   “是这里有朋友找你玩嘛?”   “……是。”   “那你更应该先洗个澡。”项娴严肃的伸出食指。   “汗味可是女人的大敌。”   “不能让糟糕的一面露出来哦?”   她的语气和表情有些失真了,白想闻言深深蹙眉,直接挂断徐曦的电话才出声道:“露出来……又如何?”   “如果练剑不能求个自在,还要在意他人想法,那我练剑又有何用?”   她本就是随便反驳一下,却没想到项娴听了直接呆愣当场。   “师父?”   白想纳闷。   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你说得对。”   项娴回神,嘴角的笑容却在不断扩大。   “想儿。”   “嗯?”   “和某些人相比,你真是可爱到让人欲罢不能。” 第五十九章 论法   入夜,白想洗过澡,一个人躺在床上刷着手机。   徐曦约她逛行校园,却是被她给拒绝了,只和对方一同去东侧食堂打了饭菜,带回来供自己以及项娴享用。   白想是吃完东西才作的洗漱,她正借助齐大授予她的临时学号登陆校园网,浏览那些论坛信息。   信息杂乱,荧光在她瞳孔中反射、滑过,让她不自觉想起下午时分项娴说的那句怪话。   和某些人相比?   可爱?   便宜师父经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这些白想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   可这句话还是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若非当时她死死盯住项娴的眼睛,确定她说话时眼神和白竹清完全不同,她一定会以为对方也染上了和妹妹类似的‘病’,对这边存有非分之想。   但并不是那样。   不是。   暂时将手机从眼前拿开,白想伸手挡额闭上双眼,仔细回想那番画面,无比确定以及肯定——便宜师父彼时的眼神很是变幻复杂。   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白想对项娴并不了解,非让她猜,她也只能想到……项娴可能是暗中受到某种规则的掣肘。   她想做点什么,但一直以来都放不开。   再结合项娴曾经和白家的渊源,白想猜测,项娴有不小的可能并没有放弃对白念蝉的死因进行调查。   那她的掣肘是够大的。   南陵王府。   皇室宗亲。   她是因为渴望随心所欲做事情,才对那番话有所感触的么……   恰逢此时隔壁传来剧烈的咳嗽,白想立马翻身下床,光脚迈入项娴房间,见她着睡袍盘腿坐在床上,地上铺陈的报纸上喷的全是黑血。   她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目睹此景,白想一时有些恍惚。   大虞剑道练到顶,哪怕到‘剑主’层次也无法长生,确实不算是正道仙法。但怎么也不至于神胎修士会生病吧?   思绪一转,她便猜到黑血的根源,眯眼看着项娴问道:“是妖力引起?”   “是。”项娴从床头拽来纸巾擦嘴,点了点头。   “紫丹九转后还是会有一些妖岁污秽残留体内,需要定期排出被污染的妖血。”   白想蹙眉:“你当初跟我介绍神胎奥妙的时候可没这么说。”   什么大勇气,大毅力。   神胎为我,恍如新生。   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嗯?”项娴一愣,“你不会以为可以完全不受影响的吧?”   白想点头,她却失笑:“那怪我没有说太清楚。”   “我的原话,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所有伟力归于己身’。”她继续说道,“重点是这个,所有修士追求神胎的最终目的也就是这个——让妖潭的力量和肉身的力量融为一体,从而摆脱妖潭对神魂造成的不稳定干涉。”   “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有后遗症了,还是会根据九转过程中犯下的错误出现反噬。”   这一点倒是好理解。   大致就相当于,从紫丹到神胎要走九个步骤,每个步骤对每个人来说或许存在100%正确的标准答案,但每个人在做的时候肯定没有办法做到这100%。   可能第一步,99%。   第二步,97%。   第三步,98%。   这样每个步骤都有细微的疏漏,哪怕看起来完成的已经不错,还是凭此突破神胎,但其积累起来形成的缺陷、恶果,也会在神胎功成后定期从体内反馈出来。   但白想还是不太明白:“所以神胎所谓的‘自在超脱’,就是把污染堕化的风险可控化,变成了定期排出体内污血?”   “就是这样。”项娴点头,“比起不稳定的堕化污染,这当然属于‘自在超脱’。”   白想再皱眉:“有其他压制手段么。”   “有。”项娴笑笑,“可以选择吞服天家赐下的‘转圣丹’。”   “那是什么。”   “秘法丹药。配方和炼法我也不知道……但确实有效果,很多没把握冲击神胎的修士都会选择吞服此丹。”   白想顿时记起黄迁上次临近分别时让她好好想想,为什么强如九大剑道,在当今时代依然甘愿听从天家调令。   是因为转圣丹么。   或许还搭配有别的制衡手段,但转圣丹绝对是一大因素,这跑不了。   她眯起眼:“师父吞服过‘转圣丹’么?”   项娴摇头:“还没有。”   不过她顿了下,又道:“却也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不得‘化仙’,不得‘超脱’。”   “还想延续状态的话,这是所有剑道修士的必经之路。”   白想定定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项娴微笑,“别看为师面皮光鲜,你也不想想,为师多少年前就是这幅样子。”   “这只是用境界气血吊着皮相。”   “气血一空,立马就要变成老太婆啦……”   “如果。”白想紧蹙眉头,低声念道:“如果后续可以研发新法,比如说研发出一种只有极少数人可以修炼,但完全摒弃掉收纳妖潭这一步骤,纯靠自身元炁的法门——”   “不可能有这种法门。”项娴摇头。   白想坚持,“如果真的有呢。”   项娴一怔,定定看向床前的弟子。   白想也看向她,嘴唇紧抿,表情认真。   “呵。”   项娴突然咧嘴笑了。   “乖想儿这是在关心为师?”   白想盯着她,并不说话。   “那我就当是这样了哦~”项娴伸手抚着发束,表情却是在笑容中一点一点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就算真有这样的法门,为师也是不会练的。”   “而且为师也不会允许你练。”   白想拧眉,“原因呢。”   “因为你练了,你就不是人了。”   项娴歪头。   “我们现在定义妖物是妖,是因为长的和人一样的东西,也就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占绝大多数,占据着世界的主导地位。”   “这就是所谓的‘人治世’。”   “但如果是‘妖治世’呢?”   “你不妨把形势对调一下:倘若现在是‘妖治世’,是妖兽妖族占绝大多数,而且他们自称为‘人’。”   “那你这个真正的人突然出现在街上,他们会怎么称呼你呢?”   “恐怕只能是‘妖’了罢。”   项娴笑笑,自问自答。   “所以啊……这人、妖之分不仅是看天道常理,也是要看权力定义。”   “再好的法门,如果你没办法把它传播开去,让别人也领略它的妙处,那你练了,你就会成为他人眼中的旁门异类。”   “你的法门便是妖法。”   “你手中的剑,即是妖剑。” 第六十章 精进   妖法妖剑?   白想一怔,随即略微垂下眼帘。   “别想那么多了。”   一边说着,项娴一边弯腰将地上的脏报纸收起叠好,窝起来丢到垃圾桶去,然后才抬起头看向白想。   “你不是想要看完整的《九州妖图录》吗?”   “去把我的手机拿来。”   这一晚,项娴不光是从自己手机里拷贝了一份完完整整的《九州妖图录》给白想,连带还拷贝了《天医宝鉴》的上册‘外伤篇’和中册‘脉骨篇’给她。   “合格的修士都懂医术。”项娴不忘叮嘱白想,“只抱着求人心思可讨不到好处。”   她给白想举了一堆例子,什么荒郊野外破皮断骨,什么找关系求人情分难还,说的可谓又多又杂,几乎是在将自己的人生经验灌输给白想。   师父好像修改了针对我的教学方针。   白想明显能感觉到这里的区别。   在过去,项娴总是一有机会就和她强调修炼上的细节重点,这也是大部分师长在教导弟子时最关照的地方。   但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心智天赋都太突出,导致项娴发现相比于教授这些东西,还是人生经验更加重要,所以她才一改方针,换了一种教学思路。   人生经验这东西,白想都懂。   然而她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因为项娴也是一番好意。更何况前世和现世是两套世界观,两套社会文化体系,她过去的经验不一定适用。   只是,她总觉得项娴的心态不太正常。   尤其是下午那番怪话和刚才自己的关切之后,项娴明显是要比之前更亲近自己,而且也更急迫的想要灌输经验知识给她。   “好了,你去吧。”   说完该说的,项娴朝白想挥了挥手。   “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明天可是要早起,陪为师去看好戏呢。”   白想定定看了项娴一会,然后才对她轻点下巴。   “那么,师父也记得早点休息。”   待她离开后,项娴这才松垮表情,双手按在面皮上用力揉动。   “小东西现在就知道关心人了。”   “明明外表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里面却像蜜一样暖人,这真的是……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家混球。”   躺在床上高举手机,项娴调出隐藏相册,翻找出一张双人合影。   其中一人自然是她,另一人则是一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女。   少女身高和她差了半头,身形娇小,一头黑发。其脸蛋五官已经大致长开,具是生的细腻精致,谁来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不过少女却并没有和她一同看向镜头。   即使是在照片里,她也依然低头盯着手中的剑。   ……   另一边,白想回到卧室。却没有立刻研究那《九州妖图录》,反而率先翻看起了《天医宝鉴》。   反正现在不急着杀妖,她就是把《九州妖图录》都背下来也没什么用。   还不如看看《天医宝鉴》,能对自己钻研抱丹之路来点启发。   这并不是随便说说,碰运气的,而是医学类书籍势必会涉及到对人体结构和机能的研究。   尤其是《天医宝鉴》的中册‘脉骨篇’,白想才只是看了几页,还不能说完全看懂,完全吃透,就已经感觉卡死的‘内景心脉图’进度有所松动,颇有一种‘现在就把《伏虎罗汉经》再翻出来研究,这次一定能搞成大融合’的冲动。   但她并不着急,因为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在研究难题。   先看‘脉骨篇’。   针对心脉图的融合工作则是交给‘玉神’代劳。   ‘玉神’是直接调用白想的大脑算力,数据资料也是从她的认知中取。这意味着她什么都不用做,她每分每秒汲取到的新知识都会同步给‘玉神’进行更新,这个进度也会同步反馈到工作上面。   一般人没法上手的这么迅速。   正如道藏佛经有很多专有词汇,不是专门研究过的人,拿到秘籍都看不懂一样,医书这种东西,在很多人眼里可是比道藏佛经还要难懂。   但白想不同。   她前世在医院住了快十年,天天和主治医师讨论这个讨论那个,很多医学名词她看到之后都不用查词典,阅读效率突飞猛进。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原来这一块总是续接冲突,是因为边角的气要从这里经过。   原来可以从那边绕过去,看似繁琐的岔路线反而正对应了机能规律。   白想沉浸在求知进步带来的快鳡之中,身体和意识好像变成了完全没有感情的机器,只知道机械式的取出‘玉神丹’吞服供养消耗,对于外界变化完全闷头不顾。   一直到天亮,第一缕晨光穿透窗帘照在她脸上,她才下意识从这种状态中惊醒。   再看内景?   《灵虎心脉图》已经被她篡改,直接交叠在她现在的《内景心脉路线图》上。   两张图交融、合并,在神魂体内勾勒出一幅全新能走通的循环图景。   白想用力深呼吸,盯着全新图景看半晌,低下头去,发现瓶子里的‘玉神丹’已经只剩下六粒。   她现在全身燥热,有一种热血沸腾,身体和精神各方面机能都被推至巅峰的感觉,尽管熬了一夜却完全不累。   那这就是‘巅峰的尾巴’了。   不再迟疑,白想立刻驱动神魂异能,根据新图景篡改了体内旧的心脉路线。   这一行为在初始产生了刮骨般的强烈剧痛,但痛苦来得快去的也快,随着瞬息间图景被篡改完成,白想耳边听到‘哗哗’如大江大河奔流的响动,然后就是‘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所有的江河湖海都汇聚到一起,在内景中汇聚成了一颗由心流形成的完美圆球。   这并不是剑道概念里的紫丹。   也和佛道追求的金丹舍利相去甚远。   它依然是流体,是全身循环的心流在这里汇聚,凝聚成它,然后这些心流在它体内一番运转流传,又再一次通过那四面八方的流体水柱奔涌出去,重新汇入内景循环。   借助神魂异能在内景中巡视,白想发现自己的心相种子已不见了。   是变成这个圆球了么?   看起来它并不是存在的实物,仅仅只是一种现象。   它的出现,导致所有被席卷进去的旧心流、旧炁海都被洗掉了血色。   血色进去,无色出来。   仅仅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白想辛辛苦苦杀了两个月才积攒下来的伪装血气就被圆球洗炼一空,再度变成了初始那无色无形的神秘模样。   但是白想并不着急。   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这些重新被转化出来的心流炁海,和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   更坚韧。   更锐利。   锐利到她借助神魂异能去凝视那圆球,凝视它吞吐炁煞的这个过程,其现实中的肉身,那肉身紧闭着的两只眼睛都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   那……这算是炁道体系的抱丹境吗?   改进心脉图,加快心炁在体内的奔流速率,再以心相种子为核心,将途径的心炁席卷过来形成球体漩涡,在心相作用下不断提纯精炼其质……这就是‘炁丹’?   闭上眼默默感受一番,白想觉得……自己还有提升空间。   因为提纯和精炼还没完成,质变过程才只是刚刚开始。   不过已经足够了。   这收获已经足够可观。   不仅仅是在抱丹之路上跨出了最重要、最具突破性质的一步,可以说距离真正的‘炁丹’只有临门半脚,而且还等同是创造出了炁道系统从‘化炁’到‘炁丹’的确切路线。   现在客观上,阻止炁道推广的难题反倒是入门。   因为诸法并进的内循环图,不是每个人都能照抄白想。   每个人的身体不同,心脉不同,心流顺着心脉走的路线不同,这意味着走炁道,每个人都要根据自身独创新路。   “慢慢来吧。”   睁眼吐气,白想将监督精炼的工作交给‘玉神’,自己也懒得再去洗澡,一头倒下,开始睡觉。 第六十一章 风起   清晨,就在白想酣睡补觉的时候,齐大校园里已经有不少情绪开始躁动。   ‘闻庆轩’是齐大校报的总编辑,今年大四的他还有不到半年就将毕业。正因为如此他才希望临走前见证母校主导一场‘能载史册的垦荒进程’,这些天一直在加班加马的编写文稿。   闻庆轩练剑不行,但也知道这场聚会的主导权,按照不久前南地都护府的改名风波,恐怕还是要落实到比剑上面。   因此他并不是在乱编乱写,不是在写那种空泛的口号,而是发动自己的所有关系渠道,把能够打听到的敌人信息都披露出来,尽量让大家对敌人知根知底,最大限度避免阴沟里翻船。   这要是最后还争不到主导权,那闻庆轩也没办法了。   非战之罪。   问心无愧,足矣。   “都起来都起来!”   天刚刚亮,闻庆轩就整装待发,开始用空饮料瓶在舍友床沿来回敲击。   “答应了跟我去电脑房干活的,别装死猪!都给我起来!”   齐大校舍是四人一间,另外三人昨晚刷论坛本就睡的晚,被他折腾起来一肚子气,还是闻庆轩答应请义父们吃灌汤小笼包才哄好的。   一群人稀稀拉拉的带着早餐到电脑室,做过登记后就开始和其他校报部门的学生一起工作。   先管理论坛,删除引战贴,把‘投降派’和‘乐子人’叉到小黑屋去。   再仔细检查校对稿件,确认排版,最后就是在闻庆轩的拍板下开始印刷。   一张张泛着油墨香的报纸‘印刷出炉’,闻庆轩顺手拿起一张检查,不时满意的点着下巴。   “我说总编。”旁边有女生凑近过来对他问道,“我们耗费这么多笔墨去介绍清泽的人,介绍那个天才‘冷秋’,对湿奴人就那么点篇幅,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湿奴什么湿奴!”后面人听到了都开始起哄。   “人家现在叫罗睺!懂不懂?罗睺!”   “到时候你当面喊湿奴,人发火了,可别说你认识我们!”   这显然是开玩笑的,虞人一直以来在周边地界都享受的是高等待遇,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家都笑的相当开心。   “关于这一点,我是考虑过。”闻庆轩笑过后推了推眼镜,“如果湿奴……噢!我是说罗睺人,如果他们是以垦荒比赛的方式来找我们比,那确实是结果难料。”   “但现在看着是要比剑!”   “那比剑!比武!”闻庆轩用力张开双手,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我们什么时候正眼瞧过他们?”   “那些国外的巫术!气功!和我大虞国术相比,那真是米粒之光与皓月争辉!拿捏他们不在话下!”   “好好好!”周围人就爱听这个,一个个用力拍着桌子,齐声喝道:“让湿奴人滚回丛林吃泥巴去!”   “所以重点是‘冷秋’,这不会错的。”闻庆轩点头,用力握拳。   “十八岁凝相,十九岁紫气……清泽这一届的核心和招牌!仅次于他们之前的领头人赵瑾言!”   “现在一年过去,她又长一岁!我估计她的实力已经达到了赵瑾言的水平,甚至搞不好比姓赵的还强!当是我们这次的大敌!”   “上清剑道真是命好。”有人摇头,“前有赵瑾言,后又有冷秋。”   “我们都被赵瑾言压了快三年了,这总不会还翻不了身吧?”   “话不能这么说。”闻庆轩皱眉,大声说道:“上清剑道自古就是一群桀骜不驯的家伙,他们老早可是叫太清院和太清剑的!被天家收服后才被迫改名!再加上那十二年鏖战,太清十三剑有半数都折在齐云十子手中,一直窝着心火想要报复!正是这种心态才导致他们一有成绩就大肆宣扬,好像谁都比不上他们一样!”   顿了顿,他放缓语调:“而我们……齐云人,贲灵道!走的乃是佛门正法,伏虎金剑!却不像他们急功近利,只是看起来声势不如而已!”   闻庆轩不愧是干媒体宣传的,道理说起来是一套又一套,很快就把低落的情绪调理回来,一群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卖力鼓掌。   “那闻师兄。”   情绪平息下来后,先前的女生小声问道:“说起天才……我们昨天是不是还来了一个十七岁的凝相?”   “窈香榜第三的白想?”闻庆轩条件反射脱口而出。   顿时,包括女生在内,一群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   “我……咳!”闻庆轩用力咳嗽起来,“我这个……我是新闻系的!关注这些是我的职责所在……”   “行了闻师兄。”女生露出嫌弃的表情,“你不用解释。”   其实也真不怪闻庆轩,而是这次比剑关系到‘开疆拓土’级别的荣誉功勋,清泽剑院、上清剑道派来的弟子一定是规定范畴内最强劲的。   就像那赵瑾言,最高排到过《锦秀榜》第一,现在也只是掉到第九而已。   还有冷秋也是,刚一出道就在大一阶段的比赛中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玉京剑院,刚入《锦秀榜》就是前五十。   和他们相比,白想区区九十七的排名是真不够看,远不如她在《窈香榜》上的知名度高。   毕竟那可是白毛啊。   天生的白毛,又是异瞳,气质冷清的同时又身材完美,五官脸蛋都无可挑剔。   如果不是大部分人都趋近于保守,或者因为‘怕被人说不保守’之类的原因还在坚持‘古典审美’,那白想的得票还会更高。   就这都有好多人不满哩。   闻庆轩心里泛起嘀咕。   多半都是簇拥之流,在上期《窈香榜》出来后直接写信轰炸校报编辑部,怒斥他们玩黑幕,竟让一个还未入学的女高中生凌驾于诸多学妹之上。   但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闻庆轩想起这个就气。   娘的,双榜结果又不是齐大负责,我就记个齐地的票,结果可是玉京出的!   “总之应该跟她没关系吧。”他摆摆手,含糊说道。   “好看是好看,天赋也有。”   “但毕竟还太小了。”   “再等个一两年或者三四年,那时才是她的舞台。”   ……   与此同时,齐大校园的西边建筑群,与之紧挨着的一片小范围沙地上,正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光头男子在摆姿势倒立。   他看起来莫约二十左右的年纪,上身赤果,手臂、肩膀展露的肌肉极其健硕,居然只用光头立在沙坑里,双手合十一动不动。   “打扰一下。”   闯入的招呼让黑肤青年睁开眼睛。   倒立视界中,出现了一个面容白净的高瘦青年。   “我是直接来找你问问题的。”   高瘦青年盯着黑肤青年。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赵瑾言才是我的大敌,最多最多换成那个后起的丫头。”   “但自从你们到来之后,几位师父的态度却大有变化。还告诫我可以输给上清剑,面对你们却决不能输。”   “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   “……”   两人僵在这里对峙了一会,黑肤青年突然笑了。   “因为他们害怕,会在今天被人取而代之。”   说完,他不看高瘦青年蹙起的眉头,翻身起来就离开了沙地。   高瘦青年眯眼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了才走上前去,半蹲身子,伸手按住那处沙坑。   “这是……‘地心桩’?”   感受了一会,他瞪大眼睛,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哦。”   “是这个原因才会虞语的吗……”   “夏学长。”   身后传来清亮呼唤,青年回头,看到一个身穿仿古蓝裙的少女正背负长剑盯着自己。   “今天观礼,恐怕要请夏学长多加恕罪。”   少女抱拳,语气姿态都很是板正。   “哈!”青年笑了,迈步走过去,在少女警惕注视中突然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两下。   “你!”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夏然!你无耻!”   “无耻就对喽!”   青年则已经撒丫子开跑,一边跑还一边嘀咕。   “都要打架了还那么客气,果然是疯子师太教出来的。”   “哥这是救你。”   “免得你也变成疯子师太。” 第六十二章 百态   正如休闲日子总是转瞬即逝,每次到了重大正式场合,参与者也总是觉得时间过的分外缓慢。   闻庆轩等人是早上六点就起来干活,六点半检查完开版印刷,七点多就已经开始将热乎的校报分发下去,让专员送到每栋宿舍门口。   齐大学子们也都知道今天一天都有‘观礼’活动,互相喊醒早早起床,去食堂的路上到处都能看到有人聚集。   这种聚集分为两种。   一种是有好事者根据校报内容大声宣读引发讨论,吸引学生汇聚争执不休的。   一种则比较见不得光,乃是私下里有学生开盘,记上名字开盘口的。   真正意义上的‘盘口’无论是在社会还是校园都是禁止项目,但这个东西的定义向来比较模糊,看在单人买价也就2块钱5块钱的份上,有些老师看到了也都闭一只眼,甚至还有亲自下场去买注的。   “怎么样?谁赢面高?”   “是赵瑾言吧?清泽自从有了赵瑾言,各项赛事也就打不过‘黄金带’了,九府稳排第四名没问题的,肯定继续买赵瑾言啊?”   “你这人怎么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士气!都说夏然突破到紫血了,你们就不肯多给夏学长一点信任?”   “别他妈比比了,后面还有人排队呢,赶紧说你买哪个!”   “……买姓赵的!”   “德行!”   “闭嘴收钱!”   类似的争论到处都有,有好事者一大早就统计出了大致的盘口信息挂到论坛上,说截止到目前,清泽的人还是最被看好,这都拜清泽连出两大天才所致。   买清泽的大概占总比的45%多点,领先齐大的42%,剩下的数据则被du狗投注到罗睺使团身上,这和前几天在论坛置顶长达一周之久的公开投票形成鲜明对比。   公开投票里,支持齐大的超过九成九。   但到盘口这种用钱投票的模式就跌这么多,充分说明齐大学子自己也不是特别看好比试结果。   帖子一出顿时引起骂战无数,当即有人怒喷有些同学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为了一点破钱居然罔顾立场大义,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扬。   结果不到十分钟就被室友在底下回帖出卖,曝出其人不但买了姓赵的还买了姓冷的,可谓是在胜利的彼岸两头下注,直接导致贴主身败名裂,帖子被砸了无数烂香蕉皮。   最后还是闻庆轩下场,亲自把这些带节奏的孙子叉入黑屋,论坛风气才恢复正常。   “湿奴人和清泽剑院也是能看论坛的。”闻庆轩想起这个就觉得头疼。   对方远道是客,人都住下来了,总不能连个临时上内网的身份都不给吧?   “希望孙子们别带节奏,也不要被他们看到告老师罢。”闻庆轩只能这么想了。   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刚刚叉入黑屋的ID,有不少都是被雇佣的。   校园的一角,外宾宿舍的阴影中正在进行黑暗交易。   一名戴眼镜的男生向对面出示了发帖记录和封禁通知,这就顺利领到了一个信封,欢天喜地的溜了出去。   而发信封者却不是别人,正是一名器宇轩昂,脸型板正的高大剑生——被无数人列为下注重点的清泽首席赵瑾言。   赵瑾言一边发信封一边打开手机查看论坛,并通过盘口的内应时刻关注赔率变化,确认自己的人气正在降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赵师兄?你们在干嘛!”   蓝裙少女没追上夏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黑暗的一幕,顿时眯眼凑上来,冷不丁的大喝一声。   “没什么。”赵瑾言赶紧给齐大学生们使眼色让他们走,这边还张手拦住师妹,“就是平衡一下运势而已。”   “什么平衡运势!”少女气笑了,“你又在迷信!”   “这不是迷信!”赵瑾言脸色严肃,“大热必死懂不懂?站的越高摔得越惨!”   又来了。   少女无语。   自家大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无论做什么都希望尽善尽美,成事之前就先想着败。   像这种比赛比剑就是,每次赵瑾言都害怕自己被人击败然后口碑暴跌,在本身大热的情况下居然能做出买人抹黑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我看你不该叫‘瑾言’,该叫‘谨言’才合适吧?   “冷师妹,你不懂。”赵瑾言见少女满脸不以为然,就知道她完全没理解自己,竖起一根手指要跟她说教。   “我问你,高手过招,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实力了。”少女斜眼。   “如果实力相同呢。”   “那就看状态,看临场心态。”   “对。”赵瑾言用力点头,“剑生入道,心技合一。调整状态通常不难,但这是建立在没有外力干扰的前提之下。”   “如果外力干扰很严重呢?”   “如果很多人都期望你赢,巨大的压力压在你肩上呢?”   少女一愣。   这角度是她没想到的。   “所以师兄的做法是有讲究的。”赵瑾言傲然一笑,“我压力轻了,那就随便打,纵使对上严渊也能过上两招。”   那为什么就不能是师兄你心态不行呢?   少女沉思,犹豫要不要告诉师父他每次比赛都玩盘外招。   “你莫要给师父打小报告。”   可能是看出她的犹豫,赵瑾言黑起脸:“她知道的。”   是嘛?   少女怀疑的盯着师兄,在他退走后掏出手机看了下论坛,愕然发现头号热门居然变成了自己!   不是——所以你排解压力的方式就是把压力都转移给我?   “秋儿,你在干嘛?”   转角行来一冷面妇人,着仿古黑袍,背负长剑,整一个道姑模样,看面相就知道极不好惹。   “师父。”少女条件反射的并足站好,毕恭毕敬的对妇人行礼。   “我……我在这里看风景呢!”   “真的吗。”妇人面无表情的递来目光。   “不是去找那夏然说话?”   “不是……嘿嘿……当然不是……”   妇人看她的眼神顿时从正视变成了斜视。   很明显,她并不相信弟子的说辞。   不过她也没打算深究,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你随我来。”   “跟我去拜会一下王道主吧。”   另一边,黑肤青年也是回到旁边相邻的外宾宿舍,一路沉默着,不管谁打招呼都只是点头回应。   一直来到一栋小楼的正厅,见到一蟒袍老僧正跪在蒲团上对一尊小金佛上香念经,他才嚅动唇齿,低低念了一句‘师父’。   老僧开始并未回应,而是将一套流程全部做完,这才转身看向青年。   “见了几个?”老僧问道。   “见到夏然了。”青年顿了顿,“还有那个清泽的冷秋。”   “感觉如何?”老僧又问。   “都不行。”青年摇头,“见到我都没有惊讶。”   “是吗?”老僧哼了一声,站起来,开始在厅堂内来回踱步。   在此期间青年就乖乖在那站着,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夏然已经是贲灵一脉当今最出色的弟子。”老僧口中念念有词。   “那冷秋也是……据说实力已经能媲美‘无忧子’赵瑾言。”   “如果这两人不是你的对手,那就应该是十拿九稳,取到垦荒的领导权不成问题。”   青年还是一言不发。   似乎这些评价和前景都和他无关一样。   “那边本来是有个新委托的。”   老僧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我怕你分心,就没有答应。”   “但既然最大的障碍见到你却连你的深潜都看不出来,那你确实也有分心的资格。”   “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委托?”   “不想。”青年摇头。   “弟子全凭师父做主。”   “……好孩子。”   老僧展眉,从腰封口袋里取出手机,操作了几下递给青年。   “就是她。”   “有当众的机会就找她挑战。”   “若是没有……”   老僧眯起眼。   “机会就由为师来安排。” 第六十三章 争抢   临近八点半,白想被闯入的项娴拖了起来。   项娴很惊奇,因为根据她借宿白家时的观察结果,白想的作息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道场内最规律的,从来就没见她赖床。   “我昨晚在研究师父的书。”白想洗漱过,随口扯了个借口搪塞。   “是么?”项娴明显不信,因为她总有种感觉,那就是白想今天的精气神都和昨天不同,但具体不同在哪她又说不出来。   问了白想几个问题,白想却都对答如流。项娴不得不相信她的说辞。   告诫她钻研学问不在一时,以后不可这样勉强自己,项娴出门,把房间留给白想穿衣。   衣服则还是原来那套,白想套上裤袜围好腰封,再将黑丝脚伸入黑蟒长靴,拿上手机和‘非想天’就算准备妥当。   然后根据项娴的说法,她们要先行去拜访齐大剑院,去那里寻找贲灵剑道的道主‘王冉’。   “剑道的道场和进驻的学府,通常来说不是一处。”   路上,她还不忘给白想科普这些道内常识。   “比如我玉明剑道,道场是玉京东面的白山,与之合作的玉京大学却坐落在北部,直线距离步行都要走一个小时。”   “但齐州大学和清泽大学算是例外,这是由历史因素所造成的,它们的发家史和发迹史决定了,道场就是要和学校贴合在一起才最合理,才最方便应对当年的战乱。”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无非就是玉京道很少兵荒马乱,偶尔出点情况玉明剑道驰援玉京大学也来得及,所以两边分居并不碍事。   但其他那些地处偏远,又早早在古代就和九道学府绑定一起的学府,它们当时的定位可不仅仅是学府那么简单,还是一座小城,一座堡垒。平时不光要考虑招生讲学,还要考虑山贼流寇团伙的入侵,甚至在极端情况下直面刀兵纷乱。   那这种情况,道场和学校再分居就不合适了。最好肯定是搬到一起,两家都凑在城墙后面,遇到危险一起抵御。   白想以前就听闻过这些说法,今天得了项娴的解说,了解的也更加深刻。   她点点头,朝项娴提问:“那九道的说法是怎么来的?”   她一直很好奇这方面的划分标准。   九道是一开始就有九道的吗?   九道是必须只有九个的吗?   这些问题却是没有书籍记载和回答了,平日里也没人会提,白想只能来问项娴。   “当然不是一开始就有九个。”项娴笑了笑。   “说起九道的座次,大致是‘荒、京、代’为首,‘西、凉、徐’居中,‘泽、齐、略’居后。”   “这些简词说的就是管辖的州,其中荒州青蓱道,京州玉明道,代州素真道,这三者是最先确立的道统,也是公认最早的道统。”   “至于怎么逐渐拓展到九个,自然是伴随大虞领土的不断扩张所致。”   “有新的王土,便要有新臣在此坐镇。”   白想品味了一下其中道理,又问项娴,“那也就是说,九道级别的势力,其上限数量是和大虞拥有几个州相对应的。”   项娴点头:“是。”   白想又道:“如果大虞一直保持九州版图,纵有新秀后起,也挑战不了九道的地位,不能成为第十道。”   项娴再点头:“不错。”   那难怪这些人会如此重视开疆拓土了。   白想也点头,有所明悟。   开疆拓土,对传统剑道来说可不仅仅是建功立业那么简单,还等于把蛋糕做大,可以开辟出第十个州来争夺利益。   “这方面,你也不要太过在意了。”项娴看了一眼白想。   “垦荒是世界性难题,机械化垦荒效率自然高,可以成片扫荡那些堆积的妖兽,但机器遇到妖潭诡力却全无办法,必须要向超凡求助。”   “这意味着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罗睺人赢了,主导权也不可能完全落在他们手中。他们还是要求我们去办事的。”   我不这么想。   白想闻言眯起了眼,想起了从塞雷多处骗来的《伏虎罗汉经》。   妖虎男子和节杖猥琐男的存在已经说明了伏虎寺有和萨米联邦进行合作,而伏虎寺本身就证明了境外并不是没有剑道力量。   如果罗睺人能取得这些流浪剑道的支持,他们也并不是非要在妖潭问题上求大虞的。   这方面,白想倒是很能理解。   实在是因为虞人凭剑道,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享有极高的地位。   比如之前被捣毁的南木公司。   即使是在竞争不算激烈的齐地,这种公司都有些难混,以至于生出了要去海外开拓市场的念头。   而如果他们真走出去,也是真可以混的相当好的。其本质原因就是剑道天生对妖潭诡力有克制作用,而其他诸国,无论是罗睺也好,萨米联邦也好,自身都很缺乏相对应的超凡手段。   甚至大虞招职司还确立有四夷部门,就是专门负责接取那些跨国委托,这方面的需求一直不少。   这样的背景。   虞人,尤其是剑士,出国自然会得到极高的礼遇。   也就是这些年外面发展的太迅猛,才会显得底层虞人逐渐失去了高贵光环,反过来被塞雷多所看不起。   师父应该也是困于这种传统思维,所以才一时没想到吗?   皱眉盯着项娴的背影,白想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   齐大剑院就坐落在校园里的那座土丘山脚下。   项娴先是带白想走上长阶,见了牌门,正式给看门弟子递了拜帖,这才被两名弟子领着,经过小楼和绿植交映的胧影,找到一座古朴佛塔。   佛塔依山而建,高七层,形式小而窄,塔下站着一僧一妇一少女,看起来似乎是前者在带后两者观礼。   “师父。”带路的弟子上前恭敬弯腰。   僧人自是看到了白想和项娴,对弟子挥手,快步走过来对项娴行礼。   “项道主。”   “王道主。”   两人板正的互相对礼,白想则是趁机观察僧人。   他并不是光头。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僧人是有头发的,和胡须一样很密很长,束在脑后叉了个簪,身上穿的也不是传统僧袍,其形制更偏向于玄黑道袍。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是贲灵道主‘王冉’,外加贲灵剑道的出身背景和后面佛塔,白想都不会用‘僧人’来称呼他。   完全不像。   而在她观察别人的同时,那妇人和少女也行将上来,前者更是毫不客气的对着她打量。   “你就是神鸣白想?”   “十七岁凝相,斩妖谲,杀奸佞的那个白想?”   妇人直接开口问道。   嗯?   白想转头和她对视,发现这妇人一双眼睛锐利如剑,当真像两道剑光捅射过来。   “是我。”   她点点头,想看对方卖什么药。   “好。”   妇人见她竟能如此平静的和自己对视,忍不住咧嘴喝了声彩。   “我是黎笙,上清道主。”   “我问你。”   “你可愿意跟我学剑?” 第六十四章 对比   这一问,可把在场其他人都给惊住了。   王冉和项娴具是一愣,就连这妇人身后的蓝裙少女,听了这话也是低下头去,伸手按住眉心正中。   “想在此谢过黎道主好意。”白想看了一眼项娴,迎着妇人锐利的眼神开口说道,“只是想如今已有师承,只能辜负黎道主了。”   短短两句话,不卑不亢,不紧不慢,自带顿挫和节奏,透出一股古朴韵味。三位道主听的都眼前一亮,那蓝裙少女也猛地抬头,用一种惊奇视线打量着白想。   “黎笙——”王冉稍微抬高音调,快步走过来,又将语气放低对妇人道:“别这样!”   “不是都跟你说了,项道主已经收之为弟子,岂有当面抢人的道理!”   王冉毕竟是东道主,若是纵容两家客人闹出事端,那传出去也是他的责任。   “哼!”妇人却是不领情,一挥袖子傲然抬头:“我做什么,难道还要提前跟你报备!”   说完,她又转头看项娴:“项道主,你自己说,这样的弟子落在你手里,难道不是耽搁了她?”   这几乎是遭人怼脸的场景了,项娴先是轻眯起眼,随后嘴角泛起笑容,“师太莫不是以为我玉明有器无剑?”   完了。   这句‘师太’一出,旁边的王冉顿时心里叫苦。   虽说大家私下里也都是这么喊的,但当面叫……这矛盾肯定是要升级了!   “难道不是?”   果不其然,妇人一听立马瞪眼,“本就是早年得利才勉加同列!项道主不会产生幻觉了吧?”   “天下人都知玉明之器系于明心。”项娴悠然晃了下头,“上清也有弟子来求过剑,师太不该如此健忘才是。”   “我健忘?”妇人咬合肌一阵嚅动,已经有些克制不住火爆的脾气。   “项娴,你也不想想,玉明若当真能比青萍素真,玉京……天家,又岂能安心让你们在旁酣睡!”   “而且这又不是你第一次误人子弟。”她斜视白想,突然伸手,越过白想的肩膀指向远处。   “那十七年前的白念蝉,不就是在你的教导下才做出蠢事?”   “你根本就不会教人练剑,还是再去收几个‘玉算子’罢!”   “你……”项娴脸色终于微变。   “黎笙!”王冉也是面露怒色。   九道确实不是其乐融融的那种景象,甚至几家之间还有仇怨。   但同属九道,同归大虞,最基本的场面脸面还是要有!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揭人家短?   简直是完全不把我这个东道主放在眼里!   “锵——”   然而还不等他再说什么,一道金属剑吟就凭空而起。   却是白想把住身负的剑柄,‘非想天’在顷刻间出鞘,剑锋化作一道白光,甚至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已然切近妇人眉心!   “铮!”   妇人快速抬起右手,以剑指形式挡在面前,手指骨节和剑刃碰撞爆发出一道钢铁交鸣声,其本人更是因为惊诧的原因而后退了一步。   后退完,她瞪大眼睛看白想,嘴唇微张,甚至难以置信自己在方才遭遇的情况。   “白念蝉是我小姑。”白想右手握剑,看向她的眼神泛着冷意。   “路遇妖谲而杀之,我不认为这是‘蠢事’。”   王冉呆滞。   项娴张嘴。   蓝裙少女双手捂脸,指缝却露出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想。   “……好好!”妇人真是气极反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但是!”她拧眉瞪眼,“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杀的是妖谲!”   “当年此案可是惊动了中枢院和九道共审!”   “难道你想说,是整个大虞都冤枉了她?”   “够了。”   项娴冷着脸跨步上前,紫色裙纱腾飞的同时亦是一道寒光出鞘。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波动从她剑中朝外扩散,瞬间漫过了长阶和校园,引得整个学校里无数剑生抬头,不得不伸手按住腰间或背上躁动的剑器。   “嗯?”   校园东门正有一群人被接引进来,其中不少年轻人反应不及,剑器犹如获得生命一般跳出剑鞘,锵啷一片摔在地上,引起一片诧异惊呼。   “爷爷?”   周佶也在落剑之列,有些慌张的转过头去,看向爷爷——也是周家主心骨的苍老面容。   “是神胎拔剑。”   周靖安一只手轻轻按在躁动的剑上,双眼微闭,感受着那股磅礴气息。   “此乃器算之剑,工造之剑,天下铸剑法莫不出其渊源。”   “这是在朝拜……”   他哼了一声,看向远方的眼里闪过渴求。   “朝拜自己的工造之祖!”   铮——!   土丘山的上空,云海翻腾。   项娴一步斜斜趟出,剑刃出鞘,剑柄下铭刻有‘玉明’两个古篆小字,剑刃和双眼都泛着拉长的神光,锋出而云海散,剑光斜斜撩向黎笙。   面对一道之主的斩击,黎笙也是不敢大意。   她在那句‘够了’说出的时候就已经抬手抓住剑柄,剑格下方亦随出鞘而露出‘上清’两个篆体小字。   天色在此时突然变暗。   ‘上清剑’出鞘,因为‘玉明剑’而荡开的云层再度聚拢回来,形成滚滚乌云翻腾喧戏。   当‘上清剑’被黎笙把持着朝下劈落,甚至和‘玉明剑’的锋刃架在一起,乌云中猛地劈下一道中心亮白、轮廓紫蓝的细长落雷,瞬间压在‘上清剑’上,导致其剑势和力量都顷刻暴涨。   “‘上清引雷剑诀’。”   周靖安抬头看着漆黑的天象。   “这是和黎笙打起来了……”   论正面破坏力,玉明剑不是上清剑对手。   但上清剑也是参照玉明铸法所造,面对剑祖先天就要矮上一筹。   再加上玉明道主有玉凰剑护身,这胜负嘛……   “铮——!”   电光闪烁,黎笙携落雷之声威握剑强压,却感觉项娴的剑完全不受丝毫影响。   没有麻痹、没有迟缓,反而是这一剑刚压下去,自己眼中的项娴猛地在原地散出六道重影,六影六剑同时击打在‘上清剑’上,自己手指一麻居然抵挡不住,顷刻之间就被击飞了剑器,让‘上清剑’打着旋儿飞上半空,又‘嚓’的一声斜插在地上!   “项娴——”   “黎笙够了!”   王冉荡起黑袍快速拦在两人中间,神胎的气息蔓延出来,暂且居中,调和起了两股暴烈气场。   “你远来是客!加上这次是共御外敌!我不便与你计较过往恩怨!”   “但你也不要太过分!”   “真当这里是青龙道吗?”   “哼!”黎笙抿嘴怒哼一声,却是自知理亏,不好同时和两位同境修士逞舌计较。   她一卷袖袍,‘上清剑’凭空飞起回归,径直落回她背负的剑鞘,随后便一声不发的跨过众人,独自一个下山去了。   这……   蓝裙少女又是一呆,匆忙朝王冉和项娴各欠一次身(中间看到白想的时候略作犹豫,也朝她欠身),然后赶紧追了上去。   “师父。”   白想凑近项娴。   “我有凰儿护身,不必多虑。”   项娴抬手,对她露出宠溺的笑容。   “你这当弟子的都敢对九道道主拔剑挥剑,我这当师父的又怎能露怯?”   “怎样?”   “师父的表现还可以吧?”   “很厉害。”白想严肃的和项娴对视,态度又引起项娴一阵轻笑。   至于当了半天看客的贲灵道主王冉,看到这一幕却在微微蹙眉。   因为他其实很了解黎笙和项娴的实力差距。纵使因为多方面原因导致上清剑要稍落下风,也不该那么快就脱手才对。   是项娴实力又进步了?   他先是将目光扫向项娴,然后再度皱眉,视线焦点转向白想。   还是说,刚才那一剑……   “师父!”   “师父!”   与此同时,蓝裙少女也是追上了黎笙,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她的,却发现自家师父一个人站在台阶中间,右手作剑指抬举起来,一动不动的盯着观察。   “师父流血了?”   少女凑上来,惊讶的看到剑指上正有细小的血流在往下淌,顿时更担忧的看向黎笙,“……师父要不先包扎吧?”   “包扎?”   黎笙口中缓缓重复,犹如大梦初醒般缓过神来,迅速收起手,狠狠瞪了少女一眼。   “师父?”   蓝裙少女——也就是冷秋真是莫名其妙。   她能感觉到师父眼里的那股怨念是朝自己来的。   但为什么师父输了剑会怪自己,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第六十五章 源法   气走了黎笙,王冉和项娴倒是和和气气的谈论了那么几分钟。   随后王冉便借口要主持会场事宜,招来两名贲灵弟子,让她们带项娴师徒先去会场落座。   会场名‘齐云馆’,位置在校园西南,面积宽广,足以同时容纳两万五千人观看赛事。平时齐州大学的各项比赛具是在此举办。   两名带路弟子非常尽职尽责,在引领项娴和白想进入齐云馆的同时亦在介绍它的各项设施和功能。   “齐云馆有悠久的历史,早在六百年前就是齐地有名的比剑赛场。很多知名的剑客豪侠都会选择齐云馆做公证地解决恩怨。”左边的弟子如是说道。   “而且齐云馆在年前才完成了现代化改造。”右边的弟子又加以补充。   “在原有基础上增添了升降式场地、地下灌溉排水系统以及可以自由收展的顶棚,这意味着当场地闲置时也可将其外租,用于承办社会赛事,甚至是足球赛和明星表演。”   白想听了没说什么,她毕竟见识过更加发达的现代文明,这种操作在当代大虞可以说是‘吃头鲜’,但在她看来还不足为奇。   倒是项娴对这种场馆改造很感兴趣,抓着两名弟子问了半天,一直到找到两人的席位才放过他们。   “可惜了。”   席位就位于赛场边缘,项娴随便找个坐下,将腿一翘,口中同时还在抱怨。   “玉京可以说是整个大虞最保守最守旧的地方,我就是递上去申请也未必能过。”   此时已经开始有学生入场,白想站在草地上抬头环视场馆一圈,能看到有稀稀拉拉的人群从一些通道里出来,就像分散的‘触须’扑向座位。   而场中则是竖有四块小型擂台,摆在一起就像一个分散的‘田’字,第二层的观众席上还安装有一道绕场馆一圈的环形屏幕,上面正在播放滚动字幕和配套的画面,点明了‘观礼交流’的全套流程。   先见礼。   然后是对垦荒致辞。   再以交流的名义三家比剑。   接着选出垦荒行动的主导者。   最后闭幕式致辞。   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   白想看完流程介绍,看看擂台再看看身后的观众席,感觉自己和项娴坐的位置挺特殊,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特邀来宾’。   媒体区都没这么近,这已经完全是和比赛团队差不多的位置了。   贲灵剑道是担忧罗睺人输了比赛不认账,所以才喊师父过来压场的吗。   白想还没见过罗睺人,现在让她假设的话,她更愿意觉得喊来项娴这步棋是为了制衡上清剑道。   毕竟那位黎笙师太的脾气可是真的火爆,如果没有第三位神胎在旁制衡,还真说不好她情急之下会做些什么。   不过白想对此不感兴趣。   已经有不少落座的学生发现了她,指着这边议论纷纷,她却对这一切不理不睬,兀自坐到项娴旁边,问起了刚才的比斗过程。   “你想知道上清的剑路?”   项娴一愣,没想到都这种场合了,白想居然还惦记着刚才的冲突。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坐在这里,难道不是应该四处张望,翘首期盼,甚至跃跃欲试,畅想着自己上台会如何吗?   像。   真像。   这一刹那,白想的身形再度和记忆中的某人重合,项娴眼眶微微一热,暂用笑意掩饰过去。   “你想知道,那为师就说。”   “上清剑,原名太清剑。”项娴目露回忆之色,“其剑路起源于一种‘龙鹤双形’的妖潭,其名为‘清’。”   “其中,鹤形主锋锐、杀伐,龙形主雲雨、雷电。双形交替变幻自如,衍化出一部《上清荡泽引雷剑诀》,相当于我道的《玉神明心法》、《分光重影剑诀》,算是他们的根本道法。”   “这‘引雷’便是龙形职务,‘荡泽’则是指的鹤形,意喻妖潭‘清’曾化作神鸟之形,一路横行荡平泾水大泽,所到之处水妖慑服任其啄食,也彰显出他们在泾水泽州的无上地位。”   这么说,他们一部剑典就同时包含了剑和道?   白想听的入神,想着要是能把剑典捞来看看就无憾了。   毕竟她身怀万古无一的神魂异能,《神鸣剑术》、《朝元化炁经》、《惊神蝉妖图轴》、《伏虎罗汉经》、《玉神明心法》……一部部前人经典落到她手里都能被她汲取精华,加以改良反哺炁道自身,这炁道今后的路如何开拓,大概率还要落在其他经典上面。   “《分光重影剑诀》也算是和玉神配套的专属剑术。”项娴点头,“为师目前能利用玉神一口气分出五道重影……对,就类似于你先前的‘拷贝’操作,但更加精细,你想学为师现在就可以教你。”   白想自然愿意,项娴便凑近她耳边,口述了一段诀窍于她,亲眼看着白想闭目沉思了一会,然后睁开眼睛缓缓点头。   这是都记住了。   虽说《分光重影剑诀》比起《上清荡泽引雷剑诀》简单的多,只能说是配套玉神才专门创造的‘不全面剑术’,但也能证明白想天赋不凡,项娴也是露出笑容,非常高兴。   她又问道:“你可见到黎笙剑上篆刻的小字?”   白想点头。   纵使挥剑的时候看不太清,但两把剑怼在一起的时候是能看到的。   “你可知道,为什么那上面的字是‘上清’而非‘太清’?”   这确实奇怪。   白想蹙眉。   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缘由,但她看得出来,项娴和黎笙刚才握持的两把宝剑都不是凡物。   不是说‘比其他宝剑更厉害多少’那么简单,而是完全脱离了同一概念,就类似于其他宝剑还是剑器,此二者却已完成超脱,根本都不是同一物种。   那大概是从古传承下来的道中至宝了。   但这里却有矛盾之处……既然是自古传来,那按照上清剑道的古代名号,剑上刻的该是‘太清’二字。   怎么会不同?   是被后天篡改了吗?   “那是‘道剑’。”项娴轻声道,“九道道主的信物、象征和传承至宝,每次传承道剑都要被重铸一次,要将新任道主的佩剑融入其中作为养料,让其获得新生和进化。”   这样。   白想了然。   所以上清的篆刻也是因此更新而来。   那么。   贲灵剑道的源头是妖潭‘贲灵虎’。   上清剑道的源头是妖潭‘清’。   白想这下摸清了九道之二的大概门路,却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玉明的路数。   这真是奇怪了……师父连玉神法和根本剑诀都教了,怎么会略过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讲?   要知道,这些其实都算是‘外物’。只是用来辅助内修的手段。   真正的根本法,无论是九道中的哪一道,都一定是最最注重对妖潭的修持。   甚至之前柴萱加入贲灵剑道,还要将蝉妖赠予的三百年妖潭转化为灵虎,这个过程就直白的被称之为‘养灵虎’,是她日后修持贲灵剑道其他法门的根基。   怎的玉明剑道却不一样?   到现在也不提妖潭源法?   虽然白想并无妖潭可转,但她此前也是盘算好,便宜师父一旦问起就用蝉蜕法糊弄过去,让她放任自己练下去再说。   结果项娴提都不提,这对比起来就很奇怪了。   白想对项娴已经建立起了基本信任,所以她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就将困惑表达出来。   “玉明源法?”   项娴正好在整理头发,双手抬起压在脑后,闻言微微怔了一下。   “师父?”   白想很确定,刚才从项娴脸上读到了一股落寞和萧瑟。   “你会知道的。”   项娴笑笑,突然伸手搂住白想,用力把她抱了一下。   “不过不是现在。”并且凑在她耳边呢喃低语。   “要等一段时间再说。” 第六十六章 开幕(二合一)   白想是在九点二十前后来的场馆,入座后她除了和项娴请教《分光重影剑诀》和一些剑道圈子里的知识、经验,剩下来的时间都是拿来操作手机。   她记着白盛举报平安的嘱咐,尽管昨夜已经发过一次信息,这次也还是又发了一遍,并且附带上了沿路用手机拍摄的照片。   白盛举没回复,估计手机暂时不在身边。   白想还和余河聊了聊,得知齐地镇妖司内部整顿后还真抓出来一个内奸。   【破天一剑】:你肯定想不到是怎么抓的!   白想看到这句话就切了出去,戳了戳刚更新的好友头像——这是在找徐曦聊天。   她其实不是很愿意招惹徐曦,因为她当初本质上并没有打算救这小姑娘,甚至还对她起过杀心,所以自认和对方的报恩之心无法匹配,能不接触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因素,就是徐曦总是热衷于和她讨论《窈香榜》的事,总是发那些匿名评论来调笑白想。   “想女轻取香榜探花,还是以未曾入学的身份年龄而做到的,这在古往今来可从未听说,算得上是头一遭呢!”   “想女知否?其实很多人都说你合该是香榜状元,也都说大家一起投的时候都是全票给你,但不知怎的到头来就只有第三的名次,有很多人因此给玉京写信要抗议呢~”   “关于此事,我们讨论后具是认为……应该是有些人过于守旧古板,追逐所谓的‘古典美’,因而压了想女的票数。”   “不是在说想女没有古典美哦~主要是相型、妆容,以及在那套评判标准里最重要的肤色、发色,其实我觉得想女挽发起来会很好看呢!”   ……所以这就是白想为什么不是很乐意搭理她的原因了。   徐曦要是只说这些,白想还能忍受,但她后来发的评论截图就太‘豪放’了。   毕竟都匿名了,可想而知都是在交流些什么东西。   好在徐曦从她的态度上也能看出来她不喜欢这些,这次白想主动找她,她就再也没提这些东西,开始热情的给白想介绍校园里有哪些好玩的东西,还说散场后可以带白想在这里好好参观游玩。   “对了。”徐曦又问,“有一事还想求教想女……刚才从剑院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项道主和黎道主爆发了冲突,不知具体是何情况?”   这是担心自家道主调和不起吃闷亏么。   白想思索一番,借口在远处跟着没有看清,随便也就糊弄了过去。   聊了一会再切回余河,发现他果然已经把事情经过写出来了。   直白说,这是一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高科技犯罪。   内奸用的是国外进口的窃听装置,是以内仆身份带进去,安装在主人家的暖气片上。   那内仆本身光查身份什么问题都查不出来,如果不是家里熊孩子吃饱了闲的没事干,聚集一群小伙伴在楼上楼下敲暖气片研究暗码把装置振出来了,想定罪还没那么容易。   末了,余河还感慨白想谨慎,当时多亏没有在群里说而是直扑南木公司的总部,这才能把那伙人都一网打尽。   【破天一剑】:我们还揪出来一些线人,其中有一个和陶行轩有关系,但牵扯的不深,查到泽州线索就断了。   【破天一剑】:还有陶行轩本人也很有意思,我们查了他的发迹史和关系网,发现他能起势就是受了姚庆远本人的举荐,所以新法的推动和姚庆远也是脱不开关系。   姚庆远,就是南陵王这个王爷的真名。   根据小道传说,他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是为了让上一代天家安心,故意改成这个名字。   【白芷行】:泽州没有镇妖司吗。   【破天一剑】:没有!泽州是南陵王和上清的地盘!别说齐地的镇妖司了,就连上清也被南陵王府挤压的只能在泾水一带当土霸王。   又是南陵王府。   白想蹙眉。   她发现暗中好像有很多丝线,看似杂乱无章毫无头绪,但最终却都指向泽州,指向南陵王府管辖的地盘。   就比如妖潭‘神离’,最早有消息的就是泽州,那些医药公司的求助悬赏也是以泽州为源头发出来的。   这次南木公司勾结礁石公司也牵扯到妖潭实验,那这个实验和‘神离’的实验,用的也大概率就是一个大型实验室,而且位置很可能就在泽州。   【破天一剑】:我们只能管辖到齐地……再想追查是没办法了。   【白芷行】:洗髓丹的化验结果呢?   【破天一剑】:查不出问题,只能等着查查看青云制药,看他们的厂房和实验室里会不会留下一些线索。   这里毕竟是公众场合,白想查看信息的时候一直都用手挡着屏幕,看完后也是心里有数。   估计针对青云制药的行动,要开始了。   此时场内爆发出热烈欢呼,白想立刻掐灭屏幕抬头张望,看到一群棕黑色皮肤的人林林散散的从隧道口出来,正在学生们的掌声和欢呼中绕场致意。   这是罗睺人的使节团。   看到大屏幕上的介绍,以及排头那人托举着的罗睺国旗,白想了然。   看了眼项娴,却是做的比自己还端正。   只是双眼从刚才起一直闭着,也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真睡着了。   想了想,白想也不再玩手机了,就老实坐在项娴身边,看完了三支团队的入场仪式和开头致辞。   罗睺队伍大概二十多人。   清泽队伍十几人。   人数最多的是齐大的队伍,居然足足有五六十人。   绕场和致辞至少浪费了一个小时,当汪伦汪校长将话筒交给身后的王冉时,王冉都擦了把额头的汗。   他是修士,更是道主,致辞却简洁干练的多,鼓励了一句就宣布开始‘交流赛’,引得全场掌声雷动。   【咳咳……!】   与此同时音响广播里传来一名男生的咳嗽。   【好……这里是齐大文宣部!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闻庆轩!这次也将由我来讲解比赛进程!】   随着大幕拉开,屏幕上开始快速跳跃起一个个人名。竟是把三家人马同时打乱成了四个组,分别安置在现在场中的四块擂台上进行比斗。   “人太多了。”   项娴这时倒是睁开眼睛了,随口点评了一下这个赛制。   “东道主报了那么多人,实在没办法,只能用这种方式尽快淘汰掉一些人,筛出那些命定的主角。”   师父似乎很信‘天命’。   白想侧目看了她一眼。   这好像是项娴第一次在白想面前提‘命’这个字,但不知道为什么,白想就是有一种感觉,项娴骨子里就很推崇这个。   是因为玉神明心的影响吗。   什么都算,什么都算的太过,到头来反而因为衍算之道而信起了天命,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就在这时,刚刚致辞过的王冉和黎笙两人并排走来,也是找到这处‘嘉宾席位’。   其中黎笙斜斜看了这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扭头走开,坐在了席位的另一边位置。   王冉则是抚摸着胡须坐到项娴身边,开始跟她聊一些事关比赛的话题。   “这次垦荒交流,不知项道主觉得谁会登峰?”   虽然并没有细致把每一名参赛者都作介绍,但场都绕了,王冉不相信项娴看不出小辈深潜。   “我就说你为什么要拉我过来。”项娴笑了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搞了半天原来是被人争正统来了。”   以她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罗睺使团里有不少人行走姿势、浑身气机都和贲灵弟子极为相似。   再想一想贲灵起源,她很容易就能猜到,对面应该是拉拢到了早年润走的伏虎寺分支,甚至有可能这支虞族已经在多年的血脉融合中被当地同化。   那这可以算是罗睺人打出来的一张大牌了。   他们不仅是要利用伏虎寺的力量争夺垦荒主导权,如果真给他们赢了,后续围绕贲灵起源,尤其是那张‘灵虎观想图’,肯定还会再起纷争。   “果然是项道主。”   王冉抚摸着胡须,依然笑的很是谦和。   “此事我怕是帮不上忙。”项娴摇头,“如果他们在这里撒泼我倒能出手,但料想他们没这么傻。”   王冉点头:“确实不会。”   “但这种比赛又怎会轮到你我下场?”项娴看了眼白想,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至于罗睺人万一赢了主导,后续借此做文章追溯起源,那是你们道内的分歧,我这外人可不便插手。”   她说的还真没错。   九道之间有一些是互有恩怨,但其中有一条潜规则,就是但凡有争端牵扯到内部分支的,外道人员不得插手。   伏虎寺是不是贲灵分支?   是。   这属不属于贲灵道内争端?   属于。   好,那玉明剑道就插不进去。   除非伏虎寺付诸暴力,要打上贲灵浮屠塔强抢,否则外道就是不好插手。   但料想他们不会这么傻。   他们也是懂规则的。   “咳咳!”   王冉咳嗽几声,有些尴尬的偷瞄白想一眼,然后陪着笑脸问项娴:“这个……不知想女今后去何处求学?”   “她既已是我玉明弟子,自然是随我回玉京求学。”项娴回道。   王冉脸色一阵变幻,又道:“那……可不可以提前办个‘交换生’呢?”   这老头属实不要脸,算盘是在齐地打,人在玉京都听得到。   引得白想都偏头看他,他还冲白想微笑了一下。   白想顿时想起了文罗禅师、道空禅师和华安法师,心里开始有点打鼓,怀疑吃斋念佛的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   另一边,场中比赛却是进行的如火如荼。   夏然负剑走上擂台,盯着站在对面的黑肤壮汉,先是观察了一番他的下盘桩法,然后就不自觉的蹙起眉头,口中嘀咕:“简直是瞎搞!”   “你自己下去吧。”他抬头对壮汉说道,“你的潜龙桩踩得根本不对,这套桩法讲究‘潜龙在渊、一鸣惊人’,没有十六年苦功是出不了名堂的,你这……明显是有些太急迫了。”   在他观来,对手上身和下盘的节奏保持的不一致,有非常轻微的割裂感。   这说明此人确实在潜龙桩上下过苦功,也练出了不错的效果。但因为潜龙桩是那种不成功就废柴的桩法,可能是这些人为了赶上这次‘交流’的缘故,选择了用外力手段揠苗助长。   比如药物。   或者灌灵。   “少废话!”   对手却是个暴脾气,重重将手中战剑挥举起来,等绿灯亮起后直直朝着夏然冲来。   他生平最看不起这种虞人小白脸了!   他的阿妈就是被从虞地来的剑士骗走!至此失踪!音讯全无!   尤其夏然每赢一场比赛都能收获全场热烈欢呼,莺莺燕燕都在朝这边挥舞手绢!   他忍不了!   他要击败这虞人青年,让这些蠢货知道厉害!   壮汉身形本就健硕,这场地又分成四块擂台,每块擂台范围有限,他那长腿长手抓着巨剑一阵劈砍挥舞,一般人落在这种境地还真不好躲闪,只能被迫和他硬拼。   但夏然却都躲了过去。   潜龙桩源自伏虎寺三十六桩功,每一套桩功练成后都能衍生出一套步法和剑法。它们源自同根浑然天成,搭配专属的‘灵虎心脉图’和‘贲灵虎’妖潭具备的神通,可以说每一套都极具威力,是不可多得的神妙功法。   但夏然也说了,这人桩法没练到家。   潜龙桩讲究爆发力,他身法不协调的后果就是步法和剑法之间配合的不够完善,中间有常人难以察觉的卡顿。   夏然利用这一点尽作躲闪,引导壮汉追着他在台上一通乱砍乱劈,叫其累的在原地叉腰吐气,他自己却气定神闲,剑是插在背上没拔,脸上就连汗也没出。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夹杂着那可恶解说员的一些‘虞地成语’……壮汉双眼变得血红,狂叫一声,周身喷涌出一圈血色妖气,再次握剑朝夏然冲来。   “砰!”   两人身形一个交错,壮汉直接前扑飞出,上半身撞在台柱上面,拖拉着血迹一路滑倒。   立刻有老师跳上来确认他的情况,然后对场下挥了挥手,这一处擂台顿时亮起绿灯,大屏幕上也随之打出了夏然获胜的图文信息。   没意思。   夏然走下台,搓搓手指。   尽管是伏虎寺分支,但这些人却是离开虞地文化时间太久,有些东西他怀疑他们是在瞎练。   比如一些佛经里的词句,想要解释清楚都是要有丰厚的虞地文化去积累的。   你们光融入外地,确实能得一时安逸,但若想凭此回来争抢什么……   他目光微冷。   我不答应。   “砰!”   “啊!”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闷响和惨叫。转头正看到人影飞出擂台,重重摔落在草坪上。   这个距离和高度,即使是草地也不轻啊。   夏然又抬头看向台上,正好和之前见过的光头黑肤青年对上视线。   大屏幕顺势打出图文:【31号!阿尔南-博卢获胜!】   我会撕裂你。   光头黑肤青年看着夏然,用嘴型无声吐露字句。   夏然笑了。   他对那边点了点头,也做口型。   我等着你。 第六十七章 胎动   这个人有问题。   罗睺青年‘博卢’将对手击下擂台,这一幕很多人都看到了,白想自然也不例外。   但和别人惊讶于他下手的干脆和狠辣相比,白想则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大脑刺痛恶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之前观察罗睺使团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可能是因为当时‘博卢’躲在人群还有旗帜后面,没有被白想直接看到。但现在白想能直接看清他的面容,他的眉眼,以及他和夏然做互动时摆出的口型,这种感觉一下子就飙升上来,让她对其生出了警惕。   白想在这时特地扭头观察了项娴,看到她依然在和王冉讨论交换生的事,在为一些利益扯皮。   白想又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向这排贵宾席末尾,看到黎笙师太带着清泽剑院的学生们坐在那边,她本人更是因为自己的注视而被惊动,瞬间扭头看了过来。   很奇怪。   没有理睬附近观众因为她奇怪举动而做出的议论,白想重新坐了回来,心里的警惕不但没有降低反而越发浓郁。   项娴、黎笙、王冉,三个神胎居然都对‘博卢’视若无睹。   大概率在他们看来,这个罗睺青年会成为自家弟子的一大劲敌,甚至有可能让他们在这次观礼交流会上丢一些面子。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们并不认为‘博卢’还有别的特殊之处。像白想盯紧‘博卢’时产生的不适在他们身上是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只有我才能感觉到吗。   白想深呼吸,开始将目光投注向其他罗睺选手。   罗睺人并非深肤色人种,他们的五官轮廓还算清晰立体,只是因为当地气候炎热的原因而被晒成棕黑,站在下面的人群中相当有辨识度。   很快的,白想就又找到了两个能带给她同样‘不适’感觉的罗睺选手。   加起来居然有三个之多,那这就不能说是‘博卢’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罗睺使团全体的问题。   白想给此事下了论调。   她暂时还不清楚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但也并非毫无头绪。   项娴曾经用开玩笑的语气跟白想说过,九劫法的传说在虞地高层都有流传,但有门路的都不会信,因为世间根本不存在真正的转世,那些遗留下来的‘道空之言’不过是他被污染的证明。   被污染,化为妖岁,神魂的碎片附着在一些器物之上流传下来,这才是九劫法的幕后真相。   这也是项娴亲口所说,讲道空禅师转化的妖岁是最凶险的一种,涉及到神魂,就连她一时不查都可能中招。   因此白想有把握认为,这种能够瞒过神胎修士,却又恰好能被她察觉的不适感,可能正源自那三人的神魂。   “怎么了,想儿?”   白想的异动到底还是引起了项娴注意,她暂且撇下王冉老头,关切看向白想这边。   “师父对那个博卢怎么看。”白想问她。   虽然她已经有所推断,但她还是想听听看项娴会怎么说。   “我不知道在缺少观想图的情况下他是怎么练的。”项娴眉头微微蹙起,“但他的‘势’已经被养的相当深邃,很可能熟练掌握了两种以上的神通。”   “再加上他的体魄明显异于常人,在凝相这个区间,他对其他人会很有威胁。”   师父确实没看出来。   白想点点头,没有再深入讨论下去的意思。   但王冉却来劲了,他隔着项娴对白想道:“想女之前救过齐门弟子,与我王某也算有恩。”   “而我看想女对诸般外物都不感兴趣,想必是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那何不暂且留在我剑院之中,钻研一番经典再走?”   “哦?”项娴在旁边听的笑了,“你是要把三十六桩功都拿出来吗?”   王冉笑道:“只要想女愿意,也不是不行。”   项娴终于蹙眉了。   虽然缺乏了配套的妖潭和心脉图,导致外人就算学到三十六桩功也发挥不出原本威力,但这依然是贲灵剑道的秘传级经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   老东西是真下血本了,要不要干脆答应他呢。   唔,还是到时候问问想儿,看她是什么意见再说。   项娴继续拖着王冉交谈起来,白想则是开始关注场中的武斗。   看了一会,她很快锁定了几个人,认为他们的水平和其他参赛者都拉开了距离,不出意外的话最终魁首就是在他们当中产生。   一个自然是博卢。   他的战斗非常简单直接,力量大速度快,只用双掌就能匹敌长剑,几乎每个对手都是被他一掌扫开剑导致中门大开,再被他一掌拍在胸口飞下去的。   另一个叫夏然,是齐大剑生。此人表面上给人的感觉是灵巧飘忽,遇到斩击时总能闪躲过去,但白想注意到他的步伐——他的所有战斗,脚掌从来没离开过地面。   他用的是趟步。   趟步重下盘,以稳、重出名。那他就绝对不会是表现出来的灵巧型,那瘦弱的身体里必然隐藏着一股强大能量。   这两人和对手的差距拉的实在是太大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让他们拔剑。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清泽大学、上清剑道的一男一女。   男的叫赵瑾言,如果不是皮肤略黑的话也能称得一句风流调傥。他使一口弯蛇剑,剑势走向诡异凌厉,基本上两三剑就能把对手剑器挑飞,逼的对手主动认输。   女的则是先前跟随在黎笙师太边上的蓝裙少女,叫做冷秋,使的倒是正常剑器,只是其剑势比赵瑾言还要凶狠凌厉,每次开场都是紫电一闪,对手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已被她架剑在脖上。   基本就是这四个人。   白想分析。   这是她归纳出来的第一梯队。   第二梯队也有几人,隶属齐大的有‘蒙之俞’、‘韩通’、‘周赢行’。   隶属罗睺使团的有‘棕利’、‘叶塔沙’。   清泽却没有,可能这次他们来只带了精锐。   其中‘棕利’和‘叶塔沙’就是之前同样给白想不适感的两个罗睺选手,白想一直在关注他们的比赛,但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突然,白想生出一股如芒在背的危机感,猛地抬头四处观察,很快锁定了场地另一侧的贵宾席位——却是一位仙风道骨的精瘦老者在盯着她看。   周靖安。   青牙剑圣在赤龙道是大人物,甚至在民间,他的声威名气比徐哲这个守望还要更大,白想自然看过他的照片,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他也来观礼,是被邀请的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白想再度扭头看向场中,见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高大青年面向那边在不断挥手,其眉眼和周佶有五六分相似。   原来如此……‘周赢行’。   是为了参赛的小辈才来的吗。   白想没有关注过周佶是否还有个哥哥,以及这个人是在哪里读书上学。   但以周家的能量和手段推测,齐州大学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自己揍过周佶,这是因为周佶伙同柴萱害她。而现在柴萱已死,所有事情水落石出,这段经历势必会成为周佶身上抹不掉的污点,周家人肯定不会喜欢白想。   是因为这个想杀我吗。   白想再度看向周靖安,和这位老人的视线正面对上持续几秒,随后便不再理睬此人,专心研究场中比赛。   居然不怕我?   周靖安蹙眉,对白想的反应有些不解。   是觉得找到神胎修士做靠山,不把我区区紫丹放在眼里了吗……   眼里闪过阴鹜的情绪,身体里更是有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在躁动咆哮,似乎要以他的怒火为燃料不断滋长,完全占据他的身体。   面色一变,周靖安迅速取出药盒,倒了一粒黑色药丸吞服下去,气息才逐渐恢复平缓。   一转头,发现周佶居然也盯着白想那边,平静的神色出现扭曲。   这是很正常的。   即使无冤无仇,正常人遭遇认识的人突然一飞冲天都会感到嫉妒和失落,更不要说周佶和白想存在仇怨——他甚至曾对她有过那种想法。   但看看现在?   一个名满齐地,甚至被九府师生记住了姓名。   另一个却勾结人奸,害的家族深陷丑闻,现在连学都不敢去上,只能凭长辈袖袍遮风挡雨。   这其中的复杂感情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周佶看了一会白想,转头问爷爷:“和白家的账,就这么算了?”   周靖安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佶眼角一跳,低声说道:“乘风剑道的事是被我们挑起。”   “放任他们发展下去,总有一天,青牙剑的地位会被神鸣取而代之。”   “危机意识。”周靖安开口,“这可能是你为数不多比赢行强的地方。”   周佶脸色发黑。   尽管这句话算是夸赞,但他还是受够了,长辈们总是将自己和哥哥相比。   “但是你记住,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急。”   周靖安抬头看向场中。   “总是妄图以个人的力量去达成愿望,这个过程是很艰难的。结果往往不尽人意。”   “要学会借势。”   “尤其是那种时代大势。” 第六十八章 提示   比赛进程进行的很快。   这可能是因为凝相境的身体孱弱,确实不擅长在台上争斗的缘故。导致胜负的区分总是简洁干脆,没有几场拖泥带水。   周赢行运气不好,在进阶赛的第一场排到了冷秋,第二场排到了赵瑾言,第三场干脆排到了自家大师兄夏然,一波三连败直接失去了后续资格,可以下场去休息了。   擦了把汗,他检查了下自己的剑器,确认没有什么大的损伤,便将其插回鞘中拿在手里,一步步的朝场边走去。   附近的观众注意到他,逐渐送来了一阵稀稀拉拉,勉强还算热烈的掌声。   因为周赢行走的已经算是比较远了。   他是倒数第八个被淘汰的选手,保底能有个第八名,这其实已经出乎了一些同学的预料,他们赛前可不认为周赢行的排名会超过‘韩通’。   韩通是倒数第九个被淘汰的。   周赢行在场边坐下喝水的时候,正看到韩通躺在担架上被抬下来。   “他运气不好。”旁边照顾他的女学生低声说道,“遇上了那个光头疯子。”   遇上了‘博卢’吗。   周赢行面色扭曲了一下,因为他也是旁观过‘博卢’出手的。此人是越打到后面出手越重,甚至有人被他一拳砸烂了半个面颊,即使做手术也可能破相。   看看韩通惨白的脸色,以及盖在他腿上那块沾血的白布,周赢行突然觉得自己运气挺不错的。   后面只剩这几个人了,他居然避开了三个罗睺蛮子,排到了三个下手最利落、造成伤势也最轻的对手,这可不是运气好吗?   看向大屏幕,上面已经只剩下六个人的名字和头像。   赵瑾言和冷秋。   夏然和博卢。   还有两个罗睺人,棕利、叶塔沙。   本来还有个蒙之俞的,却是在此期间被棕、叶二人轮流击败,只能下场,拿到第七的名次。   夏然下一场的对手正是博卢,他本来都已经要往3号擂台上走了,中途却被老师叫停,告诉他‘已经只剩下4个人了,根据规则,可以开始4强战了’。   夏然一愣:“不是还有六个人吗?”   因为人数太多,比赛是按照‘轮制’进行。   即每个人都要和圈组内的其他人都打一场,按照胜负成绩综合排序,取名次高者晋级下轮。   这种‘轮制’要一直进行到决出四强为止,那时比赛模式将发生改变,变成抽签决定两组四强对抗,然后由两位胜者晋级决赛。   老师告诉他:“对!但是其他两个罗睺人突然弃权了!这就只剩四个人了!”   并没有提具体是哪两人,但夏然知道,里面不可能包含博卢。   因为他太特殊了。   甚至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拔剑。   “可能是知道那两人和你们有差距吧。”老师说道,“按实力算也确实只会剩你们四个,但依‘轮制’打完却相当于是博卢一个打你们三个,这对他不利,湿……那些罗睺人可能是考虑到这点才认输的。”   避免让博卢被轮战消耗掉太多体力吗。   夏然看了场边的罗睺使团一眼,对这种小心思有些嗤之以鼻。   对方可能以为自己会和赵瑾言还有小秋儿联合起来做掉博卢,这未免把他们想的太下贱了。   一些戴着帽子的老师和志愿者学生开始进场,他们先是驱离了所有还在擂台上和周边的人,检查了擂台和草坪上没有异物,接着就快速离开,只留下四座空旷擂台。   轰隆隆……   场地发出轻微的震动,在不少新生的惊呼喧嚣中,那些草坪开始朝外围挪动,而四座擂台也在机械控制下朝中央聚拢,拼接出一个四倍规模的更大的擂台。   这就是他们之前提过的现代化改造了。   白想立刻将看到的情况和此前的介绍联系起来,再看项娴,她果然看的两眼冒光。   屏幕上出现最后四强的头像和名字,他们在电脑安排下快速跳动起来,最后终于分成两组,一上一下的排列出来。   冷秋对上博卢。   赵瑾言对上夏然。   夏然看到对阵表顿时蹙眉,绕场小跑了半圈距离,直奔白想这处贵宾席而来。   他是为冷秋来的。   清泽师生的席位和这边是连着的,就在右侧,他想过去就必须要从白想跟前经过。   本来是急着去提醒小秋儿当心,夏然完全没有关注白想的意图。但在他经过的时候白想却突然凝神入目,双眼直直看向夏然的脸。   夏然头皮炸了一下,停顿脚步,转头朝她这边看来。   白想说道:“让她当心精神污染。”   这事她本来不想管的。   但那女孩,看在她当初鞠躬道歉还算有礼貌的份上,提醒她一下,   莫名其妙。   夏然不认识白想,但她的特征太好认,他或多或少听说过,再结合她旁边坐着项娴和师父,料想只能是那位‘神鸣仙子’。   本来以为是吹出的名号,但刚才她给我的感觉……   夏然皱眉,弯腰对王冉项娴各鞠了一躬,快速来到清泽这边。   “你来干什么?”   黎笙师太向他投来警惕的视线,一只手拦在冷秋身前,也不知道是在护她还是不准她上前。   “我是来提醒她。”夏然眉头皱的更深了,但还是低声把话说完,“博卢练成了‘地心桩’。”   此话一出,一些清泽学生还面露茫然,但赵瑾言、黎笙师太、冷秋等人却都瞪大眼睛,不少聚拢的老师都发出惊呼。   “地心桩?”   “真的是地心桩吗?”   不怪他们如此惊讶,因为地心桩可谓是贲灵三十六桩功里最难练的桩法,它还有一个别名,叫‘金铁罗汉桩’。   据说,这套桩法才是伏虎寺最初的源法。   早在他们还没有击杀第一头‘贲灵虎’,没有以‘贲灵虎’新创道法的时候,此法就是他们搏杀生存的最大依仗。   它尤其难练,一共需要搜集九种矿物炼成矿砂,再以矿砂盛满九个大盂,炙烤矿砂的同时让人上去。   一开始,练功者需要在矿砂上锤炼桩法,来回挪腾,确保自己不陷进去。   等桩法熟练,脚底也吸收了一些‘地热’,就要把矿砂倒在一起,用一个更大的盂罐装盛它们,练功者需要站在上面锤炼桩功,且一点一点的让身体下陷。   陷到最后,连脑袋都完全没入矿砂,全身每一个关节都被矿砂堵死,几乎就是动弹不得,还无法呼吸。   就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锤炼地心桩。直到可以在矿砂中自由行动,全身动作完全不受任何掣肘,这门桩法才算小成。   功成之后,一身体魄精悍凝练,力大无穷的同时又如流沙般柔韧,且身体就此还能吸收‘地热’,可将‘地热’附在肢体上击打出去。   冷秋听的直眨眼。   这和她预想中的情况差太多了。   毕竟那可是地心桩啊。   历代练成地心桩的贲灵弟子全是六边形战士,身体、力量、速度、反应力、柔韧性……还包括那诡异的‘地热’能量,混在妖气里防不胜防!   这种怪物,贲灵剑道都要几十年才能出上一个,怎得能叫外人练成?   而且现在要我去对付?   “不怕!”   黎笙师太厉声喝道。   “区区地心桩……还不是正统,有什么好怕!”   “秋儿!”她看向冷秋。   “呃在!”   “记住,地心桩怕雷,你的龙形势正克制他!”   “是!”冷秋总算精神一振,心里的顾虑无影无踪。   毕竟自家师父的眼光从来没出过问题。   师父说自己能打,那就是能打!   “还有……”   夏然说到这里有些踌躇。   “还有什么?”黎笙眯眼,“有屁快放!”   “还要当心‘精神污染’。”   夏然索性是豁出去了,把白想的警告也说了出来。   哪怕他并不知道这‘精神污染’是什么意思,但考虑到白想当时是坐在两位道主边上……也许是那两位借她之口提醒的呢?   另一边。   蟒袍老僧也在叮嘱自己的爱徒。   “状态如何?”   博卢点点头:“没有问题。”   “‘碎魂’的状态呢?”   博卢一愣,双眼短暂呆滞了一下,然后又点头:“也没问题!”   “很好。”   老僧点头,左右看了看,凑近博卢耳边低语。   “等会找机会,把‘碎魂’灌进她的身体。”   “上清是那边最后的阻碍。”   “他们需要一枚楔子,那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第六十九章 虎魂   “想儿?”   博卢和冷秋走上擂台,项娴却是趁此空隙看向白想。   “你刚才提醒她当心‘精神污染’,这是何故?”   不止项娴,还有王冉,以及位置较为接近的几位剑院师教,这些人此时具是看向白想,双眼里弥漫着惊讶和好奇。   “师父应知,我的精神、神魂有些异常,相较他人更加凝练强盛。”白想说道。   项娴听了轻轻点头。   白想能做到在半天之内速成‘玉神’,说明她在这方面就是天生比别人强一大截。   白想也点头,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位道主才能听清的程度:“而我看向那博卢的时候,总是觉得不太舒服。”   此话一出,项娴和王冉同时蹙眉。   他们立马转头看向场中的博卢,似乎想要印证白想的说法。   但看了半天,直到两边选手鞠躬见礼准备开打了,他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事重大。”王冉坐不住了,对项娴告知一声,“我再去见见那位罗睺禅师。”   白想对齐大剑院,对整个贲灵剑道都有恩情,他不相信白想会在这种事情上愚弄众人。   那如果说谎的人不是白想,肯定就是另一边了。   “……你倒不傻。”   目送王冉朝罗睺团队的方向走去,项娴抿唇微笑,在白想腿上拍打一下。   她自己带过弟子,也见别人带教过弟子。而根据她所见闻的场景,极少有弟子会在这种情况下当着师长的面将其点破。总是或因迟疑、或因谋私之类的想法隐而不报,最终导致事态恶化。   白想没有任何表示。   她觉得这也不需要有什么表示。   这可是齐云道,齐州大学扎根的地方。她不可能留着这样的隐患私下调查,肯定是利用‘恩人’的身份,再携项娴背书警告王冉,逼迫他们自己解决。   贲灵怎么说也是九道之一,齐大也是贵为九府,再加上齐云道还是齐地镇妖司、州治府总部之所在,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操劳。   这处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所有人的心神都牵在台上,准备欣赏一场龙争虎斗。   两边见过礼,鞠过躬,冷秋拔出‘紫电剑’,博卢也是扯断带子,将背负的重剑拎在手中。   这黑皮肤的光头青年,仔细看身上还有一些暗色纹身,只是因为肤色的原因导致整体轮廓看不真切,却也平白给他再添一份狂野凶悍,拿着黑粗重剑就像一尊门神金刚,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绿灯早就已经亮了,双方对峙僵持了一会,还是博卢突然收起架子,直接拎着剑朝冷秋走来。   他走的很慢,黑粗重剑就像一根丑陋的烧火棍,锋尖粗鲁的拖在地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脆响。   这是故意要给敌人上压力了,冷秋撇嘴,心中却也有战意沸腾,握持‘紫电剑’闷头前冲,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留下朦胧的残影。   场中人只见紫电一闪,擂台中间,博卢身前便闪现出冷秋娇小的身影。还不等他们看清冷秋是如何出剑,博卢便抬手将黑粗重剑挡在半空,两人之间猛地爆发出两道反向对冲的妖气膜,并且同时显化出两道妖潭虚相。   “昂——”冷秋周身环绕着一条紫色虬龙,通体完全由紫色雷电凝聚形成,吼叫的同时周身不断闪烁紫色电流,从四面八方同时扎向前方的博卢。   “吼!!!”   博卢也是周身紫气,只见他面色不变,浑身妖气却形成一头相貌清晰、头顶王字的瞪眼吊睛紫纹猛虎,张开血口就是一道虎啸!直将射来的紫电统统吹散!   “‘虎王啸风’?”项娴突然咦了一声,点点白想的腿临场指点:“这是‘音’、‘风’、‘镇’同用,这个博卢天赋果然很高!”   “那个上清弟子怕是难了!”   博卢也是伏虎寺出身,而伏虎寺定然也是掌握有养殖、转化‘贲灵虎’的办法,因此这批罗睺人有不少都身怀同类妖潭,这并不奇怪。   但他第一次出剑出招就是一手‘虎王啸风’,这在懂行的看来就很过分了!   是因为三个天赋神通在这一招里得到了同时运用吗。   白想快速领悟到项娴的意思。   ‘贲灵虎’的强大毋庸置疑,在被祭剑之后,人族修士依然能继承它的四大神通,分别唤作‘音’、‘风’、‘镇’、‘切’。   但是,根据每个人天赋体质的不同,他们对这四大神通的运用效率也是有差别的。   比如徐曦,她就和白想主动透露过,道主王冉曾对她指点,说她性格太稳,毫无激进奋勇之意,‘音’、‘风’、‘切’三大神通都不匹配,最好只钻研一个‘镇’字,或许还能有些名堂。   看起来是寒酸了点,但她凭此一点就能升入内门,足以见得‘至少匹配一个大系神通’就是进入内门的标准之一,而这个标准绝对没那么好到。   匹配一个都算珍贵,更不要说匹配两个、三个。   “‘虎王啸风’?”   王冉走到一半也是看到此景,顿时站在原地瞪大眼睛。   ‘灵虎啸’、‘虎贲风’、‘镇魂眼’,三技合一才能贯通的玄妙神通,居然被一个‘外人’如此轻易使了出来?   这!他们不是没有观想图吗?   “阿弥陀佛……”蟒袍老僧从雨棚下走出,来到旁边和王冉并列,跟他一起看向擂台。   “师兄可是好奇,为何在缺少观想图的情况下,他能养出如此猛虎?”   “吼!!!”   紫电攒射被猛虎虚相一吼化解,这明显出乎冷秋意料,她根本没有准备应对这种场景的预案,面对或是湮灭、或是随狂风倒卷袭来的紫电毫无防备,被从半空中冲飞数米,肩膀、大腿、小腿侧边等位置同时爆出细小的血花,却是被逸散的风刃切开了皮肉——刚一交手就受了轻创!   “这不是‘虎王啸风’!”   王冉口中喃喃说道。   “音风镇切……这是四系融合的‘贲灵虎魂’!?”项娴也是面色一变,嘴唇微微喔了起来,“这还真是看好戏啊……”   “‘贲灵虎魂’?”白想声调微微上扬。   “‘贲灵虎魂’不再是单纯招式或者神通名称,更接近是一种恒定的状态。”项娴快速给她解释,“贲灵虎的四大神通,每个都能分化出许多小招,比如音诀有‘灵虎啸’、‘灵虎震’、‘灵虎真空剑’;风诀有‘烈腥风’、‘虎贲风’等等……”   “贲灵剑道,三十六桩功练的是人,练的是你如何行步、以何种形式将剑递到敌人眼前。”   ‘妖潭神通练的是剑,决定你递剑过去后有哪些杀敌的手段。”   “古来有说法,一神为虎,二神为灵,三神为王,四神为贲!这里说的就是灵虎神通,能同时驾驭两种可算灵虎,能同时驾驭三种可谓虎王。”   “而这个四种的——”   项娴兴奋瞪着场中巨大的紫色妖虎,语气加重:“那就会自成‘贲灵虎魂’!”   “这样的外相不再受一招一式的拘泥限制。”   “它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咆哮都是四神融汇!都是同时具备‘音’、‘风’、‘镇’、‘切’的强大神通!”   项娴说的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比不上冷秋败退的速度。   第一剑,她被‘贲灵虎魂’一声喝退。   ‘音’震散紫电。   ‘风’吹回电流。   ‘镇’锁死虬龙。   ‘切’斩碎剑势。   她想反抗,她想调动虚相化形……从龙形切换为鹤形,至少凭借‘锋锐’的剑意试着破局。   但就在她抬头的时候,她对上了那头巨虎的眼睛。   就只是一眼。   就这一眼。   她人在半空闷哼一声,眼眶周围就像被放射状刻刀刮过一样爆出血花,一直拖拽到她的两侧太阳穴和头顶头皮,其周身被镇住的虬龙虚相更是直接破碎,紫电一闪就没了踪影。   她已经输了。   白想皱眉。   因为她根本就已经在这次对视过后晕过去了,所有的外相力、乃至剑道意志都被打碎镇压,此时的冷秋就相当于一个昏迷的凡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秋儿!”   黎笙师太愤而站起。   但来不及了。   黑肤光头青年怒目圆睁,早就随巨虎外相一齐挥出了左爪,凌空印在蓝裙少女的小腹上方。   “呜!”   冷秋被这一击直接痛醒,娇小身躯当空弯折如同虾弓,喷出一道鲜血倒飞出擂台,被赶来的黎笙师太一把抱住。   “无耻小辈!”   黎笙师太怒视台上,“你好毒的心思!”   “她刚才没有下擂台,也没有认输。”   博卢却丝毫不为所动。   “地师该不至于蔑视规则。”   黎笙师太眯眼盯着他,就像要把他的相貌刻进记忆一般,这才抱着冷秋回到清泽那边。   “师妹怎么样?”   赵瑾言和一众师生顿时围上去,看到师父取出一枚白色药丸给冷秋喂下,后者咳嗽几声,脸色总算从惨白恢复了几分红润。   “至少要静养三四个月。”   黎笙师太冷声说道。   她知道,博卢其实是留手了。   冷秋最后那个状态完全就是不设防的,博卢都不需要下死手,只要正常力度拍来一掌,冷秋的内脏都被从后背爆射出来,当场就要死于非命。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直接发作的原因,对手好歹还是留了情面。   就算怪,也只能怪这边技不如人。 第七十章 顿悟   冷秋的败退就像乌云,笼罩在现场所有虞人的心头。   毕竟不管古代的齐云书府和太清院有多少恩怨,如今大家都算虞人。   看着一路对抗的死敌被外人打败,而且还是败的这么快,这么惨,不少人心里也是极其复杂,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   闻庆轩在广播室都瞪直了眼睛,他无法想象——开赛前他们搜集多方资料分析出来的最大劲敌,在那罗睺青年的手底居然充其量只走了两招?   甚至两招都是抬举冷秋,她根本就是第一招就败退下来,这个差距未免太惊人了!   但比赛就是比赛,不会因为观众的情绪而放缓节奏。   好多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景象中没回过神,场中,夏然和赵瑾言的第二场却已开始了。   高大的赵瑾言走上擂台时面色阴沉,尤其是最后一步,他同时朝场边看了一眼,凝视着躺在师父怀里昏迷的少女。   夏然则表现的比他还要不堪,根本就是一路看着冷秋走上来的,心思可谓完全不在对手身上,步调和气息杂乱无章。   “你有几分把握。”   赵瑾言此时距离他不过数米,直接开口询问夏然。   夏然沉默了一下,转头,用另一种眼神死死盯着场边的博卢,久久没有开口回答。   “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赵瑾言低头自顾自道,“我是比师妹强,但强的有限,不可能做到刚才那样夸张的事。”   “他同时练成了‘虎魂’和‘地心桩’。”夏然开口,嗓音听起来很是沙哑,“我也没想到这二者叠加会有这样的威势。”   最近一直有小道消息,说他夏然身为剑院首席,持续一年多不参加任何比赛在道内龟缩就是为了突破紫血,而他这次居然出来应战,那大概率就是突破成功,至少身怀两千年道行。   这些人还真没猜错。   小秋儿是接近这个水平,还没有完全突破到紫血。赵瑾言应该距离紫血不到半步,夏然估计他随时可以突破境界,单纯就看他乐不乐意。   但是不成紫丹,这种小境界的突破有什么用呢。   无非就是力量更加凝练一点,各方面平均都提升一点,却根本无法和‘虎魂’相比,两边差距是真的太大。   “我可以输给你。”赵瑾言嘴唇不动,声音却是从腹部发出,“只要你能给她报仇……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内耗。”   他对冷秋并无男女之情,却也忍受不了活泼可爱的师妹被人欺辱的如此凄惨,心头憋着暴烈的火焰。   “怎么样,夏然!”   他瞪圆了眼睛。   “只要你说你有把握!我就输给你!让你保留状态去弄死他!你赶紧说话?”   夏然还是保持沉默。   说实话,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但赵瑾言更没把握,他们两家现在根本就是毫无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由他上了。   他顶着赵瑾言殷切的目光,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赵瑾言精神一振,绿灯亮起后怒喝一声,浑身爆出汹涌紫气,在身后形成一只白羽、长足、凤冠、卷尾的神鸟虚相。   “戾——”   神鸟振翅,擂台周围飞沙走石,一股狂风汇聚到神鸟周边,再一眨眼,神鸟已然朝夏然俯冲过去。   赵瑾言亦包裹其中。   那切开空气的神鸟长喙,便是他握在手中的弯蛇怪剑!   这是一上来就开大啊!   场地四周传来惊呼,却唯独那些齐大、清泽的师长们脸色尴尬。   他们当然能看出赵瑾言是想做什么。   但事到如今,他们也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   说到底,齐泽之争在当今早已不再重要。   太清十三剑是有六人折在齐地,但齐云十子也有五个死在了泾水!   沾血的愤怨都埋藏在了那十二年里,在那之后,两边道场互有恩怨,彼此纠葛,却没有再死重要人物,反倒在玉京和其他压力下逐步调理,共同接受了‘九州’的概念。   何为九州?   其名为虞。   既然都认同自己是虞人,都认同归属同一个身份,那曾经的恩怨在外敌面前就是不重要的。   眼下最要紧的事,当为击败罗睺使团,让大虞能在垦荒行动坐镇主位!   “铮!”   夏然拔剑,和‘喙嘴’紧紧交错在一起,场中顿时爆出灿烂的金色火花,且夹杂着狂猛暴烈的金属鸣爆声,刺激的不少人都捂住耳朵,根本看不清场中人影。   “动手!”   赵瑾言趁机对夏然怒喝。   夏然咬牙,一剑撇开那弯蛇怪剑,全身爆发出一股狂猛力道,连一头碎发都倒竖起来,在赵瑾言惊讶乃至惊喜的眼光中挥出一拳,正正印在他的胸口。   “噗!”   赵瑾言只感觉一股狂暴炽热的能量从胸前灌入,全身心脉路线被搅的稀碎,气机紊乱下就是想要抵御都做不到,喷出一片血雾飞了出去。   “嗯?”   “居然也是‘地心桩’?”   蟒袍老僧原本正安坐在下方眯着眼睛,看到这一幕却是瞪眼。   “博卢。”他面带微笑朝旁边道,“你可以稍微热热身了。”   这当然算变数,但他丝毫不觉得担忧。   只有他才真正知道‘虎魂’结合‘地心桩’意味着什么。毫不客气的说,博卢凭借这两大王牌,实力已经无限接近紫丹修士!   蹬一眼就要昏迷,一招一式都接不住!   这不是大境界的差距,还是什么?   至少对于凝相境,博卢和紫丹没有区别!都占有绝对的支配地位!   黑肤青年依然坐在旁边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一会儿呆滞一会儿清明,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时候才显得迷茫。   第二场的胜负很快分出,夏然没有丝毫悬念的取胜。   “小看你了……”   赵瑾言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看着走到旁边俯视自己的高瘦青年。   “本来以为要放水……”   “没想到你小子深藏不露……”   夏然笑了下,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勉强,赵瑾言此时也是看出门道了,喜悦的情绪收敛下去,皱眉问道:“这种程度还不够打?”   夏然只能抿紧嘴唇:“我只能说尽力。”   “这事有古怪。”赵瑾言低声用腹语道,“我才不信湿奴能养出这种猛虎!”   我也不信。   夏然摇头。   他估计很多人都不信,因为这确实是没道理的。   缺少观想图,传承不完整,而且还被罗睺当地的文化同化掉了,这样都能四神合一成就‘虎魂’,那我们这些年都练的是啥?   ‘地心桩’算五十年一出,但‘虎魂’历史上可只有两个!   你连虞文经典的解读都和正统南辕北辙,这照着练难道不应该是越练越弱吗?怎么就能这么强呢?   此中道理是明摆着的,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接受也没有办法。   夏然搀扶着赵瑾言下场,听着四周传来的掌声和欢呼,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而另一边,王冉老头却是慌慌张张的跑回来找到项娴,又把她拉到通道里面商议去了。   这不会到最后需要我去打吧。   白想看了那边一眼,心里觉得有些不妙。   自家师父是什么脾性,她自认也算很了解了。这时的项娴大概率在卖自己这个徒弟,好从王老头那边争取更多利益。   白想无所谓,但她挺好奇,这两人打算以什么名义让自己乱入。   毕竟流程里可没有这一茬——没规定说冠军后面还要再打一场友谊赛什么的……这根本没有理由让她出场,就算当她是交换生也没道理。   她现在更多还是在回想博卢和夏然的步伐动作。   从博卢对冷秋那一场,她就觉得其中一些动作非常眼熟。   直到夏然和赵瑾言开打,将地心桩演绎的更加全面深刻,白想才终于有了点思绪。   试试看好了……   心思下沉,她不顾这里是两万多人瞩目的赛场,就这样端坐场边闭上双眼,心流映现出一幕幕动作图像。   这是来自‘玉神’的辅助。   所有的动作都从《伏虎罗汉经》而来,那一套拳术、一套棍术、一套剑术居然在此间被她拆卸开来,每一个动作或是打散或是重组,依照‘地心桩’的动作重新演化,居然在她的内景地里拼接出一幅巨大图景,宛如一只小山大的猛虎在仰天咆哮。   吼——!!!   猛虎转头,一对血红眼眸和白想对上。   白想心念一动,神魂便从其眼灌入。再一睁眼仿若换了天地,倒像是自身化作巨虎,在以巨虎的视角俯瞰人间。   无数的字句、思想、经文、口诀出现在心中,化作梵音循环飘荡。   她终于明白了。   身饲虎。   换虎魂。   原来这样才是‘伏虎罗汉’。 第七十一章 挑战   在白想得到的所有经书里,《伏虎罗汉经》都有属于它的特殊之处。   排除《惊神蝉妖图轴》那部‘种于蝉鸣,以共鸣悟’的特殊经典,就只有《伏虎罗汉经》属于作者手稿。其字句和残页上都蕴含了遗留下来的精神意志,历经百年时光依然可以被神魂感悟。   白想研究这本经书已经挺长时间,从其附带的‘灵虎心脉图’里得到了不少收获,今早更是从中汲取精华推陈出新,创造出了炁道通往抱丹的门路。   她原本以为这就是极限,毕竟《伏虎罗汉经》确实不是贲灵剑道的正统经典,而是贲灵剑道演化成完全体之前的一部分道众,是这些人在和本家分开之后带走的法门。   那它必然是有缺陷的。   一方面,是缺少了练养妖潭最重要的妖潭观想图。   另一方面,那一套拳术、一套棍术、一套剑术看起来也都非常的繁琐花哨,有很多动作都比较多余。   这是可以理解的——很多古武术都有类似的毛病,这是因为古代信息交流不便,各种道场武馆想要收徒营生就得让把式显得好看,只有先用花架子迷惑到半懂不懂的老百姓和门外汉,他们才肯交钱拜师,道场的营生才维持的下去。   但充其量也就是理解而已了,白想对这三套武学并无兴趣,哪怕只是其中的剑术,在她看来也远不如家族传承的神鸣剑。   它们是没用的。   也许在古代,在这支伏虎寺支脉当时的环境——也许是古湿奴、或者其他的西域国家——这三套花哨武学能帮他们更方便的扎根下来,但在今天,它们就是没价值的。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看走眼。   没想到被她断定为不包含的妖潭观想图,居然就隐藏在这三套武学之中。   睁开双眼,白想顿时听到场中传来一阵惊呼。   她顺势看向场中擂台,瞥见黑肤光头青年‘博卢’正和夏然挥剑抵在一起。   前者面颊上有一道浅浅的切口,切口和嘴角都挂着血迹。除此之外全身看不出其他伤势,几乎可以说是在全盛状态。   而后者,也就是夏然就要凄惨的多,光侧脸能看到的切口就有六处,其肩膀、左前臂、左腰、左腿等位置都能看到飙射的血花……这还是因为角度原因看不到他的另一边身体。   并且他的左手也没有拿来加持握剑,其左手五指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状态,疑似是在碰撞中折断,只能用手掌根和虎口托举着剑身,几乎可以说是在做最后挣扎。   他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   顿悟前的白想并不明白‘贲灵虎魂’和‘地心桩’加持有多恐怖,但在顿悟之后,真正接受了《伏虎罗汉经》的传承之后,她已经对这两套伏虎寺至高武学有了概念。   根据经书作者铭刻的意念,也根据其中包含的寺庙历史,白想得知伏虎寺的创始人是‘净陵禅师’。   这是此人自封的法号,净指净化,陵指南陵,他是听闻南部虎妖肆虐的消息后专程投身于灭妖大业的,硬是凭借一身武学和煌煌热血建立起了寺庙根基,伏虎寺的名字也是由他而起。   毫无疑问,‘净陵禅师’最拿手的武学就是‘地心桩’。   地心桩是极为特殊的武学,它所谓的利用‘地热’,指的其实是埋藏于矿砂中的金属毒素,其原理类似于铁砂掌,是通过修炼将金属毒素储存在体内,出手时再通过肢体接触爆发出去。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厉害,懂点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绝对属于自残类武学,长久练下去非但不可能得道升仙,还有透支暴毙的风险。   但这是古法。   在那个时代,所有的古法都苦于如何凝成外相,人族空有心流之力却无法将之具现出来,以至于沦为外景中的食物链底层,迫不得已才求助剑道。   地心桩可能是第一例依靠挖掘自身潜能而修炼外相的武学,哪怕所谓的‘地热’和地心桩对身体的锤炼效果比几乎堪称微不足道,但也足以说明它的强大和特殊。   这至少是一次伟大的尝试。   能够发明出地心桩,净陵禅师的修炼天赋毋庸置疑。但他深知空有此法是不够的,地心桩的修炼条件极为苛刻,是功法挑人。如果不能在他透支之前猎取到足够多的‘贲灵虎’加以研究,南陵伏虎寺很快就会被妖谲耗死,他们根本承受不起鏖战的损失。   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命奠定结局。   那一战,南陵虎妖集结了几乎所有力量,在一头巨虎带领下向伏虎寺发难,想要一口气屠光这群碍事的和尚。   危急时刻,净陵禅师福灵悟道,在舍身欺入巨虎胸前时误打误撞,除了‘地热’以外还将另一种玄妙之物一齐打入对方体内。   顿时,他眼前的画面变了。   好似凭空有了另一个视角,是化身巨虎,以虎王的身份俯瞰人间。   如此转折,在外界看来就好像是巨虎一照面便皈依佛门,竟掉头过来和净陵禅师并肩作战。   他们一人一虎,一人一妖,却是受到同一副精神的驾驭,以至于两个身体到最后几乎分不清你我,人的气血包裹住妖身,妖的妖气倒灌给人体,直接双身合一化为炁煞,以人相御虎魂,虎魂助人躯,四大神通以地心桩为核心运转自如如臂使指,真正融合成一套至高武学——伏虎罗汉桩!   大成的伏虎罗汉桩威力可以用炸裂来形容,不但肉身坚韧如同浮屠铁塔,力大无穷,身形敏捷,更具备四系神通,剑生音风,一眼镇魂。用游戏术语来形容就是物防魔防、物理输出和魔法输出都没有缺陷的全能怪物!   它的强大毋庸置疑。   但它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暴毙。   赢下决定性的血战之后,净陵禅师没过几日便死去了。   他本可以多活月余,但他宁愿燃烧生命将一身所学整理出来,包括‘地心桩’,包括‘贲灵虎魂’,他要做完这些才肯安心。   临死前,他将最受信任的弟子‘随真’叫来,嘱咐他,让他在自己死后北上玉京,从玉明道习取‘铸剑之法’,从此便可纳虎妖入剑,他虏获的几头虎妖幼崽可以供他练手。   净陵禅师将一切都传承给‘随真’,也包括‘地心桩’和‘贲灵虎魂’融合后的‘伏虎罗汉桩’。   他警告‘随真’:此法不可轻易启用!因为此法一旦开启,全身便好似成了大日烘炉,一身精髓气血都要拿来维系力量,气血一尽便要暴毙!   ‘随真’在修炼上不如师父,但他很听话。   安葬净陵禅师后,他规规矩矩的依言做事。先是学来铸剑法,塑造出贲灵剑道的雏形。然后带领伏虎寺修养发展,就像一枚钉子扎根在南陵。   他也确实没有启用至高武学。   不仅是‘伏虎罗汉桩’,就连‘地心桩’也被束之高阁。   因为现在的伏虎寺已经有了完善的铸剑体系,不再需要练这种自残功法来降妖了。   转折点发生在五十四年后,也是伏虎寺建立的第八十个年头。   伏虎寺的除妖逐见成效,南部开始汇聚人烟,众口纷纭下不断传递消息,以至于玉京听闻了南陵之事,天家动容,欲开南陵疆土为第九州,纳伏虎寺入列‘山河道场’,为第九道。   这是天大的封赏,也是对这一路艰辛困苦的最好认可。消息传来后全寺僧人跪地痛哭,唯有‘随真’一人陷入沉默。   “南岭即安,然天下之乱何止南岭。”   他告示众僧,声称他并不打算接受封赏,而是要召集一批认同他的人继续向西南深入,以此践行师父的意愿。   但是这只是谎言和表象。   ‘随真’此时已经老了,他的脸上布满皱纹,身体散发出难闻的老臭,他能感觉到生机时刻都在流逝,而他并不甘心就此死去。   多年来,他一直在研究净陵禅师的武学笔记,他认为‘地心桩’里潜藏着撕裂神魂的奥秘,如果能配合‘贲灵虎魂’,利用虎魂天赋中的‘镇’之神通,兴许可以做到分出自我夺舍他人。   他知道这种想法即使在当时的大虞也是极疯狂的,别说玉京不会允许,就是伏虎寺的其他僧人也不允许。   所以他必须离开这里。   到西南去,去那些没有力量坐镇的小国,暗中将想法变成现实。   了解这些后,白想心中是有些感慨。   ‘随真’绝对是合格的弟子,在坐镇寺庙的那五十多年里,他矜矜业业,亲力亲为。   但就是这样一位得道高僧,临死前依然会改变观点,几乎是奋不顾身的求索长生仙路,根本不管那是不是邪法。   何故?   无他,求生而已。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这本《伏虎罗汉经》的撰写者,就是‘随真’本人。   “砰!”   思绪被打断,却是擂台上一道人影飞出,伴着满场的惊呼和哀叹勉强站稳。   胜负已分了。   白想呼出一口浊气。   正欲扭头去找项娴,却发现那些惊呼居然没有停止,反倒是四周人群纷纷朝自己这里调转目光,一个个都朝她看来。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愣了一下,白想迅速看向擂台,却见‘博卢’单手把持重剑,锋尖遥遥指向自己。   “听闻这里除贲灵道、上清道外还有一位九道真传。”   博卢开口,声如闷雷。   “我不想占虞人便宜。”   “你上来,让我见识一下玉明真法。” 第七十二章 止啸   博卢的话被擂台装置放大传播,在场所有人听了几乎都感觉热血上涌。   什么叫‘我不想占虞人便宜’?   赢了就赢了,还要点人再打是什么意思?   显得自己特别厉害?显得之前是在欺负小孩?   简直是掐着脖子在抽人的脸!   黎笙师太面色铁青。   站立的夏然也是面色通红。   不少人都按捺不住,指着场中咒骂起来。一时间满场都是尖锐的嘘声,就连闻庆轩都控不住场,只能顺着舆情附和:【呃……博卢选手的性格可能是太过耿直了一点……】   项娴和王冉老头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就被惊动回来,见此情景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本来还在头疼怎么找借口加塞一场,这怎么对手主动提出来了?   就在这时,罗睺使团那边走出来一个黑肤女子,凑到宣讲台那边和一名老师比划了几下,再指指大屏幕,那老师顿时变了脸色。   【哦……罗睺团队提出了要求!】   闻庆轩很快也接到通知,一边愣神一边播报出来:【他们极力要促成第三场比斗!为此不惜赌上‘冠军’!】   这绝对是疯狂的行为。   因为随着击败夏然,罗睺使团已经拿到了交流赛冠军,就算加塞一场输了也不能导致冠军旁落。   但此时却没多少人觉得他们是发疯了,实在是博卢的实力震撼了众人,让人下意识觉得他就是有这样的底气,也没有人会认为这里有学生能击败博卢。   “很嚣张。”项娴遥遥盯着蟒袍老僧,也就是那位罗睺禅师,“这是踩了九道之二的脸面还不过瘾,想要连我也一并碾了。”   “项道主,你也看到了。”王冉严肃盯着她看,“这可不是我要求的!”   项娴先是呼了口气,随后飞快瞥向白想,口中问王冉:“这分明是我的弟子,怎么你反倒显得比我更有信心一样……”   “我对想女有信心。”王冉打断她,声线放低,“还不是源于你和黎笙的碰撞。”   哦……   项娴斜视他。   果然瞒不过这老和尚。   玉明道法就是再不精战斗,她也是堂堂神胎修士,不可能分不清黎笙当时状态如何,和上次见面比有无退步。   她确定黎笙是没退步的。   不但没退步,对方的‘龙形势’还精进了,那一道雷霆打落下来,如果不是身怀凰儿,她可能会有些狼狈。   那这样的黎笙就不可能连她第一招分光剑诀都接不住,只可能是她的状态——她握剑的右手出了问题。   再结合黎笙之前曾用右手剑指拦截白想的剑,这答案根本不用思考,随便一想就出来了。   说实话,项娴是很惊讶的。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不完全了解这个弟子,她本以为白想身上的秘密最多也就是隐瞒了‘蝉蜕法’的程度,没想到她在凝相境就有办法伤到神胎。   她是怎么做到的?   白想毕竟昨天夜里才找项娴聊过,假设过一种‘第一无二的炁道法门’。所以若说项娴一点都猜不到,那是说谎。   但她也没有找白想细问,反而装出一副自己神威盖世的样子,好像这完全是自己的功劳。   本来是想帮忙打打掩护,但果然还是瞒不过王冉。   反正已经败露了,项娴思忖一番,来到白想跟前,无视后面那密密麻麻垂落的视线朝她问道:“你可愿去?”   白想站起来和师父对视,说道:“如果师父想要我去,那我就去。”   话语间完全没把博卢放在眼里,让不少坐近的观众满脸惊诧。   项娴对她点了点头,在她迈步出去的时候小声说道:“别显太多特殊之处。”   师父有所猜测了吗。   白想对此也是有所准备,而这番话透出的信息量也是十足,意味着项娴不但依然认可她这个弟子,甚至还愿意包庇她和保护她,不想让她引起太多瞩目。   心底泛起一股暖意,白想点头,继续跨步朝擂台走。   “这能行吗?”   “她不是才17岁吗?”   “锦秀榜前五十都不到,这上去不是给人虐吗?”   白想的举动顿时引发全场热议,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居然接受了挑战,更有一些消息落后的人在四处打听,此人怎么就突然成了玉明弟子。   最后还是王冉以道主身份上台发言,说明既然这是‘来客的要求’,且‘另一方来客’也接受了,那齐云馆也应当践行古来的传统,充当公证之所见证比斗。   “她死定了!”   周佶兴奋的自言自语。   “那罗睺人简直是个怪物!她就是在找死!她发疯了!?”   周靖安看到他的表现,内心深处不断摇头。   自己的儿子没有剑道天赋也就算了,两个孙子也令人失望,这对他来说可能是比前路断绝还要残忍的事。   周赢行谨慎,天赋高绝,却缺乏狠劲,不适合日后执掌道场。   周佶倒是有狠劲,但很多想法又过于幼稚。   要是两个人的性格能综合一下就太好了……   心中一动,周靖安继续看向白想。   别人不清楚为何她会成为挑战目标,他却有估计——应该是泽州那边要动手了。   是因为镇妖司的调查进度比想象中快,所以计划要提前了吗。   那一位向来有猎杀天才的习惯,越是绝世天赋越容易上猎杀名单。   之前他们应该是得到了白念蝉自尽后留下的尸体,但后续却没看他们对白家有什么动静,这说明白念蝉的特殊并非是源自白家血脉,而是机缘巧合促就而成。   这次看中了白家养女,是因为她的修炼速度,还是因为她此前展露出的那种粉色妖气?   总不会。   周靖安看了眼东北方向。   是有新的成果出炉了吧……   “你……真的有把握吗?”   路过夏然的时候,白想听到他朝自己发问。   自从被击下擂台,夏然就一直保持站姿没有变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去面对后面的观众。   “嗯?”   白想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总要万全把握才拔剑吗。”   这!   夏然原本沉浸在失败之中有些失魂落魄,听闻此言如遭雷击,忽有拨云见日之感!   “你……”   夏然既想对白想道谢,又想提醒她注意对手难缠。   但白想压根没有停顿,在他抬头之时已经跨上擂台,遥遥站在博卢对面。   “咚!”   博卢一只手叉腰,一只手将粗黑重剑砸在地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着白想,就像饿虎伺机盯着猎物。   双方体型差距太过明显,不少人看到这对比鲜明的画面都在蹙眉,想到冷秋之前面对博卢时惨败的场面。   这女孩总不能比冷秋还厉害吧?   玉明剑道到底怎么想的,这要再输,岂不是连最后的借口也没了吗?   “看不懂。”赵瑾言在下面直摇脑袋,“这是自取其辱罢了。”   “未必。”   旁边有人斥驳了他。   赵瑾言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师父?”   这居然是师父在反对?   “看着就行了。”   黎笙师太死死盯着白想的背影,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探出拇指,轻轻抚摸着中指骨节。   白想和博卢先走流程,双方站近,博卢鞠躬。   白想没有鞠躬,而是将剑竖在身前,用剑礼替代。   这一行为有傲慢嫌疑,又是引起一阵议论。   随后两边分头走远,重新转身相视对峙,只等绿灯亮起便正式开始。   博卢眯眼盯着白想。   这女孩给他的感觉有些非同寻常。   之前无论是面对任何人,哪怕同样练成地心桩,甚至还掌握有两大系神通的夏然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全身的血液在迅猛奔流。   一股怪诞的感觉凭空降临,仅仅只是被白想盯着,和那双妖异的金瞳做着对视,博卢居然已经在汗毛倒竖,太阳穴和眼球生出针刺痛感。   真古怪……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绿灯亮起,博卢怒吼一声冲向白想。   他的状态明显被牵引的不正常了,他也懒得多想,直接交手试探便是!   “死!”   前冲途中已经爆出深紫气雾,这些气雾缭绕缠绕在博卢周身,形成一头猛虎虚相,伴随他斩落的无锋重剑而发出咆哮!   “吼——”   ‘贲灵虎魂’眼冒血光,巨口张开,粗长的獠牙高高坠落,眼看就要将白想一口吞下。   但白想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甚至都没有扭头闭眼,而是径直和‘虎魂’对上目光!   这不躲?   夏然在下面看的瞪眼。   ‘贲灵虎魂’一举一动都是四神融汇,上来就对眼,那定会被镇住身子,妖潭和意志都不能动啊!   “铛——”   类似一道撞钟的嗡鸣,猛虎咆哮戛然而止。   黎笙师太站了起来。   看清的观众倒吸冷气。   王冉眯眼伸长脖子。   就连项娴也挑了下眉,借此掩饰她内心的惊诧。   “不可能!”   蟒袍老僧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看到的一幕。   “你……!”   博卢咬牙,死死盯着剑下的少女。   白想并未拔剑。   只是探出左手挡住了重剑——那撞钟般的嗡鸣就是这么来的。   值得惊讶么?   白想观察着对手的表情,同步感受着‘非想天’疯狂传递来的嗜血之意,总觉得这些人是搞错了什么。   我只是嫌你脏。   不是拿你没有办法。 第七十三章 吞噬(二合一)   这不可能!   博卢的意识陷入混沌,下意识拒绝相信眼前的场景,不断加大力量附着在黑粗重剑上,但不管他怎么往下推压,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也不过就是让白想稍微将两脚拉开了一点——因为这样的姿势更方便分摊承受上方的力量。   但她的手呢?   白白净净的一双手,纤细修长,指甲盖下透着粉色。它们依然只分出了一个用于阻挡重剑,另一只右手则是缓缓抬起,在博卢,以及所有人的注视中伸向脑后。   那里是‘非想天’的剑柄所在。   白想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握住剑柄,然后一点一点的将它拔出。   “锵啷……”   剑刃自然而然在经过剑鞘顶部的金属豁口时发出摩擦之音,虽然微弱却绵长不断,犹如博卢正在被恐惧拨动的心弦。   我在害怕?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暴烈怒火。   白想的举动被博卢认为是在故意施压——正如他之前面对冷秋时用重剑剑锋蹭地一样,他认为白想也是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让他紧张,以此影响他的状态。   她一定是那种很擅长掌握战斗节奏的剑士。   博卢想到。   他的师父‘了空禅师’——也就是那蟒袍老僧曾和他说过,有一些剑士神魂强大,精神富足到可以干涉现实物质,能够依靠眼神和动作给对手下暗示,搭配合适的妖潭甚至能让人陷入幻境。   那我现在是在幻境里吗?   博卢心神躁动不堪。   他的目光追随‘非想天’的剑刃一厘一厘的往上挪动,同步用牙齿咬了下舌尖,顿时感受到一股刺痛和腥咸。   不是幻境吗?   博卢眼皮跳动一下。   但如果不是幻境,那怎么会发生这种离谱到极点的事……一个这种年纪的女孩竟能凭单手接下他的大力劈斩,甚至连步都没有退过?   她身上并没有和自己类似的肌肉不是吗?   她的身体是那样纤细,皮肤、面容白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和自己对比简直就是个脆弱的娃娃,凭什么这样的身体里居然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你身体里是什么东西?”   疑问句。   近在咫尺。   博卢姑且认定这是敌人的干扰战术,他想起‘了空禅师’曾告诫过他:遇到善于操纵节奏的敌人,尽量不要去顺从那节奏。   什么意思?   对方摆出奇怪的姿势,你不要去看。   对方说的任何话语,你不要去听,更不要回答。   最好是全身心沉浸到自己的战斗节奏里,不管不顾暴力猛攻——博卢确实最擅长这个——才是应对此类人最好的法门。   这些博卢是记得的。   他记得,甚至连师父当时话语的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都能在心里复现出来。   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白想的声音略显低沉,发音用力都很随意,尾音甚至开始化虚,就好像她真的是有那么好奇,就像是抱着研究的心态在问他一样。   这声音好似蕴含魔力。   博卢下意识的放低目光,正对上她那双金色眼瞳。   就像是一双金色漩涡。   它们旋转、融合……形成庞大幽深的宇宙星团,引导着博卢不断坠入其中,仿佛要吸走他的灵魂。   他的眼神突然迷失了一下,就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一只手从剑柄上松开,口中发出类似痴呆患者的‘啊啊……’低叫,伸手就想去抓白想的脸。   “会受到强大神魂的牵引。”白想动作不变,只是目光追随那接近的手指,“果然是藏着别的残魂。”   “你!”   博卢被这低语惊醒,重新恢复为本我人格,立刻将手缩回来,面色涨红嘶吼一声,再度挥剑朝白想横扫。   “铛!”   白想右手握持‘非想天’,手腕轻摆,剑刃便拦在黑粗重剑的必经之路上,双剑交错卡死陷入僵持,那伴生的虎啸也再一次的戛然而止。   “哈!”博卢又是一步蹚出,力道之大甚至撑破了凉鞋,也将擦到的地砖踩碎,用膝盖狠狠撞向白想的左胯。   白想双眼微微闪烁,一边左手穿过腋下,手掌迎向博卢的小腿,一边右手握持‘非想天’,绕着脖子朝后方挥举。   “砰!”   这一脚踹实,白想身形颤动一下,身子轻飘飘的朝左侧挪转。   博卢此时正是一脚踹出,全身重心压在另一条右腿上,有心更改姿势进行追击却来不及,她便顺势抢到身位先机,挪转的同时那右侧臂膀便挥砍下来,剑刃重重砸向黑粗重剑。   “轰!”   这一击博卢只能硬顶,他试图凝聚‘虎魂’却在和‘非想天’碰撞时被巨力轰散,单独的右腿猛地弯折下来,居然被这一剑直接砍翻,铁塔般的身子臀部向后砸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闷巨响。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赵瑾言张嘴,一边惊叹一边摇头,“这不对……这不符合科学常识……”   “‘浮萍桩’?”   而另一些人……比如夏然、徐曦、黎笙师太,他们则是看的目瞪口呆。   因为白想用的根本就不是玉明武学,而是贲灵三十六桩功之一,夏然之前曾经使用过的‘浮萍桩’!   ‘身如浮萍,借风化雨’,此八字正是浮萍桩的精髓所在。而白想刚才随兴使出的浮萍桩虽然姿势动作并不标准,甚至只拆了一招的一半来用,但很明显已经堪透了桩法神髓!不比夏然使得差了!   项娴第一时间转头看王冉老头,王冉却也在转头看她。   两人迅速通过眼神交流确定了一件事——我没教她这个(我没给她看过)。   那就只能是她现学的了……   项娴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跳动。   白想有‘玉神’,这个不假。   但‘玉神’要分析,要拆解,要学习,这些都是要算力的。   你做数学题的时候能同时去思考物理题吗?   不能,因为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   白想此时可是全身心投入到一场斗战当中,那她的思想和算力毫无疑问都是要为斗战服务。按理根本没有多余的算力去分析学习‘浮萍桩’。   更别说这看起来只是她的随兴之举。   轻松的就好像抬腿跨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烟尘散去,显露出博卢狰狞的面容。   他的一双眼睛已化作血红,怒视着白想,全身肌肉忽的碰撞一圈,赤果的上半身,那些暗色纹身逐渐覆盖上一层血色,竟是在其周身臂膀处显露出一只血纹饿虎,而且颜色还在不断加深!   紫红色!   紫色!   深紫色!   噗噗!   大量深紫色的血液从血纹中朝四周喷洒,汇入深紫妖气中翻滚扑腾,转瞬就是一头四五米高的猛虎虚相腾跃出来,随着他一齐扑向白想!   “吼——!!!”   这一次的猛虎虚相很明显和之前不同,更加凝练的同时也更加凶暴,犹如被赋予灵魂一般活灵活现,居然在重剑劈下时绕着博卢猛作转身,扬起虎尾朝白想抽来!   “铛!”   白想眉头微微蹙起,抬手一剑快速横斩,剑刃落在黑粗重剑上爆出巨力,直接叫博卢手腕一抖,整个人被从气血虚相中斩飞出去,落地后还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   白想再倾斜剑刃挡住虎尾,锋刃喷涌出无相无形的狂暴剑炁,手一挥便将猛虎绞碎,然后跨步冲向博卢所在。   博卢嘴角抽搐一下,周身再度释放血气形成‘虎魂’,胸腹鼓起做足准备,然后猛地从口中发出一道怒喝。   “吼——!!!”   ‘虎王啸风’。   音波攻击耳膜,狂风阻碍人体,镇魂之音更是能将人的精神定住,让人在短短一瞬间暂时丧失抵抗能力。   “轰!”   白想直接无视了那些附带的攻击,身体前冲时周身出现一道破碎的空气膜,以迅雷之势撞入‘虎王啸风’的范围中,抬手朝前就是一剑。   “嗡——”   “噼啪!”   利刃切开空气的声音和空气爆鸣同时响起,众人只见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分为二,擂台下出现一道纤细而又笔直的斩痕,猛虎虚相也被劈成两半。   “铮!”   ‘非想天’和黑粗重剑再次交击,白想不断朝前走动,推的博卢不断后退。   这种被力量正面碾压的感觉对博卢来说实在太陌生了,他不受控制的感到慌张和恐惧,赶紧将虽然被切开,但还好没有被绞碎的残余‘虎魂’再聚合到一起,如同盔甲一般罩在体表,其本人更是顶着猛虎面具朝白想瞪眼,再次和她的金瞳对视!   ‘虎王镇魂’!   白想扬起一只眉毛,瞬间凝聚神魂异能加持双目,一双眼瞳里顿时闪过妖异华彩。   轰!!!   她完全没收到镇魂眼的影响!   反倒是博卢被她这一眼镇住了神魂,只感觉先前见过的金色漩涡又化作宇宙倾轧下来,而且是一上一下包圆了自己,如同一对天地磨盘般要将自己磨碎!   他发出激昂且夹杂恐惧的怒吼:“啊——”   但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胸腹传来冰凉的痛感,就像是被金属利刃切割过一样,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只素手便按在他头顶,以雷霆万钧般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掼入碎裂的地面。   要输了……   砖石碎裂,尘土飞扬。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好慢好慢,博卢能感觉到白想手上传递来的可怕力量,口鼻渗血的同时意识开始陷入半昏迷状态,眼前画面在闪烁跳跃。   “师父。”   “怎么了?”   “如果拿到垦荒的主导权,我们是不是就有机会回到大虞……我和小虎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找到爸爸和妈妈?”   “你说的不错,只要能拿到主导权,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也就可以委托虞人去帮你找父母了。”   “但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们真的还活着吗?”   “虞人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当年拐走他们的人想必只是缺少劳工罢了,按理肯定是活着的。”   “所以你不要想那么多。”   “好好练功,等着他们回来就是。”   然后是第二段场景对话。   “师父,这地心桩太苦太累,我不想练了。”   “那可不行,你可是我看中的苗子里天赋最好的,尤其是你天生精神强大,神魂饱满,正是完美契合地心桩,要坚持住!”   “可是师父……真的很疼,我感觉我要撑不住了……”   “神魂越丰盈,能接收到的感官刺激就越是强烈。好吧,这倒也不完全是你的罪责……喝掉这个。”   “师父,这是什么?”   “能够帮你速成的‘补药’。”   师父在撒谎。   博卢其实是知道的。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   自从喝下那种黑色的‘补药’,每当开始修炼地心桩,或者修炼其他法门,博卢总是会进入一种浑浑噩噩的诡异状态。   他总是一会儿瞌睡,一会儿清醒。   瞌睡时就像白日发梦,梦到自己的身体自己在动。   清醒之后再检查内景,却发现修炼进度和瞌睡前相比明显蹿了一截,而且有很多错误的路线都被纠正。   身体里就像挤进来一个客人,一个时而慈眉善目,时而凶戾暴躁的老者。在不断鞭策和督促他继续修炼。   这种情况一直贯穿他至今为止的修炼生涯,而他的浑浑噩噩也是越来越严重,有的时候听师父训话都能走神,时不时还能听到那老者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就比如现在。   “美味……快起来……”   “杀了她……”   “撕了她……”   “活吃了她……!!!”   意识一黯,博卢再次陷入‘瞌睡’。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他忽的颤抖一下,双手撑地,猛地爆发出一股不该属于他的可怕力量。   “噼啪!”   这力量之大,以至于他撑地时手臂骨直接撕裂了皮肉。   “啪啪!”   他的全身皮肉都在崩裂,都在朝外喷涌血花,其整个人便是在此种怪力的加持之下猛地朝上抬头张嘴,狰狞的表情真真是宛如一头饿虎,径直啃向白想的喉咙。   这变化突然,白想饶是有心理准备也眼皮一跳。   这到底是交流赛,她不好杀人,情急之下只能抬起左手,死死掐住‘博卢’的脖子,同时手中剑光一闪,将博卢的两条臂膀切割下来,带着黑粗重剑坠落下去。   嗯?   都这样了,她却发现‘博卢’的力量还在提升!   明明都已经被切掉了双臂,脖子也被自己扼住,但此人依然暴突着眼球,嘴唇张咧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只顾着顶脚朝前一阵乱咬,不断发出上下颚清脆碰撞的动静!   这是什么情况?   黎笙师太、王冉老头、项娴……不少人都站了起来,随时准备上去拉架。   因为形势很明显——随着博卢双臂都被白想切掉,这一战的输赢已经定了。   但此时发生在博卢身上的事却不同寻常!   难道这就是白想之前说的‘恶心感’由来?   “吼吼……咔……吼……吼——!!!”   博卢的身体确实在畸变。   不但全身皮肉都在开裂,还有大股的鲜血从他肩膀断口处喷涌出来,汇聚在半空又一次形成猛虎虚相。   “吼!!!”   这虚相出现后迅速附着到博卢皮肤表面,居然缓缓在和他融合。   手臂暴起青筋,白想抵足的地砖崩碎开裂。   她直视这东西的双眼,眼前的世界顿时虚幻晃动起来,仿佛万物都在此时出现了叠影。   杀……   美味……   神魂能听到残忍低语,强烈的恶心感刺激着大脑,全靠神魂异能支撑身体才不受影响。   噗嗤噗嗤!   突然——‘博卢’的断臂处猛地滋射出两道粉白色粘液。   粘液遇气化形,瞬间形成臂骨和手骨。下一刻又是一大团紫红血肉爆长出来,犹如流体攀附上惨白骨架,一眨眼的功夫便再度形成一双人手,而且比先前的手臂更加强壮!   变故发生的太过迅速,场中无人反应过来,‘博卢’便张手砸向白想的脑袋,脸上露出狰狞笑意。   但就在这时,‘它’看到白想漠然的眼神。   还是那讨厌的金色妖瞳……充斥着冷漠还有不屑,就像她早已预料到会有此劫。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面对杀机,白想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一直引而不发的炁煞被她一口气都释放出去,瞬间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圈剑炁风暴,将大量砖石斩碎掀飞的同时亦是扬起无边尘土,彻底遮掩了双方身形。   ‘博卢’本来也是应该被吹飞的,‘它’的攻势在剑炁风暴面前就像一片残叶,身体瞬间被切割出千百道血痕飙射血花,其四肢更是被狂风吹的翻折倒卷,全靠白想掐着脖子才没被吹走。   那她干嘛还抓着我不放?   一个疑问。   浮上心头。   剑炁风暴濒临尾声,‘博卢’突然感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到‘非想天’直接桶刺进来,却专门避开了他的所有器官要害,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突然,‘它’感觉到一股吸力。   一股吸附力在从剑上传来,自己的存在——也就是本源正在被不断汲取,在被这把剑器吞噬。   “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静止了。   ‘博卢’瞪圆了眼睛,像是遭遇到什么难以置信又无比恐惧的东西一样,张大嘴巴想要喊叫。   但‘它’叫不出来。   白想死死扼住‘它’的喉咙,‘它’的发声只能化作模糊呜咽。   ‘它’的手脚骨头又在刚刚被剑炁风暴斩断。等于‘它’什么抵抗都做不出来,只能颤抖着身体,用极度惊恐的眼神瞪着白想,瞪着她的冰冷眼神。   她是故意的。   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此时的‘它’却突然懂了。   她明明可以更轻松的。   但她没有。   她就是故意僵持要引我出来,好用我喂这把噬魂之剑…… 第七十四章 善后   项娴第一个冲上擂台,挥袖扫开那碍事烟尘,一眼就看到白想孤零零站在擂台中央。   她好像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不止项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齐大师生、受邀观众们都涌出了这样的念头。   白裙,和上台前一样一尘不染。   纯白发丝亦如初见,绑着两指宽的黑色发带。   风尘袭扰,吹起垂落的马尾和鬓发。还吹起丝织的裙边,让那轻幔布絮像春风般包裹住少女曼妙的身躯,无声诉说那份动人和美好。   而这一切‘动态的柔软’却都和她本身的静止形成鲜明对比,都像是刻意在突显她钉立的姿态,突显她的战果——那趴伏的对手,还有手中握持的沾血长剑。   “想女……”   观众席上,徐曦双手捂住嘴唇,瞪大的眼睛中突然溢出泪水。   台下,夏然死死盯着那持剑身影,脑海中一遍遍重放她经过自己时送出的告诫。   赵瑾言木讷,眼神空洞怅然若失。   黎笙师太缓缓坐下,上翻着眼球轻轻闭目,只用鼻腔呼出浊气。   王冉嘴唇则嚅动了一下,随后将严厉的视线投向彻底呆滞住的罗睺使团,快步走到蟒袍老僧——也就是‘了空’身前,厉声说道:“师弟,你必须得给我个解释!”   罗睺伏虎寺和贲灵剑道同出一源,以师兄弟相称是他不想伤了和气。   但刚才擂台上的情况所有人可是都看到了!博卢身上极有可能隐藏着‘脏东西’!这种情况按理来说就不能入境!这说明罗睺使团从一开始就在撒谎!在动用不被允许的禁忌手段!   那他们撒谎的目的是什么?   是单纯只为了拿到垦荒行动的主导权?还是另有别的图谋?   王冉身为贲灵道主,见识和博闻也不会比项娴落下太多。他当然能猜到博卢身上的异象是有哪些可能,此时也是一身冷汗。   蟒袍老僧脸色发黑,嘴唇艰难抖动两下,双手合十对王冉道:“此事我等也不知情,只能……暂且全凭师兄处置。”   他没发疯。   此时的齐云馆里足足汇聚了三位神胎,抗争根本就是找死。   还是先服软,再叫那位想办法吧。   “想儿!”   喧嚣声中,项娴叫了一声,快速冲到白想身边,也不顾这里有多少人瞩目,拉住她的左手,对她整个人上下打量查看。   “我无碍。”白想嘴角抖动一下,有些无奈的想抽手回来。   “别任性!”但项娴的手就像钳子,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坚持把她拉到台下,甚至截停了一伙正在往台上冲锋,原本是奔博卢而去的医疗团队,要求他们给这边提供器械检查。   “怪不得……”   周靖安轻轻靠坐到椅子上,语气惊叹。   “这样的天赋,哪怕只是偶然,也没有谁能不动心啊……”   周佶则是脸色铁青。   他预言白想必然会被博卢击败,可结果不但和预期中相反,博卢甚至全程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几乎可以说是被从头压到尾,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明明当初和我一样都是一中的学生,她甚至今年暑假才刚刚入道!这比我都晚一年呢!   巨大的冲击震慑了周佶,他不理解,更想不通,无法接受现实的他只能僵硬身体坐在那里,咬牙切齿的瞪着白想,双手指甲都嵌入掌心。   突然,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   周佶回头,看到爷爷周靖安正看着自己。   “不需要担心。”周靖安道。   “至少在齐泽之地,锋芒太盛不是好事。”   “爷爷?”周佶皱眉,有些不解。   “你不是一直在担忧白家崛起会取代青牙剑吗。”周靖安摇头,“从这一刻起,他们不会有机会了。”   【这简直是难以置信——!!!】   场中喧嚣声越来越大,夹杂着闻庆轩沙哑走音的解说,不少人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白想竟真的击败了博卢——而且是以17岁这样可怕的年龄!   “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   “这是十七岁?”   “那博卢打其他人时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差着一个大境界,她能干掉博卢,岂不是说已经距离抱丹不远?”   “夏师兄紫血都打的那么辛苦,她这种情况……也许她已经抱丹了呢?”   “不可能!”   “即使不到抱丹也不远了!她甚至没有展示出太多手段!连‘紫气’都没放出来呢!”   欢呼、争论、质疑、不解。   坐在场边,看着项娴将一些金属针头插到自己胳膊上,仔细查看仪器屏幕,白想抬头环视四周,领略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热烈图景。   一座两万五千人的场馆。   当你置身于此,又有幸成为全场焦点,那这就是你必须要面对的‘终极压力’。   白想听说过,有些运动员私下训练时成绩很好,但一到这种大场面,被几万人的目光这样一锁,架势动作就会变形。   剑士很少出现这种情况,这是因为入道时剑士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心技体统一,总是能维系巅峰心态。   但如果把这个规模再扩大呢。   十倍?   百倍?   千倍万倍?   白想盯着这幅图卷,就像盯着一个缩小的世界。   “不高兴吗。”   项娴突然对她说道。   “你现在可算是他们的英雄。”   “这种拥戴没有意义。”白想摇头。   她很清楚,齐大师生本来和她就不亲近。之所以现在对她送上欢呼和掌声,不过是因为她赢了博卢,帮助学校挽回了颜面。算是帮他们拿到了利益。   如果这件事过后,她又做出了违背他们认知的行为,那她毫不怀疑,这些赞誉又要变成谩骂——人间就是如此无情。   “我终于确认,你还是你了。”   项娴突然欣慰一笑。   这是看出博卢身上的脏东西是‘神魂妖岁’了?   白想低头看她,发现她的表情在一点一点变得严肃。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   项娴站起来,伸手放在她肩膀上掐了一把。   “我确实是为了调查这些湿奴人,才答应的邀请。”   “但我没想到,他们会带这种危险的东西。” 第七十五章 结算   大半天过去,齐地入夜。冰冷的夜风提醒人们已是深秋,但依然吹不灭他们心头的火热,一个个的或是聚集或是拨打电话,非要将今早齐云馆发生的‘奇迹’描述给每一个认识的人听。   可以预见,今天过后,她的名字将真正冲破齐地的阻隔,不再局限只流传于大虞南部。就是放眼全国也不再只是《窈香榜》上的空败皮相。   她将真正名满天下,如同一颗彗星升到最高处。不但横压九州当代一众青俊,甚至要跳出时代画卷,去和历史中的人仙、地师肩并着肩。   这是虚名,白想不在乎。   她让项娴帮自己推拒了所有观礼邀请,当天就和项娴一起搬到了武邱山——也就是齐大剑院和贲灵道场坐落着的小土山上,成为了这段时间来道场最最重视的客人。   她可以不在乎那些虚妄之物,但怎么说自己也是出了工的,王冉老头答应给她翻阅贲灵三十六桩功还有众多注解,这个福利她还是要的。   夜色渐深,白想一个人回到安置的厢房,取下‘非想天’至于膝上,立刻开始修持和复盘。   这是雷打不动的,每次战后她都要如此。   她首先检查了抱丹进度,感觉在彻底接纳了《伏虎罗汉经》的传承之后,这个进度虽然没有加快多少,但却给她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   之前刚凝丹,她只能大致肯定这么搞没错,而现在她却百分百肯定,这意味着她对内景和心脉的控制力又变强了。   不是依靠神魂异能的暴力驱使,而是属于她自己的领悟。   很珍贵。   这份领悟必然关联着她能否在今后再创道途。   “我自己算是检查完了……”   做完这一切,白想低头看向剑器。   “反倒是你。”   “白天闹着要吃‘大补之物’,让我看看你的变化。”   伸手抓住汉制剑柄,掌心脉络瞬间突破物质阻隔进入剑体,白想只感觉眼前‘轰’的炸开一道巨浪,整个意识都被无穷无尽的血色炁煞包裹起来,彻底淹没在浪涛之中。   这不会对她有丝毫损害,那些浪涛打下来后就会被她瞬间吸收,化作大股大股的精纯炁劲补充进身体,再顺着心脉路线图流转到‘炁丹雏形’所在之地。   嗤嗤!   新补充的炁劲是血红色,和其他无色透明的炁劲比过于显眼。白想还没来得及构思要怎么处理它们,依托于神魂的视角便清楚看到它们被‘炁丹’卷了进去,一眨眼功夫便洗掉了血色,又以无色无形的全新姿态被吐出来,纳入她的心流循环。   这下好了。   她暗中摇头。   有这小东西在,她以后怕是做不了伪装了。   为什么她白天面对场馆喧嚣时会突然产生那样的感触?   主要就是妖气伪装突然没了,别人发现她的异常只是时间问题。她不自觉就要去想,会不会很快有一天,她就要面对师父口中的‘千夫所指’,而眼前的景象就是预演。   实际上,这必然会发生。   她第一次在大众面前战斗是和柳梦卿比剑,那时她虽然已经想到了要染红炁劲伪装成妖气,但时间不够,充其量只能染成粉色,这和大众持有的血红妖气也存在区别。   大多人可能不会在乎,最多当她是有什么特殊妖潭。但有心人查证的话这个漏洞是洗不掉的,现在只是把暴露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她一开始染色伪装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她也并不后悔接下博卢的挑战。   只不过博卢是真的挑错了对手,更是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   按照白想的预估,如果博卢早一天邀请她打,只打‘比赛’而非‘搏杀’,她恐怕需要用上神魂异能才能勉强和博卢拼个平手。   博卢的动作太快,力量太强。尽管她的神魂异能可以捕捉到博卢的动作,‘玉神’能计算出对方的出招轨迹,但如果身体反应不过来,这些先读也是无用。   要用神魂异能,用它无视物理规律篡改心流,强行控制肢体转向——使用这种‘拼命杀招’,白想才有机会杀他,而非赢他。   但迟一天则不同。   炁道,抱丹之路一旦开启,哪怕还没功成,带来的质变也是无比巨大的恐怖和可怕。   玉神丹恰好提供了这场蜕变急需的巨大能量,直到白想早上倒在床上闭眼睡着,她的身体强度仍在提升。   这种强化是完美而且全方位的,是足以比例‘伏虎罗汉桩’的六边形提升。   如此才有了震开神胎剑指的那一剑。   甚至现在这种蜕变仍未停止,这让白想对炁道成丹抱有别样期待。   炁道,‘化炁’对应剑道的‘凝相’。   在这个阶段,‘化炁’和‘凝相’的战力相差其实还不算太大。   尽管白想刚化炁就能做到‘秒杀’寻常凝相,但到了紫气紫血这些境界,甚至是博卢这样的半步紫丹,她应付起来也逐渐艰难。   妖力确实是一种神秘而又强大的外相力量,尽管一开始在质量上无法和她的剑炁相比,但只要道行上去,量变形成质变,妖力凝聚着也能挡住剑炁斩击,使得她的剑在这个大境界还做不到所向披靡、无物不斩。   但炁丹……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   仅仅只是踏上抱丹之路就有如此巨大的变化……白想确实还没遭遇过紫丹修士,但她感觉从紫血到紫丹也不可能有这种实力增幅。   紫丹九转。   炁丹凝成后可以相当于第几转呢?   “嗡嗡……”   手机振动。   白想暂停修炼,拿起手机查看信息,却是项娴发来,指责她怎么丢下师父一个人‘陪酒’,自己溜了。   是你爱喝我才先走的吧……   白想没有理睬项娴,上划屏幕,从堆叠的一排聊天窗口里看到有许多条祝贺信息。   【实力窜的这么快?你真的是人?怕不是武曲星下凡投胎的吧?】   这是余河老头的。   【恭喜~但你最近锋芒实在太盛,齐泽两地最近几十年总有青年才俊遇害失踪,甚至不少村镇全家惨死,此事了结后最好和项道主北上玉京,那里肯定比南部安全。】   这是桃朔华的。   除此之外还有神鸣剑道一众师兄弟的祝贺信息,都是惊叹她又在外面出了风头,咋呼着要她回来请客。   白想脸上浮现笑意,一一回复这些人,又给白盛举报了平安,这才调出最后的窗口。   【恭喜姑姑!】   白竹清的语气很是活泼,还附带有一个笑脸表情。   【姑姑要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就没了?   白想一怔,手指按住往上划拉,发现居然真的没了。   居然没有对我发癫……这是真的转性了吗。   正在不解,短信箱突然窜出窗口提示。   【您所预约的考核申请已经通过,考生编号为B-28544,请回复确认以接纳二阶段任务。】   二阶段?   白想皱眉。   这封短信的署名是剑道协会,字体是银色,这是骗子无法伪造的官方标识。   大致是余河帮她申请的剑士证考核任务下来了。   但怎么一上来就是二阶段?   一阶段不是要先选任务吗?   点入招职司的官网,找到剑道协会分栏页面,白想继续翻找任务记录,赫然在记录页里看到【‘一阶段任务:挫败罗睺使团’已完成】的字样。   这样。   是因为查出了罗睺使团确实有问题,导致这边功绩被抬高了吗。   余河说陶行轩一个人代表不了剑道协会,这居然是真的。   白想没料到他们会如此刻板公正,这顿时让她对剑道协会的感官有了改善。   想了想,她回复确认。不出三秒就收到了后续短信。   【二阶段考核:追查罗睺使团入境的原因。再次回复确认以接取任务。】   【备注警告:此任务可能需要跨越国境。考生要做好万全准备。】   “……”   白想对手机看了半晌,想起了桃朔华在信息里对她的警告。   总有天才失踪?   她想起了白念蝉,甚至想起了小师弟连锋。   连锋的家人就是被‘正我道’杀死,才逼得他小小年纪浪迹天涯。   他的天赋确实不错。会是因为‘天才’身份才遭灾的吗。   白想略微有些迟疑,因为她手头积压的事情不少,既有钻研三十六桩功,又有调查青云制药,再加上桃朔华的警告,她不确定接下考核有多少收益。   呵……   轻轻吐气,放下手机,白想感悟着手臂筋骨中涌动的力量,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拔剑将桎梏尽数斩开。   但不是现在。   她对自己说。   吞下一粒玉神丹,她再度进入修持状态。 第七十六章 问心   白想的修持状态和常人不同。   常人修持,那是真的在亲力亲为控制心流温养心脉,铸剑凝相后更是要小心翼翼的沟通剑器,让剑中妖潭更熟悉自己。   但白想——她毕竟是‘诸法并进’。独特的循环图使得她即使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心流也会在心脉路线里自己运转,一遍遍的强化温养她的身体。   所以她的修持并非是针对内景心脉,而是在体悟神魂之秘。   白想还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化炁。   最后关头,化炁进度卡死在99%。还是诱使蝉妖和道空钻入内景,依靠神魂异能将其炼化后,转化而来的巨大能量才一口气冲破了那道关卡,帮助白想化炁功成。   功成之后,她能明显感觉到神魂的力量比之前更强。这意味着她的神魂是具备‘吞噬’和‘进化’能力的,但需要吃掉‘同类’才能进化。   这一次战博卢,‘非想天’一上来就表现的非常狂躁。白想便刻意设计了障眼法,想看‘非想天’对上这种残魂有何表现。   而‘非想天’也没让她失望。   根据她的亲身感受,在剑刃插入博卢身体之后,他体表附着的那个东西,它带给自己恶心和眩晕感一下子就暴跌了回去。   如果说之前感觉到的是由‘污染’形成的滔天海啸,那刺剑之后,海啸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开始退潮,暴露出博卢本来的气息。   白想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但她想想也知道,这应该是不正常的。   这道残魂,不该这么容易对付。   一开始,白想以为是‘非想天’对这种精神类的存在有先天克制。   就像这把妖剑相比起血肉更喜欢吞噬妖潭一样,妖潭,就是很典型的精神类、概念类诡物。   但随着此时体悟加深,感觉到有一些涓涓细流般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从剑器当中传递过来,白想不再这样认为。   ‘非想天’此前也就是能斩杀妖潭,直接触碰到、或者撕裂妖潭制造的虚幻罢了。真要说克制,体现的其实并不明显。   反而是白想本身,乱花不迷眼,神魂镇不住,倒是将对妖潭的克制展现的淋漓尽致。应该说克制妖潭的是她本人——是她坚定的神魂才对。   ‘非想天’应该是沾了我的光。   白想认定是这么个情况。   这把本命宝剑里融入了她的心脉和精血,既是她的‘分身’,也是她的‘孩子’。   她能把神魂探入宝剑中,像窥探自身内景一般窥探它,就是这一论据最好的证明。   所以……   吸收完剑中的涓涓细流,白想缓缓睁开金瞳。   克制残魂的是我的神魂,是我自己。   正常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将神魂的力量外放出去,但‘非想天’相当于我身体的延伸。当它直接给对方的肉身甚至神魂造成伤害,我的神魂也会在此时发挥作用……产生一定的压制效果。   这应该就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至于压制效果到底如何,这个要根据两边神魂的强度来定。   因为这种对垒是‘发生在体外’,只要是体外,神魂异能就派不上用场,只能依托于神魂自身的强度。   而刚才被自己吸收的细流应该就是被‘非想天’转化后的残魂本身了,这是一种无比神秘而又难以形容的东西,白想吸收完后明显感觉到精神一振,大脑思维都清明了一些。   抬起双手翻看着,白想脸色有些古怪。   我总说剑道吃妖是邪魔外道,那我这汲血噬魂的路数……相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还是有区别的。   她运转思维。   此前在明辉大厦,她就斩杀过几个朝自己开枪的普通职员做过实验。实验的结果是——杀人确实也能转化‘血炁’,但明显太少太少了,少的可以忽略不计。   这至少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套被她创造出来的炁道体系,并不鼓励屠戮同族。   为什么杀普通人转化的‘血炁’少?   很可能是因为普通人不修炼,体内没有妖气妖力。   这说明炁道是专门为针对‘妖’这个概念而诞生的,它干脆就是以‘妖’为食。   当然,在实验次数并不足够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判断有失客观。因为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即‘炁道只是单纯喜欢吞噬强大的神魂,而普通人不够塞牙缝的原因是普通人不修炼,作为‘蜡烛’的身体孱弱不堪,从而导致作为‘烛火’的神魂也不够强,不能满足炁道的胃口’。   这确实也是一个猜测方向,但白想本能排除了它。   因为那么想实在是有点太惊悚了,简直是把炁道修士类比成了另一种生物——根本就已经不像人了。   暂且别想那么多把……   甩甩手,抛弃掉那些无端联想,白想有些随意的将残魂转化来的、可以喂养自身神魂的能量命名为‘心力’,然后将这次吸收的分量做了数据量化,暂且记作‘1个心力单位’。   这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她有‘玉神’,以后再吸收就可以两相对比,看看什么东西转化率高。   ‘非想天’受她牵染也算是能克制这种残魂妖岁,这也是一个新手段,下次可以试试捅人的时候把神魂同步灌注到剑里,看能不能加大压制效果。   “至于你本身……”   拿起剑鞘,白想将剑刃拔出一半,卧室里顿时闪过一道寒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剑刃反射的烛火橙光,在白想眼里却猩红如血。   此剑本就是白想分身,她可以很直观的感觉出来,它的坚韧和锋利度都提升了一些。   我的进步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白想有些不确定了。   一天前才刚刚踏上抱丹之路,这本身就已经是巨大收获了。但和博卢一战,这还不到12小时,她就又感觉到了那种精进提升的滋味,这次甚至连本命宝剑也没落下。   说出去简直要吓死人,这种速度是正常的吗?   肯定不正常。   那是正道吗?   白想在心里拷问自己。   “一路走来,无论斗战杀敌还是破关晋境,我所依靠的不外乎毅力和悟性。就连我的神魂异能也是前世万苦方才熬得,没有多少是借助外物。”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白想重新坚定下来。   不错,从古至今,除了那些神话传说里一朝悟道白日飞升的人仙地师,没有人能比拟她的修炼速度。   但从来如此,便对吗?   没人知道。   这种东西,道理说的再多无用。   还是等等看会发生什么,再来评价哪边才是正确的罢。   “嘎吱……”   外面传来木门动静,白想立刻知道,是项娴那边‘陪完了酒’,终于有空回来歇息。   等了一会不见人影,白想蹙眉,放下宝剑,探出黑丝脚穿上拖鞋。去到外间就看到项娴在那半倚着木门,双眼紧闭,居然以这样的姿态睡了过去。   这便宜师父,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白想摇头,走过去扶住项娴肩膀,弯腰把住她的腿弯,将师父打横抱了起来。   “唔唔……”   项娴一路还在咂嘴,好在没有做别的举动,被白想放躺在床上,然后就睁眼醒了过来。   即使是现在,项娴都能闻到自己身上浓烈的酒气。   “想儿……?”   她叫了白想一声,没得到回应。   床榻前看不到白想身影,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项娴愣愣看着地面,眼里光芒变得黯淡。   脚步声传来。   她猛地抬头,看到白想抱着一个大木盆进来,里面飘着一条纯白毛巾。   “想儿?你这是……?”   她有些难以置信看到的场景。   “嗯?”   白想抓着毛巾搓洗了两下,闻言语气微微上扬。   “给你洗脸,然后顺带用剩的水洗脚,怎么了?”   她不觉得这值得疑惑。   项娴还是愣愣看她:“但你有‘玉神’……”   你应该能从我的呼吸和体态分析出来,我并不需要别人服侍……   “‘玉神’不过是工具罢了。”   白想反倒是疑惑看过来。   “算的太清。”   “反受其累。”   其实这种话,正常不应该是弟子给师父说,略微有点不尊重长辈。   但白想前世看多了人情冷暖,受够了人世间的所谓圆滑,再加上这里只有自己和项娴两人,她懒得多想,就直说了。   等她搓完了毛巾站起来,却看到项娴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小珍珠哗哗在往下淌。   这不是我弄哭的吧?   白想瞪眼,试探叫道:“师父?”   “……我没事。”   项娴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吸口气,接过白想手里的毛巾用力给脸蛋擦洗干净,这才恢复师长特有的仪容和威严。   “想儿。”然后她歪头看向白想。   “嗯?”   “你跟我说实话,你想继承玉明道吗。”   说这话时,项娴表情极其严肃,双眼更是死死盯着白想的金瞳,好像要通过这双眼睛窥探她的真实想法。   “不想继承。”白想说道。   项娴的反应很奇怪。   她有所猜测,但不方便说明。   “为什么不想继承。”项娴不依不饶,就是要问个明明白白。   那我该怎么说?   白想真皱眉了。   她总不能说,九道级别的功法都不足以摆脱天家控制,对这些传承她只想借鉴,继承却压根看不上吧?   直白也是分情况的。   这种时候显然不能直白。   “好,你不用说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项娴表情放松下来。   “差点忘了你的创新……确实,难怪你看不上玉明之法。”   “先休息吧。”   她坐起来,开始脱鞋。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第七十七章 追查   第二天天亮,白想醒来,看着趴在自己胸口流口水的项娴,有些无语。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个场景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触动项娴哪根筋了,对话过后项娴很明显对她更加亲昵,简直有一种把自己当女儿看待的意味,就连睡觉也要腻在一起。   白想本身对此是无所谓的,白竹清都抱着她睡不知道多少回了,她对女体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她只是比较抗拒,也比较奇怪,为什么每个人和她一起睡觉,到最后都会变成把脑袋埋在她的胸口,然后还不受控制的流口水出来。   “哈~~想儿?”   她起来的动作有些大了,惊动了项娴,让她打着哈欠睁开双眼。   “师父。”白想看着她,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的水渍,表现的有些欲言又止。   “哦……这个嘛……”项娴脸色也有些尴尬,“为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总觉得想儿的怀抱让人眷恋……哎!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大概有猜测了。   白想脸色有些发黑。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其实是神魂增长的‘副作用’。   很多故事书,还有山河志怪的小说当中都会提到‘迷魂术’这种东西。一般施术者都是一些山精鬼怪,而且多半化出的外貌都很娇媚俊美。   甚至还有一些人专门对此展开研究,得出结论说这种鬼物的相貌并非自身刻意安排,而是由神魂化来的‘天赋之相’。   就差指着白想鼻子对她说‘你神魂太强,所以就是能吸引其他神魂来贴贴’了。   这其实也是应有之理——残魂嗅到白想神魂的味道都疯狂的想扑过来,项娴怎么说也是神胎修士,就算不涉及对神魂的修炼,其本身神魂强度也不会低,有很大概率受到白想神魂的牵引。   像是印证白想的猜测,项娴盯着白想半晌,突然说道:“哎,我怎么觉得想儿比昨天又好看了些?”   她有‘玉神’,自然能分析出白想的相貌没有变化。   唔……真要说变化的话,那也不是在脸上,而是在脖子以下的这些位置……   变化的是她的气质。   对气质。   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缭绕在白想身上,让人觉得她非常有魅力,不自觉的就想要亲近。   白想心情不太美妙,因为这意味着她以后在外面走动,那些骚扰会增多不少。   再想想白竹清,把白竹清流口水和项娴流口水并列起来,她脑海里莫名就浮现出前世主治医师的那张脸,还有对方搞怪的嗓音:“这种治好了也是流口水啦……”   实在没忍住,白想露出欢愉的笑容。   项娴一看顿时惊了。   本来白想的皮相气质就都是顶级,再加上是早上刚起,坐在床上的少女冰冷中略带一丝慵懒,相比平时多了分娇憨。   这个时候,她咧嘴微笑!   而且还是这种灿烂的笑容!   简直是……连她都一时看呆了眼,在这瞬间完全化作徒儿美色的俘虏。   “想儿,你以后要少对人笑。”   回过神的项娴告诫白想,同时心里惋惜起来。   这么漂亮水灵又暖心乖巧的宝贝徒弟,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家混球!   做过洗漱,两人被贲灵弟子接引到内堂,看到王冉老头已经端坐在主位,看到她们后顿时站起。   “昨天只是略作款待。”王冉笑着走上来,也是不自觉老关注白想的脸。   “今天才是重头戏——我先带想女去经楼吧?”   白想并不会在贲灵道场停留太久,这是昨天就和王冉说好过的。   既然时间有限,那自然是尽快履行自己的承诺,让白想多看一些桩功注解。   两人都没异议,便叫王冉亲自带路,带领进入一座高层塔楼。   这些建筑也就是外表仿古而已。   白想进来后看到四周摆设和图书馆无异,头顶还有电灯,甚至还有中央空调。   “就是这里。”   看守经楼的弟子将他们领到三楼角落,一边飞快在白想裙下只露出一小节的黑丝腿上瞥了一眼,一边指着前方一整面墙正声说道:“这部分都是桩功注解,桩功拓本也按道主吩咐摆在那边,可供想女随时查看。”   “好,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你了。”   项娴拍了下白想肩膀,和那名弟子,还有王冉一道转了出去,只留白想一个在此。   因为王冉只答应了给白想看,可没答应要给她看。   她非要看的话,王冉也会卖她面子,毕竟相较于玉明剑道搜集的法门,贲灵的藏书其实没啥价值。   但这却是失礼的表现,和她的身份是不匹配的。   确实有影响……   白想摇头,眼前还是刚才那弟子亢奋的表情。   此人昨天她是见过的,但昨天对方看到她就完全没有这么不堪,可见神魂壮大确实会有‘摄魂’效果。   也许随着时间推移能平息呢?   她安慰自己。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因为她不可能从此以后就不猎残魂了。   这些残魂妖岁被她先天克制,甚至比妖潭都要好杀,而只要她继续猎杀此物,她以后还是会生出异象。   不想了。   白想郁闷的找柜子坐下,从桩功拓本中抽出一本《落花桩》,沉浸心思翻看起来。   时间流逝,白想完全进入学习状态。   渴了饿了就吃一颗丹丸,再加上‘玉神’辅助,她的阅读效率堪称突飞猛进。   当然,这和她本身对三十六桩功就有了解有关。   《伏虎罗汉经》的重点就是介绍‘伏虎罗汉桩’这门终极桩功,但对其他桩功也是有提及和介绍的。   只不过不如这里的注解深入,应该是作者‘随真和尚’觉得讲解这些‘小学知识’毫无意义,只是简单提了提便一笔带过。   这些桩法大部分都对白想没用,但也有一些是有可取之处的。   比如之前的‘浮萍桩’,就开拓了白想的眼界,让她知道身法还可以这样摆渡。   这‘落花桩’也是,虽然延伸剑法有点花里胡哨,但有几式或许可以融入神鸣剑中,让其更加变幻莫测。   看着看着,白想又用‘玉神’演化起了《分光重影剑诀》。   这套剑诀也是极为特殊,它本身不算完整的剑术,更像是一套配合‘玉神’的算法——或者应该说一套公式。   把公式导进去,‘玉神’就帮你计算最合理的心脉路线,顺着这个路线做驱动,剑招拷贝的就格外轻松。   白想完全沉浸在演算和学习中,当她被手机振动惊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发暗了。   这通电话不出意外也是项娴打来的,白想本以为她是喊她出去吃东西,没想到接通后那边口吻十分严肃。   “想儿,你跟为师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嗯,是不是有专门克制那种东西的手段?”   她怎么平白问我这个?   白想顿了下,回答她道:“是。”   呼——   项娴微微松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兴奋情绪。   虽是受人之托才求过来,但白想的承认亦意味着她信任自己。这怎么不值得她欢喜呢?   “嗯,是这样的。”   她简单把事情介绍了一下,告诉白想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   白想了然。   找上门的是上清剑道。   他们本该在昨天就离去,但似乎因为冷秋一直昏迷不醒而推迟了行程。现在更是通过师父求到自己身上,肯定是黎笙师太看出了什么。   白想不意外,因为对方毕竟是神胎修士。   自己和冷秋都跟博卢交过手,已知博卢身上有脏东西,冷秋中招自己没中招……这种逻辑推理题小学生都做得出来。   “罗睺使团呢?”白想问道。   “收押了。”项娴说道,“我今天还看到方孝淳了,他跟我说已经找‘主客曹’向罗睺国提出交涉,看起来是要严肃处理。”   方孝淳回齐云道了?   白想眯眼。   没有通知这边,是不希望打扰我么。   看来我也多少算个人物了呢。   答应了项娴待会去看看,白想强调:她不保证能解决问题。   这很正常,别说项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连上清那边听了回复也没说什么,反而话语间对白想很是感激。   除了黎笙师太。   这妇人还是全程冷着脸,多说一句都欠奉的样子。   白想这边放下书籍,背着‘非想天’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思考,冷秋身上是什么情况。   本来就是残魂,还能再分裂附体吗?   如果是附体,那如果没有被我挑破,冷秋的病症就不会被重视,他们肯定会直接回泾水……是为了把冷秋当作监视器吗。   “啪!”   白想突然停顿脚步。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博卢只对冷秋下了‘毒手’,对其他人,尤其是那些贲灵弟子却没这样做过。   虽然很多人被他下重手断手断腿,但却都没有出现神魂上的损伤,这种情况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   只给上清道下套,近在咫尺的贲灵道却视若无睹?   是觉得赢下交流赛后可以住进来,自己就能干这种活吗。   还是说,其实已经……   没有迟疑,白想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串号码出去。   “喂?想女?”   徐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你们道场,昨天有谁没有来吗。”白想问道。   这是什么问题?   徐曦有些莫名其妙,但出于对白想的尊敬和信任还是回答:“这……肯定是有一些外勤弟子回不来的。”   “人数呢。”   “大概几十个?我也不清楚……也可能有过百个,我毕竟不是主名薄的……”   “那其中有知名人物吗。”白想换了个问法,“影响力大的,举足轻重的。”   “有。”徐曦这个是知道的,立刻回答:“梁秋生粱长老!”   “我记得他是去泽州做外勤,到现在都没回来哩!” 第七十八章 收获和返程(二合一)   半小时后,白想装模作样的从冷秋身上抽掉银针,疏通了她整个周身的心脉流动。   即使是昏迷,蓝裙少女也是出了一身的汗,此时颤动睫毛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想。   “白……你是白家想女?”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然后才发现自己声音竟沙哑的不成样子,简直就类似于变声期的小男生一样,瞬间让她涨红了脸。   “师妹!”   “秋儿!”   旁边守着的两位青年却同一时间扑了上来,正是赵瑾言和夏然。   “咳嗯!”黎笙师太重重咳嗽一声。赵瑾言顿时收敛止步,但夏然可不管那么多,立刻冲上前去检查冷秋的情况,嘴里对她嘘寒问暖。   冷秋的记忆则是还停留在自己被博卢击飞的一刻,这边醒来大概知道是得到了救助,但她却不明白为什么是白想如医生一般坐在身旁,更想知道交流赛的结果最终怎么样了。   夏然便小声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引得少女时而瞪眼时而惊呼,看向白想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白小姐大恩,瑾言莫不敢忘!”   赵瑾言不愧是这一代的上清首席,转身对白想就是一揖,仪态拿捏的极其到位。   他也聪明,知道有师父在场,自己可没资格代表上清剑道,因此仅仅是以个人名义对白想道谢。   然后他顺势把手机拿了出来,突然僵在原地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   按照正常流程,下一步就是互相加号码,让恩人有事找自己帮忙。   但白想是女子,而且是相貌气质都不俗的女子。自己贸然要双方互加号码,这在白想看来会不会是太过孟浪?   “这是我的手机号。”白想则没想那么多,展示号码给赵瑾言扫描,然后看向旁边的项娴,意思很明显——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通!”   项娴还没说话呢,另一边,黎笙师太一剁剑鞘站了起来。   她在所有人注视中走到冷秋身边,掐住她的手腕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又取出一枚连在一起的双鱼玉佩贴在她的人中位置,让她正常呼吸,仔细观察玉佩变化。   见她此举,赵瑾言和夏然又紧张起来。   之前,他们之所以确认冷秋是受了妖岁侵袭,就是靠黎笙师太的这枚玉佩。   当时的冷秋喷出鼻息会导致玉佩逐渐被侵染成黑色,那现在呢?   到底是不是真治好了?   等了一会,玉佩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好——”黎笙师太拉长语调,转身定睛看向白想。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挽回了我徒儿的道途。”   “说吧,你想要什么。”   白想蹙眉:“什么都可以吗。”   “嗯?”黎笙师太眯起眼睛,语气又变的阴测测的,“怎么……你是看不起我,觉得上清道我一个人不能做主?”   “好。”白想点头,“我想要参贵道的《上清荡泽引雷剑诀》。”   她怕是疯了!OaO   房间里的三名小辈均目瞪口呆的瞪向白想。   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母老——他们是说黎笙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要剑诀!?”黎笙师太果然皱眉,却是没料到白想要求会这么古怪。   确实古怪。   没有配套的妖潭、观想图、心脉图、辅助练法,光一套剑术能做什么?   到时候连一道发丝粗细的小闪电都引不下来,难道就拿着剑摆姿势吗?   想了想,黎笙师太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白玉小瓶。   “这一瓶,是‘雷泽丹’。”她开口说道,“里面是我精萃炼化的残雷之力,不夸张的讲,对于淬炼肉身很有效果!”   “一瓶二十四粒,就此送你!”   “还有这个。”她又取出一本蓝色封面的线装古籍,“原本的剑诀不可能给你,就是给了你也没办法练!我就于你这本剑诀注解,是我早年修炼剑诀时的一些感悟,你要的剑招里面也有,而且还包容了不少别派路数。”   “我赠此两物,换取你出手救治秋儿。”她目不转睛的和白想对视,“你不吃亏!”   这是她的亲笔手稿……那我岂止是不吃亏!   想起《伏虎罗汉经》是如何被她堪透补全的,白想差点控制不住心跳速率。   本来就是借师父的银针套装做障眼法,掩盖自己中途用‘非想天’割破冷秋手腕噬魂的路数,这对她来说就是随手的事,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   这上清道主也是真有傲骨,丝毫不肯占人便宜。   她当即接过这两样物品,对妇人点头:“可以,就此两清。”   黎笙师太面色稍缓,给了白想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又转过头,用另一种复杂难明的眼神瞥了眼项娴,一甩袖袍:“带上人走!”   夏然顿时面色一变,转头看赵瑾言和冷秋。   赵瑾言无奈摊手,冷秋也只能眼巴巴的和他对视。   但没办法,两道就算这些年关系缓和了不少,上清剑道也不可能厚着脸皮一直赖在武邱山。   黎笙师太过于要脸了,她受不了半点闲言碎语。   于是……师父走远,赵瑾言也只好抱着师妹快速跟上。   夏然看了眼缩在门边的王冉,却见他快速朝门口扬了扬下巴,眉头还一副紧蹙的样子。   好师父!   夏然顿时眉开眼笑,先是对白想深深作揖,道了声“想女大恩,定然会报”,然后又朝项娴作揖,这才快速追了上去。   白想看着放在桌上的古籍和玉瓶,再次意识到处理神魂妖岁的能力,在大虞是很稀缺的。   “无量寿佛!”   此时屋内已只剩白想项娴和王冉三人,后者道了声佛号走上前来,看了眼黎笙留下来的两样物品,脸皮不由抽搐了一下。   乖徒儿要是真把人给追到手了,日后可会埋怨我今日小气?   这黎笙,合着是在这算计我呢!   他站在这里变幻脸色,却是引起了项娴师徒二人好奇。   那是不送也得送了。   王冉老头咳嗽一声,往袖口一摸,也捞出一只花瓷小瓶。   “这个……是‘虎髓丹’。”他舒展眉毛吹嘘起来,“是用妖虎髓骨精萃而成,可大补气血,危急时亦能添作口粮消耗,只一颗下肚便能管五日饱腹。”   他递瓶过来。   “一瓶也有二十四粒,添作这次给想女的谢礼。”   “老王头!”项娴顿时露出笑容,直接换了一个称呼。   然后又看白想:“既然是王道主一番心意,那你就收下,彼此之间结个善缘。”   师父这是在替我铺路?   白想心里微微蹙眉。   从昨天晚上那番对话,以及自己上台前项娴说的内容来看,她无疑已经猜到了,自己那晚说的并非虚言。   是真的有一种只利用人体元炁的法门。   而且这种法门,白想已经练成。   但她却没有找白想问半个字,今天先是拉白想来救上清弟子,又让白想收下贲灵剑道的额外赠礼。   这很显然,是希望白想和九道九府都打好关系。如此一来,就算将来她练新法的事暴露出去,落得个举世通缉的下场,至少在南部,这两股力量都不会全力去追剿她。   想了想,白想接过这只药瓶。   梁秋生的事,她原本是不打算管的。   之前她当着王冉的面点出博卢有问题,那是因为博卢本质上属于‘外人’。王冉不会因此有什么不满。   但梁秋生是贲灵长老,这个性质大不一样。   难道要她直接点明,说梁秋生是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很可能是外部间谍?   她不会那样做的。   王冉不会信。   她也缺少关键的证据。   只能先记在账上,以后有能力了再来帮衬。   如此,结局算是皆大欢喜。   回去就没法坐军机了,项娴有些歉意的告诉白想,她有些事需要在齐云道临时耽搁几天,要白想先走,还给了她一张民航公司的贵宾卡,说是可以走特殊通道。   白想并不意外,因为项娴透露过她会接受邀请过来,就是为了调查湿奴(罗睺)人暗中怀揣的阴谋。   此事虽暂时还隐没在乌云之中摸不着头尾,但依然隐约把矛头指向了泽州。再考虑项娴此前一直在调查白念蝉的死因真相,这种能挖南陵王府秘密的机会,她必然是不可能错过。   所以白想也表示了理解,单人踏上了返程之路。   去机场的路上,白想给徐曦发了个消息。   对方也确实提供了不少有用信息,算是有了交情,她倒不好不告而别。   徐曦先是大感失落,她还想带白想在齐云道好好玩玩逛逛,没想到她只待了两天就要走人。   然后她又给白想发来一张截图,白想点开,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真可谓是剑气如虹,冰灵剔透!好了!总之我们综合考证了诸多来稿,最终决定调整她的双榜排次。]   [《窈香榜》,从三位调整为一位!]   [《锦秀榜》,从九十七位调整为一位!]   [赶紧拉着小伙伴们来看神仙吧!史无前例的双榜第一!她粗线辣!]   再往下则是一个图包,名字叫‘资源自取’,还附带有一串提取密码。   白想眯眼,找徐曦要来网站地址,点进去后先下了图包,一张张的仔细查阅过来。   这里的照片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她之前和柳梦卿比剑被拍下的特写,一部分是这次来齐大,被一些路人旁观者拍的照片。   还好,没有哪张照片是出格的。最过分的一张也就是裙摆飘荡到膝盖位置,不枉费她当时还专门压了剑风。   大虞这方面的法律很奇怪,一边又要男女互相守礼,一边又不禁止公共场合、公开活动的拍摄行为。白想怀疑制定者是有些精神分裂。   她往下拉,终于看到了作者署名,唤作‘点墨轩’。   这看起来不是人名,而是某个机构的名字。   白想和徐曦聊了聊,得知这‘点墨轩’正是玉京大学最负盛名的学生组织之一。他们完全不是校报那么简单了,不像闻庆轩这种只能在学校里小打小闹,《点墨轩报》已经是受到‘京爷’认可的正规报纸,每年都有不少玉京住户专门订购。   点墨轩是吧。   白想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结束和徐曦的对话,她又切换到其他聊天窗口。看到镇妖司的核心群组里有新动向。   【桃之夭夭】:所有人,注意私聊。   白想切到和桃朔华的私聊,发现她几分钟前就发来过信息,问她三天内方不方便回赤龙道。   白想现在就在返程路上,回去一天都用不了。当即回复说没问题。   桃朔华很快又发来信息,内容只有地址和时间:【金水路第三岔道37号,周五下午18:00】   这是要对青云制药展开行动了吗。   白想眯眼,记起余河跟她说过的规矩,便没有问桃朔华任何细节,只是单独给她回了个‘1’,表示自己会准时到。   细节不重要。   只要准时到,自己人碰头后会说清的。   桃朔华也回了个‘1’,表示‘收到,会准备白想的那份装备’,然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只看这些对话,根本没人能想到三天后他们要干什么,白想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突然意识到桃朔华等人之所以要在近期行动,这搞不好还跟自己有关。   余河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一直在盯着青云制药,但要等待时机,等镇妖司在其他地方调走那边的注意力,他们才好趁虚而入。   现在终于要动手了,说明那边成功调走了敌人注意。   那,因为什么而成功调走了呢?   她前脚刚在齐云道搞出大新闻,后脚这边就要动手,会不会是因为罗睺使团和南陵王府有牵扯,且青云制药同样和南陵王府有牵扯,只是他们认为齐云道的事情更棘手一点,所以才被自己在齐云道的行为吸引走了注意力呢?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以前白想可能不会这么快注意,但如今她有‘玉神’,这想法自然而然就跳了出来。   “衍算之道,确实神奇。”   白想感慨。   谁能又能想到,这牵动两州之地的不明形势,居然是系与她一人之手。   这种感觉相当美妙,足以让人飘漂欲仙,真正体会到‘深藏幕后,搅动风云’的特殊快鳡。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白想把脚抬上座位,无视司机,摆起了剑禅。   ……   与此同时,神鸣道场所坐落的南坪支路,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走下台阶,仔细一看正是排名末尾的住道弟子——连锋。   连锋本来没打算单独行动。   但他此行要做的事太过危险,权衡一番,还是不欲连累师姐师兄。 第七十九章 辞别   家里遭难的时候,连锋只有五岁。   也就是仗着体型小的优势,千钧一发之际他选择躲入被开膛的母亲腹部,忍着恐惧和恶心拼命将自己往里面挤,这才从那伙暴徒手中活了下来。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发生的每一分和每一秒,记得那些人回来检查,发现母亲的肚子微微鼓起,互相大笑着说“这下是一尸两命喽”——甚至其中一人还对着尸骸腹部又补了一剑。   那一剑刺穿了连锋的胸口,他直接在痛苦和恐惧中昏迷过去,直到夜深人静时才清醒过来。   然后他自然是爬出了母亲腹腔,身上、脸上、肉发上沾染着来自母体的血肉,幼小的身体犹如恶鬼,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脸上流淌下来的是血还是泪。   我是在那一刻新生了的。   连锋多次这样对自己说。   过去那个懵懂的、任性的、时而有些骄纵的连锋已经死去了。当他重新从母体中以这样一种形式被分娩出来,他就知道,他注定要踏上一条血腥之路。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要为这个使命而活的,但很快他就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别说寻找仇人报复,就连活下去这件最简单也最基本的事,他都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大虞底层存有大量贫苦的难客流民,在这个阶层,连成年人都不敢担保自己明天无恙,连六岁都不到的小连锋自然要吃更多的苦,流更多的血和泪才能挣扎前行。   一路走来,他当过童奴。   出逃的时候直接趴在路边饿个半死,被路过的商队随手救起,喂了点食水,转头到地方便卖了出去,被那些地下帮派打断一条腿驱使乞讨。   七岁多的时候,他下定决心要摆脱帮派控制。联合几个童奴一起逃走,却险些被狼狗追上咬断喉咙。他还记得半夜是怎么和那畜生撕扯着滚到臭水沟里,扑上岸前的那一刻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后来他听说,那晚跟他逃走的童奴死的就剩他一个。本来帮派集结了大批人手要来包他的,但不知为何,居然全体暴毙在了那条臭水沟边,全身皮子都被扒了下来。   镇里闹的沸沸扬扬,都说是妖潭作祟,说帮派行事过于乖张暴戾,天道都看不过眼才出手整治。   托此事的福,连锋过了一段安稳日子,但为了饱腹,他又去给路边的药铺充当药童。   药童,就是试药者。一些药铺、医药公司有时会退陈出新,研发新药。但药效如何得经过检验,这道工序必须有志愿者,只有走投无路的才愿意做。   连锋还算幸运的,吃药吃了两年多,也没吃死。想来是那几副药没出问题。他也得以在十岁那年领取到一笔合同费用,并以放弃它为代价,委托药铺掌柜送自己去大城市生活。   大城市,也就是道市了。   大虞九州三十六道,道市就是官方认可的最低行政区。   连锋从小就听大人说过,说道市相比散落的村镇要安全百倍。不但不需要担心妖物和妖潭,内里的帮派也没那么猖獗,就是穷困如贱民那样的人,进入道市后也会被大户人家招收了去,从事一些虽然总是被说低贱,但足以承担温饱的工作。   真实情况肯定和传说有出入,连锋来到赤龙道以后多方打听,没未听闻有大户人家会收他这样的流民小孩。   但肯定是比他之前待的地儿要好多了!因为道路司会定期来下层区施粥,节假日发放稀少的米面。   流民们和穷困人也可以选择去各处招职司门口坐着,等待那些需要招工的活计来挑选人手,至少凭此混一口饭吃。   这一行竞争也很激烈,要不是连锋运气好,被一群从事木工的男人庇护下来,他根本就不可能抢的过别人,也根本不会有活计想不开去找一个瘦弱男童。   就这样,连锋勉强在赤龙道活了下来。   平时跟着拜把子的‘老大哥’们去等招工,做一些木工、搬工之类的活计,有了钱就买吃买喝,夜里和‘老大哥’们一起挤在水泥管道里歇息睡觉。   这样的日子和他过去几年的逃亡挣扎比已经很不错了,但连锋还是不甘心,他做梦都想要摆脱现状再往上爬。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连锋不怕苦,如果他的目标只有活下去而已,那他一定会满足这样的生活,觉得就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一直到死也挺不错。   但他是记得要复仇的,他发现每天的工作强度实在太高——老大哥们最多庇护他把他纳入团队,却不可能总帮他承担每一件任务,他必须付出堪比成年人的工作强度才能说服主家留下他干活,这就使得每天工作结束后他累的根本就不想动,任何的上进心和复仇心在这份疲劳面前都是空洞苍白的——这样下去他根本就没办法找人报仇!   他必须改变,要想办法爬上去,换一份环境。   所以,能够成为神鸣剑道的弟子,连锋心里十分感激。   踩着磨难,一路过来的他深深知道,这世道并不是你舍得尊严,肯下跪求人,就意味着可以得偿所愿的。更多情况是你付出尊严后依然会倒霉,依然会吃苦,而且还会遭到更多嘲笑。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   所以才显得今天的生活难能可贵。   才显得愿意接纳他,将他当人看的神鸣道场是这般高洁。   “师父和马师兄他们都是好人。”   “我决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而牵连他们。”   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长阶,连锋心里对自己说。   今天出来却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是因为连锋借口出去采购。   这项活计之前道里是交给许束负责,但许束现在地位升格,便让下面的弟子轮流去做。   这是必须要有专员负责做的,因为现在道场不比以前了,动辄就是几十张嘴要吃穿用度,不规划采购,只靠平时想起来采买是顶不住的。   连锋之前得知此事,便找马越要来了采买任务。   开头几次是马越陪着他一起去的,后来看连锋挑货砍价比自己都熟,再加上他外出穿着弟子袍服,一些帮派也不至于敢来袭扰,马越渐渐也就不再跟着,放心让他自己去了。   但意外就是因采买而起。   上次采买,连锋来到菜市场,途径一家粮油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和当年在腹腔中听到的一个男人声音极其相似。   他当即就顿住脚步,装作采买粮油的样子溜入店内,一眼便看到站在台前的黑衣男子,看到了他左边残缺的半只耳朵。   就是他!   连锋双眼瞬间血红。   残耳公鸭嗓……就是这个人杀了母亲,也是这个人在最后大笑,走过来对着母亲腹部又刺了一剑!   对方似乎是感觉到什么,转头朝着这边看来。   连锋赶紧侧过身子,装着查看米袋的样子,没有引起对方注意。   等那人走后,他专门去问了粮油店老板,得知对方姓‘邓’,口音应该是北方人,和一伙人在菜市口东边租了栋房子,每隔段时日便会过来采买粮食。   “大致有半个月了吧?”老板当时是这样说道,“鬼知道是来干什么的,我可不想问那么多!”   问明对方住处的大概位置,连锋后续采买的时候分几次路过菜市口东路,终于有一次瞥见‘残耳’抱着剑从一栋带院子的小楼里出来,对着太阳在伸懒腰。   他暗中记下了门楼地址,回来后就开始打包行李,俨然是准备不告而别。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的容身之所,这里有严厉的师父,古板的道主爷爷,待他如弟的师兄师姐,平日里还能修行练剑,增长功夫……连锋当然是不愿意走的。   但他不敢不走。   他只知道残耳姓邓,偷听到他们谈话时提到过‘正我道’,除此之外对那些人没有任何了解。   他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赤龙道停留,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停留多久,更不知道他们离开后会去哪里。   连锋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错过这个机会他会后悔终生。   “我留在道场,练个几年或许就能胜过他们。”   “但那时我要去哪里找这些人?万一他们死在别人手里,我的仇怨又该找谁去报?”   连锋就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白盛举那番话……也就是劝阻他不要走歪路的那番话是真心实意,是为了他好,百分之百是正确的。   他是认可的,也发自内心的受到感动,下定决心要听道主爷爷的,不要辜负他们的好意。   但是……   但是……   但是我真的没时间啊……   捏紧拳头,最后看了长阶一眼,似乎要将被盖住的道场建筑都烙印在心底,连锋背着剑决然回头,伸手在路边拦了辆车。   “小兄弟去哪?”   司机在他身穿的白色弟子服上停留了一眼,很是客气的朝他问道。   “先往北开吧。”   连锋皱眉,随口说道。   “到地方我会跟你说的。” 第八十章 北区   赤龙道的城区划分是重南轻北。   白想之前和余河接了金水公司的委托,去的工地就是位于北郊,沿路她就领略过了,赤龙道的北部只能用杂乱和荒芜来概括形容。   这看起来不太合理,如果是按照她前世的经验,应该是越靠近城市边境的位置越是混乱。   比如传说中的美墨边境,那附近的混居区、黑市真不是一般的乱,警察根本就懒得管。   但此方世道毕竟不同,是有妖谲的威胁客观存在。这就逼迫大部分道市要将防治精力放在偏向荒野的一面,放在赤龙道则意味着靠近南岭野外的南部会成为治理重点。   这就是为什么南坪路一带如此繁华的原因了。因为南部背靠军区,治安环境有充分保障。根本就不需要道路司引导,人们也会自发在附近汇聚起来,商人们也会大肆炒高这里的地皮,久而久之自然就是一片繁荣,完全和其他城区拉开了差距。   连锋没有让司机直接开到北郊,而是在北野路一带下车,抬头就是北野路招职司的巨大牌楼耸立在眼前。   眼里流露出怀念之色,要知道当初刚刚到赤龙道来,他就是在这里和老大哥们蹲坐着等工。   那段时日虽然困苦,却也算是为黑暗中的自己点亮了微光。   没有那些老大哥们,他连锋根本活不到今天。也就更没有办法去谈报仇了。   要去报答他们吗?   连锋想了想,还是算了。   一方面,他现在的经费来路不正,乃是扣下了白家给的采买钱,用这些钱去救济其他人未免有些太不要脸。   另一方面,他此行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无论成与不成世上都不会再有连锋此人,那再和哥哥们相认就不合适,反而可能带去危险。   所以他只是缅怀了一番,趁着夜色找旅馆住下。然后专门等到半夜,果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杂乱动静。   “咚咚咚!”   “开门!开门!”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挨家挨户拿拳头砸门。   但连锋知道,这不过是幌子罢了。   那所谓的‘醉汉’身后多半跟着好几个同伙,只要房间里有起床气想开门理论,瞬间就要被一群壮汉破门而入。到时不但随身钱财会尽数不保,连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这都是下三滥的蹩脚手段。   负剑安稳坐在床边,连锋忍不住撇了撇嘴。   专业的才不会这么玩呢,都是找来女子和孩子装作钱财被偷,挨个叫门骗同情心,那效率可比他们高的多了。   不过这倒正和他意。   考虑到他打算筹划的事,他也不希望遇到的是一伙‘精锐混混’。   “咚咚咚!”   一路敲来骂声一片,却没有蠢货敢开门的。装醉汉的‘马录’也腻歪起来,深感现在世道变了人心不古,连坑蒙拐骗的勾当都不好做了。   敲完这一层就收工吧?   他妈的,董老大倒是窝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这么冷的天还有小妞暖床,凭什么老子要在外面装傻叉模样,回去还得给那群狗东西笑话。   这么想着,马录敲到最后一扇门,手里也没打算使什么力气,只是‘咚咚’两下便打算走。   “咔嚓~”   但门开了。   马录一愣。   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也是一愣。   愣完之后他们直接乐了——好家伙如今还有这种蠢货?是不是不懂行的南方佬落魄下来?那他是不是会很有钱?   “上!”   狂吼一声,马录用肩膀往门缝撞去,防止里面的人意识到不对把门顶死。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门根本就不受力。他用力一顶反倒把自己摔进房间,下巴碰地砸的生疼。   什么情况?   房里居然没开灯,马录刚想起来,突然感觉一只脚踩在自己头顶,耳边听到‘锵啷’一声,身后顿时就是两道‘呵呵’轻响,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   是张力和叶子?   这这这……刚才那是喉管被割破的声音来着?   马录瞪眼,汗毛倒竖,顿时闭上眼轻声求饶:“大侠别动手!别动手!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东西都没看见啊!”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大声喊叫,自己死的也就越快。   对方杀人太狠辣了,干掉两个人就像干掉两只鸡,他甚至没听到头顶有呼吸突然粗重的变奏。   “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老实回答,我饶你不死。”   短暂的沉默后,头顶传来连锋的声音。   “好好!”马录这才感觉到一身冷汗,“大侠问什么,我知道都说!”   “你先告诉我,这附近现在是谁在管。”   “这……自然是邵然邵督查?”   “蠢货!”头顶被用力踩了一下,“我是问你帮派那边!”   “那是韩老大在管!”马录赶紧道,“韩老大就是‘韩世忧’!他是我们‘世忧帮’的老大!北野路到北盛路五六条街都是他管!”   还是韩世忧吗……   连锋眉头舒展开来,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之前就是在这一片混的,世忧帮的名头自然听过,也没少和他们打交道。毕竟每月世忧帮都要找力工们收保费的。   而韩世忧此人,根据力工团队之间的传言,他之所以能牢牢把持这片区域,其他帮派只能被他挤到更偏远的北郊发展,就是因为他背后有人。   “韩世忧好像是有制药公司的背景。”   他的老大哥们就跟他说过。   “他们那边也招人嘛——招去做药人,而且据说内部也是分四个档次,甲等药人就不是抓你去做那么简单,而是要你主动交钱!”   “交钱?”当时的连锋根本不懂,“为什么?我去做药人?这卖命的活计还得我交钱?”   “不懂了吧?”问题引起一阵哄笑,然后黑暗中的声音猛地放低。   “因为甲等药人啊……回来之后都像变了个人。”   “一个个的都力大无穷,都成了韩世忧的大打手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连锋也是没有想到,这个‘有意’居然会延迟应验在自己身上,他报仇的路子,到头来还要在这里找。   “既然你也是世忧帮的,那就带我去见韩世忧吧。”   连锋松开脚上的靴子,对惊魂未定的马录说道。   “放心我不是要搞事情。”   “而是有笔生意,要和他谈。” 第八十一章 发现   回到道场已是深夜,白想一只手拎着某校赠送的双肩背包,一只手空闲以便随时拔剑,看了看四周便往长阶上走。   走到一半却听闻上面传来一阵喧闹,她便蹙眉驻足停在那里,不一会儿看到一群人从台阶上沿冒头出来,看到她也是狠狠一怔。   “想儿姐!”人群中奔出一道白影,居然直接从高台跳了下来,手舞足蹈的扑向白想。   白想眉头皱的更深了,但她还是探出右手,临空接住了那道白影,揽着她的腰旋转半轴,任由她双手勾住自己的脖子,小半个身子都躺在怀里。   “哇哦!”   胡狐在上面亲眼目睹,看到这一幕顿时和其他人一起发出惊叹。   白影自然是白竹清了,他们这群人本来是准备聚集起来吃晚饭的,但碰头后却发现不见连锋,再互相交流一番得知连锋下午压根就没出现过,这才慌慌张张的想出来找,不想正好碰见白想。   其实说是要出来找,但对于怎么找,他们也是毫无头绪。   毕竟这大半夜的,黑灯瞎火,道市里除了南边其他地方都没什么照明。他们又连小师弟跑去哪了都不知道,这无头苍蝇的,怎么找啊?   再加上妖潭作祟,导致道市里默认是有‘宵禁’存在,在跑到台阶边的这段路上,有些人……比如白竹清就醒悟过来,这个事情根本就不是自己这群小辈能解决的。   小孩遇到困难一般会怎么做?   答:求助家长。   所以这就是为啥她突然看到白想出现会这么激动的原因了,简直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勾着白想的脖子,深情和白想的冷漠眼神对视了几秒,白竹清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想要的发展!   不不不是应该我把想儿姐这样搂在怀里吗?   而且她怎么接女孩子投怀送抱会这么熟练的……她到底接过多少人啊?   “发生了什么。”白想一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是出了事,松开妹妹后看了看她,舒展眉头朝她发问。   十几分钟后,座堂里,这一代内门、住道弟子一共八人,包括白想在内依次坐下,开始给她描述今天发生的各种事端。   “小师弟今天去执行采买任务。”马越说道,“这个任务本来是我开车去做,但他坚持要为道里做点事情……我看他有经验,后面就没再跟着他了。”   马越很自责,因为这项任务严格来说依然还是记在他名下的。他只是存着锻炼连锋的心思让他来做事,这个在程序上属于‘外包’,只不过他不收费用而已。   “腿长在他身上,他自己想跑,你怎么看护都没意义。”白想语气还是那般冰冷。   她已经基本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简单来说就是小师弟脑子出问题了,表面上看是借采买的名义卷款跑路,但其他人都不相信会有人目光如此短浅,里面肯定事出有因。   “小师弟最近这段时间是有点不在状态!”胡狐举手,“我之前下午和他对练,感觉他总是在想心事!”   “不会是道主之前说的那个吧?”陈实惊愕的瞪大眼睛,“他想去当生化战士?”   这确实是最靠谱的猜测方向了,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怀疑连锋之所以这么干是受到了外界的某种刺激。   只能这么想——因为之前他的表现是在逐渐好转的,大家伙都知道他以前日子有多苦,所以总是在方方面面额外关照他,他在这里吃喝不愁又能提升实力,不是受刺激了怎么会突然想不开的?   “不会是大师姐的事情吧?”许束突然来了一句。   大师姐?   其他人一愣,是指今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齐大交流赛’事件吗?   这件事确实也是帮白想再次扬名了,而且扬的非常大非常狠!直接导致那些无良媒体把白想的形容词从‘五百年一遇’抬高到了‘一千年一遇’。   当然,你非要考据的话这说辞也是很严谨的。毕竟17岁接近‘紫丹’的女子,大虞历史上也就只出过一例。   116年,荒州有女,其名为‘澄’。二八年‘澄’梦仙蛇戏,梦醒,超凡入圣。   翻译一下就是,大虞建国116年的时候,在荒州有个女的叫‘澄’,然后在‘澄’16岁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仙蛇——也有翻译说白蛇的——在仙境中嬉戏,最后她从梦中醒来,直接超越凡身抵达了圣者真人的境界,也就是紫丹、抱丹。   这说法今天听未免有些胡扯,至少大多数人是不信的。但它毕竟正儿八经篆刻在史书上,确实可以拿来对比今天的白想。   “别胡说!”白竹清脸色顿时发黑,“怎么可能是姐姐的原因!!”   “我也觉得不是。”陈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轻声开口,“连师弟如果是这种善妒的人,那他根本就不会被吸引来的。”   “我的错!”许束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呆头呆脑了——所有人都知道连锋之所以瞄准神鸣剑道来拜师就是受白想吸引,他是被大师姐的天赋才情所折服才过来的!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崇拜对象的再度闪耀而嫉恨出走?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除了连锋,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白想看向白竹清,轻声问道。   因为这个程序并不正常。   白连州不在也就算了,爷爷白盛举居然也不在,这在她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   “唔……”白竹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吐露清楚:“是我爸爸的公司出问题了。”   随着事情说开,白想知道了前因后果。   白关山在外经营有一家小公司,做的是流水线的包装产业。   包装产业不稀奇,本身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但白关山的公司很早就引进了进口器械,实现了机械自动化,这让他建立了不错的先发优势,也靠这些优势赚了笔钱。   白关山一直想靠这些优势往上面爬,但他娶的妻子朱颖却并非官宦世家出身,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就上不去了。   再往上,那就不是眼光和能力能突破的,而是要身份,要血统,白关山恰好不具备这些。   别说突破了,如果不是白连州牺牲志向娶了沈学澜,有白茂许的娘家暗中帮衬,白关山就连现有的产业都保不住,公司会被人侵占夺走。   这次出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乃是公司厂房里闹了妖潭,几天下来出了三条人命,有遇难者家属在厂房门口聚众闹事。   到今天截止,闹事的人已经进行过赔偿撵回去了,但妖潭的问题还得不到解决,就是督检司也找不出来,好似凭空蒸发一般。   好巧正赶上白盛举近日突破,他就让白连州陪自己一道,要去长子的地盘‘耍耍威风’。   这是人之常情,南坪支路这边毕竟有张道明和黄迁特地关照过,巡逻的督查和赤龙军非常密集,白盛举并不担心道场安全。   “给爷爷打过电话了吗。”白想又问。   白竹清摇头:“我准备打的,只是正好在外面遇到了你。”   “帮我把东西放回去。”白想将背包递给妹妹,站起来扫视其他人,“此事你们就不要管了,都去吃饭,吃了东西早点歇息。”   呼~   一听她这话,甚至包括曾和她是同桌的陈静在内,一群人都是松了口气。   明明是同龄人,甚至白想比他们中的某些人年龄还小,他们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因为她早就跟他们不一样了。   她早就是真正的家长。   打发走这些人,白想在心中规划了一番。想着如果黎笙师太的那份手稿可以给她足够多的启发,那她就要找机会完善下化炁法的入门之道。   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举世皆敌,甚至隐约还有点跃跃欲试。但她必须考虑身边人的感受——她也不会去主动挑事。   一个人出来,在门边树林里给白盛举打了个电话,白想得知爷爷那边一切顺利。   害人的妖潭已经查清斩杀,却是一名外地工喝醉之后带进来的,其表现出的外相为‘一瓶啤酒’,也就是那种最廉价的玻璃绿棒子,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和一堆空酒瓶一起摆在职工宿舍的走道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是个狡猾的东西!”白盛举声音显得意气风发,“躲在那里!等人发现它然后把它喝掉!但它里面的酒是根本喝不完的!清醒状态下本该迅速发现不对,但那时受害者都醉酒了,不管不顾的还继续喝不停喝,直到最后把肚子撑裂!”   这就是为何督检司一开始也没发现妖潭的原因了,张道明的人手也很紧缺,不可能一上来接到报案就派好手,而对一般督查警来说尸体旁边躺到的酒瓶根本就不值得关注,检查一番没有问题,最多取个指纹也就丢一边了。   得知白盛举那边没有大碍,白想微微放下心来,然后就把连锋的事情和爷爷说了,引起白盛举十足重视。   “你打算怎么做?”白盛举问。   “他进来那天说过他之前在北边做活,那边应该留有一些社会关系。”白想说道,“我打算委托张督监派人带我过去查看。”   “路上小心。”白盛举想了想没有阻止她,“无论南北,只要是边缘都有帮派势力,那种黑暗不是你们能想象的,最好还是请示下黄都尉,让赤龙军也操劳一下。”   到底是凝相了,这说话口气都不一样。说请赤龙军就像说今天吃饭多加个菜似的,白想心底有些好笑。   简单应承几句,确定白盛举和二叔今晚是不回来了,白想这就打算回去把情况告知众人,然后自己单独出门。   但刚准备动手,她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深秋,夜色清冷。   这片小树林里却弥漫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不仔细闻根本发现不了。   我之前来这里没闻到过……是抱丹之路带来的感官提升?   循着腥味来到那块假山下面,白想蹲下来抽抽鼻子,总觉得脚下土里埋藏有一些腐烂的尸骸。   尝试着用靴子拨弄土壤,却没发现任何东西。   真的有化尸水?   白想扬眉。   这不可能是爷爷做的,否则他没有理由瞒我。   也不可能是外人,是外人就说明他们对白家图谋不轨,为了不惊动目标肯定会把尸体带走。   所有可能被一一排除,白想迅速锁定最后的可能。   应该是项娴……是师父做的。   这是坏消息。   她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推导出答案而变得轻松。   因为这侧面反映出两个情况,第一是确实有人对白家动过念头,这念头可能还不是一般的坏。第二就是项娴居然没跟她说。   是她觉得没必要吗。   还是说,她不敢呢…… 第八十二章 世道   齐云道,州治府宅邸。方孝淳正在舞文弄墨。   方文雅穿着古代长裙在旁边坐着,两只脚赌气似伸的笔直,还把脚掌翘起来在来回碰撞,白净面颊鼓成了包子。   “还在生气呢?”方孝淳写完之后伸了个懒腰,随意朝那边看了一眼。   “我说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去洗洗休息,莫要耽搁了明天的功课。”   “功课功课功课!就知道功课!”方文雅把脑袋一撇,“我要上学!我不要再待在府里!”   “你是想死不成?”方孝淳乐了,很是直白的讥讽女儿,“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东西?上代齐州牧是什么下场你记得吗?他的家眷女儿是什么下场,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   一想到话里描述的那些惨状,方文雅就打了个寒颤,但她还是不肯服输:“可那是过去!”   “当时,没人能料到妖仙道敢来南部报复重臣,南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存在默契……没人预料到他们会丧心病狂将默契打破!”   “默契?哼!”方孝淳撇嘴,伸出手指隔空点向女儿。   “文雅,你记住……这世上除了利益交换的时候有默契,其他时候不要相信这两个字儿。”   “那你和桃姨的默契呢?”方文雅顿时来劲了,“主公主人的喊……这不算默契?”   “这这这不一样!”方孝淳脸色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你赶紧给我滚去洗澡!莫要逼我拿棒子撵你!”   “我是说真的,爹——”   方文雅贴过去搂住父亲的胳膊,故作乖巧的用小脑袋蹭他胸口。   “我不是在任性……而是,爹你从小就培养我要承担责任,但现在四面都缺人手,正是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你却把我关在这里,那我做再多功课又有什么用呢?”   她本以为方孝淳这次会继续说点什么,但等了半天等不到回应,不由诧异抬头看向父亲。   方孝淳愣愣看着女儿,突然说道:“你说得对。”   方文雅扬眉:“啊?”   “我说你说得对,过去那些是爹在骗你。”方孝淳像是做出了决定,表情显得有些释然,“女子进学、女阁士、女公辅,这些不过是谎言罢了,你就是学出来也上不了朝堂,没有人会给你去的。”   啊?   方文雅这下连嘴也张大了,心神受到巨大冲击。   “你能有那些特权,能仗着‘知书达理’混个才女头衔到处晃荡,全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方孝淳是决心要彻底打醒她了,说话愈发不留情面,“历来如此,我跟你说那些不过是不希望你胡思乱想,让你老实学习罢了。”   轰!   方文雅如遭雷击,彻底愣住缓不过神。   “来人。”方孝淳抬高音量。   “老爷。”立刻有两名侍女推门进来。   “把她送回去沐浴休息。”   “是。”   人都离开后,方孝淳一路叹着气走到桌前,拎起那副字挂了起来。   【浩浩汤汤】四个大字,字迹苍劲,龙飞凤舞,拿出去也当得起一句墨宝评价,他的书法确实不赖。   “大势吗。”   盯着宣纸,方孝淳低声冷笑一声。   “哪有新东西。”   “不外乎是历史的重演。”   ……   另一边,连锋挟持着混混马录,一路很是顺利的进入世忧帮地盘,在那些小弟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来到北区最著名的高档场所‘金华舞池’,坐在包厢里安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一个铁塔般的黑粗汉子推门进来。   他穿着一看就是量身裁剪的黑西装,戴墨镜,白衬衫黑领带白手套一应俱全,行走时西服两边微微敞开,让人能直观看到他衣服下面藏的枪套。   连锋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也是有些紧张。   他突然有些打退堂鼓了。   自己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只有十四岁零八个月,连身体发育都没成熟,靠着这柄从到场内顺来的铁剑和一手三脚猫剑术对付混混倒还可以……但这种场合对他是不是太超纲了?   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他再不愿意,人已经是坐在这里了,再也没有退路可言。   一个个壮硕的西装男鱼贯进来,站在墙边排列站好,最后才是一个穿白西装的草帽男子跨步进来,连锋一眼就能看到他脖子上的大金链子。   此人应该就是世忧帮的首领,韩世忧了。   他立刻站了起来,刚想说点从电视和话本上了解的场面话来给自己壮胆,那边就看到‘韩世忧’朝着旁边跨出一步,很是谦卑的弯下了腰。   嗯?   不止连锋瞪眼,就连摆着小媳妇姿势坐在地上的混混马录也在瞪眼。   连锋不认识韩世忧,他认识啊!   这确实是韩老大没错,但他这是什么情况?   没等心思转的太多,一个高高瘦瘦,看着很是精壮的汉子便被韩世忧接引进房。   此人长着一张马脸,简单穿着粗布衬衫和一条深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皮鞋,看着和他的气质不太搭配。   他身上有一种……怎么说呢?   最淳朴的农民工、力工是什么气质,他身上就是什么气质。   “黄哥?”连锋震惊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看到了什么。   这是‘黄蒙’!   当初接纳他的那伙木工的头!   “小锋。”   黄蒙不太适应的扭了扭身子,又抬手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腕表,一路走到连锋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我听他们说是你回来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一上来就要搞大动静。”   “怎么,你是想找小韩买甲等资格?你是想靠生化改造去变强吗?”   小韩……?   连锋扭头看向韩世忧,发现他咧嘴对自己笑了笑,那模样甚至有些谦卑。   霎时间,许多记忆涌上心头。   为什么那伙力工并不和周边抱团却一直可以保存下来。   为什么甲等资格这种在世忧帮里也算隐秘的消息黄蒙会知道,还在那晚的黑暗里说给他听。   明白了。   连锋全明白了。   “世忧帮有很多仇家。”黄蒙找到一个沙发坐了下来,同时慢条斯理的道,“虽然后面有大人物顶着,但大人物的对手也只会是大人物,那种人我招惹不起,当然要想办法遮掩自己。”   那确实。   连锋感觉头皮发麻。   遮掩。   没有比这种遮掩更高明的了。   有谁能想到,堂堂世忧帮,北地最大黑帮的首领居然暗中藏在一伙力工里面当小头,平日晚上就睡水泥管?   “你也不要想的太多。”黄蒙平静的看着连锋,“我看中你,不是因为你天赋卓越,也不是因为我想从你身上索取什么。”   “非要说的话,就是眼缘。”   “你让我想起了我死去的弟弟。”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呢。”连锋沙哑的道,“你知道我想去做些什么。”   黄蒙是他那些年最最信任的老大哥,报仇的秘密黄蒙也知道,他唯独只隐瞒了敌人是‘正我道’的信息。   “原本,我以为你加入神鸣剑道是最好的。”   黄蒙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   “但是现在我得说,你很幸运,因为你居然提前从那里跑了出来。”   什么意思?   连锋一愣。   “黄哥?”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站起来,“你告诉我!道场是不是会有危险!?”   “不是现在。”   黄蒙摇头,“现在说没意义,但你提前出来是正确的。”   “是什么人!?”   连锋走到他面前瞪着他。   “有多少人?”   “什么时候?”   “黄哥?”   他进而抓住黄蒙的肩膀,表情扭曲:“求你告诉我!黄哥!”   但迎接他的却是黄蒙的手刀。   一击把少年击晕过去,黄蒙看向韩世忧。   “关起来,好好看护,别让他在期间犯傻。”   “是!”韩世忧缩着脑袋点头,然后看向旁边的马录。   “那他呢?”   “这还问我。”黄蒙瞪了他一眼,起身往外,临到门口了才回过头。   “看看还有多少是好的。”   “能摘的摘了。”   “拿去卖吧。” 第八十三章 回忆   支开韩世忧,黄蒙乘电梯下到位于负二层的‘金华舞池’地下车库。   中途经过负一层的时候电梯暂停,上来一个和他身形打扮都接近的男子。   黄蒙对他点了点头,男子则对他低垂下巴以示恭敬。   负二层到,电梯门开,这男子大跨步走进地下车库。两名守在轿车边的墨镜男见状立刻上前护住他左右,亲自拉开车门看着他进去。   黄蒙本人则躲在电梯按钮那一侧的夹缝里,安静等待电梯门闭合,又等了一会才按下通往5层的按钮。   ‘金华舞池’是有住宿功能的,毕竟这里本质上就是那种寻欢作乐的场所,与其看着客户猴急外出找地方办事,不如自己把这钱也一并赚了。   5层都是高级套房,黄蒙进来后迅速穿过L型的直角走廊,再走到顶角继续右转,在一扇标有‘507’门牌的房门前驻足,取出房卡刷门进入。   这是他秘密筹备的安全屋。   平时挂靠在他另一个身份的名下,每天斥资霸占下来。床垫下藏有枪械弹药和一些方便的钱财,衣柜里还有联通墙壁的逃生通道。   这个地方就连韩世忧都不知道,黄蒙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有他联络‘上面’的时候才会来此。   这次也一样,他进来后没有动任何东西,先是走到窗帘后面微微拉开它,看了眼刚从车库拐出来的远去的轿车,然后取出手机换了张卡,拨下了通往那边的号码。   滴滴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才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男声:“……有什么事?”   “你们是打算对神鸣道场动手吗。”黄蒙眉头微微蹙起。   “你管那么多干嘛。”那边的老者哼了一声,“与其关心那个替代品,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耗材’上。”   替代品。   黄蒙手指微微捏紧。   他果然知道。   “我可以不把这里的事情往那边报。”老者继续对他说道,“但你需要在一周内送三百人过来。”   “……不可能!”黄蒙瞳孔微微收缩,“这不是战时!短时间内这么多人失踪……会被发现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战时?”老者发出一声轻笑,“今天不是战时,就一辈子不是战时了吗?”   这什么意思?   黄蒙脸色又是一变。   他也只是隐约通过上层的调动推测出他们想动手的目标而已,本来他确实疑惑为什么对方敢动作这么大的,但如今听来——难道赤龙道很快就会进入‘战时’?   心里翻涌上一段记忆。   第一视角,自己攀附着摇晃的绳梯。头顶是武装直升机的狂暴嗡鸣,下面则是广袤平原,能清晰看到平原正中间坐落着一座中型城市。   城市的边缘被银白色的金属外墙包裹起来,形成笔直的角度向天空延伸。这样的外墙就像不规则的木板一样把城市包裹成一个扁平圆桶。   天边,残阳如血。他在半空朝远方眺望,看到在地平线的尽头——以残阳为背景的那个平面,突然有一只怪物从下面钻了出来。   它很大,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清它的轮廓。就像是放大版的蜥蜴人,类似一种名为‘恐龙’的史前生物,区别在于它脊背和关节处长有毛刺,吻部相较‘恐龙’而言更加粗短,前肢更加健硕修长,甚至可以整个身躯人立起来,粗长的尾巴拖在地上。   毕竟是以残阳为背景,那东西实在太显眼了。   它钻出来之后直接人立站起,双臂如同袋鼠垂在胸前,那虽然粗短、但总归要比人嘴凸出的吻部很自然的转向正面,似乎是往这边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黄蒙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充满了疯狂、暴虐以及血腥,他眼前的一切顷刻蒙上一层血色,万物的声音都沉寂下去,反倒是心跳声清晰到可以用双耳听见。   耳机里传来监控组慌乱的叫声,黄蒙知道,那应该是自己身上的一些‘贴片’检测到了他的状态变化。   但他当时却顾不上这个。   就只是安静的。   静静的。   和地平线上的怪物‘对视’。   突然——那东西猛地侧过身子,双手张开镰刀利爪,扬起丑陋的吻部朝天张嘴,似乎是在发出咆哮。   距离太远,黄蒙听不到任何动静。只对那幅图景印象深刻。   黄色是最亮的颜色。   黑色是最暗的颜色。   这两种颜色交错对比,越发将怪物剪影凸显出来,他甚至能捕捉到那张大嘴中尖锐的利齿,捕捉到它咆哮时脑后毛刺的轻微颤动。   恶魔的剪影。   他心里只有这个评价。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那幕画面:源源不断的红色雾气突然从地平线上翻涌窜出,就像血雾形成的海啸席卷而来。   它前进的速度太快了。   最多也就十几次呼吸的功夫,血雾已经淹没了平原,撞击在城市外围的银白墙壁上,然后一刻不停的分流、向后……彻底将整片平原都染成血海。   滚滚烟云中只剩孤零零的城市还耸立在那,犹如血海中的一座孤岛,而海平面却还在不断上升,看起来被淹没也只是时间问题。   “沙……蒙……黄蒙!”   好一会儿,黄蒙才听清自己耳机动静。   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似乎在遭受强烈干扰,那边焦急的试图唤醒他:“能听到吗?游骑兵?”   “能……可以听到。”   “现在返航!沙……立刻!马上!”   “那‘磐岩道’呢?”   眼前的血色更浓郁了。   “那里面至少有一百六十万人!”   “沙……这是战略放弃……!”   “沙沙……别任性游骑兵!‘青萍剑主’正在赶来!沙……我们会回来的!别做蠢事!”   砰!   神魂仿佛受到巨大冲击,现实中的黄蒙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旁边手机里还在传来老者的质问。   “喂喂?”   “黄蒙?”   “你怎么了?喂?”   “……我没事。”黄蒙迅速拿起手机,快速问道:“您刚才提到‘战时’,这个具体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已经变了。   那边短暂沉默了一会,传来老者试探性的询问:“又是那个毛病犯了?”   黄蒙黑着脸,没有回答。   “唉……”   老者叹息。   “你们这些老兵就是这点不好。”   “好吧,让你安心,我可以保证,不是你害怕的那种情况。”   “‘血海’已经很久没有暴动了,你自己也可以推导看看……若非如此,新法怎么会有那么大阻力?”   当初确实是因为‘血海’,他们才答应搞现代化列装……   黄蒙内心盘算起来。   任何新技术,最先享受的一定是军队。   现在的夷人技术相比二十多年前肯定又迭代了,而据他了解的国内情况,军队的装备却并没有迎来大规模更新。   这说明北部的压力其实不大,还到不了要让普通军士拼命的程度。   “所以你就安心吧。”老者劝道,“一场小小的微创手术而已,最多波及七八个道。”   黄蒙无语:“这可不小!”   “那就不小吧!”老者笑了笑,“在这份‘不小’的衬托下,赤龙道那时发生什么也都不会引人注目!”   黄蒙皱眉,没有说话。   “我是看好你才跟你说这些的……”   老者声音低沉下来。   “当初帮你假死,替换身份,你可不要最后关头跟我搞事。”   “这还包括和妖人合作吗。”黄蒙低低问了一句,“‘妖仙道’、‘正我道’,明明都是一些极端分子,我们也掌握他们的行踪……”   “别怪我纵容这些极端。”老者打断他。   “正如当初我救你时说的那样——你把极端消灭了,谁来当极端?你?还是我?”   “总是需要这些人的。”   他对黄蒙又安抚了几句,“好了,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   “我的脾脏最近又有点疼了。”   “抓紧时间,给我弄点好货过来。” 第八十四章 提醒   白想提出要来北区探查,此事张道明还是很重视的。   他甚至亲自带队,开车载着白想来到北区巡视一圈,确保这辆座驾能震慑住所有地下帮派,免得他们一个个撞到白想跟前,想不开找死。   他可是已经领略过这位‘千年一遇的天才剑士’是什么脾性了。   虽然至今为止出手不多,但基本上出了剑就是要开杀戒的。   白想坐在副驾驶位置,在张道明开到‘金华舞池’的大楼下面时突然说道:“我还没有剑士证。”   啊?   张道明扭头看着她,双眼睁大。   他一时没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拿到剑士证。”白想见状又说了一遍,“所以不能随便杀人。”   好家伙。   张道明面容几乎扭曲起来。   剑士证,是对剑士实力和道德水平的双重认可!   你到底把剑士证当什么了?   杀人执照?   “我的剑士证考核卡在第二关了。”白想顿了顿,又对他说,“后续可能涉及到跨国任务,我暂时没接。”   考核任务发布后会给考生七天时间来考虑是否接取,所以白想暂时不急,她想多看看后续发展再做决定。   “第二关?”张道明这次是真惊讶了,“可以啊,甲上证的考核!”   他等了几秒,车厢里的空气陪他一起尴尬。   张道明:“……”   不是,人际交往里发生这种情况,我表示了对你开启的话题的惊叹,你不是应该继续讲点后续内容吗?   比如暗示一下到底是什么任务之类的,然后我再继续顺着你的话茬拍你……尽量去夸你!   但白想不说话。   反而扭头盯着张道明,一副他怎么不继续往下说的样子。   “张督监没有建议吗。”白想又道,“关于跨国任务,张督监知道的肯定比我要多。”   原来是等着我给意见吗。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张督监眼皮跳动一下,还记得刚开始和白想接触,这女孩是多么的守礼。   果然,钱多了人心会变,实力强了人心也会变。   “你非要我给你建议的话,我不推荐你去。”张道明看了一眼白想,试探问道:“萨米联邦?”   白想不说话。   “青槐?”   “斯坦沙?”   “湿奴?”   白想睫毛颤动了一下。   那就是湿奴了。   张道明心里点头。   哦,现在应该是罗睺来着……   “那就更不推荐了。”张道明摇头,“罗睺很乱——不是一般的乱。”   “你爷爷,就白老爷子。”   “他年轻的时候去罗睺打拼过,当过佣兵,你有时间可以去问一下他,他说的肯定比我清楚。”   “乱到什么程度呢。”白想问道。   什么程度?   张道明愣了下,刚想说那边的器官买卖比北区这里猖獗一万倍,很多人刚出生体内器官就被竞拍预购,长大过程简直和养猪一样,完全没有任何人格尊严……那边就听白想再次发问:“会导致统治阶层被颠覆吗。”   嘎吱——   张道明条件反射踩下刹车,然后惊讶的看着白想。   什么意思?   不是,姑奶奶,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督监应该知道,我是刚从齐云道回来。”白想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   “而我在齐云道遇到了一些事……张督监应该也有渠道了解。”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疑。”   “不光是这次交流赛,还包括罗睺人之前要求更改都护府的前缀名,而我是翻看过历史书的,以前的湿奴人没有这份胆子,这些事情加起来都很可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道明紧张的四处看看,这才带着点哆嗦发动汽车。   白想话里的意思他能听出来。   我的天——她居然暗示我罗睺人的政权可能被颠覆控制了?   但问题谁有这种手段?   罗睺紧挨着大虞西南,西南这一带又是谁在称王?   不寒而栗。   真正的不寒而栗。   “呃——”所以张道明选择将矛头引走,“确实——萨米联邦是有可能通过科技和商贸双重渗透的方式控制他们。”   “这很过分。”   “很多人都觉得这很过分。”   不愿意谈吗。   白想笑了笑,也没打算再强迫他。   她本来就没想着立刻给这边拉拢战友,之所以找张道明谈这个不过是看他还算是在为底层做事,大概率看不惯另一些事情。   她只是在提醒张道明,让他心里对那种可能有个前置概念。   这就足够。   再多谈下去也没意义。   车子继续在北区巡视了一圈,张道明还做主叫来了这片地区的负责人,一个叫‘邵然’的督查,让他联系那些帮派头头,找他们问话。   问话的结果是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人看到连锋过来。   “邵然还有案子要处理……黑河那边有一辆出租车掉进去了,这边应该是找不到线索。”   回去的路上,张道明有些歉意的对白想道。   “只能说以后我会多帮你看着,毕竟只要人还活着,他不可能不出来的。”   “劳烦督监了。”   白想又恢复了那副守礼的模样,下车后登上长阶消失。   张道明抬眼盯着她直到看不见人,点燃卷烟吸了一口。   会是……那种疯狂的可能吗?   她已经搭上了九道九府的关系,是那边有什么内幕牵扯到吗?   如果是这样,那监察司监判,陆学陵,不批搜查令就能解释通了。   毕竟消息都渗透到他这了,天家肯定也知道此事。   甚至有可能这就是个陷阱,在等那位乖乖上钩……   嗯!   张道明狠狠打了个寒颤。   妈的,老子想那么多干嘛?   管好赤龙道就够了,谁来搞事就干他娘!   一脚油门下去,警车迅速没入夜色。   另一边,白想回到厢房,把趴在桌上睡着的白竹清打横抱到床上放下,这才拉开背包拉链,从里取出那本上清道主的剑道感悟。   后天晚上集合。   距离调查青云制药的行动还有两天。   现在她的修行境界已经到了,身体素质保守估计也超越了紫丹境,唯独只缺一些精妙技巧。   “神鸣剑也该更新了。”   白想抚摸着那本手稿。   与此同时,黑夜里响起一阵闷雷。   然后就是倾盆的雨幕,好似要淹没整个人间。 第八十五章 雷鸣(二合一)   没有耽搁,白想直接拿起黎笙的手稿开始阅读。然后顿时在脑海中听到了一段朦胧呓语。   “太古开天,清浊两分。天生地育,双相化形。不畏劫法,只求诛邪。其雷为清,其水为浊……”   是行得通的。   白想眼神深邃了些。   和她预计的一样,只要写下稿子的人——那个亲笔作者的修为境界足够高,神魂足够强大,她的神魂异能就能直接和手稿中残留的精神意志产生共鸣,直接阅读他们在撰写文章时生出的感悟。   时间紧张,白想干脆一心多用。只将记录书页上死板内容的任务交给‘玉神’,自己的思想、精神主体用来聆听黎笙的教导。   这次的体验比之前感悟《伏虎罗汉桩》还要好,幻音的吐字十分清晰,这说明书页上残留的精神烙印更加完整。   白想默默将黎笙师太和随真和尚进行对比,感觉还是后者的修为更高深些。   黎笙师太可是还没死呢,同处一个大时代,经书又被她贴身保存,烙印完整是应该的。   但《伏虎经》不同,这本书从古代传承至今,甚至还被人带到国外流浪,落到暴殄天物的塞雷多手里,这期间经历过磨损、风吹、水浸、日晒。   再加上不可抵御的岁月侵蚀,这样都能留下可供传承的精神烙印,随真和尚才是真的高人,甚至当得起一句‘恐怖如斯’。   也不知道他实现期望没有。   白想突然有些走神。   随真和尚也是为了‘长生’这个终极目标才分家的,从这个背景分析,博卢身上缠绕的残魂,有不小的可能就是随真。   是类似道空和尚那种情况吗?   研究长生,研究到头却是满目绝望。精神崩溃后开始污染堕落,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不老不死的神魂类妖岁,专靠寄生和夺舍苟延残喘。   这确实是最可能的,但白想不希望是这种发展。   无他,因为这种发展真的很没意思。   一方面,她是希望有前人能创造出真正凑效的长生法的,毕竟这样她就有门路借鉴,不用费力自己钻研。   另一方面,她更希望有一天能和全盛状态的随真——甚至是他的师父净陵禅师比试一场,以此来证明她的力量。   那么残魂当然会很没意思。   它既痴愚又脆弱。   轻轻一捏,就会爆炸。   [全本剑经刻录完毕。]   ‘玉神’传递来类似的念头。   白想结束分心,重新过了一遍‘语音教学’,发现这本剑经真是宝贝。   诸多剑道虽然有高低之分,但基本架构其实都是大差不差。   这里暂时还没有人告诉白想怎么划分,但在白想看来,修持剑道不外乎注重四个东西,那就是心、身、道、术。   心是心相,修士以心相驾驭妖潭和剑。   身是本我——肉身,分我——剑器。剑道境界一直是交替锻炼这两个身体,而越往后越是注重肉身的修持。   道是妖潭以及串联的神通,也包含心流运转的独门心脉图,‘玉神’这种也包含在内。   最后就是术。   非要举例子的话,这其实就类似网络游戏。心、身是角色的基本数值。道是角色的天赋树。   那术就是技能。   比如白家祖传的神鸣剑术。   连道、术一起包含在内的贲灵三十六桩功、上清荡泽引雷剑诀。   心、身决定了你可能具备的能量基数。你的道法让你能很轻松的调动这股能量,其名为‘神通’,它非常直观的影响了能量产生的干涉力度。   而术是技巧,能够帮你更完美的驱使道法,加快它的运转速度,强化它的表现方式,并以更高的效率将其糊到敌人脸上。   非常完美,黎笙给出的这本剑经堪称‘术’道的总集。   她不只是在书页里详细介绍了自己练习上清剑时的一些感悟,记载了近乎八成的上清剑招,除此之外还记录了大量属于七十二道这个级别的‘小派剑术’。   灵风剑道、飞花剑道、秋叶剑道、静水剑道、阚金剑道。   带上清剑一起,一本剑经合计录有剑术五十八门。   虽然每一门都不全,却都是黎笙挑拣出来的精华部分——她只对那些最精妙的剑招感兴趣,眼光可谓极其挑剔。   而这正是白想当下最需要的。   说来也巧,随着白想拜项娴为师,逐步加深对玉明剑道的诸多了解,她才知道玉明剑道是没有固定的‘术’的。   非要说的话,专门为配合玉神创造的‘分光重影剑诀’勉强能算。   但它本质上并不是术,它能和其他的术叠起来用就是证明。   玉明剑道号称有‘三千巧术,五千妙法’,这个确实不是吹牛。但可能是因为‘玉神’的特殊,他们并不强求真传弟子练什么剑,通常都是在上千门剑术里挑选一门合适的,每一名真传弟子修持的剑术可能完全不同。   正常来说,这没问题。   然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疏忽,项娴却没有教白想任何一门具体的剑术,这导致她目前的剑术——也就是‘神鸣剑’——开始逐渐跟不上她的修为,实际上拖了她实力的后腿。   她为什么要抓住机会翻阅三十六桩功?   因为她想补上这个短板。   天道是神奇的,黎笙师太打断了白想对术道的感悟进程,却好巧不巧送来了比这更好的术。   五十八门精炼剑术。   三十门桩功剑术。   再加上白想自身所习得的神鸣剑。   所有的剑招在她脑海当中拓印下来,在‘玉神’辅助下一次又一次的被重组、拆卸……往复循环。   而她本人更是开始直接感悟‘语音教学’的那篇口诀。   开始尝试修习上清剑道的至高剑典——《上清荡泽引雷剑诀》。   轰——   天空晦暗,大雨倾盆。   一条条紫蓝色的雷蛇在乌云中流窜,裹挟着动人心魄的天地之威,不间断的闪烁、轰咆。   咔嚓!   一道雷霆在道场上空凌厉的划过,顷刻间将乌云照亮,显出一头蝉妖的轮廓。   轰隆!   又一道!但这次乌云的轮廓又有变化,好似凝聚成一头猛虎,正转身回首发出虎啸。   轰隆隆……   连绵的闪电、光影和雷鸣在上方交错,平地忽的卷起一阵狂风。   这古怪的天气让周靖安微微蹙起了眉,心头没由来升起一股不安。   “怎么了?”   长阶之下,一个戴斗笠的少年回头看来。   “都到门口了,你不会是要打退堂鼓吧?”   退堂鼓?   周靖安眉头蹙的更深,对着少年缓缓摇头。   此行正是为除根而来,他是没想过要打道回府。   尤其是他生性谨慎,深怕白家女目前展露出的还不是全部实力,还联络了‘正我道’,借来了对方布置在赤龙道的护法‘童秉’。   ‘童秉’和自己一样气成紫丹,几年前见面就是二转的境界。   再加上同为二转的自己,区区一个凝相剑士,不可能有任何活路。   “你就是太谨慎。”   见他摇头,‘童秉’哼了一声,继续迈步往长阶上走。   “不但喊来我,还把白家老头也引走了。”   “怎么你是怕多个凝相我们解决不了?两个抱了丹的圣者真人打两个凝相打不了?你这说出去简直要被人笑掉大牙。”   “……不一样。”   他说的有趣,周靖安也是不自觉的舒展眉头,话语上试图给自己开脱:“是她这个人就很奇怪。”   “奇怪在哪?”童秉嘿了声,“十七岁凝相?”   “她不是一般的凝相。”周靖安摇头,“而且她最麻烦的是她诡异的修炼速度!”   是的,这才是为什么他要亲自过来的核心原因。   ‘正我道’本来就是那位的力量,这一次白想确实勾动了他的兴趣,王府已经正式下令,让童秉等待其他护法抵达之后就对白家动手。   但周靖安却等不到那么久。   他本人就在赤龙道,从孙子周佶倒霉开始,他几乎是一路看着白想冒上来的。   总结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从她识我入道到今天截止才过去多久?   从9月份开学开始算,连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即使包括暑假也就五个月,不会再多了……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武曲星下凡也不过如此,甚至周靖安有些怀疑是否当真存在轮回之说,这样就能把白想的异常归结于觉醒宿慧。   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威胁太大。   三五个月就窜到这种高度,周靖安真的不敢放任白想再成长下去。   所以他干脆自荐参与这次行动,和童秉凑一起并做一队,满足了王府对这类任务的最低人数要求,连夜跟随白想回归道市,趁着雨夜就来动手。   这场雨下的也是恰到好处。   周靖安抬高头上的斗笠,眯眼看向天边乌云。   深秋少雨,更别说如此磅礴浩大。   这在岭南之地也是很少见的,正适合洗掉他们动手的痕迹。   握紧手中的‘青辉剑’,周靖安缓缓喷出浊气,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   童秉也没有再多言语,两人便作浪人打扮,一前一后爬上台阶,头顶是神鸣剑道的红木牌门。   雨幕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最多只落在斗笠上弹开,那些扫进来的雨水就像撞到一层气膜一般飞向两边,落在石板上甚至会切出浅浅的印记。   根据描述,再走过前面这段几十米的青石板路,就是所谓的神鸣道场。   那这地方是真不错啊。   周靖安看向两侧树林,感觉乘风剑道当初想要霸占这里也是人之常情。   “锵啷!”   突然——他听到童秉拔剑的动静,猛地转头朝前方看,瞥见童秉瘦小的身影都半蹲下来,一只手撑地伏的很低,另一只手朝上握住背负的宝剑,剑刃已然被他拔出一截。   这是他习惯性的预警姿态了。   只有在遇到‘真正的威胁’时他才会如此。   “谁?”   童秉眯着眼朝前方喝道。   “南陵王府办事!”   “不想惹麻烦就赶紧滚!”   有人?   周靖安细细朝前看去,确实瞥见在青石板路的前方……也就是在白家正门的前面站着道人影。   他再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有一股‘气机’从人影那边发散出来,竟是直上九天升入雷云,那暴雨和闪电好像都在随着这股气机而动。   至少是同级别的高手。   周靖安心中做出判断。   人影半天没有回话,周靖安便上前两步,来到童秉身边和他并列,口中朗声对那边道:“可是上清道的朋友?”   人影还是没有回话。   不是吗?   周靖安心里有些打鼓了。   这种勾连雷云的手段确实是那边的拿手绝活,同境修士依靠这一手能在雷雨天获得极大强化,甚至能跨越一两个境界和更强者对抗。   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这么客气的原因了——对方占了天时地利,如非必要,他不想和此人起任何冲突。   “朋友。”   想了想,他又开口,“不管你是谁,你也听到了,我们是为王府办事。”   “那白家想女固然是救了你们的人,但说到底和你们也没有什么深刻的关系。”   “为了这种小恩惠贸然搀和进来,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他并未刻意放大音量,但声音依然从雨幕里传出老远老远。   那人影绝对是能听到的,但他依然不作回应。   “那阁下是要插手到底了?”   童秉可没那么好耐心,舔了舔嘴唇,身边有‘气机’开始凝聚。   都是紫丹。   又是两个打一个。   快速料理了这不长眼的,再进去处理那小姑娘。   想到深处,童秉略微有些出神。   王爷的命令……好像没有说必须要给他抓活的吧?   既是死活不论,那临死前的身体我用一用,是不是也不算违规?   许多记忆画面在脑海里交错,不外乎是一些女子痛苦的面容,其中当属那‘连氏’妇人最为带感。   可惜就是不经弄。   唉,凡人。   希望那女孩真的炼体有成……   咔嚓!   一道闪电当空划过,正正将那道人影照了出来。   这边多了两道紊乱呼吸,尤其是周靖安,他甚至瞪大眼睛后退了一步,口中低吼:“……怎么可能?”   那是白想?   站在对面的人是白想?   一袭白裙,白发披散,单手握剑站在门前,两道金瞳和他对上。   嘴唇颤抖,周靖安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白想。   “先杀了她。”   他极力克制住心中惊惧,一字一句的对童秉吩咐,随后便率先拔剑前冲,剑锋直指前方人影。   轰隆!   雷声在头顶滚滚翻涌,三道‘气机’亦在雨幕中交汇。   这是恰到好处的天地轰鸣。   巧的就好像,只为见证这场丹境之战。 第八十六章 丹境之战(二合一)   丹境难,难于上青天。   这句话放在有航天器的现代文明里,乍一听好像就是句笑话。但在古代却没有丝毫夸大,因为‘上青天’这个描述,它本来就是丹境的标志。   想上青天?想飞?那得先成紫丹。   而成紫丹首先要凝相,再在凝相基础上积累三千年道行——乃是一千年紫气、两千年紫血、三千年方可尝试以磅礴血气包裹妖潭,将其从剑器纳入身体内景,形成一颗紫血之丹。   到这一步,丹境初成。修士的生命形态发生改变。不再是以孱弱的肉身驾驭相较而言过于强大的妖潭神通,而是将妖潭的力量收归自身,直接通过紫丹控制。   身体素质、对神通的控制力、对妖力的控制力、转化率都在这个基础上迎来暴涨。开始初步掌握驾驭妖气腾空的法门。就连人体外相看起来都要比先前年轻一些。   正因为丹境有此般神妙之处,古人才会赋予丹境诸多赞羡的说辞,才会从这一步开始,将修士尊称为‘圣者真人’。   即使放在现代来看,有全国共享的练法奠基,大门大派开始革新现代化教学。甚至用上了诸多先进仪器来辅助修行,时刻检测身体数据,丹境的数量增长也极为缓慢,反倒是凝相开始大规模井喷,很多冠军级道场都有凝相坐镇。   周靖安算是大器晚成。   和那些十七八岁就能凝相的天才比,他是36岁才凝相成功。   36岁,那些同辈的天才有不少早就在冲击紫丹,甚至已经冲击成功。周靖安却刚刚跨入这道门槛,其中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但他也并非没有过人之处,那就是在多年追赶和挫败的过程中,他的心性已经被打磨的无比平滑,不管是多大的变动和失败都不会让他心态失衡。   这种心态在后续修行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效果,最终帮助他后来居上,成就丹境,更是亲手将当年踩头的仇人斩杀,一举奠定了‘圣者’之名。   人生阅历决定了心相本质,周靖安依靠稳妥的心境逆伐天赋,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心底里也确实看不起‘持才傲物’之辈。   天赋比不上又如何。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君不见那年名满天下,如今却是一方埋黄土,一方登高堂。   整个赤龙道只闻‘青牙剑圣’!无人铭记他年轻时踩在头上的那几个对手。这,就是对修行之道的最好诠释。   但是今天,他的这一信念教条被打破了。   一剑朝前挥砍出去,雨幕中隐约浮现出一条青鳞巨蟒。周靖安目睹白想抬剑挡住下落剑锋,他的心神是真的开始剧烈颤动。   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根据分析的战力情报,在面对柳梦卿时,她的肉身力量在常规凝相境的3倍以上。   而一天前面对博卢时,她的力量又在这个基础上暴涨了数倍。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周靖安勉强也能接受。因为这种肉身力量还比不上成就丹境的那种蜕变——任何一个丹境都能凭肉身力量压制白想,他还感受不到直观的威胁。   但是。   但是这才不到一天,她的筋骨力量又再次提升。几乎已经和自己持平。   为什么。   凭什么!   周靖安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一股暴戾的情绪正在心底悄然酝酿。   那些需要依靠特赐药物‘转圣丹’才能压制下去的脏东西更是以这股暴戾为食,开始逐渐从下面冒了上来。   牙王!   他双眼一凝,心相‘气机’锁定白想,一股磅礴的妖力从内景紫丹中奔涌出来,顺着心脉流转导入手中握持的‘青辉’宝剑,‘呼’的一下从剑上升腾起一股青光。   青光现,青蛇出。   一条蜿蜒青蛇飞快从青光里流窜出来,眨眼功夫便胀大百倍,巨大的脑袋犹如火车头般压在上空,张口便朝白想咬来!   面对丹境真人的神通奇袭,白想的剑却还被‘青辉’压在下面,这是周靖安算准了她在丹境的斗战经验不足,要一心二用完成抢攻。   但白想却没有如他预料中那样拼死将剑刃往上格挡,反而后撤步把剑收了回去,如同剑礼一般竖在身前。   这个动作……   “退!”   周靖安口中大叫提醒,但还是稍微慢了一步。   下一刻,妖力化形的青牙龙蟒使出‘牙王’神通,配合一道深邃暗影同时临近白想的身体。其‘牙王’在上,暗影在后,眼看就要同时命中白想。   噼啪!   白想周身突然绽放雷光。   一道水桶粗的紫蓝色雷电从天而降,正正劈在‘非想天’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神鸣剑:千蝉雷鸣。   “滋滋滋——”   “吱吱吱——”   宛如一千只鸟、一千只蝉汇聚在一起爆发的鸣叫。在那短暂的瞬间,磅礴的雷光被引导至‘青牙龙蟒’和‘暗影’身上,没有给任何躲闪的余地,以纯粹的暴力将它们炸飞。   什么鬼?   真是紫丹?   暗影是‘童秉’,少年模样的他被炸飞之后落在雨水中翻滚半圈,抬头时正好看到巨大的‘龙蟒’被雷电劈散。   而且不光如此,他和周靖安一道看向白想,正瞥见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无色无相、放佛在随时变化的诡异气流。   这些气流可能从她露面起就一直存在,但直到雷光降临,落在她的剑上、身上将这气流照亮,他们方才有机会真正看清——那气流赫然是凝聚成了一只蝉妖和一条紫电神龙!乃是以蝉妖居中,紫电神龙环绕周身蜿蜒流转!   真的是上清剑?   周靖安却是另一幅感受。   此时也来不及计较这是否是上清剑道设下的暗子,他趁机后跳一步掐了个剑决,长剑一挥:“去!”   雷光劈散的妖气顿时在这一刻重新汇聚成完整的龙蟒,它瞪着一对血色双瞳,浑身猛地颤抖一阵,突然凭空在雨幕里炸开,以自己的身体化作千百道青光剑刃,裹挟着暴雨洒向白想!   好机会!   童秉见状顿时精神一振,整个人再次化作暗影,一个瞬息便在雨滴形成的影子里来回腾跃,直直冲入‘青光剑阵’!   ‘化影分身决’,这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刚才那一招肯定是拿来防合击的吧?   范围大、威力强,同时具备能量冲击和音律冲击,确实是相当高明的手段。   但是!缺陷就是不能持久!   这剑阵至少能持续七八秒钟,我便化作暗影藏身于每一道‘青光剑’的投影之中,跟随它们合而击之!   童秉算盘打的复杂,现实里却只过去不到一秒。   白想抬头,金瞳被青光照的发亮。   本来是想趁着雷雨交加练‘上清剑’,她也没想到半夜还能抓住两条大鱼。   眼看就要被剑阵彻底淹没,她突然甩剑,将‘非想天’垂落下来,周身环绕的紫电神龙顺着手臂蹿入剑器,同时左手竖起摆出剑指,一身‘气机’瞬息变化。   神鸣剑:雷虎剑煞。   噼里啪啦——   剑阵接近的一瞬间,周靖安和童秉只来得及看到那神秘气流又汇聚变化,居然在雷电缠绕中形成一头四米高的巨虎,张口向剑阵发出咆哮!   轰轰轰轰!   剑阵劈落,连合童秉发出的攻击,刹那间不知叠加了多少道斩击落在石板路上。   大量石板被劈碎、碾碎,碎裂成粉……但烟尘甚至都没能形成,雨幕里便有雷电巨虎咆哮钻出,瞄准一个方向挥出巨爪!   砰!   一道暗影凭空被巨爪拍飞出去,自然是童秉,半空中隐约能瞥见洒落的血色。   “吼!!!”   但不等周靖安再出招压制,给同伴回气争取时间,下一刻,烟尘里又再次跳出第二只‘雷虎’!凶神恶煞的朝他扑来!   什么东西?   那是外相?   蝉、龙、虎……来回变化也就算了,外相怎么可能同时存在有两个的?   周靖安心中被惊诧填满,聚起的妖力慌忙汇剑形成神通,再度唤出‘青牙龙蟒’,却是叫它直接钻入雷虎口中,连同雷虎一齐混合着炸碎,又化作大量剑气和雷电四散劈落。   “铛铛铛铛!”   这次可是连他也包含在内了,他被迫挥剑扫开那些跳跃的剑气还有残雷,转瞬便瞳孔剧烈收缩——目睹白想突然窜至身前,缠绕紫电的‘非想天’以极快速度朝前斩落。   “轰!”   匆忙汇聚的‘龙蟒’外相被这一剑直接切开。   周靖安眼中布满血丝,疯狂榨取紫丹力量形成‘龙蟒’外相包裹自己,犹如层层叠叠的青鳞铠甲,妄图挡住白想攻势。   但白想眼中金光一闪,‘玉神’的功率在此时暴涨。   “噼啪!”   紫色雷电被她挥剑甩飞出去,半空中形成三米粗细的紫电神龙。   但还没完!   紫电神龙成型之后,又在周靖安的目瞪口呆中‘一化二’、‘二化四’,瞬息锁死了他的身体,几乎是同时撞了上去!   神鸣剑:炁化雷龙。   括弧,分光重影剑诀,冒号,三重化影。   猝不及防。   根本猝不及防。   周靖安本就是匆忙下举剑回防,压榨紫丹形成的外相力勉强也就只够防守住一条雷龙。现在四条雷龙同时扑腾上来,他只来得及在心里大叫‘不好’,下一刻眼前就蔓延上大篷大篷的雷光爆炸,整个人被从原地炸飞出去,无比狼狈的在地上翻滚。   而另一边的童秉也没讨到好。   爬起来之后,他先是抹了一把嘴上的血,无比阴毒的看着白想凝出第二只雷虎进攻同伙。   本来是考虑要不要把周靖安撇下先行撤退的,但很快他就瞪大双眼汗毛倒竖,全身气机瞬间凝聚起来依附于剑上,将其竖起挡在身前,   叮!   剑刃和什么东西碰撞了一下,发出一道微小的轻响。   看似很小声,甚至连雨水的动静都比不上,但童秉一颗心却都提了起来,迅速低头看向脚下。   两道分开的细线缓缓从青石板上朝他身后蔓延,一路穿过途经遭遇的一切阻碍,没入旁边的小树林里。   而下一刻!那天空暴降的雨幕突然活了过来!无穷无尽的雨水倒卷在半空汇聚形成‘长喙’,犹如一把利剑朝童秉斩来!   这是……上清鹤形剑!   童秉丝毫不敢大意,长剑在手中左支右挡,“铛铛铛铛”和这雨水汇聚的‘巨大仙鹤’斗了两三个来回,瞪眼又瞥见一道雷光从仙鹤流水般的身体里钻出,化作巨大雷虎朝他袭来。   这到底是什么啊!!!   心里绷紧的弦真的快要到极限了,童秉咬牙,脚底的虚影都在这一刻攀附上来,竟是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黑色人影,跟随他的动作一起迎战。   “铮——!”   虎爪拍下,紫电炸开。   “焦——!”   鹤形剑全身水流凝聚到口腔,压缩到极致形成水球,然后猛地炸开形成无数道水刀乱斩。   “蓬!”   白想只身从雷电中窜出,‘非想天’周身荡漾着雷水波光,抡圆了臂膀正中下劈,剑锋正落在童秉聚起的剑尖之上。   神鸣剑:水泽流切。   神鸣剑:雷水炁华。   以凝聚到极致的水刀开道。   以雷电刺激自身心脉大穴。   以神魂强控身体免疫负面,在手腕和剑器形成依附雷水之力的超频振动。   这至强的一剑,童秉根本无可抵挡。   他只感觉眼前一亮,白想整个人就像炸裂的雷电般穿过了他。   哗啦啦——   雨幕噼啪打在青石板上,两道人影背对着背,如同雕塑一般不再动弹。   “噫……”   目光呆滞,童秉少年般的面容突然荡漾起微笑。   “好剑。”   “好剑……”   “铮!”   他手中的长剑忽然从剑锋起交错滑开,‘当啷’一下掉在地上。   而他整个人也在雨中虚化,先是脑袋正中间冒出一条红色竖线,然后猛地又有大量细密到极致的网格状纹路在他周身爆发出来,竟然就这样在雨幕中炸成了一蓬血浆。   “唰——”   白想一挥手,甩掉剑上沾染的脏血,转身跨过正在雨幕冲刷下荡开的血污,一步一步的朝前面走去。   沙……沙……   清晰听到这夺命的步伐,周靖安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他撑着身体半坐在地上,斗笠已经不翼而飞,不但长发散乱胡须纠缠,就连一身衣袍也被雨水打湿,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凄惨、狼狈。   “能放过阿佶和赢行吗。”   周靖安低低问了一句。   脚步声果然停顿了一瞬。   “砰!”   就是这一瞬间的机会,周靖安猛地抬头,双眼化作血色大大外突,嘴唇张开咧到耳边,脸上所有的洞口都在往外飙撒紫黑色液体,赫然是有一道黑影从他口中钻出,直直扑向白想面门!   “噼啪!”   凭空探出一只雷电大手,将这玩意捏在手中。   仔细一看,却是一条完全由紫色血液凝成的蟒蛇,头顶拱着一个圆球状物体,蛇脸上很诡异的铭刻着周靖安本人的相貌,被大手捏住依然在拼命挣扎,口中对着白想发出尖啸。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白想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条蛇,气机变化,身后依次显现出蝉、虎、龙、鹤四相化形,却最终将这些外相凝聚到一起,于她体外形成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只有上半身的人型轮廓。   抓住妖蛇的大手便是从这尊巨人外相中延伸出来,不过是它无数条手臂的其中之一。   “你是怪物——!”   妖蛇口中尖锐叫道。   “这不是剑道!”   “你才是妖剑!你必将噗嗤——!”   话没说完,妖蛇便被大手捏爆。   白想将神魂异能加持在眼上,控制巨人探出诸多手臂,犹如摘花捻叶般朝四周拿摄,迅速将一些溃散的神魂抓握回来。   然后,炼化。   耳边响起残魂的惨叫,白想一动不动,安静彻底的将残魂全部炼化吸收。   轰隆隆……   雷鸣再闪,半身巨人的胧影消失不见。   将‘非想天’重新插入背后的剑鞘,白想转身回到道场门口。   身后是战场,滔天雨幕。   她推门入内,踩过的地面依然干燥。 第八十七章 培养白竹清   进门后的白想快速回到自己房间,二话不说打开衣柜,翻找出一套长袖长裤的便服,然后就开始宽衣姐带。   今晚的事情还不算完。   两位刺客胆敢打出“南陵王府”的旗号,那时对方还不知道拦路的是她,这其实能说明很多问题。   要么是,这伙人已经完成了对赤龙道的基本控制。只打算支开拦路者,料理完神鸣道场后再去追杀。   要么就是他们根本就已经不在乎了。   凶手在真正动手的那一刻是不会在乎暴露身份的,而他们当时并不知道拦路者是谁,这种‘不在乎’细细想来,很可能是那个最终的计划已经准备实施,这种‘不在乎’是面向所有人的。   赤龙道已经被控制了吗……   张道明应该是不知情的,再往上白想现在也不知道,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一层层衣衫从女体上剥落,连同穿了两天的黑丝裤袜也扒拉下来。白想重新换上便服,套好厚袜子和运动鞋,又从抽屉里翻找出一套黑色防刺服,当做外套给自己披上。   一边拉拉链她一边还在感应‘气机’,遥遥关注着道场前门的那具尸体。   ‘气机’是丹境的标志之一,可以用来锁定敌人或感知危险。   白想对‘气机’的用法还不太熟练,一开始是习练上清剑时无师自通,后续运用却是在和那两人交手过程中模仿来的。   敌人刚死没多久,丹境的气机还未彻底消散。她隔着老远依然能模糊感觉到前门的情况。   一片死寂。   没有接应吗……   诈尸也没有,看来他身上的秘密也就这么多了。   白想眉头微微舒展,反手抓住桌上的剑鞘,将其安置在防刺服背后的卡扣里锁死,口中说道:“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   噫——!   白竹清正在床上偷偷摸摸的脱衣服,闻言身子抖了一下,转头露出一副讪讪的笑容:“那不是等姑姑跟我说嘛~”   白想回头,定定朝她看了一眼,又问:“那你知道刚才我出去是做什么吗。”   白竹清一愣:“出去练剑?”   白想把她抱上床的时候她其实就醒了,后面白想参悟剑经,她一直在后面悄米米的偷看白想。   白想出门,她赶紧爬起来翻看那剑经,确定都是剑术招式,估摸着白想肯定是去练剑去了。   但现在听想儿姐的语气……难道不是?   看她一副呆呆的样子,白想突然咧嘴笑了。   白家,哪怕只算年轻一代,只有自己一个顶梁柱也是不够用的。   她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浪费在这,那么培养出一个接班人,或者说帮手就迫在眉睫了。   眼下可能正是机会。   “竹清。”她问妹妹,“想当大人吗。”   什么意思……?   白竹清本能有些警觉,她摸不准姐姐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只能依稀猜到,如果自己现在点头的话可能会接触到一些糟糕的事物。   但那不正是想儿姐一直在承受的吗?   我总说我要成熟,我要保护想儿姐,如果连这种勇气都没有,那我岂不是太废物了!   抱着这种想法,白竹清对白想使劲儿点头。   “给你两分钟换衣服。”白想从抽屉里又取出一套新的防刺服。   “上次从一中回来时张督监额外送的。”   “看你有没有机会穿走它吧。”   几分钟后,顶着防刺服的两人轻手轻脚的穿过道场,打开场馆前面的大门。   这是!?   看清门外的一片狼藉,白竹清先是愣了一下。   这……原本平整的青石板路彻底变样,不但好多地方炸开了坑洞,把下面的泥土暴露出来,就连没有被掀飞的石砖表面也布满凹槽和划痕,简直像是废弃了的施工现场!   这不会是想儿姐练剑整出来的吧?   惊疑不定,白竹清瞪眼去看白想。   “跟我来。”   白想带她朝前面走,找到了周靖安泡在水中的尸体。   这!   眼睁睁看着地上老者的凄惨死相,白竹清终于心神震动。   周靖安死的太惨,乃是油尽灯枯时被污染了神魂,还未彻底炼化的妖潭裹挟了紫丹反客为主,带着他全身精血和神魂力量窜逃了出来,导致他的肉身七窍飙血,连眼球都炸的粉碎。   所以白竹清一时间未能认出此人是谁,只道他已经死了,而且大概率是企图对道场图谋不轨,正好被白想斩杀在这里。   不然谁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   还是在这种糟糕的天气!   所以想儿姐是要我看看尸体吗。   白竹清抬眼再看白想。   她想让我领略斗争的残酷?   “他是周靖安。”   白想说道。   “他想趁师父和爷爷都不在将道场灭门,一共两人,都被我斩杀。”   白竹清瞪大眼睛,瞳孔地震。   “他们死的干脆,尸体摆在这也没人接应,那想必是没有将消息传出去的,他们背后的势力大概率还不知道他们的下场。”   白想继续丢炸弹出来。   “我现在要去青牙道场。”   “要不要一起。”   “你自己选。”   咔嚓!   闪电照亮白想半边的脸,隔了一秒才有雷鸣传来,白竹清顿时呼吸急促。   想儿姐的话信息量太大了。   周靖安……青牙剑圣……被人尊为‘真人’的人物,而且连带同伙……姐姐难道也已经有真人境界?   还有她说要去青牙道场。   这前脚被人找上门,后脚就要去别人老家,想做什么根本就是不言而喻。   原来‘穿走它’是这个意思……   “我要一起!”白竹清抿唇,表情坚定。   好不容易白想松口……允许她进入她的世界,这种机会怎么能错过?   “好。”白想点头,指了指尸体,“搜刮一下,再捅他一剑。”   既然是下定决心要培养妹妹,摸尸和补刀的习惯也不能落下。   白竹清在周靖安尸体上一阵摸索,找到一块‘银镶玉’的令牌和一只手机。   手机屏幕上满是裂缝,但里面的信息卡应该是好的。白想暂且把两样东西都收了起来,指挥白竹清抽出木剑,分别在尸体的头部和胸口各刺了三剑。   “呼呼……!”   刺完剑的白竹清脸色略微有些泛红,拿剑的手都颤抖起来,尽力掩饰心中情绪。   毕竟这可是青牙剑圣!   说实话她现在都感觉像做梦一样,‘被这种大人物盯上的恐慌’以及‘想儿姐居然这么厉害的兴奋’并存,光是站着都感觉地面在晃。   本来不该这么早让她接触这些的。   白想脸色却有些阴沉。   都是17岁,白竹清和她可不一样。   原计划是至少等妹妹18岁成年再逐渐让她接手这些事务,那时白竹清定然也成功化炁,战力堪比剑道凝相,可以一并拉拢到镇妖司去,无论是对接州治府还是给她当任务搭档都没问题。   南陵王府的袭杀行动打断了她的全部计划,再加上他们还牵连着白念蝉之死……   嗯?   白竹清突然抖了一下,扭头看向身边的白想,只感觉从她身上逸散出一种可怕的东西,站在旁边都觉得浑身发寒。   “走吧。”   白想挥手洒出一片剑煞,将周靖安的尸体绞成血雾,抬腿从旁边绕了过去。   白竹清赶紧后面跟上,发现姐姐正在摆弄手机。   白想点亮屏幕后先看上面。   信号还有,但网断了。   检查了一下,镇妖司的群组已经收不到消息。   信号只能囊括本地,她尝试拨打桃朔华的号码还有项娴的号码,无一例外都出不去。   专门防止我求援的?   呵。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第八十八章 浮出水面   另一边,位于赤龙道中西部,西坪大道的青牙道场,周佶正在后山的洋房别墅里来回踱步。   青牙剑道是赤龙道唯一的‘七十二道’级道场,当地专门为其在西坪大道的尽头堆了一座小土丘出来,结构类似武邱山,也是前面做场馆之用,后面设建筑群日常起居。   只不过规模肯定是小得多了,武邱山本来都没多大,这座青牙山也就百米来高,前面也有长阶上去。   “网断了信号还在,按理应该来通知了,怎么到现在还是没消息回来?”   周佶口中喃喃低语。   到底是心里有鬼,被白想的进步速度吓破了胆,越是没消息周佶越是不安,电脑屏幕上开着好几个单机游戏,他是压根没心思看。   必须要听到白想的死讯,他才心安。   咚咚。   敲门的声音。   周佶露出喜悦的神色,凑过去打开卧室门,却看到是‘付博’站在门口。   “付叔。”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付博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就是主母起夜,隔着老远看到你这里还亮着灯,要我通知你早点睡。”   “她管的挺宽。”周佶露出不耐之色,“行了我知道了……付叔也早点休息,顺便监督她也早点休息。”   轰隆隆……   付博离开后,周佶把灯调暗了些,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闷雷。   这见鬼的天气。   周佶吐气,换了几个姿势趴在桌上,鼠标随意点击着游戏屏幕,心里却在重播周靖安临走前的那番嘱咐。   “虽然基本上是万无一失,但神鸣剑道的覆灭也意味着暗争被拿到明面上来。”   “明天消息传播开后,难保有些人会闹出动静。你必须假装我们没回来过,小心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爷爷。”周佶当时很不理解,“那个项娴要怎么防?”   神胎修士有多厉害他是不懂,但想来肯定是比爷爷强的。这边固然是趁她不在干掉了白想,但这都是第二次被弄死爱徒了,那女人知道了不得发疯?   他担忧项娴会不管不顾先来杀人。   “不用担心她。”周靖安回复的非常笃定,“她既然选择自己留在齐云道,那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是王爷那边有安排?”周佶大喜,“是不是连同州治府要一并讨算?”   这次去齐大观礼,要说最大收获,那就是爷爷开始重视他了。   很多隐秘的东西,他觉得应该是连哥哥都不知道的,爷爷居然肯跟他说,还特意透露了这边正在为王府做事,‘为王爷的计划效犬马之劳’。   当然具体什么计划周靖安没说,周佶只能大概猜测,南陵王府的图谋不小。   因为爷爷说了嘛,那是一个‘从十多年前就在谋划的行动’。准备这么久,波及范围又囊括二州八道,他觉得有不小的可能,南陵王府是想借垦荒的名义拥兵自立。   具体怎么操作,周佶觉得无非也就是借势罗睺人以及萨米联邦。那如果泽、齐二地能够自立,州治府肯定也是逃不掉清算的了。   该死的方孝淳,是不是也能一并杀了?   “别那么急。”周靖安却让他莫要焦躁。   “还记得黄博士生产投放的‘洗髓丹’吗。”   “要等药效沉淀一下,我们才有足够的砝码。”   爷爷明明不怕项娴回来却依然要装作自己不在,应该就是给最终计划的实施争取时间吧?   周佶尝试猜测其中内情,盘算了一下白家覆灭后赤龙道哪些人马会有动作,觉得也就赤龙军和道路司有点威胁。   张道明可能会来凑热闹,但他实力不够,麾下人马也不够多。   怎么看都是有紫丹坐镇的道路司,和拥有重火力军队的赤龙军更麻烦些,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如何摆平。   ‘正我道’的人确实已经在集结了,但他们真的能信任吗?   咚咚。   又是敲门声。   周佶眉头跳了一下。   要知道,今天晚上为了保密,他已经支走了这栋别墅里全部的佣人。   有钥匙能自由出入的付叔刚才已经来过,短时间不太可能再来找他,那可以来敲门的人也就只有——   爷爷了吧?   抱着期待,周佶闪身上前打开房门,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没人。   走廊里面一片漆黑,伴随他的开门有一片灯光刺破了黑暗,照出来的地毯和墙壁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见鬼了?   周佶心里直冒寒气,下一秒却感觉眼前一花,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通’的一声将他掼在地上。   “你——白想?”   咬牙切齿的叫出来人姓名,周佶真像见鬼一般,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来人穿着一件防刺服外套,一头白发扎成马尾,不是白想还能是谁!   他心里简直亡魂直冒——白想怎么可能摸到这来?   她预判到爷爷会去杀她?所以直接绕过了袭杀来找我?   难道是,她想拿我的性命来要挟爷爷?企图以此来保全白家?   “周靖安已经死了。”   白想一句话击碎他的幻想,更叫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我来找你确认一些事情……你是想死还是想继续活命?”   “……我想活命!”   短短几次呼吸的功夫,周佶脸色急剧变换,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这么句话来。   白想松开他,抬手朝后面打了个手势。   白竹清这才跟着溜进来,视线落在周佶脸上,眼神变得有些阴郁。   就是这家伙,当初想要谋害姐姐……   “你们这是找死……”周佶捂着喉咙往后面蹭,“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在面对什么东西……就连方孝淳在这场风暴中都自身难保,你们最好立刻放了我!否则!”   他的威胁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白想取出了一块银镶玉牌和一只屏幕大范围碎裂的手机。   这是爷爷的东西……   怎么可能……   “我没心思骗你。”白想随手把东西放在桌上,“布置在外面的十六个暗桩我已经全清掉了,不管明天之后会怎么样,至少现在没人会来救你。”   周佶一下子瘫痪靠在椅子腿上,仿佛某种信念都倒塌了。   白想足足等了他五六分钟,他才终于从打击中恢复了一点。   捏碎前置摄像头,把他的手机丢给白竹清检查,白想开始拷问周佶。   “你们是在为南陵王府工作?”   “……是。”   “南陵王府想干什么。”   “不清楚……但肯定不会是小动作。”周佶顿了下,“我怀疑他们是想拥兵自立。”   “他们胆子有这么大?”白竹清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不是几百年前吧?   她没听错?   皇权如此集中的大虞……九道都俯首帖耳的大虞!居然有人企图拥兵自立?   疯了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就算退一万步,真给南陵王府做成了——就假设他们发动内乱把泽、齐二地都打下来了,玉京知道消息后肯定是要派兵镇压,那个时候要怎么守呢?   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白想考虑的则更多一些。   她想到了新务派在齐州进行的一系列实验,想到了国外药企……萨米联邦和青云制药的合作,想到了他们在齐地生产和推行的‘洗髓丹’。   单独一个南陵王府肯定没有办法抗衡玉京,但如果把垦荒行动、萨米联邦还有罗睺人也一并算上,这个计划就不再是空泛的了。   尤其是她先前就有所怀疑,会不会罗睺国自身的政权已经被颠覆了,这样就能解释为何这个软弱而又糜烂的国家开始对外强硬起来,居然胆敢在前段时间硬刚大虞南设之都护府,逼迫他们修改前缀。   南陵王姚庆远。   是想着即使失败也能逃去国外吗。   以为凭借萨米联邦的现代化军队能够抗衡玉京?   不像。   白想拷问了周佶许多,中间甚至切掉他的两只手掌,活活叫他疼晕过去,基本把能套的答案都套到了,越发觉得真相不会这么简单。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转头朝着白竹清:“那姚庆远今年多少岁了?”   “多少岁?”白竹清一愣,结结巴巴道:“这……好像是七十五?还是九十五来着……反正肯定是八十左右了,这方面的新闻出的很少!”   所以是觉得反正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不如临死之前再搏一把吗。   还是说此事要结合伏虎寺一行人携带的残魂看待,南陵王府一直在研究妖潭和妖岁,就是企图为南陵王姚庆远延续性命……?   白想眼皮跳动一下,立刻拿出手机拨打黄迁的电话。   无论如何都该先叫黄都尉知道,至少让赤龙军做好战争准备。   但非常奇怪,就和来时一样,通讯依然拨不过去。   至少赤龙本地的信号没有完全隔绝……这是关机睡觉了吗?   白想眯眼,心里不安越发浓郁。   “姑姑。”   白竹清有些糯糯的凑上来,“我有个猜测,不知道你……”   “直接说。”   白想一边继续拨号一边回道。   “我就是觉得,屏蔽网络和信号,这种事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吧?”   白竹清坦言。   “哪怕青牙剑道是七十二道,但相关机构,他们的人应该说不上话,不可能这么大范围都一口气停掉才对。”   “你的意思是。”白想停下动作,“这一手是道路司干的。”   “没……我没觉得是守望大人……”白竹清赶紧摇头。   她只是想提醒白想,赤龙道的部分高层可能被敌人买通过了,让她打电话找关系的时候注意一点,别把自己这边的情报卖了。   结果好家伙,白想直接怀疑是道路司出问题!   这帽子也太大了!毕竟道路司可是赤龙道最高行政机构,这相当于赤龙道官方都背叛了!   白竹清觉得这也太夸张了,不太可能。   “不是不可能。”   但白想却短暂陷入沉思。   因为印象中,那位徐哲徐守望,他的年龄也很大了。   ……   同一时间,南部军营,黄迁匆忙赶赴过来,一进门就大声叫道:“守望找某是有何事?可是讨缴那些极端分子的事有计划了?”   他定睛看去,一位躬着身子的老者正站在窗边,安静看着窗外的雷雨。   “极端?”   老者发出一声轻笑。   “都尉啊都尉,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   “消灭了极端,那极端的就是你我了嘛……” 第八十九章 对峙   “守望?”黄迁瞪眼,总感觉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徐哲,他和平时那副老好人形象出现了割裂。   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哪里有平时那般浑浊?   看起来简直像鹰隼一样,黑暗内敛,闪烁寒光!   “守望,某听不懂你的意思!”黄迁又道,暗中将手放在‘黑鬃剑’上。   这也是他的老习惯了。   匆忙行动时他可能会忘记带手机,但这把老朋友是说什么也要随身携带的,哪怕起夜尿尿都得背着。   徐哲没有再跟他废话,直接朝他伸出右手,黄迁顿时感到四周空气都压缩起来,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锁定。   “嗯!?”   砰!!!   空中爆出一声巨响,却是他拿来对抗的妖力被徐哲轻松突破,二者碰撞时甚至没有出现对抗的标志‘妖气膜’,黄迁聚集的妖力就破碎开来,化为半透明的紫红碎片。   “锵啷!”   黑鬃剑顿时想要出鞘,但剑刃刚刚拔到一半,黄迁全身的动作就被迫止住……乃是手、脚腕部尤其是喉咙都被缠绕上一层蔓延紫火的诡异妖藤,只要他动上一下就会狠狠收紧。   “守望。”他只能将严肃的目光撇向徐哲,“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他是打不过徐哲的,他很久之前就确认此事。   尽管徐哲总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丹境就是丹境,和凝相就是不一样的。   他之前为什么敢去隆华寺一带追踪周靖安?   还不是因为身后有徐哲御剑在半空吊着!   他向来是很尊重徐哲的,既因为徐哲‘老好人’的性格,也因为他具备的实力。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徐哲居然会对自己出手!而且还是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要将他拿下!   这是想干什么?   黄迁思来想去,脑子里只有‘兵变’一词。   “我已选择和姚庆远一道。”徐哲没有再卖任何关子,很是直白的道出真相,“本来还要再等一周多一点的时间才会动手的,但周靖安等不及,那赤龙道这里就得抢先动了。”   姚庆远?   黄迁面色一变,咬牙说道:“守望莫要受那贱人蛊惑……他肯定是念着当年也有机会去……他定然是为太后的选择而极端不满!你跟他一道,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徐哲不应答,黄迁又道:“守望不会不记得天家谕旨吧?从五年前开始,每年至少要来三道,都是要你我配合州治府做好强军和守备,而南部相比北疆东部已经算得上是太平之地,值得防备的还能有谁?”   “这说明天家早就知道是谁在作祟!周边州府又岂能没有后手!”   他试图劝诫徐哲‘回头是岸’,却不料一番话说完徐哲身形微微颤抖,到最后干脆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都尉啊都尉,你糊涂啊!”   笑完之后,徐哲伸手点着黄迁。   “不错!从谕旨来看,玉京至少在五年前就察觉到南王暗中存有逆骨。哪怕是你这样的粗人,至少也看得出南王和天家‘历来不和’。”   “你为了消除这一隐患,好叫江山安稳太平是不知下过多少力气,甚至联络西泽军里的亲家同袍互通消息,只为找到南王谋反的证据!”   黄迁没反驳,因为这些事情他确实做过。   “不光是你做过,那张道明也做过,甚至他的顶头上司,陆学陵也做过。”徐哲不紧不慢的道,“你们都是好人,是忠勇之臣!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山河民生!”   “但你们的努力是什么结果?”   “你这莽人不善文书,找我代写谏贴二百零五篇,可有一篇给你回应?”   黄迁脸色一变,面颊浮现青紫之色。   话说的难听,但这确实是事实。   据他了解,不止自己曾为此事奔走,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当时都有为此给玉京上谏。   因为五年前有一个‘大事件’节点,那就是南陵王府以垦荒为名加大了对西泽军的渗透控制。   这在他们这些军人看来是极其危险的讯号!   西南部地区荒芜湿热,妖兽丛生却被周边几个国家夹在中间,相对北境和东境来说防守压力反而较轻,但也不是说垦荒就能垦荒的!   茂密高大的南部丛林里至少藏匿着百万妖兽!   垦荒?光凭他区区姚庆远?   他就是假借名义夺权罢了!   “你们都努力过,但无论你们找哪一位公辅,得到的回答最好也就是‘日后再议’,其他的都以‘流程繁琐’为由搁置下来。”徐哲一边说一边缓缓摇头。   “因为流程确实繁琐。”黄迁说道,“守望虽有丹境在身却归属文官,守望不懂,武官上谏就是很繁……”   “这次他们推行新务,青云制药那边倒是来了不少出过国的。”徐哲打断他的说辞,“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些流程的吗?”   “他们认为,一套流程制度,如果实施起来极其繁琐困难、效率低下,那要么是产出的成果牵扯巨大,要么就是制定它的人不想让你走这个流程。”   黄迁瞪眼,如遭雷击。   “所以你现在能理解我为什么要和你说那番话了吗。”徐哲叹息。   “南王要反,玉京是知晓的。”   “你们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把那位看简单了,想要当忠臣、当保姆……但你们可曾想过这就是玉京想看到的?”   “南陵王府就像个钉子扎在这边,他要是不反,你去哪找借口把他铲除?”   “别忘了他和天家是什么关系!”   “不等他动手就要天家杀人……”   “怎么?你们是想让天家不孝?”   “这不对……不可能……”黄迁被他说的发抖,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怎会如此!那两州八道的诸多百姓——”   “百姓算什么。”徐哲嗤笑,“就拿这边举例子……赤龙道被放任给新法当试验田,从那一刻开始,赤龙道的所有百姓就已经被放弃——而且是在玉京默许之下!”   轰!!!   黄迁身形一阵晃动,握住黑鬃剑的手指逐渐松脱。   “九州山河皆白玉之属,三千道场皆白玉之堂。”   徐哲幽幽念了句诗。   “黄都尉,我敬重你。否则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   “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你赶紧给个痛快话吧。” 第九十章 谋算   天边泛起鱼肚白,乌云翻滚着变淡、消散,那贯通天地的雨幕也终于停摆,还大地一片清新干净。   但青牙道场的后山处却被血气笼罩,丛林里、过道上动辄能看到被斩碎的尸体,即使有雨水洗刷依然冲不净那些血污,反倒叫一些器官泡的发白,呈现出更加恶心的颜色。   “呕呕——”   倒数第二栋别墅里,白竹清趴在水池上剧烈呕吐。   “能坚持吗。”白想靠在门框上看着妹妹,“不行的话我送你回去。”   白竹清反应激烈了点,但这其实是能理解的。   任何一个从小到大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17岁少女,如果她能做到在跟着姐姐,目睹她把后山别墅区里上下近百人斩杀殆尽,甚至连同妇孺之辈也不放过之后依然面不改色,那她才是有问题的。   现在这反应挺好的。   说明妹妹不像自己一样是有前世感悟,心理层面也没什么变态思想。   很纯洁。   白想其实还挺满意的。   不过为了避免白竹清留下阴影,她还是出声解释了一下:“那些人死有余辜……我的剑下没有冤魂。”   这里首当其冲的就是周佶。   周佶被她几番拷问折磨,一开始是叫嚣咒骂着诸如‘白想你不得好死’、‘你杀了我,白家人也要给我陪葬’之类的话,但很快他的精神就焉了,开始恳求白想给他个痛快。   只是他没想到白想杀人的手段比较特殊,被一剑穿脑后他竟依稀感觉到自己从身体当中飘了出来,就像传说中的‘灵魂’一般缠绕在对方剑刃之上。   以这种视角看到白想……尤其看到她那双妖异金瞳居然还朝自己看了过来,俨然一副能看穿‘灵魂’的样子,周佶简直亡魂大冒,但没等他散发意念求饶就直接被剑炁绞碎,神魂精元尽数被化作养料吸收。   白想原本就是做个实验,因为在斩杀周靖安、吸收周靖安残魂的过程中她有尝试过窥探对方残留的记忆,但结果却不尽人意,只看到了一些杂乱无章的零碎画面。   她估计这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周靖安的意识已经被污染了。   他的意识、神魂都被污染,记忆也被搅的七零八落,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属于‘周靖安’的记忆还是属于‘新生妖岁’的记忆,她毕竟对这个过程还不了解,缺少对妖岁这种生命的认知。   所以她想在周佶身上试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到周佶的记忆。   实验结果马马虎虎,还真能看到。   虽然不多——这可能和周佶残魂太过脆弱有关——但她还是能看到周佶平日里作奸犯科的一些行为。   尤其是她在片段画面里看到了汤敏的尸体。   全身赤果,遍布脏污的被丢在一座废弃厂房里,施暴者从多角度拍摄照片给周佶发来,被他珍惜的存入手机相册。   白想到这里才反应过来不该让妹妹去查手机的,但已经迟了……白竹清已经点开了相册,她在里面不止看到了汤敏的尸体,还有许多其他的……总之都是极其过分的东西。   这样的人渣自是该死,而教出这种人渣的母亲更是该死。   从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里,白想了解到周佶能养成这样的性格,他的母亲‘赵馨莲’功不可没。   溺爱、包容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女人,有些时候周佶闹的事情太大,她还会利用自己家族的影响力帮周佶遮掩,甚至亲自帮周佶处理尸体。   白想让她在睡梦中去见了儿子,这是‘非想天’唯一的仁慈。   还有那些奴仆女佣,没有哪一个手是干净的。她们平时对周佶畏畏缩缩不过是害怕自己遭难罢了,面对更弱者却要换一副嘴脸,行为尽显人性之恶。   白想懒得分辨谁是被胁迫的,干脆全都杀了。   杀完后她顿觉通达畅快,也就白竹清受不了觉得恶心,她才在这里好言安抚。   “呕——我没事——”   白竹清一边吐一边还在嘴硬,“我只是第一次……呕——”   “以后鲨的多了就——呕呕呕!”   还在逞强。   她这模样实在有趣,白想愉悦的弯起嘴角,对白竹清的感官又好一分。   做不到是一回事。   愿不愿意强逼自己去做,是另一回事。   白竹清这一路跟着她见人就砍,有时自己也上去补刀,换一般小女生还真不行。   不错,至少不缺主观能动性。有这个打底其他方面都可以练,练出来还是可以挑大梁的。   看着妹妹,白想将思路放到了炁道上面。   炁道。   对应凝相的法门已经开辟的差不多了,抱丹之路自己也算走了出来。   虽然目前这颗‘炁丹’还在酝酿,还不算真正抱丹成功,但补全剑术后展现的威力让她十分满意,力战二丹如探囊取物。   也就只剩入门法还在卡壳,没有大机缘、大气运无法入道。   之前她是打算依靠黎笙师太的剑经手稿积累经验,尝试创造出炁道专属的入门法的,但手稿通篇全是剑术,哪怕‘黎笙传音’里蕴藏了完整的《上清荡泽引雷剑诀》,其中也没有什么感悟是能给启发的。   白想本来都觉得此事暂且要搁置了,但这时突然福至心灵——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如果靠自己就是入不了门,那就别入了。   不如参考‘玉神明心’最后步骤的‘点灵之法’,创出一条能‘点灵入道’的路子才更合适。   因为毫无疑问,炁道的面世必然会对剑道形成冲击,在炁道受到普世认可,全面铺开普及之前,它就是不适合广泛传播。   白想不怕被针对,不怕被追杀,但她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综合来看,以点灵法精确控制炁道修士的数量,反而能起到保密的效果,延缓这个矛盾爆发的时间。   越想越觉得此法合适,白想打定主意,此间事了便将全部精力都拿来研究点灵。   周靖安身上发生的例子。   还有项娴在报纸上吐出的脏血。   这些都让她认定剑道是歧路。   练到神胎也就只能做到‘控制污染’而已,那她怎能看着家人朋友坠入深渊?   这破烂道统,我改定了!   白竹清拧开水龙头洗手漱口,清洁完回头就看到白想一副坚定表情,双眼里的光芒比宇宙繁星还要璀璨。   想儿姐好美好帅哦……   防刺服是有腰带的,白想为了行动利落给腰带扎紧,身段在布料下也能凸显出来。   再搭配一张冷俏的脸,光是这样看都觉得养眼。   白竹清突然觉得自己真傻。   我觉得恶心,那我就多看看姐姐就是!   以后杀一个人我就看一眼姐姐,让姐姐的美颜清洗掉我灵魂的污浊……助我炼心,重获新生!   “你好像在想一些不好的东西。”   白想眯眼盯着妹妹。   “收拾一下准备走。”   “天亮了。”   “网络和信号也该恢复了。”   白竹清应了一声,收拾完又跟着白想,两人从后山小路溜下街道。   “你是否好奇,我为何敢大肆杀人。”   路上,白想试图引导妹妹。   “不好奇。”   白竹清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脸上只写着一句话——“姑姑干啥我都支持。”   “……”白想无语,加重语气说出答案,“因为他们来袭杀我,也是找的项道主不在漏出的空隙,他们大概率是有把握将项道主拦在齐云道,也就是说他们此时大部分力量都在齐云道,赤龙反而防卫空虚!”   “哦!”   白竹清恍然,想了想,对白想伸出两根大拇指。   “姑姑真是神机妙算!”   我带你来不是让你当马屁精的……   白想眼皮跳动一下,摇摇头,“先找一个旅店歇脚。”   “这边事情应该不会迅速曝光,但今晚之事无疑会让‘爆发’提前,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这里说的是镇妖司两日后的潜入行动。   针对青云制药……但现在连背后之人都浮出来了,还按部就班的去查人厂房?   她相信余河等人也没那么呆板,打算等通讯恢复后联络一下,最好今天下午就开始行动。 第九十一章 联络(二合一)   张道明昨晚没休息好。   雷声太大,又响又密,关键是毫无规律,吓得他的小女儿跑到他床上要一起睡——这次倒是不嫌弃他身上有烟臭味了。   待会还得加派人手去北区找人……啊,怎么她一回来就一堆事。   早上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张道明给自己泡了杯浓茶,突然听到手机响了。   首先是短信,他的上司陆学陵突然一口气发了3封短信过来,且每一封都换着花样问他要不要等有空的时候去江南游玩。   江南指的可不是泽、齐这种南蛮之地,而是指的徐州和略州,那边山川水秀气候宜人,确实是相当适宜的休养去处。   但他怎会无端找我聊这种话题?   张道明警觉,退出检查,发现除了陆学陵之外还有不少认识的人也给自己发了短信。   其中有和陆学陵一样,问他这段时间要不要‘出去玩’的。也有言辞行文毫无逻辑,慌慌张张找他咨询‘道内情况’的。   这都什么玩意?   陆学陵是想让我离开赤龙道?   他判断赤龙道接下来会有动荡?   此念一出,张道明感觉顿时不一样了。   他又操作手机刷了刷早间新闻,果不其然看到通报——昨天凌晨时分整个赤龙道因为极端天气而导致信号和网络临时中断,相关机构目前已经在道路司的监控下完成抢修工作。后面则是公文式的对事故发生表达歉意,让诸多市民不要在意之类的云云。   昨晚还断网断信号了?   张道明瞪眼。   这下他知道为什么这些短信会扎堆来了……他顿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昨晚赤龙道肯定有大事发生!   而且是对督检司来说不好的大事!否则陆学陵等人怎么会如此急切的劝他快跑?   实际上也不需要他做判断了,网络信号这才刚刚恢复,督检司的下属那边就有人打来电话,告知张道明两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神鸣道场和青牙道场?”张道明拿着手机,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昨晚同时遭到袭击?”   四十分钟后,他出现在青牙山下,和一群督查簇拥着上山,而且特别注意的没穿制服。   这个事情牵扯太大了,制服真的不敢穿,他不希望市民看到后开始猜测青牙山出了什么事情,他暂时还想封锁消息。   “头。”他的得力下属‘韩力’已经在现场等待了,看到他来了顿时松了口气,带领助手迎了上去。   “基本情况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出事的是后山别墅区,连同‘赵馨莲’等重要人物和奴仆在内,一共82人无一幸免。”   “是谁做的?”张道明条件反射,然后才意识到这不是重点,又急切追问:“周靖安呢?”   周靖安和督检司的关系算不上好,但也不坏。   这老头还是很有分寸的,他不希望督检司的手过多干涉到周家的产业,但他也不会采取暴力抗拒的手段,而是会一边施以金钱利益,一边拿自己的名声招牌帮督检司背书,甚至两边这些年还有过合作。   比如此前的‘经贸大厦撞机案’,最终就是请动这位真人出手,方才能将作祟的妖潭斩杀殆尽。   “应该还没回来。”韩力猜测,“他先前带周佶去参加齐大观礼了,此时应该正在路上。”   现场诸人都无异议,因为他们确实没有发现‘周佶’的尸体——乃是被白想拖到雨里,特意斩成了血泥肉碎。   一夜的冲刷早就让那些残骸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想要确认身份还得提取血肉做基因检测,这会极大耽误督检司的查案进程,算是白想故意给张道明设置的干扰。   她是较为信任张道明的,但她不吝惜假设张道明被杀,督检司落入敌人掌控这种情况。   所以干扰信息是必要的。   她要给自己争取休息时间。   那这个事情很麻烦啊……   张道明的头又开始疼了   事情太大,周家算下人一夜死了八十多口。还牵扯到江南望族‘南湘赵家’——也就是‘赵馨莲’的老家,她和周靖安的结合可不算下嫁。   而现在别说‘南湘赵家’的问责了,就光是周靖安这位丹境真人的怒火他可能都承受不起。对方回来后得知此事是必然要闹个天翻地覆的,可能督检司大楼都会被他强拆。   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   谁敢做这种事?   谁敢无端得罪一位丹境真人?   像是想起来什么,张道明又问:“那南坪支路又是何情况?”   他试图将两边的袭击结合起来分析,看能否从中找到线索。   “神鸣道场那边……”韩力脸色有些古怪,“道场前门有丹境交手留下的痕迹,他们找到两把剑,一把就像被雷劈过一样,握柄和剑格都碎掉了,另一把则是被从中间切开分成了‘两片’,目前还不确定是哪把名剑。”   丹境交手!?   “人员伤亡呢?”张道明人已经有点麻了。   “和两把剑器一同发现的还有一具面目全非的残尸,石板旁边的排水沟里发现了血泥堆积,应该是隶属另一具尸骸,现在正在验定身份……”   “我问你白家的!”张道明低吼。   惹了一个周靖安一个南湘赵家已经很麻烦了。   白家要是再出事,还要惹上玉明剑道。   他都不敢想到时多方过来问责的场景……也许乌纱帽不是带着人头掉的就算好下场了?   “白家!”韩力吓得一哆嗦,“白家的话……除了白想和其妹白竹清失踪之外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那这不是最糟的消息吗!?   张道明差点瘫软倒地。   他都不敢想,如果排水沟里的血泥检测出来是白想的……   该死的陆学陵!怎么不早点给我通知!   心思杂乱,张道明转头看向前面的台阶。   台阶下面围着一群人,那都是青牙剑道招收的弟子,他们不算市民范畴,知道内情也是在所难免。   这些人的家庭背景也是复杂的很,有平民出身也有权贵子弟,现在这种封锁肯定管不住多久,最多也就是今天凌晨吧……这里的凶案肯定要上新闻。   “滴滴滴——”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张道明一看来电赶紧接起:“喂?徐大人?”   “两边案子你都知道了吧。”徐哲这次一改慢悠悠的作风直接开门见山。   张道明要的就是这种爽利,用力点头:“对!我现在就在青牙山!”   “你可以收队了。”徐哲说道。   张道明再点头,然后一愣:“啊?”   “白想勾结‘正我道’妖人,修炼妖法,妄造杀孽。周靖安发现此事后连夜找人一齐突袭神鸣道场,二人却皆被被那白想所杀。”   徐哲再次抛出炸弹,“青牙山的事显然是她上门报复,督检司可以发布追缉令了。”   “等等!徐大人!”   消息太惊人,张道明走远几步捂住手机:“……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徐哲语气反而奇怪起来,“那白想修炼速度远超常理,不是妖法还能是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   张道明表情有些扭曲。   那是九道之一收下的弟子,是不是妖法项娴还能不清楚吗?   “你是担忧玉明剑道?”徐哲轻笑一声。   “督监可以不用担忧了,我这边已经接到玉京急报,乃是项娴之徒‘梁钰’亲口指认师尊对十七年前的那场惨案心怀不满,项娴应该也勾结了‘正我道’的妖人,她肯定是想谋求妖法再做突破!”   竟……竟有此事!?   张道明瞳孔颤动起来,论及对玉京的消息,他确实没有徐哲灵通。   “督检司是独立机构,道路司也管不到督监那边。”徐哲又道,“消息我是送到了,追缉令发不发随便督监。”   “我本人就在南部军营,和黄都尉一道。督监有疑问的话欢迎随时来找。”   “我现在就去!”张道明立刻下定决心,“追缉令的事……等我见到守望再细说吧!”   他还是存了份心眼,没有完全相信徐哲的话。   另一边,临近北区的一家旅店,老板刚刚接待了两个奇怪的客人。   身段嗓音都是女客没错,却都穿着深黑色雨衣,还把兜帽给拉了上来,正面看上去只能看到白皙的下巴。   老板还注意到她们身后背负的剑器,很聪明的啥都没问,收了钱就给她们开房。   “我们是上清弟子。”   白想突然对老板说。   “此行舟车劳顿精神乏惫,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   说话之间,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大额钞票,朝着老板递了过去。   上清?泽州来的?   “好嘞!”   老板接住钞票,眉开眼笑的给白想保证:“别说那些不长眼的!就是督查来问我也说‘没有’!”   能开在这一带开旅店的都不是常人,最基本的眼力见是要有的。   他才懒得关心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呢,出手阔绰又不好惹,这浑水他肯定是不会趟的。   转身下楼,老板当即就要去通知那些流通的混混,让他们别来打扰这个房间。   房间里,直到关门,白竹清才算放松下来,整个人瘫痪在地板上,动弹一下都懒得动了。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真的太刺激了,哪怕她对白想算‘百分百信任’,有这份心意在高处吊着,此时缓过来还是觉得冲击太大。   “觉得脏可以去洗个澡。”   白想脱下防刺服挂上衣架,剑器则是拆下来放在桌上。   “我帮你看着,出来后你直接睡觉,等你醒了我再来睡。”   白竹清自然答应,洗一半的时候却探出湿漉漉的小脑袋:“姑姑要不要一起洗呢?”   白想正在床沿坐着摆弄手机,闻言用一种怪异目光看了过来。   “我就是想着节约点时间……”白竹清一点一点缩了回去,“姑姑不愿意那就算了……”   她洗完后,白想再洗。   白竹清是从家里被拖出来的,但白想舟车劳顿可是真的。   哪怕她神魂强大,一天路程算不得什么,料理二丹也算轻松写意,看起来没出太大力气。   但莫要忘了她此前还耗费巨大心神在参悟剑术。   这些综合盘算下来,心力的消耗是很剧烈的,她必须要好好休整一番才能恢复全盛状态。   不愿意穿旅店的浴袍,沐浴结束后白想直接赤果着出来。   本来都做好准备问白竹清‘你看什么’了,出来后却看到妹妹已经蜷缩在床上坠入梦乡。   看来她也是真的累了。   神魂上没察觉到任何被窥探的感觉,周边气机都还算平缓,白想安心穿上衣服坐下,取出两瓶丹药先后服下。   这是‘雷泽丹’和‘虎髓丹’。   两瓶本来各有二十四粒,此时却都只剩十八粒了。   这是她昨晚剑术突破吃了一些,‘雷泽丹’用来帮助感悟上清剑诀,‘虎髓丹’则是进一步提供修炼剑诀需要的能量。   还有‘炁丹’的能量,这也是个无底洞,光靠吃正常食物根本无法满足。   现在我剑术有成,已经不缺乏杀伤手段。   就是这‘炁丹’的进度,不知道是否和化炁时一样,也会卡在最后一步。   白想修持中亦在总结经验。   大量吞服‘虎髓丹’和‘玉神丹’之后,‘炁丹’的进度在昨晚暴涨,进一步推动了她的肉身增强,致使她光凭肉体力量就能接下丹境的劈斩。   在那之后,这个进度就暴降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道门槛,更不知道有门槛的话要如何突破。   但目前的战力应该已够了。   彻底消化掉两尊丹境的残魂,白想气机又蹿升了一截,睁开双眼时似有金芒闪烁,竟是将损耗的心神都填补了回来,已经不再需要靠睡眠补神。   ‘炁丹’的进度有明显增长,这次是真的感觉到有妨碍了……好像头顶出现了一道无形屏障,‘炁丹’怎么顶就是冲不上去。   难道要我吞噬更多神魂吗。   两个丹境都喂不饱你,虽然其中有一个是被污染的残魂,但这种消耗……   眼神闪烁,白想取出手机,看了眼躺在黑名单里的白盛举等人。   她已单独给白盛举发过短信,预告了接下来自己可能会被道内追缉,让白盛举不要担心,尽量带大叔和二叔回归道场。   因为接下来这几天赤龙道可能就要乱起来了,神鸣道场其他几面都是陡峭石壁,常人想强攻只能通过正面长阶,勉强算是易守难攻,应付暴民应该问题不大。   而事实上,暴民只是最好的假设。   如果赤龙道真的已经被敌人控制,那督检司和赤龙军都不再能信任,拥有重火力的赤龙军可比什么暴民都可怕多了。   但……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的话,应该不会直接炮轰道场。   爷爷等人会被他们算作人质,而且还是那种间接的人质——负责镇守南坪支路的赤龙军肯定不知道真实情况,即如果他们真的杀了都尉篡夺军权,真相肯定是不敢说的。   那这就是我的机会了。   命运和生死,基本就看接下来的十二小时。   沉思之间,白想手机突然振动。   是那位满口大道理的女记者,‘王莉姆’。   此人之前曾出借新闻车载着白想找诸多剑道算账,两人因此结识,白想一度还想找她的渠道打听青云制药。   后来加入镇妖司,有了镇妖司的情报库,她就断了这个念想,毕竟怎么想一个女记者掌握的情报也不可能比镇妖司多,她没必要舍近求远。   看了下信息,却是对方通过渠道知晓了一些事,警告白想‘上面可能要发布对她的追缉令’,问她到底做了什么。   白想没有回复她,而是检查了自己之前发的其他信息有没有回音。   她给余河、桃朔华等人都发过信息,但目前却如石沉大海,这基本上是最糟的了。   他们遭遇了什么?   是否也和我这边一样,州治府、镇妖司的其他力量也遭到了截杀?   白想没有轻举妄动,默默坐在床边调整状态,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中途白竹清醒来一次,问她要不要睡觉,被拒绝,然后被捏着脚振晕过去,继续陷入安详的昏睡。   终于,下午四点左右,白想得到了她想要的。   【滴滴滴——】   【破天一剑(余河):计划有变我们被迫提前行动,他们真的在搞大事情!】   【破天一剑(余河):你在哪?我真怀疑我现在到底还能信任谁?神鸣道场没出事吧?】   白想当即回复,首先找余河确认身份。   【白芷行(白想):说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   【破天一剑(余河):……一中对面。】   【白芷行(白想):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破天一剑(余河):昨晚青云制药要连夜转移工厂里的一批货,我们意识到可能是消息走漏了他们要借此规避搜查,我联系了桃朔华但她那边没有回应,我就直接带人冲了进去!发现青云制药的厂房内部——他们的实验室一直在进行人体实验!!!而且极有可能涉及妖潭!!!】   余河用了多个感叹号,可想而知他有多震怒。   【白芷行(白想):结果失败了?】   【破天一剑(余河):失败了……他们确实早有防备,我们没来得及带出太多证据,而且损失很大……现在能动的就我一个。】   【破天一剑(余河):哦对了,你的装备放置在这个地点。[地图坐标]】   【破天一剑(余河):你桃姨特地给你准备的……反正肯定是能防身,接下来赤龙道可能要开始乱了,你有时间就赶紧去拿。】   他显然不清楚白想现在是什么水平,估摸她最多也就做到自保。   白想将地址和取货方式记了下来,继续问道:【你现在在哪。】   余河报了一个地址,却是也在北区,而且距离白想这边不远。   【破天一剑(余河):有人在追……你不要来。】   【白芷行(白想):等着。】   【破天一剑(余河):?】   白想却已经关机起身,走到床边晃醒了妹妹。 第九十二章 隐患   ‘金华舞池’——也就是世忧帮的总部,连锋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软禁在了一间特制卧房里。   为什么说它是特制的?   因为它的一切都是软的,尽管摸起来踩起来触感不强,但用力挤压就必定是软的。   连锋一开始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打开抽屉柜子后翻找出来一些特别的道具,他才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供那些恶人关押看中的禁脔,并且防止禁脔一时想不开搞自残的。   妈的,竟把我关在这种地方?   连锋自觉受到侮辱,他发现自己顺出来的铁剑不见了,只能用力踹门和砸门,很快把韩世忧给引了过来。   “小兄弟何事?”韩世忧通过走廊的通话器将面容投射在电视机上。   “放我出去。”连锋一字一句的道,“还有我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面这个要求我可以满足你,但放你走不行。”韩世忧摇头,“黄头对你算是真情流露了,我劝你一句,不要辜负他的好意。”   什么好意?   怎么个好意法?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醒来,那连锋可能还不会想歪,但现在跟他说这些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还觉得我像他死去的弟弟?   这种理由现在可是骗不到他的,黄蒙保不齐是有那种特殊嗜好!   韩世忧不知道自己看似好心的安排直接从根源上篡改了黄蒙的意思,还在那好言劝诫少年:“……你也是从北区起来的,你该不会不懂这个世道有多乱吧?”   “那不让你搀和那些大人物的争斗怎么就不是为你好呢?跟着黄头有什么不好,哪怕你的那些仇人,咱们兄弟不都能帮你弄嘛。”   鬼才和你当‘兄弟’!   好好的劝说落在连锋耳朵里韵味大变,他像受到精神污染般关闭了电视,拒绝再看韩世忧那张‘恶心的脸’。   那这是劝失败了。   韩世忧耸肩,给旁边的仆人吩咐一句:“他原来的机子收走了,去给他弄新机子玩。”   “是。”   “新机子要绑定家长机,要能时刻监控他打什么算盘。”   “是!”   另一边,距离‘金华舞池’并不算远的一处食品加工厂,余河和曹川二人相互扶持着,守着两个昏迷的年轻人蜷缩在角落,正在吃他们从厂房里面偷来的食物。   运气不错,这工厂是加工肉类的,肉罐头和肉肠应有尽有,他们躲在这里是饿不到,再不济也能当饱死鬼。   “白想好好的,还说要来救咱们。”余河嘴里咀嚼着食物,放下手机看向旁边。   “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糟糕。”曹川摇头,“子弹还好……我们里面都穿着新战衣呢,这点冲击影响不大,但这道切口……”   他没有再说,只是低头盯着两人身上被缝合起来的可怕伤口摇头叹气。   之所以说这些伤口可怕,是因为它又多又深,其中一道甚至是从脖颈处一直斜斜斩到了胸口正中,差一点就能把肋骨砍断。   极其可怕的切削伤,活命的希望十分渺茫。   “急救喷雾能把表层愈合就行,剩下来的听天由命吧。”余河劝道,“反正修士不怕细菌感染。”   倒也不是完全不怕。   曹川苦笑。   不过这种小手术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看他内部的器官能不能挺过来了。   一边想着,他一边低头看了眼自己下面的草席。   草席上面有许多沾染的血污,那是从他腿部伤口处渗出来的。   如果有州治府认识曹川的人在这里,那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曹川的两条腿居然没了,就算恢复过来也只能安装机械义体,对往后修行是大不利。   “联络上方大人了吗。”曹川却没空关心自己,又问余河。   余河摇头:“对外的通讯还是切断状态。”   说是在抢修,傻子才信。   “那个徐哲有大问题。”曹川皱眉。   一夜之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道路司根本撇不干净。   但是让他不理解的是对方有什么理由投靠王府?   南陵王府对自己的势力有所经营,洗脑出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这还正常……但你徐大人分明置身事外,何苦跟着一起做砍头行当?   “管他有什么理由!总之他跑不掉!”余河愤怒的道,“我一直在盯着青云制药!他这段时间和那个黄博士走的特别近!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我一直以为他是关心民生。”曹川摇头,“他太会骗人了。”   “老曹,你还记得他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余河冷静下来,却是感觉事情蹊跷。   “变化……你指的是?”   “收敛起獠牙,不再搀和下层政事,导致他受到多方拥戴。”余河说道,“本来以他的年龄当时要不了两年就得退了,但就因为多方拥戴,他得以在那个位置上坐到今天。”   “五年前吧。”曹川回忆了一下,“和泽州事变是一个时候,泽州是八月份,徐哲改风格却是五月份之前,具体什么时候我还真记不清,因为我是五月份才过来跟他见过一面。”   “他肯定是那个时候就开始投靠姚庆远了!”余河笃定,“那头老狐狸!他对南部的渗透是全方位的!”   这里说的老狐狸,不是指徐哲。   曹川知道同僚的意思。   不自觉的蹙起眉头,他还是看不懂,姚庆远为什么要拥兵自立。   正如白竹清不理解一样,这换谁来也理解不了——就算他成功了又怎么样?他真以为自己守得住泽、齐二地?   外部科技日新月异不假,但只要大虞还有‘剑主’在,那些劳什子联邦就不敢妄动!   仅仅只依靠萨米联邦以及罗睺国的支持是不足以自立的!这个道理他姚庆远会不知道?   不出意外的话,包围住泽、齐二地的西州、京州、略州……已经有三路兵马在周边汇聚,就等着你造反好动手了!   “报复心理。”   余河就没想那么多,觉得没准对方只是单纯想要搞事。   “他快85了,没几年好活。再加上不满太后当年的安排……”   说到这里,余河卡壳。   这个事情可不好明说。   此事,算是大虞当下政治体系里的最高禁忌!   他们可不是那些乱臣贼子,这个事情还是不能谈的!   “不说这个了。”曹川蹙眉,“白想真的要来?”   白想的水平他相当认可——对方在齐大彻底扬名,这消息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保守估计也是凝相里的‘小无敌’,肯来救人那自然最好。   但他又犹豫,白想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直接让她参与到这种必然会有神胎参加的战事,这合适吗?   “你都这样了,就不要乱替别人操心了罢?”   余河看向他被扯断的腿,脸上表情阴沉下来。   “我看她对付那种东西很有心得,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数量太多……”曹川摇头。   “她不一定应付得来。”   说到这里,曹川心里又浮现出凌晨夜里看到的梦魇。   那实验室里关押的人……最小的甚至才只有十岁。   他们已经尽量小心接触污染了,但谁能料到最大的危险来源竟然就是这群‘受害者’呢?   上百头疑似和妖潭污染扯上关系的生化改造人……   变身后失去所有理智,却明显能接受命令,执行简单任务的蜥蜴人战士!   好在现在天亮了。   大白天……不想现在就撕破脸的话,徐大人应该会收敛些吧?   没再说话,曹川取出手机尝试了一下,消息还是发不出去,他们彻底被困死在赤龙道了。   叮咚~   弹窗恰好出来早间头条。   【大范围网络中断和信号干扰已经被专业人员调理修复,在此期间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雷雨后的赤龙风光。】   【包括一中、三中、六中在内,多所学校出现食物中毒现象,目前已经有救护车在急救学生……我们将跟进为您提供现场报道。】 第九十三章 禁忌   白竹清睡的并不好,和白想走在路上时经常打哈欠犯困。   但到底是睡过了,肯定比没睡是好得多的。强提精神也能支棱起来,她便凑上来试探白想:“姑姑现在是要去哪?”   “拿衣服。”白想回答。   拿什么?   白竹清一愣,无法理解。   “装备。”白想补充说明,“应该会有那种科技战衣。”   别看她一直对外装传统派,那不过是政治而已。   科技战衣就是最适合修士战斗的衣服……这一点,自从白想穿着‘黑水蛇MAX’体验过在枪林弹雨里穿梭的感觉之后,就已经被她当做了铁律。   毕竟这可是有热武器的现代文明,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参与战事,什么都比不上具备防弹功能、防辐射功能的战衣好使。   哪怕她自己不需要,给白竹清穿上也是好的。   “战衣么……”白竹清先是条件反射,想起了白想上次穿残破战衣回家,那被紧致包裹的玲珑身段。   但很快她的情绪就低落下来,因为很显然——战衣就是为战争而发明的,当一个人迫切的想要寻求战衣、穿上战衣,那她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根本不言而喻。   白竹清并不希望白想老是牵扯到危险当中,尤其这还不是一般的危险……她毕竟已经知道了南陵王府可能想要造反的事。   “你害怕吗。”白想随口问她。   “怕倒是不怕……”白竹清低着头,咬牙承认自己的自私,“我们躲起来不行吗?”   “这个事情牵扯这么大,玉京不会不管的吧?”   “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个谁……唔,他不傻的话,对南陵王肯定是有防范的,那周边必然是有力量集结准备平叛的了,也许只要躲起来几天就会很快结束?”   她居然能想到这层。   白想有些意外,这种分析放在成年人身上算很简单的,但对没成年的人——他们三观都不成熟呢,对他们来说可是极罕见的。   这说明她那天自称的‘长大成熟’并非说说而已,她是真的已经跳出了孩童阶层的思维模式,在努力尝试的用大人视角来看问题了。   对妹妹的努力感到欣慰,白想顺势说道:“躲不掉的。”   白竹清一愣:“为什么?”   “因为南陵王府在赤龙道最重要的任务指标,就是我。”   啊?   啊???   白竹清张嘴,她完全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回答。   她亦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姑姑的天赋?”   这不难猜,因为有白念蝉作前车之鉴。   而且白想的天赋真的太……哪怕她100%承认自己是想儿姐的仰慕者,100%认定她做出什么都是应该的,白竹清也必须承认——白想的天赋实在太惊人了!   现在外界可能还不确定,不确定‘青牙剑圣’周靖安到底是不是被白想杀死。   但白竹清这里可是得到了当事人的亲口认证的!   不止周靖安,还有个帮手,加起来是两位丹境真人!   居然都被想儿姐……她真的只有17岁吗?   想到这里,那道延迟的雷霆终于真正在白竹清脑袋里爆发出来,将她炸的意识模糊,很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之前白想再优秀,她都可以当做是‘白念蝉’的宿慧在起作用。   但现在这种情况,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不可能是‘白念蝉’的宿慧辅助。   别说宿慧了,哪怕就是‘白念蝉’重生,带着完整的记忆转世重修,她都不可能在17岁的时候完成这样的成就!   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她的脚步不自觉放慢下来,看着白想负剑在前方走远。   姑姑为什么……会在入道后产生那些变化?   似乎是感觉到身后有一股紊乱气机,白想也是停下脚步,半转过身子和她对视。   怎么说呢。   以自己的性格,这种事早晚是要摊牌说明的。   她不屑于在这种事上欺骗他人。   本来是想等自己再变强一点,真正有随心所欲的底气之后再跟她说的,但眼下契机实在合适……希望她能顶得住吧。   “我是白想。”她一字一句的对妹妹说道,“亦非白想。”   她本来就叫白想,这本来就是她的名字,没有什么不敢认的。   但此白想非彼白想,借体重生后两个人的意识、记忆……可能还产生了神魂层面的融合,而后续是她这个白想作为主导,这也是事实。   她不想去扯什么‘我到底是谁’、‘忒休斯之船’这种哲学问题。   在她看来,自己还活着,有自主意识,有健全的手脚,能像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追逐理想——这就够了。   还有什么好求?   但这却不是白竹清想要的答案。   她的脸色在这一刻惨白了一下,然后低头盯着自己脚尖。   受不了打击吗。   白想略微垂下眼帘。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有点难受。   有点抽痛。   就像是失去了什么美好之物。   但我是不屑于利用‘身份上的便利’来谋求什么的。   她心里强调。   情欲也好,爱意也好,套用这个身份继承过来,那本质上就属于欺骗。   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本来也不会要的。   姐妹二人以这种奇怪的氛围在街上僵持,穿的又是挡住面容的兜帽防刺服,不少行人路过时都忍不住扭头瞩目,更有甚者还对这边指指点点。   “先走吧。”白想不喜欢这种环境,走过去轻声对妹妹道。   “那边是安全屋……到了之后你就留在那里,等事态平息后再回爷爷那边……”   呼~!   话没说完,白想就感觉妹妹扑进了自己怀里。   “我想好了!”   白竹清抬头,大门牙咬着下嘴唇,眼泪汪汪,“我就是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   什么……?   白想瞳孔微微收缩,自重生以来第一次露出震惊表情。   “我……我认真想了一遍,感觉确实……我之前对‘姐姐’的情感并不是爱,连喜欢都是称不上的!”   “那只是一种依恋罢了!是病态的!是不正常的!”   “但是……自从你入道之后有了变化,这种感觉的性质就变了!”   “我对你……我对你好奇……我想更多的去了解你……”   “而且你的一些习惯延续了‘姐姐’……你还记得那些事情……这说明‘姐姐’也不是被你吃了……你们只是变成一个人了……变成了一个真正能给我寄托的人……真正能让我喜欢的人!”   哇喔!   papapapa!   围观群众顿时露出暧昧的笑容,人群开始在好事者的牵头下围成一圈,对着这对‘姐妹’吹哨鼓掌。   不愧是北区,大白天不工作敢在街上溜达的都是叛逆的年轻人,居然能接受这种新奇事物。   白想脸色很是僵硬,搂着白竹清分开人群:“先离开这里!”   ……   半小时后,通过一系列口令找到位于一家豪华宾馆的安全屋,白想进来后用力甩上大门。   “姑姑?”   白竹清眼巴巴的在前面看她。   姑姑不会生气了吧?   但这就是我心里所想……我只是把我的真实想法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了姑姑而已!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潜意识里已经不再喊白想‘想儿姐’了。   而是换成了‘姑姑’这种自白想变化后才诞生的‘绰号’,这其中的意味连白竹清自己都搞不清楚。   白想并非白念蝉转世,按理她已经不是‘姑姑’了。   但她就是喜欢这么喊。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白想转头瞪着她,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姑姑……?”   白竹清一缩脑袋。   姑姑的表情有点可怕,不会是想要惩罚我吧?   “你说你喜欢我……”   白想转而看向地毯,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那就让我确认下吧。”   “姑姑?唔——”   瞪大眼睛,白竹清下意识瞪着凑到眼前的那张俏脸。   思维在轰鸣。   大脑在震颤。   再三确认,她梦寐以求的事真的发生了。   不是在梦里。   而是在现在。 第九十四章 结果(二合一)   一个每次战斗后都要复盘思考不足的人,一个这样的剑士,她会不清楚自己在感情上的心态变化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自己对白竹清的感情经过几个阶段的转变,最终才抵达这样的层次,这一点,没有人比白想更了解了。   最开始对这个妹妹她毫无感觉,甚至有些时候还觉得她烦——这里最具标志性的体现就是她解析《朝元化炁经》的那个夜晚,她能面不改色的说出‘你给我护法,我给你摸脚’这样的话,本身就说明了‘她不在乎’,她完全没把白竹清当成可以发展关系的人来看待,所以才能那么坦然大方。   白竹清也很有意思……她无疑也看出了自己的态度,反而拒绝了这个条件,这亦说明了她对这边的感情至少是要在情欲之上的——她宁愿为了真正的情感放弃一时的欢愉,这一点其实相当难能可贵。   因为那时她还是个真正的孩子呢。   她还没有认清孩子和大人之间的区别在哪,还没有看清白想为何能在白盛举面前具备特殊的地位。这样的孩子正是全凭感情做事,丝毫不考虑太多的年纪,极少有人能像白竹清那样分清其中的区别。   那么第一次转折是在哪呢。   大概是,那天自己回到厢房,看到桌上有一栏妹妹送来的鲜嫩葡萄,然后从留言分析出对方可能会遇险的时候。   那个时候,白想才发现她早已习惯——习惯身后有这么只‘小跟屁虫’,总是‘姑姑姑姑’的骚扰着自己。   这种习惯当然还不足以改变她的求道之心,但它却像一枚楔子,撬出了一丝丝微小裂缝。   然后就是白竹清入道,嘴对嘴的喂药让心湖第一次泛起涟漪,尽管白想在操作的时候全程没有在意过这些,但当她从死神手里抢救回妹妹的性命,她也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改变。   这里最具标志性的变化,就是她已经不愿意让妹妹摸她的脚了。   这说明她不再只把她当亲人看待,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接着便是白竹清的‘觉醒发言’、被自己呵斥……进而又到刚才发现真相后的那番告白。   两世为人,白想饱尝人情冷暖。她见过很多不同的女孩,她们也给她留下过深刻印象。   热情的。   冷漠的。   高高在上的的。   还有以同情和怜悯作伪装色、只为满足本质为自私的慈悲心的。   新世纪的女孩太善变了,白想总结不好,也不乐意去总结其中的规律。当那些专家学者们孜孜不倦的在屏幕上谈论‘xx率’、‘这种变化是为什么而发生’的时候,白想却觉得,自己更愿意把思想的空间去留给登山,留给滑雪……她宁愿多做一些更辛苦的冥想训练,也懒得去分析那些社会问题里的真实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她其实很清楚,因为她这个人就是太傲慢了。   一个废人的躯体里蕴藏着一颗比谁都要骄傲的心,倘若将这件事公布于众,那一定会被引为笑谈。   不过是个废物而已,居然也好意思想这些吗?   她们一定会这么说的。   就算不缺乏理性的声音,也一定会被淹没在海量嘲笑里。   白想不怕嘲笑,甚至她能够理解她们,因为尊严在前世社会中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几乎每个人都企图出卖它来篡取利益,白想早已习惯这种风气。   她之所以不说,也是因为她太傲慢。   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告诉别人。   曾经有段时间,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病态的,是不正常的,是像医生们说的那样,‘在长时间和病魔作斗争的过程中,心理出现了一定的扭曲’。   但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彻底明悟这种‘病态’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这种怀疑就以千倍、万倍的幅度转化为了极致的‘自信’。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傲慢,她不可能凝聚出那样的意志去撬动身体,也就不可能成为地球唯一一个精神层面的异能者,以思想力量干涉现实。   她的傲慢并没有错,她根本不需要质疑自己。   白想对自己的认知是极深刻的,正是因为明白这些,她才会从一开始就容忍白竹清留在身边。   也许那时的她是带着嘲弄,带着期盼在看待妹妹。   她想知道‘这样的病态感情能坚持多久’、‘当她发现我并非白念蝉转世,也并非完全是她思慕的想儿姐时会是什么表情’。   但白竹清多次打破了她的这种期盼。   方方面面,这个女孩都只展现出了对于她的纯粹的慕恋。   白想不在乎世俗观念,她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也许在白想穿越之前,这份感情还只是衍生于恋母情节,但在白想穿越之后——当白竹清察觉到那些区别之后,它立刻就大大跨越了一步,让一个女孩对另一个女孩产生了最致命的好奇心理。   然后她就开始越陷越深……大概率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真正将这种感情转化掉的。   那……这是白想根本没有见过的东西。   纯粹的痴缠与爱恋,真的能够修成正果吗?   前世,社会上的每一种声音都在嘲笑这样的东西。   白想没有笑过。   那她觉得白竹清也不该被嘲笑。   她必须承认:当白竹清在大街上不顾一切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的时候,她的心是有触动的。   但还是有抵触。   还是有不安。   她会觉得这也太过巧合了……她自诩不会对任何人动心,无论性别也无论优秀,所有的皮相与灵魂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因为从前世起她就只看得起自己。   那为什么偏偏会有‘白竹清’呢……   偏偏是这种纯粹的情感,最该被世俗嘲笑的东西……也是唯一能让她产生共鸣的东西,这安排未免太巧合了,她甚至要怀疑冥冥中真的有天道存在,就是故意要安排一个这样的女孩来乱她道心。   那我还要拒绝她吗?   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倘若我求道有成,回顾今天,我会说出‘她犯下的唯一过错就是她爱我’吗?   当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白想就知道,她必须要再跟白竹清确认一些东西。   那种纠缠的悸动。   喂药后曾出现过的……清醒时又会怎么样呢。   她得确认清楚再做决定。   于是一切便水到渠成的发生了,姐妹二人的影子在这一刻凑近、交叠……影中的黑暗都阻止不了她们感受到彼此剧烈跳动的心,在这种悄无声息的痴缠中她们都在被对方侵蚀,并重新认识到自己的感情,重新转化成新的自我。   这就结束了?   分开的那一刻,白竹清下意识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是极为新奇的体验,虽然只是浅尝即止,但也足以让她领略到触及灵魂的美妙滋味。   “感觉很奇怪……”   她听到白想发出低低的呓语。   姑姑感觉不好吗?   少女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和人接……过,我是不是太缺乏经验了?我让她感到不满了吗?   “但是还不错。”   白想低头,看到的就是白竹清忐忑不安的白嫩小脸。   她顺应本心夸赞了一句,追加点评道:“有一点甜。”   轰!!!   白竹清直接红温,她感觉自己脸蛋的温度能烧开水了。   “别耽误时间了罢。”白想撇下她开始翻箱倒柜。   “还要去救人……过来跟我一起找,别在那发呆。”   哦……哦!!!   心里赶紧应承一声,白竹清迈动步伐跟着白想,帮助她把各种柜子抽屉翻的乱七八糟。   过程中她一直在偷偷观察白想,心想她刚才那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她没说那代表什么……但她还愿意亲近我,这是否说明她已经算接纳我了呢?   我……我在外面说的那些话已经算很直白了,她这样都愿意和我做……做那种事情……是不是说明她不反感呢?   我们这样算是开始了吗?   白竹清非常想找白想问个清楚,但她又不敢,害怕得到的是另一种答案。   这让她想起了前段时间翻阅书籍时看到的案例——故事里的女孩就是因为害怕失去才一直到死都不愿意告白。   因为不说清楚,她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留在对方身边。   但如果说清楚了,纵使一时是在一起了,但一辈子太长,一生太久,她害怕两个人里会有谁在将来变心,那就势必要决裂,要彼此分离。   白竹清的心思有些太好猜了,至少在涉及白想的时候,她简直是一切想法都挂在脸上。   白想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妹妹,没说什么,从床底下拖拽出一个和房间风格不搭调的黑色箱子。   非木非金非塑料,这玩意用的还是一种新型材料。   看到这东西白想就懂了,里面装的应该就是镇妖司给她存的装备。   有密码……   唔,余河没告诉我密码是什么……   想了想,白想输入‘10544’,这是她在镇妖司内网系统里的身份编号。   箱子发出‘啪嗒’一声脆响,上半部分自己弹开,展露出里面存放的东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剑鞘。   和箱体材料类似的材质,摸上去有一种磨砂质感。   白想将剑鞘起了出来,拔出‘非想天’插入其中,顿有一种严丝合缝、浑然天成的奇妙感觉。   应该能抵抗更强的冲击……专门为我制作的吗。   随手把剑放在床上,白想继续拆包装,很快把所有装备都拆解出来。   它们分别是——   一支大口径、一眼看上去就很具美感的科技手枪。   一支号称能切换穿甲弹和爆破弹的自动步枪。   一把能通过按动开关启用振动功能的战术匕首。   一套和‘黑水蛇MAX’差不太多,但具备更多护具套件的科技战衣。   还没完……   如果只有这些的话白想并不会觉得意外,但对此刻摆在床上的这套衣服,她实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这是一套仿古袍裙。   淡青做底色,配有白金和绿色纹路妆点……整体风格要更加简练,袖子更短,却保留了足够的裙摆长度。   青色腰封、白色金纹长靴这些都还算正常,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它的‘内衬部分’——那居然是一套更加贴身紧致的黑色连体衣。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这件连体衣的材料摸上去就让人觉得非比寻常,如果不是它的颜色足够深邃,没有什么透肉成分,白想很怀疑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看说明书——哦,原来是专门为贵族女性所设计的贴身战衣。   同样具有耐高温、防水、防弹、防辐射功能,相比战术服装更加灵巧轻便,贴身穿戴在袍裙下面隐蔽性够强,能够让刺杀者产生一定的误判。   白想仔细阅读说明书,得知这套名为‘流水行云’的高科技女款战衣出自玉京名家之手,那件薄薄的连体衣单论防弹功能居然还在常规战术服装之上。   那这东西我不需要。   白想拿起那件黑色连体衣,转头用质询的眼神看向妹妹。   白竹清一愣,赶紧抱起旁边的厚战衣,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这是不好意思?   白想刚要说话,白竹清便认真说道:“姑姑待会是要去找人?”   “不错。”白想点头,同时走到窗户旁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这安全屋距离余河等人藏身的位置非常近,她能直接从这里看到那座食品加工厂的周边情况。   她是确认过周边车流状况的,一切正常,行人也没有怪异举动,这说明余河等人还没有暴露位置,不然她才不会慢悠悠的在这里研究装备。   “那姑姑是打算把我留在这么?”白竹清又问。   白想没说话,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座安全屋很不错,本身是高档酒店,下面的安保也很严密。   最关键的是她不知道镇妖司动用了什么手法,她刚才摔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那不是木门——里面应该是包含了一层厚重金属,甚至连周围的墙壁天花板都有那种金属物质,白想估计这里甚至能抵御导弹轰炸。   那把白竹清放在这里就是最合适的了。   先把余河等人接出来,再来这边找白竹清。   “那姐姐应该穿更好的。”白竹清看向那套更加轻薄华丽的衣服,眼里只有冷静和理智。   “都这种时候了……当然一切是以效率为先。”   她说的也对。   想到自己在外最好还是扮演‘传统派’,白想没再坚持,把黑色连体衣丢在床边,直接开始宽衣姐带。   白竹清:!?   不……不是去盥洗室再换的嘛?   “节约时间。”白想飞快把衣服脱光,对着妹妹伸出手,“把它给我。”   她的身体背着窗户,黄昏光晕照射下来,让白竹清只能看到光晕下的酮体轮廓。   脑袋发懵,白竹清愣愣将连体衣递给白想,再看着她将连体衣套上——这下曲线更明显了。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衣服?怎么会有这样的效果??   白想迅速将连体衣和袍裙穿好,心想这百分百是桃朔华的恶趣味。   便宜师父曾对她吹牛,说这种坚固防御和美观的衣服是存在的,等回去玉京要好好给她购置一柜。   而桃朔华贵为熯天道主的女儿,自然也有渠道购买这样的‘战衣’。   还好,她还算是有良心的,还多放了一件常规战衣给白想选择。   但她一定没想到白想还多带了一个人来安全屋。   换好衣物后,白想将散落的白发用一条翠绿发带扎成马尾,振振袖子佩上长剑,一股雍容贵气顿时混杂着英气散发出来,让白竹清在旁边看呆了眼。   尤其是那连体衣……它上面的部分一直蔓延到白想的脖子,把袍裙暴露出的皮肤包裹的密不透风、严严实实。这种保守和严谨反而强化了白想本就具备的凛然气质,她看起来简直太完美了!   “你知道姚庆远的更多信息吗。”白想拿起靴子检查起来,顺势问了一个问题。   基本上,发生在赤龙道的一系列事端都可以视作是这个人作祟,但白想对他缺乏足够的了解,想看白竹清知不知道。   反正白竹清平时喜欢看闲书,问她没准会有收获。   “我连他的年龄都不清楚呢……”白竹清语气有些遗憾。   “对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流言!虽然很快就被删除了……但确实有不小的可能!”   白想顿了下,“什么流言。”   “姑姑知道当今天家是怎么继位的吗……?”   白竹清左右看了看,无比小声的对白想道。   白想盲猜:“子承父业?”   “是!”白竹清用力点头。   “上一代天家是这一代天家的父亲,这毋庸置疑!”   她跟我说这些废话是什么意思。   白想转头看向妹妹。   难道是说……   “但上一代不是这样的。”   白竹清语气放的更低。   “传说……上一代天家继承位置……就是……上上代天家是他兄长……”   哦……   白想心思转了一圈,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   难怪姚庆远会想要造反。   从思索中回神,白想拿着靴子刚想穿上,抬眼便看到白竹清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脚。   也确实。   这连体衣虽然不是丝袜,但穿在脚上的效果却很类似。   连手感都类似,都是那种丝滑的质感。   所以——   “要摸吗。”   “啊?”   白竹清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问你要摸我的脚吗。”   白想定睛看向妹妹,用很是平淡、很是严肃的语气对她问道。   “姑姑……!?”   白竹清像是被震撼了一样,愣在原地缓不过来。   “你想的话,就可以摸。”   白想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才是最合适的,只能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如实表达。   “只有你可以。”   “所以……”   她微微低头,垂落的发丝遮盖住表情。   “……你还想摸我的脚吗。” 第九十五章 暴怒(二合一)   离开安全屋,白想从后门行出大楼,不顾安保惊艳的注视,抬头看了眼上方高层。   她和白竹清并未多做什么,除了那个吻,一切话题、交流都是在寻找和替换装备的过程中进行,加起来只有七八分钟。   但感觉确实是不同了,就连眼中的世界,那一花一木都不再相同。   甩开袖子,白想迈步过了马路。   网络新闻迟迟没有发布针对自己的追缉令,这意味着徐哲也在投鼠忌器。他应该是误以为自己身边有项娴派遣的人手保护,而且实力必然比周靖安强。   他当然会这么认为,因为换成任何人在徐哲的位置,他们都不愿意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剑士能轻松干掉两位丹境。   这意味着赤龙道暂时不存在可以威胁白想的力量,她根本不需要玩偷袭和潜入,直接进入食品加工厂找人就是。   当然,这里也存在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南陵王府格外看中她这个猎物,不但会派遣专门的团队来赤龙道,配合徐哲对她展开抓捕,还会故意设下一些陷阱等她上套。   但没关系。   一定有些事,是他们不曾预料到的。   而在楼上,安全屋里,白竹清也套上了那件紧身战衣,正在窗帘后偷看白想的背影。   少女的目光中是似水柔情,她畅想着解决问题后迎接对方归来的场景,不自觉的嗓子发痒,捂着嘴唇咳了几下。   嗯?   少女怔然,缓缓将手掌抬起观察。   掌心中央是一片猩红。   她愣了一下,却感觉有更多在从喉中涌来……   白想此时已经看到了那座工厂大门。   大门口站着两名穿安保制服的人,一个嘴上吊着卷烟,吊儿郎当的靠在闸门上,另一个则在应付两名黑衣督查,看表情动作似乎认识他们。   “邵头!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没见过那些暴民!”   老贾在南丰食品加工厂已经工作了将近二十年了,他很重视这份工作,尽量应付着来自鹰犬的刁难。   “没见过?那你怎么不给人进去搜呢?”   问话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大盖帽督查,他的眼窝较常人深邃,嘴上吊着一根雪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神情上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相比督查而言更像个痞子。   “这!”老贾看了眼蹲在墙边的一排社会青年,却是一时答不上来。   他倒是想说……他不可能让这些混混摸进工厂‘找人’,尽管他们一口咬定这次是受了‘邵督查的命令’,但谁不知道他们撒谎的本事,这种事他根本做不了主。   但老贾也知道,这不是邵然想要的答案。   “这件事是我不对。”思考一番,他选择对面前高大的警督弯下脊梁,脸上习惯性挂上谦卑的笑容,“我真不知道……他们平时太胡闹了……这……我要是知道是邵头的意思,那肯定不会把他们拦在外面……”   “嗯……”见老贾服软,邵然脸色好转不少。   说实在的,对于突然接到的搜查令,邵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这并不耽搁他把命令一层又一层的分包出去,最后自己摘取果实。   比如这些让寻常百姓避如蛇蝎的家伙们,这可都是他的得力獒犬。   他们要的并不多,邵然什么都不用支付,只要在他们干坏事的时候闭一只眼,足以让这些人对他感恩戴德。   “还不开门!”   领头的混混——那个将头发染成鲜红色,还在鼻子、耳朵和嘴唇上穿上金属圆环的家伙顿时站了起来,很是神气的指挥老贾。   “今天邵头在,不跟你计较!”   “不然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是是是……”老贾还是谦卑的笑着,赶紧跑到保安亭里取出钥匙,插入开关中用力扭动。   嗡——   闸门缓缓升了起来。   哈!   混混们发出一阵欢呼,这是因为他们知道,今天又可以披着虎皮劫掠一场。   南丰厂啊!这可是北区两座最大的食品厂之一,据说老板很是有点关系!   但那又怎么样?   在‘邵然’面前,在督检司的权势面前,那所谓的关系就像是用茅草搭建的城墙一样,推上两下便要倒了。   这些人摩拳擦掌,幻想着这么大的厂到底能榨出多少油水。只有红毛不屑的看着他们,不时将目光瞥向邵然。   邵警官还是那副悠哉的模样。   这些蠢货,他们根本就不懂,这次最大的收获并非能找南丰讹诈,而是借着这个古怪的任务和邵然真正搭上了线!   他畅想起来,自己是否能借机进入督检司当差。   哪怕只和那老头一样当个看大门的,那也算是登天了哩!   ……从畅想中回神,红毛却发现身边的气氛有些不对。   闸门已经完全开启,但却没人急着往里面冲。   所有人——包括邵然在内,他们都愣愣看着马路对面,不少人甚至露出痴傻的表情,连口水流下来都顾不上擦。   什么情况?   他们在看什么?   红毛回头,终于瞥见那道走来的人影。   淡青和翠绿交织。   金线和白云并存。   纤细的身躯被内衬和腰封紧密包裹,裙摆飘荡不失魅惑,隐现的黑色额外透出一分神秘。   纯白发丝竖在脑后轻微晃动,剩下的白发朝两边分开,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冷俏容颜,以及她眉心中间的血色竖纹。   迫近的女子面容沉静,左手按住佩戴的长剑,右手横过来按住剑柄。   她在走来。   一举一动都在诠释‘风华绝代’。   红毛没上过学,他贫瘠的词汇不足以支撑他概括这陌生女子的美,他只能说——仿佛人世间最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对方身上,他甚至愿意付出一切,只为探究那份神秘……   唰!   寒光一闪。   怎么回事?   红毛回头,发现墙壁上突然泼洒了一串血迹。   夕阳将他们的倒影投射在粉刷表面,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影子掉下了脑袋,而他眼中的世界也迅速变得天旋地转……   “你……你是白想!?”   眼睁睁看着这可怕的少女二话不说,上来就拔剑斩杀了所有混混,邵然只感觉汗毛倒竖,一边拿手护着脖子一边质问:“你……你敢妨碍督检司办事!”   白想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挥出一剑,好像泼洒出什么无形之物……那逃走的年轻安保便被竖着一分为二,大片血迹泼洒在地上。   “你……!?”   邵然的危机感更加沉重,但还没等他伸手去摸腰间的电锏,一道寒星便直直刺入他的胸膛,平着将他的脊骨刺穿,锋尖从他后背穿了出来。   “你是督检司放在北区的负责人?”   白想略微倾斜持剑角度,让邵然双脚受迫离地,顺着剑刃滑向自己。   “我是……你到底想干嘛……”   邵然忍着剧痛勉强作答。   他不敢沉默,因为他真的很怕白想会不由分说把他杀了。   “是就好。”白想点头。   “等——”   噗嗤!   邵然心里顿觉不妙,张大嘴巴想要求饶。但剑锋已经瞬间切换成竖直,白想根本没有发力,仅凭剑刃自身的锋利就刷的一下将邵然胸膛脖子和颅脑切开,犹如某种妖潭怪物——‘开颅人’一般倒了下去。   但是这还不是结束。   邵然茫然的悬在半空,低头盯着自己的尸体,下一刻却猛地发现那双金瞳再次盯住自己,还探出左手朝他抓来。   他不过是养神九段的修为而已,魂魄也是孱弱不堪,根本躲不掉白想的摄拿,被她一手掐捏住残魂,直接炼了化作养料。   拷问太麻烦。   我还是自己去你的记忆里找吧。   微微闭眼,白想飞快体悟着这缕残魂中包含的记忆。   这种技巧她已经逐渐熟练,刨除‘顶不顶饱’这项指标来看,乃是感知信息、发掘情报的不二法门。   一幕幕画面在白想眼前闪过,她看到了邵然接打电话,得到搜查北区命令的画面,更看到了邵然和一个戴金链子的男人喝酒,听对方透露‘昨天抓了个傻孩’的画面。   ‘金华舞池’吗。   睁开眼睛,白想抬头,看向远方屹立着的金华大厦。   “张督监。”她翘起嘴角。   “相比你的纵容,看来还是我的法子比较有效。”   她是定然要去那边一趟的,不过不是现在,还得先去接出余河等人。   无视了躲在亭子里发抖的老贾,迈动步伐,白想正打算往工厂里走。   轰……   但地面却突然震动起来,尤其是她踏足的位置,距离那个地方不到一米,水泥地面猛地开裂、喷发,就像地底埋藏的烈性炸药爆炸了一样,顿时掀起大片烟尘。   一些鬼祟的黑影趁机从地下钻爬出来,仔细看,它们一个个身高接近三米,外形类似曾在一中门口刺杀陈静的蜥蜴人战士,发达的肌肉包裹着短粗畸形的爬行类脑袋,发红的眼瞳来回观察,似乎在寻找白想的尸体。   “原来是躲在下水道里。”   上方传来白想的声音,怪物们抬头,目睹她只身漂浮在半空,别说受伤,就连一片裙摆也没损到。   “生化战士也会有魂魄吗。”   白想维持着先前的站姿,表情不变,只用一双金瞳俯视着它们。   轰!   突然——半空中爆出一道雷鸣巨响,白想瞬间突入怪群之中,抡圆臂膀挥剑劈斩。   这一次,她特地用了更加粗犷的凝炁技巧,为的就是削弱切削力,强化破坏力,包裹炁煞的‘非想天’在临近那只蜥蜴人时便将它的脑袋绞成血沫,并带着这股可怕的力道狠狠掼在水泥地上。   神鸣剑:掼地之花。   嚓!   地面顿时出现了一道菱形切口,不到半秒后更大的震动伴随席卷的剑炁朝四周蔓延,犹如从中心盛开的花朵一般,将纳入范围的物质……不管是悬空跌落的蜥蜴人战士还是那些散落的碎石,所有的东西——一切!都在可怕的绞杀中被绞磨成粉。   pa!pa!pa!   立足自己造成的巨坑,白想听到一阵掌声。   她站起身子,看到一个身穿橙黄道袍,胸前佩戴一八卦道盘的老者悬浮在头顶,肩挎佛尘,身后背着一把银色剑格的古朴宝剑。   “好!好!”   老道人眯眼看着白想,目光着重落在她被近身衣包裹却凸出的锁骨上,眼里闪过淫邪的色彩。   “十七岁,半步丹境!”   “徐哲那厮……他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老道人越看白想越是喜爱,只觉这白发少女真是天灵地秀,无论容貌、姿态、气质、精神皆为世间罕见,忍不住一甩手中佛尘,问白想道:“你可愿来王爷麾下?”   白想盯着他的眼睛:“你是姚庆远的人。”   “不错!”老道人点头,抚摸长须,脸上浮现傲然神色。   “王府执事,想女称呼我为‘尘叔子’即可。”   “想女怕是不知道,王爷对你可是挂念的紧啊……”   白想蹙眉,环视四周,隐约感觉到有越来越多的‘不友善气机’在朝这边汇聚。   “看来你发现了。”尘叔子炫耀般轻笑一声,“那四人本来就是诱饵。”   白想没回话,他接着又道:“你们杀了周靖安,确实厉害!放在眼下的赤龙道也能逍遥自在!但可惜你是有牵挂之人……无论是那白盛举还是你的一众师弟师妹,就连这几个非亲非故你都放之不下,又怎么可能逃掉算计?”   “早晚也是要遭此一难!”   “不过说实话,你能这么快上钩也是意外之喜。”尘叔子后仰,“我还和徐大人讨论过此事,他认为你不会到这里来,要引爆‘洗髓丹’里藏着的‘神离’,逼你去学校救孩子呢……”   嚓!   他猛地后掠,却是闪开一道无形剑炁。   目睹上方的楼房水泥被平滑切入,出现一道深邃切口,尘叔子回头骂道:“真是烈性子!”   “你也不要自己支撑了!赶紧!把配合你杀周靖安的同伙叫出来罢!”   他悬在半空,简直是摆足了高人姿态。   但直到越来越多的生化战士从大地凹陷的缝隙里钻出,甚至远方还传来了呼啸的警笛,白想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什么意思?   尘叔子愣了。   按照规划,这样肯定能把项娴安置保护她的神秘高手给揪出来,这样就不怕打到一半对方突然冒出来带她逃跑……但怎么这种时候了还没动静?   人呢?   那人不是要保护她么?   不怕我突然出剑将她斩杀?   环顾四望,尘叔子搜寻着那‘高手’的踪迹,看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反倒是下方传来一阵‘哀嚎恸哭’……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他低头一看,瞪大双眼,竟看到从残骸断壁中涌现出大量残破的人类虚影……有男有女,有青年有少年,它们在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下朝白想飞去,统统汇聚在她的剑器之上!   这是什么邪法?   那是灵魂?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   呼——   尘叔子头皮轰然炸裂,抬手将佛尘往前一丢,拔出身后长剑朝下劈斩。   铛——!   砰!   半空爆出一声雷鸣,尘叔子被从原位狠狠撞飞,身子砸穿了南丰厂房的门面大楼。   混账!   不到一秒,他红着眼睛从缺口飞出,除了有些灰头土脸倒是无碍。   “出来!”   周身荡漾起浩然紫气,尘叔子摘下八卦阵盘,当做盾牌一样举在手中。   “贱人!”   “出——”   “我躲了吗。”   后面?   怎……   轰!!!   又是一声巨响,飘荡的烟尘缓缓散开,尘叔子却是面颊朝下,被白想掐着后脑按在地上。   散开的剑炁如第一次一样将围拢来的生化怪物绞杀殆尽,白想仔细感应气机,确定周围应该不再有敌人的援手。   是只有这点力量吗。   还是说,有更多的力量被派去执行徐哲的计划,他们都聚集守着茂许还有乐莹的中学?   这人确实也是丹境,但也就比周靖安和同伙联手强出一线吧,白想不打算跟他啰嗦,掐着他的脑袋抬起——掼下——   轰!!!   抬起——掼下——   轰!!!   抬起——掼下——   轰!!!   如此重复了整整九次,一直砸的尘叔子整副面容血肉模糊,连呼吸都漏风,白想才手指用力,直接捏碎了他的脑壳。   神魂加持,看到一缕残魂从其尸骸中飘飞出来。   白想自然不放过它,摄拿过来,吞噬滋补的同时提炼记忆,想要知晓敌人的详细情报。   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掠过,她看到徐哲,还看到张道明、黄迁……这两人因为不服他的控制都被打晕,暂时囚禁在南部军营。   居然没死?   是因为定北道黄氏的背景吗。   都跟人造反了居然还在谋求后路,这位徐大人,好像和王府不是一条心啊……   白想继续提炼记忆,接着又看到一年轻道人,一女性道人,一身材矮小的孩童道人。   此三人皆是穿着和‘尘叔子’一般无二的橙黄道袍,背负长剑手持佛尘,一眼便知是同宗同源。   都是丹境?   算尘叔子在内四个丹境,如果周靖安和帮手没死就是六个。   足以毁灭小国的力量,姚庆远还真是够重视我的。   一边翻看记忆,白想一边在思忖接下来该怎么救人。   她得到了极其重要的情报,一方面是发现了‘连锋’被关在金花大厦,另一方面,‘洗髓丹’终于借尘叔子之口展露狰狞——其中赫然裹藏着妖潭‘神离’!   这鬼东西!果然是出自王府之手!   那他们和妖仙道也有合作了。   白想眯眼。   王府。   道军。   妖仙道。   正我道。   敌人汇聚的力量如此强大,师父在齐云道真的顶得住吗……   有些烦躁,因为掣肘实在是太多了。   这里有妹妹、连锋、余河等人。   那边有白茂许、白乐莹,还有容纳众人的神鸣道场。   项娴那边她也担心……这诸多情绪汇聚起来,白想呼吸有些粗重,总感觉有什么桎梏横在头顶,犹如身在卵鞘中的蝉儿般不得挣脱。   忽然,她动作停顿。   而在她的脑海之中,一段残碎记忆正在播放。   黑夜,那建筑的轮廓是神鸣道场。   主视角悬在半空盯着建筑,口中问道:“确定给她打进去了?”   “那还用问?”   旁边窜出来另一个声音。   “这地方连个凝相都没有,还能出什么变故不成。”   “可别打错了。”   尘叔子的声音说道,“目标是那大房的长女,她们可都是八、九来岁……”   “错不了!”   对方嬉笑,“就她一个妖血浓郁的,我怎么可能将人认错?”   “那就行。”尘叔子应声,喃喃说道:“说是从白念蝉尸骸中提取的‘宝物’,但用在其他人身上都不理想,只要情绪波动激烈一点就会暴毙。”   “这孩子会怎么样呢?”   “真是令人期待的发展……”   轰!!!!   大虞北区,所有人或是站在街上,或是站在建筑里朝外眺望,无一例外都听到了一声雷鸣巨响。   抬头望天,整个北区乌云汇聚,一道道紫蓝色的雷电在其中盘旋,更有极细小的金色电光在挪腾跳跃。   咔嚓!一声,巨大的雷电劈中金华大厦,犹如一柄锋利的‘雷剑’,竟然斜斜将高楼切削下一角,大量碎石残骸朝下跌落。   下方的人群发出尖叫,这才后知后觉的开始逃跑。   “造孽啊……”   南丰大门的断壁后面,老贾颤巍巍的爬了出来,看着雷云摇头叹气。   “唉……”   “造孽啊……”   滴答、滴答。   晦暗的天空开始下雨。   雨越下越大,如布幔一般将整个道市遮蔽起来,再也透不出一丝阳光。 第九十六章 改变(二合一)   雷剑落下的时候,连锋正在房间里研究世忧帮给他送来的手机。   他迫切想要知道外界的情况,心里对这种时候自己居然不能在道场里一起应对感到万分自责。   然而下一秒他只觉房间在震动,一缕狂风带着零散雨水扫在他脸上。   茫然抬头,连锋惊讶的看到房间的半边都塌陷了。靠近窗户的那一角就像被暴力切削下来一样,一眨眼就已经滑落下去……他还听到下面传来一阵惊叫。   眼前一花,陡然出现白想的身影。   “大师姐!?”   连锋赶忙站起来,刚想说话,却见白想朝他探出五指,他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被某种力量裹挟起来,被她揪住胸口衣领,拎小鸡一样带着临空急飞。   这这这什么情况?   连锋是很想出去不假,但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体验。瞪眼间能看到高空景象在下方飞掠,他只能自己用双手掐住一些布料,免得从这件衣服里滑脱下去。   抓着连锋飞掠进南丰食品厂,白想毫不客气的搜寻着每个角落存在的气机,迅速锁定一座年久失修的废弃厂房,从破裂的天花板降落进去。   “你……”迎接她的自然是余河、曹川震惊的目光。   这两人好歹都是凝相修士,哪怕看不到门口的冲突过程,对那连绵的巨响也有猜测。   本来还想着会不会是方大人派遣的援军到了,正在门口和人交手……但现在看来竟是白想?   “你能掠空?”余河嘴巴张的老大,“你是之前故意瞒我?”   感受气机、利用气机,以及掠空都是丹境的标志……余河有点搞不清状态,不是我之前那个凝相境的队友呢?   之前看她在齐大出风头,隐约有了凝相‘小无敌’的风姿风貌,这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一转眼又有提升?而且提升还这么大?   “我没瞒你。”白想阴着脸轻声说道,“我现在也不能自由掠空。”   炁道的丹境和剑道的丹境是不一样的。   她现在丹境到底是还没功成,尽管在很多方面已经超越了剑道丹境,也能以剑炁强行托举自己掠空飞行,但她就是有一种感觉,真正的掠空不该这么麻烦费力。   “麻烦我已经清理掉了。”   “带上人,去安全屋。”   心急妹妹是什么状态,白想给他们吩咐一句就没有再管,直接抓着连锋拔地而起,不一会儿就飞回了酒店大楼,直接切削开隔壁的窗户,从隔壁房间进入高层走廊。   旁边自然就是安全屋了,她松开连锋,快速输入设定的密码,拉开门就看到白竹清倒在窗边地毯上,一边颤动还在一边咳血。   二话不说,快步走过去,白想先取出一粒滋补的丹丸,在将丹丸塞入妹妹口中的时候直接用剑炁将丹丸绞碎。   如此吞咽下去便不太费力,她等待白竹清咽下大部分药力,手掌心也贴合在她的前胸,振劲瞬间透入人体。   神魂分体也拉拽出来当做参照,振劲探查到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神魂体上浮现出来,只有白想一个人可以看到。   情况很糟。   白竹清体内呈现出两套完全不同的心脉路线图,一套自然是在白想控制下完成的‘化炁图’,按照此法修炼下去不出一年定能成功化炁。   另一幅就简陋了点,能看出来是走的祖法,也就是和神鸣剑配套的心脉路线图,两幅图此刻产生了冲突,各种紊乱的心流在乱冲乱撞。   白想加大振决的力道,强行渗入第三股‘炁’,把两幅图的暴动都压制了下去。   但很明显这并非长久之计,她不可能一直贴着白竹清施展振决,这样也不治本,被压制的隐患只会在将来更凶狠的爆发回来。   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通过炼化的‘尘叔子’记忆,白想已经得知真相——这一切都是王府干的。   白念蝉死后,他们针对性研究了她的尸体。并从研究中提取出了某些‘成果’,可以用来强化人的天赋。   但是这种‘成果’还不够稳定,给人注射后只要情绪波动激烈一点就会全身经脉断裂暴毙。   那他们当然是不甘心的。   他们会很自然的再次想到神鸣剑道,再次想到白家。   毕竟你白家能出一个白念蝉,谁知道会不会出第二个呢?   实验总是不尽人意,这里的关键因素会是白家血脉吗?   是‘妖血返祖’呢……还是‘妖血显灵’?   所以很自然的,他们再一次的盯住白家,派遣尘叔子和另一名丹境,在八年前的那个夜晚潜入进来,将‘成果’以针剂的形式注射给了大房长女——白竹清。   这就是白竹清入道为什么会那般凶险的原因。   也是她为什么会同时觉醒‘妖血返祖’和‘妖血显灵’的原因!   返祖重心相,显灵重肉身。   白想猜测:显灵可能才是白竹清原本的天赋,而返祖则是那针‘成果’附带,它根本就不是白竹清的力量,二者冲突在所难免!   如何解决呢?   竹清入道是和我共同经历,当时神魂异能机缘巧合下直接入了她的身子,想要怎么改都无所谓。   但现在不同,异能却是进不去了。想要改动就得手动操作,这其中的凶险相当之大。   所以,需要有个炁道修士来给我练手。   白想抬头,看向连锋。   那股冰冷还有煞气,骇的连锋倒退数步,精神上差点出现幻觉。   “大师姐?”连锋身体抖了一下,“三师姐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总有种感觉,大师姐好像压根就没有把他当人看。   “你私自出逃,知不知错?”白想松开白竹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连锋。   她不关心连锋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以何种理由做出的选择。   错了就是错了。   要接受惩罚。   “我……”   连锋自觉无颜面对这番质问,低下头去,只把双手朝前一拱:“弟子但凭大师姐处罚!”   “抬起头来。”   “啊?”   连锋下意识抬头,迎面而来的是白想的手指。   没有接触,她悬空点在连锋眉心,以‘玉神点灵法’的路数做基础,一缕剑炁顺着灌入进去,强行在连锋体内贯穿游走。   这——!   连锋痛的说不出话来,瞪大眼睛浑身脱力,但就是没有办法直接倒下!   白想手指好似延伸出一道无形炁劲,直接联通了他的内景心脉。   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好像一尊提线木偶!连心流运转都不受控了!   白想才懒得管他好不好受,剑炁以最快速度在连锋心脉中流转一圈,就硬是用暴力打通了他还没练到、暂时处于闭塞的脉络。   化炁入门最难的就是内景循环。   难,难在每个人的内景循环都不一样。如果是正常教导,光靠连锋自己领悟,十年八年都不一定成。   但现在不同。   白想心里窝着火,加上连锋犯错在先,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肆意用他做小白鼠,用自己的剑炁代替他的心流力量,在他周身脉络里不断循环疾走,尝试找到一套可行的循环。   不需要有多精妙,只要循环能成立就足够了。   这种暴力对待自然在实验体身上延发剧烈反应,连锋立刻开始口鼻渗血,全身皮下浮现淤血——这是部分脉络血管承受不住剑炁冲刷,直接在过程中被拉爆了。   找到了。   白想双眼突然爆出亮光,神魂分体上,一套崭新陌生的循环图被构建出来。   这是连锋专属的‘化炁图’。   这小子运气不错……是因为也修炼了神鸣图的原因吗。   不枉费我先去捞他。   但你最好挺住了。   因为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取出丹丸,分别丢到自己还有连锋口中,白想眯眼,眉心的火焰竖纹越来越亮。   这是‘玉神’高速运转的标志,在她入微精妙的控制之下,连锋体内的剑炁力量开始引导他四散逃窜的紊乱心流,强行要将它们梳理成一股,并按照‘化炁图’的路线开始运转。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做这个实验。   待会在白竹清身上,她也要做类似的事。   但这种痛苦不要问也是极强烈的,连锋直接痛的惨叫,到最后干脆昏厥过去,只从全身毛孔中不断渗出血色的汗水,凭借神经反应在兀自抽搐。   行了。   在小白鼠身上验证了想法可行,白想又丢了一枚丹药到他嘴里,随后就没有再管连锋,转身跪下来抱住妹妹。   她将白竹清搂在怀里,右手贴着她的后心,左手按住她的正面胸口,两边振决同时发力,开始重复刚才的操作。   一开始很顺利,那些紊乱的心流在剑炁引导下逐渐被统合、归纳,眼看就要重新落入‘化炁图’的轨道,‘神鸣图’即将被彻底覆盖。   但突然——白想精神上感到刺痛,同时怀里的妹妹也颤抖了一下,喉中发出痛苦的轻吟。   神魂?   怎么会是来自神魂的攻击?   白想呆住,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白念蝉……   好你个‘妖血返祖’,搞了半天是这个意思?   难怪她会冲突。   这不冲突才是有鬼!   暴虐的情绪猛地加重,白想瞬间敞开神魂,近乎粗暴的灌入妹妹体内,果然感觉到有一股极为细小、但相当凝练的‘怨气’在心脉当中来回乱窜。   人是有灵魂的。   这一点,她自己,被‘非想天’和她吃掉的东西都能证明。   那白念蝉自然也有灵魂,这大概率是她残魂中的一缕,气息很弱,看起来也根本不具备任何神智。   白想尊重白念蝉,但这种东西显然已经不能说是白念蝉了。她虽无法在妹妹体内动用神魂异能但本身神魂也极其坚韧强大,立刻将那‘怨气’抓住一裹,按照习惯吞到神魂中进行炼化。   炼化过程很短,但她依然看到了一些记忆碎片。   死牢……自尽……被收买的狱卒……   完整的尸体……剥出来的神经网络……骨架被重新蒙皮作为收藏品……犹如驯鹿一般被挂在墙上……   轰!!!!   紫雷肆虐,仿佛映照着人的心境,白想脸色阴沉的可怕,极力克制才能保持冷静。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一直以来,她都在极力避免过度使用所谓的‘妖法’。   一把妖剑‘非想天’,食人噬妖。   一身妖法‘化元炁’,炼神修道。   ‘化炁法’落在别人身上决没有这么血腥残暴,还得是配合她的神魂异能,她的独特!才显得像是妖剑妖法。   这样的形容并不夸张,白想一直用谨慎的态度在约束它们,尽量不用它们造太多杀孽,以免心境会出问题。   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无所谓了。   我之所求,不过自身超脱,以及在乎之人的性命罢了。   倘若这些无法达成,那天下与我便不存在什么因果。   我之剑下,也再无一人是不可杀——   轰!!!!   十几分钟后,电梯门开,余河背着两个伤病号窜了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老贾,老贾怀里抱着曹川,一行人风急火燎的找到安全屋,一眼就看到连锋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到现在还是昏迷状态。   再往里,白想一个人坐在床边,床上躺着白竹清,全身盖在被子下面,只有脑袋露出来,脸蛋看上去已经有了点血色。   “长话短说吧。”白想抬手止住余河数不尽的咨询欲望,直接爆了个猛料出来:“‘洗髓丹’是王府手笔,他们和‘正我道’、‘妖仙道’都有合作,丹丸里藏有妖潭‘神离’。”   什么玩意?   余河大惊。   妖潭‘神离’有多棘手,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距离一中事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但他们都看过影像资料,明白那种妖潭一旦扩散开来会是什么场景。   而现在‘洗髓丹’却通过官方背书流通到了整座道市的各条支流!一旦引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事一直是道路司监管。”曹川皱眉,“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白想没有理睬曹川,而是将视线放到两位伤员身上。   “这个有点娘的是‘顾轻语’。”余河放下人,很有眼力见的给她介绍起来,“他的来头也不小……至于这个则是‘蒋来’。”   “他不喜欢别人喊这个名字,你可以喊他给自己取的字,‘蒋逆行’。”   这字一听就没什么文化。   白想飞快在两人脸上扫过,估摸着‘顾轻语’应该就是群里的【轻语】。而这个‘蒋来’的风格则很像那位【仙子求踩头】。   都是那种无厘头风格。   “这下麻烦了……”   曹川没有管懵逼的老贾,自顾自的喃喃低语。   “神离已经渗入赤龙血管……那么多人,此事到底该如何解决?”   白想很强,疑似已经有了丹境。   这当然是好事情了……多亏有她,自己等人才能脱险获救。   但别说白想是丹境了,就算是神胎修士亲临,恐怕也对当前局势毫无办法!   毕竟是那么多污染源啊!   这段期间,吃下‘洗髓丹’的人不知多少!他们隐藏在正常人群里,占据其中极大数量,想要在爆发前全部找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就算真找出来了,他们也没时间拯救那么多人!   “这个简单。”   白想的声音突然飘来。   “把他们都杀了不就行了。”   曹川一愣。   抬头看白想,却发现她的表情很是平静。   “白想你别发疯啊?”余河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想说冷笑话来安慰我们,但这实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也发现了,白想没有陪他笑的意思。   “此事交给我。”   白想站起来,跨步走到门口站定。   “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你们守好竹清。” 第九十七章 杀戮(二合一)   距离一中两条街,赤龙三中坐落于此。   天色渐暗,现在本该是放学时分。但偌大校园里却听不到嘈杂,反而一片空荡荡的,只有偶尔才响起一阵凄厉惨叫。   听着惨叫声,躲在空教室的白乐莹和白茂许都不好受。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白想曾在一中的遭遇又重演了,颤抖中都在抑制不去联想惨叫下面是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惨叫声停息,白乐莹悄悄探出脑袋向外查看,走廊上还是看不到人。   三中和一中一样位于市区,这里不像郊区学城地广人稀,地皮还是很值钱的,因此这些学校都会将主教学楼建设成‘回’型结构,节省面积的同时中间那块地还能作为第二操场。   白乐莹在自己门前的走廊上没看到人,只看到几具可怕的残骸。但她盯着对面走廊,却是能直观看到有一些血腥骷髅在走动游荡。   这岂不是真和想儿姐的遭遇一样了吗!?   迅速把头缩回来,白乐莹捂着小胸脯呼吸粗重,感觉整副身体都在恐惧中不听使唤。   “别担心。”白茂许缩在桌子下面,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照亮他的冷静面容,“现在信号网络还没有切断,学校贴吧里冒出来大量求助信息,我们一定能获救的。”   “你报警了吗?”白乐莹问他。   “早报了,但电话占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也许是有其他人在报警。”白乐莹尽量往乐观的方向想,叹息一声坐下来,“希望他们快点来吧……”   “嗯?”与此同时,白茂许脸色微微一变,用更加低沉的语气说道:“他们可能不会来了。”   “茂许?”白乐莹抖了一下,瞪大眼睛抬头看他。   “发生妖乱的不止三中,不只是波及了初中部和高中部。”白茂许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而是波及了整个道市!……我查了所有学校的贴吧!里面都是求助信息!”   怎么会这样?   白乐莹一下就慌了,她印象中能记得的大小中学就超过十所,每所学校几千人,这岂不是波及上万?   “不止。”白茂许呲牙,“不是每所学校都像我们这么‘倒霉’,妖乱爆发的时候一个班级都没下课的。”   三中确实比较特殊,因为学校老师们总是试图追赶一中,所以每天放学都在和一中比晚——简而言之就是一中不放我们也不放!一定要比他们多学一会!   因为这种情况,导致妖乱彻底爆发的时候没有一个班级下课,那门口的铁栅栏门自然也不会开启,这就等于把那些怪物和诡异都关在了校园里面。   对于三中师生来说这自然是相当糟糕的,但换一种角度想,这也妨碍了脏东西出去,使得妖乱无法污染到外面。   然而却不是每所学校都和三中一样,很多学校在妖乱爆发时是开启大门的,甚至妖乱直接出现在涌出大门的队伍当中,这迅速引发了街区的混乱。   白茂许拿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他托了托最近才戴上的眼镜,看到好几张从高处拍摄的街道照片,道路上也是遍布血腥,到处都是那种狰狞骷髅在追杀人群。   那这是史无前例的大灾难啊!   他心里想。   一所所学校就像一个个辐射源,它们会迅速波及整个道市,赤龙道有那么多警力去应对吗?   白茂许不知道督检司有多少人手,但怎么想也不可能够,那就只能指望赤龙军了。   可……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小时了,真要动用赤龙军的话,他们不该这么慢吧?   白茂许其实还有一个最糟糕的猜测没有给白乐莹这个姐姐说,那就是他怀疑整个赤龙道已经被放弃了。   为什么妖乱的原点都是在学校?是以学校为主朝外扩散?   如果没有得到过提示,他可能半天想不清楚。但白想是提示过他‘不要服用洗髓丹’的,他立刻想到是这赐下的丹丸蕴藏问题。   那这也太阴毒了吧?   利用学校是集群管理的空隙,利用这种制度上的缺陷下毒!   是妖仙道吗?   从各大贴吧采集的信息看各地都没有赤龙军驰援,是否是道路司觉得污染已经不可能清除,决心要放弃赤龙道了?   自从九州三十六道的制度被确立,白茂许就没听过有哪座道市会被妖谲攻陷,他实在怀疑自己的想法,宁愿期望是自己太幼稚、太无知,把局势想的太糟糕了。   “我们出去吧。”白乐莹突然对他说道。   这下轮到白茂许瞪眼了:“你疯了吗?”   “躲在这里不是等死吗?”白乐莹摇头,“那些东西力大无穷,教室门根本拦不住它们。”   刚才看对面走廊的时候,她发现有些血骷髅会毫无征兆的砸开门闯入教室。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教室里有动静惊动了它们,还是它们会自发这样探查,但她很担心走散了的乐队伙伴,她还是打算去找她们。   “我不想去。”白茂许无奈的从桌洞里钻出,“但……谁让你是我姐姐,而我又是男子汉呢。”   他这小胳膊小腿说这种话,放平时肯定显得滑稽,但白乐莹此时却很是感动——她知道这是弟弟豁出命来陪她冒险。   轰!   突然!教室中央发出巨响!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转头观望,却是一名穿橙黄道袍的稚龄孩童踩着水泥块从吊顶砸落,以一个近乎‘蹲坑’的姿势落地后缓缓站起。   “两个蠢货。”孩童开口,发出的却是尖锐女声,“也不想一想为什么没有骷髅到这里来。”   道袍孩童身后背着一把银格长剑,一双眼睛冷漠无情,白茂许和他对视只感觉身体如坠冰窟,二话不说就拉住白乐莹往外面跑。   但刚把教室铁门打开,两人就停顿畏缩的退了回来。   像是跟着他们的步调,门外走进来一女性道人,也是穿着橙黄道袍,衣襟随意的用腰封扎起,露出胸前大片白腻肌肤。   “小帅哥想往哪走呀~”女道人也背着长剑,柔顺黑发披散着,笑眯眯的盯着少年,“你的冷静分析我很喜欢……反正你也没多久好活,想不想让姐姐帮你成为大人?”   “呸!”   白乐莹拦在弟弟身前,“妖妇!你们敢做这种事……玉京不会放过你的!”   “玉京……”女道人嘴角抽搐一下,和孩童道人对视一眼,双双仰头大笑起来。   果然,他们不害怕出声会把骷髅引来。   白茂许眼皮跳了一下。   这意味着此二人极有可能就是骷髅妖潭的始作俑者,甚至可能具备操纵那些妖物的能力!   考题严重超纲,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你们笑什么?”白乐莹恼怒的大叫,“有什么好笑!”   “因为玉京早就放弃你们了。”孩童道人轻声说道,“受重视的道市怎么可能轻易通过‘洗髓丹’?那种审核力度简直在说笑……”   “狗皇帝根本不在意你们的生死。”女性道人撩了下头发,“你们却还指望他救你们……这个难道不好笑么?”   “不可能!”白乐莹脸色瞬间惨白,“这不可能!”   “少说废话了吧。”女道人继续盯住皱眉沉思的白茂许,“本来就只是诱饵而已,既然引得我们露面,那死活其实也不重要。”   她伸手点点白乐莹:“‘稚生’,你要这个女的?”   “那男的给你。”孩童道人一点下巴,“吃快一点……刚才‘罗宏’那里传来消息,北区好像出了变故。”   “还能有什么变故。”女道人皱眉,“‘尘叔子’不是在那里守吗?”   “他失联了。”孩童道人说,“暂时不清楚是什么……”   话没说完,他面色猛地一变,立马举起胸前挂着的八卦阵盘做盾横挡。   铮——!   其他人只听到一声金铁交鸣,阵盘爆出一连串金红火花,硬是推的‘稚生’不断趟步后退,直接撞穿了他身后的墙壁,墙上出现一个人型大洞!   什……   女道人根本没看到攻击是从哪里来的,先是呆了一呆,随后面色也是狂变,立马拔出长剑朝右上方劈砍,中途犹如撞上一道无形气膜,两股力量在半空相持发出尖锐的鸣爆,然后她也顶不住力道双   脚离地,被那无形斩击轰飞出去!   轰!!   墙上多了一个嵌入的人影,下一刻才有两道白光从教室外墙上浮现。   那是天光从斩痕中透露进来,直指攻击源头来自何处。   白茂许和白乐莹眼前一花,那面外墙便又出现一道横切白光,上半部分墙壁朝内轰然垮塌下来,一道人影直接从半空掠入教室。   “姐!”两人惊喜,来人居然是姐姐白想!   不知道为何,看清白想的那个瞬间,不管他们心里有多少顾虑,那些焦躁情绪都被压制下来。   仿佛只要有她在就一定可以解决问题。   他们就是对白想有这种信任!   “狂徒!”   急变再生,白想刚落地还没站稳,紧随其后的,一名青年道人从缺口处也跳进来,气急败坏的拔剑冲来。   “铮!”   白想举起‘非想天’,两把长剑在半空交叠,金红火花不断跳跃,但竟不能撼动白想一步。   “她有神力!”孩童道人突然从洞口窜了回来,拔出长剑指着白想,“一起上!”   铮铮——!   他和女道人几乎同时冲向白想,白想架开青年道人的剑,手腕转动换了发力方向,从右侧下角朝左上方来了记‘挑峰撩斩’。   狂暴的剑炁拔地而起,两个橙衣人顿时感觉迎面吹来一股剑气风暴,只能临时从攻势切换成守势,橫剑抵挡,再被轰飞。   “她是从北区飞过来的!”   青年道人又回过气来,一边冲向白想一边大声提示同伴:“她的妖力……耗死她!”   冲过去又再被砸飞,旁边被击退的两人却双眼一亮。   没错……白想来的这么快,她肯定是从北区飞过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会具备丹境的修为,但再怎么积累,这种距离,她的力量也该枯竭了吧?   “澄水祈福,神妖借法!”   孩童道人竖起剑指念了句口诀,双眼一睁,瞄准白想:“去!”   哗啦哗啦!   玻璃破碎,一大群血骷髅顿时撞破窗户和后门,争先恐后的往里面挤,或是奔跑或是爬行,攻击目标直指白想!   女道人却也没有闲着,她先是挥出两道深紫色剑气攻向白想,随后慌忙从白腻沟壑里拽出一只小玉葫芦,拔掉塞子将其抛飞,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小玉葫芦挺像‘法宝’,但却没有迎风长大,而是维持原本那般袖珍的模样。随着女道人施咒它开始源源不断的往下喷水,水流在半空形成六条水龙,带着轰咆席卷向白想!   “澄水之盟,覆天之志!”   青年道人亦是竖起长剑,仿佛牵头一般率领着另外二人,顿时从三人身后紫色雾气中腾跃出一道黄水浪涛,共三道激流汇聚成巨浪,堵死白想最后的退路!   “姐——”   白乐莹见状想冲过去,被白茂许拉着摔了一跤,随后眼前画面就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堵住,再也看不到白想的身影。   呼——   但三名道人还不罢休。他们同一时间拔地而起,顺着诸多攻潮急掠向白想,俨然是不希望给她任何机会。   无知。   白想将神魂凝聚到双眼,再看那些凑近的骷髅,隐约却是能察觉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联系牵引在它们身上。   抬起‘非想天’,这把本命宝剑似乎也意识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止不住发出兴奋的嗡鸣。   她想干嘛?   三名道人面露疑惑。   然而下一秒他们却面色狂变——也不见白想切实做了什么,所有血骷髅便脱力一般朝她拜倒下去,一身血肉腥气如有实质的脱离了骨架,在半空中被某种无形之物顶出模糊的人脸轮廓,一个一个的飞掠钻入她手持的长剑。   什么东西?   被‘神离’影响的尸骸居然被她一招解了?   “火!”青年道人纵声疾呼,三人同一时间掐指施咒,叫那涛涛黄水燃起火焰,在半空中正和六道水龙撞在一起。   水火相遇,产生大量蒸汽雾流。   “风!”道人再呼,三人手印和口诀又变,荡起黄水席卷狂风,将所有蒸汽物流都锁死在白想周身。   然后白想跨了出来。   她根本不受那白雾影响,双眼冷漠看向三人,一身炁煞迅速在身后凝聚虚相。   炁煞无形,本该难以被肉眼所见。但教室毕竟太过狭窄,蒸汽、紫雾……这些背景正好将无形之炁凸显出来,让对面三人能清晰看到她的外相轮廓。   这怎么可能!?   三名道人具是无比惊骇的瞪大眼睛,因为在白想身后飘动的东西居然是……一道道的人类冤魂?   都是青春年少模样,这……这是被‘神离’杀死的那些学生?   他们不傻,顿时联想到刚才血骷髅化作人脸被白想长剑吸收的画面,心里只感觉毛骨悚然。   什么玩意……妖法之说竟是真的?   白想挥剑朝前横扫,卷起一道狂猛煞风,连带冤魂外相席卷而来,顿时包裹住最左边的女性道人。   “这是……啊!啊啊!!?!”   女道人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她很快就惨叫起来,全身爆出无数道细小切痕,仿佛每一道冤魂都是一道剑炁,故意用缓慢的速度将她千刀万剐。   “你——!”   孩童道人刚转过头便看到白想瞬间出现在眼前,他立刻举起八卦阵盘试图防御,但……   噗嗤——   剑锋从八卦阵中央穿心而过,一直捅穿他的眉心,从他后脑钻了出来。   白想冷眼看着此人,放开对‘非想天’的所有束缚,这把剑顿时震颤着发出尖啸,将孩童道人一身精血连带神魂吸的一干二净,视觉效果上就好像是从一个活人被吸成了干尸。   这都是什么!?   青年道人见状直接转身就跑,他身形急掠飞出缺口,下一秒却被一道紫雷劈中,全身焦黑的从半空摔落。   砰!   他挣扎着爬起,抬头却看到一双白色长靴走到面前。   “不是我……”   他试图抬头。   “是王爷非要……”   噗嗤!   一剑捅穿此人头颅,将其牢牢钉死在地上,白想依法将其吸成干尸,然后拔剑看向操场。   那里还有一些血骷髅在懵懂的游荡。   包括学校里的其他地方,肯定也还有‘神离’残留。   这些都是巨大隐患,必须要想办法清理干净。   闭上眼睛,白想将‘非想天’竖在胸前,摆出了类似剑礼的姿态。   轰!!!!   紫雷劈落,联通剑锋,神鸣之声陡然扩大了千倍万倍,化作一股无形波动扩散出去,几乎包裹住整个三中校园。   所有的血骷髅都在这一刻停下动作,转身面朝白想的方向。它们一个接一个的软倒下去,牵连的残魂穿过走廊,穿过教室,在林荫之间汇聚、合流,从上空钻进‘非想天’竖起的剑刃。   神魂力量正在暴涨。   白想睁眼,金瞳显得愈发妖异。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正经突破炁丹的办法。   但无所谓。   她有自信掌控这股力量。 第九十八章 显露   站在操场上,白想一边适应突飞猛进的神魂力量一边提炼三位道人的记忆。   此三人和‘尘叔子’算作同门,大派归属‘正我道’,是‘正我道’三旗中‘澄黄旗’一脉。   而这‘澄黄旗’则是以澄水为誓,立志要推翻残暴人皇的统治,距今也有个小几百年的历史。   那‘正我道’整个大派其实就是这些造反组织的集合了。   白想皱眉,不理解这种古老的组织为什么会甘愿效忠于姚庆远,而且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完全依附于南陵王府,本身就是王府培养出来的一样。   不过她也懒得管这么多,这和认不认同志向无关,只要是挡了她的路,她才不管这些人出于什么动机,背后又有没有更深的谋算。   “姐姐!”   白乐莹和白茂许已经跑了下来,两人站在门洞里遥遥看着白想,一副非常关心她又不敢过来的模样。   “你们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吗。”白想将‘非想天’收入剑鞘,走过去看着两个小辈。   “曹老师和谢老师很照顾我。”白乐莹立刻说道,但很快眼神黯了下来,“就是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   “应该活着。”白想在她肩膀上拍拍,“现在让你们穿越外面回去道场不现实,你们就好好躲在学校里,等着事情平息就行。”   白茂许眨眼,他可不像白乐莹那么单纯好骗,白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很好奇白想为啥有底气做出这样的判断。   真相自然是那些涌来的残魂。   被‘神离’污染的人会分裂成两份,除了白想这样特殊的神魂,其他人在神魂离体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死了,被外人看到的正常姿态不过是残魂留在现实的映现。   而现在三中所有的残魂都被‘非想天’吞噬一空,白想自然也连带获得了无数记忆碎片。如此庞大而又驳杂的信息量用人脑处理是很麻烦的,但它们好巧不巧是进入了‘非想天’。   ‘非想天’是白想之分身,是唯一能被她灌注神魂异能的东西。它们入了‘非想天’不亚于入了白想的内景,如此神魂异能便可大展神威,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所有残魂吸纳镇压,那些驳杂信息则统筹交给‘玉神’处理。   正是有这么多的因素串联配合,才导致白想看起来这么轻松。她自然也通过对这些信息的归纳整理发现其中没有姓曹姓谢的老师,这也意味着他们还活着,她当然有底气说这些话。   “那姐姐,你是要走么……”白乐莹想要抓白想的袖子对她撒娇,但回想起白想刚才斩杀三妖道的画面,她又把手缩了回去。   今天发生的事太玄奇,她莫名有一种白想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的感觉。   “赤龙道的事,源头在道路司。”白想主动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我得把源头解决了,你们这里才能安全下来。”   一直以来,白乐莹都是那种有点皮而且很乐观的性子。但这不意味着她灵觉很差,反倒是……她之所以能游离在其他人的底线上来回横跳,靠的就是出色的灵觉。   她很懂得察言观色,虽然修为低的可怜,但对观察人的气机似乎有一种独到天赋。   这样的天赋为什么师父来的时候没看中呢。   只关注了竹清,是因为竹清身上的妖力太明显吗……   大概只能是如此了。   白乐莹的天赋需要一段时间的相处才能观察出来,自然没有白竹清的那么明显,项娴看走眼也属正常。   “那姐姐一定要回来!”白茂许突然开口叫道。   镜片后的眼神极其坚定:“乐莹姐我来保护!姐姐一定要回来!回来和爷爷一起带领神鸣剑道!”   白想微微一怔,点了点下巴:“我会回来。”   说完她就没耽搁了,让两人回到楼道门洞,自己以剑炁包裹身躯悬浮起来,达到高度后向着南部飞掠而去。   “姐姐不知不觉都这么厉害了……”白乐莹带着仰慕看向雨天,不自觉的捏紧两只小拳头,“以后我也要……我也要和姐姐一样!”   你知道掠空飞行意味着什么吗你就和姐姐一样……   白茂许在旁边听的无语。   据他了解,这可是丹境真人的标志。   17岁的丹境……自家老姐的天赋简直就是bug,而换句话来说能让她产生那种压抑情绪的事情必然是极其重大,所以白茂许也有些担心,最后那番话其实侧面就是提醒白想一切小心。   至于他自己嘛,他虽然说了‘保护乐莹姐’这种话没错,但他的武力值严格来说还比不上白乐莹。   我这种散漫的天性,一辈子入不了道都是正常。就算入了道未来成就也极其有限,大概率还是要寻别的路子。   “走吧。”他拽了拽旁边不太成熟的另一位姐姐。   “按姐的意思,这里已经是安全的了。”   “我们先去找曹老师,顺便去找你的狐朋狗友。”   而另一边,白想已经飞掠到一中上空。   能掠空,不管是不是正儿八经的丹境手法,那就是比不能方便许多。   已知情报里,‘正我道’的丹境高手几乎被她斩杀一空,自然没有任何因素能阻止她,她便直接悬空拔出长剑,竖在胸前施展‘神鸣’。   轰!!!!   天空上的雷云亦在交相辉映,跳跃出一道紫色雷电同时炸响。   正常人听到这可怕的动静最多也就是产生耳鸣,但那些被‘神离’污染的残魂,它们听到后却是脱离了和血骷髅的‘牵引线’,一齐朝着空中飞来。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样的景象那恐怕会被吓破胆,如此多的神魂体、残碎的灵魂,看起来简直像游戏里的死灵系技能,或者特定场景的鬼蜮一般,已经是光看就能带来强烈不适的程度。   但白想不受任何影响。   她特意根据‘神离’的特性调整了‘只恨夏短’的振动频率,以强大的神魂力量做根基,按‘玉神’的算法在范围如此大的音律攻势中汇入了一种独特的波。   这种波能直接引爆还未蜕变的污染体,使得他们身体里蛰伏着的‘洗髓丹’药力被引导出来,直接被声波勾出神魂。   产生的效果嘛自然恐怖了一点,比如有些人和同伴待在一起躲的好好的,听到声音后顿时栽倒死去……事后难免会有人将杀人罪责套在白想头上。   但无所谓。   服下‘洗髓丹’的那一刻,这些人就彻底没救了。   现在根本没有治疗这些人的技术和时间,与其等待这些人作为第二批污染体爆发开来肆虐为害,当然是发现就直接消灭的好。   “嗯?”   一记‘超级只恨夏短’下来,下面街区基本清场,白想本欲就这样顺路直接杀到南部军营,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街道的某侧,还把神魂异能给调动了起来。   她的双眼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灵动、妖异,周围的色泽深沉发暗,瞳孔的金色却越发璀璨,赫然是看清——有无数道细小的黑气从一些旮旯角落还有居民楼当中流窜出来,居然也飘向了南部军营。   是那些还未正式被‘神离’影响的污染体?从他们死后的尸骸中飘出来的?   白想立刻看清黑气的源头。   三中和一中的血骷髅都已经是爆发过的,我确实没看到它们爆发时的过程。   这么说‘洗髓丹’的真正作用并不只是散布‘神离’,而是通过选拔出具有足够资质的人,用一种极特殊的远程手段收取神魂之力。   需要加持神魂异能才能看到的黑气,不用问自然也和神魂有关。   这部分神魂居然不接受白想的牵引,就像有主似的一冒出就往南边飞……   白想眯眼。   姚庆远,好像不是想造反那么简单。 第九十八章 真身   与此同时,南部军营,徐哲躲在指挥楼的防空密室里,睁眼看向面前的罐子。   这就是个普通陶罐,胖墩墩的身子,罐口有一个倒扣的碗。   拿出去给别人看,别人都以为是腌菜泡菜的那种。   但它的‘额外包装’可不一般!乃是全身上下都贴满了黄符,上面写着‘谁来都看不懂’的奇葩字符,俨然是将某种东西封印的意味,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古朴压抑的情绪震动。   “‘镇魂壶’为什么……”徐哲皱眉,看到一缕缕黑气从密室外面穿透进来,直接从碗口缝隙里钻入陶罐,脸上露出浓浓不解。   我明明让姓黄的在丹丸里做了手脚,控制了一部分‘洗髓丹’没有引爆,为何会有第二波魂力补充?   徐哲一开始只是感到困惑,但随着涌进来的黑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他是彻底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犹豫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魂力补充太多不是好事。   嗯。   对他徐哲来说不是好事。   他打开密室,对看守的士兵道:“去把黄博士喊来见我。”   过了一会,穿着白大褂,戴着听诊器的‘黄博士’以外八字的怪异步伐走了过来,很是随意的看向徐哲:“找我何事?”   “我让你给‘洗髓丹’分成两批,抑制其中一批的引爆,此事你真的做到万全?”徐哲问道。   “徐大人。”黄博士闻言深深蹙眉,“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甚至可以怀疑我的取向,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专业能力!”   “这么说是万全的了?”   “当然!我有必要对你撒谎?”黄博士大叫,“成果是你自己验收的!你当时不是很满意吗?”   “那是我误会黄博士了。”徐哲眯眼,“打扰了,你先回去休息着吧。”   黄博士走后,徐哲皱眉陷入沉思。   黄天明应该没胆子骗我……这种事他是绝对不敢做手脚的,那就是说‘延迟引爆’的丹丸没问题,那些污染体一定是被他人斩杀。   但,短时间内涌来那么多,这到底是怎样的斩杀效率。   而且那个人是怎么确认潜伏期的污染体的?外表和常人根本没区别,总不能一发炸弹下去,连带正常人也都炸死吧?   越想越觉得事情诡异,徐哲摸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放下后眉头蹙的更深。   “赤龙军和督检司已经落入我手,不听话的人基本都被关押了起来。”他喃喃自语,“不是这些人走火丢了炸弹,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小小赤龙道。   还有高手?   他立刻拨打起‘稚生’的电话,想要询问那三个人,诱饵有没有钓到白想。   但打不通。   三个人,无论他给谁打都打不通。   他不死心,又尝试联系‘尘叔子’,结果也是一般无二。   不会是那个神秘高手把他们都杀了吧?   徐哲脸皮抽搐一下。   白想身边的神秘高手,项娴放心让她回来的最大底气……那个人到底什么修为,居然能连带周靖安、童秉一口气斩杀六位丹境?   “至少也是第四转,突破到四次丹劫的人物!”   不是……有这种人物,项娴不拿来做助力放在齐云道和王府对抗,专门留下来保护白想?   他不懂项娴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针对此事更改计划。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已经联想到一切都是自己所为。可能已经在道路司府邸扑了个空,大概率正在向这边赶来,他必须抓紧时间做应对了。   正好。   他看向面前的‘镇魂壶’。   提前苏醒本对我不利,但现在反而成了我避祸的助力。   黑气依然在源源不断的从外面涌来,而其他人无论是谁,不管是走出大楼的黄博士还是其他守备士兵,这些人都对黑气视若无睹,仿佛压根看不到一样。   它们一股脑冲入‘镇魂壶’中,挤的罐子开始不断颤动。   终于,罐口的黄符裂开一道,罐中压抑的‘气’立刻将小碗顶开一道细缝,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朦胧黑影。   没有面容,没有器官,甚至随着黑烟在时刻飘荡变幻,只是堪堪有个人型而已。   黑影似乎有些不太适应,成型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转头朝向徐哲问道:“为何比计划中迟这么多?”   “有人提前揭露了‘洗髓丹’存在隐患。”徐哲面对它只能谦卑的弯腰,“可能是接纳丹丸的人数比预期中少,导致魂力补充的速度过慢。”   “是么。”黑影点头,“迟就迟吧,赤龙道而已,也无所谓。”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白想在哪?”   “算上你一共七个丹境,你别告诉我抓一个小女娃还出问题?”   “王爷!”徐哲语气更谦卑了,仔细听甚至带着哭腔,“你不知道……那项娴派了高手给其护道!”   “哦?”   “至少也是四次丹劫!我等实在拿捏不了……”   “废物。”黑影语气变得不耐,“‘第二天’……大不了‘第三天’的角色罢了,你们一起上不至于会奈何不了,定是傲慢使然,被分而击之!”   “王爷明鉴!”徐哲立马借坡下驴,“现在除了老身其他人等恐怕皆已命丧,我等还得靠王爷做主!”   他的脑袋深深低垂下去,看似是谦卑,实则脸上表情绷紧僵硬。   和这个人对话压力太大。   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徐哲。”   “属下在!”   “抬起头来。”   徐哲身体颤抖了一下,一点一点的抬起面容,双眼直视面前的黑影。   只是很简单的要求罢了,但他看了一会便从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全身就像犯癫痫一般抽搐颤动,仿佛受到无形伤害一般,眼、耳、口、臂都渗出血来。   “行了。”黑影挥手,“……你的神魂强度该提升了。”   “谢王爷关心!”   “你要我给你善后,身体准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绝对能叫王爷满意!”   “分魂的第一次附体我是打算用在她身上的,我可一点都不满意……”   时空变换,黑影脸上突然睁开一对血色眼眸,眨了一下便换成正常的黑眼,镜头再往外面一拉——俨然换了一副人类面孔。   刀削面容。   剑眉星目。   一头黑发捋到头顶插了个簪。   只有鬓角的白发和沧桑的眼神能够证明,他已经不是年轻人了。   这里是齐云道。   所有人都以为他此时正在泾水那边的山庄度假,但其实他早就偷偷来到了齐云道,只为图谋他的大业。   “王爷~”   身边坐有一名红裙女子,眼角带媚,体态娇柔。   “可是又有烦心事?需要说给红姬听吗?”   “赤龙道出了一点问题。”男人叹息,“但对计划没有影响。”   “是么~”女子整个人都倚靠到他的怀里。   “王爷真的不后悔吗?”   “我非天子,这天下本来就不归我所掌控。”男人笑了,“不是我的东西,舍弃了又有什么后悔可言。”   “另一道分魂传来的情报,黎笙那群人没有返回泾水,而是直接又折回来了。”   “让你的妖仙道准备下吧。”   “真正的‘大幕’要开场了。” 第九十九章 真相(一)   齐云道,一条靠近北部的街区,黎笙师太带着一众弟子立于街上,头顶已然是阴云密布。   在她面前的一整片街道可以用惨不忍睹来描述形容,至少有上百焦黑尸体倒在地上,前方更是有一道堆叠起来、用黑色障碍物堆积的防线,也是燃起熊熊烈火。   ‘咔’的一声,‘上清剑’归鞘。黎笙师太重重呼出胸中浊气,头也不回的吩咐一声:“回武邱山!”   以赵瑾言为首的上清弟子们互相对视一阵,皆是为刚才看到的大场面而一缩脖子,眼里流露出兴奋神采。   焦黑尸体自然是被雷霆劈中所致。   他们这一行本来是打算前去位于齐云道北部的码头,那里连通泾水的支流,在码头登船可以直接渡回自家道场。   但莫名其妙的,才走到半路就发现附近街区出现了暴乱。不光有帮派团伙互相攻击厮杀,有些人甚至嚣张到用汽车把路都堵了起来,不准任何人从此通行。   这样的情况,自己等人都按捺不住,更是勿论暴脾气师父。   黎笙师太动了真火,这一片狼藉和天空久久不散的雷云就是证明。   而随着队伍快速折返回程,所有人发现,用暴乱来形容齐云道当前的情况还是太笼统了。   这里不止有黑帮,不止有底层的社会人员聚集作乱,还有一些地方在闹妖乱。   尤其是,当他们即将来到车站的时候,黎笙师太突然抬手挡住队列,随后一掐剑指朝前引雷,瞬间就有几十道雷霆密集落在前方人群之中,直接将他们劈的魂飞魄散。   本来还不解师父为何滥杀无辜,但再过转角,他们赫然看到有上百具无比血腥、皮肤溶解只剩肌肉骸骨的‘骷髅人’倒在地上。   “小把戏。”黎笙师太冷哼一声,半是鄙视的嘀咕一句:“方显章和王老头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叫这些人明目张胆上街作乱?”   原来刚才那些不是人,而是妖谲幻化的人影?   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为自己居然没发现而后怕不已。   继续前进,他们发现车站里的人几乎全部遇难,整个售票厅候车厅化作血海炼狱,到处都是游荡的骷髅血尸,看到他们就扑上来攻击。   黎笙师太此时没有历练弟子的心思,随手把它们都清理了,让赵瑾言和冷秋带几个人去找大巴。   “不过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回来了。”冷秋看了眼上空的乌云,跟在赵瑾言身后轻声说道,“齐云道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正常,若是有心人策划,我等暴露……这就很难做奇兵了。”   白想为她清除了污染,她的身体已经无碍,此时能跑又能跳,也就身子骨还有一点虚,战力估摸有个七七八八。   赵瑾言和其他弟子一齐看她,眼神颇有种‘你没事吧’的情绪意味。   自家师父是什么脾性,小秋儿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你居然想让师父隐忍,想让师父蛰伏下来当奇兵?   说实话,黎笙师太没有直接飞天,引动狂雷对着齐云道轰炸一番再大喊‘何方宵小速速出来与我见礼’,他们都觉得是很克制了。   “情况到底不一样……”冷秋脸蛋微红,“就像我说的,敢犯大禁忌的人,只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这点我赞同。”赵瑾言终于在言语上对冷秋表达了支持,“不过此时的齐云道可能是这些年防卫力量最强的时候,倒也不必太过慌张。”   可不是。   其他人听了也是微微点头。   自己等人要是正常返回道场也就罢了,但在半路就被逼要折回去,这意味着一位神胎修士和近十位凝相修士要加入战场。   那如果再算上武邱山呢。   两位神胎,这难道不算是齐云道近年最强的防卫力量吗。   “如果项道主没来及走,那就是三位。”但冷秋表情还是有些阴郁,“谁都知道的事……但他们依然敢发动暴乱……”   “冷师姐别急。”旁边凑上来一白肤少年,“之前不是说妖仙道在赤龙栽了个大跟头吗?想来是妖仙道主气不过,要来报复。”   “没错!”另一名弟子也点头附和,“他们肯定以为上清和贲灵存有世仇,就算发现也不会折返驰援……这却是把我等想的太龌龊了!”   我不这么认为。   冷秋皱眉,想起了‘博卢’。   黑塔一般的罗睺青年,他身上缠绕的妖岁残魂,还有刻意打入自己体内的污染,这些举动都说明他们是做过打算的——连同上清剑道一起对付的打算。   因为污染被清除,我们无从得知保留污染会有什么下场。   也许那东西在我身上爆发后能威胁到师父?   罗睺人无疑是黑手的同伙,但要什么级别的力量才能指使动南国的人?   妖仙道?   他们主要精力都放在北境和东境,对南国怎么会有这种辐射影响……   冷秋心里有所猜测,但此时却不方便与他人明说,索性闭嘴,专心执行师父的任务。   另一边,武邱山。   贲灵道主王冉罕见穿了一套红色珍珠宝钻袈裟,手持镀金八环锡杖,头戴五佛毗卢冠,正站在当初项娴和黎笙比拼的大平台上,安静看向城北区域。   那里正有一片乌云在肆意翻滚,时不时能看到紫电轰鸣,滚滚雷声怕是整个道市都能听见。   “阿弥陀佛。”   王冉竖掌道了声佛号。   “师太果然也回来了。”   “如你所言,他们确实是以‘三位神胎’制定的计划。”   “所以你相信了吗。”项娴上前走到王冉身边,语气清冷,“关于我说的南陵王府妄图谋反之事。”   “此事还有许多疑点。”王冉皱眉。   比如他还是不信姚庆远会这么傻,明知拿不到的东西,居然会甘愿付出这样的代价去争,去抢。   虽然他确实没多久好活。   虽然他确实当年遭遇了不公。   但注定做不到皇图霸业……他就不怕在史书里身败名裂?   “现在有些事我可以说了。”项娴轻笑,“根据我这些年调查的结果,姚庆远一直在和‘正我道’、‘妖仙道’之流合污,甚至前者就是依靠南陵王府的滋养才能在西北壮大。”   “……我一直以为你是因白念蝉之死而放不下!”王冉定定看着项娴。   “一开始是这个原因。”项娴点头,“这是主因!”   她又看向那片雷云,轻声说道:“念蝉是我当时见过最具天赋的年轻人,还要超越青萍剑道的‘王安行’。我不相信她会连人和妖都分不清楚。”   “甚至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了。”项娴冷笑着看向王冉,“就包括你……那些公文说辞偏偏不懂修行的凡人也就罢了,‘意识被妖潭污染导致错乱’……这样的说明你会信吗?”   “……”王冉沉默。   真要说不信,那也不尽然。   毕竟白念蝉再怎么天才,她的天赋也没来得及兑现。修为不够高深的情况下被某些妖潭蛊惑、附身并非是不可能。   但是要说这样一位少女剑士能越过层层护卫封锁干掉小王爷,那他是决计不会信的。   就算是小王爷看中女色放她进去都不可能。   这事情本身就太荒谬了。   “都看得出来。”项娴语气越发森然,“是啊,我怎会不懂……除了黎笙,有那么多人都看得出来!”   “但是没有人对审查的结果提出意见!”   “因为你们都清楚!这对玉京来说是极为难得的抓住姚庆远把柄、打压他,甚至清除他的机会!”   王冉还是沉默。   是的。   其实很多在外界看来不清不楚,高深莫测的事情,背后原因都很直白简单,甚至到了幼稚可笑的地步。   玉京想要拔掉姚庆远这个隐患,所以不能允许在那个阶段就定他的罪。   那样即使秉公处理,姚庆远的罪名也不够重。   所以必须要有人牺牲。   用死亡和鲜血来蒙蔽姚庆远的视线,用亲情和血缘来麻痹姚庆远的警戒。   让他把手越伸越长,让他胆子越来越大。   最终就如今天这般,彻底爆发。   “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被锁死在玉京却还能查到这些事吗。”   项娴挥袖朝后走去,一边走一边传来嘲笑。   “你不如再多想想。”   “在玉京道,没有他的允许……我能干什么!” 第100章 真相(二)   玉京,穿过宽敞四通八达的街道,一晃便是一座内环河。   内环河上设数十拱桥,通体都用白玉雕琢而成。过了桥可见无数白玉树植零散分布,直至前方高大的城楼……外表竟也镶嵌着白玉砖瓦。   这里是‘乾玉宫’。   整个大虞的权力中心。   一名大臣策马行来,远远的在环河边停步,下了马鞍奔行进宫,对看守的公公奉上谏贴。   那公公悄然贴了上来,两人身体挨的很近,大臣脸皮抽搐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小金元宝递给公公,对方这才满面笑容的挥手放行。   一路疾行,穿过诸多门廊桥洞,目睹上百美貌侍女,皆是穿金戴银,浑身绫罗闪烁华光。   尤其是她们行走之间,绫罗飘带在身后游荡,再加上地面安置的白雾喷涌装置,整一个乾玉宫看起来就像人间仙境,是只有天上才能存在的地方。   此人正是‘徐式林’,乃大虞中枢院成员,当朝宰执之一,前段时间曾被委派巡抚之职,代行天家意志去赤龙查看。   他匆忙走来,看着像是有急事汇报。那些宫女们见状一个个都捂嘴轻笑起来,站在亭台和长廊里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徐式林才不管那么多,他是真急,要汇报的事也是真的重要。   临近一座白玉拱门前停下,他见前方又有阻拦,忍不住道:“快放我进去,陆公公没跟你们说么!”   好一番磨蹭,他终于得以进入后面的花园,在宫女牵头带领下七拐八拐绕了半天,终于嗅到一丝湿气。   “哈哈哈哈……”   前方传来一阵长笑,只见眼前白雾散开,一名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坐在一露天亭台中,身边有十数美貌女子侍奉陪伴,后面水池中还有两名宫女在伸展身姿,好似在跳某种水中舞蹈。   “陛下!”徐式林见状立刻伸出右臂招呼起来,“哎陛下!”   “嗯?”中年男子见状回头,看到他之后露出诧异表情。   “这不是徐式林吗。快去,把人给我弄过来。”   一会儿之后,大多数宫女已经退去。只留两人站在男子身后给他捏肩扇扇,而男子本人则拿着徐式林先前呈上的谏贴,半蹙眉头看了起来。   “……什么意思?”看完之后他皱眉看向徐式林,“让你办的事就这个结果?让新务派成了他们的辅助力量?垫脚石?”   “陛下恕罪!”徐式林立马跪下磕头,“臣罪该万死!”   作为中枢院里的老臣,他太清楚该如何与面前这人打交道了。   整个玉京都知道天家爱面子,却少有人清楚他爱面子到什么程度。   这种问责,最好的应对就是直接认怂认罚,彻底将生杀大权交到对方手中。如此大概率能捧得对方欢心,非但不受多少责罚不说,搞不还后面还有封赏。   但若敢推诿,哪怕说的却是实情,那在原有基础上更要罪加一等,运气不好就人头不保。   “行了行了……”男子面露不耐之色,“天天就给我来这套,你们这都是跟谁学的?我的臣子怎么就没有半点骨气?遇到责难如此绵软?”   “臣实话实话。”徐式林趴在地上就是不起来,“此乃陛下教授的美德……”   “够了吧。”男子表情有些绷不住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显然对这番吹捧极为受用。   “嗯……”他沉吟一番,拿着那谏贴抖了两抖。   “所以你是希望我立刻下旨,让三州军马即刻行动,迅速平定南地之乱?”   “正是!”徐式林再次磕头。   男子扬眉:“理由呢?”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在南地养出这头猛虎,他现在既已动手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早晚都要死,你急什么?”   “臣乃是为八道百姓,为陛下仁名而谏!”徐式林瓮声说道,“既已定下姚庆远罪名,就当雷厉风行将危害斩除!断不可放任其继续逍遥,以免八道百姓死伤惨重!”   “死伤惨重?”男子脸色陡然变冷。   他不再言语,站起来在凉亭中来回踱步,在此期间徐式林一句话都不敢讲,只能等他自己重启话题。   “不是我不为百姓考虑。”男子停下,对着徐式林摊开双手。   “自从那两道划归给他他就一直在那边放任育种,中间粮食不够甚至好意思找我讨要!你现在又以这种理由要我加快出兵,这实在是——”   男子一挥袖袍:“唉!”   这意思是,两州八道本就有些人是不该存在?   徐式林心里有些悲哀,他不确定这是对方真实想法还是单纯的‘小孩子脾气’。   “我问你。”男子坐下,一指徐式林,“目前事态有超出掌控吗。”   徐式林愕然:“虽是无有,但是……”   “既然无有,那就按计划来。”男子摆了摆手,“那齐云道不是汇聚了三个神胎?你总不至于怀疑三位道主的忠心,觉得他们也会背叛我吧。”   “但陛下……”   “姚庆远就算打下两州之地也守不住。”男子阴着脸道,“我看他就是鬼迷心窍!不识抬举!”   “他,输定了!”   “臣知晓……”   徐式林又拜了拜男子,一改之前劝谏的腔调。   他懂。   对方后面那些话也是说给他的。   “徐大人可还有他事?”   男子顿时和蔼起来,“要不要陪我一起玩玩?难得今天风和日丽……”   “臣身体抱恙……”   “行了行了,每次说辞都一样。”男子立马变脸挥手。   “赶紧滚,莫要在我面前碍眼。”   乾玉宫前无秘密。   徐式林离开宫殿后不到半小时,他风风火火进宫又垂头丧气离开的情报就呈在不少人案几之上。   玉明道场。   梁钰端坐在道主位,拿起情报快速看完,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手机振动,她按下接通,此前蛊惑她的沉稳男声顿时传来:“徐式林是去干什么了。”   “应该是劝谏乾玉宫加速出兵。”梁钰说道。   “徐式林此人虽然为人迂腐,但大义尚存,理应是去劝谏此事。”   “老东西直觉挺敏锐。”男声评价,“但来不及了,就算答应也来不及。”   梁钰扬眉:“我好像没跟你说劝谏的结果。”   “这还要问?”男声笑道,“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他……好大喜功、不学无术,成天到晚钻研玉刻壁画,我看他去外面当艺术家才更合适。”   “什么时候动手。”梁钰问他,语气变得轻缓、平稳。   “……”对面停顿了一下,道:“就现在吧。”   “不等了吗。”   “赤龙道出了点小变数……之前柴敬元失败了,没能把楔子给打下去,‘血海’少了一个泉眼,必须要加速。”   “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要造反,去争夺本该属于你的江山。”梁钰淡淡道,“他们却没想过你只是想毁掉一切。”   “……是他自以为可以夺走的一切。”   对面停顿辩驳了一句。   “泽、齐二地,他自以为是能随时收回。”   “我偏要叫他,还有这个天下知道,有些事做了,是有代价的。” 第101章 传说(二合一)   一路飞掠,白想逐渐适应了这种俯瞰视角。   能飞到底是不一样的,哪怕她现在的飞行模式比较直来直往,比较笨重,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也不是往常能比。   临近南部军营,白想放慢速度,临空俯瞰着南坪路一带,着重观察了白家道场所在的南坪支路。   嗯,情况看起来还算平稳。   部分街道上有枪炮动静,却是驻守周围的赤龙军按捺不住,已经强行和‘神离’血尸拼斗起来。   她还看到有两名陌生的、没见过的凝相修士在辅助这支赤龙军,前者专门区分污染目标,后者迅速集火歼灭,配合的近乎天衣无缝。   徐哲果然无法掌控所有的军队。   看到这一幕,白想的心思放下大半。她知道自己猜对了——随着‘神离’之乱爆发开来,牵扯范围越来越广,必然会将赤龙军和督检司的力量给拖下水。   因为这些人也是有良知的,在没有看到妖乱惨状时他们或许还愿意接受‘不合理的命令’按兵不动,但当他们真正面对那些血尸和骷髅时,很少有人能继续忍耐。   这里面也有他们的家人呢,这是不可能忍的住的。   这样,这些人便会对高层命令产生怀疑,即使消灭了周边的妖乱也不可能再对神鸣道场产生威胁。   如她所见,道场没有遭受炮击的痕迹。她和白竹清离开时是什么样,道场现在还什么样。   最重要的是,这也意味着她不需要将太多精力放在‘神离’之上——她不需要顾虑‘该不该把赤龙道的所有污染都清理干净再去找徐哲’这种问题。   我一路从北区过来,途径三中、一中,又来南区……算是在地图上划了个折线,路上被我清缴的污染区超过十处。   这条路的学校最为密集,因此可以说污染源已经被我清缴了大半。   白想心里做着盘算,感觉剩下的污染区域虽然还有,但数量已经大大减少,只要赤龙军、督检司和那些安保顾问公司愿意下场,清理这些血尸还是没问题的。   那她也就不做耽搁,催动剑炁再一次喷发,卷着身躯向南部加速。   行程过半,她感觉到腰封振动,取出手机直接接通:“又怎么了。”   来电是余河,那批人同时还在负责看护白竹清,这个电话她必须接。   “别紧张!”余河也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上来就跟她道出原因:“不是你妹妹出问题,她很好,而是我们这边有人投靠。”   白想不解:“投靠?”   “是的,你听我说完,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余河快速把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大概就是说——白想离开后,他们内部也做了分工,此时显然也不用顾虑什么暴露不暴露了,余河就开始联络镇妖司在赤龙道剩下来的全部人手,不管修为够不够命令他们都往安全屋汇聚,并从最先赶到的人手中挑了女的来看护照顾白竹清,其他人再分出一批拱卫大厦。   而他自己则是接到苏醒过来的连锋举报,说附近存在的‘世忧帮’效力于道市里的某位大人物,可能会对安全屋‘造成一些不好的干扰’。   这里连锋其实还有些犹豫,他不确定到底该不该把曾经的大哥‘黄蒙’给供出来。   但他醒来后无比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修为堪称脱胎换骨!内景中是一幅闻所未闻的心脉路线图在循环运转,一股温润的气息顺着循环游遍全身,每游走一次都能感觉到皮、肉、脏、骨、髓在慢慢变强!   这种感觉对渴望实力的他来说实在太美妙了!他立刻将此种异状与白想对他的‘惩罚’结合起来,意识到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机缘,等于帮他直接堪破了‘入道’门槛,顺带还铺平了‘铸剑’之路,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那黄蒙当年对他是有照拂,但和白想的恩情比就太渺小了……这根本就没有对比的可能,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事情原委告诉余河,重点描述了黄蒙的狡猾——以及他和部下极有可能有‘特殊取向’。   余河知道‘特殊取向’是什么意思,他是扮作过乞丐体悟人生的,知道大虞底层的混乱,有些黑帮控制区受夷人文化侵袭严重,简直堪称礼崩乐坏。   他的主要关注点不在这里,但他确实很在意安全屋附近有这样一股力量幸存。所以他就直接带队,把‘世忧帮’在附近的据点,包括‘金华舞池’在内都给端了。   小小世忧帮,最多也就在道市一角称霸。连个养神九段的邵然扯层虎皮都能压着他们,面对余河这老牌凝相自然无法抗衡,一番械斗后混混们干脆举手投降。   然后余河就找到了那个‘黄蒙’。   世忧帮的真正首领,连锋口中的‘特殊取向者’,被他形容的狡猾无比、狡兔三窟……就这么直接从楼道里走下来,问余河是否为镇妖司效力。   “你知道镇妖司?”余河当即问他。   “当然。”黄蒙似乎已经接受现实,脸上表情十分平静,“我知道的比你想的更多。”   然后就是黄蒙说要‘举报’了——他表示自己二十多年前曾在北境服役,见到过一些可怖的东西,而这次赤龙道路司的一些调动让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他犹豫了一番,还是认为有必要将此事告知齐地镇妖司知道。   “他说他当年已经被划入死亡名单了,但军队里有些人……”余河含糊的道,“总之就是他又获救了,算是那批尸体里唯一救回来的人吧,恢复后他得知操作这件事的人是徐哲,他就选择跟着他干。”   白想听出他话里对黄蒙似有赏识之意,警告他道:“就算如此,他手里也沾染了无数鲜血。”   是黑帮就没有好人。   谁管你什么原因才落得草……你都干这行了,手上不沾点血,不拿刀子挖几颗肾脏,怎么可能?   这黄蒙真要纯良,一开始就该联络镇妖司当暗线。他现在跳反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只是他开始怕了而已。   “他非要联系我上级嘛。”余河无奈,“那现在通讯又打不出去,你又是这里最厉害的……要不要听听看他说什么?”   “……”白想沉默了会,说道:“你们不会把他的手脚都砍掉吗。”   好个姑奶奶!   余河心里大呼毒辣。   他不懂了,自己这正儿八经接受过审讯训练的都没上来这么想,你这十七岁还没成年……这杀性是从何而来?   白想懒得再啰嗦:“让他说话。”   那边传来一阵窸窣动静,很快又传来一道沙哑男声:“是统领吗?”   白想没回话,他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要举报的事情和‘血海’有关。”   血海?   白想眉头微微挑起。   这个词她第一次听说。   她并不知道,黄蒙说完此话之后,那头的余河陡然色变,甚至在那双深邃眼眸中都有慌乱流露出来。   “血海?”曹川却不懂,躺在旁边用力拉扯余河的裤腿:“血海是什么?你是知道?”   “血海……”余河几次欲言又止,看着正在对电话赘述的黄蒙,放低音量对同伴道:“你应该知道大虞有九座山河级道场吧。”   曹川点头。   山河级道场,意为坐镇山河,就是九大剑道的官方称呼。   “这里面也是分档次的。”余河继续道,“是根据大虞扩张领土的规律来,越早确立的道统积累越深厚,当然这里不算玉明道,他们擅长的就不是斗战。”   “虽无具体称呼和名讳,但九道里亦有统筹之尊位。比如一年一度的‘九府会剑’,就是这种追逐的一种体现。”   “而这尊位吧……很多人都以为是九道九府共逐之,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真正有资格角逐此位的道场,整个大虞只有两座。”   “荒州,青萍道。”   “代州,素真道。”   “其他七道加起来也不要妄图和此二者比,那不是凡人能臆想的差距。”   曹川没说话。   他在思考,余河突然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余河声音逐渐变冷,“这么强的两股势力,换成你,你会甘愿守着干冷的荒原、丘陵还有冰川?”   “是江南的水不甜吗?”   “是南岭的花不美吗?”   “他们之所以不把力量扩张出来,愿意放任玉京一次次针对开拓的疆土封赏新的山河级道场,主要原因就是‘血海’!”   曹川终于理解,头皮传来一股炸裂感觉。   荒州代州一左一右挡在京州身前,堪称北境天阙之门户!   他想起来……自己以前也奇怪为何只有这两家道场没有丝毫势力放在其他州府,原来是为了镇压‘血海’?   但‘血海’具体是什么?   荒州、代州……严格来说还有个京州。   迫的三州之力压在北境不敢妄动,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威胁?   “嘘……”   曹川刚想问,便见余河竖起一根手指,遥遥瞄着旁边的黄蒙,全神贯注在听他描述。   “……‘血海’是一种‘现象’。”   黄蒙继续道,“它到底起源于哪一年,我不敢保证,但它的复苏应该是在二十一年前还要往前一点的时间,因为正是在那个节骨眼上北境的军队开始革新装备。”   复苏。   白想品味着这个用词。   她想到了‘北境妖国复苏’,这段曾在历史书上读到的描述。   “‘血海’不是妖国。”恰好黄蒙也在强调区别,“它比妖国可怕的多!”   妖国也是一种神秘现象,诞生特征为大量妖谲在荒野聚集,无数妖兽、妖潭在秘境空间中厮杀、吞噬,最终决出一位妖王,统帅它们继续发展壮大。   有些妖国是新诞生,有些妖国是复苏归来。   但所有妖国都是有理智的。   它为什么叫妖国而不再称呼为妖乱?   就是因为它有理智……它有一个首领,这个首领具备基础的做事还有思考的逻辑。这意味着它的一切行为都是有规律的、可捉摸的。甚至有些成型的妖国已经尝试在模仿人族目前的社会模式,那看起来就犹如另一种文明一般,凶戾的感觉消退许多。   但‘血海’不同。   在黄蒙的描述中,‘血海’之复苏是由一小股妖人走私了大量鲜活器官,趁着北境一时疏忽将其带出境外,在荒野中布置了一个仪式。   他不知道那个仪式具体是怎么回事,这也是黄蒙听到的小道传说,他当时的级别还不足以让他知道更多秘密。   他只知道自己作为一名侦查游骑兵,当他和同伴驾驶武装直升机赶到现场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夕阳下的荒原……地平线上的凶暴剪影……剪影仰天的无声怒吼……以及漫无边际的、彻底将要塞城市‘磐岩道’吞没殆尽的可怕‘血海’。   “那是由凝聚到几乎固体的血色妖气所形成的海洋……没有任何手段能驱散它们……!!!”   黄蒙显然是那种症状又发作了,说话时带着严重颤音。   “后续的支援也没能挽回‘磐岩道’一百六十万人的性命,我们被迫放弃了包括磐岩道在内的三座要塞城市,整个北境防线凭空被挖出一个豁口……!”   “驱逐‘血海’是办不到的。”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剑主也办不到……只能抵御……不让它们前进而已……”   “而徐大人……徐哲之前让我负责调配的器官,那个数量有些多过头了。”   “我也不信妖仙道之流掌握那种仪式手段,毕竟这里距离北境防线何其遥远!”   “但我不敢赌它不是……”   他在余河等人注视中疯狂摇头,“我必须把这件事告知给你们……”然后猛地加重语气:“一定不能让‘血海’再现!!!”   寂静。   无论是电话那头还是这头,除了黄蒙剧烈的喘息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动静。   尤其是能猜到厉害的余河等人,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做,脑海中仿佛看到有无边血雾蔓延过来,就这样吞噬了泽州和齐州,将两州八道的无数百姓尽数淹没。   “……我知道了。”   白想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很有一种电子质感。   “我会留意那个仪式。”   呼——   话音落下,不少听到的人,包括黄蒙自己都松了口气。   咦?   随后他恍然察觉到事态不对。   齐地镇妖司的统领,不应该是方孝淳吗?   怎的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她的承诺能有效吗?   白想那边已经掐断通讯,黄蒙是没有机会再问什么了。   但他观察四周,发现好多人听到承诺后脸上显出轻松之感,大致估摸这‘年轻女子’会很厉害。   至少,足以让他们交付这种信任。   “血海……”   另一边,白想挂电话后重新加速,同时在脑海中回想黄蒙的说辞。   他好像很看不起妖仙道的样子,居然用‘之流’称呼他们。   就算没有血海,北境士兵应该也要镇守不止一个妖国。   那他应该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了……和堪比全面战争的大场面相比,妖仙道这种……确实只能算小打小闹。   这些是白想推出来的,因为她很清楚,不是什么城市都有资格叫‘要塞’的。   她是倾向于信任黄蒙的话的,不止‘他没说谎’这种程度,而是更进一步的相信他话里透出的那份威胁。   即‘敌人的最终目标是再造血海’。   因为因果关系是对得上的。   姚庆远没有力量去对抗玉京,在看到那些飘去南边的黑雾之后白想的猜测是对方可能是在借妖法修炼某种邪功——是想利用邪功突破境界长生不老。   这显然是比皇图霸业更高的追求,如果能成功,姚庆远的一切诡异行为就有了解释,他拥兵自立就不再是荒谬的,瞬间显得合情合理。   但这很难,而且逻辑上还有一个纰漏。   ‘剑主’都做不到长生不老,他真想靠妖法延寿的话其实有一条更简单的路子,那就是开启妖化,渡身劫,这远比献祭几十万人抽魂夺魄要简单的多。   原本这个纰漏白想暂时是堵不上的,但现在她知道了‘血海’之说,她立刻想到其实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即姚庆远并不是要谋夺泽、齐二州,他可能单纯只是想借‘血海’的力量将之毁掉。   ‘洗髓丹’,抽魂夺魄会是仪式的一部分吗。   信息太少,现在倒是还不好分析……   突然——白想猛地停顿身形。   南部军营就在前方不到数百米处,但眼前已经显现出一道黑色人影,犹如烟尘一般飘渺变换。   “神鸣白想?”   人影中传来一道男性嗓音,很是浑厚,兼具磁性。   白想没回他。   ‘非想天’出鞘,一道白光当空闪过,将黑色人影绞成碎屑。 第102章 不同(二合一)   【什么东西?】   这样的想法几乎同时出现在白想和黑影意识之中。   白想在看到黑影的同时就感觉到眼前一阵重影模糊,心里泛起一阵恶心的感觉。   而对黑影来说,他诧异的发现这具‘神魂分身’居然被那‘无形剑气’绞碎了不少,细算总量已经只剩原本质量的三分之一。   这知道这‘神魂分身’可不好凝聚,先要以‘镇魂’之宝封住他的一点真灵,在容器内刻画相应图纹,再以此为根基侵染渗透‘洗髓丹’,让丹丸大批散布出去,凝聚万人残魂才能炼成。   炼成之后他便可通过那一点真灵直接将意识降临过来,其战力大概相当于四转丹劫,但论诡异程度连神胎修士都比之不上。   因为想要伤害到‘神魂分身’,一般的手段是办不到的,必须是大凶大邪大正之法方能凑效。   神胎修士再如何厉害,摸不到分身也是无用。   这也是为何到了项娴那层次依然对神魂类妖岁抱有极大警惕的原因了,任何法门只要是和神魂沾边,那都可以说是有大凶险。   他的反应倒也极快,察觉到‘神魂分身’的损耗之后立刻放弃了和白想对话,直接借剑炁绞杀将黑气散开,化作一团烟雾朝着白想包裹上去。   最想要的身体主动送来,不接收岂非暴殄天物?   她那古怪剑气施展起来总是要时间的,只要你防不住,那你的一切就都归我了……   黑影尽管化作无形膨胀了许多,但意识依然仔细盯着白想。这只是习惯性的谨慎使然——就和那些手下一样,他也不认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剑士还能有什么别的手段。   然后他就看到白想将长剑竖在胸前,左手掐了个眼熟的剑诀,以那种无比板正的姿势朝前方一挥。   轰!!!   顷刻之间,天空劈落一道水桶粗的紫蓝雷电,犹如贯穿天地的长矛直接将一大团黑雾捅穿。   雷法!   狂暴的电流穿过‘神魂分身’后依然有部分朝着雾团连绵扩散,这一下又把黑影炸碎了将近一半,但却抵不过他精神层面受到的震撼。   什么东西?这是‘上清荡泽引雷剑诀’?   该死的……她从小到大的所有行踪都记录在案,就算入道后天赋蜕变突飞猛进,能在十七岁的稚龄抱丹,又怎可能在两天之内精通如此剑术,还修炼到这般境界?   心神震动,他却是不敢再和白想硬刚,收了仅剩的‘神魂分身’倒卷回来,第一时间要远离白想。   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这具分身——或者说不管是哪种法门吧,只要是以神魂驱动,那无一例外都很惧怕大凶大邪大正之物,而‘雷法’正是其中翘楚!   天雷轰鸣,魂魄辟易。   雷法可谓是同时占了大凶大正,乃世间最为刚正之力,正是他这分魂法门的不二克星。   白想自然看出他惧怕上清剑术,也瞬间懂了南陵王府为什么要如此拐弯抹角,通过博卢去暗算冷秋。   上清剑术天然对这种分魂邪术有克制作用,正面对抗几乎不可能上冷秋这种核心弟子的身,还没等靠近就会被这些人浑身侵染的雷法气息绞碎弹开。   而上普通弟子的身又没什么用,无法接近、暗算黎笙师太。   所以就需要博卢这种本身修为、肉身就极为强大的人,先在正面对抗中将冷秋击败,看冷秋失去反抗能力了,再把残魂打入冷秋体内。   那她也没必要客气了。   黑影逃遁,她就猛追。   两边都会飞掠之法,前者经过两次重创后气息萎靡,实力大减,而白想一路行来反而吞噬了不少神魂精华,一身气机正在巅峰。   若非她不算真正抱丹成功,对飞行的掌控还很粗糙笨重,比不上黑影挪腾之间来的灵活,这场别开生面的遭遇战早就落下帷幕。   轰轰轰!!!   追击间隙,白想尝试引雷封堵黑影的去路。   但黑影实在过于灵活,遇到任何障碍物——只要上面是有缝隙的,他都可能瞬间解体穿行过去,逃遁路线极其诡异,一时间竟然无法奈何。   两边一路追逃进了军营,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帐篷、车辆起火的起火、侧翻的侧翻,不少军士如临大敌的端着武器出来,看到这番情景后均是一愣。   白想在追什么东西他们看不出来,但白想本人,他们认识!   白想当初在南山营地救了不少赤龙军士兵,那都是他们的兄弟、伙伴,这份恩情他们记得!   虽然今天一早就有小道传闻,说白想和其师项娴都被举报修炼妖法,但只要正式命令一天不下,他们就不可能对她开枪!   有些麻烦。   白想自然感觉到这些人对她不报敌意,那她也不好肆无忌惮的破坏军营。   帐篷,得避开。   电线,不能砍。   尤其是弹药库这种地方……这该死的东西还真是会选。   她的神魂异能有诸多精妙,却不能读心,自然看不到黑影此时心中所想。   那是磅礴的惊诧、喜悦以及期待,仿佛被追杀并不丢人,白想表现的越夸张他越是高兴。   嗖——   终于,他从窗户缝隙中钻入一栋小楼。下一刻便是一道紫色雷龙将墙壁‘轰’的撞碎,白想持剑腾跃进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甩动马尾,白想感应着四周气机。   色调阴暗,空气干冷,有浓烈的化学制剂和防腐剂混合的味道。   停尸间么?   修为精进,又从周靖安身上学会了最基础的气机感应,黑暗已经不再能成为视觉阻碍,白想直接跨步前进,推开停尸间大门,看到在一片冰冷白雾的环境之中停放着一排排担架床,且每张床上都摆放着凌乱扯开的裹尸袋。   赤龙道近期并无战事,这些尸体是从何而来?   她周身环绕的无形剑炁对白雾产生了一定影响,使得前方白雾被冲开、退散,这一下便将更深处的一排玻璃柱体暴露出来,可以看到每根柱体里有装盛有一具畸变的尸体。   蜥蜴人……   这些尸体的畸变情况都逃不了‘长出鳞片利爪’、‘头部拉长’、‘尾缀脱出’,立刻让白想记起了曾经干掉过的生化战士。   床和器皿的数量对不上。   地上有凌乱的滚轮痕迹。   是今天才往这边搬来的吗。   “欢迎欢迎——”   前方黑暗中逐渐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卷发男人。   “自我介绍下,我叫黄……”   咔嚓——!   黄博士上一秒还在装相,下一秒脸色忽的狂变,一个飞扑趴到地上,头顶听到一阵碎裂巨响。   哗啦啦!   抬头一看,今天搬来的所有器皿都被白想一剑砍爆,玻璃碎片和培养液四处飞溅,连带里面的尸体残骸散落一地。   “我的宝贝!”黄博士捂嘴尖叫起来。   “刚才那个东西在哪。”   白想持剑走到跟前,拎着他的领子开口质问。   黄博士抬眉笑了笑,眼珠子滴溜旋转起来。   噗嗤!   啊?   他猛地瞪眼,低头看向穿入心口的利器,抬头,难以置信他还什么都没说,白想这就把他杀了。   不是——你难道不想要我知道的情报?   就算你没打算放我活命,你至少也该先尝试一下拷问我吧?   “问另一个你也是一样。”   白想冷眼俯视着他,放开对‘非想天’的一切束缚。   ‘非想天’顿时传来一股‘欢呼’的情绪,剑身表面流转寒光,顷刻间便将敌人吸成干尸。   黄博士的精血和神魂精华都被吸收,因为白想修为暂时卡死,除部分精华被她神魂吸收之外,大多都喂给了‘非想天’,用来继续强化这把本命宝剑。   而她亦通过黄博士——也就是‘黄天明’的魂魄记忆了解到了他掌握的情报。   “实在不行的话我会引她到这里……”   “‘泉眼’正好缺个关键的祭品,我只要她的身体而已,神魂正好用作引子,用来接引‘血海’降临。”   嗯?   阅读到这幅记忆场景,白想面色微微一变。   无形剑炁席卷停尸间,清扫开所有遮挡的白雾,她顿时看到脚下地板上用许多凝固鲜血描绘着一条条‘粗长线段’,看起来就像某种邪法阵图。   白雾是拿来遮挡这个?   还有那些刺鼻防腐剂的味道,都是拿来遮掩血气?   甚至怕我还是能嗅到,直接就选了停尸间……一切都是为了这幅阵图!   嗡——   地面猛地震了一下,鲜血线段顷刻间发出血红的光,停尸间里所有裹尸袋都同时破碎,暴露出里面的东西悬浮在空中。   那根本就不是尸体,而是各种挑选出来的人体器官。   一段段的骸骨,一块块肺脏……甚至还有诸多人脑,它们瞬间在阵图影响下汇聚到一起,拼凑成了一个身形庞大,只上半身就顶到天花板的‘巨人’轮廓。   神鸣剑:雷虎剑煞。   分光重影剑诀:三重化影。   白想挥剑,一口气斩出四头剑炁虎魂。   因为是在室内,没有接收到太多落雷,虎魂虚影以无形无色的剑炁为主,并没有包裹多少雷电。   但它们的威力并没有削减多少,一拥而上将‘巨人’撞碎,并且一个个都释放出狂暴剑炁,无差别破坏着停尸间里存在的一切!   嚓嚓嚓——   几乎只是瞬间功夫,天花板、墙壁、地面还有那些血纹阵图,连带抛飞到空中残碎器官,除了白想这个主人之外,所有的东西都被切削到支离破碎。   ‘轰’的一声,一面墙壁被虎魂拍碎,白想急速飞掠出来,飘在半空俯视小楼。   这栋楼本身就是临时搭建的,除了具备防空功能的地下室,地表部分可谓不堪一击,很快就在虎魂的破坏下倒塌,卷起一片漫天烟尘。   结束了吗。   嗡……   突然!白想耳中听到一声急促的鸣叫。   很轻,但很尖锐,甚至不像是正常传来被耳朵捕捉到,更像是直接作用在神魂的噪音——是被她的精神直接收到。   嗤嗤嗤!   又听到更多诡异动静,白想立刻将神魂异能加持双眼,看到从下方烟尘中飞出无数怨灵残魂,数量最起码也有上万之巨!   这好像不是一般的残魂。   和之前遭遇到的所有残魂相比,这些东西都很不一样。   它们整体呈现出不正常的血泥颜色,不是单纯的红色那么简单,更像是血骷髅、血尸那种真正的尸体,只有在神魂视角中才能看到。   这些残魂每一个面容都极其恐怖,仿佛汇聚了人类所能做出的一切怨毒表情,扭曲着、咆哮着,拖拽着血痕环绕这边飞舞,一看就知不怀好意。   “呵!”   听到动静,白想低头,看到一个面容白净的青年男子身穿士官军服,正在赤龙道守望徐哲的陪伴下朝前走来。   “南陵王,姚庆远?”   白想质询。   她能感应到这男子身边缠绕的黑影。   就和博卢给她的感觉类似,只不过还要强烈千百倍,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刚才那道黑影附身。   “是我。”   男子——也就是姚庆远点头应道。   “所以血海的传闻是真的了。”白想看了看四周‘血魂’,再看地面,烟尘散去后居然暴露出一个更大的阵图,几乎将整个南部军营都囊括在内。   姚庆远转头去看徐哲。   徐哲顿时弯下腰来:“应该是那个黄蒙走漏了消息……”   “无所谓了。”姚庆远蹙眉,“反正谁来都阻止不了,暂且免了你的罪责。”   “谢王爷!”徐哲将头颅低的更深。   “神鸣白想。”姚庆远再度朝着白想看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愿意效忠于我。”   “王爷爱才,这才屡屡对你宽限。”徐哲也跟着劝诫白想,“你也看到玉京是多么冷酷无情,虽然造反说出去不太好听,但如果非要受那狗皇帝摆布,这般恶名担之何妨?”   “如何?”   “想女也是心高气傲,不至于对玉京死心塌地,要替天家讨国贼罢?”   “说的好听。”白想冷眼看着二人。   “所谓爱才,指的就是拔除我的魂魄,只留我的身体,给你们当做实验材料,最后再将残骸蒙上原本的皮相,犹如鹿角一般挂在墙上?”   “……那就是没得谈了。”姚庆远蹙眉。   白想知道的有些太多了,这让他隐约感到不安。   还是早点解决吧。   他下定决心。   正常情况下,如此个性鲜明的女子当要保留部分魂魄,亵玩一番才算过瘾,但和他的大业相比这些不过是天边浮云,他没什么舍不得的。   心念驱动,数万血魂立刻暴动起来,朝着白想飞扑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包裹成一个巨大血球。   “这是赤龙道所有死于‘神离’的‘冤魂血骸’。”姚庆远略微放大音量,似乎是说给白想听的。   “你的小姑,白念蝉当时也享受了相同待遇。”   “只不过规模要小的多。”   “她受不了折磨,才会选择自尽身亡。”   血球还在增长、蠕动,无数血魂包裹着血球发出惨嚎,俨然是将白想当做了生死仇敌,要挤入她的身体,将她的神魂拉扯出来吞吃殆尽。   上清剑也砍不完这么多吧……   姚庆远悠然目睹此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这样,赤龙道的麻烦也算摆平掉了。   还能得到白想的尸体,回头该针对这尸体调集全部人手,查验一下,她的天赋奥秘是从何而来……   嗡……   “嗯?”   眉头一动,姚庆远抬眉,好似听到一声嗡鸣。   什么声音?   嗡……嗡……嗡……嗡——!!!!   不等他反应,嗡鸣猛地变成滔天鸣爆,那漫天血魂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而在血球正中间俨然出现了一道幽深旋涡,直将所有血魂全部席卷进去,显露出白想模糊的人影,还有她手持的那把血色长剑。   这!!   怎么可能!???   咻!   所有冤魂血骸都被‘非想天’吞噬一空,白想轻飘飘的落到地上,遥遥直视面前二人。   ‘非想天’就像从血池中侵染过一样,剑刃剑柄都成血色,连带她周身席卷的剑炁都被染红,隐约还能听到无数残碎哀嚎。   “很遗憾。”白想轻轻抬起剑身。   “我和白念蝉并不一样。” 第103章 传承(二合一)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人,那大概也就莫过于此了。   条件反射,姚庆远和徐哲二人脑海中跳出这般字句,前者面容逐渐扭曲起来,仿佛难以置信自己竟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参照‘汲血之法’提炼出这么多‘冤魂血骸’,就算上清剑黎笙在此,放开施展引雷落雷也劈之不完……怎么会就这样被那把剑吃了?   那到底是什么剑?   “你不是白想。”白净青年一字一句的对白想道,“你到底是谁!”   回答他的是白想的剑。   通体包裹血煞的‘非想天’——这血煞可不再是过去那种笼统形容了,它现在的卖相过于出众,通体一切都是血红腥红,挥舞时都会在空气中留下漫天血影。   锵啷……铮!   姚庆远控制这具身体拔出长剑,两把剑器刃口对刃口抵死在一起,姚庆远周身缠绕的黑气和白想剑上附着的血煞亦在周围产生碰撞,如同妖气角力一般挤压出两道对立的气膜,更有令人刺耳牙酸的摩擦鸣爆!   铮!   白想手腕转动,凭借更强的肉身力量将姚庆远的长剑压下,左脚前趟,左手肘捣向敌人心口。   通过试探,她也看出来了,姚庆远的魂魄(姑且这么称呼)在附身之后更加凝练,疑似是对这具身体产生了夸张的强化效果。使得他在力量上没有被自己彻底碾压,自己力气赢一手但赢得不多。   那这种秘法不会没代价吧?   那魂魄本来就被我用剑炁雷霆剿灭了大半,就当这是他本人的境界好了,那么点残魂足以应对这种高强度战斗么。   就算可以,这具刚刚完成强化,裸露出来的皮肤、肌肉上直接能看到血管血纹的身体……它撑得住吗?   姚庆远领略过白想力量的可怕,不敢让这一肘捣中,但剑锋被荡开来不及回防,便右手松开剑器握柄,快速抬起以掌心阻挡。   砰!   咔嚓!   瞳孔收缩,姚庆远的身体被从原地撞的抬脚飞起,他耳中听到清脆动静,那是手臂骨在刚才碰撞中微微开裂,已然受了不轻的暗伤。   这具分身是徐哲精心为我降临所准备的,一切数据都检测过,与我的契合度在八成以上……   眼看徐哲为掩护自己迎上白想,却挡不住她剑上的力道被一剑劈飞,直接撞进旁边的废墟,姚庆远心里惊讶更甚。   紫丹确实会更加注重对肉身的修持,但这个力度也是有极限的。它的原理是分九次炼化紫丹当中包裹的妖潭,每炼化一分,妖潭力量就被身体吸收一分,身体自然而然就能得到强化。   大多数修士在抱丹之后反而会忽略掉研磨肉身,就是因为他们清楚——肉身哪怕不去管,只要渡过丹劫也会自己提升。   但丹劫本身的重点是在心相。   那可怕诡异的精神污染,妖潭诡力对神魂的侵袭,如果放任不管甚至能在不知觉间完全占据修士的身体。   大部分修士在这个境界的修持重心都是怎样抵御妖潭污染,所以丹境修士在每一转,每次丹劫过后应该具备怎样的肉身强度,这基本已经公式化了。   白想就打破了这个公式。   根据姚庆远的计算,他的分魂如果具现化,在力量上层次上可以媲美四次丹劫。一旦找到契合的载体立刻就能突飞猛进,直接蹿升到九次丹劫,甚至无比接近神胎的地步。   当然,这里只说肉身力量。   这具身体还铭刻了‘汲血神纹’呢,哪怕他的分魂已经实力大减,这种程度还是能达到的。   但白想可以压制这具身体。   这意味着她的肉身强度已经超越了九次丹劫所应有的程度,足以和神胎修士比较媲美。   是吸收了数万血骸带来的提升吗。   刚见面时她的力量就已经很强了,虽然那时没有对过剑,无法估算出其中差值,但应该不是血骸带来。   那她负担也很大吧?   一看就不是正道法门,我不信你没有负荷!   铛!   血色剑锋再度朝着自己劈来,姚庆远铁青着脸色被迫应战。   此战他赢不了。   他心里已经估算出结果。   分魂是不能离开载体的……白想掌握的手段,那诡异剑气、雷法、吸魂都克制他,他可不想知道被吸进那把妖剑会是什么下场。   本来他在这边的底牌就是分魂和分魂附身后强行提升的肉身强度,现在分魂不能用,肉身强度又被白想压制,至少以现有手段是不可能再奈何白想。   但是。   “你也很辛苦吧?”   咬着牙,顶住剑刃,姚庆远一字一句的对白想道。   “如此浓郁的血气……数万人惨死汇聚的怨念,这是最浓烈的精神污染了,你还能保持自我多久?”   白想眼神微微晃动,心头涌上一股荒谬之感。   数万冤魂一口气汇聚起来的话,那种怨念污染确实可怕。如果它们单纯是包裹着白想对她‘念经’,那白想肯定也受不了。   毕竟是两世为人得到提炼,不算神魂异能,她的神魂强度也非常高。可这种强度在数万冤魂面前是不够看的——按常理算的话该是这样。   但那些东西好死不死的,想要入侵她的身体。   它们想和白想发生一些‘神秘接触’,想要穿越物质的阻隔,侵入她的肉身,对她的神魂展开吞噬。   那它们当然是在找死。   神魂异能的限制很大,至今为止都不能释放出来,范围钉死了是‘白想体内’、‘只能作用于名为白想的个体’,除此之外最多给剑炁强度进行一定增幅。   但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它的威力可以用离谱来形容!   离谱到什么程度?   【以精神意志的力量自由干涉、篡改物质现实。】   浓缩成这么句话,足矣。   所以她才能修成《朝元化炁经》。   循环图算出来了,手术不好做,甚至以现有科技根本不可能实现,要怎么办?   直接意志干涉。   一念心动,体内世界便天翻地覆。   只要她想,只要结构成立,她完全可以在体内安排四五个心脏,再把骨骼加粗许多倍,改造器官进一步获取强大力量。   若非冥冥中感觉这会‘破除完美’,反而导致道行下降,白想是真会试着这么做的。   她针对神魂异能研究过多次,最终确认只要满足那两个条件,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敢闯入她的身体,那生死造化就完全落入她之掌控。   蝉妖和道空的神魂如此。   数万冤魂,也是如此。   所以她并没有什么负担,顶多也就嫌弃‘非想天’看着太红太脏,不符合她心里对剑仙的臆想。   这些东西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站在姚庆远的视角,看到剑上缠绕如此多的血煞,甚至她一举一动隐约还能带动血风,风中能听到黄泉哀嚎,他自然而然会做出那种推测。   信息差所带来的……愉悦感吗。   嘴角微微扯动一下,白想继续和姚庆远拼剑。   两人肉身强度接近,剑术也都各有精妙。一道道黑红剑气朝四周飞掠,动辄就是土屑翻飞、断壁炸裂,时不时还有雷虎雷龙肆虐咆哮,再搭配天空的乌云和血煞哀嚎,看起来反倒是姚庆远的载体像正道人士,正在勉力对抗白想这尊妖道魔头。   徐哲早就从废墟里爬出来了,看着此景也是不敢靠近。   这不是他能插手的战斗,他只要上去就很快会死。   “真的不再考虑下吗……?”   再一次的抵剑对拼,姚庆远喘着粗气质问白想,“项娴是你在乎的人吧?我只用分身就能抗衡神胎,猜猜看三个神胎够我拿捏多长时间?”   白想视线下移,看向他赤果暴露的上半身,那上面画着和停尸间里‘血纹阵图’类似的图案。   “……确实不是我的力量。”姚庆远承认。   “但无所谓。”   “相比起老死、腐朽、化作一杯卑贱黄土,给它们卖命又算得上什么?”   “这世界很大的,白想……你也不是那种拘泥规矩的人,你我本来就不必对抗!”   “跟我合作!我们一起钻研、长生!”   “你师父也能活,血海降临后我可以去和它们商议,至少放过齐云道和赤龙道,你在乎的人都能活,你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选择化妖,渡身劫也能得到悠久的寿命。”白想终于张口回应,“你为什么不选。”   “当然是妖兽的寿命有极限了。”姚庆远冷笑,“或者说,那种东西根本就不算是真正的妖——”   那我要的,也不是这种受缚的长生。   白想不再言语,剑势的狂暴较先前更甚。   “你会后悔!”   姚庆远知道她做出选择了,面容狰狞的瞪着她大吼。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会死!!”   “你在乎的人都会死!!!”   他的这具身体到极限了,手臂胳膊顶不住多次高强度对拼,皮肤表面已经崩裂,时刻在朝外喷涌血花。   白想冷眼分析着他的剑路破绽。   她的剑还是太重太沉,尤其缭绕的血煞对姚庆远来说也是精神污染,他必须分出极大的精力去抗衡耳边缭绕的哀嚎。   这样的对拼是无法持久的,就像这次趟步,他不当心踩中一处凹陷,全身架势顿时一散。   锵啷——噗嗤!   ‘非想天’直接化抵为削,拉着刃口朝下削切,在姚庆远调整之前一剑切下了他的双手。   嚓!   再上行挑剑,剑锋回收刺入心口。   噗嗤!   拔出来撩剑刺入咽喉。   嗤!   继续上挑,从咽喉到头顶,给姚庆远完成了开颅手术。   砰!   尸体直接仰后倒下,一道黑影顿时要从颅脑裂口中逃遁出来。   白想又怎么会没有防备,剑决一掐便是四条雷龙,叫它们缠绕在一起化作囚网,最终形成一个紫电雷球,将姚庆远的分魂封在里面。   “啊……!!啊啊!!!”   被雷电一次次洗炼神魂可不是一般的折磨,雷球里不断传出凄厉惨叫。   白想还需炼化他来窥探记忆,立刻召回雷球,左手伸入雷球中掐住一捏,姚庆远的惨叫声便戛然而止。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这女魔头……是把王爷的分魂直接吃了?   徐哲躲在断壁后看的亡魂直冒,调转方向就想逃跑。   身后传来破空声,他回头一看,竟然是白想甩飞了那把血煞妖剑,剑锋直朝自己飞来!   这距离不近,他却有一种气机被锁定,怎样都无法躲闪的感觉。   “啊!”   生死关头,徐哲也要拼命了。他怒吼一声,面颊涌上一股紫色,灌注几乎能调动的全部妖力到宝剑里,也朝‘非想天’投掷过去。   叮!   两把剑的剑锋顷刻间便抵在一起,然后几乎没有停顿,徐哲的宝剑便被‘非想天’从锋尖捅穿,整把剑直接被血光贯穿而过,连带穿过他的眉心。   砰!   他麻木的朝白想瞥来一眼,身体摇晃着跪下,面朝下的倒了下去。   血剑斜斜插在后面,一缕缕残魂从他尸骸当中飘飞出来,自发飞去找到血剑,缭绕在周身,一点点的被血剑吸收。   嗯?   看到这一幕,白想心中有些诧异。   她走过去,拔出血剑仔细查看,感觉它不断传来兴奋情绪,似乎即将迎来某种蜕变。   和我一样吗……   她眯起眼睛。   凡人的神魂较修士孱弱,数万人的冤魂听起来多,实际上也就相当于数百人、妖修士。   即使如此也不少了,可能是量变最终引起了质变,也可能是姚庆远的分魂有什么玄机,总而言之,在白想吞噬炼化了这些之后,卡在她头顶的那道锁……它终于微微有些松动。   真正的炁丹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就好像终于看到了那扇大门,且门缝已经出现缝隙,再用力推几下就能进去。   闭上眼睛,白想体悟着炁道进程。   相当于数百修士的神魂积累。   算上自己胡吃海喝的那些丹药,还有诸多顶级法门,炁道修士正常想要走到这步,怕不是需要百年时光。   但她几天之内就走完了。   这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恐怕只有远古神话里的诸多人皇,那些‘受命于天,剑镇山河’的帝王豪杰们,只有传说中才有这样的案例。   如果再算上开辟新路呢。   那就没有了。   古往今来。   一例都没有。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姚庆远的诅咒在耳边回荡。   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白想睁眼,展露出一双妖异的金瞳。   她走回去,拔起姚庆远刚才使用的那把宝剑,将其和‘非想天’并置在一起。   刚刚其实就注意到了,这两把剑的型制规格有些相似。   不但都是汉剑规格,且‘非想天’越是和它触碰,传递来的兴奋越浓。   这让白想不禁产生猜测,怀疑这把剑也是由‘镇元剑胚’重铸而成。   放在一起,会怎么样呢。   眼睁睁看着,‘非想天’上缭绕的血色越发浓郁……它们就像有生命一样席卷、缠绕上另一把剑,在它的颤抖和金属哀鸣中一点点的将它腐蚀,变成一根丑陋的残棒。   做完之后,‘非想天’又传递来一股‘邀功’的情绪,剑刃颤动着发出清鸣。   可以。   白想抓住它,感受着它大幅增长的坚韧和锋锐,手指轻轻抚摸剑柄。   已经有我的部分风范。   再看四周,大量地段已成废墟。   小楼残骸,前方废墟下隐约能看到还有血色阵图,它们并没有因为始作俑者的死去而消散掉,反而一点点的蜕变、下沉,在阵图中间形成了一个深邃坑洞。   接收了姚庆远分魂的少许记忆,白想知道这就是‘泉眼’。   姚庆远不算真正死亡,他还有主体,齐云道还有他控制的诸多妖人手下。   现在赤龙道的危机已经解除,我当立刻冲击抱丹,尽快赶赴去支援师父。   抬腿摆出剑禅架势,白想将血剑置于膝上,取出最后的丹药全部吞服。   冲击炁丹,在此一举。   轰……   哗啦……   血液在她的身体里奔流,和心流一起,发出大江大河般的动静。   所有的流体在这一刻都在加速循环,内景当中,那枚无形炁丹也越发凝练。   但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一丝丝。   一点点。   就是差了点什么,以至于炁丹无法最终成型。   “想儿。”   忽然,白想听到耳边传来项娴的声音。   这种时候……她自然是有些惊诧的,但她很快稳住心神,查检到声音和这股意念的由来——居然是自己眉心的火焰竖纹。   这是,点灵?   “相信你已经猜到了,这是以点灵法在你意识中留下的意念。”   “当你能听到这些的时候,你的修为应该已经非常高了,肯定已经超过了为师,为师感到非常欣慰……”   “这时的为师应该已经死了。”   “不要想着为我报仇。”   “继续修炼。”   “不到‘剑主’,不要出山。”   这是……师父在点灵里留下的遗言?   白想睫毛微微颤动。   她隐约猜到了,后面将要如何发展。   “我还有最后一物要赠给你。”项娴的声音还在诉说。   “是我玉明道的根本之法。”   “我们凝练的妖潭……就是‘道主真灵’。” 第104章 降临(二合一)   不等白想揣摩‘道主真灵’是什么东西,一股凝实的‘心力’便从眉心传输进来,犹如春雨浇灌她的内景。   ‘心力’便是神魂能量,自博卢身上吸收残魂时,白想曾将那份能量当做‘1个心力单位’。如果拿来和今天对比,那黄博士提供的心力单位就是0.2不到。   徐哲提供的心力单位在0.9左右,姚庆远残魂是7.8,冤魂血骸凝聚起来一口气提供了92个单位的心力,而项娴遗留的真灵更是少的可怜,估摸着只有0.4个。   但是这些并不是重点。   ‘玉神’在内景中高速运转,随着时间推移,白想终于明白,项娴传承的‘道主真灵’,主要就是历代道主的记忆灌输。   玉明剑道是九座山河级道场里最为特殊的一支,斗战不是他们的主业,相比拿起长剑和人比拼,他们更加擅长工造和研究,号称拥有三千巧术、五千妙法。   实际上这不过是谦虚罢了。   运转到今天,玉明剑道掌握的各种法门、秘术加起来已经超过一万。其中不乏有各种凶人、妖道、异想天开之辈(如文罗禅师创造《朝元化炁经》)钻研的‘邪法’,这些都是不能简单收纳之物,历代玉明道主采用的方法都是将其分成两份,一份存于道场,用来应付外界觊觎,另一份则直接用‘玉神’铭刻在脑海里,通过拓印记忆进行传承。   这种操作在剑道体系里堪称匪夷所思,因为‘记忆神魂难以传承’是公认的,从古至今就没人能做到。   否则大家都这么玩,豪门大族还会担忧养出不孝子吗?   直接将拼搏的父辈,把他们的记忆拓印一份,父与子还会有那么多隔阂和不理解吗?   人心这些都是次要,最关键的是经验的传承,知识的传承。   省去了大量试错以及学习的时间,要是真有这样的法门,拥有法门的道场早就被捧到天上去了。   实际上玉明剑道也确实做不到这种程度,这种真灵传承兼具‘创新’和‘钻空子’,乃是将人的神魂撕裂出来,凝聚成名为‘真灵’之物,再利用玉神法将诸多经文口诀拓印其上。   [什么是妖潭?]   快速跳跃的字符和数字中,白想隐约听见有人总结。   [我觉得妖潭就是‘失序’、‘但满足条件持续存在的神魂能量’。]   [其中失序指的是妖潭本身好似没有固定的规律,它们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可以冒出来各种类型,且每年都在大量更新种类,除人工饲养外很难找到一样的妖潭。]   [但妖潭也有几点是很规律的,一个是它们具备一个运行的逻辑,就好像很多从妖潭中逃生的普通人也说过,妖潭杀人有逻辑,他们称之为‘妖潭之理’。]   [它有逻辑,有漏洞。你发现了漏洞,利用了漏洞,那它就不会伤害你,在这一点上所有妖潭都是一样的,它们非常的死板,也非常的客观公正。]   [而另一点,我认为是……它们在不具备意识的情况下依然能维系‘妖潭之理’,持续不断的存在下去,这本身就是一个精妙的程序。]   [那如果我们能复刻这些规律的话,为什么不能凭空制造出妖潭呢。]   [尤其是我玉明道,自开山祖师‘明心道人’创出‘玉神衍算’,距今也有一百多年。玉神法在此期间逐渐成为我道的根本之一,但依然只能说是工具而已。]   [几代道主只是用它传承零散的秘法,这个效率又低下对人的伤害又非常大。‘心妖’的强度不足以完成。]   [所以今日由我提出构想——在‘心妖’的基础上提炼‘真灵’,模仿‘心妖’之类妖潭的运转逻辑,继而在‘玉神’辅助下将‘真灵’打造为‘人造妖潭’。]   [一旦成功,真灵便具备了妖潭特性。]   [有自己的运行机制、运行逻辑。其特性定位为‘记录拓印的字符信息’、‘保存、且具有向同法之身传授的能力’。]   [也可被炼化,也可重做定位后收入剑中。]   [威力比起‘心妖’可能有所缺失,但胜在稳定——毕竟是由自身割裂之物,又岂有反噬自身之理。]   [如此法门若是普及,玉明或可量产紫丹,这便可能追上青萍以及素真的脚步,不枉陛下知遇之恩。]   [玉明剑道第六代道主,妖算子,蒲灵。]   原来如此……   越来越多的信息灌入意识,白想彻底领悟其中真谛。   这门‘真灵化妖法’确实可以传承知识,但却无法传承太多经验和感悟。   等于说分出的‘真灵’就类似于一枚储存芯片,它只是充当一个储存器的作用。接受传承的人可以通过储存器学习里面的内容。   但如果这个人本身不好学,那诸多知识对他也是无用。   此外,‘真灵’的功效其实并不固定。   正如储存芯片可以储存完全不同的内容一样,在制造‘真灵’的过程中,也可以人为修改它的定位。   从第六代道主的留言来看,玉明剑道早先的根本妖潭名为‘心妖’,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专门制造幻境的妖潭。   这种妖潭并不罕见,每年都会冒出许多大差不差的同类。玉明道的开山祖师‘明心道人’之所以选定心妖为根只是为了磨砺内心,激励自己创出玉神衍算。等他功成之后才后悔莫及——因为玉神衍算需要占据修士大量心神精力,可以用来压制丹劫的心神力量自然就少了。   心妖本就是善于蛊惑人心的妖潭,相较常规妖潭而言,心妖为根的丹劫更难渡过。在这个基础上还分心力去滋养玉神,下场自然是无需多问……这也导致玉明道早期极缺丹境修士,根本就是个三流道场。   转折恰好发生在第六代道主,也就是妖算子蒲灵掌道时期。   玉神衍算已经和心妖炼心结合在一起,改换妖潭无从谈起。是以这蒲灵另辟蹊径,转头研究起了能不能制造更温和的人造妖潭。   这绝对是异想天开,是疯狂的构想。   但这蒲灵……大差不差是成功了。   目前尚未有证据能证明,他撕裂神魂缔造的‘真灵’也算妖潭。但‘真灵’具备的效果却和妖潭类似。而且更温和,更稳定,转修‘真灵化妖法’能直通丹境,且每一重丹劫都没多少风险。   尽管这样练出来的境界相比‘心妖’要弱,但这境界继续高下去,高出个两三级……三四级……纯凭境界压人,弱不弱也就无所谓了。   蒲灵凭此法直入九转丹境,随后一举破关成就神胎,带动玉明道异军突起,直接成为第三座山河级道场,是道场历史中不可忽略的灵魂人物。   真灵化妖法。   此法白想不打算尝试。   这倒不是她看不起‘真灵化妖法’,而是在她看来,自炁道之前的一切法都是较落后的,不出意外的话都将被取代,她自然没有追逐旧法的道理。   但它的一些理念确实对她有启发效果。   就类似于文罗禅师对她的启迪一样,对于丹道,对于炁丹,这个过程该怎么去把握,通过‘玉神’速读传承记忆,她瞬间就有了长足进步。   而最重要的莫过于那一点传承真灵。   区区0.4个单位的心力,往常只能说微不足道。   但她此刻突破在即,而且恰好正缺那‘一丝丝、一点点’的神魂能量,它的存在就很重要了。   研读‘真灵化妖法’和传承记忆的同时,这一丝丝真灵也被她的神魂悄然消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心中的某物在这一刻彻底被填补的完美圆润,一种自然、饱满、水到渠成的感觉自发从心底满溢出来。   那她便不多作犹豫,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凝聚炁丹。   轰……   耳中听到一声轻响,隐约还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动静。   内景中的‘空气丹球’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它依然是‘无形无相’,并不具备真正的实体。   但它多了一口崭新的炁。   这口炁随着其表面无数心流运转被立刻传送到白想全身,在她周身走了个循环。   睁开眼睛,白想解除剑禅姿态。   她先是抬起‘非想天’和自己的左手观察了一番,心念一动,身体已经轻飘飘的飞了出去,灵动的就像鱼儿戏水。   这就是炁丹么。   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适应了一番,白想将目光瞥向北方,也就是齐云道所置处的方位。   不过很快她就切换了目标,转而飘飞到‘泉眼’上空,盯着坑洞陷入沉思。   ……   齐云道,州治府此时气氛凝重。   方孝淳正在劝诫一些老仆下人——事态都发展到这种关头了,这些人继续留在府邸中只能等死,还不如早点遣散了去,混到人群中或许还能活命。   “此事是那姚庆远的阴谋无疑。”他本人倒是神色悠然,眼神清明,看不出任何气馁之色,“我等输也不过输这一场,在我之后自有他人复起清算,不必为我感到忧伤。”   “爹!”方文雅站在旁边搀扶着他,还是不敢相信怎么形势突然就急转直下了。   “是有预兆的。”方孝淳抚摸着她的头发,“其实从十七年前的那场纷怨开始,我就知道玉京在逼南王造反。”   “说什么养老,其实是天家不放心其他人到这个位置上来,必须要我看着罢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算到,姚庆远如此丧心病狂……他已经彻底将一切都出卖给了那些妖物,已经不能视作人族看待!”   “那爹爹何必赶我们走呢!”方文雅试图据理力争,“三位道主还没拼出个结果……而且如果真给他赢了,以他散布妖灾,以那种‘血骸’修炼邪功来看,他又怎么可能放过齐云道的其他人?”   逃也是死。   不逃也是死。   那还逃什么?   不如留下,陪方孝淳走完最后一程!   “唉……”方孝淳叹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甚至他还掌握着‘血海’的信息,知道一旦给姚庆远接引‘血海’成功,不要说齐云道了,整个泽、齐二地,这两州八道全都要被血雾淹没,一个生灵都活不下来。   但人毕竟是靠希望活着的动物,对于自己他可以狠辣,可以不留任何后路,可对女儿,他还是忍不住幻想存在生还的可能。   万一呢?   万一姚庆远会留下一些百姓活命呢?   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也好,他都不愿意让方文雅留在这里。   逃出去至少还有那么点生还机会。   但留在州治府,是必死无疑。   要问原因?自然是南陵王府的攻势太猛,正我道、妖仙道居然汇聚起来同时发力,三劫妖人近百,凝相修士更是夸张达到了二百来位,简直好似批量生产出来的一样!   再加上两方妖道的几位旗主都是具备丹境修为,底下又有大量形似蜥蜴人、力大无穷、不畏生死、不知疲倦的生化战士。敌我双方的力量比悬殊,可以说在每个层面都被压制!   这还怎么打?   方孝淳虽是文官,但却不是那种不通兵法武略,只会纸上谈兵之辈。在被派来齐州担任州牧前,他也曾在东境指挥过几场针对妖国的战役。他自然是看得明白,此战关键还要在天上——是维系在那几位道主身上。   神胎,大多数修士眼中的顶点。   一旦堪破神胎境界,轻则名满天下,重则齐平山河。   这是神胎修士所应得的待遇了,他们的力量可以引发天地异象,同境之间爆发大战甚至能有移山填海,改变地势环境的效果。   所以他们齐平山河——不光是指他们拥有篡改山河的能力,还隐喻一位神胎修士就是一座山河级道场。   那三位倒是牵制着姚庆远飞出去了……但从先前交手的概况来看,三人联手也不占优啊……   方孝淳在袖子里捏紧拳头。   他当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镇定,实际上,他心里是极不甘的。   他不懂玉京那位是怎么想的。   既然一开始就是为了钓鱼,那此时鱼已上钩,为何三州边境还是按兵不动?没有任何驰援的意思?   是惧怕‘血海’?   但‘血海’信息目前还未流传出去,他们不该有这种隐忧,不出兵的道理在哪?   他不怕死,不怕牺牲。   他只是羞恼于……被人放弃和欺骗。   嗡嗡——   手机振动,方孝淳抬手止住女儿说话,拿起手机接通起来。   方文雅一直盯着他的表情,她很清楚的看到父亲表情先是有一瞬的惊愕,随后面容一下显得沧桑起来。   不一样了。   她喃喃在心里嘀咕。   自己这位古板而又严谨的父亲,向来吝于对自己展露真实的情绪。   但此刻却不一样了。   印象中,这是父亲第一次彻底失去表情管理。   “是吗,我知道了。”方孝淳终于放下电话。   面对诸多求知眼神,他简单对他们转述了一句:“道军兵败,陶大人被杀,尔等还是早些出府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希望彻底破碎,不少女眷和老人低声哭泣起来,方文雅更是眼泪汪汪,扑过来抱紧父亲的胳膊。   没有奇迹了。   方孝淳摇头。   时间持续这么久,如果三位道主能够奈何姚庆远,自不可能放任道军兵败。   唉。   也不知道桃朔华……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另一边,临近市郊。   天空之上阴云密布,暴雨雷霆中不时有紫电神龙缭绕飞腾,滔天雨幕浸湿了三位神胎修士的体表衣物,依稀能看到他们正在对一黑袍男子展开围攻。   “毫无意义。”   姚庆远抬剑挡住黎笙师太,“你们这些连先天之秘都不曾堪破的东西,也就只有勇气值得称赞。”   此时显露的当是本尊,但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84岁的老年人,反而天庭饱满,面容俊秀,充其量只有二十来岁,身体机能维持在巅峰。   他到底是怎么破的境界?   同样的疑惑出现在三位道主心中。   姚庆远强的有些过分了,他先前甚至不是修士,这样大的跨越幅度闻所未闻。   “没用!”   再次挥剑扫退三人合击,姚庆远俯瞰大地,看到边郊终于亮起红光,遥遥望着好似地面塌陷……冒出血浆,犹如朝血海深渊开启的洞口,终于是仰头大笑起来。   “血海!”   “血海终于要降临了!”   “纯净之血将平等的洗炼整个人间!我们都将在血中重生!我们都将获得新生!”   “你已经疯了!”   项娴咬牙怒视着他。   他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才屡屡猎杀那些天才?   走火入魔的妖人、妖道!   我要杀了你为蝉儿复仇!   怒喝一声,她第一次脱离合击俯冲下去,势大力沉的一记‘分光重影’却被姚庆远精准破解,一剑挑在左侧肩头。   噗!   项娴发出一道闷哼,飞速后退,好险没有被追击的削斩开膛破肚。   “他还有留手?”   黎笙看着这一幕,脸色凝重。   “该结束了。”姚庆远冷冷盯着他们,一字一句的突出字符:“从即刻起,大虞不再有泽、齐二州!”   轰!!!   像是顺应他的宣言,在他身后喷涌出一片猩红血光。   血光自‘泉眼’直贯乌云,仿佛联通天地的血柱,一口气将黑天染成了血天,整个天地瞬息之间换了颜色,一片片猩红血云弥漫,宛如血海末日一般。   “哈哈哈哈!!!”   姚庆远放声大笑起来。   他忍不住看向对面三人的脸,想要观摩他们绝望的表情。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项娴、黎笙、王冉三人……此时却愣愣看着他的身后,好似那里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血海确实很不可思议……但不该是这种表情的吧?   姚庆远本能觉得有些不对,便顺势回头,朝身后场景看了一眼。   就一眼。   心跳骤停。   因为他也看到了……自‘泉眼’坑洞中竟遥遥浮现出一道人影。   窈窕纤细。   还……有些眼熟。 第105章 剑出(二合一)   时间暂且退回一点,回到白想身处赤龙道,俯瞰‘泉眼’坑洞的时候。   炁丹功成,除了她自身的天赋和积累,还要感谢师父项娴以点灵法留下的一点‘道主真灵’。   哪怕白想并不打算继承玉明道法,这一点真灵也起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的作用。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大大加快了她功成的效率。   它并没有干涉到白想的内景,仅仅只是依附于眉心之外,这使得白想一时没能察觉到它的神妙。   而它的启动条件应该是检测白想即将抱丹——再结合项娴真灵的那番留言,这东西在便宜师父的预期中应该是几年后才会被白想触发,根本不该这么快暴露。   换言之,大概率项娴此时还没有身亡。白想该直往齐云道去,竭尽所能的挽回局势。   但是白想并没有考虑走这条路。   原因很简单,她嫌太慢。   齐云道距离赤龙道不算很远,同处齐地,坐飞机来回也就一天不到。   白想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飞行速度,全力爆发下她能在这个基础上继续提升,可相比她想要的效果仍有距离。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她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朝北边飞。   但好巧不巧,姚庆远的神魂分身提供了一个额外法门。   成就炁丹后,白想的心经之脉都被那口‘新炁’拓宽,力量的提升虽然很小,可炁力的质量,包括她对炁力的掌控、运转效率、单位时间内的调动、出率,这些方面都大大提升。   然而提升最大的,她感觉还是自己的神魂。   ‘新炁’犹如一口清流,完成一个周天运转后便融于炁丹。那一瞬带来的体验就好像是以灵魂之身饮下仙赐清泉,五感、记忆,还有思想……竟有动物觉醒灵智之感。   和此时相比,过去的思想流转竟然显得那般缓慢愚钝。很多过去想不通的道理、难题只是稍一思索便迎刃而解。很多本以为遗忘的信息也是稍一回忆便无比清晰。   这是全方位的提升,彻底的蜕变。白想立刻从零碎记忆中调取了属于姚庆远分身的部分,通过查阅资料得知信息——血海的‘泉眼’是相通的。   姚庆远的记忆中并没有血海的解析以及由来,但至少他很清楚的知晓这个情报,无比确定以及肯定,每一口‘泉眼’都彼此相连。   那就假设‘血海’属于一种秘境好了。   白想分析。   类似养妖地、妖国那样的秘境空间,独立存在于某个位置。所谓的‘泉眼’就是通过阵法仪式在现实中凿开通往血海的路,能让其中的血雾喷涌出来。   那它们当然是连通的,因为它们都通往血海本体。只要潜入血海本体,理论上可以前往任何一处‘泉眼’豁口,这绝对是赶赴战场的最速手段。   唯一麻烦的,是她不确定这种操作靠不靠谱。   血海无疑是大凶之物。   从姚庆远说的那番话分析,血海背后好似存在一股势力。   它们和姚庆远达成了合作关系,姚庆远负责在泽、齐两地开辟‘泉眼’,负责接引血海降临。而它们则负责给他力量,以及他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   那么它们在哪里呢。   血海里?   下意识的,白想记起黄蒙的描述,想起了对方陈述中的那头朝天怒吼的‘恐龙怪物’。   赤龙道的‘泉眼’已经开启,但里面没有丝毫血雾喷涌出来,和黄蒙描述的场景不符。   缺少祭品吗。   还是说缺少那种怪物的引导?   恐龙怪物……蜥蜴人外貌的生化战士……白想觉得这里面应该存在某种联系。   但此时却不是细想的时候,至于前往血海靠不靠谱,姚庆远的记忆里也不可能存在相关知识,她只能选择亲自尝试。   落下去,立足神秘坑洞的边缘,白想弯腰,将左手探入坑洞之中。   这洞也不大,直径五六米,下方一片晦暗漆黑,只在最深处隐约透出一点红光。   手在没入洞口齐平的空气中时就消失掉了,仿佛探入另一片空间,其表面泛起一圈涟漪。   她把手拿回来,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同。   冤魂血骸我也不怕。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眼神坚定,白想纵身掠入‘泉眼’。   所有的画面瞬间变黑,四周的空间扭曲起来,似乎在尝试撕碎她的身体。   这种扭力放在炁丹之前还挺麻烦的,此时却不再算作困扰。   白想直接放出剑炁,用它们包裹住身体和衣服,应对的相当游刃有余。   毕竟这已经是新的剑炁了。   犹如凝炁抱丹一样,剑炁也被凝聚起来,相较以往更加锐利,更附带了惊人韧性。   嗖嗖——   白想飞快在黑暗中穿梭,没一会就感觉周身一下变得空旷。不再有那种挤压的扭力。   这是到血海主体了?   不确定,因为她没看到多少红色。   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红光看上去还是极其遥远。   突然!她感到那片红光正在快速靠近!转瞬就凑到她的眼前!   轰……!   四周黑暗瞬间被红色驱散开来,浓郁的腥红将视界挤占的满满当当。   白想嗅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气味,她感觉从红光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意识,红光就是对方的身体,对方正在用这具身体试图将她吞噬。   精神刺痛了一下。   戾——!!!   脑海中传来尖锐哀嚎。   仿佛吃了什么大亏,红光裹挟着意识飞快遁走,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想停顿了一会,确认对方是真的逃了,不再回来了,方才分出一部分注意,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八个。   她一共感觉到八个方向,都给她一种接引之感。   认准感觉最强的那个,她驱使剑炁包裹周身,推动身形朝上爆冲。   呼!   仿佛穿过一层涟漪,清新空气浸入鼻腔。   夹杂着下雨天特有的泥土清香,抬头便是大片乌云,以及在乌云中相互对峙的几道人影。   “她是谁?”   几名穿道袍的生物正聚集在此处坑洞周围,皆是吻部拉长,面生鳞片,双手各四趾,道袍后拖出蜥蜴尾巴……它们一个个握持毛笔刻刀之类的工具,趴伏在包裹坑洞的阵图上面,此时都目瞪口呆的盯着悬空的白想,不确定她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人……但人怎么可能从‘泉眼’钻出?   这可是连大妖都不敢进去的地方!   “打破了平衡吗。”   白想也在低头,她随意在这些生物身上扫过一眼,更多将注意力放在喷涌而出的血雾之上。   似乎是因为她从里面钻出带动了什么,或者打破了某种平衡,当她出来之后,她顿时就感觉有别的东西跟着也被带了出来,就是这些狂涌的血雾。   血雾狰狞,散发出熟悉的腥臭气味,但给她的威胁感却远不如方才那股凑近的红光,更是距黄蒙形容中连剑主都无法阻挡的大变异、大灾难相差甚远。   “你到底是谁?”   白想还在观察局势,下方一名蜥蜴人工匠颤巍巍的朝她问道,“可是王爷请来的帮手?”   “王爷?”   白想蹙眉,‘非想天’脱手,化作血虹在下方营地中贯穿一圈,再度回到她的手上。   砰砰……   一具具尸体先后倒下,面容逐渐干瘪枯萎。   血剑在手中颤抖了一下,又有魂魄从尸骸中升起,幽幽升天钻入剑刃。   耳中隐约听到一阵惊呼,白想先是朝郊区某些楼房处送去眼神,然后抬头,正对上天空伫立那四人的目光。   项娴表情是惊喜外加难以置信。   黎笙师太瞪圆了眼睛。   王冉一副方丈打扮,闭眼嚅唇念念有词,而且是念叨一会就要睁眼看一看她,然后再闭眼念叨一会,继续睁眼再看看她。   而那黑袍青年就有意思了。   二十多岁的面相,鬓角飞出两道白发,俊秀的表情因为惊愕逐渐扭曲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和这边对视锁定,仿佛看到了什么人间无法理解的现象。   “杀了她……!”   远处隐约传来一道女子怒叱,白想甚至没有回头,仅凭气机锁定便‘看到’八名穿红色道袍的妖人朝她扑来。   红色道袍。   正我道三旗之一,赤火旗的人手。   一个个具是天庭饱满肌肉鼓胀,面部狰狞獠牙凸起,皆已达到‘三次身劫’之境。   这些人也知白想不好对付,飞掠到半空便化出妖相,乃是一蛟一鱼,一禽一龟,一虎一犬,一树一虫。   部分妖人给白想的感觉和吕然差不多,唯那蛟妖、虎妖以及树妖,气机反应上和丹境类似。   四劫?   还是说同样是三劫,妖人在同境的实力还和血统有关……   但这些此时都无所谓了,白想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一甩袖袍探出左手,临空掐了一个剑诀。   轰!!!   乌云瞬间爆出雷光,一道道紫电狂雷顷刻劈落在那只手上,好似被她掐诀拿捏,再一甩就是八条百丈雷龙飘飞出来。   神鸣剑:炁化雷龙。   分光重影剑诀:七重化影。   什么东西——   八名妖人猝不及防,当空被紫电雷龙吞入口中,一个个炸的浑身焦糊皮开肉绽,尚未摸到白想的裙边便砸落下去,冒着白烟不动弹了。   “神胎战力……”   远处的小楼,一名穿红色宫裙的女子愣愣看着空中的白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低语。   但还没完。   女子只是眨了下眼,那梦魇般的绿裙剑修便出现在眼前,抬手朝她眉心点来。   点灵之法。   也可杀人。   女子面色剧变,正要反抗,却不当心对上白想的金瞳。   妖异金色泛起涟漪,化作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璇,如两块磨盘砸落下来,使得女子心神恍惚,却是没能及时拔剑。   如此,她被白想一指点在眉心,顿时感觉有一股狂猛力量钻进体内,强行篡改了她的心流路线。   “不……!”脸色惨白,但话音未落,女子便从内部炸裂开来。   噗嗤噗嗤!   大片鲜血碎肉像弹片般四处飞溅,整个头顶平台上站立的妖人无一幸免,统统丧命在血雨之下。   白想却已凭借剑炁推进闪到别处,一剑将一重铠虎妖劈成两瓣。   哒哒哒……   下方传来密集的枪声。   白想便又挥出八头剑炁虎魂,招来紫雷给它们披挂八副雷霆铠甲,一头头虎魂顿时冲入妖人阵中肆虐,或是一头撞塌小楼,或是一抓拍出血浆。   “这里没有无辜者么。”   感觉枪声还是有些密集,而且气机感应中也没有凡人踪影,白想推断这边郊附近早已纳入妖人掌控,原本的居民凶多吉少。   那就没必要去在乎了。   放任虎魂散开破坏,白想重新飘飞起来,将血剑竖起闭上双眼。   她想干什么?   姚庆远面色猛地一变,直接抛弃了其余三人,急速朝着白想俯冲。   之前是想见识她诡异的实力,想看看她怎么又能破境,他才站在那里没有出手。   但此刻白想给他的威胁感急剧提升,他无法再放任不管!   必须先把她杀了!   斩草除根!   “想儿!”   项娴还想追过去,却在中途被黎笙强行拉扯住身形。   “别犯傻!”黎笙狠狠对她吼道,“你教的徒弟……那股波动你感觉不到?”   波动?   项娴一怔。   仔细感应,好像确实,以白想为中心,隐隐约约有一股极为可怕的波动传递出来,竟能凭空气传导的如此明显!   实际上,姚庆远也在急刹车了。   他俯冲到一半就察觉不对,直接顿住,耳边听到些古怪动静。   砰砰……   砰砰……   这是心跳。   白想的心跳。   没有再给他退开的时间,白想缓缓睁开金瞳。   此刻的她面容肃穆,宝相庄严,额前发丝朝两边飘飞,绝美的脸蛋仿佛镀上一层白光,金色双眸越发深邃耀眼,根本不似是人间凡身,犹如天上神佛降临一般。   【神鸣剑……】   心中默默响彻低语。   本该无人可以听到,但却诡异的同时在目击者心中响起,强行让他们聆听这敕令之音。   “空想神鸣。”   焦……   以她为中心——以她手中的剑器为中心,一股透明的波纹扩散出去。   这股波纹掠过雨水,掠过雷云,掠过冰冷的秋风和荒芜大地,连带那些楼宇、灌木、雷虎剑煞、在反抗的妖人、残碎的尸骸……把这一切都包裹了进去。   安静——   雷鸣熄灭。   大雨停息。   就连空气都不再发出呜咽。   然后是爆发——   自姚庆远起,万物万灵开始破碎。   一点点分解。   化作齑粉。 第106章 昭告(三合一)   这究竟是……?   项娴三人眼睁睁目睹下方雨幕里出现了一个‘中空圆球’,随着那股神秘波纹以‘振动’的形式传递出来,在这圆球包裹的范围之内,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粉末,一点点的破碎消失。   包括姚庆远,他悬浮在距离白想斜上方一点的位置,抬起左手,瞪大眼睛看着从手指尖开始肢体破碎,又瞪大眼睛看向白想,面容之肃穆,眼神之深刻,就像要拓印下白想的面容,将其带到地狱一样。   他还试图张嘴说话,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破碎现象很快蔓延到他的肩膀,顺着皮肤渗透到骨髓,仿佛是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被从微观层面振散了架构,他的一切再也维系不住,只是刚张开嘴便整个人都化作粉尘,被冷风一卷彻底消失。   对‘振决’的开发运用,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良好的效果。   当然,消耗也远超我的预期。   眼睁睁看着姚庆远消失,白想快速飞掠过去,左手接住他的佩剑。   这把剑是唯一在振波扩散中没有受到影响的物件,不用问是难得的宝物。白想觉得它或许也是由镇元剑胚为基础铸造,能用来投喂‘非想天’,让其和自己一起成长。   当然,最重要的是收取姚庆远本体的魂魄。   抱丹成功后,她的神魂力量得到巨大增强,可以从魂魄记忆中分析出更多画面和情报。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和姚庆远做交易的‘它们’到底是长什么模样。   会是她猜测的‘远古妖物’吗?   两世为人,自己听闻的神话里都存在妖物,但那多半是一些虎妖、犬妖……是由现实存在的动物妖化而来。   妖化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桃朔华曾经和她说过的一套理论。唤作《妖神论》。   【妖神论】:混沌之初有奇物,其名为妖,唤作妖神,妖神因不合命数而遭天谴,被天道意志一分为二,从此清浊两分不得再见,导致妖潭反而不可能和妖兽相融。   这套理论将‘妖神’定位为一切‘妖潭’和‘妖兽’存在的源头,认为此二者具是从妖神中来。   还有另一套被更多人所推崇信奉的,相对比较科学的理论。唤作《妖化论》。   【妖化论】:未必存在所谓的‘妖神’,因为确实在研究中发现了诸多案例,它们都证明了正常动物是可能受到‘妖潭幻神’的影响,从而导致自己失序和妖化。   《妖化论》比较倾向于认为‘妖兽’和‘妖潭’并非平级关系。‘妖潭’为高,‘妖兽’为低。后者不过是受‘妖潭幻神’影响而新诞生的物种,本质上看也是受到妖潭的污染。   白想不是科学家,但玉明传承对她的影响还是有的,那就是诸多玉明道主对各种法门的钻研和求知,她在看过之后会很自然的试图学习这种分析能力。   她不支持《妖神论》也不支持《妖化论》,因为目前的证据并不足以让它们成为唯一真理。   她这里想的是:如果真的有妖神,那么它的存在最早能追溯到什么时候?   几千年前?   一万年前?   甚至会不会是亿万年前?一直来到整个星球的远古时代,比‘冰河期’、‘生命大爆发’之类的词汇还要久远?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理由把远古生物排除在‘妖’的体系之外了。   在大虞所在的这颗星球,蜥脚类是否也曾完成过对世界的统治,将哺乳类死死踩在脚下呢。   这些远古生物里的一部分——最古老的那部分,是否也可以视作是‘妖神’分化出的个体呢。   而如果摒弃《妖神论》参考《妖化论》的话,这种论调就更有机会了。道理很简单——都是污染,如果狮虎这种生灵可以被污染成妖,凭什么远古生灵就不可以。   这都是她个人根据前世阅历所展开的一些猜想,还缺少具体的资料支持。   比如她还没有深入了解过,大虞或者其他国家是否有出土过足够数量的恐龙骨架,来证明这里也存在过恐龙时代。   这些都需要资料,需要姚庆远的记忆来帮她论证。   所以这一缕神魂是很重要的,白想其他东西都顾不上,只将金瞳盯住姚庆远身体化作的粉尘,随时准备将其魂魄收走。   但是,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同寻常。   粉尘中确实暴露出一缕黑烟,但它出现后便像受到某种强大吸力一般,迅速朝着‘泉眼’下坠,赶在白想摄拿之前钻了进去。   摄拿不动。   白想皱眉看向‘泉眼’喷口。   身败死亡后,灵魂归于整片血海……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吗。   想到血海内部的诡异之处,白想稍微眯起眼睛。   裹挟在黑暗里穿梭的时候,她曾以为里面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以为血雾就是那团遁走的红光。   但她钻出来之后‘泉眼’立刻开始喷涌血雾,证明那片黑暗里是有东西的,只是在那种状态下她感觉不到。   未知原因,此时喷出的血雾没有黄蒙描述的那般可怕,但问题在于——总不能放任它这样喷下去吧?   身形降下去,立足血雾喷口的斜上方,白想握紧‘非想天’,朝着坑洞劈出一剑。   神鸣剑:雷水炁华。   轰!!!   雷霆和雨水汇聚起来,在剑刃表面形成紫蓝色的流水波纹,并且随着白想的动作被劈斩出去,狠狠将‘泉眼’撕出一个裂口。   噗嗤噗嗤!   这无疑打破了构筑‘泉眼’的阵图结构,那些涂画在大地上的鲜血纹路高频闪烁着,像是不堪重负一样化作血光破碎。   但喷涌现象依然没有消失。   大地上的坑洞犹在,血雾依然在喷向天空,好似根本无穷无尽,要将整片天地染红。   白想顿了下,凑近血雾的喷泉口,伸手尝试捞了一点。   在外面接触,和在里面接触会不同吗?   她觉得应该是不同的。   首先就是那刺鼻的气味……喷出的血雾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并不好闻。   其次就是这种能量被‘非想天’排斥。   不是‘不愿意吃’,而是‘吃不了’。   这就真是奇怪了。   ‘非想天’吃化妖丹吃的一身是劲……化妖丹不是妖力的一种吗?   就算血雾蕴含的妖气妖力不够纯净,只要能吃,白想怀疑其中‘不洁’的部分都会被神魂异能给消化掉,所以她并不担心会吃坏肚子。   唯独没想过是‘吃不了’。   原因呢。   有和神魂异能同级的力量在影响血雾?   这些暂时是无从得知了……她也感应到三股精悍的气机在快速靠近,明白接下来应该处理善后问题。   “想儿!”   率先扑上来的自然是项娴,她的神情有些憔悴,眼角出现了些许皱纹,不确定是和姚庆远力战消耗太大所致,还是因为送出了真灵传承先天不足。   《真灵化妖法》也有问题。   白想看到这一幕在心里蹙眉。   假使没有自己创出炁道,那人族修士确实只能依赖剑道体系。剑道就是诸多道场的根,其中自然也包括玉明剑道。   如此一来,玉明道主最重要的任务自然是突破至‘剑主’境。而在剑主境之前还有一道天堑是堪破先天之谜。   这对玉明道主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原因就是他们修炼了《真灵化妖法》。   本身就非无漏之身,又要强行撕裂神魂。   你还想先天?   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在逆先天而行!   这样的师父就算转修炁道,真的不会因为神魂的缺失出问题吗。   而项娴却想不到那么遥远,她心里满是姚庆远‘魂飞魄散’的那幕画面,双手抓住白想的肩膀,“你杀了他?你真的把他杀了?”   “是。”白想看了眼凑近来的另两位道主,微微眯眼,“镇南王,姚庆远已死。”   “泽齐之乱,现在仅剩血雾的问题。”   “阿弥陀佛!”王冉已将宝剑收入鞘中,此时单手竖掌念了声佛号,对着白想微微欠身。   “想女大恩王某铭记心上,然而此刻却非叙旧良机,待我先回武邱山看看,将那些妖道彻底摆平……”   “我也……”黎笙师太顺势也想借言告辞。   白想身上发生的事情可以用神话来形容,但白想反正是自己人,这个问题可以等叛乱彻底平息后再来研究。   毕竟姚庆远死了,他布置在齐云道‘泉眼’的力量被消灭了,不代表其他地方的妖人也会暴毙。   依然还有人在进攻齐大。   依然还有人在追击道军。   黎笙也会担忧赵瑾言、冷秋那些弟子,此时正好借驴下坡。   到底是形势不同了。   他们三人合击奈何不了姚庆远,姚庆远却在白想手底走不过一招。   即使如黎笙这般高傲的人也不能忽略白想的感受,就算再怎么急迫想要回援,也要先过来与白想见礼。   但白想可不会跟他们客气。   双眼如同金色漩涡,在王冉、黎笙看来之时震慑住他们。   当他们立刻从这种‘小把戏’中回神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白想收回的手指。   “你——?”黎笙师太面色一变,伸手抚摸眉心中央,“你在我头上动了什么手脚?”   她想起了之前被白想点灵的红裙女子,那血肉横飞的惨状,难道也会对自己上演?   “玉神点灵法,二位应该有所耳闻。”白想点头。   “我信不过二位,所以要对二位施展一些限制的手段。”   “项道主!”   这已经是堪称羞辱的对待了,王冉瞪眼看向项娴,“你必须要给个解释!”   “解释什么。”白想却先项娴回话,她皱眉盯着王冉老僧,“我是帮你们杀了姚庆远没错,但倘若事后玉京追问,王道主,你肯为我去撒谎吗。”   这……   王冉脸色又是一变,终于明白了白想为何会对他们动手。   因为她太强了。   十七岁,超越神胎。   如果只套用神话,用‘一朝悟道’来解释还好,就怕玉京根本不信这套说辞,怀疑她身怀某种秘法。   实际上别说玉京了,王冉自己也怀疑!   他也坚信旁边的黎笙也在怀疑!   那这种时候统一口供就很重要了——白想不可能放任他们直接离开去接触外人,她必须要控制他们,确保今后在审查时能有两位道主为她作证。   “是有秘法。”   反正已经控制了二人,白想也不怕袒露真相,“我另创了炁道之法门,有别于剑道,目前已经初步研究成型,欢迎两位共参研究。”   你不是欢迎我们研究的意思吧?   王冉脸色有些发黑。   这分明是逼迫我们转修炁道!   不过他心里也是极震惊的。   另创新法……这种说辞历史上是出现过许多次,但没有谁敢说是成功的,更别提‘有别于剑道’这种厥词。   但白想自己就是证明!   十七岁,这战力绝对在神胎之上,恐怕都已经相当于先天之境!   她就是最好的证明啊——证明她此时不是在夸大,是真的有这门新法存在!   而在旁边,黎笙师太也是极为震惊。   原本酝酿好的劝诫威胁都说不出口,她不禁怀疑所见所听是否真实。   本来只是对抗奸臣掀起的叛乱而已,怎么就突然迎来了‘大时代’呢?   新法?   有别于剑道?   听她的意思还想普及……那这会造成多大的动荡?   民间争议、朝堂震怒……黎笙师太仿佛看到尸山血海滚滚而来,而在尸骸堆成的山巅之上只有一人伫立。   正是白想!   “我没那么冷血。”白想抬眉瞥来一眼,“不至于现在就掀起太大风浪。”   否则她就不是只控制二人了。   她会把他们都斩了,然后直接去玉京取皇帝狗命。   王冉黎笙确实对她有传道之恩,但白想自问也没有白吃好处。   对王冉,她帮忙打赢了交流赛。   对黎笙,她帮忙救治了被污染的冷秋。   尽管她得到的好处远超二人想象,但那并非来自强取豪夺,而是单纯凭借她自己的能力。   这方面她问心无愧,更别提这二人在当年白念蝉的案子上也不光彩。   所有人都知道白念蝉是冤死的。   所有人却都默认了那个判决。   这难道不足以称为‘罪责’吗?   恩仇对冲,还是仇的成分更大些哩!   “我不会将想女之事与他人分说。”   沉默了会,王冉老僧又道了声佛号,表明自己当前的态度。   “那边事急,王某先去一步。”   王冉飞走,白想目光盯住黎笙师太。   “想儿……”项娴有些欲言又止。   无论是白想的突破,还是大仇得报的刺激,甚至包括白想突然展露的锋芒、野心……这些对她来说都太震撼了,冲的她思维有些紊乱,一时间竟无法组织出具体语言。   白想抬手让她安心,金色双瞳和黎笙对视。   “你……”黎笙师太眯起眼睛,“你所谓的炁道,我不清楚,但你刚才斩出的那一式剑招,应该是取自……”   “上清荡泽引雷剑诀。”白想直接承认。   “还要多谢师太。”   “那本剑术手记对我帮助很大。”   那我岂非也相当于她半个剑术师教了?   黎笙师太心里涌现出一股诡异的念头,忍不住偏头去看旁边的项娴,嘴角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炁道的事之后再说。”她捂住嘴咳嗽一声,“我要先去把妖道清理干净……就不做陪了!”   ???   项娴嘴角抽搐着……她如何看不懂黎笙的眼神?   这可是我教出的徒弟!你这臭道姑少来沾边!   “师父。”白想转而面朝过来,“我们不去驰援州治府吗。”   “哦?”项娴一怔,这才点头,“嗯对……我们赶紧前去看望方大人罢。”   回答过后,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感动。   想儿都这么强了……都超过我了,但她依然愿意咨询我的意见,把主导权交还给我……   虽然有点形式主义,但她也是在用行动证明,她依然认自己这个师父。   那我也不能没有表示啊……   她刚才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我可不可以……   “想儿。”   飞掠途中,项娴突然朝白想问道,“你是想要问鼎天下?”   雷霆手段控制王、黎二人,算上自己和白想,这边已经汇聚了四名神胎之上的战力。   再加上炁道,如果这门新法能传承开来,白想的名下将瞬间凝聚出一股可怕的力量,远比姚庆远的叛乱威胁要大。   项娴刚才只是受刺激太大没转过来,现在冷静下来了,她立刻又想到——西边还有个大工程呢。   垦荒。   待到这边骚乱平息,垦荒行动按计划施行,那开辟出来的疆土,会不会成为大虞的第十个州?   新州若立,自当填补上第十座山河级道场。   倘若王、黎二人在白想的控制下统一口供,坚称她是‘一朝悟道’,并无秘法,那以白想在此战当中立下的功勋,以她的地位、实力,这第十个名额,除了神鸣剑道还有谁配?   同样是因为她的实力,玉京也不可能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强行对她展开调查。   至少几年之内都不可能。   项娴想象着,如果白想就是打算在这期间休养生息,传播炁道……   那目标不很显然就是问鼎天下吗。   “我没那种野心。”白想奇怪的看来一眼,“师父莫要想的太多。”   项娴的其他猜测都是对的,她确实想要借此谋夺第十个名额。   但那不是因为她想‘取而代之’,她对皇帝的位置毫无兴趣。   单纯是她认为剑道的路走错了。   她要拨乱反正,在此期间积蓄必要的力量而已。   至于为何现在不做……这是因为她不确定玉京的实力。   九大道场,包括存在剑主的青萍道、素真道。   为何这些道场都听命玉京?   没有弄清对手底牌之前,她不会做冒险的事。   “是这样吗……”   项娴点头。   顿了顿,她又说道:“无论想儿有何诉求,为师都会全力支持。”   这是连我造反也要一起跟的意思了。   白想眉头挑动一下,自然知道,这是项娴隐晦的表示想报答她。   便宜师父还挺害羞。   “麻烦师父了。”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有需求我会对师父说。”   “不麻烦!”项娴立刻露出笑容。   “这本就是我,该做到的……”   ……   时间推移,玉京,又有急报送入乾玉宫中,当夜便有小道消息在士族中传播,说天家看了急报后大叫一声吐血昏迷,皇后正在急征神医。   几小时后,更多消息传来。一名书生打扮的士族青年手持锦布,快速上到一仿古茶楼的第三层,当着一群朋友的面展开念道:   “泽齐之叛有变!”   “血海现而生灵屠!”   “齐地有女,其名为想!”   “想女悟道,御神鸣而镇泽齐之叛!”   昭告念完,一片哗然。   “这到底是真的假的?”   “奉常司的昭告!还能有假?”   青年恼怒的将锦布展开。   “都是直接记录在史书里的东西……喏!这里还有肖像画呢!”   众人举目,皆是看到锦布图卷中绘有一名持剑女子,生白发,露金瞳,肤白如雪,绝色倾城。   “好想女!”   “一朝入道!堪比先杰!”   一众士族青年看呆了眼,纷纷争先恐后的称赞起来。   但其中却有一人在看到画像后瞪大双眼,面露震惊,死死凝视着白想展露的一双金瞳,连放在桌下的双手都握成拳头不断颤抖。   为了不引人注目,此人迅速收敛表情,汇入夸赞白想的潮流。却在酒局结束后单独离开,寻到一处香坊入内。   “客官请回吧。”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正在柜台后点着账目,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   “店已打烊,有吩咐还请明天来吧。”   她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奸人谋害。   一方面是这里是玉京。   另一方面,她也不是表现出的这般孱弱无力。   但是脚步声却没有再起。   她不禁蹙眉,抬头一看顿时瞪眼。   “宋侨叔?”   “你……你怎敢来找我?你不要命了?”   她不理解,当初不是约好各自潜伏,不到危难关头再不联系?   这毕竟是玉京,他怎么敢直接来的!   “虫娘,我见到帝女了。”   被称为宋侨叔的人轻声说道,声线带着些许颤抖。   哐啷!   凳子摔倒,老板娘瞳孔急剧收缩。   “你……你说什么……?”   “我说——”   宋侨叔直接绕到女子身后,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重复说道:   “我见到帝女了。”   “……她没有死。”   “我们还没有失去希望。” 第三卷 烈烈妖风起 第一章 余恨(二合一)   三个月后,大雪纷飞。   赤龙道南部边郊的一栋小旅馆里,大堂客满,所有人或是闷头进补,或是悠哉的看着前方台上,从评书中听取另一幅画面。   “咔!”老先生口中发出夸张的拟声词,湍急突兀,叫不少人心里一抖。   “却说那神鸣剑,剑出风起,雷霆伴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那王爷眉心,在场者竟无一人能反应过来!”   “那妖仙道主亦是猛地一愣,看清形势,便要暴起朝着想女攻来。”   “此人手中一把精铁长剑,寒光闪闪!乃是用‘赤水旗’的旗杆为主体打造,能吸魂夺魄,剑上缭绕血腥冤魂……”   “这是越说越离谱了。”   大堂角落里,一名年轻少女小声嘀咕起来。   “还吸魂夺魄,缠绕无数血腥冤魂呢。”   “世上真有这样的剑,我把这桌子给吃下去!”   她梳着两根马尾辫,但和一般的双马尾有些不同,两根辫子从正面看不容易察觉,而是从肩膀垂落到胸口,俏皮可爱中额外带了一些温婉气质。   “出门在外,少说多看。”旁边另有一白净少年支着脑袋,戴着一副圆片眼镜,一边盯着评书台一边口中数落少女,“给别人听去心生不满,少不了又是一场冲突。”   “冲突就冲突!”少女恨恨瞪他一眼,低下头去,“反正有韩师在,这些小虾米什么的,还不够韩师一只手打的……”   嘴上硬气,她却是把音量自主降了下来。也就凑近几人才能听到。   同行的少年少女们顿时露出欢快笑容。   哎呀……这看‘白陈宇’怼‘洛烟’,也算是这一路的保留节目。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不可不尝,看几眼都能叫人胃口大开。   “陈宇。”旁边坐着的高挑少女凑过来问道,“你也姓白……和那白想女千年之前算本家呢!”   什么叫千年之前……   白陈宇很是无奈的解除那副躺平姿势,抬手推了推圆片眼镜,说道:“那难不成我还能跟她扯上亲戚关系?”   “小气!”高挑少女愣了一下,随后生气的鼓起腮帮子。   不就是问一下,互相之间开个玩笑,至于这么大反应呢吗?   “小九你这可说错了。”同桌有人纠正说道,“那神鸣道主可不能用这种格式称呼,你要么喊‘想女’,要么尊敬点,叫‘白道主’。”   “‘想女’不能用。”话音刚落,白陈宇便头也不抬的做出反驳,“评书是追溯过去的历史,所以才能此般称呼。”   “除了这种特殊场合,其他时候也就只有同级的修士,或者一些亲缘关系才能这么喊,其他人这么喊都算失礼行为。”   “礼礼礼!天天到晚就知道礼!”洛烟拿起筷子敲了下碗,“你说一个人怎么能死板成这样?你娶妻是不是还要模仿古代用八抬大轿啊?”   “八抬大轿,娶的是大家闺秀。”白陈宇看着她,振振有词,“反正你是不要想了,谁来评判,你都不属于大家闺秀。”   桌上爆出一阵哄笑,洛烟却是双眼一红,撇了人群跑出去了。   “嗨!”高挑少女‘小九’立刻拽着白陈宇来到门口,见他依旧那付木讷模样,忍不住凑近数落他道:“还愣着干啥!快去追啊?”   “我对洛烟并无意思。”白陈宇冷静的对‘小九’道,“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年头女追男也这么累吗?”小九头疼捂着脑门。   但她很快改回那副恶狠狠的表情:“我们不谈感情,这人是你气走的,你起码得找回来吧?”   “也是。”白陈宇点头,“那九姐松手,某去去就来。”   “神经病……”   看着少年人负剑晃荡出去的背影,小九抬眼看着那漫天雪幕,忍不住摇头感慨起来,“怎么看都是俊秀剑侠的面容风貌,内里怎么就不正常呢?”   半小时后,白陈宇回来,身后跟着眼眶红红的少女洛烟。   这就解决啦?   众人看的一愣一愣。   看看白陈宇。   气息悠长,正在淡定拍打着身上雪花。   再看洛烟。   除了眼眶有点红,其他看起来都没甚大碍。   也就抿起来的嘴唇上还有点红色糖渍,一看就是被请客糖葫芦了。   住店一晚,翌日,韩元峰正式召集起队伍清点人数,确保没有漏人错人,这就带着学生们准备上路。   “韩老师。”白陈宇这时走近过来,“我昨天和人打听消息,得到的情报是前方路段有‘血雾’拦道。”   “……你有心了。”   韩元峰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夸道:“高一学生里,有你这种心思的不多。”   韩元峰有两个职务,其一是凉州大学的剑院师教,其二乃山河级道场之一,红尘剑道的内门弟子。   过完这次带队任务他就能升职,正式获得收内门弟子为徒的资格。   至于这带队任务是什么名堂,那又要从三月前,泽、齐二地所掀起的妖乱讲起。   南王叛道,携带皇恩投靠妖族,竟想接引血海现世,将两州八道奉为妖族血食。   然后便是那‘神鸣白想’横空出世,一朝悟道入了神胎,配合贲灵剑道、上清剑道、玉明剑道三位道主,四人合力将南王镇死。   据说那玉明道主还是她的师父来着?   具体细节韩元峰也不太清楚,关于此人的传闻太多,他都不知道该信哪个。   不过此事的影响是极恶劣的,在国际上大大丢了颜面不说,后续调查中更发现有湿奴人在配合作梗。   附属小国脱离掌控,皇族倒逆又被拿出来纷说。   他听说玉京对此极为震怒,乾玉宫里那位甚至气伤了身体,后患至今都未好透。   不过这和我韩某人有什么关系呢。   韩元峰从腰间解下葫芦,美滋滋的灌了口烧酒。   他只负责带着‘天才班’来晃悠一圈,搜集搜集地理信息,就可以回去睡大头觉了。   天才班,指的就是这些年龄层次不齐的小鬼头学生。   低一点连初三都有,高一点的那就高三。   都是凉州大学特许的名额,看中他们的剑道天赋,要派人提前带着细心培养。   至于搜集地理信息,那还是和妖乱有关。   那四人虽然联手平了南王之乱,但却无法彻底封镇血海之口,导致泽齐留下八口血海泉眼,每隔一段时日便喷发一次。   积累的血雾无法消散,便在泉眼附近越聚越多,形成一片血雾气海。   凡俗生灵接触血雾便会身体溶解融入其中,只有用妖力在体外形成气膜,方可勉强入内探查走动。   齐州这一片还算好的,血雾气海彼此分散,韩元峰听同门谈论,泽州的四片血雾气海都随泾水气势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片‘血云大泽’,把生机勃勃的泾水一带硬生生改造成了生命禁区。   这也是足以重画地图的大事件了,诸多势力自然都要派遣人马来实地考察。   凉州大学如此,其他九府亦如此。   我们都算来得晚了。   走在雪地上,韩元峰回想那些长老的态度。   一个个都嫌弃这边麻烦,其他九府都是事发两周左右就来调查,他们倒好,这都三个月了才派人来。   红尘剑不是应该哪边热闹往哪边凑吗?   韩元峰不懂,他怀疑这其中还有内情是他不知道的。   走了一会,雪终于停了。   这都三月了还能下雪。   韩元峰抬头看了眼天。   对南地来说,这种气候也是够诡异的。   他蹙起眉,朝着身后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一个个少年男女穿着略显单薄的棉衣,背着剑生木剑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后面走。   不过他看的不是这些学生。   而是那些跟在他们身后的东西。   “陈宇——”   韩元峰把白陈宇叫来,当着那些高年级学生的面吩咐他道:“我去后面查看一下,你暂且带队,就按你问的路线绕开去走。”   白陈宇点头,他便把代表自己身份的酒葫芦递给少年,在他肩上拍打一下,身形一闪便不见了。   嗖嗖——   韩元峰钻入道边树林急速飞掠,很快绕到官道折弯处,依稀得见一行人马。   他们看起来像是流民。   韩元峰蹙眉。   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穿着破破烂烂的冬衣。   男女老少都有。   还有部分小团体,看起来是拖家带口。   “老人家。”   他突然走出来,找到一名看起来行动还算矫健的老人,“我想问下,你们这是往何处去?”   周围的难民被他吓了一跳,直到看清他的打扮——也是一身破烂皮袄,身负一把黑色长剑,且相貌堂堂,面容端正,这些人才是松了口气。   “你连这条路通往哪里都不知道,就敢朝着这边走了?”   那老者耳朵包着纱布,站在人群中很是有辨识度,他瞪眼盯着韩元峰,似乎在诧异他的大胆。   “哦?”韩元峰扬眉,伸手揽住老者肩膀,“这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表面上表达恰如其分的惊讶,暗地里,韩元峰手里出现几张票子,悄然塞到老者怀里。   “你跟我来!”   老者开始还很不耐烦,见了票子脸色一变,挥手通知那些同行的青壮不要紧,拉着韩元峰走到队伍侧边,小声对他嘀咕起来。   “这位剑士……你可知道齐地事变?”   “是指南王逆反么。”韩元峰点头,“自然知晓。”   “那你知道齐地要完了吗?”   啊?   韩元峰一愣。   这又是什么奇葩说法?   “那姚庆远引了脏东西来。”老者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脏东西……血呼啦……碰之不得……这样的东西一刻不停的在齐地蔓延,赤龙道周边也有一个,你来看嘛……这日积月累的,赤龙道还能住下去吗?”   “早晚有一天会给淹喽!我们当然要早寻后路!”   原来是这样。   韩元峰恍然大悟,但听完心里也是有些好笑。   因为据他所知,这次出来的血海和北境那边是不一样的。   南地的血海就是一些腐蚀性的气雾罢了,就算不管也会逐渐消散。   若不是喷口问题得不到解决,里面持续有血雾喷涌而出,这边的血海没几个月就会消散干净,可不会有汇成‘大泽’的机会。   不过这种事,老者这样的底层小民自然没有机会得知。在这些人的层次看来,泉眼喷薄不停,血雾总有一天会将泽齐二地彻底淹没,他们自然是要寻思搬迁,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那你们是打算搬去哪呢?”   心里盘算着这种行为应该是非法的,韩元峰继续试探问道。   老者不说话,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些警惕。   “我是凉州大学的教授。”   无奈,韩元峰只能掏出自己的证件给老者过目。   “我也管不到这边,我只是来研究血雾的而已。”   一边说着,韩元峰又摸出几张钞票塞给老者,老者这才露出笑容。   他愿意收钱……   韩元峰关注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里亦在对应分析。   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打算去荒野躲藏。   也是,荒野可是遍地妖谲,没有强大的修士护道,这种行为就是找死。   “你知道垦荒团吗。”老者突然问他一句。   什么团?   韩元峰一怔。   “垦荒团。”老者比划着,“我们这边听了消息……说西南要垦荒,征集了大量湿奴力工还是急缺人手……我们就想着去那边碰碰运气,至少有座山在中间隔着,应该不至于让血雾飘来。”   这下韩元峰是彻底懂了。   无非就是去投奔神鸣剑道的地盘罢。   他心里想。   那‘神鸣白想’确实是一鸣惊人了……作为这次事件中‘不幸中的万幸’,本身也是可怕的天才,玉京自然是要大捧特捧,恨不得用她的光辉名声盖掉所有不良影响。   所以毫无疑问的,这正在开发的第十州,没有任何人能撼动神鸣剑道在这里的地位。   任命诏书虽然还没下来,但没人会怀疑,神鸣剑道将成为第十座山河级道场。   当然……论底蕴他们是很薄弱的,空有一个神胎修士,中下层战力严重稀缺,更不要提道市的建立也需要大量人口,这部分人口只能就近从泽齐两地抽调。   那么这应该是一笔交易了。   白家人付出了一些好处,比如道市建成后的商贸条件,来换取两州对这种人口流通闭一只眼。   因为正常情况下这种规模的难民队伍是不可能出城的。   这一定是默许。   也是那位方州牧,在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杀人啦!”   韩元峰正在思忖要不要顺道前去拜访一番,后面就传来一阵哭嚎喧嚣,似乎是有人在强行攻击难民队伍。   什么破世道……这种队伍能榨出油水?   韩元峰心头火起,正要赶过去一探究竟,耳中就听到一阵破空声。   枪?   他面色一变,赶忙趴到雪地里遮掩身形,下一刻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惨叫,还有噗嗤噗嗤子弹钻进血肉的动静。   什么东西?   韩元峰心里大惊失色。   强盗不是只为财吗?   二话不说直接杀人?   南地之风何时变得这般凶悍?   没等他想明白个中道理,树林中便嗖嗖窜出几十道人影,具是身穿黑色皮袄,手持长剑,一冲出来就对着难民疯狂劈砍。   尤其是韩元峰——他发现自己俨然成了重点攻击目标,不但有好些剑士环绕围攻,冷不丁的还有黑枪瞄准,让他持剑对抗的十分难受,一身实力使不出五成。   “你们到底是谁?”他忍不住质问。   “为何要对难民动手?”   “咦?”   围攻人群中忽的有人扬起声调。   “停下!”   剑锋退去,剑士们散开。   韩元峰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整支队伍几乎被这些人绞杀殆尽,也就只剩那老者还被自己护着,成了难民队伍的唯一独苗。   太狠毒了!   韩元峰愤怒瞪着这些剑士。   怎能如此心狠手辣?   “你不是‘正我道’的人。”   一名看起来莫约十五岁的少年持剑出来,蹙眉盯着韩元峰。   “那你为何要袒护他们?”   “袒护?”韩元峰蹙眉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正用剑锋挡住一把刺来的匕首。   “你——?”   他瞪大眼睛,愣愣看着眼前老者。   此人面容变得极为狰狞,见袭击不成又怪叫一声,撒开双手朝他抱来。   噗噗!   四周剑士一拥而上,赶在他凑近韩元峰之前一股脑将其捅成了筛子。   砰!   老者尸骸重重倒地,从伤口中喷出一股股黑水,浇灌在雪上冒出白烟。   好像有毒……   韩元峰看的心惊胆战。   这南地的世道。   好像是和过去不一样了……   “神鸣剑道缉拿妖人。”   “我是这支临时队伍的队长连锋。”   少年人走到韩元峰跟前,对他行了一个剑礼。   “你有帮扶妖道的嫌疑。”   “连带前面那些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二章 茂州   几小时后,韩元峰和学生们乘坐一辆带棚顶的军用卡车,被这支修士队伍挟持着往西南边前进。   中途果然遭遇了血雾,车队不得不拐弯绕道,顺着一条小路斜插树林。   这应该是要从北边绕过去了。   韩元峰在心里盘算。   此间应该还没脱离赤龙道范围,而赤龙道又是三面环山,分别被‘南山’和‘落山’两段山脉包围,他怀疑先前那老者口中的‘隔着座山’指的就是南落山脉。   那他们的营地在哪?   不至于真要翻过去吧?   一边盘算,韩元峰一边从挡蓬缝隙中观察路况。   他发现这条小路虽然偏僻曲折,但却被人维护的很好。   两边的灌木树林都被除去,每隔一段路都能看到交错痕迹。   这说明最开始执行开道业务的并非机械化部队,而是训练有素的修士部队。   但道路上面扑洒的泥灰还有熟土却不可能出自修士之手,韩元峰猜测是先有修士部队暴力垦荒,然后又动用了军队扑洒熟土,防止再有草木生长。   这可不是小工程,结合之前获得的情报,垦荒已经完全展开了吗。   六辆车的车队,临近天黑时选择停靠休整。   韩元峰在车子停稳后便第一时间跳了下来,看到先前那自称‘连锋’的少年负剑走来,手里拿着几张证件。   “研究过了。”连锋脸上带着喜色,“确实都是正版货,抱歉误会了你们,待会你们可以选择自行离去。”   韩元峰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都大黑天了,荒郊野岭的……这小孩是真不会说话。   “能容许我们暂住一晚吗。”他问连锋,随即像是反应过来,改口说道:“哦!我们可以直接去新州看一看么?毕竟你应该猜到,我们就是过来做这种考察。”   “没问题!”连锋随口就答应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那边到处都在搞建设,可能没有什么太好的条件能安排给你们。”   “能理解的。”韩元峰赶紧点头,见他脸上的喜悦之情实在浓郁,忍不住问道:“连小兄弟是有喜事?”   “之前被你护着的那人。”连锋点头,“哦……应该说诓骗你那人,就是那老头,他和我有滔天血仇。”   说这话时,他咬牙切齿,嘴唇狰狞的咧开弯起,双眼直直看向前方。   安排其他人和韩元峰去找学生队伍后,连锋一眼就注意到老者的尸体——他耳上包着的那层纱布。   拿剑挑开,露出的是一只残缺耳朵。   他当即就精神一振,立刻小心翼翼的戴上手套在老者颈间一阵摸索,很快揭下来一张残破人皮,暴露出杀母仇人‘邓符’的脸。   看到这张脸,连锋当即就呆住了。   自从收到消息,又有一支疑似‘正我道’的队伍伪装成难民打算混去新州,他就想过‘邓符’会不会也藏匿其中。   但类似的行动至今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一次两次都是失望,连锋也不敢再怀揣太多念想,只当又是一次例行任务,要赶紧结束了回去修炼。   却没想到真杀了‘邓符’!   一时间,百般情绪涌上连锋心头,真是又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爽利,又恨没能在揭露这张真面目后再一刀一刀的将仇人活剐!   “抱歉。”韩元峰立刻试图转移话题,“唔,这个,诸如正我道、妖仙道之流的妖人,现在竟然还没杀干净么……”   “妖人狡猾。”连锋用力点头,“开启染身的妖人是可以凭妖气检测嗅出行踪,但那种外围成员是不好找的。”   “实际上我得谢谢你们。”他正经盯着韩元峰,“那支难民队伍是眼看你们开道才跟进的,他们一定是调查过你们的身份,得知你们是从凉大来的考察队伍,有心要扯你们的皮遮掩行踪。”   他居然也看出来了。   韩元峰不由对连锋另眼相待。   其中关窍,有点经验的稍微一想就能悟到。   但这孩子最多十五六岁,这心性是怎么养出来的?   重复在心里念了几遍‘连锋’之名,韩元峰将其记在心里。   连锋可不只是心性出众,他的剑术、修为也都远超这个年龄所应有的层次。   比如他用的居然是精钢长剑,这说明他至少已经是铸剑境。   又比如他的一些招式在韩元峰看来诡异非常,出手时察觉不到妖气波动。   他有预感,这少年不会一直默默无闻。   到底是大仇得报,连锋心情非常舒爽,邀请韩元峰和学生团队一起用餐,对他们的一些疑问也都尽力解答。   白陈宇等人今天没走多少路,倒是不累,但韩元峰有心要和连锋攀谈事情,示意白陈宇带其他人回去,早点歇息。   果不其然,没了其他人在场后连锋话语多了起来,开始有意无意谈论一些隐秘情报。   “新州已得玉京赐名,得之名‘茂’,乃草木丰茂州郡之意。”连锋说道,“只是如今诏书还未正式下来,许多人不知道,新州其实已落实了。”   这里的落实指的是程序上的落实,意味着大虞国的第十州——茂州,不但正式得名,入列官册,而且也经过研究划定了范围轮廓。   只等新一批的地图印刷出来,就可以召集诸国使者通知,确定新的版图边界了。   “那我就提前恭喜贵道了。”韩元峰也是拱了拱手。   他仔细注意连锋表情,发现他只是轻轻点头,并未对此谦让什么。   果然,那位新崛起的神鸣道主已将第十个名额视为禁脔。   想了想,韩元峰决定提醒连锋:“连小兄弟消息灵通,不知贵道的‘定级诏书’可曾下达?”   “定级诏书?”连锋一愣,“那是什么?”   总算有他不懂的了!   韩元峰表情一喜,立刻说道:“自然是确立贵道为山河级道场的官册文书……!”   “此书一日不出,事情便一日不得安定。”   “那叛逆姚庆远之所以能蛊惑不少人替他卖命,除了获得妖道支持,也因他用这类名额利之,招揽了许多道场剑士。”   “觊觎名额的人是不少的。”韩元峰再三提醒连锋:“小兄弟要提醒贵道主,夜长梦多啊!”   “你担心这个?”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连锋看来的眼神十分古怪,颇有一种城里人看乡巴佬的意味。   “这个不用担心的……”他对韩元峰笑了笑,端起杯子。   “唯独这件事,不用担心。”   同一时间,山脉那头,不少力工正打着灯光,熬夜进行各种作业。   运土。   测绘。   一块块木板被拉过来,一车车水泥被堆积在一边。   开垦出的土地蔓延已经有几十公里,道路铺上一层水泥,搭配道路两边拔起的木屋和灯光,乍一看已有了些许小镇风采。   偶尔能听到镇子边缘传来枪炮动静,但这里的力工却都无动于衷,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他们知道,那是垦荒团的配军在抵御妖兽袭击。   镇中一栋高层塔楼,白想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阴暗的阁楼里隐约闪过两道金光,她站起来,腰佩长剑,款款走入观景台,静静眺望着下方夜景。 第三章 镇南   嗡嗡——   手机振动。   白想接通:“方大人。”   “白道主客气。”那边传来方孝淳热情的声音,“没能及时参与白道主的继位典礼,还望白道主莫要责怪。”   “方大人不必这般见外。”白想双眼凝望夜空,眼神深邃,古井不波,“我知道,你也是为了神鸣剑道在奔走的。”   方孝淳这段时日确实挺忙。   一方面,玉京急于确认神鸣剑道是否真出了一位绝世天才,派遣的官宦、人手都是这位齐州牧在接待负责。   另一方面,整个大虞,几乎可以说是九州三十六道的诸多道派……他们在听闻南地发生的事情后都想前来联络白想——也就是想方设法要和她搭上线,交好关系。   这其中不乏有些人异想天开,觉得她‘年龄合适’,想‘卖个人情施与白家’,介绍婚配与她认识。   这些白想自然不会理会,全都推给方孝淳和爷爷白盛举,闲杂关系一概不见。   开玩笑……她练剑就是为了摆脱这些制约,如今道行上来了,若是就因为区区关系、脸面而委屈自己,她一身修为又有何用?   所以统统不见。   反正现在只划定了‘茂州’之名和疆域图,最重要的定级诏书还未下达。这意味着在法理上她白想——连带整个白家,整个神鸣剑道依然还是齐地的势力。   那齐地人归齐州牧管,这很合理。   所以她并未因地位提升而对方孝淳有任何疏远。   毕竟她的核心目标是推广炁道,掀翻旧法。她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研究炁道太累,想要叫‘天下英雄入吾彀中’。并不是要平白制造诸多杀孽。   那么开头是要慢慢来的……这其中必然少不了方孝淳的帮扶,可以适当再跟那边拉拢下关系。   “那我可就托大喊一声想女了?”方孝淳本身还有些忐忑,确定白想态度后顿时眉开眼笑,“想女对文雅亦有救命之恩,若想女不嫌,我讨个便宜:今后这种对话也不用喊方大人了,直接唤我方叔即可!”   “好。”白想直接应下,当场改口,“方叔。”   “哎!”方孝淳乐的眉眼开花。   他确实高兴。   毕竟姚庆远掀起叛乱那天,他是当真以为自己走到了穷途末路。   甚至就在那个电话打来没多久就有一伙妖人攻入州治府宅邸,一众家仆死伤近半也阻拦不住,还是靠白想和项娴二人及时赶到才脱险的。   所以他对白想的感谢也是真心实意——之前救方文雅一次,这回又救了他们父女一次!   如果再算上后来,白想从破狱而出的罗睺人手中救回桃朔华,这账根本就算不清楚,他只能尽量在各方面给与便利去报答。   “我这次也是来给想女报喜的。”方孝淳开始谈论正事,“玉京派遣了特使团队来齐地考察,只等确认了想女的修为属实,定级诏书便能跟着放下。”   “还要确认?”白想蹙眉,“而且现在才来考察?”   不尽信这边流传的消息,却还是大肆宣扬她仿古人仙‘一朝悟道’的事,这是完全拿她的崛起当遮羞布了,妄图树立起一面天才的旗帜,用来遮挡皇室丑闻。   毕竟南王叛乱已经闹得天下皆知,只要是个人谈论这档子事,就不可避免要追溯研究南王为什么要造反和报复。   这个时候立刻就会有人想起皇室旧闻,想起当今天家是从父亲手中继承的皇位,但他的父辈却和上上代皇帝是兄弟关系。   那凭什么你这个当弟弟的能得哥哥的皇位,往后却不许他人效仿?   大众但凡清楚其中内情,都很容易得出一个浅显结论:姚庆远不服!   他不服皇室内部的权力分配,不服上一辈对当今天家的偏爱,所以他要造反,他要报复!   那这真是最标准的皇室丑闻了,生灵涂炭的大灾难源头竟然出自多年前的乾玉宫,简直就是把皇族的脸挂起来抽打。   白想听说皇帝听闻血海消息后气到吐血昏迷,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定会威严扫地。   大虞国内的老百姓是不敢公然讨论,但你管不到国外去吧。   他是该觉得丢脸。   这本来就是丢脸的事。   “你知道的……”方孝淳语气有些无奈,“玉京的行政,运行效率有些低下。”   “我估计就是走个过场,是用来堵某些家伙的嘴的。”   他已经尽量在给那些‘老朋友’找补了。   白想能理解他的意思。   先前湿奴都护府改名一事,光这件小事朝堂就能扯皮半天。没等他们具体研究出什么名堂那边都护府已经输了赌约,最终还不是只能捏鼻子认了。   什么预期中的好处统统打了水漂,充分体现出这套系统的臃肿和隐患。   “现在也差不多三个月了,血雾,还有血云大泽的情况基本也稳定下来了。”方孝淳又道,“所以有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可能会有一些人想要确认你的资质。”   顿了顿,他详细讲解:“就是和你争茂州的这个名额。”   “让他们来。”白想嘴角微微翘起。   她知道的,现在还看不懂玉京脸色,试图扯掉她‘天才’大旗的人都能是些什么货色。   事关皇帝颜面,她不是天才也必须是,这根本就是内定的结果。   这些人甚至无法引起她太多兴致。   不过也好,每一座山河级道场都是要将影响力辐射到全州境内的,送上门的影响力不要白不要,到时候就让竹清出马料理他们。   “我让桃姨搜集的资料,方叔那边有消息吗。”   白想靠在栏杆上,随口切进下一个话题。   “有一些眉目。”方孝淳皱眉,“但王府那边……你知道的,王府现在被重兵把持,那是玉京直属的禁卫部队,我暂且无法插人进去。”   “这样。”白想点头,“那他们有进去吗。”   “据我所知,没有。”方孝淳语气非常肯定。   “王府周围缭绕的血雾和云梦大泽都不一样,腐蚀性更强,且表现出类似‘神离’的特性。”   “他们只是把王府围了起来,至今都无法突破入内。”   是这样么。   白想双眼眯了起来。   结束了和方孝淳的通话,她感受着夜风吹拂,继续翻阅短信信息。   其中有一条,是以州治府名义发来的,关于‘定疆茂州’的正式文件。   白想点进去,一路阅览,目光锁定一段词句。   南落山脉,西进茂州。   首府镇南,定守河山。 第四章 道统   镇南。   白想凝视着这两个字。   茂州,镇南道。   玉京居然舍得给予这样的定名,其中透出的殷切希望,当真是个人都能感觉得到。   仔细研究一番‘茂州地图’,确定和其他九州一样也是划分成四个道市。其中以‘镇南道’——也就是白想此刻镇守的城镇雏形为首府,其余三道呈扇形朝西边散开。   地图上很明显的有一条河流斜斜穿过茂州地图,这是‘陇河’,是南落山脉顶端的积雪融化后往西南流窜形成的河流,一直能通往罗睺等国,是西南诸国的水源之一。   三道当中,左上方的唤作‘连水’。   这里有一座小型湖泊,汇聚了陇河以及泾水的水流,岸边有一块地还算平整,很适合开垦出来做聚居地。   而左侧居中、居下的两座道市则唤作‘陇川’和‘陇关’。这两道的位置从民生角度考虑不怎么样,地势险峻,高低不平,一旦开工需要在山脊上作业,有较大的施工难度。   但它们具有相当不俗的战略价值,因为这两道卡死了进入南落山脉的两处豁口。一旦道市建设完成,整个南落山脉,连带它包裹起来的大片丛林土地就都要落入茂州掌控。   不说完全杜绝偷渡客,对方想从这一侧潜入的难度也会大增。   而且占据了高地,完全控制了这一片的山脊线,一旦爆发战事,无论是朝内侧驰援还是固守山脉都很方便,可谓兵家必争之地。   这份文件确是极专业的,白想翻到后面还看到了手绘的建成效果图。那是一片阴暗的背景,遥遥看去,一排山脊线上伫立着两座高矮雄城,每座城市的最高处都设立有瞭望塔和烽火台。效果图上能够看到两处烽火和远方的星火——也就是‘连水道’形成扇形,正好将内部的镇南道拱卫起来,看着相当缜密周详。   若我只求荣华富贵,甚至掌控自身命运,做到这种程度,说不定也满足了吧……   滑动屏幕,白想眼眸中反衬出一幅幅图像倒影,心里也是有些感慨。   她对这些东西不太上心,只是在脑中留个印象,具体的信息资料让‘玉神’整理,主体思维不可能浪费在这些地方。   回头还是老规矩,丢给竹清处理好了。   收起手机,白想又扫了眼夜间工地,再次回到静室中,继续之前的修行进程。   此间反正也无旁人,她也不怕惊世骇俗,摆出剑禅后身体飘飘然端坐半空,‘非想天’自行从鞘中拔出,就像乖巧的宠物一般躺在她膝上,剑刃上的血红妖异无比,时不时还泛起红光。   这把剑吸收万人规模的血煞冤魂后就固定变成了这副模样,除了剑柄的色调被逐渐吸收,恢复为黑色,剑格之下,两面剑刃都是血红。   如果不算它汉剑的规格,倒是有点像‘火麟剑’。   “三个月了,你很喜欢这造型么。”   睁开眼睛,白想低头俯视长剑。   ‘非想天’是她的分身,可以使用神魂异能。再多血煞也能炼化。   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再出手战斗,对于此剑的外形就没有多管,却没想到它还维持着这幅造型,那只能是‘非想天’自己心里喜欢。   真稀奇,一把剑器居然也有这样的念头。   嘤嘤……   ‘非想天’轻轻振动剑刃,发出一阵金属轻吟。   “随你。”白想闭眼,“口味不要太怪就好。”   红色的剑刃还凑合。   反正也能随时除去,她便由着‘非想天’了。   嘤嘤……   血剑再次振动一阵,顿了会,剑上血色开始消退,没一会儿就恢复成正常模样,剑刃反射银亮寒光。   比我想的要老实嘛……   没有再睁眼,只是唇角微微翘起。白想将全部心神沉入内景,不断投入‘玉神衍算’。   三个月来,她大部分的精力都耗费在和亲近之人讲述因果,以及帮助他人点灵上面。   这对精通‘振决’,能够模拟声呐探测他人内景,又在连锋——以及大量妖人俘虏身上做过实验的白想来说并无难度,她便先从自家几位亲人开始,由白盛举、白关山、白连州……再到两位叔母和白乐莹、白茂许,优先帮他们点灵入道。   此法一出,入的可就非剑道了。   她已和众人说清利害,也阐明了此法目前最多只能修到疑似‘先天’的境界,而且会根据每个人的心性不同而呈现出另类的化炁特性,但依然阻拦不住他们的好奇。   或者用‘热情’来称呼也无不可。   “炁道非剑道,居然能让我也改换道统。”   这是白盛举凝成炁道种子后发出的感慨。   剑道之路,自凝相境才正式起航。   此境界妖潭彻底成型,也意味着不可轻易改换法门,就算有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但在白想的辅助下,他化去一身妖力,将其用来激发肉身潜力,凝练化炁种子却并不费力,不得不让他感慨万分。   而白想也在一次次的点灵和实验中印证了想法,对炁道的整理越发完善,彻底定下了进阶路线。   开头是‘入道’,要以点灵入门,重塑内景循环,修成一副新图景,诸法并进,积累化炁。   待到积累足够,化炁成功,就可称之为‘炼炁’修士。   炼炁期的修持结合了包括《朝元化炁经》、《伏虎罗汉经》等十多部经书,十多部‘邪法’的精华要义,乃是通过‘斩杀妖谲’和‘挖掘内景’两种方式来提升修为。   尤其是‘挖掘内景’居然也可以提升修为,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炼炁修士通过这般法门将体内炁劲凝练到极限,便可以尝试冲击‘金丹’。   是的,‘金丹’,而非‘炁丹’。   为何如此……这就不得不提起,白想抱丹成功后,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在遥远的未来,在某一时刻,自己的身体会腐朽消亡。   丹成而知天命,这已经和道家‘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概念差不多了。她索性也就借了道家的名号,套了个修仙体系的‘金丹’过来。   反正炼炁都抄了,抄个金丹又有何妨?   所以。   入道,炼炁,金丹。   三个等级,一步一台阶,从养法到练法,诸多关窍,路已铺平。   她正式确立了炁道的道统。就算入门还是无比严苛,必须要她亲自点灵引导,拿到外面也足以说是开宗立派。   白乐莹就说,若在古代白想定要被传为道祖类的人物,万家灯火都要供她的画像。   嗯,虽然白乐莹喜欢口花花,但这话她还真没说错。   待到这第一批点灵结束,后面还有许束、胡狐、马越等人。   再加上贲灵剑道、上清剑道也和白想达成协议,送来几位下一代的核心弟子寻求点灵,这三个月白想真是一天都不得安闲,只能趁夜深人静研究自我法门。   时间推移,天边泛起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穿过窗缝投射在白想脸上,她睁开眼睛,袖袍垂落,放下一双黑丝脚,结束了修炼。   “师父说要回玉京处理叛逆,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她看了看时间,打算先去叫某人起床。   这座‘听雨楼’虽是临时搭建,但毕竟是‘道主居所’,内部简约却不失大气,每一层都相当宽敞,而且早已通上了水电。   白想顺楼梯下到四楼,过了转角看向书桌,一眼便看到一个脑袋抵在桌上,伴随呼吸一起一伏。   再看桌上乱七八糟摆放的信件、地图还有笔记,白想都不用绕到后面去看电脑屏幕,就知道对方肯定是趴在桌上工作了一夜。   想了想,她没试图喊醒此人,而是走过去,伸手揽住对方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咦?”   怀中少女顿时醒了,一甩刘海露出一张白净而不失精致的小脸,不是白竹清又能是谁?   “想儿姐……姑姑?”白竹清惊慌搂住白想脖子。   “我没有做摸你的梦!你不要把我丢下楼啊!” 第五章 梦境   这又是做了什么淫梦?   白想蹙眉,脑袋后仰,心想她真是死性不改。   姚庆远伏诛,血海之乱暂罢,她当然也第一时间抽出精力,检查了白竹清的内景情况。   白竹清本身就有隐性天赋‘妖力显灵’,如果遵循剑道路数,修炼速度将是同龄人数倍。   但她比较倒霉,小时候被南陵王府选作目标,在体内植入了从白念蝉骨髓中提取出的‘进化针剂’,在原本天赋基础上又觉醒了‘妖力返祖’,以至于入道之时被妖力裹挟夺了心智,强行维持在了‘返先天’状态。   若非白想当时豁出去救她,她铁定要当场暴毙。   本以为当时算是因祸得福——被自己篡改了心流路线,误打误撞入了炁道,没成想双天赋的冲突隐患还是没有解决。   直到她临街对自己正式‘告白’,自己也用那种隐晦的方式接纳了她,隐患才正式爆发出来。   白想炼化过正我道妖人‘尘叔子’的残魂,从中得知部分记忆,里面重点强调了‘进化针剂’会因接种者的情绪变化而产生极为强烈的副作用,轻则经脉寸断,重则爆体而亡。   她便捉了连锋做实验,强行帮白竹清理顺了心脉,确定她一时无碍才肯出战。   如此一来,妹妹倒是真的因祸得福了。   白念蝉的残魂被自己打散,逸散的能量都被白竹清吸收,很是壮大了她的神魂。   除此之外,狂暴的炁劲又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强行拓宽了她的心脉。   最关键的——她内景中的心相种子居然吸收了两股神秘冲突的天赋力量,一举从入道期突破至炼炁,一身实力突飞猛进。   只是和白想无物不斩的特性不同,她炼出的炁煞可刚可柔,刚时可作劈砍斩击,柔时可作缠绕控制。   尤其在控制力上极为精细,是专属于她个人的特点。   实力肯定不如白想初入凝相的时候,但对比一般凝相的剑道修士也极具威力。   熟练掌握的话,应该可以牵制住紫血凝相。   待到打出一柄本命宝剑,爆杀紫血也有可能。   这级别跳的……放到别的小说里就和主角一样。   刹那之间,白想脑中过了万般思绪,再回神却见白竹清搂着自己的脖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她当时发病,责任在我……   白想微微蹙起眉头。   白竹清在告白里说,之前对‘白想’的觊觎并非真正的爱慕,而是到了‘白想’入道之后,也就是地球的白想穿越降临,和残魂融合,才彻底勾动了她的情念。   这并非是说谎,‘进化针剂’可以证明。   白竹清无疑是极为特殊的接种者,她没有受到‘进化针剂’太多影响,那种会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的副作用多年来并未出现在她身上。   那为什么偏偏那天就出现了呢。   原因自然是她动情了。   她对原本姐姐的感情并不是爱,但却对我动了真情。   最讽刺的是,她成天姑姑姑姑的喊我,把我当做白念蝉转世,但到头来她自己才是白念蝉某种意义上的延续。   白想不是白想,白竹清也不是白竹清。   这是否又对应了傩地佛教里的‘想非想,我非我’之说呢。   真是孽缘。   心里叹息,白想面上却维持冷俏,看着妹妹道:“我不是警告过你,你刚结束休养没多久,不要熬夜看那些东西。”   “嗯?”白竹清警觉,一双大眼睛无比灵动的颤了一下,“姑姑这是在关心我嘛——”   “我只是不想白费力气。”白想扭头不去看她。   “好不容易救活的你,你不要自己作死又暴毙了。”   “那我暴毙的话,姑姑会伤心嘛?”   越来越过分了!   白想决定给她一点厉害尝尝,上到五楼,也就是两人的卧室,她一把将白竹清丢到床上,抄起她的一双白丝小脚施展‘振决’。   两人修为都不比凡俗,木地板行走,一双腿上都只穿了丝袜。   区别在于白想只穿黑丝裤袜,白竹清却是各种袜子都穿过,其中额外喜欢白袜。   “痒!痒!”   “姑姑……别振了……要疯掉惹!!”   白竹清一开始还涨红脸庞苦苦忍耐,但随着白想逐渐加大力道,她是再也抵挡不住,捂着嘴巴一边笑一边在床上扭动挣扎,把床单搅的乱七八糟。   一直振到她香汗淋漓,连话语都说不清楚,白想方才放过她,质问她道:“以后可敢再熬夜了?”   “唔……”白竹清嘴中衔着一缕发丝,小脸看上去颇显妩媚。   “我……我只是想多帮帮姑姑……”   “还有……姑姑欺负人……”   “说好要给我摸脚的……到现在也不履行承诺!”   这种事情,你记得倒清。   白想咧嘴,也不应答,直接解掉了腰封束带,任由一身玄黑袍裙脱落下来。   咦?   白竹清顿时看傻了眼。   姑姑这是要干嘛呀——   这些天,白想一直穿的都是这套玄黑袍裙。   袍裙的黑色比较深,裤袜的黑色比较浅,两相对比反而强化了白竹清心里的念头。   天晓得……她盯着白想走来走去的黑丝脚,一直到其上楼消失多少次了!   “当然是休息。”   白想只穿贴身小衣,在妹妹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把属于自己的枕头抽走,安稳放在了床尾那边。   然后她就当真躺下来了!   头朝床尾。   脚对床头。   一双并在一起,微微交错的黑丝纤足正对过来……几乎抵着妹妹的脸。   这,这简直就是某种邀请!   白竹清呼吸有些急促,她先是爬起来,凑到床尾观察白想的表情,发现她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维持姿势一动不动,似乎真的已经睡着。   这是姑姑肯定了我的表现,要奖励我嘛?   不对不对……这肯定是姑姑对我施加的考验!   她肯定在装睡,等我真摸上了又要起来把我振翻……   好个狡猾的姑姑!   不守信用就算了!   居然对妹妹用这种陷阱!   白竹清自忖猜中白想心思,赌气般的背对过去,面朝墙壁,后脑朝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对黑丝纤足。   少女也确实是熬的狠了,原本只是想摆个架势气气白想,但一沾枕头,双眼眼皮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儿呼吸就趋于平稳起来,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真是该笨的时候不笨,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   白想睁眼,面无表情。   不然要我怎么样?   把当时邀请摸脚的话再说一遍?   那可是情绪酝酿到位了才说得出来,现在要她说,她反正是说不出口。   机会,我反正是给过你了。   你把握不住,这可不是我欺负你。   正要收回双脚下地,突然——白想感觉两条腿都被搂入怀里,尤其是脚掌好似直接踩在了某人脸上,摩擦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鼻梁轮廓。   她半坐回头,愕然发现白竹清居然还没有醒,纯粹是一边做着某种怪梦一边搂紧她的双脚,一边上手还一边傻笑。   “唔……!”   白想口中发出轻吟,随后猛地伸手捂住嘴唇。   梦里的白竹清无所畏惧,自然而然的,这手上的力道也没个轻重。   摸、刮、顶、揉……甚至直接用脸蛋挨着磨蹭,各种手法,对着黑丝纤足轮番上阵。   “……”白想脸色微微泛红,心里终于有些后悔。   现在抽身反而会弄醒竹清……   但若一直这样下去……   不急。   先……凝神静气唔——!?   湿糯的触感,直接破了凝聚的禅心。   白想脸色一阵红一阵黑,最后只能幽幽一叹,从枕头中抽出本佛经,压抑着情绪翻看起来。   就当履行诺言吧……   反正她不知道。   往后。   往后就当没发生过……   ……   一觉醒来,白竹清用力伸了个懒腰。   她做了个超级美梦。   梦里,她的修为超过了白想。不但帮助白家扫净仇敌,还把狗皇帝从龙椅上踹了下去,最后画面是自己坐在龙椅上,怀里搂着身穿华丽宫裙的白想,让白想用脚趾捻葡萄喂给她吃。   真爽。   可惜是梦。   姐姐人呢?   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两点。   白竹清也顾不上沐浴换衣了,通通通的踩着楼梯下去,一眼便看到白想坐在自己先前的位置,重新换上了那套‘流水行云’的翠色袍裙。   她似乎是沐浴过了,一头白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双眼盯着电脑屏幕,一双令人梦魂萦绕的黑丝纤足也被长靴包裹起来,装束穿戴十分正式。   这是要去见外人吗?   白竹清一愣,突然发现这幅画面很美。   白想半个身子都坐在暗尘之中,却有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出几缕,将她显露的容颜照亮。   这一瞬间,她好像是坐在‘光与尘’的意境里,那种凛然、高洁、出尘的气质被淡化了不少,表情看起来静谧柔和,就像一幅柔美的画作立在前方。   白竹清直接看呆了眼,她不忍出声破坏这幅画面,就只站在那里,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凉州大学,有个叫韩元峰的人带了一队学生要来拜访。”   白想抬眼看着她道。   “你也赶紧洗漱一下,一会儿跟我下去见客。”   “哦……哦!”   白竹清应下,呆板的上楼。   她隐约觉得白想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呢?她说不出来。   只当是梦境和现实一时交织,让人分不清谁是梦了。 第六章 不同   上了楼梯,白竹清迅速除掉身上衣物,赤条条的钻进水房中开始淋浴。   她却不知,金丹期的白想仅凭感应她的气机举动,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逼真写实的3D场景图。   包括她的体型、轮廓。   甚至最细微的尺寸,连每一根毛发都能对照刻录下来,图中的小人可谓栩栩如生。   唔……   白想靠坐在椅子上,抬头盯着楼梯附近的天花板,目光仿佛能穿越障碍,直接看到水房的情景。   她将白竹清的模型做了记录,拿去和‘玉神’储存的数据进行对比,确认她的感觉并未出错——白竹清的发育情况是比先前迅猛了不少。   是心相种子吸收了‘进化针剂’的影响么。   白想默默在心中盘算,联想到了被血雾包围的南陵王府。   这栋建筑物是姚庆远的大本营,大概率是白念蝉尸骨标本存放的地方,而且整整三个月都没有被人攻破过防御。   方孝淳说血雾表现出‘神离’特性,那对寻常修士来说这个东西是比较棘手。   这和消灭城区中的‘神离’污染并不一样。   先前两州八道有许多地方都闹了妖乱,包括赤龙道,白想最后也没有将妖乱尽数清理干净,依然留了不少,让那些零散修士配合赤龙军加以剿灭。   这个过程不算难,只要清楚‘神离’的逻辑,避免卷入它的污染就可以做到。   但王府却是整栋建筑物都被特殊血雾包围。   想要进去,就必须有正面抵抗‘神离’的手段。   王府的位置在泽州定安道,和泾水道相邻,旁边就是血雾汇聚的‘血云大泽’。   包围那里的军队,是从京州、西州、略州三个方向汇聚的联军,由京州指派的文官‘鲁聂之’率领。   这个人白想不认识,但她的桃姨,也就是桃朔华却报过消息,说随军同行的还有她老爹——熯天道主‘桃沐云’。   方文雅好像暗示过我,桃姨年龄已过四十,那她老子估摸着该有六十岁了。   白想一边盯着3D场景图里擦身子的小人模型,一边想这‘桃沐云’一把年纪了还带队亲征,看来是真的很宠爱桃朔华这个独生女儿。   他应该知道桃朔华和方孝淳的诡异关系吧?   按理这是人家私事,白想没有资格去管。但她打算潜入南陵王府搜集信息,还想带回白念蝉的遗骸,让这位小姑的尸身入土为安。   那就需要借用桃朔华和桃沐云的关系,让那边军营开一道门户给她进去。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光救女儿的分量不一定够。但如果桃朔华和方孝淳最终能够喜结连理,桃沐云也选择认下方孝淳这个大龄贤胥,那他欠白想的恩情可就多了。   所以白想还是挺关心的,这直接关系到她需不需要硬闯军阵。   ‘进化针剂’的资料她志在必得。   不止关系着她自己的研究,不止是白念蝉的宝贵遗产,同时还关系着能否利用‘进化针剂’来推进炁道。   这是不可能让他人染指的东西,哪怕要提前和玉京起冲突也好,她都不可能让资料旁落。   就是研究人才有点少。   我救了黄迁,定北道黄氏对我感激万分,但在定级诏书下达之前他们不好直接派人过来,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   “嗯?”   思忖之间,她眯眼盯紧‘妹妹小人’。   小人在场景图里摆出了她的剑禅姿势,也就是单腿支撑,另一条腿搭在膝上,为半跏趺坐。   但显然这动作难度极高,再加上水房里有皂液润滑,小人很快姿势散架,落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笨蛋。   白想忍不住露出微笑。   吃饭的时候练,洗澡的时候也练。   哪有这么练功的,等她出来还要说她。   白想也确实这么做了,等白竹清洗漱完毕,换了一套粉白色的礼裙下来,她叫住妹妹,问她是不是又在水房里面练歪功了。   “怎么是歪功呢?”白竹清顿时瞪大眼睛,“小说里都讲,主角每逢瀑布都有奇遇,基本都要将头放在瀑布下面冲刷静心。”   “嗯。”白想应道,“然后呢。”   “那水房里也有现成的‘瀑布’,我当然也要……这叫抓紧一切机会追逐奇遇。”   “不但练歪功,还说歪理。”白想依然不苟言笑,“到这边来,给我看看具体情况。”   白竹清撇嘴,委屈的走过来,让白想搭脉,通过振决观测内景。   “哎呦!”   振劲顺着传导进来,白竹清口中发出惊叫,只感觉体内有几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伴随深入骨髓的麻、痒、酸、胀,但持续一会儿就好了许多。   “练岔了几处,我帮你正了。”松开手,白想皱眉她,“你这般练法……若没有我,真是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如今我也算是剑道神胎,你急什么?”   “怕我护不住家族周全?”   她不懂白竹清是怎么想的。   “我……”   本以为妹妹还会嬉皮笑脸的糊弄过去,却没想到白竹清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笑容逐渐在脸上消失。   顿了顿,她抬头看白想:“我不想辜负小姑的赠予……”   嗯?   白想一愣,突然意识到这里白竹清说的‘小姑’不是自己,而是在她身体里留下痕迹的白念蝉。   进化针剂,妖血返祖,这都是来自白念蝉的力量。   原来如此。   确实,这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力。   “姑姑非姑姑,我也非我……”白竹清轻轻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至少我想,如果我能好好使用这份力量,那就是‘小姑’在我身上延续了生命……”   什么歪理?   白想登时眯起眼睛,眉间显出些许凶戾。   她无意怪罪白念蝉,但妹妹的心思突然分了一部分给另一个女人,这让早已习惯在白竹清心中享有至高地位的她很不舒服。   “还有姑姑的赠予。”   白竹清话锋一转,再看白想。   “姑姑出的力气更多,无论是教我剑术,还是帮我入道,在我出事的时候屡屡救我……说我欠姑姑十条命都不为过。”   “而现在道场要争取山河级评定,光有姑姑支撑肯定不够。”   “我必须要尽快成长起来,这样才能为姑姑分忧!”   嗯……   听她这样说,白想眉头才稍稍松开,轻声斥道:“你一会儿叫我姑姑,一会儿叫我姐姐,给外人听了去,成何体统。”   “就是因为姑姑老是这副腔调才叫姑姑嘛……”白竹清直接牵起白想一只手晃动,犹如女儿向着长辈撒娇,脸上满是讨好的神色。   “姑姑、姐姐、想儿姐都行~”   “姑姑自己说,想听哪个?”   一顿嘴皮,白竹清被白想揪着耳朵捉下楼去,临近大堂了才松开她,算是给她留一分面子。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站在最后一节楼道暗处,白想突然念了句诗。   见妹妹看来,她继续道:“这世间万物的消亡都不会改变固有规律。”   “不要在死者身上挂念太多。”   “要记得,你就是你。”   白竹清一愣,小声问道:“姑姑是在关心我?”   白想看了她一眼,错步走开。   真是关心我!   白竹清心里欢呼一声,一阵小跑追上去,随白想来到大堂主座。   白想捋好裙摆在软垫上跪坐下来,她也有学有样,在侧边倾斜一点的位置跪在垫上。   听雨楼的大厅就是这种风格。   仿古。   当然,按白想的感觉是仿汉。   汉朝多跪坐,这大厅四周一圈全是平整木地板,只有下方凹陷直通大门走廊,这种高高在上的设计正是为了凸显出她的权势地位。   神鸣道主。   剑士证虽然还没拿到,但光凭这传承,她已非白身。   两人坐下后,侧边才有十多名穿纯白练功服的弟子行出,来到台下分列两排。   韩元峰在连锋带领下跨门进来,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副场面。   他的目光首先被对面墙壁上的一幅木雕所吸引。   木雕极大,占据了大堂对门的一整面墙。正中雕刻的巨像拥有两副面孔,一副面孔圆润、慈悲,一副面孔清高、冷冽。肩上生有诸多臂膀,分别持书、卷、笔、剑、琴等几十种器物,端坐莲台,顾盼生云,半身脑后扩散神光。   再细看周边些祥云雕刻,却是发现它们隐约好似各种动物。其中以蝉、虎、龙、鹤等动物靠近中央,其余动物堆积在侧。既像神通施展的外相,又好似众生跪拜听讲。   这木雕……神鸣道主野心不小哇!   韩元峰心里倒吸冷气,这才将目光挪移下去,看清白想展露的容姿。   第一反应是年轻。   真是年轻……和同僚女儿一般的年纪,居然就坐到这个位置。   其次感觉就是传闻不虚,这容貌,这身段,这气质,确实配得一句‘神鸣仙子’。   韩元峰被带到台下,发现包括连锋在内,周围这些神鸣弟子都盯着自己。   他笑了笑,弯腰对白想深深一拜。   “红尘道,韩元峰。”   “拜见神鸣道主。”   省略了一个剑字,这就是暗搓搓的在拉关系了。   这种称呼是只属于九大剑道的荣耀,暗示以后两边可以你喊红尘道,我喊神鸣道,意思是他很看好这边的发展。   “无需多礼。”白想挥手,一道剑炁飘飞过去,卷着韩元峰的手腕将他身姿掰直。   这什么?   韩元峰顿时大惊失色。   怎得感觉不到妖力波动?   不等他从惊诧中回神,上面又听白想问道:“我听闻韩长老除红尘剑外还擅长科研。”   “尤其是生物、化学,对数学工造也有钻研?”   她问我这些是想作甚?   韩元峰简直一头雾水,但对方毕竟是传说中位抵神胎的修士,他不敢怠慢,立刻点头。   “竹清,给韩长老一行安排住处。”   白想立刻给白竹清吩咐。   “韩长老单独分出一间。”   “要通水电,方便置办实验材料。”   语气平静,但那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任谁品味都极其明显。   这就是真正身居高位,足以坐镇山河的修士风貌吗……   韩元峰愣愣看着白想,突然知道连锋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   确实,他想多了。   在这种神仙般的角儿面前,所有妄图诏书的人,都只是在空想罢了。 第七章 定论   寒暄几句,送走韩元峰,白想招手让连锋凑过来些。   “道主!”连锋神情有些激动。   真就直接改口了啊……   白竹清在一旁看的撇嘴,心里嫌弃小师弟,当是成了自家姐姐的头号狗腿。   为何这么说?   因为神鸣剑道的道主传承,这个仪式其实办的相当简陋。   正儿八经的山河级道场,这个传承肯定是要弄的大张旗鼓,天下皆知的。很多官宦,还有乾玉宫的皇子公主们都会来见礼,想方设法要和新任道主拉近关系。   但白家嘛……当时确实没有这个条件。印象中就是妖乱过后,自己醒来,然后白想将发生的事宜和白盛举说了,白盛举便召集一群人到座堂处,对着牌位一齐跪下,几句话功夫便将位置传了下去。看起来确实有些随意。   白竹清自认已经非常狗腿了,但有时还是拎不清楚——也就是适应不了,适应不了很亲近的人突然变得身居高位。   而连锋绝对是所有人里适应最快的那个。   这让她产生了一丝威胁感。   想儿姐的头号狗腿怎么能是别人!   必须是我!   也只能是我!   “道主!”于是她也开口叫道,“连师弟此行辗转两州之地,舟车劳顿一定累了,还是先让他带人去歇息吧。”   连锋:???   不是,姐姐你认真的?   细算起来确实是两州没错,毕竟这里算茂州地界,而他们却是从老道场——也就是赤龙道南坪支路那块来的。   但真实距离哪有那么夸张?   两边挨的那么近!   等把所有的丛林路段都拓宽理好,走陆路都要不了半天!   “竹清。”白想看向妹妹。   “道主!”白竹清也看向她,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你退下。”   “是!……哎?”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杂务么。”白想冷冷盯着她,“赶紧去帮韩长老准备,弄完了回来,好好练剑。”   撵走了白竹清这捣蛋鬼,白想继续问连锋:“我看你表情……是抓了邓符?”   连锋后来也有描述他辞别的理由,再加上他态度陈恳,也学许束当初那般砰砰磕头祈求原谅,他不告而走这件事,道场也就不追究了。   “邓符已死!”连锋用力点头,抬眼看白想,瞳孔中满是尊敬与狂热,“全赖道主点灵之恩!”   也难怪竹清会不自在。   看着连锋,白想觉得自己能理解。   连锋此人,从小见惯人情冷暖,是当真在泥灰里摸爬滚打过来,什么人心险恶都遭遇过。   他的底线和一般青年是不一样的,为了一口吃的,一个安身之处他能毫不犹豫的抛弃尊严。   为了实现复仇大计,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听黄蒙说,当初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想去找青云制药那类公司卖身,以试药为代价当改造人。   那他的转变当然极快。   弟弟妹妹,甚至师弟师妹们还不好意思喊自己道主,连锋却喊的自然、痛快。   当真是心腹死士的好苗子。   幸好是落在我手里,否则怕是活不了多久。   就和这些人一样。   扫了眼大堂,目光落向那些白衣弟子。   这些人是借着妖灾新补进的,具是在动乱当中失去了家人,无牵无挂,甘愿成为点灵素材。   他们付出了一切祈求力量,这身白衣便是命运的奖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想还不打算彻底公开炁道的存在,此事暂且还是秘密,也就只有那些亲人、师父、马越等核心弟子……还有被她控制的两位道主有资格知晓。   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正常招收太多弟子,就算招了也不可能直接对他们诠释炁道,急急忙忙的给他们点灵。   只有如连锋这般,心性坚定,渴求力量,甚至拿自己当信仰看的,她才会破例,帮助他们实现愿望。   这就是为何连锋带领的队伍战斗力如此强悍的原因了。   一群人都是‘入道期’,在点灵的时候就‘识我’蜕变,随着两个月苦修更是初步掌握了心相种子,一个个都显出不同分类的炁劲特性……这实力已经媲美剑道铸剑。   就是条件不足,不方便给他们都配好剑。   炁道和剑道的不同之处还展现在武器上——因为不需要纳妖潭入剑,核心力量来自本我的心相,自然也不需要念诵剑道人理来稳固剑心。   进一步拓展,这武器也未必非得是剑。   理论上他们可以选择任意趁手的兵器,甚至只要材质合适,比如寻到强度足够的材料,琴、笔等物也能炼作护道之宝。   不过思想的改变确实困难。   剑道扎根大虞多年,观念早已深入人心。只对这批弟子而言,他们就是认死理,自己的护道物只能是剑。   目前大量人手,连同方孝淳派来的军队都在配合垦荒,根本没工夫采买太多精矿,这个事情该如何解呢。   一边和连锋交谈,询问老道场的日常情况,白想一边在心里构思,是不是可以适当接纳些外资投资。   她手机里有不少外资公司发来的信函,无一例外都表达了想要和‘茂州’深入合作的意愿。   这种事情,正常来讲肯定是违法。   但她是预期要放出炁道的,届时肯定天下大乱,说不定朝廷要捣鼓出个十八路诸侯共讨她白想,现在违点小法算什么,她根本不怕。   确实可以做。   白想已经定下决心,要拉拢一些外资进来。   一方面是茂州——尤其是镇南道想要发展起来,急缺外资提供助力。   先进的设备,成熟的技术。   想要建造一座城市何其艰难,少了这些,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成。   其次就是她也需要借助这种合作机会去了解,外面的世界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了?   都有哪些技术?   尤其是生物技术,是否能为‘进化针剂’提供帮助?   这些力量可以辅助炁道的修行吗?   是否可以购置科技战衣来增加道场范围内的防卫力量?   而且她和外面也剩了一笔账没算清楚,即青云制药……南王之乱的背后还有萨米联邦支持的影子,想要追根溯源,免不了要跟外界接触。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还得赶在玉京团队抵达之前,先去破了王府的屏障。   “我近日可能会出去几天。”   想到此处,白想轻声叮嘱连锋。   “我不在的时候,你尽量配合黄都尉等人。遇到无法处理的事情就向贲灵、上清两道求助。”   连锋应下,白想便起身回到楼上,继续钻研金丹大道。   毕竟她还不清楚,这个境界是否足以媲美‘剑主’。   神魂异能可以在她体内强行实现只存在于玄幻小说里的修仙构想。   那是不是说,只要逻辑能够自洽,金丹的进阶,元婴,她也能自己摸出来呢……   晚上。   将趴在电脑前的白竹清抱上床铺,白想重新坐回桌前。   看向屏幕时她愣了一下。   因为看到了一则刷新出来的专题新闻,通篇都是在介绍‘神鸣白想’。 第八章 隐患(第一更)   关于泽齐两地的乱象,如果是当地人,网络能接收到的信息其实相当有限。   无非就是大致赘述事情经过,却对背后起因绝口不提。诸多报刊媒体跟风强调白想的崛起,将她吹捧为年轻一代的至尊、魁首。   但白想却有其他关系,她的师父项娴更是关系遍布整个九州,能收到一些泽齐之外的新闻报道,还夹杂着少量国际讯息。   总结一下就是泽齐之内保守,泽齐之外中庸,哪怕如玉京那般地界,对于白想最为坚定的‘官方肯定’,反而是奉常司记录在史册中的几句昭告。   奉常司是史官司部,昭告内容并不算多,但含金量极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乾玉宫的声音更加贵重。   也正是因为有奉常司背书,才会有诸多新闻跟进吹捧……但这种吹捧依然相当有限   这次不同,白想点进新闻仔细浏览,发现这篇专题报道几乎将她的生平事迹都罗列了出来。   从被白家收养再到入道后蜕变,当然也少不了她在祖地大破柴家父女之谋、扶持神鸣剑道崛起一事。其中着重突出了她的孝、忠品质。   终于开始宣传我了……这是要在定级诏书送到我手里之前给我造势。   白想轻轻抚摸嘴唇。   她也了解过少量境外的报道,诸如罗睺这样距离近的小国不敢得罪大虞,基本就是大虞传媒的复读机。   但距离远的,比如那几个西方联邦、东部洲国,仗着科技发展领先的优势,已经不太将大虞的意志放在眼里。   很多报道有阴阳怪气的嫌疑,不但在话里话外质疑她这所谓的天才是否真实,还暗示大虞这次南地之乱,其根本原因是在上层,是制度问题。   真是令人怀念的论调。   在回忆中品味一番国外媒体的造句用词,白想半垂眼帘,白色的睫毛轻轻颤动,从屏幕右侧拉出了和手机连接的聊天窗口。   任务栏、短信栏、私信栏都有新消息提示。   首先点进任务栏,发现她的剑士证考核已经过了。   “天行不堪、剑分善恶。因南地平乱之功事授予白芷行、白想‘甲上’之证。望再竭力,护国安昌……”   轻轻念出屏内的字句,白想傲然抿紧双唇。   果然是甲上证。   这一点早在她预料当中,因为二阶段的剑士证考核她虽是没接,但听余河说这种考核并不死板,会根据事态的变化随机应变。   比如一阶段的任务她压根就没选,剑道协会便根据她身处齐云道、击败博卢这一信息判定她完成了‘一阶段任务:挫败罗睺使团’。   以当时的局面看,这是一个极难的任务。他们直接将功劳算在白想头上,确实没有叫她吃亏。   那么很自然的,‘二阶段考核:追查罗睺使团入境的原因’……随着姚庆远的败亡,也会自动结算完成。   罗睺使团配合南王作乱,此事很多人都亲眼所见。足以说明两件事有直接关联,且几乎实锤了这支部队,乃至整个罗睺国在近期的行动都是受了姚庆远操控。   在白想、项娴、黎笙、王冉、方孝淳多份供词里都确认了她是‘配合三位道主镇杀了南王’,那她等于是一口气跳过诸多条调查任务,直接把幕后黑手给干了。   甲上证她当之无愧。   之所以来的这么慢,估计也是在等刚刚那篇专题新闻,在等玉京那边给事态定调。   三个月,专门赶在这时候定调,不是因为任何外部压力,而是确认了‘血云大泽’不会扩散?   玉京好像非常在乎血海之事,这东西搞不好还有变数。   白想面色严肃起来,认为一定要说服白盛举,将南坪支路的道场也搬迁到镇南道来。   血云大泽……血海余波现在确实没有扩散,但不确定,它们是否永远都不扩散。   ‘泉眼’一天堵不上,这个隐患就一天不会消失。而赤龙道的‘泉眼’位置却在三面环山的范围以内,这意味着一旦血海再次爆发,整个赤龙道都会因缺少屏障被直接淹没。   爷爷因为祖地的原因还是想要守在那里。   这不行。   就是连同道场一起空运过来,也不能放他留在那个地方。   一边思索,白想一边查看短信和私信。   有很多新消息,无一例外是表达祝贺。   成年人没有愚蠢的,都能看懂专题报道的言下之意是要准备授予她‘功名’。   白想挑拣几个熟悉的回复,却发现黎笙、王冉两人也给自己道了贺喜。   这两人……有点意思。   想起两人的态度变化,白想轻轻翘起嘴角。   王冉还好,有先前帮衬赢下交流会的情分摆着,至少也是‘中立友善’。   黎笙师太虽然生性倨傲,但自己刻意透露一身剑术多是从她笔记当中汲取灵感……她当时的表情十分微妙,这都逃不过白想观察。   那这就够了。   她要的只是此二人不要第一时间翻脸,因为她的点灵控制和她鱼死网破罢了。   后面的发展也确实如她所料——只要两位道主不要一上来就那么激动,在她摆明车马,详细将炁道法门摊开之后,他们自会明白,什么才是庄康大道。   只要接受点灵便可直接入道,凝相以上也没有转修限制。转化一身修为后或可凝练炁道金丹,实力至少能和转修前齐平,更消除了污染隐患,未来存有更多可能。   过去寄情剑道那是没得选,前百年来一条道,不走不行。   但现在有融合佛道两派的炁道法门摆在面前,甚至有可能逐求长生……他们当然也会心动。   所以很自然的,在白想阐述完炁道理念后,这两人的态度就从‘我们暂时不翻脸’变成了‘你容我们考虑考虑’。   考虑得了吗。   白想却直接判定他们的‘死刑’。   就不说炁道长生法对这些神胎高手的吸引力了,光说剑道此法……想要抵御妖潭污染的前提之一就是不可质疑自己的道。   犹如桃朔华曾言:对于修士,无论信正法也好,邪法也好,最重要的是‘不能怀疑’。   只有维持心的坚定,心相才能驾驭住妖潭。   否则就会失序失控,落得无比凄惨的下场。   过去想做到此事不难,因为剑道拥有唯一性,它就是唯一可行的大道。   但你们已经知道炁道存在了。   和诸法并进、铸造金身、不靠外物的炁道相比,对于存在诸多隐患的剑道……有几人能不乱心呢?   心乱了,剑道的路便走不了了。   看似有选择,实唯转投炁道一途而已。   “两位神胎修士,以他们的积累如果转修,说不定还能研发出更多进境路线。”   白想朝屏幕摊开手掌,逐渐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省的只我一人钻研……”   “就该携天下之思共研长生。”   滴滴滴——   就在此时私信直接传来动静。   仔细一看,竟是王冉。白想看了眼楼上直接接通:“这么晚找我是有何事。”   “两件事。”王冉很干脆,“一方面给你道喜……这下应该是没人能和你抢位置了。”   “第二件呢。”   白想丝毫不为所动。   这本就是理应的结局。   但……真是理应的吗?   对面的王冉却在心里感慨。   天子诏书,受封山河。   这是多少剑道首领,甚至创始人毕生的梦想!   那姚庆远肯定没少以‘割据两州、自立为王’后的图景蛊惑人心。   为何那么多人中小道场也投靠他?   为何泽州军队里有那么多人会拥戴他?   还不就是受了蛊惑——尤其是这些功名所惑!   但现在看却全是为神鸣剑道作了嫁衣。   这周边已经没多少清白剑道了。不是支持叛乱被查封下狱,就是规模不足以参与竞争。   听说外州有些道派还想过来碰运气?   唔,那我王某人祝他们好运。   “第二件事和王府有关。”   收起思绪,王冉换了一副严肃表情。   “我道中长老……梁秋生。”   “根据方大人最新的审讯结果,最后有人看到他,就在南王府上。” 第九章 恶感(第二更)   “梁秋生的女儿梁婉铭被妖人所杀,随同梁文伯等人,一齐死在你家祖地。”   “我本无意重提此事,但粱长老在此事发生后先是闭关苦修,随后又申请外勤前去泽州探调,我怀疑……他是将女儿的遭遇归结于你,因此踏错走了歪路。”   王冉话语间有几分唏嘘,“你若前去王府能看到他,出手帮他了结了吧。”   无论梁秋生动机是什么,跑去南王府已经视同谋逆。王冉对他非常失望,更不希望他被别人活捉,又爆出些事端来抹黑贲灵。   白想不做多言,只回了句:“好。”   “你几时出发?”王冉又问,“那统帅‘鲁聂之’年轻时曾与我在西地有一段因果,此人今年五十有六,生性刚直不知变通,用外人话便是愚忠于乾玉,你直接和他碰撞不好,可要我提前替你打声招呼?”   白想本来还寻思走桃朔华、桃沐云父子的路子,没想到王老和尚还有这层关系,顺势说道:“如此最好。”   女娃不得了,和我说话已经完全是一副平辈的语气。   王冉听得在心里摇头,那边白想却又说道:“不过几时走么,这个却是不一定了。”   “嗯?”王冉一愣。   自己打听到消息,携带定级诏书的团队已经从玉京出发。快则三四天,慢则一周就能赶赴茂州,这点时间正方便神胎修士在王府之地飞个来回,她难道不打算立即动身,先解决此事?   “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处理。”白想说道,“两天之内我会动身。”   第二天天亮,白竹清带着冷汗突兀醒来。   她又做了个梦,内容却没有昨天晚上那么‘爽’了。   不但不爽,还可以用惊悚来形容。   一开始还一切正常,自己依然在龙椅上,白想穿宫裙坐在自己怀里。   但是突然,白想一下恢复了往常威严,用脚趾捻来葡萄时一改举动,踩着她的脸将她掼下龙椅,其本人更是在她注视中一寸寸的破皮、胀大,变成了一头腰细吻长的利齿怪物。   按理来说,梦境多半是模糊不清,少有记得诸般细节。但白竹清却能清晰回想起那头怪物的每一寸外貌。   腰细吻长,手脚也狭长。   浑身长着不知是甲壳还是鳞片的外骨骼组织,脑生倒刺,尖牙爪利,就连白想标志性的金黄眼瞳也产生蜕变,从圆形瞳孔化作了竖瞳。   非常的有压迫感,也非常的狰狞丑陋。   犹如深渊炼狱中爬出的妖物,张着一副血盆大口,腥臭的鼻息都喷在脸上。   我怎的会做这样的梦?   摇摇脑袋,白竹清只当是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她赶紧起来洗漱穿衣,给自己换了一套牛仔裤加浅白体恤+米色风衣的装扮,光着脚下楼就要去找鞋子。   “竹清。”   路过桌子时被白想叫住,“我昨天让你安排的事情,你办妥没有。”   “当然!”白竹清踩着两只小白棉袜,‘通通’走到白想跟前,“那韩长老还有随行弟子都已安排妥当,就在听雨楼旁边的雨轩阁别院里!”   说话间她还小心翼翼的观察白想,视线从白想的眼鼻嘴唇一路来到她的身段轮廓,越发觉得自己是得了失心疯,居然会梦到漂亮姐姐变成怪物。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白想盯紧她的眼睛,“大概要三四天后才能回来,我不在的日子里听雨楼这边就由你调度。”   “我也告知了连锋还有黄都尉等人,他们都会配合你……这些事项,你要注意。”   想儿姐终于肯信任我,将这等重要职责赋予我了!   白竹清精神一振:“没问题!交给我吧!”   她却没注意白想眼中藏匿的阴影,又听她道:“那凉大剑院的弟子团队里好像有个是姓白的,我抽不出空验证真假,你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出身。”   姓白的?   白竹清低头算计起来……姓白的……姓白的……   这天下姓白的人多了,姐姐不可能平白无故关心一个姓白的。   对了!之前听爸爸说过,我们还有一个三叔落在外面,好像就是去了凉州?   不会真有这重关系吧?   “姑姑,那——”   一下抬头,白竹清想问白想若真是亲缘该怎么办,但眼前哪里还有白想的人,举目四望都寻之不见。   已经走了吗。   楼上楼下转悠一圈,再看鞋柜里已经少了一双白锦金色蟒纹长靴,白竹清才确定白想是走过了。   想了想,她先下楼,离开听雨楼的范围来到隔壁,正看到一些工人往楼上在搬弄器物,旁边站着那韩元峰,一副不知所措的滑稽模样。   “韩长老。”   揣摩姐姐平时是怎么应对的,白竹清咳嗽一声,上前招呼起这位外客:“昨晚睡的可还舒服?”   “是挺好的。”韩元峰皱眉,显出几道抬头纹来,“就是这器物……”   他指着力工们正在搬运的东西。   冷冻箱、显微镜这些也就罢了,刚才甚至还搬上去一个做外科手术才会用到的解剖台,还有一个能把一整个人都塞进去的培养器皿。   他就不理解了,那位神鸣道主整这出戏是想干嘛?   就算镇南道现在还在建设,缺乏进行手术的人才,也用不着这么急吧?   “咳!这个……道主肯定是有她的用意。”   白竹清尝试岔开话题。   “我听闻韩长老这次带的是天才班,不知可否给我介绍一下?”   韩元峰看了少女一眼。   他已得知白竹清实际上是为白想之妹,不同于一般的接待弟子。   虽然不懂她为何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但本身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便开口与其讲解,将包括选拔和考核一系列流程都告诉了她。   本来以为说到此处便差不多了,但韩元峰见她还想深入了解,索性便要叫那些弟子出来与她见礼,在这过程中继续跟她介绍弟子的出身。   “待会你可看好了。”韩元峰道,“那两道辫子垂落胸前的,名叫‘洛烟’。”   “她家在凉州还算富庶,经营几间米酒食肆,性格可能不太讨喜,但本性不坏,只是需要栽培雕琢。”   “至于那高挑点的,唤作‘阿玖’。”   “她家是在外地遭了妖灾,死的只剩一个九岁的她。”   “再加上她原先在家里排行第九,便自称‘阿玖’。熟悉她的朋友们都喊她‘小九’。”   “这个性格稳重,天赋也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年龄有点大了,今年已经19岁,根骨硬了,不方便塑型。”   不是,你这介绍的也太细了吧?   白竹清很快意识到不对。   她觉得韩元峰肯定是误会了,误以为她想了解这批弟子是出于白想的授意,而白想的真实目的是想从这批人里挑几个收徒。   那这其实不能怪他。   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白竹清觉得如果自己是这位韩长老,她肯定也会这样猜测。   韩元峰还真就这么想的,而这件事他其实相当乐见其成。   说是天才班,但这批人并没有正式被收归为红尘剑道的内门弟子。   别说内门了,外门——也就是剑院生他们都够不上,因为他们还没经历过三个月后的全国大考,和红尘剑道的关系相当松散,自己更谈不上是他们的老师。   既然白想要收,那就都送给她,拿来作为顺水人情。   这么想着,韩元峰介绍的更仔细了。   而白竹清则苦着脸,听他在那‘此人名叫’、‘那人擅长’的长篇大论,后悔怎么求到了此人头上。   终于,话题谈到了‘白陈宇’。   “这个白陈宇么……”韩元峰蹙眉,“说是高一,但其实他跳过级,今天方才15岁。”   “他的特殊之处就是早熟。”   “仿佛具备大人的思维,很多小事他都能处理的相当不错,更能跳出这个年龄段,用更宏观的视角来看问题。”   白竹清有些迫不及待:“那他出身如何?”   “白陈宇的出身……他家应该是经商的。”韩元峰道,“听他说过家里是从南边逃难而来,具体情况却不甚了解。”   又是经商又是南边。   难道真是三叔的孩子?   白竹清心中有些激动,却对信息无法进一步核实感到不满。   “韩长老不做审核就收人么?”   “这个是有专门的老师负责。”韩元峰摆手,“只要过了审的就都凑到一起,别说我了,他们之间也是这个寒假才刚认识。”   这样。   白竹清懂了。   那应该是问不出什么名堂了,就算他的同伴也不一定知道他家底细。   还是得找本人质询。   突然,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头涌起,体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一种‘悚然’夹杂‘恶心’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昨晚做的那个怪梦,想起了梦中化形的狰狞妖物。   猛地转向前方阁楼,白竹清看到一群少年男女叽叽喳喳的抱团下楼。   其中正有一名面容白净、佩戴圆片眼镜的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低头看过来,正好和她的目光对上。   嗡——   那种‘悚然’的感觉一下子加倍。   “就是他了。”韩元峰顺势给她指认。   “白陈宇。”   “那个就是。” 第十章 灵犀(第三更)   中午,白竹清特地邀请韩元峰和白陈宇两人去听雨楼的二楼用餐,韩元峰借口研究器材,最终只有白陈宇一人到访。   在此期间,白竹清一直在观察此人和同伴们的互动情况,发现白陈宇在这支学生团队中相当受欢迎,不光‘洛烟’对他明示情意,就连那姐姐般的角色‘阿玖’,也总是将心神栓在这少年身上。   十几岁的少年人最是争强好胜,他居然能做到吸引女孩瞩目的同时不被嫉妒,这到底是因为他本性良善,受人欢迎,还是因为手段高明,只是这些孩童感受不出?   白竹清发现自己陷入了某种纠结当中,既希望白陈宇是三叔家的孩子,将他带回爷爷面前认祖归宗,又不希望对方和白家沾上关系。   真奇怪……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将矛盾心理归结于和白陈宇对视时产生的恶感,但她并不理解这种恶感到底意味着什么。   听雨楼的二楼有张临窗大桌板,此时已经摆满了菜肴,只等命定的客人入座。   白竹清牢记小说绘本中的翻车戏码,怕只有自己不够保险,找来小师弟,也就是连锋躲在门后隐藏,让他听到自己命令就冲出来,这才下去接人上席。   “这位白小姐。”   白陈宇落座,抬头却发现名为白竹清的少女一直盯着自己,不由低头看向周身,“……我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吗。”   “我就不卖关子了。”白竹清轻轻吸了口气,最终决定真诚一点,“我想知道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而白陈宇的反应也很奇怪,他先是蹙紧眉头,神经看着有瞬间的紧绷,随后又狠狠松懈下来,轻声说道:“到底还是被发现了么……”   白竹清也跟着蹙眉:“你……”   “家父白清民。”白陈宇抬头看向这边,“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我可以算是你的弟弟。”   这就承认了?   不只白竹清,就连屏风后的连锋也吓了一跳。   虽说这是姐姐(道主)的意思,是她率先点出可以查一查这个白陈宇,说明她早就对此人身份有所猜疑。   但这也太顺利了吧?   真就那么巧?遁去凉州经商的三叔生了个儿子,还恰巧就赶上了本届凉大天才班,而且更加巧合的凑上了韩元峰的调查任务,踏上了前来新州的路?   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几乎就是命定的相遇这种剧情了。   白竹清被炸的头晕目眩,再加上她近距离和白陈宇对视,脑中的悚然、恶心持续不退,整个饭局过程中表现的很是心不在焉。   除了白陈宇主动交代的一些关于白清民的往事、猜测,别的,她一点都没有印象。   白陈宇离开后,连锋悄然从屏风后出来,一边看向楼梯口一边问她:“此事要不要禀告给老道主知晓?”   “你不用那么认真……”白竹清掐着太阳穴叹气,“二叔可不是想招奴仆才收的你。”   “嘿……”连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而叹道:“但我却不能不当回事。”   大仇得报,又得安身法门,这在什么地方都属再造之恩。   白家人可以不当回事,可以跟他开玩笑,以朋友、兄弟、同辈之礼待他,但他却认为自己不能蹬鼻子上脸,这方面的规矩他看的极重。   “哦!”白竹清叹道,“要是这个白陈宇和你一般性子,我现在就联系爷爷。”   “师姐怀疑他?”连锋蹙眉,“怀疑他说谎?”   倒也不是怀疑他说谎。   白竹清敲敲自己光洁的脑门。   主要是,她看不出白陈宇说谎有什么目的?   他确实是15岁的少年人没错。   也是在凉州通过正规考核进入天才班的,这也没错。   而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还是几个月前呢,他总不可能那个时候就未卜先知,奔着来认亲才考的试吧?   所以从客观理性的角度考虑,白陈宇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在席间也坦白了,除了父亲叫白清民这件事是他可以百分百肯定的,其他的一切,包括自家和神鸣白家的亲缘关系,这些都是他的猜想而已。   “家父生平酷爱饮酒,每逢喝醉,他便看向齐地方位,口中念叨着呜隆呓语,任谁都不能在这时靠近。”   “而这次白道主的事迹传到凉州,他又表现的极为压抑、沉闷,我便猜测家里是否和神鸣白家有一定关联,兴许祖上曾是亲戚。”   看看,看看。   这小孩已经点明了这些信息是他猜的。   他并不笃定,也负不了责,这根本没法说他是撒谎,他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机策划这么多细节。   【除非他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和我们认亲。】   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白竹清呼吸突然一滞。   【而是借着认亲来拉近……和姐姐之间的物理距离。】   妖怪?   她瞬时将诸多线索汇聚到一起,脑海中跳出这么个名词。   等等……我对他产生的那种奇怪感觉,不会是从小姑那里得来的吧?   白竹清如今也算白家核心圈层之一,白念蝉当年的惨案、冤屈,这些她也早都了解。   小姑早年就是对南陵世子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怀疑——怀疑他是妖谲披着人皮做的伪装,这才强行打杀了他。   虽然事后已有定论,她的判决结果属于冤案,是多方势力顺从乾玉宫胡闹的结果,但整个事情为什么发生……这可不是受人操纵!   小姑是自己要去南山修行的!   南陵世子也不可能配合乾玉宫卖掉自己的命!   事件中两个最重要的人物都是在巧合中才碰的面,至少在进入审判流程之前的所有过程,都是正常发展的结果!   换句话来说——小姑大概率具备某种能力,可以感应到伪装的妖谲。   而南陵世子到底是不是伪装的妖谲,是不是真的有妖谲可以伪装潜伏在人类社会中不被发现,这个信息就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般,从十七年前至今都无有定论!   轰——   犹如晴天霹雳,白竹清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以……   小姑针对妖谲的感应能力,是被我给继承了么……   姐姐的崛起太过神秘迅猛,除了我们自家人可以不刨根问底,百分百的信任她以外,任何外人恐怕都要怀疑她身怀秘法,这朝廷的诏安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那么会怀疑姐姐的势力中,当然也会包含妖族。   姚庆远不过是妖族推到前台的棋子,它们必然想要弄清楚姐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会对妖族产生威胁。   姐姐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提醒我调查白陈宇的。   “师姐?”   连锋有些纳闷。   他看白竹清瞪着眼睛在那都忘了呼吸,忍不住出声提醒她道:“师姐没事吧?”   “没事……”   白竹清叹息,闭上眼睛,将白想最后嘱咐她的画面,尤其是白想说的每一个字都回忆了一遍。   良久之后,她又睁开眼睛,用一种连锋非常陌生的眼神看向这边。   “去安排两个弟子和那些学生攀谈。”   她命令道。   “记住一定要透露给他们,姐姐近期不在道中。” 第十一章 石出(第四更)   奇怪的女孩。   走到楼下时,白陈宇抬头,仿佛要隔着几层建筑材料透视到二楼,再看一看白竹清那副纠结的表情。   他不太理解,自己按理说没有暴露出任何破绽——他甚至除了‘白清民’三个字以外没有笃定任何信息,只把一切都推给巧合和猜测。   这可谓是最最高明的误导艺术了,即‘让对方自己说服自己’,这样得出的结论往往会获得最坚定的信任,轻易无法被外界动摇。   但白竹清依然表现出了不菲的警惕。   有意思。   是天生具有特殊神魂的那种人么。   从未见过,只在传说中听过几回的神魂神通:‘窥真心觉’。   上一次产生这样的联想,好像还是十七年前呢。   思索一番,自忖就是没有破绽。白陈宇正常回到隔壁酒楼,刚进大厅就被一个香软的身子扑到怀里。   “白陈宇!”   耳边响起洛烟的娇斥。   “你怎么可以不告诉任何人!私自和那个白竹清一起吃饭!”   她吃醋了。   白陈宇能很明显的识破面前女孩皮下的心思。   若是平时他不介意陪她玩玩,但计划进展不太顺利,导致他心态情绪也受影响,再看洛烟顿觉厌烦,随口冲道:“我和谁吃饭,关你什么事?”   “白陈宇?”洛烟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白陈宇之前就算对她再不耐烦,却也没说过这种话呀?   “陈宇!”唤作阿玖的少女也走过来,低声数落道,“你这么说可就太伤人了。”   也对。   白陈宇蹙眉,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回来后表现的和往常不同,可能会进一步引起白竹清怀疑,这对靠近白想,发掘其秘密的计划就愈是不利。   “我心情不好。”   想了想,他很有讲究的对二人说道,“我先回去休息了,晚饭之前别打扰我。”   说完他便从楼梯上去,身形消失在楼梯转角。   “唔,好像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呢……”阿玖愣愣对洛烟道。   “我也觉得……”洛烟也是愣愣说道。   如果真是她们想的那样,那白陈宇是断然不可能不高兴的。   说明他和白竹清的饭局并不愉快。   那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罢。   几分钟后,三人间的小插曲——包括他们的对话内容都一字不差的呈交上来,白竹清坐在书桌后拿着手机细细查看,忍不住咧嘴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真是听的连锋头皮发麻。   电话这边,他完全是一头雾水,压根搞不懂白竹清是在嘲讽什么。   “我是笑他还没发现,还想着这种伪装能够凑效。”白竹清叹道,“姐姐真是好厉害呀……”   连锋表情:(°ヘ°)不明觉厉   “具体别管。”白竹清发出几声自觉很酷的冷笑,“按计划实施,到晚上你就能知道了。”   另一边,白陈宇下午小憩了一会,被一个电话喊到楼上,和几名男生一起帮韩元峰摆放器材位置。   “南人是不是疯了,他们是要把韩师当苦力用么?”   “不过这待遇应该挺不错吧?这么多仪器,好多我只在杂志上见过,采购的开销都不低呢!”   男生们对着仪器议论纷纷。   尤其是那个巨大圆柱体的培养器皿,他们互相都开玩笑,可以把对方丢进去豢养起来。   “……”白陈宇脸色阴冷的盯着培养器皿,忽的听到有人议论:“哎——你们知道么?那个仙子姐姐好像出城去了!”   嗯?   白陈宇面色一变,背过身子停下动作,恨不得把耳朵都竖起来。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神鸣剑道自己人说的啊?两个弟子互相谈论的,我在隔壁上大号呢,正好听到,这总不能是诓我的吧?”   这样。   白陈宇眉头蹙了起来。   她不在吗……   夜深。   一道人影从门缝里钻出,正是伪装睡着的白陈宇。   他的室友什么动静都没听见,而他则是小心翼翼的进入走廊,抬眼扫向监控可能摆放的位置,动作如常的进了厕所。   找了个‘包间’钻进去,白陈宇把马桶盖子拉下来盖上,身子放下在上面坐正,双眼亮起一道红光。   噗嗤噗嗤……!   伴随一阵皮肉被撕扯裂开的动静,他的后颈竖着裂开道口子,长度莫约有十厘米。   一股透明粘液从伤口溢出,包裹住撕裂的皮肉让其不再流血,然后口子的尺寸逐渐变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   呼——   这个瞬间,厕所里的感应灯恰好灭了。   包间内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噗嗤噗嗤的怪异轻响,隐约有道黑影从窗户缝隙飘飞了出去。   呼呼……   黑影仿佛没有重量,就像一朵断线的风筝,乘着夜风越飞越高,径直落在了听雨楼的五层平台。   落下来后,它等了一会,就像在聆听建筑物内有什么动静。   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种如烈日灼烧的感觉确实不在了,那人确实不在此处。   呜……   冬风吹拂,黑影借势冲向门缝。   无比诡异的是,它并没有把门撞开,而是从狭小门缝中强挤进来,身形彻底和室内的黑暗融为一体。   左右观察,黑影先是来到白想之前打坐的静室。   它在这里停留、查看了一番,这才顺着楼梯下去,依稀听到一阵平缓呼吸。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白竹清了。   黑影掂着脚来到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枕头,正看到白竹清背着身子躺在那里,犹如羊羔一般毫无防备。   它等了一会,确定白竹清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悄然伸出左手,渐渐朝少女后颈靠近。   黑夜在此时分开云层,致使月光投注下来。   其中一缕,正好将黑影的左手整个照亮。   但那根本就不是手!   微光之下,赫然是几十条如细长根须缠绕的东西!它们每一根都极为细长,就像是血管神经被拆卸出来,组成了人类手掌的大致轮廓!   “铮!”   床上的少女猛地睁眼,拔剑逼退床头黑影。下一秒整个楼层灯光大亮,十几名白衣弟子在连锋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看清黑影后具是一惊。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灯光之下,只有一个勉强可以说是‘人形’的怪物。它的全身都是由无比细小的‘须须’组成,身体极为细长、瘦弱,大致是在头顶的位置用‘须须’形成了两只透明泡眼,看起来极其恶心可怖!   这东西受惊后猛地抖了一下,所有人脑海中顿时响起一道尖锐鸣叫,包括白竹清在内全场众人竟一时被震慑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飞扑过来,眼看着就要扑到白竹清怀里。   铮——   千钧一发,又有剑吟响彻夜空。   怪物眼看就要触碰到目标,却感觉头顶好似多了颗太阳,犹如煌煌大日对着炙烤,且身体还被某种神秘能量缠住锁死,悬浮在半空动弹不得。   戾……!   它当即又想故技重施,发出那种镇魂的尖啸。   锵啷——   又是剑吟,炸雷一般落在它头顶,它全身的须须因为痛苦和恐惧而剧烈蠕动、抽搐起来,其他人只感觉眼前一花,白想不知何时已站在眼前。   “道主!”   连锋确实不懂发生了什么,但他唯独知道该怎么面对此人,立刻带领众弟子跪拜下去。   “你做的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不少。”   白想先是给妹妹肯定,在她兴奋的小脸蛋上戳了两下。   随后她才看向被炁煞禁锢在半空的怪物。   或者换一种说法——形似人体神经组织的怪诞妖谲。   “去请韩长老。”   盯着此物,白想轻声命令弟子。   “就说他的实验室,该开工了。” 第十二章 猜想   听雨楼一声令下,周边环绕的几栋建筑纷纷亮起橙黄灯光,一名名弟子、军士走动起来,整个城区开始戒严。   “你先前做出的那些推断,说难听点,就是先画靶子再射箭,自己给自己制造难度。”   楼上,白想则是在给白竹清总结此次事件中犯下的错漏。   “比如你认为他不可能提前几个月预知到此事从而早早准备,那你有无想过……只要南地发生事变,一定会引来九州目光?”   “无论他是凉州的也好,略州的也罢,只要听到消息便终归是要过来探查——这种窥探行为是一定会有,借口也是随之变化,你在乎这些形式有意义吗?”   “嗯……”白竹清两只手都拿食指勾着放在身前,微微低头,上嘴唇覆盖下嘴唇,一副‘我已知错’的模样。   “不过正如我先前说的,比我想象中好。”白想终于开始夸奖,“……做的不错。”   她压根不指望白竹清领会自己的意思,只要她当个计划中的笨蛋,呆头呆脑的把消息泄露出去就行。   这不是她看不起白竹清,而是这种事白竹清就没有做过,她什么经验都没有的,肯定想不到白想外出这件事竟还具备战略价值,不能轻易流传出去。   她不需要泄密,也不需要到处和别人说。只要动作积极一点,多跑几个地方,其他岗位的负责人便能根据她的行动推断出白想是否暂时外出,自然而然能引来妖谲。   但没想到小妮子居然猜出来了。   不但猜出来了,根据她的坦白,她好像还继承到了白念蝉的感知天赋,能在十米左右的范围内感知到那种伪装妖物。   那这个事情必须保密。   白想看了眼窗外,转过来严肃询问妹妹:“这个天赋能力,你和谁说过?”   “一个都没有!”白竹清语气有些紧张,“小师弟我也没说!他以为我是推出来的!”   “以后谁都别说。”白想继续叮嘱她,“此事比你想的还要严重。”   “我知道的!”白竹清点头,“姑姑是担心那怪物在九州遍地都是,甚至可能潜入了玉京,一旦‘我能感知到它们’的消息曝光,它们肯定会竭尽全力来袭杀我。”   “你知道就好。”白想点头,随后纤眉微微蹙起,“但‘遍地都是’却不一定,尤其是玉京到底有没有,这个事情还不好说。”   很简单的逻辑分析。   首先,这种妖物和十七年前的冤案有关,可以将它们视作是姚庆远的同谋。   其次,如果这种妖物能轻易潜入玉京城,悄然上了皇帝的身,那它们压根就不需要借姚庆远的手来引导血海。   几道圣旨诏书下来,假借修园子的名字到处挖坑,想来那些公辅大臣们也不至于阻止。   血海也不会只在南地扩散,而是全国遍地开花。   所以一定有制约。   有某种限制,使得这种妖物无法直接干涉玉京的决定。   “玉京可能没有,别的地方呢?”白竹清知道此事严重,说话声音又轻几分,“九州三十六道,再算上那些依附的村镇,全国数万万人……这么大的基数,不知道其中藏有多少。”   “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不会太多。”白想盯住妹妹的眼睛。   “否则它们不会来的这么迟。”   “这一头,更不会是从凉州而来。”   确实。   白竹清恍然反应过来。   来得迟说明泽齐两地周边没有。   这一头又是从凉州来,而非是从其他州来,足以说明这样的东西数量有限,需要‘临时抽调’才能过来。   照这么说,那东西原先在凉州是想干嘛?   别地没有,就凉州有,那里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师父曾与我介绍过九府九道。”白想又道,“可以用一首诗赋概括。”   诗赋?   白竹清一愣,那边白想已开始吟唱:   “上素真,太青萍,工出玉明。”   “莽熯天,凉惊竹,上清两分。”   “炼贲灵,醉红尘,漫天琻林。”   “镇昆山,坐玉流,再待来人。”   白竹清:(°a°)不明觉厉   “对九道特点的总结罢了。”白想解释。   “上素真,是从道统角度尊素真道为首。他们是最为古老的道派,传说道中秘典里蕴藏圣皇之法。”   “太青萍,则是从实力的角度称赞他们。”   “青萍道一代只有一位弟子,且此人定会成为剑道共主横压天下。只有这样的道派才能在乾玉宫面前保留‘太’字。”   “昆山玉流代指山河,后面的你自己去悟,我单说红尘道……他们是九道中最为擅长修心的道派,从妖潭之法、心脉图再到剑术,强调的都是炼心镇魂。”   “那他们岂不是很少有人会走火入魔?”白竹清条件反射的道。   “恰恰相反。”白想摇头,“善泅者溺于水,善战者死于兵。红尘道是除青萍道、玉明道以外高层战力最少的道派……历史上有许多天才人物因为执迷炼心入魔暴毙。”   白竹清张大嘴巴:“姑姑怎的知道嫩多?”   当然是因为玉明传承。   白想斜视她,不多解释。   “但作为代价的另一面。”她话锋一转,“红尘道,极为擅长识破‘幻神’。”   “姑姑的意思是——那妖物的第一目标原本应该是红尘道?”白竹清自觉懂了,“因为它们觉得‘红尘炼心法’可能会对它们的生存构成威胁?”   “这个暂时只是猜测。”白想不置可否,给出建议:“你可先去歇息,明日一早再看结果。”   “姑姑是要和那韩元峰研究它吧?”白竹清才不干呢,“我好像也是有功劳的……我能不能一起?”   一起个屁。   白想一把抄起妹妹将她丢到床上,拔掉两只靴子按住脚掌,金丹振决火力全开,振的白竹清落花流水。   领取了筋疲力尽debuff,这下有心思睡觉了吧。   目睹妹妹散乱着发丝沉沉睡去,白想犹豫一会,还是走上前来帮她脱了外衣,摆正姿势理好发丝,再将被子盖上掖好。   无论如何,我和竹清的因果已经纠缠在一起。   天赋?   希望小姑的天赋别让我失望。   按住剑柄揣摩一番,白想出来,一路来到隔壁酒楼。   大厅中挤着一群学生,因为座椅不足,不少人如鹌鹑般蹲在地上,无论男女具是面露惊惶。   而在楼道口处则堵着几人,陪同一名马尾少女阻拦另一女孩,后者情绪是极其激动。   “不可能!”洛烟不顾阿玖的拉扯,挣脱控制想去抓挠安保。   “胡说什么……陈宇怎可能是妖怪!你们别骗人了!我要去见他!”   “这是发生了什么。”   白想一路行将过来,故意说话问旁边的连锋。   两人交谈,顿时吸引来全场注意。那些学生看到她之后明显变得安心不少,想来也是听说过事迹,知道有她坐镇会更安全。   但那胡闹的女孩看到她后却一改路线,风急火燎的冲了过来。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她大吼道。   “你故意骗我们……你就是想诬陷陈宇!”   啪!   白想一巴掌将其抽翻,女孩身体旋转几圈便栽倒下去,被赶来的阿玖搂到怀里,已经是眼神泛白,被这一下抽晕过去。   “你们认识?”   白想走过来俯视阿玖。   “这……是……”   阿玖脸色微微发白,抱紧好友颤抖着道。   白想生的好看,本该不至于叫人惧怕,但阿玖一和那金瞳对视便头晕目眩,好似有星璇漩涡倾轧来,使她瑟瑟发抖,不敢反抗。   “让她长点心。”   收回目光,白想掠过她们上楼。   “认识不到三个月,不是每次都有人挡灾救她。” 第十三章 帝经   略过这段小插曲,她来到三楼给韩元峰安排的客房,一推门进去就嗅到一股极为浓烈的制剂气味。   类似福尔马林?   效果应该差不多吧。   客房早在昨天被安置了诸多实验器材,韩元峰正站在那根圆柱玻璃器皿旁边,围着这东西来回走动,瞪眼观察着里面的怪物。   那正是从‘白陈宇’体内钻出的‘神经’——它长的几乎和完整剥离的神经一样,好似是人体内的神经起了灵智,有了主见,施展妖法脱离了出来。   这东西此时倒是变老实了,全身四个主要根茎被线圈缠绕,吊在培养液里一动不动。   旁边解剖台上则摆放着‘白陈宇’的尸体,他是面部朝下,露出后颈,一些仪器贴片和金属针头遍布他全身,旁边屏幕上全是各种图文数据。   “韩长老。”   连锋没进来,白想独自走到韩元峰身后,“关于这东西,可有指教?”   “指教不敢当!”   韩元峰突然转身看向白想,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说来惭愧……‘红尘炼心法’本该是这类妖谲的克星,奈何我学艺不精,法门只修持到第二单元,自身修为更是拙计……一路走来竟漏了它!”   他一正身姿,抱手朝白想深深下拜。   “多谢白道主,设计相救!”   他好像以为这东西是冲他去的。   这是误会,但白想也没有拆穿的意思。   “白道主肯定想知道这是何物。”韩元峰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等自己回答,起来后迅速接上话题,“我不敢保证……毕竟此物我未见过。”   “但我曾翻阅道中典籍,说是祖师百年前曾在山野间游历,帮扶村落镇杀妖物,其中就遇到过一个诡异的村子,居民举止颇为怪异……”   三言两语,一桩尘封旧事被韩元峰道出。   却是红尘道的第七任道主,唤作‘龙楼’,道号‘忘尘’。   那一日他外出游历,寻到个村子,发现田间无人劳作,道路行间也看不到人。   一开始他以为是这里遭了妖谲摧残,暗叹自己来时晚矣,但很快他就发现村里不是没人,而是所有人都躺在家中呼呼大睡。   龙楼奇怪,便找到户人家强行叫门,顶着户主恼怒的注视咨询问道:此间天光正好,既不冷也不热,何不趁机犁田劳作?   户主是一中年农人,叫嚷着这就是他们村里的规矩,让龙楼少管闲事,别来吵嚷。   说完便用力将门关上,叫龙楼吃了个闭门羹。   一般道人遇到此景,眼见村民神智交流也算正常,可能就真的不再管了。   但红尘道重炼心,而且是非常极端的‘戾法炼心’。   什么意思呢?   就是越怕什么就越练什么。   怕火就往火坑跳。   怕水就往河里淹。   怯懦者就逼他做外向之事。   无情人便促使他探问人间真情。   他们认为——只有直面内心中最深沉的恐惧才能将心相打磨的无比坚韧,才能凭借这样的心相降服‘心妖’。   换个说法:我就是要直视深渊。   再换个说法:道爷我就要多管闲事。   所以龙楼就不走。   他悄悄找到一处屋顶躲藏下来,躺在上面养精蓄锐。   待到夜晚,他被一阵动静惊醒,伸长脖子往下一看,却是家家户户都走出了人,看动向是要往田埂那去。   真奇怪。   他顿时蹙眉。   半夜劳作?   虽然也不是不行,但这黑灯瞎火的,看得清吗?   趁着夜色,他索性从屋顶跳下,混在队伍尾端跟着,行走时又发现情况异常。   按理说务农,去的都是些精壮干力。   就算有妇道人家,多半也是身骨精壮,手脚之利索叫外人能一眼看出。   但现在出来的这些人……不止男丁,也不止壮妇,还包括了不少老弱稚童。   这些人上田埂干嘛?   龙楼彻底起了疑心,一路跟着他们过去,发现无论男女老幼,村民们都持有尖锐器物。   小刀片、剪刀、纺锤、镰刀……就连稚童手里都拿着铁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正当他猜测之时,云层两分,月光顿时将田间照亮。   村民仿佛受到某种指令一般,排着队伍,一个接一个的走进沟壑,用手中利器刺破手腕,泼洒着鲜血,用播种的动作洒向农田。   龙楼瞪眼,看着那血珠落入田间,一株株‘人型妖草’便窜长出来,却是头朝下,脚朝上,外形如人参根须散绕形成,迎着月光蠕动起舞。   这场景把他给吓坏了,顿时触发了‘戾法炼心’的本能机制,叫他拔出剑来冲入田里,只将一切村民妖草切作零碎。   “然后呢。”   白想听到这并不满足,见韩元峰停下不由出声催促。   “然后此事便不了了之。”韩元峰摇头,“龙楼祖师每次游历都能遇到各种怪事,此事在其中算不得凶险,只是诡异非常,被他特地记了下来。”   他的意思是那些滋长的妖草和这神经怪物有些相似,不确定是不是一种东西。   白想又问:“那田间此后可有再变?”   韩元峰摇头:“无有。”   “那些尸骸零碎呢?”   还是摇头:“自是沉入土壤,消化掉了。”   那就是线索断了?   白想蹙眉,看向后面的玻璃器皿。   虽说有现成的标本在手里攥着,但这东西不进入人体好似便无法交流。   慢慢研究又耗时太久,她当然希望韩元峰能提供更多线索。   “白道主莫急,容我想想。”   韩元峰靠在桌上抱臂苦思,随后猛地瞪大眼睛:“哦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白想看来,却听他道:“白道主知道《玄帝经》么?”   白想摇头:“不太清楚。”   “就是《玄帝经》啊!”韩元峰露出诧异的神色,“那个大逆不道的《玄帝经》……将天下万物分作‘五虫’的,没听过吗?”   哦。   他一说这个,白想便有了具体印象。   此经书有残卷记载于‘玉明书库’,连同传承刻在她心房。   只是此书通篇晦涩难懂,细细研读却发现和前世的《黄帝内经》有同工之妙。   这种书与修行无助,白想翻看几页便没了兴趣,后续更多是研究那些邪门歪法,从中取得不少启发。   但再怎么没启发……那也是《黄帝内经》啊?   什么意思?   韩元峰居然说它大逆不道?   这……   白想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前世诸多诗词文本,在大虞历史上也有同位出现。   或因背景不同而略有修改,但总体含义大差不差。   那这个《玄帝经》是什么情况?   提出了相当于《黄帝内经》的部分理论,但却在此地被打为歪道?   “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凰为之长;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有甲之虫三百六十,而神龟为之长;有鳞之虫三百六十,而蛟龙为之长; 有蠃之虫三百六十,而圣人为之长,此乾坤之美类,禽兽万物之数也。”   韩元峰背诵出一段内容,愤愤说道:“此书将万灵列做‘五虫’,连人也是赢虫、倮虫!可谓逆天!”   “但此逆天之说若有信众,照着邪法推导修行,也会滋生出邪道教派,其中便有一支唤作‘羽化’。”   闭上眼睛,韩元峰口中念叨不停:“‘虫蜕羽化,去蛹存真’,此道派便是尊崇玄帝之说,教信众练妖法,将一身真灵练的内敛,死后便能破蛹而出,羽化登仙。”   破蛹而出,羽化登仙?   白想蹙眉,转头看向‘白陈宇’的尸身,目光着重落在那后颈裂口。   “不错!”韩元峰也指着那里。   “龙楼祖师的事迹是否和此有关,我不确定。”   “但这种妖法……确实和‘羽化教’的妖道有那么点像!” 第十四章 启发(二合一)   确定‘神经怪物’无法逃出玻璃器皿,从韩元峰处也再得不到更多信息,白想鼓励他在此事件上多费心神。   韩元峰本就以为‘神经怪物’是冲自己来的,根据目前的推测,这东西能灵活寄生在他人体内,如果不是白想设计让此物将目标转为白竹清,他估计真正会有寄生之危的,定是自己。   偏偏他的‘红尘炼心法’练不到家,看不出白陈宇有任何问题。对方有心算无心,他不敢说自己能幸免于难。   因此他对白想的谢意是绝对真诚的,自是满口答应,说就算她不提也会全力相助。   “但还有一事。”韩元峰眉头微微蹙起,“就是此事……关于这条‘神脉妖’的消息,白道主打算如何处理?”   神指神经,脉指心脉。   神脉妖,是他和白想临时商议出来的称呼。   “我无意隐瞒。”白想知道他担忧自己选择封锁消息,“两州之地刚遭劫难,多处据地民不聊生,恰逢此时竟还有妖谲力量妄图窥探,定是妖族手笔,理应通知多方知晓,以警世人。”   这场面话说的真是太漂亮了,韩元峰顿时对她有了敬意,看向她的眼神中又多了点不同的神采。   授权给对方,令他‘可以将情况禀告给道派’。白想离开雨轩阁,回到听雨楼的一层大厅,端坐蒲团。   叫来连锋吩咐几句,让他帮自己喊两个人,白想闭眼,在‘玉神’辅助下启动玉明书库。   意识中同时出现七本书籍,翻开页码,供白想查阅其中资料。   但很遗憾,和《玄帝经》、《五虫论》有关的内容并不多。   个别典故里确实记载了五虫之说,但也点名了这是邪法歪理,并不拿来做真理看待。   选择性的傲慢吗。   白想对此有些不屑。   需知从古至今,人们也有将它物以虫命名的习惯。   比如老虎,别称‘白额吊睛拱身大虫’。这毫无疑问是受到过五虫之说的影响,证明至少在古代有一段时期这套学说很有市场,这才会有类似的称呼习惯流传下来。   但是,没能保持。   尤其是这本《玄帝经》,提到它的资料都无法指出它确切是在哪一年成书。   有些说是在‘剑道祖师’,同时也是‘大虞太祖’的圣皇‘古’之前,比虞朝的建成还要古老。   有些却说是在那之后,是有诸多庞杂的邪道——譬如韩元峰提到的‘羽化教’就包含其中,他们汇聚在一起,共同信奉一个叫‘玄帝’的人。   信息太少,白想也无从得知这个‘玄帝’到底是当时确有其人,还是如佛陀、道祖一样的信仰图腾。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邪道对‘玄帝’的信奉非常忠贞,甚至到了愿意为其去死的程度。   有意思。   白想越是翻看就越觉得这个‘玄帝’大有问题。   以帝号自封,不管是不是出自他本人手笔,也不管这个概念是不是真的来自虞朝之前。光是敢在虞朝统治下玩这一套,这些人就已有取死之道。   如姚庆远一般,干的也是谋逆的活计。   而且比姚庆远专业许多,不像姚庆远还要受妖族势力影响控制,造反都造不上第一手的,这些人好像并不受妖族控制,对妖族和人族的态度比较一致。   嗯……至少是一视同仁的当血食看待。这当然也算一种公平。   玉明书库何其庞大,各种杂书歪书汇总起来数以万计,这种旁枝末节的东西白想往时是不关注的,这时重新捞起来看,顿时发现文献里隐藏着诸多玄妙细节。   比如这一本《颂琅山游记》,里面就记载了一段人妖轶事。   说的是山中有妖狐,其名为‘珍’。珍狐良善不欲害人,遂脱离族群独自居住。但因时年大雪封冻,珍狐难以捕猎果腹,一日因饥饿倒在道旁,醒来时却已被一书生所救,共处一间废弃的棚屋。   书生此行欲北上赶考,看出珍狐难症所在,便将采买的食物都给了它,还‘愚笨’的留给它一半钱物,教它吃完食物后可以下山采买。   这本是赤子顺心之举,不料说完后眼前生出一股白烟,散去后珍狐显出人身,却是一身披裘服的稚龄女童。   女童向书生作了一揖,先是谢过他的救命之恩,随后又郑重指点书生:“恩公此番可是北行?”   书生点头:“正是。”   “那不可去!”珍狐忙道,“至少近些日子不可北行!”   书生不解,问及原因,珍狐便道:“好叫恩公知晓,乃是百里方圆内有一妖道,经常出来杀生练功,天天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大玄’、‘复辟’……我一家老小便是被他所害,此处周边三方的村落已被屠尽,他只能是往北边去了。”   书生闻言大感诧异,眼前一花,女童便在白烟中变回珍狐,叼着装有干粮钱财的袋子跑不见了。   而书生也很听话的多在棚屋里歇息了几日,北行考取功名后他回来打听,果然听说有一妖道在北面害人,再掐指一算,正是自己歇息的日期。   惊诧之余,他也后怕不已。便叫人在棚屋处修建了一座狐仙庙,时至今日依然保留,在当地算作景点建筑。   这故事本身没什么稀奇,人妖之间甚至没有谈恋爱,引不起半点旁人兴趣。   但白想很关注里面的‘tag’,也就是关键词。   大玄,复辟。   她推测妖道应该是羽化教之流,如果这些记载为真的话,那玄帝所对应的玄朝,可能是要在虞朝之前了。   那问题来了——虞朝之前不是妖治世吗。   如果真的存在一个玄朝,这个玄帝和他的信众不是应该奉妖族为主吗。   为什么会‘平等的歧视人和妖’呢。   白想目前还没有证据,但她觉得,答案很可能就在《五虫论》里。   这些人是信奉《玄帝经》也信奉《五虫论》的,他们的终极目标是‘羽化登仙’,而他们追求的方式显然和其他道派都不相同。   会是古人钻研的修仙法么。   类似《朝元化炁经》,只不过比那还要古老,以《五虫论》为核心,一切目标只为‘羽化’。   那所有不支持‘羽化’的人,还有妖,当然会被他们视作叛逆,得到所谓的平等对待。   这个道理就能说得通了。   “五虫论……”   随着‘玉神’搜索出的‘tag’结果越来越多,白想还看到了不少和佛、道相关的典籍记载。   甚至她自己上一世的记忆里也有相关的记载。   道教的,有《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   说人身之中有三尸,名为彭琚、彭瓆、彭矫。   又有九虫,名为伏、回、白、肉、肺、胃、鬲、赤、蜣。   其上尸彭琚住脑宫,中尸彭瓆居明堂,下尸彭矫藏肚腹,三尸九虫千万计,以五谷衍生元气为生,放之不管便会叫人生病。   这三尸九虫,也确实是很经典的道家词条了。有说法道:不食五谷、追逐辟谷的道家法门便是由此衍生,原理便是要断了这些虫豸的根,叫它们饿死,还肉身一个先天干净。   佛教的,有《毗尼日用录》。   其中有记言: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   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   讲的是一个历史典故,说释迦牟尼佛在一次讲法中指着钵盂对弟子说:这水中有八万四千个生命存在,你们但凡喝水便要先持念咒,咒曰‘唵缚悉波罗摩尼莎诃’,念后可将水中生灵超度,免去此举杀生的罪孽。   这玩意基本稍微熟悉佛教的人都听过,就是相当出名的‘净水咒’。   白想这里主要关注的点在于‘微观’——无论是道教的‘三尸九虫’,还是佛教的‘四万八千虫’,放到今天,重新以科学的眼光进行解读,这说的不就是微生物和细菌病毒嘛。   要知道这两本成书年代可不兴理学,没有显微镜这种东西,白想不理解,古人是如何产生这样的创想,并且和事实居然一般无二?   很神奇。   也很可疑。   这种突破肉身视觉能力上限的微观上的创想,乍一看好像和《玄帝经》、《五虫论》扯不上关系,但别忘了引的白想和韩元峰纠结此事的源头……其实是那只‘神经怪物’,‘神脉妖’。   神经。   心脉。   这也是微观层面才能看窥真的东西。   如果‘神脉妖’并非自然物种,而是出自人工再造,那毫无疑问,这些人……羽化教,一定在很久以前就掌握了窥探微观的手段。   那他们是有科学论述来支持的。   白想心道。   倘若这种支持是出现在虞朝以前,也就是一千六百年前,他们的思想理念从客观上倒也称得上先进。   这起码也是生化实验级别的研究了,当得上一句‘生物学’,至少比浸泡金水水银之类的练法科学。   这一瞬间,白想突然对《玄帝经》产生了极其浓烈的兴致。   五虫之说确实角度清奇,就像开启了一扇虽然不新,但过去一直被白想忽略的门户。根据一些道藏、佛经,她瞬时又有了新的想法和体会,对于创新炁道很有帮助。   国术、武术修行中也会提及一个概念,叫打破虚空,见神不坏。更在丹境以及罡气两种境界之上。   小说中到了这种境界,武者不但可以延年益寿,活到一百五六十岁不在话下,还能入微控制身体的一切,做到胀大肌肉、缩骨如意。   过去白想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她会想:这会不会也包括掌控了体内的细菌病毒呢?   就,无论是《身舟论》还是《命火论》,即无论是把肉身当做渡海的船,还是把肉身当做命火的燃料,肉身总归是越强越好,这一点肯定是不会错的。   那是不是可以从这一点起手来做到最基础的延寿呢。   圣皇‘古’天纵奇才,创出剑道,不过才活了93岁。   就算她自己,炁道金丹,修持有成,模糊感应着寿数也就在一百多年,这方面还配不上金丹的境界。   那如果能创出一法门,仅靠修持肉身便增寿一倍,对于仙道,对于长生的追求而言,难道不是最良好的开始吗。   白想好奇,这种窥探微观的法门,还有如何‘羽化’的教导、秘法,《玄帝经》里是否存在详细记载。   可惜玉明书库里的《玄帝经》只是残卷,不包括这些重要内容。   而且也无法读出任何历史回响。说明要么它并非是精通‘玄法’之人撰写出来,要么就是年代太久,精神意志消散殆尽。   只能等以后再想办法了。   摸出手机,白想将‘神脉妖’之事编辑文本,挑选目标群发出去,只为提醒那些亲族、朋友。   这东西诡异。   自己有神魂异能预警不怕,竹清或继承了小姑天赋,也不是很怕。   但其他人面对这东西真得万般小心。   她可没忘‘神脉妖’发现暴露后的第一选择就是扑向白竹清,这说明它是笃定了能快速钻入白竹清体内,挟持身体当它的人质。   还有更可怕的猜测,那就是它可以做到和宿主的神经系统融合,彻彻底底的取而代之。   它是否还能借此读取宿主大脑中留存的记忆呢。   那具尸体,也就是‘白陈宇’,到底是它编造了身份,还是真的‘白陈宇’呢。   摇头,不去想那些弯弯绕的,白想听到有人走入道场正殿。   来人不止一个,分别是一男一女,都是身穿深黑色的紧身战衣,各背了把宝剑在背槽里。   “贲灵,夏然(上清,冷秋)。”   “见过道主。”   两人异口同声朝白想拜礼,却是齐大交流赛时认识的夏然和冷秋。   此前提过,白想与王冉黎笙讲炁道之法,但两人终究没那么快下定决心,便依照白想提议送来两名核心弟子,要在他们身上看一看成效。   那就是他们了。   脱离了各自长辈约束,又共同经历了改修新法、扶持同研这些过程,两人关系在这段时日里突飞猛进,白想猜测差不多已经‘修成了正果’。   但她看中的是他们的实力。   妹妹竹清最多能牵制中档的凝相,连锋只会比她差,不会比她强,而韩元峰在遭遇战里表现的最多就是个高档凝相,光靠这点力量看守神脉妖,她不放心。   但这两人不同。   他们在改换新法前就是紫血凝相,换了炁道实力又涨,估摸着已经能摸到‘剑丹’——也就是剑道丹境的边。   “我要出行。”   白想不多废话,道出喊这两人的意图。   “神脉妖一事,连锋应该已告知你们。”   “我不在的时候,劳烦两位坐镇看守,尤其不能让那东西溜掉。”   夏然和小女友对视一眼,在冷秋眼中看到满满的坚定。   于是他回复道:“道主客气了……既是您的吩咐,我们自当全力照办。”   夏然还是很有眼色的,他知道形势变幻不等人的道理,不可能再和过去一般把白想当做自己的同辈。   眼前之人不光是神鸣道主,还是媲美神胎的大修。   更重要的是,白想在师父王冉的许可下传授了炁道给他二人。要这么算,白想也是他们半个师父。   夏然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惊讶,以及点灵入门后的震惊和激动。   炁道并不是那些妖法。   和那些妖法邪法需要完全重修不同,炁道和剑道最本质的区别,只在于把力量的源泉给替换了而已。   从‘妖潭’换成‘本我元炁’。   从‘外相’换成‘本我内相’。   除此之外的一切手段,也就心脉图要跟着变一下,形成内循环。其他方面,无论是拳脚还是剑术,甚至神通,都能结合新生的炁劲施展出来,而且威力比原先只强不弱。   更是免掉了污染隐患……这不是大道什么是大道?   越是感悟、钻研炁道,夏然就越感觉白想深不可测。   尤其是对方随手丢来的一些感悟笔记,甚至包含了《伏虎罗汉经》这种至高武学,这都给了夏然很大启发,他尊重白想已经快和尊重王冉一个样了。   冷秋也一样。   白想也是研习过上清剑术的,光论这方面她是比不上黎笙师太,但冷秋现在需要的是转修炁道后的剑术感悟。   这方面,全天下只有白想一人能够教她。她自然也对白想充满敬意。   两人很懂事,白想见状稍稍放心。   待他们离开后,她独自上楼,来到床前探看妹妹,发现白竹清睡的正香,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这一次,我可真的走了。   随手帮妹妹拉上床帘,白想再上楼,来到观景台登步悬空,身形缓慢变淡消散。 第十五章 成长   翌日,白竹清摸索着在床上醒来。   可能是被振决消耗了太多体力,她今次倒是没有做梦,起床后站着舒展身体,听到一阵‘噼啪’脆响,全身上下说不出的悠哉和快慰。   睡一觉居然会如此舒服,白竹清也是大感惊奇,估摸着可能昨晚被振了太多穴位,周身刺激下才有这种效果。   “姑姑应该是离开了……”   举目四顾,确实不再有白想的身影。   白竹清也不多惆怅,而是在脑海中回想起了昨天白想夸她的句子。   说来惭愧,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得到这种认可。全新的体验就像稻草撩拨着少女心弦,她认为自己想要更多。   那就继续竭力帮姑姑做事!   白竹清给自己打气。   昨天已经证明了我一点都不傻!我不光能看出妖怪的异常还能领会到姑姑的意思!还继承了小姑的天赋!我已经证明了我也是很有用的!   所以继续!   每次都进步一小点……总有一天能让别人刮目相看!   滴滴滴——   铃声戳破膨胀气球,白竹清赶紧收敛表情,扑到床上翻找起来。   “手机……手机……放哪去了?”   她找东西的架势就和猴子一样,光洁的小腿脚丫翘在半空晃来晃去,就像小动物撅起晃动的尾巴。   “找到了!”终于从被褥缝隙里找到手机,白竹清一看,来点显示竟是爷爷。   噫——   她的小心脏顿时抽搐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白想究竟丢了什么任务给她。   她现在的位置说不上是‘代持道主’,但一个‘道场常事’的职务是跑不了的,理论上别人确实能用‘白常事’叫她,她也凭此独掌镇南道的建设工程,一句话就能调动布守的力量。   但常事可不是只做这点活就可以了,还有安抚亲族,串联关系,待人接物什么的,都要负责。   这些事情听起来可能没什么,白竹清硬着头皮也愿意上。   但问题是在她这边吗?   问题难道不是要待的人,要接的物认不认她这常事吗?   不是她愿意就可以了的,她得做到足够好,做到让这些人接纳她的水平才行!   否则看在白想的面子上这些人可能不会当面说什么,但背地里少不了要腹诽白想,说她任人唯亲,放纵嘤嘤女流登大雅之堂!   尤其是白盛举,家里人说话更是没个轻重,白竹清已经做好了狗血淋头的准备。   啊……希望爷爷不要太严厉吧……   抱着悲戚的心态,她接通电话。   “喂……”   “我已知晓那边的事。”白盛举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听上去比记忆中更加洪亮,中气十足。   “想儿把事情都跟我说了,神脉妖,我会将此事拿去和张督监讨论,让他格外注意搜查流民。”   “但……爷爷!”白竹清眉头微微蹙起,鼓起勇气道:“我不认为这法子有用。”   “哦?”白盛举有些意外,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老大的女儿违逆自己。   “妖乱虽过,但掀起的纷扰还在。”他正声说道,“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两州八道的流民数量翻了五倍不止,各地被迫将道军府军都拆编去赈灾,这是当今形势的最优解。”   “你说你不认同……你总要说出点道理来吧?”   “神脉妖过于诡谲,不是常规手法筛的出来。”白竹清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对白盛举托出心中所想:“爷爷,我想今天回您那边看看。”   “胡闹。”白盛举当即反驳,“想儿把担子丢给你,就是想锻炼你待人接物的能力,你不在镇南当你的督工,跑来我这边是想偷懒?”   这……   白竹清咬牙。   真实原因当然是只有自己具备识破神脉妖的天赋能力。   反正赤龙和镇南挨的很近,中间只有一座山头阻隔,几乎可以说就是连体道市,她来回一趟也不费时间。   她相信白想也会同意她的决定,但这个事情她没法说。   这不是一句‘爷爷可以信任’能概括的,更不是因为她和白想做过约定,而是此事风险太大,牵扯太多,她一丝丝错漏都不敢有。   人多就会嘴杂。   家人好心也会办坏事。   与其等微小的隐患爆发之后追悔莫及,白竹清宁愿憋着不说。   总比被妖族派人袭杀,进而灭掉满门的好。   “这是我个人做出的判断。”   白竹清一正声色,字正腔圆的对那边道,“我认为我需要这么做。”   “如果在我行动过程里出了篓子,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   “你承担不了。”   但白盛举油盐不进。   “揽罪?”   “军令状?”   “搞绑架?”   “你这些都是我年轻时候玩剩下的。”   “不够老练呀,清儿……”白盛举叹气。   “历史上有位‘褚文忠’褚丞相,他也信了下属立的军令状,但结果呢?大败亏输!只能挥泪斩了爱将!”   他语气猛地激烈起来:“这世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位格不够,你连说这话的资格都没有!”   我想简单了么?   白竹清愣愣听着那头数落,恐慌情绪达到巅峰。   根据我的分析,神脉妖曝光,整个九州必然再次将目光投注过来,九道九府都会派遣力量来这边进驻,甚至有可能围绕神脉妖产生争执,争抢研究它的机会。   还有玉京也是,这东西的威胁程度可比一座不会跑的王府要严重多了。那‘鲁聂之’必然会抽调军队来镇南驻守,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太过担忧镇南的安全。   妖族不会蠢到在这个时间点再派力量组织营救的。   就算有,也只能是隐藏在那些派遣来的队伍之中,届时自然有同级的修士制衡它们。   那我更关心家人亲族,关心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包括乐莹和茂许……难道错了?   不。   我没错。   竭力压制心头的慌张,白竹清强行要求自己冷静,再把事情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坚持认定她的想法没有问题。   我没错,姑姑也会赞同我的。   但我依然被爷爷数落了,还叫自己陷入了‘有苦难言’的困境当中。   为什么?   这不是我的想法有错……而是我的执行出了问题。   “爷爷。”   她再次开口。   “不要说了!”白盛举语气中满是失望的情绪,“你就守好你的地方,莫要辜负了想儿信任!”   “爷爷听我说完。”白竹清眯眼,腔调变得冷冽起来,“确实我擅离职守是不合适,万一出问题,程序上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那爷爷为什么不过来呢。”   啥?   白盛举这下傻眼了。   我的乖孙女说什么?   居然要求我主动过去?   “爷爷早就应该搬过来了。”白竹清还在念念有词,“您要是怀念老道场的环境,咱们就连带地皮建筑一起搬过来就是。”   “祖地离的也相当近,我自己算过,从听雨楼到南边的林子,和从南坪支路到那边的距离几乎一样,这根本算不上背井离乡。”   “那为什么不过来呢。”   白盛举喃喃:“可是……”   “爷爷也说了现在各地防卫力量都很紧张。”白竹清又道,“张督监那边也面临着人手不足等问题,我们何不把要保护的人都集中一处,也能叫南坪路的赤龙军解放出来?”   白盛举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这究竟是传承之地……”   “人出事,留着地也没用,这同时也是想儿姐的意思。”   白竹清无师自通,直接‘挟白想以令诸侯’:“想儿姐也希望爷爷能来的。”   “……”   “……”   长久的沉默。   “你变了不少。”白盛举叹息。   “行吧。”   “我让你二叔收拾收拾,中午我们就动身过去。”   咔。   直接挂了。   这就行了?   白竹清一怔。   她没想到预期中还要扯半天皮的交流会这么容易就出结果。   而且还是最好的结果。   手指在屏幕上摩擦一阵,少女歪头,觉得她好像又开悟了。 第十六章 恶意   临近两日的飞掠,白想顺着泾河流域一路北上,终于在前方深涧下找到一片血云。   随着高度降低,血云面积也在增大。囊括了河岸两边大半丛林,连同中间的泾水也吞噬进去,形成了一片血色苍茫的浓雾沼泽。   这里一定就是‘血云大泽’了。   汇聚了泽州四处泉眼和齐州两处泉眼,其喷出的血雾最终都汇聚到这处泾河转角积攒下来,最终形成了如此奇观。   白想没有急着降落,而是绕着‘血云大泽’飘荡一圈,试图找出南陵王府在什么位置。   这不算难,她很快就观察到——在一处岸边、背靠山崖的地段血雾明显浓郁许多。   还有个证据,便是周边那些未被血雾覆盖的平地,能看到安置着一片‘村寨’建筑,估摸着便是三州兵马安置的军营。   正犹豫要不要直接潜进去看看,却见下方晃悠悠的飞来三人,呈品字形将自己围在中间。   其中一人膀大腰圆,满面浓须,穿玄黑布袍,腰封披甲挂在腿上,手持一把宽刃阔剑。   第二人也是类似的衣装,但很明显要朴素一点,面容没有第一个那么凶神恶煞,看起来多了点书生气质。   第三个就很干脆了——此人穿着一件玄黑底色的紫纹道袍,身形颀长,天庭饱满,黑白相间的长须一直拖到胸前,看向白想的眼神是和和气气。   “桃道主?”白想试探性的询问道士。   “正是。”道士手里还有把佛尘,将其一抖搭在臂上,冲着白想拱了拱手。   “熯天剑道第十二任道主,桃沐云,在此见过白道主。”   对方客气,白想便也施了一礼,“神鸣剑道第九任道主,白芷行,在此见过桃道主。”①②   ————————   ①:设定出自全书第一章,白盛举是神鸣剑道第八任道主。   ②:大虞礼法不许女子取字,白想这里是钻空子,让人以为‘芷行’是道号法号一类的称呼。   ————————   “白道主此行前来,应该是为了协助我等攻破南陵王府?”   看着白想还算好说话,老者‘桃沐云’双眼一亮,一边看向两位同伴一边乐呵呵的引导白想。   “妖潭‘神离’曾在赤龙道多有肆虐。”白想点头,“而我很凑巧属于天生神魂强大之人,未曾铸剑便能抵御‘神离’的侵蚀,想来可以助桃道主一臂之力。”   “好好!”桃沐云见她能听懂更满意了,连忙伸手朝向那浓须大汉。   “来,白道主,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郑旭良’郑统领,这次带着西军前来,在赈灾方面他有大功。”   没听说过。   玉明书库可不会记载各地军镇的部署名单,白想和对方并不相熟,是以只是简单点头,算见过礼。   “哼!”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买账,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怒哼一声,撇过脑袋没有回应。   “还有这位。”桃沐云又指向那身形脸型较为瘦长的男子,“这里便是操习禁军的鲁统领,想必白道主亦有所耳闻!”   鲁聂之是么。   按王冉的说法,此人和他有一段因果。而且其身为此地驻扎的三军统帅,无论是禁军、西军还是略军都要听他指挥,可以说只要他不点头,白想就无法和平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还是适当给与了对方尊重,伸手拱了拱:“鲁大人。”   “白道主。”鲁聂之也拱了拱手,随后又道:“上头风大,我等不如下去分说?”   似乎是怕白想不答应,他再说道:“也好授予白道主行兵文牒,方便白道主开启王府。”   嗯?   白想心中有些意外。   行兵文牒,就是授权私自统兵行动的文书。   有了这东西,等于是给她接下来的一些行为做了批准。   她本以为此事可能还要扯皮争执,却没想到鲁聂之刚见面就给做主允了。   这不像是王冉通气的结果,王冉说起此事时语气不定,他可没有这么大人情。   应该是对方本身就不想阻我。   也许,我们算是各取所需。   怀揣念头,白想随三人下去营寨。   那‘郑旭良’大致是看白想不爽,眼看打不起来就直接溜了。   鲁聂之要去取笔墨文牒,营帐中只留桃沐云和白想交谈。   歇息还不到五分钟,和桃沐云都没聊几句,鲁聂之便拿着行兵文牒朝这边走来,询问白想可有印章。   自然是有。   白想腰封上就挂着枚玉印,外表包裹锦纹棉套,摘掉后露出一枚四方章,乃是她继任道主那天由白盛举亲自出手帮她刻的。   蘸了印泥,将‘神鸣白想’四个小字印上文牒,鲁聂之让她查验一番,再当着她的面将文牒折好,双手递过来交呈给她。   白想也不免微微动容,双手接过来正声说道:“谢过鲁大人。”   她知道,两边互相都清楚对方所求。   她自己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收回小姑尸身,而鲁聂之被血雾屏障所困许久早已没了耐心。只要有人能破去屏障,开启王府,他大概率不会在意王府里少了什么东西。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能清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完全按照需求去执行,这其实是非常稀缺的能力。   这个鲁聂之,可能不是愚忠那么简单。   得了眼下最需要的东西,白想婉拒了桃沐云‘歇息一晚再动身’的建议,直接便要去血云查看。   这也是炁道金丹的神妙之处。   别的神胎修士,持续飞行两天时间肯定需要休整调息。但炁道金丹修成后,白想的元炁总量暴涨,再加上她也没有全力施展,此时依然留了不少余力。   她不需要休息,直接就可以开始探索王府。   “白道主。”   来到帐外,白想听到身后呼唤,一回头便见桃沐云快步走来,似是要交代什么事物。   “我先替硕儿再谢白道主救命之恩。”他也不拖沓,快言快语,“其次我要提醒白道主……你知道来此一行,后续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代价?   白想皱眉,“桃道主不妨直言。”   “你所用借口是寻回亲族尸身,往常自然无人介意,但那要看用在谁的身上。”   桃沐云也是彻底将她当自己人了,皱眉凑过来低声说道:“白道主觉得自己现在有多扎眼呢?”   “就算你是十八岁好了,这等年龄的神胎大修,细数历史也只有寥寥圣皇能够达到,你觉得你现在的处境和白念蝉当时有多大区别?想要如姚庆远一般研究你的人又有多少呢?”   “桃道主的意思是。”白想回头看了眼营寨。   “鲁大人是不想趟这潭浑水,这才轻易予我方便……?”   “鲁聂之算是乾玉宫红人,但他挡不住那么多人。”桃沐云点头,“他不想被人怀疑对你的秘密存有心思。”   “这因果太大,他接不住。”   是吗。   果然,那些家伙没那么好骗。   白想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神色变得更加冰冷。   想想也是。   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都在拼了命的去求索,去不择手段的逐道长生。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会选择化妖,选择钻研化炁法、转世重修、羽化登仙这些‘邪道’。   那又凭什么,他们会轻信她白想就是纯粹的天才,而不去想办法探求她的‘秘法’?   她说没有就一定没有么?   不把她抓住、剁碎,每一粒血肉都细细研究,这种事情如何可以轻易定论?   他们又怎能善罢甘休?   障眼的云雾被拨开些许,白想隐约能感觉到,从虚空中传来的那些恶意。   人是无法接受超出常识认知的事物的。   她打破了常识,就注定要接受这恶意的审视。   “乾玉宫捧你,也是要和你交换东西。”   桃沐云观察着她的表情,缓缓说出最后的提示。   “具体换什么,则要看你手里存有什么。”   “你若不来这一趟倒还好,暂时可以搪塞他们。”   “但你一来,白念蝉的尸身若被你带走……”   “这不免会给一些人,拿到借口。” 第十七章 杀机   借口?   站在堤岸边,白想看向下方河水,脸上浮现出不属于这般年龄的感慨和沧桑。   “桃道主。”她幽幽开口,“你和‘剑主’交过手么。”   她怎的无端问起这个?   桃沐云被她搞的一愣,条件反射道:“自是无有。”   “是吗,那么按桃道主估计,‘剑主’的力量有多强呢。”   这下桃沐云是听明白了,他很是凝重的盯着白想,“白道主……我看你是对‘剑主’果位没个概念。”   白想微笑着低头看他,“那就还请桃道主指教。”   “……那是‘横压一世’。”桃沐云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随后伸手一抖佛尘,“世间修士都想成佛问仙,长生不老。就像古有道家五龙,佛家金身,甚至不乏有妖邪之法霍乱人间,这些人都是想做神仙,想要将自己的力量保存下去。”   “人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最终能走通的路,可以说是只有半条。”   “半条?”   “不错,半条。”桃沐云叹道,“那就是剑道,窥得先天真意后证得‘剑主’果位,你从这个称呼就能看得出来它很不一样。”   “归元抱丹,是圣者真人。”   “破劫化丹,是神胎仙,又称地师。”   “地师同人仙,到了你我这个层次,拿到千百年前也是能找虞皇圣朝讨个编制。”   “若是不喜朝堂之事,也可找个山林一坐,那膝影之下自会成溪,不愈半百之年便开得宗派,亲族弟子具得福荫。”   “但这都是凡间的追求。”桃沐云摇头,“说什么人仙地师……到头来也不过是在为些俗事奔波,既参不了天地造化,又控不住生老病死。”   “而剑主不同。”   “此境界既然能得‘果位’之称,那必是做到了超凡脱俗,我就拿实例来跟你说。”   “当今天下有两位剑主。”桃沐云摊手示意,“分别是素真道‘吴孟子’,青萍道‘褚卫平’。”   “其中吴孟子寿元九十有六,褚卫平更是年逾百旬。但他们看起来具是鹤发童颜,精力状态仿佛恒定在三十多岁的黄金年龄。”   他震声道:“这便是初步超脱了生老病死,能够做到不食五谷、不浸凡气,病灾妖邪侵蚀不得,至少还能再活二三十年。”   过了百旬还能再活二三十年,那就是120岁起步,这比圣皇‘古’的岁数都要高了。   白想也是有些意外,但再一想又觉得是理所当然。   古代圣皇也具是剑主果位,但时代在发展,手段在进步,过去的技术还有理念肯定比不上今天先进,圣皇‘古’草创的法门,肯定比不上一代代剑道英杰推陈出新的体系完善。   还有一点,就是圣皇‘古’是终结了妖治世的人族始皇帝。要做到这一点,他的一生必然经历了无数征战,无数杀伐,身体定然在过程中消耗了大量气力,这也会直接影响他的寿元。   故而他93岁身殒正常。   反倒是时至今日,1600年的时光过去了,后来的剑主才在这个基础上把寿元推进到一百二、三十岁,就这都足以称得上是逆反自然、超脱病死……这进境的困难才是真的离谱。   须知圣皇‘古’是因身体亏空才没能百岁。   若没有亏空,难保他也能活个百来十岁。那剑主寿元的进步幅度就还要压缩,可能1600年也就进步个几岁。   几岁,这算进步吗?   光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这中间都能差出不少岁数。拿这种变量说是进步,白想觉得没说服力。   但至少有一点桃沐云确切表达出来了,那就是剑主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抗衰老和病死,在身体的抵达大限之前,他们能很好的维持身体机能,发挥出相比巅峰状态不逊色多少的强大武力。   “桃道主的意思是……果位的核心在于超脱自然?”白想问道,“剑主的力量,仅仅是超脱附赠的礼品而已?”   “我并没有和那二位有过交手,我可不敢妄加揣摩。”桃沐云摇头,“我这里只说两点想法。”   “第一,是九道之间有信息流传,讲先天门槛蕴生死之谜,跨不过去是人仙地师,过去了才能算是地仙、天师,而地仙天师的手段么……想要细究只能去神话里找。”   桃沐云略微抬起眉毛:“北境防线的妖国、血海只能指望那二人镇守,而泽齐这边仅是劣质血云就足以让我等束手无策。”   “这里的门道,白道主可以细细品味一番。”   “第二则是前些年我在网上看到的一个问题,问的是倘若一个人拥有常人数倍的身体素质,他的斗战能力能提升多少。”   “数倍的身体素质……”白想蹙眉,“若这个数倍是全方位的提升,那对战力的增幅可能要从十倍开始计数。”   桃沐云微笑:“老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道士挺潮,还拿网上学的东西来考教我。   白想面上不表,心里已明白桃沐云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都觉得全方位机能数倍提升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须知数倍的力量对应的是足以承载这力量的纤维和骨骼,数倍的反应力则对应着神经反射和运算力,更不要提感官能力、感知能力和智力这些隐性能力,把它们全部综合到一起,哪怕那个系数只有原先的2倍,带来的战力增幅也得乘十。   那剑主呢。   百年的修炼,百年的积累。   即使不算经验,不算桃沐云第一个想法,也就是刨除那些神话手段不谈,光凭打磨出来的一副‘地仙之体’,剑主都能碾压神胎。   “在大势面前,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桃沐云诚恳的看向白想。   白想微微眯起眼睛:“桃道主在劝我暂时妥协……”   “人只要活着,有些时候就不得不妥协。”桃沐云说,“利益的交换,力量的妥协,这是人治世的运转规律。”   “白道主还年轻,神胎不会是白道主的终点。一时的妥协不意味着一世如此。”   “贫道劝你,莫要钻牛角尖。”   桃沐云这番话,可以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   白想拔出‘非想天’对他行过剑礼,没再说话,身体飘入‘血云大泽’。   “年轻人火气大……”   桃沐云抚摸着一把长须,看向血云的眼里夹带忧色。   血海再起是不祥之兆,白想此等年轻英杰本该成为人族对抗妖谲的希望,他真的很不愿意看到事情往糟糕的一面发展。   “之前还在网上看过一句话,讲一切关乎重大的历史事件,都会上演两次以上。”   “按道藏来解释,第一次是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第二次是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这第三次嘛……”   摇了摇头,桃沐云叹息一声,返身回了后面的营寨。 第十八章 灵蜥   “将军,你何故那般轻松就予她文牒?”   与此同时,后方军帐中,西军统领‘郑旭良’操着彪壮的身形立于首座旁边,不解的看向其人面庞。   他和鲁聂之认识,而且是早就认识。   二十多年前,他在西州西风道上任为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长。正是鲁聂之从路亭经过时看中他的鲁莽和悍勇,点他做了自己亲兵,他才有机会平步青云,凭借追随对方多年砍杀下来的累累站功火速提拔当了将领。   西风道是大虞国境最西边的道市,那里周边没什么村落,他们要面对的除了沙暴妖害,还有游荡在大平原上的‘西巫古族’。   西巫古族是巫族的一支,他们和大多数巫族一样,拒绝接纳人治世的规则和秩序,依然尊妖庭、循妖法,信奉‘巫妖图腾’,掌握着驱使妖兽,从妖谲中提取神秘力量的手段。   这东西一般平民是不知道的,大虞新闻里也不会朝外报道。其他地区的道市大多将巫族当做远离城市文明的野人,类似那些外国联邦的‘亚胺人’、‘印息人’,都是些喜欢在头顶插着鸟兽羽毛,身披兽皮,围绕篝火跳离奇舞蹈的荒唐怪人。   鲁聂之在那边统军的时候,恰逢那支西巫古族也发展到巅峰,急需扩大地界豢养更多的人口和妖兽。   两边不可避免要发生碰撞,而从他升任禁军统领,郑旭良也当上西军统领来看,这一战的结果自然是巫族大败亏输,至今也未必恢复了元气。   是以郑旭良和他说话非常直接,对他的称呼也还是‘将军’,而非更加正式的‘督教’。   “那可是个麻烦人物。”鲁聂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颀长的脸上闪过惋惜。   十七八岁的神胎大修,如果能把她的奥秘搞到手,自己是不是也能破境当个神态仙?   若只有‘柳恭祝’和‘王安来’等朝堂公卿和他争抢,那他肯定是毫不客气,怎么也要想办法攥取些好处。   但事实却是不止那么点人,是整个天下,包括朝堂上那位都在打主意。   那这个因果就很难接,鲁聂之得掂量一下,自己离白想太近是否会招来杀身之祸。   毕竟他和别的督教不同,可没有那些身家背景。除了早年在西地积累的功名人脉,唯一能作为依仗的也就只有天家恩宠,他是半点风险都不敢赌。   “我等不便搅合进去。”他竖起一根手指对郑旭良道。   “又是逆反又是血海……这鬼世道,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一个接一个在往外冒。”   “这时候记住莫贪外物。”   “活得久,东西自己会送上门的。”   ……   另一头,血云大泽,白想已经深入其中。   越往里走,血雾的浓度也就越高。接触和呼吸的感觉也相当不好,就像置身于棉絮当中,有股恶心粘腻的触感。   “这臭味,回去后这衣服不能穿了。”   白想蹙眉,关注的却是其他重点。   且不说她身具神魂异能,靠意志就能定住魂魄。就光说她修成炁道金丹后迅猛暴涨的神魂强度,不用异能也足以在‘神离’气雾中来去自如。   血雾当屏障,靠的就是‘神离’特性。白想不吃这个,那血雾对她来说就和空气没了区别,连阻挡视线的功效都很有限。   她都能靠感悟气机,结合‘玉神’在脑袋里搞3D场景建模了,这大泽岸边那么多杂草,生命气机极为旺盛,只要她凑近过来细心感悟,哪怕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   很快的,她就在感应中搜寻到几条弯曲的小路。   顺着小路上坡行走,中途砍了几棵倒挂垂柳的吃人树妖,眼前的血色突然散开,显露出一座背靠断崖的古派庄园。   庄园是典型的虞派仿古建筑群,大门宽敞,高墙黑瓦,门外一圈杂草堆里躺着起码上百具各类动物的枯骨,四周听不见鸟声虫鸣,只有涛涛江水拍击的动静。   这气氛诡异,白想却不怕。   她快步上前,无形剑炁在周身环绕,将那些杂草、枯骨统统扫开,来到大门口抬头观望,看到牌匾上书‘庆元府’三个大字。   不像有人出入的样子,里面的人是在姚庆远出事后都逃了吗。   一剑将厚重木门从中劈开,白想跨步进入前院,仔细观察四周风景。   前院里有两棵银杏,树干粗壮需多人合抱。地上砖瓦满是过冬后积攒腐烂的枯枝败叶,长靴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动静,偶尔能看到有些许长虫在下面穿梭。   这本来倒没什么稀奇,但白想似乎察觉到什么,快速来到左边那棵银杏树下,皱眉盯着朝西的树干。   这一面树皮被磨掉了一层。   她在树干上发现了两个深深嵌入的四趾爪印,每一个都如人头大小。   再将附近的枯叶残渣全部扫开,也能发现部分爪印残留。   蹲下去,从草叶中捡起一枚青黑色鳞片,白想眯眼,看向脚印延绵的位置——也就是内堂。   非要让她假设的话,她觉得这应该是某种蜥脚类、爬行类生物,借着树干在磨背上的皮。   很大。   人头大的爪印,按蜥蜴比例计算的话,连头带尾的体长应该有5米以上。   而且很聪明。   知道人立起来能蹭到背。   白想怀疑这是王府实验室里逃出的妖兽。   姚庆远很信奉科学,王府里的实验设备比她在任何地方见识过的都要丰富先进。   这不是她猜的,而是当初接收白念蝉记忆碎片的时候,她窥见过尸骸在这里被研究的片段。   有气机感应当预警手段,她是不怕有东西在暗处躲藏。直接跨步进了内堂,开始在王府内查看起来。   这里装潢不算富丽,但所用料子都是稀罕物件,四下都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白想在木地板上又看到几个嵌入的爪印,还有一些拖拽的血痕。   有几处位置的地板和墙壁垮塌了下来,从边缘处分析是被巨力冲撞所致。   但感应不到有巨大的活物。   是这边找不到人当食物,已经从府邸离开了吗。   顺着记忆碎片一路摸索,白想很快找到迎客厅,在这里一眼就瞥见了小姑的尸身。   那是一整面墙。   鹿角、虎首……层层排列着各种狰狞妖物的头颅半身,也都是在骨架上重新绷紧了皮毛做成标本,当做战利品在此展览。   其中有夹杂个别人类标本,男女都有,一些标本仔细看却不是人,而是在人型基础上显现出多种妖物的特征。   比如利齿、鳞片、外骨骼等。   白想猜测,这些应该是开启化妖的人类。   要么是和南王敌对,被击杀后挪到这里。要么本身就是实验品,而且是实验品中的珍稀案例。   白念蝉的尸身在前方门框右侧,从下往上数在第二层。   她的下半身应该是在实验中被毁掉了,只留上身骸骨蒙着人皮嵌在墙里。其外表套了一层白色纱衣,还在头顶编了个仕女发型。   一头黑亮青丝垂落下来,刘海下是两只紧闭的眼睛。   白想伸手将其眼皮翻开,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再掰开嘴唇,里面也看不到有萎缩的舌头。   挖眼割舌之刑,拿来施与在死人身上。   姚庆远,一定很爱那个死去的儿子。   事到如今,白想面对此景已生不出太多怒意。她从旁边桌椅上取了锦布下来在地上铺好,挥剑将白念蝉的半截尸身从墙里挖出用锦布包上,脑袋里更多却在思考……姚庆远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神脉妖?   白念蝉之所以要杀他儿子便是感应到他是妖谲,她本来以为此事姚庆远知道,对那般冷血的人物来说舍弃一个儿子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看小姑尸骸上遭受的酷刑,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他到底在和什么东西展开合作。   如果他不知道神脉妖,那它们是否打算用神脉妖侵蚀姚庆远?   小姑是不是无意中破坏了那些东西的谋划?   此事诡谲,白想脑后升起一股寒意。   就在这时——她突然察觉到大厅角落里有一股气机正在‘苏醒’。   无比庞大的生机和气血,就趴在大厅边角的阴影里,随着复苏潺潺流动,和窗外的浪涛声汇聚在一起。   爬行类……会冬眠是么。   不作犹豫,白想甩出‘非想天’,以炁煞裹着朝那边直刺,眼看就要将黑影贯穿。   “上仙饶命!”   那边忽的响起道闷雷嗓音:“小生向来只吃恶人!不曾害过良善一命!”   白想嘴角抽搐一下,剑器临空停在一处鳞片跟前。   随着对方庞大的身形爬行出来,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头身长超过6米的怪物。   粗壮的四肢,青黑色的厚鳞片。   脑袋有点像蜥蜴又有点像鳄鱼,一嘴弯牙暴突出来,最离奇的是脑袋上居然分两侧有四只血色巨眼。   “多谢上仙……!”   这东西小心翼翼的避开剑锋,靠着墙壁用后腿发力,居然快速人立起来,用两条腿站着,前面的爪子抱在一起朝白想揖手,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多谢上仙不杀之恩!”   咻!   临空召回本命宝剑,白想皱眉盯着怪物,问道:“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   “小生应该是妖……”怪物很人性化的挠了挠头,“小生还有点人类的记忆……但很多东西却记不清了,只记得小生是在下面醒来,然后小生发狂,吃了不少恶人……后面便一直躺在这里睡觉,直到上仙将小生惊醒。”   妖物怎么会有人类的记忆?   还有这个自称……诡异邪门!   白想抖了抖剑,命令它道:“把身子转过去。”   怪物一抖:“上……上仙?”   “转过去,现在。”   怪物明显不愿,害怕白想是要趁机杀它。   但它更惧怕白想散发出的可怕气机。   旁人可能察觉不到,但它却能看到一汪水潭。   幽深的水面,安静内敛。   但下面的气机却极其锋锐,极其狂暴,犹如江海裂口般深不见底,它根本就生不出和其敌对的意念。   所以它还是怂了,乖乖转过去,将后脑位置朝向白想。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个冰凉的东西插到后脑鳞片中,往里面轻轻撬了几下。   “上仙?”   怪物问道。   “你确实有一部分是人。”   白想一叹,她在怪物脑后看到了手术切口。   “这些疯子。”   “他们把不同的脑子给融合了。” 第十九章 余孽(二合一)   看着眼前无论从什么角度描述都只能用‘狰狞’来形容的巨蜥怪物,白想在犹豫,要不要一剑把它砍了。   从气机感应看,巨蜥的气血能量已经足以媲美剑道紫丹。而且还不是周靖安那种卡在紫丹浅薄境界不得寸进的,比周靖安和童秉的气血都强悍许多。   虽然战力如何不能光看气血,还和妖潭种类、剑术、神通这些手段有关,但这怪物有灵智,如果还能继续成长,对旁人来说威胁不小。   “我问你。”白想让它再转过来,直视它的四只血色竖瞳,“你说你近期一直栖息在这里,那你可知道有个叫‘梁秋生’的人?你见过他吗?”   “没有印象!”巨蜥摇头,“那些人都是看到我不是逃走就是大吼大叫朝我攻击,不知上仙所提何人。”   “那我换个说法。”   白想顿了下,让‘玉神’调出曾在齐大照片墙瞥见的‘优秀教师梁秋生’照片,按照其面部特征——高颧骨、宽额头、鼻梁高挺、嘴唇极薄描述一番,再问巨蜥可有印象。   “有了!”巨蜥立马点头,“早先我苏醒,吃了些人,其他人则四散逃掉,到了后面是有个鬼祟剑士——就如上仙形容的一般——拿着根牙签过来捅我,被我撕掉半边臂膀,把自己关到下层牢狱里去了。”   “牢狱?”白想挑眉,看来王府下层比她想的还要功能齐全。   “牢狱和实验室都在下面。”巨蜥再点头,“两边都用非常厚的东西堵着,我当时撞了几次没有撞开,想着他出不来只会在里面饿死,也就没有再管他了。”   白想问它:“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巨蜥回道:“不确定,小生只顾吃喝睡觉……但依稀能记得,那段时间在下暴雪,而且持续了很久很久。”   下暴雪,那是1-2月。   白想心里顿时有数。   连绵几天的暴雪,还是在泾水一带,应该是二月中旬,只是不确定具体哪天。   但足够了,二月中旬到今天也有差不多十天,那梁秋生把自己关在下层如果找不到补给,那确会被活活困死。   当初柴敬元还称赞过此人,说他被妖人伏击临阵突破,再将来敌斩杀殆尽,可以称得上一句剑道人杰。   没想到落得这个下场。   可悲可叹。   也是活该。   因为血云大泽不是立刻形成的,这里汇聚了六处泉眼喷发的血雾,这些血雾大多是顺着泾水上空带动的气流飘荡而来,汇聚到一起需要时间。   方孝淳那里得到的口供是,有妖人在事变之前见过梁秋生在王府出没,那他无疑是南王的同党,只是事发后一直没有直接露面,没有立刻被人抓到谋逆的证据。   自白想击杀姚庆远掐灭反旗,他至少有三四天时间逃离泽齐二州,但他却没有选择逃走,而是冒着巨大风险,赶在南陵王府还没有被血雾包裹,形成屏障的时候潜入回来,这本来就是自己作死。   一定有信念支持他冒这种风险。   是坚持认为我杀了梁婉铭,想找我报仇,还是把梁婉铭身死的罪过一并甩到了我头上呢。   白想觉得应该是后者。   这不稀奇——想想要怎样的娇宠才能养出那种性格的女儿,在她看来梁秋生自己才是凶手。   这般纵容女儿,不死在我手上,也总会死在别人手上。   瞥了眼巨蜥,白想决定:看在它帮自己解决个小麻烦的份上,多宽限它十几分钟。   她是希望留得巨蜥性命的,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有个困扰,就是不确定炁道对妖族有没有用。   山林里捕捉的低等妖兽无法满足她的研究需要,这灵蜥血气旺盛又有灵智,看起来真是无比合适。   但需要查明它的底细。   王府下层的实验室里一定储存有关于它的实验日志。   “走吧。”白想转身,弯腰从地上提起装有白念蝉尸身的锦布包裹。   “跟我把这里搜查一遍。”   灵蜥不敢违抗白想,乖乖趴在她身边,如同一条大蜥蜴、大鳄鱼一般扭捏的爬行,跟着她将大半个王府——最起码是地表之上的部分搜查了一遍。   倒是没有什么特殊发现,那些钱财和宝物在姚庆远这棵大树倒塌后肯定早就被人卷走溜了,会选择留在这种地方的估计就只有梁秋生那种神经病。   白想转头问巨蜥:“下层入口在哪。”   巨蜥说道:“就在我之前睡觉的地方。”   得。   白想懂了。   难怪梁秋生想不开要招惹这货……他肯定是想图谋下层存放的某些东西,偏生巨蜥就压在必经之路上,他亏他是必须得吃。   “你确定下层只有这一个出口?”   她突然有些不放心,梁秋生不会已经拿到东西后逃遁了吧?   “肯定只有一个!”巨蜥甚至伸出右爪比了一个发誓的动作,“倒是有排污管道,但那种地方正常人是进不去的!”   白想没说话,和巨蜥重回迎客厅,果不其然在角落阴影处发现了一扇宽大暗门。   暗门外层是木板墙体,拉开后是极具科技感的金属表面,门把手的位置安装了一个类似‘读卡器’的装置,白想抬头往上面看,还找到了几个镶嵌的小孔。   摄像头?   现在应该没人了吧。   至于这个金属门板……   后退几步,白想猛地朝前踹出一脚。   轰!!!   伴随巨响,门板狠狠往里凹陷了一块。   但神奇的事发生了……随着白想收回腿脚,这凹陷的金属居然肉眼可见的在恢复愈合!   这不是大虞能有的技术。   白想心里有些蹙眉。   外面的科技都到这种程度了?   这算什么?   记忆合金?   自己这一脚一般神胎仙都接不住,要是这东西能量产,制作成轻甲战衣穿在剑主身上,那确实是相当麻烦。   危机感上来,白想也懒得用‘找散落证件划门’的操作,周身忽的卷起剑炁,眨眼功夫便凝聚在‘非想天’上,整把剑顿时发出一道清越鸣叫。   那巨蜥只看到剑刃反射着金属银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直角,下一刻便是剑刃切入大门的画面。   嗡——   白想抖腕施展‘振决’,整扇一米多厚的合金门顿时顺着切口裂开十几道纹路,‘轰’的一声四分五裂。   这也太猛了!   浑身鳞片都抖了一下,巨蜥庆幸——直接投降果然是对的!   白想看了它一眼,跨步进去。   巨蜥也屁颠屁颠的赶紧跟上。   下层很宽敞。   隧道和墙体都是金属,白想伸手在墙面上摸索一阵,‘啪’的一声打开了灯。   连绵的灯光一直通往隧道尽头,她带着巨蜥在这里四处翻找、巡游,基本把几个字母标号的实验区域都逛了一遍。   收获不能说没有,比如说她找到了一些进行人体实验的记录和日志。   其中有疑似关于妖潭‘神离’的部分,但只有短短几句介绍。   [‘B2’收容物表现出极强的传播特性,可以在多种形态中切换自如。]   [课题目标:提取出‘B2’收容物的2-3种特性,模拟妖潭进行实验。]   这是什么意思。   白想蹙眉。   ‘B2’收容物,怎么听起来还不是‘神离’?更像是‘神离’的母体?   这些都是实体资料,估计是电子信息在溃逃的时候被一键删除了,只剩这些东西来不及清理。   白想把觉得关键的资料收好带着,一路绕到下层的尽头,在前方看到有分岔路,分别又有两道合金大门。   转头看巨蜥,后者心领神会道:“左边是牢狱。”   低头观察,确实能看到地面上有不少暗红痕迹,分析是有人硬生生拖着身体爬过去的。   “右边呢。”白想又问。   “右边……”巨蜥狠狠抖了一下,“右边是女魔头的专属实验室。”   “女魔头?”   “就是这里的主人,半个主人!”巨蜥忙道,“他们一直喊她‘波士’,另一个比她地位还高的人喊她‘汉娜波士’。”   前一个‘波士’应该是‘BOSS’。   白想分析。   后面的则应该是‘博士’。   ‘汉娜博士’……姚庆远的项目主管么。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还小的是被他们养在‘瓶子’里,我能听到他们交谈。”   点点头,白想走向左边的大门。   汉娜博士,这种头目级别的人应该早就逃了。她要先确认,梁秋生还在不在里面。   再次用暴力破开合金大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蜿蜒到尽头的纯白走廊。   非常未来风,两边交错排列着房门,至于墙壁则完全是透明的,可以直观看到里面的情况。   这里确实是牢狱。   一边行走一边观察,白想眼中倒映出看到的光影。   这里的房间并非都有客人,它们大半是空的,只有大概三分之一关押了囚徒,它们都已死亡并且死状相当凄惨。   有长着两个脑袋的莽妖,也有长着倒刺的巨型蜘蛛。   还有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其他野兽的畸形实验体,这些囚徒都早已死去,甚至尸体都变得腐败干瘪。   很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些牢房门是开启状态,而且尸骸上有非常明显的啃咬痕迹。   白想继续往前走,在尽头找到了疑似梁秋生的尸体。   这无疑是一具男尸,穿着有齐州大学标识的袍服,头顶插着一把断剑。   腐败程度看死了已经有段时间了,左边肩膀的骨骼不翼而飞,应该就是梁秋生,对应他被巨蜥撕掉了臂膀。   但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剑插在头顶,这是他自己的宝剑才对。   拔起那把断剑查看一番,白想确定,里面的妖潭已经消散。   再看看梁秋生骸骨上——尤其是肚腹附近骨骼残留的啃咬痕迹,她觉得有可能……这一剑是为了终结痛苦。   逃进这边后,他肯定是想找后门溜走。   但根本就没有后门。   他又尝试出去,但这毕竟是‘牢狱’,进来时的那扇门大概率是拒绝了他。   那他就真的被困死了。   几天之后,他感到饥渴,在求生欲望的支撑下他选择打开一些牢房门去亵渎尸体。   但他没想到,这里还有活着的囚犯……   呼……   身后传来破空声。   镰刀般的利爪在墙壁上投下剪影,俨然就要将白想切开。   砰!!   利爪落在距离白想后背几厘远的位置,就像撞到了空气墙被猛地弹开。   “呱!”   脑后传来尖锐的嘶叫,还夹杂着巨蜥‘上仙小心!’的提示。   白想猛地转身挥剑,斜斜将袭击者从头顶到跨间竖着劈开,顿时溅了一地的黑血。   恐龙?   看清尸骸,她愣了一下。   虽然已被她切成两瓣,但这东西如果拼接起来,其头骨和身躯,应该有点像‘迅猛龙’。   不,比迅猛龙丑陋狰狞的多,更像在基础上融合了一些蟒蛇的特征。   证据就是这东西四肢萎缩的不能看,根本撑不起身躯,行动方式也和蟒蛇类似。   也是爬行类……   靠冬眠度过了开头那段时间,然后在梁秋生打开房门想要来‘用餐’的时候,反杀了吗……   它吃东西的方式可真不像蛇。   心里感慨这里关的都是些杂交物种,白想将一切归结于狂徒的实验。   科学必须要有一把锁。   可惜了。   没法追究那位汉娜博士。   仔细检查,确定这里再没有别的活物,白想摸了梁秋生的尸,在他衣兜里找到了一叠员工身份卡、一把钥匙和一支U盘。   这就是他不惜赌命也要得到的东西吗。   “跟我来。”   白想吩咐趴着的巨蜥。   “我们去最后那间实验室看看。”   从牢狱出来后回到先前的岔路口,白想本打算继续暴力攻破大门。   但她想了想,觉得既然研究所还没有断电,搞不好实验室里会有一些机关程序。   试了试那些身份卡,没有一张能被读卡器承认。   这里也没有钥匙插孔,白想只能把U盘插到接口上尝试了一下,看到头顶的红灯一下子变绿。   刷。   门开了。   伴着巨蜥一起进去,率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座座连接天花板的柱形器皿。   少量器皿里装盛有畸形的尸骸,看起来都已经死亡,中间那个最大的器皿——足足有三米宽的已经碎裂开来,地上满是凝固干涸的暗色液体。   “那就是我出来的地方了。”巨蜥嘴里发出闷雷动静,“我就是一路从这里逃出去的。”   白想看了它一眼,不置可否。   操作台的屏幕都还亮着,座椅上靠着一具长发尸骨。她先将巨蜥旺盛的气机锁定,走过去将座椅推开,弯腰摆弄起那些机器。   运气不错。   看了一部分屏幕内容后她这么想。   应该就是大家伙的实验日志。   [……第320天,计划越来越顺利了。]   [古代妖族的肉身强度和生命力旺盛到不可思议,即使是从化石中提取出来的‘下位种’,数据都远超近代的妖兽。我需要尽快将这种力量的源头分析出来,这决不像那些论文分析的一样是因为氧气。]   [第336天,我的孩子已经从胚胎状态苏醒了过来。我能察觉到它是有意识的,它的思想能通过那些线传输给我,那真是一个迷人的世界……]   [第339天,情况开始变得糟糕,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胎儿的大脑开始出现萎缩症状,以现在的速度不出3小时它就会死亡。]   [我必须救它,但大脑移植的技术根本不成熟,更何况它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失效,难道要先把它摘出来吗?那样它立刻就会死的!]   [除非,哦,是了,好像确实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第345天。]   [我感到……有些奇怪。]   [我控制我写下了这些东西,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完全出自我的意志……我的神智有时会很不清醒,我猜那一定是它在侵蚀我的脑子。]   [它想吃掉我,将我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第347天,我收到了姚庆远失败的消息,这其实也算在预期之内吧,我并不关心,我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第348天,‘精神刺激药剂’终于完成了,基于我个人的基因数据研发的药,只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效。]   [有缘人……如果你有幸走到了这里,而且有极其幸运的没有遇到那大家伙,我希望你能打开机器下面的小冰柜——那里有一支装有金黄色液体的注射针剂,你最好能给它都打进去。]   [如果可以的话……小生拜谢。]   看到这里,白想蹙眉。   几秒钟后,她扭头去检查陷在椅里的干尸,发现它的衣领上绣着一个金色的‘H’字母。   “上仙……”   恰逢此时巨蜥身体颤抖起来。   “抱歉,上仙……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我身体就很不舒服……”   “有一种欲望……想要发泄!”   话音刚落,它巨大的身体便昂立起来,四只血瞳闪烁妖异的红光,挥舞着巨爪拍向白想。   但拍了个空。   眼前一花,已经不见白想踪影,下一刻白想出现在巨蜥身后,手里多出了一支装有金色液体的注射针剂。   噗嗤!   推手将针剂刺入其后脑部位,顺着鳞片缝隙都打进去,白想后退,躲开了巨蜥的扫尾挥击。   “好点了吗?”   她抚摸着‘非想天’冰冷的剑格,歪头注视这头怪物。   “汉娜博士。”   巨蜥的身体在颤抖中不断萎缩,浑身鳞片大量脱落,最终变成了一个两米身高,有些类似蜥蜴人战士,但身形更加纤细苗条,且后背倒刺更多的蜥人。   重新睁开四只血瞳,蜥人吐了吐狭长信子,眼中显出白想的倒影。   “我还以为,我再也没法用这个身份介绍自己……”   适应了一番现在的身体,它优雅的对白想鞠了一躬。   “汉娜-金利斯。”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第二十章 收获(二合一)   在新的身体里恢复意识后,汉娜就立刻注意到了眼前的白想。   第一感觉就是年轻……其次是被那双妖异的金瞳所吸引,然后才关注到相貌和整体。   连眉毛和睫毛也是白色,可见那白发应该不是染的。   汉娜能从白想身上感觉到比巨蜥形态时还要强烈的压迫感,具体原因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如果自己还想继续活下去,就一定要对这神秘的强者保持谦卑。   所以她深深弯下了腰,用很是陈恳的语气介绍自己。   “汉娜-金利斯。”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别急着感谢。”白想的回答让她心里一突,“先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这么暴躁了吗?   汉娜蹙眉。   她看白想年轻,遂采取了‘诚意法’来降低对方的戒心。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是强者也不会立刻处死一个谦卑的奴仆。她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做的已经很到位了。   但没用。   白想压根油盐不进。   实际上她正好搞反了——如果她一直维持巨蜥形态,白想还真不会杀她。   一个虽然有灵智,但对事物认知还比较懵懂,有极大可塑性的野兽怪物可比狡诈的人类好調教多了,在研发出针对妖兽有效的点灵法之前白想不能保证可以对汉娜做到绝对控制,那相比冒风险和汉娜合作做事,白想更愿意一剑捅死她,炼化她魂魄里的知识记忆。   当然,记忆无法全部接收。以汉娜博士的地位和掌握的知识体量来看,这里会有较大的浪费。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面对这种抉择的时候,白想不会冒任何风险。   汉娜显然也领悟了白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戒备,她想了想,对白想道:“在您刚才拿到‘精神刺激药剂’的冰柜里,还有一盒‘抑制原体’。”   白想早已锁定她的气机,于是很放心的绕过去查看,发现里面确实有一个蜂巢结构的小盒子,里面装有二十四支药剂小瓶。   “‘抑制原体’原本是我用来控制这副身体的秘药,当它……我的意思是我的孩子,它陷入狂暴的时候,通过注射‘抑制原体’能够起到镇压它的效果。”汉娜介绍。   “但后来我发现它还有另外的作用——当我的意识开始占据主导的时候,我的脑组织一直在受到这副身体的排斥。这使得每24小时我都要注射一支‘抑制原体’来防止可能发生的基因崩溃,它对我而言是必需品。”   白想听懂了:“你希望我用这个东西来控制你。”   汉娜再次谦卑的欠身:“如果这能让我活命的话……”   “既然你不想死,那你又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白想用眼神示意那句长发女尸——也就是汉娜本人的尸体。   “科学家活下去的意义就是探寻未知。”汉娜说道,“不管什么门类都一样,区别不过是方向不同。而对一个已经在某些方向做出巨大突破的科学家来说,相比让她立刻死去,当着她的面让她目睹成果——而且是孤本成果的毁灭要更加残忍。”   “所以你是为了救这副身体——你的‘孩子’?”   “没错!”汉娜眼里射出狂热光彩。   “姚庆远麾下的生化战士是你改造的吗。”白想问道。   “那些蜥兵?是我。”汉娜点头承认。   “在他施行计划期间还出现了一支没有身份记录的凝相改造人,数量几乎有200之巨,这也是出自你的手笔?”   这问题问完,白想已经做好了出剑斩杀汉娜的准备。因为这个问题关系的可不只是解开几个小小的谜团,还在于根据她的个人推测,这支修士部队之所以会在世上出现便是沾了小姑的光。   换句话来说,200个改造人是对白念蝉尸骸研究的成果。如果汉娜回答‘是’,那就意味着她参与了亵渎白念蝉尸骸的过程。   那她就必须死了。   这个事情没得商量。   “生化人方面?那不是我在负责。”汉娜疑惑的蹙眉,随后摇头,“……那是‘埃文博士’的工作,他跟我不是一条路,我们甚至是敌对关系。”   “可你的‘孩子’告诉我这里你是最高负责人。”   “早不是了。”汉娜一叹,“它从我这得到的记忆是有残缺的。”   怕白想不信,她决定给白想说清楚其中的门道。   “相信您已经看出来我的研究方向……我一直致力于挖掘古代妖族的奥秘,想让它们风采重现世间,并且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这点白想倒是不怀疑,她见过的那些畸形融合怪物,甚至汉娜本身都是这一说法的有力论证。   “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我也不可能有别的精力去研究‘生化人’这种分支课题。”汉娜摊手,“而遗憾的是我的研究很不顺利,一直到老板——也就是姚庆远启动计划前几天才有突破。”   她的意思很明显:效率这么低的课题是没资格占用太多资金的。也许一开始姚庆远很重视她,但随着时间推移,由另一支团队,也就是‘埃文博士’率领的负责研究白念蝉尸骸的团队出现突破,王府扶持的力度立刻开始出现倾斜。   这个逻辑没问题。   生化兽和生化人,确实是不同且有所冲突的方向。   白想冷着脸:“‘埃文博士’现在在哪。”   “逃了。”汉娜声音放低了一点,“他杀了所有人……骗他们去负三层说那里有出口,然后放水淹死了他们。”   “你们不是虞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您不知道吗?”汉娜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姚庆远背后一直是有外部力量支持的,这可不局限于那些神秘的家伙,也包括真正的外人——萨米联邦。”   “你们都来自萨米联邦?”   “我是,我毕业于蓝桥大学,而埃文博士是鲁芬人,来自萨米上面的鲁芬联邦。”   “这是军事性质的扶助吗。”   “我说不是您肯信吗……”汉娜只能苦笑起来。   虽然她已经完全为自己的实验疯狂,这段期间根本没关注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也是聪明人,能猜到就算姚庆远失败,大虞的损失也不会低。   这种事情里一旦挖出外部援助,你说你不是军事性质……谁信?   曝光的话,大虞和萨米搞不好是要开战的。   “那么你应该有很多外部渠道了。”   “我……”   汉娜发现白想看她的眼神变了。   终于不再是那种彻底的审视,而是变得略微带有一丝兴趣。   这种时候我敢说没有吗?   她用力点头:“是!我……我确实认识一些人,一些同学和老师,我可以发邮件把他们骗过来,如果您需要他们的话……”   “还不至于要到那种地步。”   白想摇头,“反倒是一些基建方面的问题,我想低价雇佣几家公司。”   基建?   汉娜彻底愣了,她不懂话题是怎么瞬间跳到那么远的。   不过她还是迅速点头:“这……这也没问题,我的同学里有些在做这种工作,我都可以为您介绍!”   白想颔首:“介绍下你的研究成果。”   “以及‘抑制原体’要如何生成。”   她答应了!   汉娜心里升起狂喜。   只有打算放我活命并且任用我才会关心这种东西……她不会杀我了!我能活了!   喜悦让她的蜥人面孔变得有些扭曲,不过她很快克制住情绪,开始给白想讲述其中门道。   “我的孩子……就是我现在的身体,我称呼它为‘萨姆西斯X’。”   “这个名字是有寓意的,‘萨姆西斯’是我们萨米人所信封的古代神,是其中之一,它的特点就是拥有蜥蜴般的身躯和融合一切污秽的神力,我们称呼祂为‘净世神’。”   “而‘萨姆西斯X’也确实是唯一能接纳异种基因的实验体,它的基因一部分来自庞加火山岛上的巨蜥,另一部分则来自挖掘出来的古妖化石,是从其骨髓中提取的物质。”   “融合成功后,我一直在观察它的生长状况。在它还是胚胎的时间就开始连接脑波尝试和它沟通……在此过程中我发现它从小思想就相当活跃。”   “等等。”白想叫住她,“你们有手段读取思想?”   “不是思想。”汉娜纠正她,“读心是不可能的,是‘思想活跃度’,我们根据一些波的跳跃来绘制图纸,根据其波长的起伏来判定这个。”   白想点头:“你继续。”   “然后就是……您看过日志了,基本就和里面写的一样。”汉娜叹息,“‘X’开始出现基因崩溃,而它是我做过的4000例实验里唯一成功的,我不能放任这样的成果消亡!”   “所以我就冒险启用了还不稳定的植脑技术,准备了‘唤醒药’和‘抑制药’的单子,让电脑在我手术之后控制仪器自行生产。”   “因为等我醒来再生产很可能是来不及的。”她诚恳说道,“我不确定我醒来后还记不记得……”   “所以‘抑制药’的生产配料在电脑里?”   “没人删除的话就在。”   白想立刻按照汉娜的提示搜索文件夹,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被人删了?”汉娜瞪眼,“谁来过这儿?”   白想立刻想起了那枚U盘。   她把U盘插入机器,果不其然,在其中找到汉娜所说的加密文件。   梁秋生是为了这个才冒风险吗?   这好像和报复我搭不上关系。   但不排除他是给别人卖命,让那边派人对我动手。   这东西到手,控制汉娜倒简单了。白想又问她:“世上真的存在古妖?”   这三个月,她也抽空查了一些资料,确认大虞所在的这个世界,确实挖掘出过恐龙化石。   不止恐龙,还有更古老的蜥脚类、鱼类、甚至巨型昆虫、三叶虫,这些东西的化石都挖出来过。   “是存在的。”汉娜严肃说道,“很多人认为不存在,但我觉得它们一定存在。”   白想蹙眉:“证据呢。”   “证据就是化石太少!”汉娜摇头,“真的太少……根据勘探分析在5.4亿年出现了断层,目前发现的一切古生物化石都是5.4亿年前的,在那之后的则一例也没有,这不正常。”   那这依然只是推测而已。   白想心里直摇头。   不过很多时候有推测就够了。   她看向汉娜现在的这副丑陋身躯,想着‘萨姆西斯X’结合了古代妖族的基因,放任它继续生长下去会怎么样呢?   这确实算是意外收获。   “你还能变回巨蜥吗。”   “可以的。”汉娜点头。   “抑制药让我避免基因崩溃,在此基础上只要我不抗拒,主动睡着,‘X’的意志就会苏醒,就会膨胀——但可能要比原来缩小一点。”   那最后的难题也解决了。   白想对此还算满意。   因为她不可能带着这副模样的汉娜回到军营,告诉每个人自己除了小姑的遗骸还要带走这只蜥人。   这不行的。   即使她已经对玉京的安排感到不满,受迫于两位‘剑主’的威胁,她也没打算那么快就撕破脸皮。   但一头妖兽就不一样了。   泾水里有鳄鱼难道不正常吗?   也就怀疑变回巨蜥后这东西会逃,否则都能把它放到水里让它先溜。   吩咐汉娜在旁边等着,白想继续浏览U盘内容,眉头不自觉的紧蹙起来。   她在另一份加密文件里发现了‘生化人’项目的实验资料。   也就是,和白念蝉尸骸有关的一切研究进展,基本都在这里汇总。   汉娜自觉朝外蹭了一点。   她能感觉到气压变低,可不想触强者霉头。   得把那个‘埃文博士’找出来弄死……   白想轻轻咬住下唇,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还有师父那边。   她的几个弟子里,叫梁钰的那个好像对我们搞过诬陷?   正常情况下没道理这样,除非她和姚庆远有牵扯。   项娴确实对白想说过,此番回玉京是做好了预期要清理门户。   但结合从桃沐云那里得到的情报,白想觉得,她此行未必能够如愿。 第二十一章 造化   确定偌大府邸内再无什么是需要带的,白想没有去管角落堆积的各类骸骨,带着汉娜博士回到迎客厅。   行出大门后,她让汉娜站在林边看守锦布包裹,自己顶着腥红血云飞上半空,握剑于右手,左手捏起掐了个指诀。   这指诀并非是为了好看,而是她这段时间研究炁道的新进展——当驱使身体输出炁劲,指诀可以略微提升其运转效率,进一步加强招式的威力。   白想如今位抵炁道金丹,天下神胎仙具不被她放在眼中。所以她这般压榨自己当然不是为了迎敌,而是为了实现自己和‘鲁聂之’的那番默契。   你予我方便,痛快给我行兵文牒。   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这里我也还你利好,就此解你陈兵之困!   哗啦啦!   双眼紧闭,强劲的炁流在白想体内高速运转。它们通过内景金丹的调配汇聚到她的右臂心脉,再顺着心脉蔓延到右手,尽数灌注到‘非想天’中。   铃……   随着越来越多的炁劲灌入剑体,‘非想天’发出阵阵剑吟,那些缭绕在白想周身,带有污染特性的血云血雾顿时被振开一米多远,在上空形成空旷地带。   足足准备了十几个呼吸,白想方才睁开双眼。此时她眼瞳的金色比正常情况下足足明亮数倍,仔细看隐约还有灿金色的电光缭绕,其全身气机都在炁劲带动下鼓胀起来,周身卷起一股气流,带着袍裙和白发无风自动。   轰隆隆……   天空快速汇聚乌云,上一秒还是一片苍茫灰白,下一秒已是天昏地暗,一道道紫蓝雷蛇隐匿在厚重黑云里流窜、翻滚,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到一起,酝酿更为可怕的东西。   “好强的剑意!”   军帐掀开,鲁聂之和郑旭良两人并肩探望出来,目睹头顶那片翻滚的雷云后具是一惊,情难自禁的发出感慨。   “将军,她怎得能如此之强?”   郑旭良瞪眼看着道道雷蛇劈练,只觉嗓子里满是凝滞和干涩。心中更是只有一个想法:还好开头没找她‘练’!   你娘的!这是神胎仙么?   他怎么感觉比之前见过的几位神胎仙都要夸张?还夸张的不小?   “你问我我问谁?”鲁聂之没好气的反冲他一句,带着惊叹看向远处的血云,“此女风姿近代我看是无人可比,就算褚卫平年轻时都没样!”   “那将军。”郑旭良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说道:“你说她会不会是故意展露给我们看的?这是恐吓我们,让我们莫招惹她?”   “我们可不够格。”鲁聂之摇头。   他和郑旭良两个都是紫丹宗师,这境界确实也很不错了,但放在山河级的地师——神胎仙面前,怕是还不够一剑砍的。   所以应该不是为了震慑我们,而是为了通过我们来传递消息……好让更多人畏惧在这天威之下。   咔嚓!   电弧划过,照亮远处山间的另一条小路。这里正有一支军用越野车组成的车队,最前面的车辆已经放慢了速度,并快速将看到的情况朝着后面传递下去。   “蔚大人。”一名穿皮袄的下仆得了通报后回头看来,“他们说前方突然有雷云汇聚,怕是有雷暴雨,我们要不先歇一歇吧?”   “雷暴雨……”后座的男子眉头攒动,不自觉的拧到一起,叹了口气道,“总是快到地方的时候给我打岔!”   “那大人您看?”   “休息就休息吧。”男子摸了摸山羊胡须,不耐烦的抬起下巴,“别什么事情都问我,万一我睡了怎么办?还喊醒我啊?”   “哦是!”   如此,车队彻底停了下来,一些人趁机从车里下来活动腿脚,指着前方议论纷纷,具是不清楚这里为何会有大片雷云。   冬天的雷云……哪怕现在已是三月,这好像也不正常啊?   与此同时,白想的身形已经在空中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她已经彻底脱离了血云大泽笼罩的范围,整个人站在数百米高空。   咻!   伸手将‘非想天’往天上一抛,长剑便一翻筋斗朝下扎去。   与此同时就像是追随宝剑的指引,从汇聚乌云中猛地降下一道超过三十米粗的巨型雷霆,凌空打在‘非想天’上,携着剑锋在半空汇聚成一把巨型雷剑,狠狠刺入血云大泽!   哗——!!!   璀璨的电光在这一刻照亮看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的面孔,他们呆滞、惊讶、诧异、震撼,凝视着,确认着……确实有这样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大雷霆捅刺下来,一举炸散了下方血云!   这是什么?   鲁聂之整张脸都被短暂照亮,他终于也开始庆幸起来——为自己的胆小谨慎!   电弧散去,露出下方湍急的水面,以及坐落在泾水旁边的王府庄园。   ‘非想天’闪烁着银光从下方飞回,正好落在白想腰间鞘中。   这一刻,她傲立当空,头顶乌云一点点消散,洒落的阳光将她,将大地万物笼罩在内。给每个看清楚的人都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文罗禅师曾观天水五龙法入道,曰‘风龙yun龙皆以地上气龙为食,而气龙亦还复水龙所生’,悟出天道循环之法,阴差阳错成就造化。”   “如今我以泾水之水汽解血云之围,此剑非我个人所为,而是天水循环共助之。”   说到这里,白想心情也愉悦起来,看着下方水流轻声说道:“此剑,便叫‘造化炁劫’。”   炁劫而非天劫、雷劫,是因为此剑并没有具体形式,环境不同,施展的外相也不相同。   如此,因果已了。   白想不打算再见鲁聂之等人,朝北边林荫道看了看便降落下去,带着汉娜博士直接离开。   后生凶猛……   泾水河岸,桃沐云站在一块凸起山崖上目睹她的身影消失,全身僵硬的肌肉这才舒缓过来,动了打雷以来的第一条神经。   差点把眼睛都瞪出去了……   有此剑招,难怪她有那种底气。   不过此招从发动到出招有些迟缓,再看这天地间的浓郁水汽,是她借泾水之力才得以使出?   唔,旁人问起来,老道我还是不说为妙……   半小时后。   白想离去后没多久,王府庄园便切实被鲁聂之派兵占据,他们一路搜查了王府每个角落,除了一堆尸骸外几无任何发现。   不过鲁聂之也不在乎,动脑子想想都知道大军开来时里面的人早就带东西逃了,那些机箱里有什么数据还是等专业的来搞,他只管占领——哪怕占了个空壳子都意义深重。   “将军。”   郑旭良突然过来找他,“外面来了一伙人,说是带来了玉京永安府的话,咱们如何处置?”   永安府?   那不是小郡主的府邸吗?   鲁聂之挥手:“快请进来!”   过了一会,那山羊胡的‘蔚大人’便在下仆搀扶下走近王府大门。   鲁聂之带着郑旭良在门口迎候,看见此人立刻上前拱了拱手:“这是蔚管事?你这是……小郡主想吃泾水的鱼了?”   “那自然有专人伺候~”蔚先挥手,“鲁大人,我走这一遭不容易,也就不和你打马虎眼了。”   鲁聂之立即神情一肃,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是这样的。”蔚先点头,“我家郡主听说了那位想女的事迹,对其风采极其佩服,尤其是听说当年的惨案后算到其会来找鲁大人共探罪府,特派我到这里等候,邀请其去永安府做客。”   “这……”鲁聂之皱眉,“白道主贵为神胎仙,更有茂州费神费力,恐怕不一定能抽出空来。”   ?   蔚先头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心想这话让那白想家人来说还差不多,几时轮到你操心了?   你没病吧?   “她不去也行。”   到这里蔚先已经有些烦躁了,捻着山羊胡凑近过来,轻声道:“你懂我意思的鲁大人……咱们要的也不是她真去做客,而是‘诚意’,比如抽她两三管血。”   鲁聂之听的眉头直跳。   旁边的郑旭良更是像生了跳蚤一般,站都站不住,来回磨蹭。   “鲁大人?”蔚先蹙眉,“你当督教一事,郡主也是替你美过言的,这种小事你得帮呀……”   “蔚管事。”鲁聂之叹息一声,“这样吧,蔚管事,你跟我来。”   他拉着蔚先,带他绕着院墙来到王府庄园靠水那边。   嗯?   蔚先一愣。   按照常理,这里本该是顺崖修建的一排院墙才对,怎得全都塌了?而且山崖上还落得一道狭长缝隙?   “这是剑痕。”鲁聂之道。   “啊?”蔚先又一愣,反应过来立即摇头:“不可能?这是剑痕?”   “是真的。”鲁聂之扬眉,脸上表情似是悲悯,“刚才那落雷蔚管事应该也看到了。”   “实不相瞒,所作为者……便是神鸣白想。”   啊!   蔚先脑中闪过霹雳,再结合自己刚才说的‘大话’,他脚下一软,直接跪坐下来抬头看天,两人搀扶都扶不起来。   但天空哪还有一丝踪影。   血云散开后只有蔚蓝铺陈,蔚先什么都没发现,只听到泾水不断冲洗着剑痕,发出一阵哗哗轻响。 第二十二章 定计   回去的路没那么急,白想原计划是打算找泽地的机场,或者干脆找鲁聂之借一家军用直升机。   但多了汉娜博士这个变数,她不好麻烦旁人,只能在路上命令汉娜变回‘萨姆西斯X’形态,然后拍摄其照片发送给鲁聂之,让他宽限路卡登记。   鲁聂之是三州军队的统帅,这支军队之所以驻扎在泽地就是全权处理泽齐二地的动乱问题,因此这一路上的关卡都是鲁聂之部署,那些士兵也只听从他的号令。   汉娜博士也也没说谎,她这次变身巨蜥确实比原先缩小了不少。   本来有差不多六米长的身躯,这次变回来只有四米,缩水了差不多50%,白想推测这种变身本身就要消耗巨大的能源,多来几次她甚至会死。   那她的价值就很有限了。   等待回复的过程中,白想盘算一番,感觉这样的汉娜很难被自己委托重任。   茂州新建,现在可以说什么都缺。而最缺的无疑是人,从她只能借调韩元峰来研究神脉妖就能看出来,她手里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相关人手。   本想让汉娜担任这种角色,以她为基础组建出一支研究团队出来。这样就能把相关的研究交给这些专业人士,自己和‘玉神’都能解放出来,一门心思参研炁道。   但汉娜如果这么脆弱的话,难保她会不会突然暴毙。   算了。   看着‘萨姆西斯X’扭着尾巴在丛林间采集野果,还屁颠屁颠的凑上来献给自己,说一定要自己先吃,白想叹气,觉得反正都带回来了,只能先弄回去养着再说。   滴滴滴!   鲁聂之的回复也来了。   她打开手机,仔细阅读回复内容,嘴角不自觉的轻翘起来。   只是一头‘鳄鱼’而已……鲁聂之表示已经将照片传给了前方哨卡,不会有人为难她不说,他还让人准备了一张‘临时饲养证’,等她到了也会一并给她。   [对了,白道主有所不知,在你走后有好几支人马都找到我,说让我配合邀请你去那边做客。]   嗯?   白想双眼微微眯起。   根据鲁聂之所言,目前赶来的已经有三家势力,分别是永安府、桃定府、胜春府。   能用府做后缀的院子,其主人都是皇亲国戚。可能没有姚庆远这种边境军镇力量强和胆子大,但往往也因为纸醉金迷惯了的原因而过度愚蠢。   他们什么意思,以为把名头报出来我就会乖乖跟他们走,或者把手伸出来给他们抽血?   即使我不是炁道金丹,他们居然敢用这种态度面对一位人仙地师?   这个事情过于离谱了,白想看的直发愣。回神后对大虞的腐朽认知又深一层,也侧面坚定了她的某些决心。   早从项娴身上她就看出来成为九道级的势力并不能真正挣脱控制,现在只是进一步印证她的猜想。   到底是因为愚蠢、傲慢还是皇族有控制九道的手段,白想暂时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就算有那手段存在自己也是没中套的。   换言之,如果假设乾玉宫有手段限制九座山河级道场的神胎道主,那自己,可能是当今唯一还没受到这种限制的人。   乾玉宫是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不出意外的话,那支正往茂州赶赴的使团应该带了额外的使命。   到底存不存在这种手段,也许我很快就知道了。   当然,鲁聂之既然把此事跟她说了,那就不会叫她为难。所有事情依他所言已经‘处理干净’,他只是带那些人看了白想那一剑留下的剑痕,什么都不用说,他们自己就先怂了。   这种事白想懒得理会,但鲁聂之此举明显是想攀附交好,她想了想,编辑了一封两行短信谢过对面,带着巨蜥再次上路。   与此同时,大虞北部,坐落于代州境内的一座边塞城池,塔楼上正有一道人自斟自饮。   道人极瘦,甚至称得上瘦骨嶙峋。身穿一选黑色的宽大道袍,无论背上还是腰间都看不到佩剑。   塔楼面朝北部荒原,天地一片猎猎苍茫,大风穿堂吹得道人袖袍飘荡好似要被卷走一般,但他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端坐在那里,一边饮酒一边眺望。   后方传来脚步声,缓缓走上来一壮硕男子。   男子看到道人后当即半跪下来,道:“还请天师收回意志。”   “黄裕先派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道人没回头,闭上双眼。   “回去吧。”   “黄家忠勇当享太平,这不是你该搀和的事。”   “但这太荒唐了!”   男子抬头,双眼瞪圆!   “黄迁是我弟!我敢担保他所说一切全都属实!”   “那梁钰出卖信息给南王长达数年,此举不算欺师灭祖?又岂有缉拿项道主,另立此人上位的道理!”   “梁钰是有错,但并没有真正酿成恶果。”道人摇头,“但项娴不同。”   “她明知那新收的徒儿怀揣秘密,不想着将其贡献给陛下,诚邀九道共研之,反而只身赶回玉京,明显是要借题发挥,拿梁钰之罪遮掩此事。”   “这又如何!”男子声音更大了,“天师可知我也有秘密——这天下谁人无有秘密?”   “不一样。”道人反而笑了,“哈哈……你的秘密?你的秘密不值钱。”   “值钱就能强取豪夺?”   “强取豪夺?”道人轻笑,“那我又为何要守在这里五十八年呢。”   “你要搞清楚,黄振,这不是豪夺,豪夺是抢走东西后不付任何代价,但此事……我保证会给出相应的补偿。”   “但是——”   “这不是为了我,也不代表我成了乾玉宫的走狗、鹰犬,而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延续下来。”   道人终于转头瞥来一眼。   “这是大局。”   “你可知道?”   我……   黄振想说他不知道!但被那乌黑的眼瞳随意盯着,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要去通知项道主!”   他赌气般的站起来,转身就走。   “我去通知她离开玉京!天师这可莫要阻我!”   “哈……”   道人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什么也没说,继续转过来,眺望饮酒。   又过了一会,一名身穿黑色战斗服,背负一把宽刃战剑的青年走上塔楼,对着他跪下。   “师父。”   道人吩咐道:“此去玉京,镇压项娴,暂扶那梁钰掌管玉明。”   “嗯?”   青年抬头,脸上露出十足困惑。   “不想去吗?”   道人看着他,面露关切。   “不。”青年叹息。   “既是师父安排,我去便是。”   “跟你说吧……”道人也摇头,难得多跟他解释了一句。   “那白想即将坐镇茂州,已经不可能再执掌玉明。”   “我不知道项娴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明显是存了并道的心思。”   “此乃规则纲常,断不可违。”   “待镇压了项娴,你再以此找那白想,让她过来这里见我。”   “我倒要看看。”道人眯眼。   “堪比圣皇才情的剑。” 第二十三章 安葬(二合一)   过了关键的几道哨卡,也将‘鳄鱼宠物’的信息做了登记,白想便不再有所顾忌,可以抓着汉娜从天上走了。   这挺不好受的……进入镇南道地界后白想终于把汉娜放了下来,她刚落地就东倒西歪的趴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开始呕吐。   那就奢侈一把好了。   白想见她这样也不好勉强,想着反正已经是自家地界,便取出手机拨通号码,通知道里派人过来,两人乘车回听雨楼。   到了地方,白想突然发现周边的风貌大变样了。   不少街区和建筑正在拆除,本来应该在扩建道市的工程队居然调集了近百人回来,围绕这块划出的地皮进行作业,不知道在修什么玩意。   “姐!”   一声惊呼从旁传来,却是白乐莹闲的没事干,和白茂许姐弟俩人蹲在路边看挖掘机,正好瞅到白想下车。   “姐!你今天回来啊!?”她立刻冲上来,对着白想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嘴里一刻都不得停:“怎么不打电话通知我们,我让我妈去买菜啊?”   你想吃好吃的,让让你妈朱颖去买?   白乐莹还是那么率真,而且率真的理直气壮,偏偏让人生不起气来。   白想看到她和白茂许的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肯定是自己走后爷爷带着白家一行人过来住了。   那前面那块地也不要问,肯定是统筹项目的负责人怕怠慢了几人,立刻改了工期计划,要抽调人手在这里安置神鸣道场的那座土山。   但很奇怪,之前白想也有劝说白盛举搬过来住,都被老人以‘祖宗之地不可弃’这种理由搪塞掉了。   怎么我不管了,爷爷反而愿意来了?   若说变数,那就只有白竹清……会是竹清说服了白盛举吗。   白想很诧异,她确实没想到白竹清还有这种口才。   “你们都来了吗。”白想捏了捏白乐莹的耳朵,让她不要凑那么近。   “我,茂许都来了,狐狐也来了,还有陈师兄也来了,就马师兄要留在那边处理后续——他们打算把道场建筑用吊篮吊了起出来哩!这可是大工程,没人看着可不行的!”   “茂许呢。”白想看向白茂许,“现在可有开始练剑?”   “啊……”白茂许终于放下手机,叹息一声:“有开始吧……?我爸说根骨从小就要打磨,天天拉着我在压腿呢……”   “要勤学苦练。”白想叮嘱了一句,“大族的孩子几岁起便天天泡药浴,吃药膳,根基打磨的无比牢固,你十几岁才奋起直追已经迟了,须加倍努力才补的回来。”   “我懂的。”白茂许点头,“我们要尽快成长起来,尽快帮姐姐你分摊压力。”   茂许还是这么早熟。   白家新生代里,看似白茂许没心没肺,什么要紧事物都不关心,平时就喜欢在那看书玩手机,但在关键问题上他反而看的比谁都清楚。   他不说只是他懒得说而已,乐莹如果能跟他一起练剑,有他带着我也能放心。   打发走二人,白想才让车子开进旁边的岔路,在胡同中让裹着斗篷的汉娜下来。   “这里的一切都是临时建筑,日后会拆除。”白想对她道,“你暂且先住在这处棚屋,我会派人负责你的生活所需。”   汉娜连命都是她给的,自然不敢有半点意见,连忙点头,表示自己非常满意。   “镇南道毕竟才开始修建数月,别说城市,现在充其量就是个大点的村寨。”白想语气却很诚恳,“我会额外为你添置一座实验室,届时你尽可施展所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汉娜不免也有所动容。   她认真盯着白想的双眼,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出声问道:“敢问大人……也是如姚庆远一般,想延年益寿?”   她和对头‘埃文博士’能进入大虞,偷偷摸摸来到姚庆远麾下效命,除了姚庆远本身向萨米联邦这些国家提出了利益置换的要求以外,当然也需要他们本人愿意。   这个事情说来其实是比较怪的——他们做出这种选择并不是因为在本土竞争不过其他同行,恰恰相反,他们都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专业造诣极其深厚。   他们之所以要放弃留在本国研究的机会也要到大虞来,根本原因,还是这边有更多的研究机会。   就拿汉娜自己举例子,她留在萨米联邦能研究什么?   人?   萨米联邦确实有不少人,几十联邦币就能从贫民窟买走一个婴儿,但汉娜要的不是这种素材。   她想要‘妖物’。   无论是妖潭也好,妖兽也罢,她选择的课题需要源源不断的获取和消耗这类材料,那她就只能选择到大虞来,只有大虞才有那么多妖物供她研究。   汉娜是有追求的。   第一要务当然是保命,但在满足这个最基本的前提之后,她也希望能遇到一个‘开明的老板’。   “延寿?姚庆远是这么说的么。”白想听完后却抿唇笑了。   难道不是吗?   汉娜看不懂她为何发笑。   涉及到生物学、生命科学,所有的资助人,他们最终想要求取的东西,基本也都是这两个字了。   “苟延残喘的余生就算拉的再长也毫无意义。”白想摇头,“相比‘延寿’,我个人更愿意称其为‘长生’。”   “放心好了。”她转身欲走,“你这种植脑的长生我不稀罕,不至于给你定死命令。”   “到时候你就只管研究你擅长的,别的东西不用你管。”   长生……是指一直一直的强大下去,直到时间的最尽头吗?   汉娜是近距离观摩过‘造化炁劫’那一剑的,她早已被白想的实力折服,问这问题不过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借口。   但她确实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她不禁将白想此时构建的形象和姚庆远比,前者的洒脱、大气和后者的精打细算形成鲜明对比。   “我愿追随您的意志!”   没有犹豫,她对白想深深弯腰。   “我会竭力助您‘长生’!”   嗯?   略微回头,白想也没搞懂她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跟自己表忠心。   但这种承诺是毫无价值的。   她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便上了车,在听雨楼里遇到了许久未见的白家诸人。   一一寒暄过,白想在二楼和白盛举相对落座,将她此行的遭遇见闻和盘托出。   白盛举眯着眼睛,偶尔说上两句话,却不是指点,而是对一些信息进行补充。   比如鲁聂之的出身,他和郑旭良的关系,西军防备的‘西巫古族’……这些白盛举不说的话她就不知道。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交流下来,白想依然有不小收获,感慨白盛举早年四处游离不是白跑的,这见闻阅历确实厉害。   白盛举也很是感慨。   这才短短一年不到,谁能想到曾被他视为‘没有天赋’的养女居然就这样一鸣惊人了?   山河道场!   神胎地师!   哪一个不是剑道修士的毕生所求?   他心心念念,说要恢复祖宗荣耀,也不过是想要让神鸣剑道再次位列七十二道。   哪里想过会有今天?   真的是……怎么这做梦的感觉就不得停呢?   末了,他听白想说永安府的小郡主都想找她过去做客,立刻蹙眉:“这是有些人要对你的秘密起歪心思了……听爷爷的,万不可去!”   白想本来也没打算去,一顿安抚,白盛举这才放下心来。   但他还是不免担忧,细细问道:“那……想儿,你有想好要如何处理炁道的问题?”   白盛举如今也已转修炁道,是第二境‘炼炁’的修为,自然知道这些秘密。   “我知道你原先的想法。”白盛举又说,“借用两位道主前辈做遮掩,拿平乱的功绩暂铸金身,嗯,这和你在养妖地时用的路数基本一样。”   白想点头。   白盛举能看出来,她并不意外。   “但形势不可能总按你的预期发展。”白盛举表情很是严肃,“你这次展露的东西太过惊人,就算真的只是天赋,这些人也想要控制你,研究你!这些麻烦你有想好该如何应对?”   白想顿了顿,觉得有些事情也该对白盛举做个前期预警了,便轻声说道:“先拖一阵。”   白盛举一愣:“拖?”   “嗯。”白想点头。   “拖到这边‘功行再进’。”   你……   白盛举瞪眼。   这都已经能打杀神胎仙了,你还想再进?   你想干嘛?   他哪里听不懂白想的意思……这小妮子,分明是想犯上作乱!   但她有的选吗。   冷静下来后,白盛举亦是觉得能理解白想。   他本人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如果可以,他真愿意守着山河道场的荣耀,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为玉京效命。   说是老了也好,习惯了舒适区也罢,只能说正常人处在他这个位置上,都不可能一下子想的那么高远。   但……养女养出一条真龙,且九州天下都在觊觎龙血龙骨,这是已经在现实中上演的事实。   “没有其他选择吗。”白盛举问道,语气沙哑中带着晦涩。   “没有了。”白想盯着爷爷的眼睛。   “除非我们愿意屈服,那我抽点血给他们,割点肉给他们,也不是不行。”   这如何使得!   白盛举顿时吹胡子瞪眼,一下跳起来撸起袖子:“那就干了!”   “我相信想儿你不会鲁莽行事!”   “只要你认定可行,爷爷就支持你!”   “我也能代表这个家……我们都支持你!”   白想看着白盛举,心中感动。   因为她知道,白盛举把家族荣誉看的有多重。   自己崛起前,他最大的执念就是寻回祖法。   寻回祖法后,他最大的执念是回归七十二道。   山河道场是超出白盛举期许的荣誉,面对这些他却都能放弃,坚定选择维护白想。   虽然白想了解白盛举,知道他肯定会这么选,但这,连一滴血都舍不得她流。   这个态度。   让人动容。   这个事情说开了,白想后面也就不用再搪塞,进而将自己的一些猜测和白盛举商议,也得到后者全权保证——这段期间会帮助白想料理杂项,让她潜心研究炁道。   “你师弟陈实,他那个老爹‘陈树林’手里可是有家制药公司。”白盛举道,“我已问过他的意见,陈树林说愿意投资五十亿帮助镇南道建设,但他也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镇南道建成后可以过来发展。”   这算什么要求?   镇南道现在什么都缺,一个大公司投资基建就算了,完了还要过来建设厂房,带动当地经济发展……这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完全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都觉得此事可行,又聊到还有其他公司企业想进驻过来,也都一一商议评判。   气氛到这里也差不多了,白想见爷爷情绪稳定,这才拿过锦布包裹,放在地上揭开布匹。   嗯?   白盛举一开始不理解,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才面色大变。   “这……”   他飞扑过去,将那尸首抱在怀里,转头红着眼看向白想:“这到底是……?”   心里叹气,白想便将小姑冤案的真相也和他说了。   也就是白念蝉之死实乃乾玉宫和九道放纵的结果……这些先前故意对白盛举隐瞒的内容,现在终于可以说了。   如果白盛举没有破境,身子骨没恢复,她肯定不说。   但白盛举现在修为起来了,身体恐怕比熬夜玩手机的白茂许都健康壮实,那这些消息,白盛举当是有资格知道。   “想儿,可以暂且先出去下吗?”   白盛举听完后双眼紧闭,语气颤抖的哀求白想。   白想点头,默默转出去,关上大门。   “姑姑……”   旁边传来一声轻呼,却是白竹清凑在门后偷听,此时忍不住数落白想:“你怎么把这些给爷爷说啦……”   爷爷年纪那么大了,气到了怎么办?   这不好吧?   “他总要知道的。”白想冷声。   “我们还能瞒一辈子不成。”   “也是。”白竹清点头,对着食指嘀咕起来,“那……一会儿爷爷太难过了,只能由我牺牲一下,扑到怀里撒个娇了……”   “姑姑要不也一起来?”她抬头向白想。   但哪里还有白想的人影。   白盛举没那么快出来,她得赶紧去吩咐安排人事。   比如外面的地皮可以先不要动。   比如道场和听雨楼最终要挪到哪一块山头。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安排丧葬所需的程序。   以告死者。   在天之灵。   ……   一天后,白家祖地,一队人马抬着棺木行来,一路走一路挥洒纸钱。   所有人穿着素白袍服,沉默寡言,在白盛举的带领下进入祖地,寻到一处山岗之下,将棺木置入挖好的洞窟。   封棺,填土。   列上香炉贡品,设墓碑牌位。   直到看清牌位上‘白念蝉’其名,白关山终于按捺不住,扑到跟前大哭起来。   父辈如此,小辈们亦红了眼眶。   萧萧风声。   山间气氛一片凄凉。   白盛举便呆呆在那站着,神若失魂,一言不发。   锵啷……!   忽的,摩擦声传来。   所有人转头,看到白想拔剑来到墓前,站在白盛举身旁,竖起剑身,轻振剑刃。   吱……   蝉鸣般的动静。   清澈悠扬。   白盛举眼中又有了光,他定定看向身边的少女,看着她的侧颜、她的表情……双眼中那压抑的情绪终于决堤。   “想儿……”   他瞪着泪眼,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朝白想道:“我好恨他们……!”   恨天道不公。   恨人理无情。   恨如此荒谬的事能在人间上演,偏偏罪魁祸首还掌控九州,是天下共主!   “我也是。”   白想睁眼,轻柔将剑收入鞘中。   “我会讨个公道回来的。”她对所有人做出保证。   “为小姑。”   “也为整个神鸣剑道。” 第二十四章 京变(一)(二合一)   夜深,位于玉京之内的白山道场,宋孺华正在厢房内来回踱步。   “师兄。”宋承青一直盯着他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小师妹的事……你倒是拿出个主意来啊?”   “什么小师妹!”宋孺华本来就够烦躁了,一听此言顿时蹙眉,“师父明明又收了想女为徒,你这称呼什么时候才改的过来?”   “我不管!”宋承青瞥头,满脸委屈,“这么多年来……和我们扶持长大的都是小师妹,师父要我改口我认,但师兄你……你就不顾这么多年相处的情谊?”   “我不顾?”宋孺华惊讶的瞪大眼睛,“我要是不顾,我会吃力不讨好的去劝诫她?”   “来,师妹……咱们盘盘这里的道理。”   他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到宋承青对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头的跟她掰扯起来。   “她当初假借我们的名义,说我们都支持她拿丹药去换师父不公开收徒之事,这算不算欺上瞒下?”   “师兄……”宋承青蹙眉,“小师妹是有些骄纵,但她做的那些事又怎么能瞒过师父?”   宋孺华蹙眉:“你什么意思?”   “我还能什么意思。”宋承青和他对顶起来,“论衍算之道,郭师弟号称丹算双觉,但又如何比得过师父?郭师弟都能看出来的事,你以为师父看不出来?”   宋孺华瞪眼:“这又能说明什么了?”   宋承青振振有词:“当然是说明小师妹这些年的一些作为,师父其实是在默许。”   “比如面对那些‘关门弟子’的流言,小师妹虽不赞同,也不否认,那她其实就是在观察师父的态度。”   “而师父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不是吗,那又凭什么不能当做是默许呢?”   “诶?”宋孺华是彻底坐不住了,他撸起袖子站起来,“我发现你们这些女流是真喜欢掰扯联想……这也能当做是师父默许?”   “怎么不能!”宋承青哼道,“就如驯狗,狗做错了事,你得罚它——而且是要立刻罚,它才晓得是这件事错了,下次才能不再触犯。”   “而若你不罚,狗便不懂自己做错,此错便会一而再的触犯下去,待到最终酿成祸端你才来怪它,这又岂是它的责任?”   “你这歪理赶紧收收。”宋孺华听不下去了,“师父马上要回来了,给她听到要逐你出去,我是不会帮你求情。”   宋孺华是个相对比较理性的人,他知道,宋承青这番话有她的歪理。   但事情是要从多个角度去看待的!   站在宋承青的视角,她和梁钰关系亲近,两边情同姐妹母女,被感情压制理性后说项娴也有教养之过,可能她自己觉得这逻辑没错。   然而问题在于,大虞礼教管辖之下,师长父母在这方面就是拥有绝对权力!   师长是否要再收徒,父母是否要添人口,这又几时轮到弟子和孩子去议论了?   更别说项娴还是他们几个的恩人,她救过他们的命,还有传艺之恩,她本不需要施舍这么多的恩情下来,但她还是给了他们最大的关爱。   这样的师父,难道她连收取弟子的权力都没有了?   她怎么收弟子,什么时候收,要和弟子来讨论么?   难道不是做弟子的自己想着‘不该逾越’吗?   哪有这般惦记的道理?   简直荒唐!   岂有此理!   宋孺华真是气得不行……也就说这话的人是宋承青,他的亲妹妹,也是他的道侣。否则换了任何一人,宋孺华直接就要拔剑砍了!   “我也不要你求什么情。”宋承青一听这话便红了眼眶,拿起旁边的包裹挂在剑上,“你不愿意救小师妹,我自己去!”   “师妹?师妹!”   宋孺华几次劝阻,拦不住宋承青离去之意。他愣愣看着多年道侣下山的背影,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至亲之人。   “呵呵……”   山道旁传来一声轻笑,宋孺华抬头,看到一黑衣道人站在那边,腰挂长剑,手里持有一把羽扇。   “郭师弟……”宋孺华糯道:“却是叫你看了笑话。”   “师姐重情,曾与我等道‘若你们入魔,我也心甘情愿陪同沦落’。这是将人之情爱至于人伦法理之上了。”   黑衣道人,也就是‘郭荣治’悠哉出声,“虽不合时宜,难道不也算一番真情?”   “但此事却没那么简单!”   宋孺华喃喃低语,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罪徒梁钰,假传消息,污蔑同门,甚至还举报师父,行为堪称欺师灭祖!”   “这种罪过按照虞礼,怕要当街凌迟,现在只是囚于堂牢都算便宜了她,又如何能救?如何能有救的道理?”   “大师兄。”郭荣治突然一板颜色,“我且问你,人活天地间,对与错,重要么?”   “当然重要!”宋孺华根本不假思索,“师弟莫要劝我了,反正堂牢不是青青能进去的,她要闹就让她去闹!”   气呼呼的回了房间,宋孺华关门,还赌气般的把灯也熄了。   “哈……”   郭荣治看的忍俊不禁,晃动羽扇轻笑起来。   “这般表现,倒也无愧于师父信任栽培。”   “但你这些年算人算物,却唯独漏算了这枕边人。”   “真闹起来,你坐得住吗。”   郭荣治摇头,暗暗叹息。   “且再看看。”   “再看看罢。”   ……   另一边,宋承青下山之后乘车来到永安府,敲门说要求见郡主。   因为宋承青算熟面孔,仆从直接将其接引进去,让她在一处院子里等待。   宋承青坐立不安,脑袋里不断念诵着‘永安郡主’的身家背景。   此女今年芳龄十六,随皇姓姚,单名一个瑛字,可以算最受恩宠的小公主,经常听说其能影响乾玉宫决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虽是熟面孔,宋承青也不敢说能说动此女帮忙。   她此前也不过是在猎场、校场等地方和姚瑛见过几面罢了,双方的寒暄确实愉快,小郡主也拍胸脯保证‘有事尽可来找我求助’,但宋承青不确定那是真情实意,还是礼节性质的场面官话。   可她真的再找不到别的人了。   梁钰捅的篓子太大,污蔑同门还好说,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直接通报出去说项娴也和妖人有染!   如今倒好,师父和想女可是携着平叛的功绩立在那里,不亚于镀了一层金身。这任谁断案也抹不掉梁钰的污点,真按法理走必留不住性命。   宋承青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她听一些平时交好的妇人捅来消息,讲那梁钰本要直接抓拿问斩,只是看在其过去身为‘玉明首席’的份上才网开一面,暂停程序等项娴回来。   等?   还有什么好等的?   宋承青心急如焚,她虽不确定项娴那边是什么意图,但就光看其滞留新州三个月也不愿回京,哪里还不晓得项娴已经全面偏向了新收的徒弟。   我等和小师妹陪同师父那么多年份,难道都比不上那所谓的想女几个月么?   想到此处,宋承青不免咬紧牙关,眉心显出愤怨之色。   她心里跳出来一个念头:如果师父死在齐地……   云层晦暗,月明月隐,宋承青自己不知道,在她动了歪念的同时,一层黑气便从她衣领下方浮现上来,将她整张脸都染得如同鬼面。   ……不好!   感应到心底翻涌上来的那股邪念,宋承青赶忙取出一粒丹药服下,脸色这才平复了一些。   我也是疯了……怎能如此诅咒师父?   我知道师父不会放过小师妹,但我也实在不忍心小师妹毙命!   我只是想求个两全的路数罢了,怎得跳出个这般想法!   就在这时,宋承青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头一看,顿时被眼前场景惊呆了仪容。   这……走在前面的少女,明媚娇嫩,罗裙飘飞,自是永安郡主姚瑛。   但走在她身边陪同的女子怎么!怎么生的一副梁钰的外貌?   这是怎么回事?   小师妹不是在堂牢吗?   “师姐。”梁钰走上来,看到宋承青惊讶模样也是微笑,“让师姐受惊了,其实我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师姐——前些时间我才收了瑛女为徒,只是没来及声张,好多人不明这层关系。”   这……   宋承青看看梁钰,视线又挪到郡主身上。   “宋姨也是来给家师求情的罢?”姚瑛眉目狠狠挑起,带些奶气的发狠道:“哼!那白想同时拒绝了我和诸多皇兄示好,成道至今都不来拜圣受封,肯定是心里有鬼,说不得真和妖道有染!”   她一把抓拿住旁边梁钰的手腕,笑嘻嘻的看着她道:“那我又怎能暂听一面之词,让他们斩了我的好好师父?”   “师姐。”梁钰先是拍拍小郡主的手,略作安抚,又对呆滞的宋承青严肃说道:“你可知晓,从你踏进这府邸开始,你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啊?”宋承青瞪眼,“选择……什么选择?”   “师父是不会放过我的。”梁钰闭眼,很是痛惜的摇头叹气。   “那白想能在几个月内飞窜证得地仙之位,毫无疑问是修了妖法。她和此人搅在一起……若日后乾玉宫追究起来,清算的可不止师父一人。”   “啊!”宋承青骇然,“钰儿可是已有证据?”   “扰乱纲常算证据吗?”梁钰摇头,“你我皆知玉明道统对其余八道的重要性,师父有幸担当此任,那真是得了陛下信任!”   “但她现在在做什么?身为玉明道主,在未经批准的情况下脱离道场四个月,根据影像资料更是能确认她已对那人传了祖法。”   “祖法?”宋承青脸色彻底阴沉下去,“此事当真?”   “很多人都看到了的。”姚瑛在旁边狠狠点头,“说那白想几月前眉心多了个朱砂痣样的东西,近日再见却没有了。”   “那是‘点灵传道’!”宋承青顿时大叫出来,“纹样消失则说明传承过了,这……师父疯了?”   她终于理解为何梁钰能如此轻易被提出来,原来是师父那边的罪更大啊!   “玉明之法,玉明之工乃九道基础。”姚瑛眯眼,“任何试图将此法流传出去的行为都当谋逆看待!”   “你们师父真是疯了,在服下过‘圣心丹’的情况下胆敢做出这样的事,甚至还敢独自回来!”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陡然切换成悄悄话模式。   “我这里也有小道消息……说坐镇北关的老天师听闻此事后很是震怒,已经派出亲传弟子要来玉京处理此事。”   “这位,嗯……宋师伯。”   “你看现在,你怎么选呢?”   这……   宋承青表情阴晴不定。   梁钰安好,她自是欣喜。   但项娴却沦落到这般境地,这也不是她乐见的。   一下子要她做出这般选择,她根本就转不过弯来,心里也根本难以接受。   “师姐!”梁钰瞪眼,上前逼她:“你可知一旦你今夜没来,你和大师兄会是什么下场?”   师兄?   宋承青一惊,脑中现出宋孺华那张僵硬面孔。   是啊,如果真是老天师的意志,那师父断然是逃不掉的。   不止师父逃不掉,就连没有明确反对她的一众弟子也逃不掉!   虽是吵过,但好歹是唯一的血亲,又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她当然不可能坐视道侣获罪。   “告诉我。”她深吸口气,“该如何做?”   “此事简单。”   梁钰低头,凑到宋承青耳边低语起来。   “根据情报,师……她已经抵达西南官道。”   “你这就过去,她对你和大师兄向来没有戒心,只要奉上一碗凉茶……”   “毒?”宋承青瞪眼,“万万不可!”   她愿意为了梁钰和宋孺华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但让她亲手毒害尊敬的师父……这不可能!   “不是毒,茶里化的是‘转圣丹’。”姚瑛忍不住插嘴说道,“项娴已经服用过‘圣心丹’,本来以后也是要服用‘转圣丹’,退居幕后给父皇效力的,这次只不过是把过程提前了而已。”   是……是这样吗……   “不错。”梁钰点头,“两种丹丸单独服用都不显异常,只有落到一处才会生出玄妙。”   “这是九府道主的必经之路,我们提前帮她做了,也许老天师看在她失却神智的情分上会饶她一命,你和大师兄、郭师兄也不至于被罪责牵连。”   宋承青看来:“可还有他法……”   梁钰摇头:“这已经是最优解了。”   “要么骗师父服下‘转圣丹’。”   “要么我们都给师父陪葬。”   这样。   宋承青经过一番煎熬挣扎后终于点头:“好,此事我来做!”   梁钰和姚瑛对视一眼,都对宋承青的回答感到满意。   “那就即刻动身吧。”姚瑛拍板。   “尽快拿了罪臣项娴,再挟令那想女来此述罪!”   夜下,薄雾飘荡。   一名巡逻的督查走到永安路口,看到一溜车队从前面经过,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快速闪到阴影处,取出一部崭新的手机拨打电话。   “喂?”   “永安府开始行动了。”督查低声道,“是朝着西南去的,正是那项娴过来的方向。”   “哦?”那头声音猛地上扬,“帝女近日是有些离经叛道,我等猜测,他们差不多也该没耐心了。”   “但没想到会这么龌龊。”督查黑着脸,“上来就对项娴动手。”   “虞人不是一直这样?”那头笑道,“满嘴仁义道德,说什么虞礼,什么大局……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那我们要行动吗。”督查蹙眉。   “有很多布置,本来是为帝女准备。”那头声音也严肃下来,“但此事是难得和帝女搭线的契机……”   “我明白了。”督查了然,“我来安排。”   “不要动用全部人手。”那头警告道,“我们的力量不能和虞人相比,决不可以一口气在这里折损太多。”   “我晓得。”督查点头,“还得看那项娴是什么身手。”   画面调转,一下来到西南城楼。   却见一紫裙女子摇摇晃晃的顺官道走来,时不时的掐住额头,眉头紧蹙做痛苦状,表情神态彷如醉酒。   城楼上则立有一黑衣青年,身穿极具科技感的紧身战衣,背负一把宽刃战剑,好似已经恭候多时。 第二十五章 京变(二)   黑衣青年名为‘赵锋’,归属素真剑道,是素真道老天师‘吴孟子’门下弟子之一。   这也是渡过九次丹劫的人物,更在不久前一次镇压血海的行动中临时突破,丹成神胎,和其他神胎境修士相比更多出了十数年厮杀经验。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弟子的斤两,吴孟子才会派遣他来处理问题。   毕竟他身为剑主,大多数时间都得死守北关不得妄动。每逢遇到事情分身乏术,基本也都是让培养的弟子代劳出手。   ‘赵锋’怀抱本命战剑,站在城楼上默默注视着项娴走来,猜测对方应该是从城郊机场那条路过来。   只是,居然没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   是在临近车站处下了车吗。   他有些看不懂项娴此刻是什么状态,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好似是灌了不少的酒。   师父曾说女人喝酒基本都是因为心态炸裂。   这项娴,悉心培养的传人居然是个白眼狼,甚至还参与了当年对她另一名爱徒的污蔑情节。如果她已经探知这些,路上买醉倒也可以理解。   那么,要直接下去抓拿她么。   赵锋不是第一次被派回内地来执行任务,他也见识过内地社会,那所谓文明的尔虞我诈。   他觉得相比内地人,自己还是更喜欢生活在北关,和他一起组队绞杀妖兽的战士,对于那梁钰所为也是感到不齿,对于项娴的遭遇则抱有充分的同情。   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看到城门打开,从一支车队里走出梁钰还有宋承青等人,赵锋捏紧手里的剑鞘,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至少让她们叙叙旧,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做的了。   “你……承青?”   眼前恍惚,项娴看着前方景象——在城楼下方的开阔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搭建起了一个茶水摊,吧台、餐车、暖炉、雨棚应有尽有,还有不少仆人正在从车队里增添物件进来,搭建效率可谓飞快。   而站在茶摊旁边的则是她的弟子宋承青,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在她看来时总是不自觉的挪开眼光。   “怎么了,承青?”项娴好似是醒了酒,上前仔细端详对方,“你师兄呢,怎么没跟他一起过来?”   “我……”宋承青心里几番挣扎,低头说道:“师兄觉得没有管教好钰儿,不愿意来面见师父。”   “他还是老样子。”项娴笑笑,“我对你们管的不多,这些年其实都靠他和你起带头作用。”   “如果不是有了钰儿,这道主之位,其实让你师兄来做才最妥当。”   “这些年,苦了你俩了。”   “师父!”宋承青眼眶一红,心里止不住的翻涌后悔。   宋孺华确实当得起项娴这般评价,但宋承青心里非常明白,梁钰之所以养成那般性子,和她经常瞒着项娴娇惯其人有很大关系。   有时梁钰被罚了不服气,就想办法去找宋承青求助。而宋承青耳根子软,想着怎么也是同门情谊,师父知道了也不会太过怪罪,只要能帮的就一定会帮。   久而久之,事情变成今天这样,宋承青很难说自己在里面没有责任。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想着下车前姚瑛对自己的那番威胁——也就是一旦拿不下项娴,不光宋承青要承担连带责任,宋孺华等人也跑不掉,宋承青就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正巧项娴岔开了话题,好奇看向后面的餐车,“这又是什么戏码……这些人都是你花钱请的?”   “这是……永安府小郡主的主意。”宋承青赶忙说道,“师父知道的,我和小郡主有些交情,小郡主也在惋惜师父的遭遇,听闻师父即将回京的消息后就建议我在这里迎接,按照古礼奉茶一盏。”   虞礼中有‘迎客茶’,落实到师徒关系中则更加严苛,讲究离家门越远越好。   当然,能被称为古礼的东西今天也确实不常见了。这是宋承青在路上就和梁钰商量好的借口,以防项娴对此怀疑。   “古礼。”项娴一怔,点点头道,“也好,正好渴了,承青便予我些茶水喝罢。”   这是要下毒?   赵锋躲在城楼上,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项娴的弟子们居然还能整出这样的花活!   项娴肯定也想不到吧……   赵锋脸色有些阴沉。   虽说这些人计划一旦得逞,自己大概率是不用出力了,但他一点都不为此感到高兴。   这是对修士,以及整个剑道的侮辱。   那梁钰,刚才还下车借遮挡跟宋承青叮嘱了什么,现在居然不敢露面。   哼!只知道使些下三滥勾当!   师父吴孟子做过解释,说玉明道主这个位置最好让两种人坐,其一是心无旁骛的研究者,其二便是些趋炎附势、有所渴求的野心家、阴谋者。   反倒是项娴这般人,太重情义,容易受感性支配生出变数。   即使没有任何借口,他也打算谏言玉京将其摘掉。   赵锋对此不置可否,他只知道让他来选,就算玉明道主不能是项娴,也绝不会选梁钰这种恶心的东西。   下方,宋承青背对着梁钰,从茶壶中倒出澄黄液体。   液体落在一白玉杯中,被她端起,转身双手呈给项娴。   在这过程中宋承青根本不敢和项娴对视,她怕,怕自己的眼神会显出心虚,怕项娴会看出破绽。   等待的时间堪称度秒如年。   似乎是听到一声轻叹。   手中一轻,杯子被拿走。   宋承青一颗心如同悬在云中,无比期待的聆听捕捉,却迟迟听不到茶水被唇齿吹饮的动静。   师父到底在等什么?   宋承青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却发现项娴只是用左手端着茶盏,右手则在操作手机。   “师父?”   “别急。”项娴双眼一直盯着屏幕,“我在联络你师兄,有些东西想要问他。”   问宋孺华?   我们刚刚吵过架的……这!   宋承青面色一变,伸手似乎想要阻止。   但此时项娴眼神扫来,正好和她双目对上。   清丽的容颜,一如当年拯救她的‘紫裙仙女’。   “怎么。”项娴微笑,“有问题吗?”   “没……”宋承青脸色一白,“没有问题……”   通讯很快被接通,宋孺华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师父?”   “我现在在南门。”项娴语气十分平静,“承青现在在我这边,正要给我奉‘迎师茶’。”   “迎——”宋孺华大脑一时宕机。   “你看看你,怎么就不见你和治儿有这份心思。”   “不!师父你等等!”   宋孺华本来都要休息了,理清思路后只觉亡魂直冒。   宋承青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自己这妹妹并没有太过远大的志向,怎么会想起来搞什么‘迎师茶’?   这种趋炎附势的道道,她一方面是懒得学,另一方面,她学会了又有什么用?   想着此事必有蹊跷,宋孺华表情极为严肃:“师父!那茶水你暂且别喝!”   “怎么。”项娴双眼却一直盯着宋承青,“你怀疑这茶水有什么问题?”   “我……”宋孺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咬牙,“我相信她不会毒害师父!”   “但我怀疑是……这不是她能想出来的点子,我怀疑她恐怕是遭了奸人利用!”   铮!   好似最后一根弦也断了,宋承青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汗水淋漓。   “废物!”   车里的梁钰一直在关注这边情况,见此状况不由咒骂一句,立刻转头看向姚瑛。   姚瑛立刻拿起个对讲机般的物什,对其念道:“情况有变,还请赵先生出手。”   等了一会没反应,姚瑛脸色一变,又道:“赵先生!我也在车里!”   唉……   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叹息。   与此同时,赵锋抱着剑从城楼飘飞下来,落在茶摊旁直视项娴。   “项道主认识我,也知道此行回归可能面临什么。”   他先是盯着项娴的面容,目光一转,落到她手里拿着的白玉杯上。   压根没喝。   这要不是‘玉神’衍算太过厉害,就只能是她早有防备。   “但你依然只身来了。”赵锋面容一点点严肃,“我只能佩服项道主,勇气可嘉。”   “赵队长。”项娴微笑,显然也是认识赵锋,“我知你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人,你又何苦一直做些委屈的事。”   “情非得已。”赵锋摇头,但语气坚定。   “对于这世道,我确实也有很多不解,很多看不惯。”   “但我问过师父他老人家,他却告诉我说……‘你所有的不解,所有的看不惯,都已经是1600年前天下众生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   “1600年。”项娴也是呼了口浊气,“那应该是,妖治世吧。”   “不错。”赵锋双眼锁定挂在她腰间的剑,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我确实知道一些内情,也理解项道主是有自己的苦衷。”   “我深知在这乱麻中非要揪些罪责出来,决计是不该怪项道主,而是另有些人该砍该杀。”   “但,规则要运转,则必有牺牲和妥协。”   “很遗憾,为了让这1600年前天下众生所渴求的神仙日子能持续下去,也为了那些维护规则的牺牲者们,我须要践行其未竟之业。”   “项道主。”   他锵啷一声拔出战剑,竖在身前行了个剑礼。   “得zu——”   轰!!!   巨大的震动,迫的赵锋立即回头。   仿佛慢镜头的画面里,他的面容印上火光,只看到玉京城内的某个方向缓缓升起一团巨大火球。   轰隆隆……   爆炸的振波在几秒后迅速传递到南门楼下,餐车上的杯盏叮咚作响,停车场更是一片汽车报警声,就连姚瑛都忍不住开门查看。   这是……什么?   不止是他们,也不只是某些暗探们,甚至不止限于玉京城内未睡的百姓,而是所有人——所有在极限距离内能看到、听到、感受到这动静的人,全都无一例外看向玉京城内——看向白山所在的方向。   白山已经被火和烟完全吞噬了。   最富盛名的迎客峰在烟尘里垮塌,那山石和泥土带着火星,以及一簇簇燃烧的树木淅沥落下,峰顶更是升起一道无比粗壮的大蘑菇云。   “……”   赵锋嘴角一阵抽搐,一点一点的转过脑袋,用一种夹杂震惊、疑惑、以及无法理解的眼神瞪住项娴。   项娴的手机还没挂呢,里面正好传来郭荣治带点跳脱的声音:“哎呀!师父!这可真是被你给猜中啦!大师兄这傻了吧唧的还真可信!”   “郭荣治!”里面还夹杂着宋孺华震惊不解的怒吼,“这爆炸……你刚才按的是什么东西!?”   “哎呀,这不是显而易见嘛~”郭荣治反倒笑嘻嘻的,“咱们玉明就是搞科研的,搞科研的手搓炸弹算什么事啊,压根就是小菜一碟!”   不是,这是小菜一碟的问题吗?   宋孺华满脑子都是巨大问号。   他问的是为什么会有炸弹,为什么要把炸弹在白山引爆!   要知道,白山周边虽然不算繁华,但这也是玉京之内啊!   在玉京城内搞爆破?   郭荣治是不要命了?   “我让他做的。”项娴对着手机说道,“弟子已经疏散,放心吧,不会有任何人员伤亡。”   “师父……?”   “我这次回来,再离开后就没想再来了,而白山基业是祖师传下,不可留下来给旁人落脚。”   “项道主,你——”赵锋惊疑不定的抬起剑锋,“这到底是——”   “不止白山哦。”项娴陈恳的和赵锋对视,“赵队长也知道我玉明一道重工重器,也许某个炼丹炉,某个实验室,甚至那些邀请我去看过病,铸过剑的府邸也有危险残留,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项道主!”赵锋龇牙,双眼里满是密布的血丝,用那种悄悄话的语气对她怒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威胁玉京。”项娴点头,“威胁乾玉宫。”   “我知道这很难看,虽然对外你们是可以扯研究事故,但有很多人会知道内情,大家都会搞的很不好看。”   “项娴……!”   “但这不是你们强逼的吗。”项娴挑眉,很是理所当然的道。   “我从十七年前就隐约猜到了最终结局,‘炸炉丹’从那时起就在做了。”   “只是我还抱有一丝期望——对你们抱有最后的期望。”   赵锋摇头:“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已经到了。”项娴打断他。   “十七年前,他们因为那种可笑理由放任姚庆远杀死了我的徒儿,甚至把她的尸骨作为实验素材。十七年后你们还想再来一次,甚至不做任何掩饰。”   说到这,项娴双眼也印上血色。   “怎么!难道我该再次袖手旁观,放任你们抽她的血,吸她的髓,自己只是做壁上观吗?”   赵锋咬合肌隆起,脚步往前蹭了一厘。   “啊~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项娴讥诮的提醒他道。   “几位娘娘的寝宫我也是去过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赵锋胸膛一阵起伏。   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事态会往这种方向发展!   “条件。”   但他也迅速恢复了冷静。   和趴在地上,正在呆呆望着蘑菇云的宋承青相比,赵锋已经意识到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尽量安抚项娴,别让她和弟子们发失心疯,把整个玉京都炸上天。   至于项娴所说是不是真的——即乾玉宫里是否也被她藏了那‘炸炉丹’,这个暂且只能当真的看。   因为赌不起。   真赌不起……   “说吧。”赵锋叹息,“要哪些条件,你才愿停手。”   “很简单。”项娴点头,“我要茂州自立,玉京不得管辖此地。”   “不可能!”赵锋蹙眉,“朝堂不会答应的,我师父和……他们都不会答应!”   “如果加个期限呢。”项娴一笑。   “我知道,老天师并不是每分每秒都要在那坐镇,只要另一个回来,这一个就可以短暂有几天空闲时间。”   “所以我没打算拖太久。”她沉声说道,“就到下一届‘九府会剑’!”   九府会剑?   赵锋条件反射道:“那就是8月底……距今不到5个月时间……”   这连半年都没有,他看可行!   “可以。”赵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公开独立,我做主应下了,陛下那边不行我让师父来说……还有别的吗?”   素真道弟子竟有这种权力?   项娴面上不表,但对赵锋的回答也是心惊。   至尊二道和乾玉宫,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她吸了口气,目光锁定停靠在楼下的几辆轿车。   “我要你现在去把我那孽徒抓来。”   “任我处置,不得干涉。”   “可以。”赵锋再点头。   只见他身形忽的一闪,远处车队便亮起几道幽深剑光,血花噗嗤和尖叫声中一辆轿车被剑气一分两半,赵锋出现在目瞪口呆的梁钰跟前,一把抓起她回到原位。   “你……!”   梁钰被他丢在地上,爬起来试图拔剑反抗。   但刚站稳几秒,她忽的一阵头晕目眩,再次踉跄着趴到地上,拼了命的咳嗽着,唇齿间渗出乌黑血液。   “师父……”   她带着震惊和不解抬头看项娴。   “这毒……”   “你……什么时候……”   项娴笑道:“你我相识的每一分和每一秒。”   梁钰忽的瞪大眼睛。   “不可思议?”项娴挑眉,“我被收为玉明弟子的时候,师父门下还有37位师兄师姐。”   “你不妨猜猜,为什么最终道主是我。”   “师……”   “闭嘴!”   项娴忽的暴怒起来,一脚踹在梁钰脸上。   “玉明道每一代挑选道主都要经过这个流程!这是因为再高深的‘衍算’也算不透人心,所以索性将一切都视作‘本恶’防备!”   “同样的问题,我问过想儿!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吗?她根本就不在乎!”   “只有不在乎的人才能得到一切!这才是玉明的道统!一直传承到今天的道统!”   “师父……啊……师父!”   梁钰被踹过,满脸是血,无比凄惨的爬回来,想要去抱项娴的脚踝。   “我对你确实是有偏爱的。”项娴躲开,只是摇头。   “你有些话,我都可以当无心看待。”   “但你真的不该算计蝉儿,算计我。”   “钰儿,梁钰。”她定定看着下方这张凄惨的脸,“你太让我失望!”   呵……   似乎看清了自己的末路,梁钰放弃了求饶,转而露出一副冷笑。   “我……让你失望……”   “我让你失望?”   “师父大人,也许你可以把这一切归结于考验,但我就在这告诉你好了,你这种考验是没意义的。”   “因为人心经不起考验!”   “功名、修为、地位、富贵!”   “……你把这一切诱惑都摆在一个孤儿面前,就像伸向溺水者的竹枝,然后祈求她不要顺杆而上?”   “多么可笑!”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问题……”她怨毒的盯着项娴,“人……就是这样的东西……包括那个白想也是,她肯定也在图谋着什么,只是你还没有发现……”   噗嗤——   剑锋刺入她的眉心,再一振腕,绞碎了内里所有组织,梁钰眼神顿时呆滞,一身气机开始消散。   “你自尽吧。”   项娴拔出‘玉明剑’,叫梁钰的尸身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转头看向宋承青。   “用她的剑。”   “我会和你师兄说,是她动的手。”   “师父……”宋承青眼里满是绝望。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不明白,项娴回京的这出戏码就是给他们出的考题。   考过了,如郭荣治、宋孺华,会被她带走。   考不过,如梁钰,如她,也会被带走。   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   另一种,让人恐慌绝望的形式。 第二十六章 影响   凌晨时分,整个玉京城都因爆炸和火光从梦中醒来。   不少居民楼、家属别院纷纷探出好奇的脑袋,更有甚者还离开家门走到街上,试图和汇聚起来的看戏人群流通情报,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大的火……半个夜空都照亮了,这是化工厂爆炸?”   “瞎讲!京城哪里有这么大的化工厂!这种爆炸规模,只有那种外设的厂子才搞得出来!”   “那不是化工厂还能是什么?光火烧不了那么大吧?”   “肯定不是火啦……那巨响大家都听见的……”   “肯定是弹药库炸了!”   “看方向是白山那边,玉明道场出事了吗?”   “……”   站在一栋居民楼顶,宋侨叔俯瞰街上人群,还看到远处开来几辆警车。   若是玉京本地人,在听到警笛时就已经跑了。就只有一些外地来的小年轻不知道厉害,傻愣愣的看着警车在前方停下,下来一群手持电锏和防爆盾的黑衣督查。   这些督查二话不说,对着聚集的人群就挥舞起电锏。楼下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咆哮、咒骂、尖叫声不绝于耳,搭配天边火光好不热闹。   “臭外地的不懂事。”旁边传来一女子声音,却是先前和宋侨叔接头的香坊老板娘款步走来。   “这玉京城哪次出了大事,公辅不是先想着堵嘴。”   “有官身的都遭不住镇压,区区白身还敢看?”   “真是找死。”   “虫娘。”宋侨叔语气有些无语,“有力气说这些话,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项娴回京本来是他们的机会,一个和帝女搭线的机会。   如果救下项娴,日后和帝女相认便多一份筹码——这可是关系‘破冰’的重要步骤,少了这个步骤很多事情都会变得麻烦。   但其实本不至于这么麻烦的。   宋侨叔现在想来也是感到不可思议。   这帝女,应该就是娘娘当初逃难时丢下的那位。身为血脉承载者本是不至于享有这么重要的地位的,毕竟就算娘娘本身也只是起到一个符号的作用,很多事须得和长老们细细商议。   娘娘都如此,帝女自然也不可凌驾其上。   但问题在于,帝女修为窜的太快。   十七岁的人仙地师是什么概念?   把帝女单个拎出来,只和虞皇圣朝那些剑主皇帝比,有不少人在这个年龄都是不如她的。   这简直就相当于十几年前弄丢的旧彩票突然有一天自己成精了,跳到你脸上告诉你刮开的那串数字其实就是掌控一个核弹基地的加密码一样,太过离谱也太过玄幻。   如果不是做出担保的人不是奉常司那群‘史官乌鸦’,宋侨叔根本不信会有这样的事。   所以现在不好办啊。   想和帝女相认,想和帝女搭上线,但又害怕帝女把他们当妖道屠了。   “我能想什么办法?”虫娘哼了一声。   “早让你们去找帝女,你们非说她肯定死了。”   “我不是没让你们格外注意那些特征,你们非说……喔!现在年轻人追求时髦,染头发,戴假瞳的多得是,找不到的!”   “现在来问我?”她一甩袖子,“我不知道!”   “此事……”宋侨叔也是只有苦笑。   这种事情谁能想到?   项娴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且先看看吧……   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渠道。   ……   另一边,南门。赵锋看着面前燃烧的两具尸体,双手拄剑目视前方,仿佛要望向路面尽头。   嘎吱——   身后传来刹车声,一辆通体漆黑,车头雕琢银色仙鹤的四方轿车在那停下,匆匆下来一位老者。   老者名‘柳戏’,字‘恭祝’。和之前去赤龙道的巡抚‘徐式林’一样为中枢院公辅。   但公辅宰执也是有区分的,这位‘柳恭祝’还挂职为当朝左相,平日没少替天家走动分担政务,在乾玉宫说话的分量不是徐式林可比,就连天家见了他都得客气三分。   “赵都尉!”柳戏下车后直奔赵锋而来,瞪圆了眼睛询问他道:“……这怎么回事?”   “电话里不是都说了吗。”赵锋说话时头也不回,“玉明道主项娴谋逆,以‘炸炉丹’相挟逼迫放人……我便暂代师父同意了她的几个条件。”   柳戏胸膛一阵起伏:“她人呢?”   “自是走了。”   柳戏又问:“梁钰呢?”   “地上烧的便是。”   柳戏瞪眼:“谁烧的?”   “我。”   “都尉!”柳戏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这人在项娴外出时一直代掌玉明职务,身上可能怀有秘法。”   “再多的秘法,不都归属玉明道么。”赵锋微微偏头看来,“而只要归属了玉明道,和归属你们有什么区别?”   “自是不同。”柳戏摇头,“梁钰此人暗揣野心,递交上来以求保身的秘法肯定不全,她的尸体其实很有价值。”   “丞相莫要再说这些。”赵锋终于蹙起眉来,“若要怪罪,一切落在我身上好了。”   “赵都尉可是老天师看中的种子,岂敢怪罪!”柳戏很自然的露出微笑,随后变色变得紧张严肃:“……那‘炸炉丹’排查要多长时间?”   “短则数周,长则数月。”   “那么久!”   “这也是为何我会答应她的半年之约。”赵锋摇头,“真不愧是‘谋定仙’项娴……每一步都算的正好。”   “此事我来和陛下说吧。”柳戏点头,“就是得委屈陛下,这些时日要搬出去住了。”   赵锋不回话,他又叹道:“还得处置那些余留下来的玉明残孽……南王才下去又起来这些。”   “这世道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赵锋嘴角有些抽搐,想了想说道:“那些人,由我带回北关去吧。”   “嗯?”柳戏扬眉,“这可有些……”   “项娴放弃了他们,说明他们不得信任,不可能知道什么东西。”赵锋解释,“但这些人确实也都有本事在身,草草斩了太过奢侈,我想带他们回北关镇妖。”   “也行。”柳戏皱眉沉思一阵,“天家那边我去说,赵都尉按照心意操作便是。”   “辛苦丞相了。”   “都是小事。”   僵持了一会,柳戏抬头看看天上的火光,又凑过来小声问道:“北关那边……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此问一出,赵锋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一转头对上柳戏的目光。   但柳戏却硬生生接住了这番审视,端正说道:“非是泄露,而是某掌三公职权,平日里总能看到些物资调派。”   “北关最近要的军备增多,但食粮消耗的速率却慢了。”他尽量把声音放低,“这可不是好兆头吶……”   说明原委,赵锋眼神缓和下来,顿了顿说道:“确实比以前压力大些。”   柳戏捏嗓:“可否详说?”   “我不知道此事是否和南地那边的‘血海’有关。”赵锋蹙眉,“但就在南地爆发‘血海’的同时,北地血海,妖谲滋生的速度也加倍了。”   想起此事,赵锋也是深感头疼。   ‘血海’是什么,至今没有争论出明法。有些人视作‘现象’,有些人视作‘奇物’,更有甚者认为其是一种‘大型妖潭’。   这东西本身就具备迷惑心智、腐化神灵种种功效,但要说最令人头疼的地方,还是‘复生’。   妖兽在血海里可以不断复生。   断骨穿脑,被血海一泡便急速生长,转眼又能生龙活虎,这给镇守带来了巨大压力。   北关原本的任务是镇守妖国,这个担子本身不重。   北地妖国大部分都被封杀过,一个个都遁入虚空秘境,等待复起。按间隔算要近十年才会冒出来一个,处理完也有很长时间休养生息。   但‘血海’一来,一切都变了。   不光是妖国复兴的时间加快,其滋生的妖兽、妖潭也越发危险。   杀不尽的妖兽需要修士轮班镇压,这也就算了。   就连妖潭,赵锋也听说出现了非常麻烦的新品种,守军在摸索‘妖潭之理’的过程中死伤惨重。   “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这边,也不差我提前说了。”赵锋摇头。   “待此间事了,我也得赶紧回去补位。” 第二十七章 黑色   时间很快过去两天。   今日一大早,还在塔楼上修炼的白想便被白竹清闯入进来。小妮子满脸惊叹和喜悦:“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若真的大事不好,你会笑的这么开心?   白想探手,以无形炁劲拿捏住她,将其好好放在跟前,“是什么事?”   “是大师父!”白竹清笑的如春光般明媚,“大师父反了!把玉京炸啦!”   什么鬼?   饶是冷静安稳如白想,听到这消息也一时宕机,她捏了捏白竹清冒汗的鼻尖,勒令她详细将事物道来。   于是,数分钟后……白竹清放下挥舞的双手,带着兴奋的余波舔舔嘴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让我捋捋。   白想沉默,心里把事情脉络又理了遍。   首先是便宜师父回玉京,一方面述职,一方面说要清理门户。   但那边应该是出了变故,导致便宜师父和玉京、和乾玉宫一边起了冲突,中间甚至还勾动了素真道下场,派来的神胎修士预计是要针对师父。   结果没成想被一招‘炸炉丹’全化解了。   玉京现在在全力封锁消息,多数人哪怕有官职在身,最多也就以为是白山遭了恐怖袭击,所以白竹清知道这么详细,不用问肯定是来自师父告知。   按这话里的说法,‘炸炉丹’可能隐藏在任何丹丸里。   无论是养气调息的‘顺气丹’,还是最常见的‘化妖丹’。   甚至玉明剑道旗下的那些药品,一板板的压缩药、胶囊、美白药膏什么的,装盛这些东西的容器里都可能藏有‘炸炉丹’。   很厉害。   想通门道,白想亦是有些惊叹。   这东西,排查起来要人命的。   当初问便宜师父要不要自己陪同前往,被坚定拒绝的时候就料想到肯定是藏有后手。   但居然是这样的后手,项娴居然不装了——直接拿整个玉京城作挟来确保自己全身而退,更是给茂州争取来半年时间。   这任谁也想不到啊……   师父她,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不过也不算太意外吧。   短暂喜悦后,白想迅速冷静下来。   她知道的,想要促成‘让乾玉宫宽限茂州半年’这件事,光有项娴的威胁并不够。这里一定也和她前几天在泾水河畔所施展的‘造化一剑’有很大牵连。   我那一剑,压的是武力。   师父这一炸,压的是谋算。   再加上外界的国际形势,舆论上的巨大压力,乾玉宫肯定不能前脚刚对外宣传我,后脚就把我定为姚庆远一般的叛逆。   他们也要顾及脸面的。   是这多重因素相加,才促成了这番短暂的和平。   轻松肯定是轻松,因为有了项娴闹的这一出,至少什么永安府、桃定府……那些乱七八糟的皇亲国戚、各种要员白想这边是不用理了。   在八月底,九府会剑临近之前,这些人都会安分下来。不会再有人想不开、不长眼,主动跑过来谋求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但压力同时也倍增了。   项娴这一炸,等于把很多暗地里的谋算押后并明牌了。   这半年茂州是可以自由发展,但半年后,整个茂州……所有选择站在她白想这一边的人,都要直面‘剑主’的锋芒。   白竹清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哦,那实际上决定一切的,就是这半年……”   她不免担忧的看向白想。   这么大的压力,可以说所有人的希望都抗在想儿姐肩上。   要是半年后真有剑主降临,想儿姐很难顶得住啊……   想到这里,白竹清往下面一瞅,看到白想身下摆放的蒲团。   白想现在参剑禅都是飘在半空,这蒲团便空置出来,被她一把拖出来换了个位置,一屁股坐在白想对面。   白想眯眼:“你这是作甚?”   白竹清仰头:“当然是修炼。”   “半年之后剑主来袭,我要姑姑一起痛殴剑主。”   你现在也就是个炼炁期,距离凝聚金丹何其遥远,做这些把式有什么用。   白想心里默默摇头。   这些日子,白竹清当‘常事’当的也算有模有样,将过去的青涩褪去不少。   但有些时候吧,她又显得傻了吧唧的。   说好听的是保留了十几岁少女所应有的纯真,说难听的则是一颗心大部分都放在自己这个姐姐身上,仿佛一遇到和自己相关的事情就要降智。   等等……真的是降智吗?   想到这里,白想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应该是眼神。   竹清她,如果真的是心思牵绕在我身上,从而做出不理智行为,这种时候,她看我的眼神要更火热些。   但今天,她由始至终看来的眼神都很清澈。   她是思量好了每一步,故意做出来给我看的……   叹息一声,白想大概知道小妮子为何要这么做了。   她是怕这边压力太大,修行的时候急功近利导致入魔,故意想找个借口陪伴自己。   别说。   如果我为剑道神胎,那还真是有这份需求。   “行了,你姑……你姐我没有那么脆弱。”白想闭上眼,“你去联系下方大人,程序上转接镇妖司,把博卢那群人给我要来。”   “那不都是些湿奴人。”白竹清蹙眉,很快猜到白想心思:“半年时间……姑姑是要通过他们去找湿奴的苦力?”   半年。   哪怕有最先进的建筑公司提供机器,茂州也建设不了多少进度。   原因很简单,人太少了。   经过南王之乱,泽齐二地是还留有不少人口,但这些人凭什么都来茂州帮工?   别看现在镇南道有不少人,但那都是在周边地区混不下去了才过来的,水平素养参差不齐,为了管理下层秩序甚至不得不启用‘世忧帮’那些黑道帮派。   镇南道很缺人。   整个茂州像镇南道一样的道市还有三个,缺人缺的惨绝人寰。   所以想办法拉人口很重要。   白竹清估计,白想是想通过博卢这些人的关系,让他们回去罗睺国操作,捣鼓一些湿奴人来。   反正听说湿奴人的生活条件非常糟糕,过来当力工至少可以吃饱饭,只要有这个渠道还是好操作的。   实在不行那还有伏虎寺嘛。   伏虎寺,也是当初属于这边的力量。如今姚庆远已死,他们没有理由再帮衬作乱,是可以收过来,化为道场自己的实力。   “聪明。”白想点头,算夸赞她。   “那这件事就由你来办。”   “可是湿奴人很黑吧……”白竹清低头嘀咕起来,“我不是很喜欢黑色……”   那些力工,以后安顿下来少不了要和本地人通婚。   这这这……白竹清可不希望以后茂州都是黑乎乎的。   “罗睺湿奴一带,居民肤黑是受赤道影响,并不是你担心的那个方面。”白想说道。   看白竹清还有些愤愤不平,她微微眯眼,突然抬起一只黑丝脚,临空踩在妹妹脸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道:“你刚才说什么?”   “不喜欢黑色?”   “我……!”白竹清顿时精神恍惚,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还不快去。”   “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   少女失魂落魄的走了。   那诡异的表情,总让人觉得她在回味。   我也是心乱了,怎么突然做出这种逾越之举……   白想蹙眉,对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举动有些不满。   “不过,前些时日好像听说罗睺那边在闹妖乱。”   “这个事情,搞不好还得我去一趟。” 第二十八章 旧恨   “想儿姐的脚……嘶哈……”   白乐莹刚进院子想入门上楼,抬眼就看到亲姐白竹清穿着一身青白相见的广袖虞裙站那发呆,不但脸上浮现出两坨不正常的红晕,嘴里还念叨着一些奇怪台词。   “……”白乐莹欢脱的表情瞬间变得犹豫起来,不太敢从亲姐跟前走过去了。   姐妹之间大抵无话不谈,白竹清和白乐莹也差不太多。不过前者虽然面对白想时显得痴傻,面对其他人言行举止却很是缜密。哪怕白乐莹这种朝夕相处的亲妹妹角色,如果不是上学期在学校里和小伙伴们玩过火了、开窍了,恐怕也看不出来白竹清居然对身为半个家长的想儿姐有别样心思。   所以这算什么?赶时髦吗?   老姐到底是只对想儿姐发癫还是连我也放在食谱上啊?   眼见白竹清终于从恍惚中回神,一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白乐莹吓得身子一抖,立刻说道:“呃……老姐你来的正好,爷爷那边找你有事,你赶紧去吧!”   “臭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白竹清眯眼,一身炼炁功力施展出来,抬手就是一道无形炁劲,把白乐莹给卷了回来。   这炁劲和白想的不同,没那么锋锐,反而如同蛛丝一般粘稠绵软。对练的时候施展出来无论是谁都感到头疼。   即使如白盛举、白连州等人,妖力转化后炁劲精深,白竹清出五分的力,他们也要出七八分才能挣脱抵消。是以白乐莹当然逃脱不了,如同落入蛛网的小虫被拉回去,手舞足蹈也无济于事。   “别发疯。”白竹清从后面勒住臭妹妹的脖子,两人打闹一般贴在一起,“我还不至于对你这小丫头片子也有兴趣。”   “那就松手……”白乐莹搞怪的翻起白眼,“要被勒死了……呃啊!”   “皮?”白竹清将其双手反剪,空出一只手按在妹妹腰上,捏住一块痒痒肉掐抓起来。   “噗!”白乐莹破功,开始狂笑:“哈哈哈不皮了……快住手!要抽筋惹!”   “听好。”白竹清阴沉的脸色覆盖上来,“刚才你听到的东西,猜想的东西一概不准与人分说。”   “噫……爷爷也不行嘛?”   主要就是防爷爷啊!   白竹清吓得又狠捏一把,捏的白乐莹在手中直叫:“好好!我晓得了!我不说就是了!”   松开手后,白乐莹好不容易才恢复状态,然后又按捺不住的凑上来:“姐↘……你和想儿姐真的……嗯↗?”   光从这个‘嗯↗’的语气变化,白竹清就知道,这臭妹妹心里肯定在想一些糟糕的东西。   不是,上学期之前她不是还很纯真吗?这都从哪学的知识?   “管那么多干嘛。”白竹清黑脸,“这个事我和你说不清楚,小孩子一边去,别来搀和。”   不搀和就不搀和。   白乐莹撇嘴。   一看就知道老姐还处在求而不得的初级阶段,我不说破,免得她一会儿又恼羞成怒。   “你等等!”   她刚要开溜,又被白竹清一把抓拿回来,对她问道:“详细说说,爷爷找我去做什么?”   白乐莹眼珠子开始四下乱瞅:“我可不敢担保哦……”   “赶紧说!”   “好吧,我听到爷爷和爸爸还有二叔凑在一起聊天,好像是在聊三叔的事。”   “三叔?”白竹清一愣,顿时想起了被‘神脉妖’寄生为躯壳的‘白陈宇’,此人拿出来的身份正是三叔白清民之子。   是了,这个事情爷爷知道后不可能不追究……也许他以前可以不在乎三叔那边过的如何,但出了这事,他肯定要想办法确认‘白陈宇’身份的真假。   三叔一家可是在凉州啊……   白竹清顿感事情麻烦。   茂州之前,大虞辖地共九大块,分封九州,以九府镇之。   这里的九州可不仅仅是行政、邮政上有区分,就连通讯上也是有区分的。   就拿齐州举例——此前白想挫败柴家父女阴谋一事让她在齐地家喻户晓,但随着出齐,这件事的影响力就要急剧衰弱。   泽州、略州两块相邻地界还好一点,起码电视台是能收到的。   换成远点的京州、代州、凉州那些地,电视台就没这消息,最多能在《广播新闻》里提上一嘴。   所以很自然的,齐地办的卡也打不到凉州去。   除非公务部门有特别授权的卫星电话,一般人用手机联络很难跨越两个辖州。   所以白盛举想要在凉州找白清民一家人,必须要求助公务部门。   但问题在于,大师父项娴,刚把全国公务部门的顶头上司给得罪了呀……   凉州州治府是肯定不敢再和这边牵扯关系的,剩下的督检司、转运司也不可能。   哪怕和州治府同级的势力,红尘剑道,对方只要不是傻子,也不可能答应帮忙。   至于那什么红尘道的韩元峰还在这边混……白竹清不认为韩元峰在这种事上有决定权。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埋怨项娴了。   虽然大师父这口气出的很爽,但一下子把好多路径都堵死了,有些事会很难办呀。   带着忧虑,白竹清快速来到临时搭建的一栋楼房,上到三楼后便放轻脚步,屏住呼吸聆听动静。   “进来吧。”   白盛举在屋内说话。   这是被识破了。   白竹清撇嘴,推门进去,看到白盛举和老爸白关山、二叔白连州端坐一堂,似乎刚刚结束话题。   习惯性去看烟灰缸,里面积攒了不少烟头。   所以应该是有定论了?   白竹清顿时有些好奇。   “清儿。”出乎预料的,居然是由老爸白关山开口,“你现在去请韩先生过来,就说我们有要事相商。”   “哦。”白竹清愣了下,乖乖带上门又退下了。   她也没问这事怎么不找白想——开玩笑,长辈们可是都知道大师父在外面闹的事了,有谁敢去打扰白想清修?   连我爸都知道一家人的未来要指望谁,爷爷更不可能做傻事了。   而且这也牵扯到‘礼’。   白想现在是神鸣道主,他韩元峰算什么?   哪有让想儿姐亲自叫人的道理,让我这个常事上才正合适~   “所以……”   屋内,白关山不知道大女儿下意识将他贬低了一番,还在试图找白盛举求证:“父亲真的决定了吗。”   “都这么多年了!”白盛举叹道,“各自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可是……”   “行了。”白盛举打断他,“卖的又不是你的面子,你急什么?”   白关山沉默,不再言语。   旁边,白连州见状在他身上拍了两下,强行拉着他从屋里出去。   这个事情,白盛举愿意召集他们、告知他们、并且征求他们的意见,已经算是给足尊重了。   不只是给他们兄弟俩尊重,也是给他们过世的母亲,‘何秋茗’尊重。   “还想不开吗。”   扶着栏杆,白连州观察着兄长侧脸。   “没。”   白关山用力抹了把汗。   “我只是没想到,她已经爬的那么高了……”   而在屋内,白盛举正在操作手机,输入查询‘红尘剑道’。   这并不属于管制类信息,一条条介绍很快跳跃出来,描述‘红尘剑道’的地理位置、道场占地、办学理念和负责人名单。   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一个雍容美妇的头像照片跳跃出来。   白盛举顿时停顿动作,双眼盯着她愣愣出神。   照片里的她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保养的极好,一点也看不出真实年龄。   正因为如此,这张脸才像是要活过来,彷佛回到当年那时候,再看那冷着脸的红裙女子手持长剑,带着决然和恨意割下发辫。   “既然你已作出选择,那我也不会再烦扰你。”   “今日,陈玉蝉与白盛举割发断义。”   “你编的辫子……我还给你!”   发辫落下,零散间露出一截红绳。   白盛举伸手,却抓不住那一缕时间。 第二十九章 异变   “陈玉蝉……”   与此同时,白想也在查阅此人信息。   她当然不是在监视白盛举,而是刚刚韩元峰给她送来一条坏消息——养在罐子里的‘神脉妖’,它暴毙了。   “我已经竭尽全力在刺激它产生神经反应了。”这是韩元峰汇报时的原话,“但情况不对……没有任何动静,我还以为是我的设置的数值不对,结果我看完数值再过来,它就化成了一滩浓水!”   “以前有动静吗。”   “有一点。”   “你觉得这像是什么。”   “我觉得有点像‘自闭’,它在用一种类似绝食的方式自杀,摧毁自己。”   “好消息是,你用不着应付从九州各地赶过来的科学家了。”   “别开这种玩笑啦,白道主!这毫无疑问是妖族的奸细!现在我们什么东西都没研究出来!这个事态很严重的!”   “如果那些大人物都不着急,你我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啊,白道主……”   “行了,你也算参与者,尽快把消息汇报给你们道主,让凉州做好相关防范。”   正常来说从齐地是联系不到凉州那么远的,但韩元峰既然带队跑长途自然不可能不做准备,他临时申请了一张长途卡可以拨打回去。   韩元峰自然也打算这么做,但得到许可总是好事,他也卖了个消息给白想:“白道主……这次汇报后,我们道主可能会尝试和您对接一下。”   所以这就是白想为什么要查‘陈玉蝉’的信息了。   有些东西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陈玉蝉是从谁手里接掌的道场白想懒得看,唯独有一条——‘曾在齐州赤龙暂驻游历’,结合她的名字‘玉蝉’二字,没法不让人多做联想。   玉蝉,玉蝉。   是女的,名字对得上,年龄也对得上,大本营更是在凉州——白盛举放心让白清民一个人浪过去这么多年不管不顾的地方。   白想觉得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多巧合之事,如果把这些要素汇总起来,那这个陈玉蝉,很有可能就是爷爷当年的姘头。   也就是小姑白念蝉名字的由来,其根源所在。   唔……   所以凉州会不会还有四叔五叔呢。   努力回想白盛举当时是一副怎样的表情,白想觉得这个事情还真说不好。   不过,白陈宇的事情肯定也是要找她的。   她又思忖。   爷爷这几天一直没提,并不代表他不在乎。他只是沉浸在安葬小姑的悲伤中一时没缓过来,等想起来了肯定会加倍挂念三叔白清民,担心他在凉州状况如何。   那就只能劳烦红尘道了。   其他人,官家司部那边是不要指望能帮上忙了。这陈玉蝉如果真和爷爷认识那就最好,可以省略不少说明的工夫。   白想查完了陈玉蝉的信息,又开始盘算要不要和贲灵、上清加紧合作。   看似是有半年时间,但玉京不可能放任神鸣剑道在茂州当土皇帝,授权的文书、文牒、挂印都要走流程不说,后续肯定还要指派一系列司部官员过来任职。   比如各个辖州都有的州治府、督检司和转运司。   州治府统掌政道军权,督检司是为天家耳目,转运司负责物流运输,这些单位都是缺一不可,也不可能把这些人事任命的权力交到白想手里。   她又不是州牧。   就连方孝淳做一些事都显得束手束脚,当初还要在乎徐式林那巡抚的意见,神鸣剑道,就算真有实力位列‘九道’、‘十道’,最多也就是和茂州的州治府算平级关系。   所以所谓的半年期限,应该就只是允许这边不听调也不听宣,给你放养。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自己抓紧经营势力,等玉京委派的人事下来,各个机构架子一起,很有可能把这边架空。   所以需要人。   罗睺那边就算能拉来人承担苦力建设,各种中层岗位也得委派足够多的可信之人。   只有把这些骨架搭建起来才能对抗玉京的调动,这半年才撑得下去,不会被人软刀子恶心。   白家自己出不了这么多人,那就只能从盟友那借调。   但必然不够。   贲灵、上清两道毕竟是专精习武,生徒善于政务的不多。就算有合适人选也是有限供给自家使用,此番商议,能要来的人手怕是十分有限。   镇妖司倒是可以拉拢。   她又想到桃朔华那一层关系。   余河等人……这些人是老油条了,让他们长时间做这种活肯定不行,但短期顶一顶,他们每个人都是能当多面。   “还是得尽早去南边一行。”白想蹙眉。   一方面是去拉拢伏虎寺,另一方面,她也想了解下国外的修炼是什么体系。   此方世界倒也不是只有大虞有超凡道途,远的不说,就近的,西巫古族,这也是妖治世时期流传下来的部落分支,手里掌握着‘祭祀’、‘巫术’,拥有种种神秘的能力。   还有一些外道,诸如罗睺的‘硬打’,萨米的‘气功’,说是远远不如剑道辉煌,被轻蔑的称为‘奇门巧术’,但终究也是一种方向。   白想当前最主要的任务依然是钻研炁道新路,对于这种歪门邪道很感兴趣。   没准就会有启发呢?   这种事情可说不好。   算算时间,那支特使团队应该到了。   如果他们消息灵通的话应该已经知道玉京那边发生了什么。   很好奇,见面时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趣处,白想不免翘起嘴角。   不过很快她就蹙起眉头,因为手机突然传来振动。   “什么事。”她接起来,已经起身在往楼下走。   因为这个电话是余河打的。   镇妖司旗下的老搭档,茂州拓荒团的主力之一。   她很清楚余河的尿性,不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不可能会打电话烦她。   “咳!”余河在电话里咳嗽一声,好像还往边上吐了口痰。   白想记得他嗓子是没毛病的,顿时蹙眉:“你受伤了?”   “还好吧……”余河叹道,嗓音听起来很是沙哑。   “但恐怕你必须得来一趟了。”   “南边。”   “这林子里的东西不好对付。” 第三十章 时局(二合一)   没等余河说完便挂断电话,白想下楼,换了身拖出袖子的玄黑道袍,脚上随意踩了双长靴,也不补腰封,扎着头发便要出门。   镇南道的修建进度不到三个月,但因为预先划出了大片地皮,所谓的边郊地带距离听雨楼还有一些远。   白想并不打算乘车过去,回到观景台纵身一跃,一眨眼功夫便消失不见。   “余河带领的防卫部队并非赤龙军,而是从灾后投奔来的难民中选取精壮训练出来。”她心里亦在分析情况,“这些人负责镇守的是南部方向,也就是最为靠近罗睺一带的原始丛林。”   罗睺那边据说是在闹妖乱?   如果那边妖潭传播过来,到底是什么级别才能让余河手忙脚乱。   余河等人正经是挂牌镇妖司的,而齐地镇妖司正经的归属是齐州州治府。是以为了避嫌,即使余河已经察觉到白想练的功法‘有问题’,他也没有针对这个事多嘴多问。   但即使如此他也是个老牌凝相啊。   当初一中的‘神离’之乱,把余河丢进去,不说彻底消灭源头,至少那些转化的血骷髅他是有多少杀多少,实力还是很强劲的。   白想以掠空法尽快赶到南部工地,从门口进去,第一时间就发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往日里仗着有‘镇南军’庇护,以及四周筑起的土墙炮台,力工们就算顶着枪声炮声也不紧张——他们很清楚能听到这些动静就说明威胁被扼杀在了防线之外,自己这里是安全的,可以放心大胆的施工作业。   但现在不同,那些工人一个个的都不见了。白想一路走一路看,发现他们不是躲到了墨绿色的纱布后面就是聚集在毛坯楼里,时不时朝外探头探脑。   影响都波及到工地来了?   余河那边没守住么?   心头一跳,白想又嗅到一股浓烈的腥味。   这是鲜血内脏发出的味道,她眉头一拧,没有再去管偷看的力工,身形再次掠空飘起,随着视野拉大很快看到工地上散落着三具尸体。   三具尸体外观保存的还算完整,但都有一个共通点:肚腹位置被钻的稀烂,好似有东西一头扎进去撕扯内脏乱拱乱咬,秽物甩的到处都是。   钻透伤么。   顶着烈日,白想微微蹙起眉头。   没有防卫部队回来追剿,遇难者只有三人,其他人躲藏起来一副等待救援的样子……结合这些信息,他们应该已经给防卫部队汇报过情况,袭击应该是刚刚发生。   一番俯视没找到凶手,白想懒得细细搜寻,直接拔出‘非想天’来,一弹剑刃发出振音。   嗡~~~~~~!   无形的剑吟,以她为圆心朝大地扩散。其中汇入她的神魂力量,使得音波触碰到的每一件物体都可以以被标记反馈回来。   这是类似‘声呐’的探测法了,而正常人类——即使是炁道修士也无法做到模拟声呐,只有同时精通玉神衍算,神魂力量也足够强大的炁道金丹才有施法的资格。   第一波信息返回来时,‘玉神’便在内景中搭建场景模型。所有的房屋、砖石、水泥袋子、脚手架……甚至就连大一点的石块都被建立出模型放在相应位置。   这和修仙故事里的‘神识’功效已经差不多了。这样的探测扫描之下,没有妖物可以遁形。   很快的,‘玉神’对白想发出提示:东南方向75米,一处排水渠沟里有异物蠕动。   白想得到提示后便一头扎下,玄黑袖袍划过空气烈烈作响,犹如一只高速俯冲的鹰隼大鸟,不抓住猎物誓不罢休。   “噶!”   似乎也感受到头顶的危机,水渠里猛地昂立起一个三角脑袋,却是一条身长超过二十米的凶煞蟒妖,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倒插着两排尖刀利齿。   这蟒妖实力充其量对标剑道铸剑,白想随手一剑削掉其脑袋,便想飞起去找余河。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蟒妖断头后并没有死去,其身躯和头颅分别从断面喷出一团猩红血雾,血雾散去后居然又长出了一截脑袋和身子。   这是复生?   粗壮的身躯长出了脑袋……原来的脑袋则长出了身子。   虽然新生的部分看起来都很细小,很发育不良,但这确实是复生,而且速度很快。   停顿动作,白想挥剑,将一大一小两头再生蟒妖竖着切开,想观察下这样它们还能不能复生。   嗤嗤嗤……   蟒妖伤口处再次喷出猩红血雾,血雾散去后,又有半截身子被补充完好。   只是很明显的不如原本的身体健硕粗壮,这导致它们看起来非常畸形,躺在水沟里扭动的样子也极其恶心。   那我知道余河为什么会吃亏了。   白想没了实验的心思,用剑炁将四条蟒妖搅成血泥,发现那血泥居然还在试图喷出血雾,蠕动了好一会才趴下去,心头不由有些沉重。   蟒妖的品种她认出来了,属于蟒类分支的‘黑水蟒’,在南地丛林沼泽一带算常见的妖兽。   实力确实不算强,但若所有如‘黑水蟒’般的妖物都能做到死而复生,那枪械对它们的威胁就很有限了。   抱着救急的心思,白想运起掠空法,身形飘荡蹿入丛林,顺着枪炮声找到了那支防卫部队。   丛林中有一片开阔地带,一些军士在持剑修士的带领下组织起来,3-4人为一个小组,正在用枪械弹药狠狠教训袭来的妖兽。   妖兽以一群‘黑鬃野猪’为主,这是南地最凶恶的群体掠食者之一,相比一般野猪觉醒了浅慧,会爬树,懂计谋,修炼有成的还能凭毛刺施展‘刺雨’神通。   多样化的本领使得它们极难对付。不少黑鬃野猪驱使蹄爪爬到树上,居高临下的释放‘刺雨’,那边的小组竟一时被射的不敢露头,要相邻小组火力支援才抵抗下来。   白想看的分明——许多黑鬃野猪明明被大口径的枪弹打中,身体被撕裂出大片血肉,但伤口立即就喷出一簇血雾,不一会儿又复生完好,再次变得生龙活虎。   妖孽。   她不作言语,身形飞掠冲到阵前,一剑捅入一头猪妖的喉咙,几乎将其整个刺穿。   “当心……”距离近的小组第一时间没认出她,见状立刻发出惊呼。   但他们很快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被贯穿的壮硕妖兽开始萎缩,转眼便被吸成了干尸。   嗡……   一抖手腕,猪妖干尸化作粉尘。白想左手竖前掐了个指诀,回头说道:“退后。”   认出她的修士立刻拽着其余人朝后扑倒,下一秒便听头顶传来‘咔嚓’巨响,全身过电轻颤起来。   再回头看,前方赫然像是被导弹炸过,不但中间出现了一个翻土的大坑,四周枝桠也像被利器切削过一样,琳琳散散落了一地。   至于妖兽群则基本被全灭,一只只黑鬃野猪全身焦黑躺在坑中,尸首依次化作黑粉。   这是被雷劈透了呀……   有眼见的修士不由咋舌。   他们可是亲自领教过这群‘疯魔猪妖’有多难对付的,想要阻止对方复生那得用子弹将其血肉骨架都打烂才行,而想要做到白想这般则必须要用雷霆浇透其每一块血肉,彻底灭杀其中蕴含的生命活性,难度提升何止百倍。   “余河呢。”白想转过来问他们话。   “还在前面!”领头的一名男性修士伸手给她指了个方位。   白想蹙眉:“他为什么不和你们一起行动?”   “因为那边的东西更麻烦!”修士说话时脸上浮现出害怕表情,用力摇头道:“不能用双眼盯着它看!”   这是……妖潭之理?   白想扫过整片战场,这才发现地上躺着好几具干尸。   还有妖潭作祟……   白想眯眼,顺着那方向飞掠出去,一路果然又看到十几具干尸。   大部分穿着迷彩服,还有一具穿着神鸣剑道外门弟子的黑袍制服。   什么东西敢来这边撒野?   损失了弟子,白想心态顿时不同。   其飞掠速度再次加倍,如同黑光穿过丛林,直接找到余河的位置。   余河现在的卖相有些搞笑——他从衣服上面撕了块布,把双眼给蒙了起来,手中杖剑以深紫色妖力形成一把门板大剑,追着空气在那乱挥乱舞。   他就是以这副形象给我打电话的?   白想猛地停顿下来,开始细细观察余河周边。   那里缭绕着一层薄薄的烟雾。   烟雾呈现出淡淡的血色,却不同于血雾是大面积的将大片范围变得朦胧。   非要形容的话,类似炉烟。   一道一道,轻烟袅袅。   “你来了?”余河估计是听到了风声,把手捂在嘴上开始大叫:“找东西把口鼻耳朵都堵上!……我说你挂那么快干嘛?”   自己不说全,怪我挂电话了。   白想没理他,出声问道:“这东西的‘妖理’是瞄准五感?”   是只要五感被干涉到就会被吸成干尸吗?   “没那么夸张!”余河叫道,“其他地方……只是防止被它直接钻进去!……要说那种干涉……直接看到才会生效!”   说话间他还不忘挥剑驱赶缭绕的烟雾,那些烟也像是有生命一样,缠绕在他周身不肯离去。   白想仔细一看,他耳孔鼻孔这些部位也堵着布条。   耳孔堵的比较浅,可能是怕影响听力。   每当挥击一阵,用剑风把四周烟雾扫开,余河便会借空隙用嘴呼吸两口。   然后烟雾带着啸声再次缠绕上来,余河又闭上嘴巴,继续和这东西纠缠。   不是说不能看吗。   白想端详这一幕,若有所思。   我这不是看到了吗,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嗯……?”   语气上扬,她突然发现眼前空气有些模糊。   再往下看,身体四周赫然也升起了一缕轻烟,如同长蛇缭绕着她的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成型。   白想不躲,就盯着它看。   轻烟里的东西逐渐凝聚,形成一只宛如实体的苍白眼球,这眼球凭空吊在她跟前,一点点将眼瞳挪向她的方向。   终于,二者对视。   白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通过双眼钻进了大脑,然后耳边响起一声‘噫!’的惨叫,苍白眼球便猛地在空中震颤起来,‘噗嗤’喷出至少有一条小溪那么多的腥臭血液,自身干瘪,掉了下去。   这个放血量应该是来自所有受害者吧。   躲开喷血,白想用剑尖插起干瘪的眼球,举到面前细细端详。   十几个人不够,这不是它第一次袭击。   眼球显然就是妖潭的根源,萎靡后连余河身上的烟雾也消散掉,危害性几乎被压制到无。   它还没死,插在剑上不断发抖,逃避躲闪着,不愿意再和白想对视。   可以拿去给汉娜研究。   白想取了个布袋将其放入,收好后来到余河跟前,看着他继续蒙眼表演剑舞。   “解决了。”   余河顿了下,又舞了一阵,才找到空隙喘了口气,拉起眼罩确认情况。   “真解决了?”他瞪大眼睛,“什么玩意?还有什么东西能难倒你吗?”   “?”白想蹙眉,“你很希望有什么东西能难倒我?”   “没有!”余河脸色一变,嘿嘿露出一副假笑,“嘿嘿……咱们现在也算共同体嘛……你厉害就是我厉害……我不嫌弃……嘿嘿,不嫌弃。”   不错。   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白想终于放下心来。   还是和以前一般的无赖,看来是没有受到幻神侵蚀。   两人结伴找到部队,整合人手返回了工地,路上一直在谈论这次袭击。   “很古怪。”余河说道,“妖兽冲家我遇到过,开林子开到形成的妖潭我也遇到过,但妖兽被妖潭带着一起进攻,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   无论是妖兽还是妖潭都展现过血雾一类的外观特点,这显然不可能是巧合凑到一起的,他这番推断并无问题。   “那妖潭的出血量不对劲。”白想说道,“联络其他队伍,清点一下防卫情况。”   余河照做,十几分钟后传来回应——距离东南部三公里外发现了二十多具被啃咬过的人类干尸,推测应该是私自溜出去打猎的难民。   “那应该是它们过来的方向。”白想分析,“它们是从南落山脉那一头绕过来的。”   南落山脉?   余河一愣。   “你的意思是,它们是受到‘血海’影响……”   姚庆远为了召唤血海降临,一共在八个道市捣鼓出八个‘泉眼’,连通了血海喷涌血雾。   但这些血雾并没有给周边造成太大困扰,只要躲避就能保身无忧,这和余河印象中明显不符。   本以为是邪法仪式做错了步骤导致血雾失去威力,但现在看,他们高兴早了。   血海……   白想则是在思考这次事故背后的牵扯。   这东西居然能让侵染的妖物获得复生能力,同时疑似能催生出新生妖潭。   因为那眼球妖潭就是没见过的品种。   以白想继承了玉明书库的阅历都没见过,大概率就是新滋生的,也大概率是受了血海的影响。   刚冒出来的时候没有这种影响力,是潜伏在妖兽身体里,等待发作吗……   “那边正是赤龙道‘泉眼’所在的丛林。”白想说道,“告诉他们拓荒进度放缓,收拢‘镇南军’,这段时间以防卫为主。”   “好。”余河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立刻开始打电话挨个通知队伍。   血雾当初波及的范围非常之广,被影响到的妖兽不可能就这么点,他们必须做好防备。   再叮嘱余河,让他告知方孝淳把此消息扩散出去,最好也能通知到鲁聂之那边,白想回到听雨楼,想找韩元峰研究眼球妖潭。   但韩元峰不在。   “他被爷爷叫去谈事情了。”白竹清抱着一个小本子跟在她后面,活脱脱一副秘书模样,“好像是要找他的关系联系红尘剑道,让他们帮忙问三叔的事。”   联络姘头。   白想在心里点了点头,心想爷爷总算放下执念了。   “我觉得没用啊……”白竹清嘀咕,“大师父和玉京恶了关系,人家红尘道肯定不会搭理我们。”   “不。”白想摇头,“他们会答应的。”   ?   白竹清脑门冒出大大的问号。   但白想明显一副不愿说的样子,她也很懂事的没去多问。   “有一件事,姑姑。”   趁着白想人在眼前,白竹清翻开本子开始汇报:“我们的食物要不够了。”   白想脚步一顿:“怎么会不够?”   别看茂州、镇南道的地盘已经圈好,但整个镇南道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才四万多人。   就算每天都有听到广播,得知这里可以寻求避难的流民、难民,或者如同连锋那般的村户扶持着过来,每天增加的人口数量也不会超过2000。   这里的食物供给在方孝淳的安排下一直是从赤龙道调配,而赤龙道人口破百万,驰援镇南道真就如喝水般容易,又怎会不够?   除非有人刻意克扣。   果然,白竹清又看着本子念道:“据说是赤龙道来了新守望,名‘张献之’,这人一来就断了我们的补给!”   “还有!那使节团不是老不来吗?张督监那里来了消息,原来他们是和那张献之一起来的,现在就窝在赤龙道的道路司府邸,不知道在谋算什么!”   白竹清语气愤愤,毫无疑问就是在告状:“姑姑说吧!要怎么搞?”   “方大人那边居然没有传来提醒……”白想沉吟,“这说明他们开始防备这边的人了。”   方孝淳和茂州在近期走的是太近了,若白想乖乖受玉京控制那她的崛起自然可以算作他的功绩,但现在项娴和她一道‘惹出事来’,方孝淳难免也要吃罪。   “要不要派人给他们点厉害吃?”白竹清表情有些兴奋。   终于能打架了,她盘算着说服白想,这次能不能让她带队。   “师父既然定了条件,我们现在不好直接动手。”白想摇头。   “玉京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他们之所以答应条件是因为我们还维持着表层面子,国外依然以为我们是虞臣。”   “如果我们突破约定对茂州之外的官员动手,这面子就没了,他们也不会再作容忍。”   “那很烦啊。”白竹清蹙眉,“他们肯定是看出这一点才故意这么玩恶心人的。”   “茂州现在还是大虞的茂州,他们可以看我们不爽,但不会眼睁睁放任茂州饿死。”白想看向赤龙道方向。   “他们是在通知我,过去和谈。”   和谈么。   白竹清思忖。   明知断粮早晚要恢复但却还是这么做了。   这怂怂的意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意思。   “师父还有多久回来。”白想突然问。   “快了!”白竹清刷刷翻页看向记录的内容,“早的话下午,最迟晚上就能到了!”   她放下本子补充一句:“主要是带了一些人,不然早就飞回来了……”   “好。”白想拍板。   “等师父回来,我去会会那张献之。”   不带我嘛?   白竹清拿本子挡住口鼻,只露两个大眼睛出来,扑闪扑闪的盯着白想。   白想也盯着搞怪的妹妹,半晌之后微微点头。   “也好。”   “顺带看看,给你搞把趁手的剑。” 第三十一章 微操   玉京郊外,坐落于北寰河畔的一处庄园别院,姚兴一头坐挺起来,瞪圆眼睛直冒虚汗。   他做了噩梦,梦到自己正在亭台间和嫔妃嬉戏,享受她们用脚趾和丰润投喂水果清露,下一刻嫔妃里的两人突然变作那项娴还有白想的模样,一人一剑捅穿了他。   “此乃大凶,此乃大凶……”姚兴颤巍巍的扶床下地,也不叫下人进来伺候,独立穿上了一身袍服。   做这种梦,被女子杀死,这在姚兴看来是极丢脸的。他不愿意将此事与人分说,但又担忧这是否祖先显灵送来的提示。   想了一想,他在早膳后召人进来,对其吩咐:“去……把赵文钦和郑符给我喊来。”   正常情况下,这要求是极为无厘头的。因为此处距离玉京很是有一段距离,两位公辅就算飞过来也要大半天时间,明显有些强人所难。   但今时不同以往,自那恶贼项娴丧心病狂,针对整个玉京都发出了炸弹威胁,这偌大京城里但凡是个有品级的都在拖家带口往外溜达。   就说他这‘寰水山庄’吧,历来是作为游玩场地招待大臣的,此时也被迫开放出去,容纳了不少公辅的家眷,赵郑二人也在其中。   姚兴的话这里没有人敢当耳边风,很快,也就半盏茶水的功夫,两名身穿暗红袍服,戴黑纹翎帽的长须老者便来到门口,不等进门便对里面恭敬下摆,口中念道:“参加陛下!”   “在这里还搞那么正式!”姚兴早已不耐烦了,对着两人直挥手:“快起来快起来,到这里坐着!”   这……   两名老臣对视一眼,又一齐下拜,念了声‘谢陛下赐座’才同步起来,坐在姚庆远下面的位置。   “我找你们来,不是吃茶说闲话的。”姚兴手中转着茶杯,率先看向赵文钦,“赵章耀,我记得南地后续的事物安排,包括人事调动都是由你配合丞相在做,那我现在问你,茂州之官宦是如何安排?”   赵文钦立刻将肩膀躬下,端正说道:“启禀陛下,茂州官宦之事乃上次朝议商论的内容,议间由丞相牵头举荐,共荐贤臣38人……”   “尽说废话!”姚兴不高兴了,“朝议我不也在场?我要你报这数字作甚!告诉我谁是茂州府监?”   “这……”赵文钦一听顿时开始满头冒汗。   并不是他不愿意回答,而是那次朝议压根就没确定茂州府监的确切人选。   这可是新开一州,不光是永载史册那么说说而已,后续的人口调动,职位空缺都有巨大操作空间。   满朝公辅,包括他赵文钦也都想在里面分一杯羹,所以大家都各自举荐自己派系的人,对于最大的好处——茂州府监反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这话他敢说吗?   陛下已经很不高兴,觉得这边在暗示其不长记性了。而现在很明显,陛下压根没记那次朝议商讨的内容,自己要是敢说,保不齐要人头落地。   “嗯?”姚兴瞪眼,有些怀疑的看着赵文钦,“赵章耀……你倒是说呀?”   生死关头,赵文钦急中生智,站到中间对主位跪下,口中呼道:“此事关键,臣等商议后都不敢妄言,唯有等候陛下的旨意,让陛下定夺才最稳妥……”   “就知道拍马屁。”姚兴咧嘴,“赶紧起来,休闲的地儿别那么正式。”   话虽如此,但他脸上却露出喜悦的笑容,很明显对臣辅的乖巧极为满意。   呼~   地上趴着的赵文钦也终于舒了口气,起来之后又和郑符对视一眼,互相对了一个眼色。   能在这场子里熬到发须花白,那无一例外都是人事精了。两人自然看得出来,姚兴询问此事就是想要插手干涉一番,而原因则大概率是想要出一口气。   毕竟是被女子威胁,听起来是太丢脸了。   那这也是他们的机会。   “陛下。”这次换成郑符起身下拜,“关于府监一职……丞相举荐的人选是‘韩俞’,裘太尉则举荐‘孟长良’。”   “嗯,一个韩俞一个孟长良。”姚兴掰着手指头算,“吕公查呢?可有举荐?”   郑符低头再道:“无有举荐。”   “这个老吕,什么事都喜欢缩在后面。”姚兴笑道,“茂州新立,空了那么多美官出来,他自己不上心,倒是可以被史官记作清廉不阿,但他的家人呢?他们不会埋怨他吗?”   这种话也就只有姚兴可以用这种语气说出来了,赵郑二人不敢应答,等他主动续接话题。   “韩俞和孟长良。”姚兴笑过后又蹙起眉,突然看向赵文钦:“这两人我好像有些印象,韩俞是上次讨伐了东部妖国,压服那‘东丘国王’降服我大虞。孟长良更是止了北海海患,此二人确实是能手贤臣。”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怎么听说丞相最初举荐的不是韩俞?而是一个叫张献之的?”   “是有此事。”赵、郑二人齐声回道,“只不过被那人拒了,最后改荐其为赤龙道守望,填补上任徐哲之职。”   “噢?”姚兴扬眉,“不封州牧,府监便是一州最大的官。这么大的好处他也能拒?”   姚兴站起来,踱步来回,再次盯着二人问道:“这个张献之是何出身?”   “启禀陛下。”赵文钦说道,“此人早先乃是白身,后续在文理之道上高中状元,赶赴玉京进修,毕业于玄化二年。”   旁边的郑符再做补充:“丞相对此人很是赏识,一直视他做亲子对待,曾经还试图拉缘良配,也是被其推诿拒之。”   “有意思。”姚兴仿佛找到了好玩的玩具,脸上显出兴奋神色,“美官不要,美人也不要,这个张献之想干什么?又为什么愿意去赤龙道当个小小的守望?”   “据说是因为他认为赤龙道此时更需要梳理。”郑符又道,“此人曾言,‘茂州官美,美在后世。泽齐困苦,苦在当下’。说他相比跑到一个才几万人的动盘占位置,宁愿去旁边干点实事。”   “朕麾下还有此等良才?”姚兴这下是真高兴了,“有些东西越是不争的人才有资格争!赵文钦!”   赵文钦顿时下拜:“臣在!”   “帮朕起草一份文书,朕要封那张献之做茂州牧。”   啊?   赵文钦和郑符顿时大惊,纷纷劝诫:“陛下不可!”   “怎么不可?”姚兴蹙眉,手指点着二人脑袋:“你们这是嫉妒贤能……?”   这帽子扣的,又给两人急出一头汗来,慌忙辩解道:“非是如此……陛下需知那南地已有一个方孝淳,州牧权重,不可轻赐!”   “正是因为那边有个方孝淳,朕才要再搞个州牧和他并列!”姚兴哼了一声,“方孝淳和神鸣剑道走的太近,此番做派让人不喜,正需要这种刚正良臣去制衡他。”   “陛下!”   “不要说了。”姚兴现在反而不生气了,坐回位置上翘起脚来,美滋滋道:“不就是没给你俩捞好处吗,两位爱卿有话直说,各自想安插谁人去当美官啊?”   这……   这算误打误撞达成了目标么?   赵、郑二人有些无奈。   看这样子,好处确实是吃到了。但却搅黄了柳相的布置,姚兴这一赏未尝没有拉他们下水,让他们背黑锅的意图。   但朝堂之争,争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不帮这位背黑锅,那是不可能被重用的。两人索性把心一横,一齐拜道:“谨尊圣旨……”   “好!哈哈哈哈……”   姚兴愉悦的大笑起来,再无早先起床的郁结。 第三十二章 重修   傍晚,太阳下山。项娴一行人终于赶赴到镇南道来,其本人更是带着宋孺华和郭荣治两人找到听雨楼,正式让他们和白想见面。   “两位师兄。”白想没有摆道主架子,走下来和二人见礼。   “小师妹不必多礼。”宋孺华赶紧抬手阻止,对她说道:“你如今是神胎人仙,和师父一般的修为境界,我等虚长你几岁,实在当不得你行此大礼。”   “一码归一码。”白想直视他的双眼,“我之成就有师父的功劳,师道在先则尊师道,无有按修为另算的道理。”   眼见两人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白想又道:“那若有一天我进境剑主,想对师父行礼也不行吗?”   这话说得,宋孺华、郭荣治,以及在旁观望的项娴三人都逗乐了。   不过确实。   师道在先则尊师道,这话还真挺入耳的。   尤其是宋孺华,他刚经历了丧妹之痛,对于宋承青勾结梁钰等人欺师灭祖深恶痛绝,正是亲身经历了放纵规矩是什么下场。此时看白想这板正的态度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喜,伸手就从怀里摸出一块金锭,“来,小师妹,这个拿着!”   这是什么?   白想细看,才发现此物明显不同凡响。只是外表看似为金,实则泛着一层清幽光芒,一直盯着看甚至会有被灼痛的感觉。   她看向项娴,后者出声道:“这是‘葵木金精’,炼制剑器的好材料,也算是你大师兄的一番心意,且收着吧。”   葵木金精?白想立刻从玉明书库里调集出了此物资料。   葵木属阳,自身属木,只有超过一千年份的葵木残木被深埋地底才能产生神秘反应,化作金锭,再添一分金属意蕴。   确实是炼制剑器的好材料,用其融入、精炼的剑器不但具备火阳之力,自身锋锐非常的同时又性情温和,可以配适任意类型的心流,不用害怕心流反噬。   项娴发话,白想这才收纳下来。这举动落在两位师兄眼里,再次让他们于心中点头。   无规矩不成方圆。   梁钰便是因为过度骄纵而犯下大错,所以他们丝毫不觉得白想此举有古板嫌疑,反而越看越喜欢,惋惜怎么没早一点认识白想。   郭荣治都开始摸袖子,盘算身上有什么好货。   “行了。”项娴发现白想一直盯着自己,便知她是想和自己单独闻讯,挥手示意两人下去:“这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你俩一路过来不嫌累吗?赶紧给我滚去洗漱歇息。”   “是,师父。”两人恭敬对项娴行礼,随后郭荣治凑过来对白想挤眉弄眼。   “师妹你等着,我好东西都放在箱子里面,等我检查一番再挑东西送你,保管比大师兄给的珍奇!”   郭荣治性格两极分化,对外人冷若冰霜,看对眼的则热情似火。   白想觉得此人有趣,点了点头,“那我就等候师兄的赠予。”   这种话,用她这正经语气说出来实在太有节目效果了,郭荣治仰头大笑起来,纵身一跃跳出了院子。   然后便听墙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惊呼声不绝,还有郭荣治‘不好意思……’、‘对不起……’等虚心之语。   “……”白想表情凝在脸上,不确定这时候该说什么。   “别管他。”项娴没好气的一挥袖子,“他就这样!”   宋孺华也告退后,白想让项娴也上来主座,师徒二人在那副巨大的千手佛陀木雕下方相对落座,开始商议此后的计划。   “我这一行,爽是爽了,但也把公辅大人们得罪光了。”项娴摇头,笑着说道,“若是想儿你压不住他们,师父我可就遭老罪喽~”   “我会尽力。”白想认真道,“在半年内窥得剑主之秘。”   “没那么夸张。”项娴摇头,“跟你开玩笑的……实际上我觉得你现在的修为就已经够了。”   当初姚庆远作乱,也不知道他是学了什么邪法,从肉身强度到剑锋力量竟能压制三位神胎联手。而就是这样可怕的敌人,连白想一招都接不住,直接在那式‘空想神鸣’中化作齑粉。   如此白想,她可能只有神胎境吗?   其他‘炁道金丹’是什么战力,项娴现在没有参照物还不能确定。但白想这个‘炁道金丹’,战力肯定远超神胎。   也许先天?   也许已经摸到了剑主?   项娴不确定……因为先天这个境界太神秘了,如果只按照传闻来说,只要窥得先天奥秘就一定能晋升剑主,更有古籍里记载说‘一窥先天便登天’的,让人分不清先天到底是单独的境界呢,还是剑主果位的一部分。   “我的目标并非压服两位剑主。”白想直视项娴双眼,缓缓摇头:“毕竟剑主,不得长生。”   “是啊……”项娴叹道,有些愣愣的看着白想,“差点忘了,我的徒儿有超越圣皇的破命之才,可不会被人间的境界拦住脚步。”   她又怎么能不感慨?   玉明剑道的真相,便是一直受到玉京控制。   表面上是不善斗战,专精工造的特殊道派,实则那些有用的秘术都要被统筹整合,被乾玉宫、至尊二道分配调用。   用那二道的话说,这是‘为了大局’。   人族存亡便在其法,怎能视作私库屏蔽?   所以她的反抗才会这般激昂猛烈,这里面也不只有对白念蝉冤死的愤怨,她早就想要掀桌子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玉明剑道,被乾玉宫当图书馆使用的玉明剑道,天下邪书奇书尽收库中的玉明剑道,他们见证的历史时光里也没有谁能和白想一样,走出一条有别于剑道的修行之路。   天晓得在得知炁道存在时项娴心里有多震惊,那时她才终于明白,白想的天赋用惊才绝艳来形容都算侮辱了她。   万年妖治世,千年人治世。   世间英杰,只此唯一。   “师父。”白想替项娴倒了杯茶,“你要什么时候散功重修呢。”   项娴目前还未改修炁道,这是因为她修为高深,改修需要的时间漫长,不适合在前往玉京途中进行。   “就近日吧。”项娴点头,“早日散功,我也能早日摆脱他们控制。”   这里说的是‘圣心丹’。   此丹正是乾玉宫控制九道的手段,只要吞服下去便和心流融合在一起,除非散功重修变成废人否则便无法摆脱主丹人钳制,转修炁道却正好能化解这一困境。   “那不如就现在吧。”白想盯着项娴的双眼,“我也在此,给师父护法。”   项娴一愣,随后点头:“好。”   如此,两个小时后,白想独自从楼里出来。   白竹清早已等在一旁,见状立刻凑上去,问道:“姑姑?”   白想点头:“车准备好了?”   “早好了!”   “那就跟上。”白想点头,一甩袖袍跨出大门。 第三十三章 投奔(二合一)   白想带队,白竹清副手,另外携带马越、连锋、胡狐、陈静四名内门弟子,外门弟子若干,分作七辆越野车出行,很快便驶出镇南地界。   其他车多半坐满,唯独白想这辆车只有两人。分别是她本人坐在后座,白竹清在前面给她开车。   小妮子不知道从哪偷学来的开车技术,明明没有驾驶证,把式却盘的极其熟练,一路跟在车队中没有掉过一次链子,哪怕是走泥泞道+上坡路也很丝滑。   白竹清有心炫耀技术,每当做出难度操作便回头朝后撇上一眼,发现白想只是盘腿在座位上安心修炼,别说注意她了,连两只眼睛都没睁开。   没意思。   少女撇嘴,心里终于有些泄气,但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耍小性子。   白想教导了很多道理给她,若说对她三观的影响,可能比白关山+朱颖二人来的都大。若是以前她肯定无法理解白想这种‘抓住机会就埋头苦修’的内卷作态。觉得修炼明明是很枯燥很无聊的过程,想儿姐却总能沉的下心思在这上面,这个刻苦程度怎么说也太夸张了。   但现在不同——项娴那一闹把一些矛盾给挑明了,哪怕白乐莹那没心没肺的都知道长姐身上落的担子,白竹清自然也懂,白想这般刻苦是为了谁。   “你的修炼进度怎么样了。”   后面突然传来询问。   “我?”白竹清一抖,差点打歪方向盘。   偷偷瞥了眼后视镜,白想却已经睁开双眼,金瞳在黑暗中犹如两块晶莹剔透的暗金琥珀,看的白竹清咽了口口水,糯糯说道:“哦……就是……还可以吧……”   “什么叫还可以。”白想眯眼,“最新一期发下去的小册子里,入道和炼炁都被划分为十层。而我出行前你的境界是在炼炁二层,这些天来可有进步?”   “啊哈哈……”白竹清咧嘴,直冒冷汗,“这个……我觉得有……”   “噫!”少女突然抖了一下,却是有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捏猫一般捏住了她的后颈肉,像拿持鞭子一样轻轻一抖。   这一抖,一股玄妙的麻痒感顿时顺着白竹清的脊椎骨传递下来,上来便抖散了她的全身力道,叫她连拿捏方向盘的力气都使不出了。   不但没有精进,还退步了。   白想已经探查完她的修为进度,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手上再抖,传递一股力道进妹妹的双臂,帮助她重新获得对载具的控制。   “咳咳!这个其实不能怪我……”白竹清一边小心翼翼的修正路线一边缩头,“是想儿姐……姑姑你让我当常事嘛,我这些天也学了不少新东西的,哪有精力再去修炼……”   这方面她倒是没有撒谎,以前她总以为身居高位的人很轻松,随便说什么命令自有下人办好。轮到自己亲自来做才知其中门道有多密集,而且很多东西靠读书言传是学不到精髓的,非得自己做过一遍,吃过一遍里面的苦头才能理解缘由。   比如某些看似不合理的规则,它为什么会被延续下来。背后其实都是有教训的。   她确实是成长了不少嘛,但代价就是每天晚上都非常累,别说洗完澡沾床就睡了,有两天她连澡都懒得洗,靠在椅子上就睡捉了。   “算你有理。”白想思索一番,姑且认可了她的借口,“但你要知道……”   “是是!”白竹清赶紧打断她,防止她再继续念经,“‘众生皆苦,因不得长生’,‘长生法全安自在,跳出凡间不羡仙’……姑姑,我可都是会背了哦~”   “哦……”白想咧嘴,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那你可还记得我所说的,修行之难,难在次次入门,不入门来邪念在,入得门去万念空。”   完了,姑姑要进入说教模式了。   白竹清犹如霜打的茄子萎靡下来。   呜,这样的姑姑好恐怖哇……   “你来给我翻译一遍。”白想轻哼,“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唉……”白竹清叹气,干巴巴念道:“就是指炁道修行,也是抚慰身体伤痛和疲惫的过程。”   “不错。”白想点头,“修行虽然不能完全代替睡眠,但只要顶住最开头的困乏,入定进去,那种疲惫感就会得到缓解。而每次和困乏、懒惰做斗争的过程便好似一次次入门一般,是每天都要精修的功课。”   “我错了。”白竹清选择直接认怂。   “你不用道歉。”白想摇头。   “今日来了多少人你也看到了,你大师父完全将妖力吸收转化掉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转化完很有可能凝出‘假丹’。”①   ————————   ①:假丹。指白想在齐大交流会前夜悟道,初步凝丹,但又不算凝丹成功的前置境界。   ————————   “然后大师父门下还有我的两位师兄,剑道修为具是丹境。后面还有上清道、贲灵道众人。”她又说到,“这些人转修炁道后哪一个修为不比你高深,你马上就要被越来越多人挤到前面,我可没办法替你着急。”   那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白竹清一愣,终于冒出紧迫感来。   她又记起白想之前跟她说的一些‘狠话’,什么你跟不上了我就不管你了之类的,一颗小心脏顿时悬在空中,口中说道:“我从今天开始要疯狂修炼!肯定把他们都挤下去!”   白想能感觉到她心态的变化,点点头,没有继续再威逼她。   白竹清的天赋、性格都很不错,就是有点常人都有的小毛病,只要督促及时改正就好,说的太多她可能也烦。   但为什么感觉有点古怪……   白想蹙眉。   连这种事情也要操心,我是要同时当她的姐姐、姑姑和师父吗。   摇头,把这种奇怪想法撵出脑海。白想更愿意认为自己是在玩宠物养成。   帮宠物选择进化方向,然后监督其不断朝前拼搏努力什么的……如果没有某些变态嗜好就更好了。   “那姑姑。”白竹清眼珠子一转,把话题切到别人身上,“大师父之前是一直被那‘圣心丹’控制的吗?”   “说控制是不太贴切。”白想摇头。   根据项娴的描述,‘圣心丹’的控制更多是一种压制、掣肘。   主丹人无法隔着遥远距离控制服下‘圣心丹’的人做某些事,但只要距离拉近,主丹人一念之下便能让人痛苦万分,生不如死。   这其实是种伪控制,如果有人能顶住折磨那这种掣肘便不管用了。只是一直以来都没人能做到,才显得神胎修士谈‘圣心丹’色变。   所以项娴是算好过的——她猜到有人会在自己进京的路上设下关卡,自己发动计划时不用面对主丹人,不受威胁。   就算面对,还有一个郭荣治帮她控制‘炸炉丹’,各方面都做了保险。   “还有一点,就是时间。”白想又道,“‘圣心丹’每年都要补服一次,通常是在九府会剑举办期间由乾玉宫赐丹。”   白竹清:“那如果不吃会怎么样?”   她很好奇,如果惩罚代价就这样,那服了‘圣心丹’的人不能跑吗?   “不吃?”白想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冷冽几分,“凡剑道神胎,九转丹毒都未除尽。不继续服用的下场就是勾起九转丹劫反扑,让妖力壮大,失序破封,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再溃烂而亡。”   这么恐怖!   少女咋舌,那这些人是够可恶的!   “那姑姑!”她又想到几个问题,“是不是所有道主都要服用‘圣心丹’?”   白想点头:“是。”   “但不局限于道主,你大师父的原话是,人仙地师都要受制。”   “而且这还不是掣肘的全貌。”她摇了摇头,“如你大师父那般,抵抗丹毒还算自在的,还能硬挺。”   “但如果随着年岁增长、修为消退,导致越发抵挡不了丹毒妖力造成的反噬,那就只能吞服另一种丹丸——‘转圣丹’。”   白竹清好奇:“转圣丹?”   “此丹能压制丹毒妖力,但代价是侵蚀神魂意志。”白想说道,“长期服用会变得痴傻,根据你大师父推测,很有可能会被转化为傀儡,彻底被主丹人拿捏掌控。”   “那!”白竹清一惊,表情发狠盯着前车,“那姑姑你岂不是也要……那些人会强迫你服用这些药吗?”   她指的是栖息在赤龙道的玉京使团。   区区一封定级诏书拖那么久,她怀疑这里面是裹挟着某种肮脏交易,即乾玉宫很可能以此要挟,逼白想吞下‘圣心丹’受制。   “药,他们应该是带了。”白想抿唇,嘴角浮现浅浅的弧度。   “但大概率,他们会当没带。”   这样么。   白竹清细想,很快心里也转过弯来。   是了……原本乾玉宫肯定也是要控制想儿姐的,这大虞地界的神胎仙无一例外都要受制,这是他们维持统治的根法!   但在大师父闹出事情过后,只要他们不是傻子,就肯定不会再刺激这边,带了药也不敢拿来。   这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差这半年吧……   他们觉得事情可控,所以不会咄咄逼人。   那这次去和谈,应该不会闹的太紧张了。   白竹清尝试盘算未来。   那张献之断粮逼我们过去,更多可能还是想要先确定想儿姐对茂州官宦系统的态度。   他需要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盘上确认这件事,所以相比直接来茂州,选择了诱使我们返回齐地。   “也该回一趟赤龙道了。”白想在后面低沉说道,“人越来越多……就算没有粮食问题,有些杂项也需重新统计采买。”   “竹清。”   “哎?”   “这常事的重任,辛苦你了。”   嗯?她这是在夸赞我吗?   白竹清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脸上立马涌上欣喜。   而更让她喜悦的还在后面,只听白想话语淡淡传来:“我下午出行,回来之后也有些累了。”   “等到地歇下,你能帮我捏捏脚吗。”   这……这是实质性的奖励吗?   少女先是紧张吞咽下一口口水,抬眼一瞥后视镜。   端庄冷冽的道主姐姐依然盘腿坐在那里。   随着自己看向她探出来的黑丝脚背,那脚趾似是羞怯的蜷缩了一下。其主人面色也微微一变,好似飞上一抹红云……   无数交通事例都证明过,开车分心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竹清全部心神都被后视镜里的风景吸引,却是没注意盯着前面,反应过来后才猛踩刹车。   吱——   尖锐的摩擦声,前脸几乎是擦着前车蹭过去的。   停稳车子,白竹清惊魂未定。她先是回头确认白想没事(当然不可能有事),然后才紧紧蹙起眉头,下车前去查看情况。   她承认,差点出事有她分心的原因,但主要原因还是前面的车子突然停了。   这还是在林道里呢。   都没上官道,肯定是有突发情况。   “怎么了?”   摸黑到前面,白竹清顺着车灯光仔细观察,依稀看到有一辆车横着挡在路中间,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谁知道啊!”   前面这是排头的探路车了,是马越当司机,胡狐副驾驶,后者咬牙切齿的回复说道:“突然窜出来……不是马师兄反应快,这一波直接送他上路!”   “来者何人?”   白竹清知道这是需要自己出面了,当即拿出这些天当常事积累的气势,“突兀拦路,甚是无礼?”   拦路车里下来一人,仔细一看,是个穿西服打领带的歪唇男子,一上来便朝白竹清鞠躬拱手:“抱歉抱歉……”   “非是故意,而是生怕错漏了人,还望贵道包容一下……”   “你知道我们是谁?”白竹清蹙眉。   怎么听起来就是瞄着他们来的?而且是故意横着车在半道设卡,他之前莫非还拦了难民?   “自我介绍下。”男子点头,“鄙人是净衣帮二把手,吴腾。”   “我是受我们帮主‘廉狄’的命令过来,想要和‘神鸣仙子’白想大人接触,看有没有机会,呃,为新州的建设出一分力!”   投奔的黑道?   白竹清一听这话就了解了,因为这种人她这些天见过不少,大多是混在难民队伍里来到镇南,想要接触白想投奔效力的。   这样的请求,也不是不行。   毕竟镇南现在是真缺人,哪怕是黑道黑帮,只要如实供述之前犯下的罪行,清理掉帮派中的极端分子,剩下来的人也是可以收编使用。   反正就算按正规流程定罪也无非就是发配苦力,都是当苦力这也没啥区别。   这些人图的是道市建设好后的新机会,多半也都服从调遣。   只是这个净衣帮……   白竹清蹙眉。   就她听说的内容,这个帮派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吴先生。”白竹清点头,“你既然来投奔,应该听说过我们招人的规矩?”   “自查自清,劣重者斩?”吴腾确实也知道规矩,但他眉头蹙了起来:“我们净衣帮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派,兄弟加起来有三千多人,也按旧规矩来……这不合适吧?”   “旧规矩?”白竹清被他气乐了,“吴先生是笃定我们会为净衣帮另立新规?吴先生是要教神鸣剑道怎么行事吗?”   “非是如此,但净衣帮确实能为贵道提供不小的助力。”吴腾仔细对白竹清打量一番,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据我所知,贵道也有任用‘世忧帮’、‘黑炭帮’等帮派力量在管辖下层,这些帮派加起来不过三四百人,又如何能与我们相比。”   “世忧帮所有参与过重罪的人都已经得到惩治,剩余小罪也有徭役去赎。”白竹清冷眼,“净衣帮要加入镇南,就得跟着守这个规矩。”   “你是谁?”吴腾终于失去耐心,“你不过是个小女娃,你能决定?”   他吐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后面的车:“我知道白道主就在这车队里,你做不了决定的,还是赶紧请白道主过来跟我详谈。”   他敢这样和小师姐说话?   胡狐惊讶瞪圆眼睛。   看了眼马越,马越却盯着小师姐……这是期望小师姐做什么吗?   “……滚。”   白竹清胸膛一阵起伏,终于憋出这么个字来。   吴腾脸色顿时一变,“你说什么?”   白竹清点头:“我让你滚。”   “在我改变心意之前。”   “呵……”吴腾也是被气笑了,“小妹妹,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能耐……”   “高利贷、诱毒、勾栏勾当、器官买卖。”白竹清打断他,“就我听到的内容,你们牵扯的门类挺多。”   吴腾点头:“那你……”   “镇南确实很缺人。”   眼帘下垂,少女目光扫过歪唇男人的脸。   “但是……”   唰——   话音刚落,白竹清身后木剑出鞘,赶在所有人反应之前一剑捅入吴腾眼窝,剑锋从其脑后钻透出来。   “啊!”   带着狠劲呵斥一声,少女手上持续发力,旋转着剑柄,硬是将整个脑壳都撑起开裂,让那红白之物撒了一地,这才止住喘息起来,口中吼道:“但这不意味着渣滓杂碎也能进来!”   ‘扑腾’一声,吴腾的尸体倒在地上。   不少听到动静赶过来的道场弟子,甚至包括连锋在内,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愕然。   这……   小师姐突然如此杀伐果断。   他们有些不太适应。   “我给过他机会了。”白竹清哼道,“非要找死,怨不得人。”   “连锋!”   “啊?……我在?”   “找几个人把那这尸体……还有那辆破车挪开!”   哇……   胡狐在车里目睹了全程,看向白竹清的眼神中满是星星。   “太酷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小师姐也是我的偶像!”   而马越在旁边也松了口气。   他看到的东西比胡狐多些,对于白竹清果断做出决定,甚至‘逼迫自己’亲自动手,他也是感到十分满意。   镇南道的人越来越多,道场的弟子也会越来越多。   马越不是排斥后来者,但终究还是更向着第一批内门弟子。   他认为白竹清想坐稳现在的位置,那就必须要有狠辣的决心。   所幸,她做到了。   “啊!”   与此同时,白竹清已经逃回车内,一坐到座位上就抱着手臂颤抖起来。   脑浆!   全是血!   太恶心了!   杀人是一回事,怎么杀是另一回事。   本来是想学想儿姐的……结果差点绷不住表情,弄巧成拙!   白竹清已经在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就不该动手——就该让马越他们代劳做嘛!   沙……   然而就在她应激的时候,她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悄悄钻到了她的怀里。   扭头一看,白想不知何时换到了副驾驶座位,正侧着身子蜷曲靠着,将一双黑丝脚横着放在这边腿上,往她怀里还又拱了拱。   “做的不错。”   抬眼望去,白想表情甚是欣慰。   “作为奖赏,这一路你都可以抱着。”   哦……   白竹清顿时就不应激了。   她突然后悔一剑直接捅死了吴腾。   真该在之前多问一句,他们老大现在在哪。 第三十四章 清心(二合一)   如此‘香艳’的奖励,白竹清这一路却十分痛苦。   副驾驶把黑丝脚伸到司机腿上这种操作,换成别的女人,那毫无疑问就是在浪,是在撩拨,是在玩火。   但白想不同,白竹清现在也摸清楚她是什么脾性了……这大概率是在进一步的考验自己,看看自己这一路开车是否能够‘坐怀不乱’。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最大的要素,就是白竹清真的打不过她。   车队很快上了官道,顺着方向开进市区,找到提前预定好的一家酒店,所有人暂时安顿下来。   仗着天黑看不清楚,白想故意将脚伸到目的地才拿下来,穿上鞋后她看了眼司机,点点下巴:“没让我失望。”   那是你不知道我路上忍的有多辛苦!   白竹清表情差点破功,但还是装出一副正经刻板的模样回道:“我知道轻重的,送姑姑过来休息比较重要。”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学的,但在我面前不用装。”白想淡淡说了一句。   眼看妹妹被这一句打击的略微有有些萎靡不振,她补充道:“想要奖励就上来拿。”   说完便打开车门下车,领着马越一行人先进去了。   订酒店这事不是白竹清亲自做的——她也实在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而是这次没能跟过来的‘陈实’帮忙安排,据说还托了他家里的关系。   陈实的老爹陈树林是‘江南制药’的老总,这种关系找到的酒店自然不差,名叫‘南盛国际’,按国际标准算六星级,内部装潢极其奢华,和白想前世见过的许多大酒店都没啥区别。   她此番下榻只住一晚,酒店经理却专门为她留了一整层的房间出来,随行弟子可以随意挑选,饮食瓜果更是直接由餐车送到卧房,根本不需要他们去大厅露面。   随便选了一间房,白想让马越等人明天再来联系自己。   “有人会来找你们带话。”她这么说的。   “不用理会,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锁上门便抽了腰封,她当着白竹清的面摘掉长剑,直接开始宽衣姐带。   白竹清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一具白玉胴体闪现了一下,等她想要定睛再看时白想已经走进盥洗室,让她内心很是遗憾。   但很快这种遗憾就被震惊覆盖掉了。   因为随着白想站在喷头下开始沐浴,暖光灯也将她的身影轮廓完整投射到了玻璃墙上,腾升的水雾恰巧带来一层朦胧美,反而更加让人想入非非。   是了,大部分酒店都喜欢玩这种调调。   白竹清瞪着眼睛欣赏了一会,眼珠一转,把东西放好后便坐在床上,装模作样的开始修炼。   白想洗完出来一眼就看到小妮子闭着眼睛搁那装,她什么也没说,裹着浴巾来到白竹清身后,又捏猫似的给她提溜起来,将其也丢到盥洗室里。   “啊呦!”   淋浴房的地面还湿漉漉的,刚丢进去就传来扑通一声,还有一声可爱的惊叫。   哼……   白想顿时轻眯起眼,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快洗。”她在外面盯着玻璃投影,“洗完我们谈谈正事。”   正事?   什么正事?   白竹清有些莫名其妙,条件反射开始脱衣服。   脱到一半她猛地一僵,突然想起一个之前上大课时学过的词,叫‘相对论’。   这个词原本是说什么的她已经忘了,但‘相对’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懂的。   问题来了——之前想儿姐在里面洗,她的动作、影子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相对的,现在换成我在里面,她岂不是也能看到我的?   卧槽!   白竹清顿时热血上涌,一股羞羞怯怯的感觉升腾上来。   于是外面的白想就看到:玻璃后面的娇小人影动作突然扭捏了起来,很有那种半除不除,欲拒还迎的撩人效果。   这该不会是她故意的吧……?   白想开始没注意,看的略微有些入神。反应过来后半蹙起眉,怀疑这是小妮子在撩拨自己。   想了想觉得不可能,因为白竹清唯独在面对她的时候比较痴傻,不可能有这份心机。   那就是纯天然的娇憨之举了。   她得出结论。   白竹清的身体模型早就被‘玉神’扫描拓印下来,连多少根毛发都清清楚楚。   平日里白想没少看她的精细建模,但基本都如喝白开水,一点感觉不带有的,此时却忽然有了兴致。   她也不盘起腿专心修炼了,反而坐到玻璃窗的正对面,专心致志看完了全程。   怎么感觉有些地方又翘了一点……   总穿那种遮下摆的仿古长裙,平日里还真显不出来。   白竹清煎熬洗完了澡,裹上浴袍,一出来就看到白想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这这这这可太煎熬了嗷,她忍不住变成内八字腿,窘的连路都不会走了。   “过来。”白想命令道。   “杵在那干嘛,我会吃了你不成。”   “哦……”   白竹清一想也是。   自己巴不得送上门呢,想儿姐都爱搭不理的,自然也不可能在这时候骗她。   不过……刚才那场景还真羞人啊。   那灯光打的,简直像是把在洗澡的人照成了展品,要人明知道在‘被展示’的过程中擦洗身体,未免有些太刺激了。   走到床边坐下去,白竹清的腿都有些发软。   白想就比她干脆多了,直接抬腿,将清洗过的脚塞到她怀里,吩咐说道:“我说,你念。”   白竹清目光只盯着落在怀里的一双白脚,条件反射用双手拿着,大拇指按住嫩滑的脚心。   有些可惜。   她心里道。   想儿姐的脚型极美,就算出汗也没什么味道,再加上这些时日她总是习惯于使掠空法赶路,腿脚大多沾不上汗水,正该是裹上丝袜才算完好,这赤白白的反倒落了下乘。   然而另一边,白想却开始念诵一段口诀。   “小须弥下,有竹自清。”   “承往智灵,绮念忘形。”   “此念真法,清欲静景。”   “修持往灵,不负前心。”……   口诀繁杂,白竹清跟着念了一遍,骇然发现竟有100多句。更奇妙的是她越是念诵口诀,内景心脉居然也跟着流走起来,体现的效果就是内心就越发感觉平静。   低头再看怀里的脚,也是一点绮念都没有了,只觉就是单纯的美,让人想要专心呵护。   “姑姑!”她惊讶抬头,“这是什么?”   “《清心诀》。”白想嘴角露出笑意,继而说道:“你尚且年幼,一味跟你说些道理,你未必能懂,我就做主替你想了个法子,用来治你的心猿意马。”   有些东西一味强求是没用的,再如何苛刻,白竹清也只有17岁,她的阅历就决定了她不可能如白想一样沉稳。   所以要对症下药。   与其每次都做些出格的考验,不如利用玉神衍算和这些天搜集到的妹妹模型,专门为白竹清量身打造一门功法,让她自己念诵修持。   “此法是专门为你所创,每句口诀中暗藏音律、振决变化,振音时能波及全身筋骨,起到引脉静心的作用。”白想定睛看向妹妹,“你要牢记心中,好好念诵。”   “姑姑……”白竹清感动的不能自己。   心猿意马是压下去了,但那股对白想的依恋却更深了。   因为她很清楚,那句‘专为你所创’是什么意思。   项娴此前确实有丢过玉神衍算的前置教材给白竹清读,但很遗憾,白竹清最终没能练成。   她有天赋是不假,但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受了白念蝉天赋的影响,她较一般人更加心浮气躁,心思难以安定下来。   所以在白竹清看来,这《清心诀》必定是白想近些天‘呕心沥血’创出来的,就专门为了解决她的静心难题。   实际上压根不是这么回事,白竹清的身体数据都是早就做好档案的,这些东西都现成的,白想花费的精力不多,只是顺路补足了最后一段,恰逢其会拿出来而已。   似乎是被误会了……   白想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我说不是她会听吗?   算了,被误会就被误会吧。   一边指挥白竹清帮自己按摩脚心,白想一边抱着‘非想天’,舒舒服服靠在枕上。   再时不时提几个问题考教对方,看上去真是悠闲自在。   “我说要来见张献之,但今晚却不直接拜访。”她半眯着眼,目光锁定少女面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自然是……姑姑想要那张献之自己来找。”白竹清思索一会就给出答案。   “姑姑和他要商议的事很重要,关乎茂州四道的系统性安排,这是绝对不能轻易让步的,所以我们不能露出任何软弱的地方,就连‘上门拜访’的态度都不能摆全。”   在白竹清的理解里,‘上门拜访’这件事,自己一行人只做了一半——也就是‘从镇南道来到赤龙道’,且算一半。   剩下来的一半自然是直接去找道路司了,这可是标准的露怯行为,像白想这样先舒舒服服安顿下来才是对的。   “这是你自己想的?”白想有些意外。   《清心诀》可没有提升双商的效果,妹妹居然有这样的天赋,她是真的挺意外的。   “别人刚把我们粮断了,我们就风急火燎找上门——”白竹清瞪眼,“那傻子都知道我们被捏到痛脚了,我们岂不是成大傻子了!”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的。”白想点头,“真可惜,你居然能懂。”   ?   白竹清听不懂她后面的感慨,脑门上冒出大大问号。   “我并不希望你一直被这些琐事困扰。”白想提点她,“看的太清,对现在的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天底下有太多人喜欢自作聪明。   诚然,不排除他们确实机敏,能理解常人不好理解的事物,那些繁杂的口诀、经文落到他们眼里一点就通,一练就会,但这也会使得他们对这个世界失去敬畏,过度依仗这份聪慧。   善泅者溺于水。   一个正常的17岁少女,无意中发现自己具备这种很是超前的‘政治思维’,你能确保她稳住心态不滥用吗?   还不如姓郭的,看似痴傻实则专性,那才是天生的修行种子。   “姑姑……”白竹清不太理解白想的意思,不过她能看出来,白想是在担心她,是为她好。   摸了摸白想光滑的脚背,见其没有责怪的意思,少女突发奇想,如一条小蛇游荡上来,侧面和白想偎依在一起。   “姑姑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她把白想的手拿起来,很是诚恳的按在自己胸前,“我一定会好好修炼,陪姑姑到天荒地老。”   “……”白想眼神闪烁了一下,默默将手抽出来,说了一句:“那我等着。”   白竹清是认真的。   换了平时,今晚她最多修持一会就睡觉去了。但也不知是为了做给白想看还是有《清心诀》加持,她居然和白想一般修行到两点,白想睡的时候她还在坚持。   她不是在作秀,而是真的有了危机感。   还是要修炼。   姑姑和大师父给的丹丸都拿出来,狠狠修炼!   《清心诀》不愧是为白竹清量身打造的心脉功法,她不断低声念诵口诀,按照独特的音律振动筋骨,越是修炼就越感觉清醒,困乏和疲惫不翼而飞。   嗤嗤嗤……   凝练的心流在她身体里悄然流动,一次次的作周天循环。   振音还让她对心流变得极其敏感,每次完成一次循环,她都能感觉心流体量壮大了一分。   这简直是有一种丰收的喜悦在里面了,白竹清第一次领略到修行的快乐,第一次发现实力的提升是如此神奇、如此令人满足的事。   如果以后每次修行体验都能和这次一样,那她肯定会爱上这种感觉,不需要提醒也会自觉。   然而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炁劲,其显化的性质也在慢慢发生变化。   原本的炁劲只是具备粘、缠、绕这样的特性,正如她的内心本相,是她过去对白想的占有欲、控制欲的实际显化。   而现在炁劲里却多出了一分刚劲之力。   张开是蛛网,粘性十足。   收回是丹丸,刚强坚韧。   如果白想此时是清醒状态,且深入观测这般变化,她肯定会小吃一惊。   因为白竹清的炁劲特性非常诡异,其凝聚到一起形成的丹丸状态就好像是修仙小说中的‘剑丸’,能够随着主人心意肆意飞掠,刚柔自如。   这还只是在体内呢。   实战中显化,肯定更是威力十足。   可惜她在睡觉。   白竹清也不懂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练了下去,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亮。   早上,白想起床。   洗漱后被马越打来电话汇报,说确实有些人想要见她。   “是浣溪剑道的裴道主……”马越声音有些低沉。   这些算是老熟人了,多是一些不入流的当地道派,曾经协同乘风剑道欺辱过神鸣道场,后来被白想一家一家打上门,砍座堂削手脚压了回去。   “是他们?”白竹清也结束了修炼,听到这里微微一怔。   在她看来,那边应该算仇人才对。   白想当初下手极重,砍座堂已经算是照着脸踩踏碾压了,有几家还被白想削了人棍。这种伤势可不是说续接上手脚或者换机械义体能弥补的,终究没有原配好使。   那他们不是应该对神鸣剑道敬而远之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跑来拜见,一副和净衣帮一样要投奔的架势?   白想通知马越,说自己一会下去,挂断后又看向妹妹,对她说道:“猜猜看为什么净衣帮会来找我们。”   “为什么是那个位置。”   “为什么是这个节骨眼上。”   嗯?   白竹清皱眉,想了想说道:“是……他们本来离得就近?”   三千人的大帮派,那个吴腾总不可能跨越几个道市来谈投奔吧。   他摸到镇南门口的同时,大部队应该就在附近。   换句话说,净衣帮此时应该就驻扎在赤龙道上。   “一个地方是容不下太多剥削者的。”   白想轻轻闭上双眼。   “那个张献之。”   “不是好人。” 第三十五章 收编   作为国际标准的六星级,南盛国际自然准备有会议室、议事厅等公务场面。   走入大厅,白想还是穿着一身玄黑袍裙。   但不同在于修了发型,一头柔顺白发绾起大半收束在脑后。用一支暗金色的佛手发簪横穿固定。   这并非是某种‘妇人鬓’,不属于成家女子的标志发型。而是属于古代虞礼中的‘飞仙潘云鬓’,适合那些尚未成婚又身居高位,同时并非皇族的女子。   浣溪剑道的道主裴涧已经带领众人在此恭候了,看到白想腰佩长剑,广袖飘荡的行将过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全体起立,在裴涧带头下对其行礼。   “恭迎白道主!”   “裴道主不用客气。”白想直接找到主座坐下,目光在所有来客脸上扫视一圈,“今天来此,不知诸位是有何事?”   这些可都是老熟人啊。   她心里想。   裴涧就不说了,浣溪剑道是她当初第一个上门打脸的,他和他儿子裴轩给她留下的印象挺深。因为他们是少有的在认清事实后没有太过记恨她,反倒感谢她手下留情的人。   ——她当初凝聚气势对浣溪剑道的座堂斩出一剑,裴轩年轻气盛不知道厉害,想要凭肉身上前阻拦,若不是她对剑炁拥有绝对控制,那么近的距离肯定会把裴轩劈成两半。   而其他人里也有超过半数是当初被她找过麻烦的道主。   比如飞羽剑道的道主‘蒋乾’,白鹤剑道的道主‘陆丰’,青禾剑道的道主‘朱鸿毅’,都是在她手上吃过大亏。   尤其是蒋乾,这货当初拼死阻拦不给她砍座堂,白想便削了他的四肢把他丢上大街,直接导致飞羽剑道声名扫地,蒋乾本人更是沦为笑柄,据说还生了一场大病。   现在的蒋乾看起来倒是四肢无碍,但白想气机扫描下能够察觉到其中真相:那赫然是四只金属打造的机械义体,只是被手套和靴子遮盖起来,看起来还算自如罢了。   这蒋乾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都还舍得脸皮过来求我。   白想暗地里眯起眼睛。   看来能把他们逼过来的东西,更不当人。   “白道主……”裴涧显然是这次行动的牵头人,闻言立刻开始诉苦:“我们知道过去对白道主多有得罪,但这次实在恳求白道主,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并入茂州地界!”   果然是来投奔的。   白竹清如秘书一般站在白想身边,闻言心里顿时一紧。   表面上看,浣溪剑道、飞羽剑道这些不入流的小道场和净衣帮这种大型帮派并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但实则不然,这些小道场多半都沾点黑色背景。   白家自己就是开道场的,就算一开始不懂这些,长辈谈话间时不时提起,耳濡目染也都有点了解。   黑帮怎么生存?   最基本的,争地盘,收保费,放贷款。   进阶点的就是组织‘药人’,也就是把那些有意卖身的集结起来,一口气‘卖’给医药公司做试药实验,自己中间赚介绍费。   在此基础上如果还有几家铺面,做点虽然属于强制买卖,但也不会让冤大头亏太多的生意,帮派维系下去是不难的。   这种帮派属于小打小闹级,虽然混世,却也勉强留了一份做人的底线,内部基本都有一些死板的规矩。   比如不碰粉,不碰黄,恩仇两清,祸不及家人。   但如果要再做大一点,那就必须不当人了。   类似此前的世忧帮,不止沾染了很多肮脏生意,还勾连着赤龙一带最臭名昭著的地下黑市,涉及到人口买卖和器官交易,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收编世忧帮的时候,白想下手非常狠,她采取了内部相互举报机制,基本把那些大恶首恶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些‘没见过大场面’、‘双手没来及沾染鲜血’的混混马仔去当苦力,表现好再看情况提拔,让他们当街区小头目,零散着维护底层秩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整个茂州现在连督检司的系统都没建立起来,巡逻的督查还都是蹭张道明人情从赤龙调的,不把这些人利用起来,管控人力是不足的。   而这些帮派之间也会火拼,也会争地盘,也会因为生意、利益的关系大打出手。   问题来了——既然在帮派江湖里武力是如此的重要,周边街道上的一个个剑道道场,怎么可能在这种纷争漩涡中独善其身?   你今天道场开张了,第二天金龙帮和银龙帮火拼吃了大亏,金龙帮帮主发愤图强要学武艺,呼啦啦带着一大群小弟和一捆捆现金涌到你道场里要当场拜师,你收是不收?   收,你从此就和地下帮派纠缠在一起,金龙帮和你的道场互为背景。   不收,你要么被金龙帮把牌子砸了,要么大发神威摆平金龙帮,然后声名远扬一段时间,招惹来更加狠毒的帮派。   除非是有上层背景,或者如白盛举那般,靠着在妖乱中救下不少达官贵族蹭到了情分,自身道场位置又在管控严格的繁华地带,那根本不要想和帮派切割。   所以浣溪剑道、飞羽剑道这些小道场,背后一定有当地的帮派互为靠山。   进一步分析,能把这些道场逼迫到自认过不下去,抱团来找白想这个‘仇人’投奔的力量……好像也只能是净衣帮了。   三千人的大帮派,这个规模确实厉害。   世忧帮当初掌控赤龙北区,全盛时期也不过才五六百人。净衣帮的三千人一下涌入赤龙道,那就好像是在一条小河里涌入一群食人鱼,必然会压榨本地帮派的生存空间。   而且他们的行事风格非常酷烈残忍,一看裴涧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暗地里没少吃大亏。   果不其然,白想只是稍微流露出一丝好奇,这些人就开始对她大倒苦水。   裴涧家没了。   整个浣溪剑道的场地都被净衣帮霸占了去,连同地皮财产吞了个干净。他儿子裴轩更是因为阻拦被打断了腿,至今躲在熟人那休养。   蒋乾不光被霸占了市区的道场,两个女儿一个被杀害一个被侮辱,活下来那个也成了傻子,大小便都不能自控。   还有陆丰和朱鸿毅,这俩算机灵的,出事之前就把家人安排躲了起来,但依然少不了被霸占地皮侵吞财产,什么家族生意全被夺走,报警告官都没有用。   那这确实是太苦了。   夺了你的摊子就算了,动辄还要杀人亲属,斩草除根。   这可比白想当初干的事情酷烈太多了,难怪他们会抱团过来,请求被茂州安排任用。   白竹清在袖子里捏紧拳头,总算理解了白想为什么笃定那张献之不是好人。   废话——你身为一地的最高行政,黑帮这种东西只看你想不想管,不存在你管不了的!   你说黑帮是生态,是风气,不能全打掉,要留一些,帮助其他系统分摊压力,好,白竹清认了。   但你纵容净衣帮这种外来黑帮挤压和剥削本地市民,这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所以这也是试探的一种吗?   白竹清一时间心乱如麻,她发现自己难以窥清那些大人物到底都是怎么想的。   张献之纵容净衣帮荼毒民生,到底是他觉得需要用这股新势力把旧的东西从赤龙道洗掉,从此打上他的印记,还是单纯只是拿来试探想儿姐,想要探知她对这种做法的态度?   此时在赤龙道发生的一切是否只是未来的预演?是不是只要我们不在意,他们就敢安排更多帮派和新官涌入茂州?   想儿姐到底会怎么做呢……   白竹清不免担忧的看向白想。   按她本身的性格,那肯定是你敢来惹事,那我就揍你。   按白想的性格那就更狠,不是揍你那么简单,是问问你有几个脑袋。   但现在正是‘休战期’吧?   大师父刚刚惹出事来,想儿姐也说了暂时不宜和那边动手。   这种关头,这样的试探。   要怎么解呢?   “我知道你们的诉求了。”白想开口,顿时叫这些人安静下来。   “我和诸位都打过交道,过去也确实有些不愉快,但相比起那些真正的恶徒,诸位行事间至少留了一分底线,这在当下的赤龙已属难得。”   所以说……?   裴涧等人脸上不自觉涌上希冀之色。   “竹清给他们登记一下。”白想回头吩咐妹妹,“再让卢经理给他们开些套间。”   然后她又看向裴涧:“我会在赤龙道停留一周左右,你们最好在此期间把要收拢的人都叫来集合,一周后跟我一道回去。”   裴涧大喜,立刻又要带众人下拜:“多谢白道主!”   “白道主高义!”   “别忙着谢我。”白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人改了主意,那以后就不要再来怨我。”   嗯?   在场众人具是一愣。   尤其是裴涧,这老油条……他和不少官宦打过交道,对这种警告的感触最深。   他仔细盯着白想表情,一直到她离开大厅也没看出门道。   她最后那番话可有些无厘头了,难道他们还有别的出路?   总不会是,赤龙有大事要发生吧? 第三十六章 前奏   同一时间,赤龙道的道路司府邸,一名身穿古服的儒雅男子正在练字。   当今圣上喜好字画艺术,是以练字在官场是加分项。更勿论男子写的一手好字,连当朝宰相都对其书法大加赞赏。   “大人。”外面窜进来一负剑侍卫,对着男子鞠躬拱手,“那裴涧等人果然去找神鸣道了。”   “让李大人他们过来见我。”男子吩咐。   侍卫低头:“我这就去。”   过了一会,两名身穿酱红色袍服的官宦行将进来,对着男子客气行礼:“张大人。”   “李大人,赵大人。”男子——也就是新任赤龙道守望张献之也对两人拱了拱手,“两位大人不必客气,来这边坐,我们谈谈接下来的授书环节。”   ‘李庸’和‘赵管余’正是此次玉京派遣来授予神鸣道‘定级诏书’的两位钦差大臣,一听要谈的正是他们今日最最关切的事务,立马跟上去落座下来,目光炯炯盯着男子。   “张大人。”李庸叹气,忍不住又一次对其诉苦,“不瞒张大人,这次其实多亏你做主,暂且收留我等在这里留待。”   “是啊。”赵管余也跟着附和,“否则早几天便直面那泼妇,真不知道要如何跟其交代圣旨!”   通常情况下,转递圣旨算是美差。如果是封赏主人家不会少了投递的好处,如果是论罪那也无人敢给钦差脸色。   毕竟能被下圣旨定罪的,这个家族也基本是完了。不会有人不长眼负隅顽抗,就算负隅顽抗也顶不住提前筹备的官军兵马。   但问题在于,神鸣剑道太特殊了。   就算它的根基薄弱,还远不能同那些长久经营的大派相比,但它目前可是有足足两尊神胎修士在道中坐镇,不能以常理观摩对待。   钦差也是人,钦差也怕死。这两人原本从玉京出发时得到的命令是‘尽量以皇家恩宠诱使那白想服下圣丹’,但在路上突然听闻项娴闹出的一系列事情,心里顿时就泛起嘀咕。   这神鸣道……不会是要在项娴的牵头下也造反吧?   就算如今是没撕破脸,但都把陛下逼出宫了,咱家陛下又是那么记仇一人,日后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   这种规模的对抗,区区两个钦差大臣是不够看的。是以两人便打退堂鼓,跑来找这张献之求助,希望能寄宿在赤龙地盘,让这位张守望帮着‘运作一下’。   毕竟这里是赤龙道嘛。那神鸣白想的故乡,发家之地。   把她调到这边来谈,显然是比直接进入茂州商量安稳多了。   谈话途中张献之一直默默观察着两人,确定他们都是那种毫无主见,见风使舵的投机者,心里暂且定下计来,安抚他们回去歇息。   “两位大人不必多虑。”送客时他特意嘱咐,“有张某在,定然能协调好那白想的态度,让她安稳接下定级诏书。”   “有张大人这番话,我等终于是能放下心了!”   两人再次对这边行礼,千恩万谢后方才离开。   张献之回到厅内,见之前传话的负剑侍卫站在那里,很是不解的对他问道:“大人,我们就放任那白想收留裴涧等人?”   “怎么。”张献之挑眉,“我又不是要赶尽杀绝,净衣帮这段时间已经招惹了不少祸端出来,当着那么多眼睛的面闯进去杀人,我这守望到底还要不要做了?”   “大人恕罪!我并非此意!”   “你们啊,就是自在惯了。”张献之摇头,一边提起笔来继续写字一边说道:“那白想可谓天之骄子,出道以来没吃过挫折,我料她定是心高气傲不服约束之人所以特地驱赶人去投奔,你不妨想想,如果她收留的人在茂州闹出祸端,这个责任是算谁的?”   原来是这样?   侍卫恍然,带着兴奋对张献之低头:“大人好计谋!是我太看低大人了!”   “这种计谋上不得台面。”张献之淡淡说道,“神胎修士……更不会在乎这点虚名。”   侍卫不解:“那大人是……?”   “慢慢来。”张献之对他抬眼一笑,“修士都是这样的,过于信任自己的力量。”   “尤其是她那种年轻修士,在吃到人生中第一次挫败之前,她都不会懂得收敛。”   “消除她的影响力,使得她在茂州背心离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要想着一口气做到位,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   侍卫带着敬佩表情先告退了,而在他走后,张献之表情却陡然阴沉,一双纤细的长眉紧蹙起来。   他确实安排了一些小手段给白想,但白想的反应却让他摸不太透。   尤其是眼线传来的现场对话,她最后那番警告,难道说她已看穿了我的安排?   那她为什么还敢收人?   她在张道明那边是有关系的,只要这个疑心一起,顺着关系查一下到底谁有问题对她来说并不困难,何必摆出一副豪放的样子,显得自己很顾全大局?   理智上,张献之认为这是白想阅历上有局限性。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就算成了剑主又如何,该不懂的东西一样不懂,犯这种错也不罕见。   但他总是有种直觉,即白想的顾全大局,是真的有一个‘大局’存在。   和平时期,她可找不到借口帮张道明还有黄迁杀人。   除非她定级诏书不想要了,那样她就不再是山河级道场的道主。   失去这个身份,她就没有资格再干涉茂州任何的人事安排……她应该不可能这么傻吧?   嗡嗡……   思索间,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张献之随手拿了起来:“喂?”   “大人……廉狄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往白家祖地派遣的人手全灭了。”   张献之一愣:“为什么?是白家派人拦截了?”   “不是,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是妖兽做的。”   “妖兽?”   “他们做了非常激烈的反抗……”那边语气有些艰难,“从弹坑痕迹看几乎把子弹打完了,但还是没能抵挡住妖兽。”   “怎么会这样?”张献之有些无法理解。   神鸣祖地,那边可是刚划定的‘安全区’。   就算有妖兽也都是软柿子,怎么可能会对全副武装的探查小队造成这种伤害,甚至全灭?   “再派人过去!”   想了想,他发布命令。   “小小妖兽都摆平不了……让廉狄亲自去!天黑之前我要交代!” 第三十七章 轻吟(二合一)   张献之得到汇报的同时,白想这边也收到消息。   但这边的消息可就比其他地方的全面多了,乃是由镇妖司执事‘蒋来’探明,而且在汇报之前就已经在镇妖司的内部群聊里通过了信。   “你们的意思是。”白想对手机发送语音消息,“祖地那边也出现了‘不死’现象?”   “没错!”蒋来肯定,“老余头把遭遇跟我们说了,我算了下时间,那边出事的比镇南道遭遇袭击还要早些!”   这蒋来也是当初被白想在食品厂救下的四人之一,四人中一个是余河一个是曹川,剩下两个便是蒋来和顾轻语,具是同僚死党。   只不过顾轻语身份非同一般,他来自河东顾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这些大族喜欢交叉派遣弟子到九州各地经受历练,顾轻语正是其中之一。   此人和曹川现在都不在南部,原因是顾轻语醒来后得知曹川失去了双腿,坚持认定曹川是为自己挡刀才遭难,直接一个电话从老家喊人,一群人呼啦啦把老曹抬上直升飞机,说是不接上他的腿就不放他回来。   临走前顾轻语也对白想发誓:只等治好曹川的腿,他再回来给白想卖命,绝对不会让她白救一场。   顾轻语显然是那种死板性格,而蒋来就比他放浪多了。伤势半好后便咋呼着要在白想这边讨口饭吃,跟余河一道混入镇南军当小队长,连方孝淳都喊不走他。   白想又问:“有伤亡吗。”   “有但不多。”蒋来很干脆,“有秘地当退路,大家伙也不是傻子,发现不对劲就都躲进去了。”   “被堵门了?”   “是。”   那就能解释为什么祖地的人不及时汇报了。   白想心道。   神鸣祖地藏于秘境当中,那里面是没法朝外发通讯的。而唯一出口又被血海污染的不死妖兽群给堵住了,这就是为什么镇南道没有收到祖地的预警。   “不过有人帮我们引走了妖兽。”蒋来说道,“应该是赤龙道方向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不少尸体。”   白想问他:“你觉得他们是赤龙军么。”   蒋来否定:“不像,虽然他们装备精良,但从行进路线和战场留下的痕迹来看,素质比赤龙军差的很远。”   白想摇头:“你们遭遇的妖兽群尚不过百,而整个南山栖息的妖兽何止百万?”   “蒋执事,你和曹从事、黄都尉一样都从过军,不如你来给我分析一下,如果南地有十分之一的妖兽遭了血海影响,触发‘不死狂暴’的状态,赤龙道这边挡得住吗。”   啊?   此话一出,不止蒋来,就连旁边记录的白竹清和马越等人具是一愣。   但反应过来后,他们都是惊出一身冷汗。   对啊!   镇南那边不怎么担心,那是因为整个茂州都占了地利!   西南有陇川,北部有泾水交汇隔断,往东边赤龙道这边更是有南落山脉拦截阻挡,真正要扼守的只有一个小豁口。   虽然茂州大部分城建都只搞了个雏形,内部地界也还有妖兽残余,但经过泽齐出力,再加上压榨了一大批湿奴苦工和大量外资赞助罗睺国的先进器械,茂州范围内已经初步宣称是垦荒完毕,怎么也要比外面安全多了!   而赤龙道就不一样……首先赤龙道的血海泉眼就离得很近,其次南落山脉一到赤龙道这边就开始呈零散分布,总是断断续续的有许多豁口,根本不可能起到拦截作用。   再加上这边刚刚受了南王之乱,还有‘洗髓毒丹’触发的‘神离’污染,整个道市从里到外都是元气大伤,已经失去了正面抵大规模妖乱的能力。   直白点说:赤龙道肯定守不住。   甚至蒋来等大人还有更悲观的联想……他们都知道一旦道路司无法指挥道军挡住妖乱,导致妖乱渗透进道市造成破坏,那到了这个阶段,抵御妖乱的主力军就得靠民间自发组织。   那这又是怎么个组织法?   光靠邻里关系是没鸟用的,民间的主力只有三个,分别是‘学校’,‘社区’,以及‘帮派’。   社区是基底,类似宗族、村老会之类的团体会自发组织民众战斗。   学校本来就带有一定的军事化风格,尤其是大学,各校剑院的纸面战斗力比督检司都强。   而最重要的,能把民间青壮真正串联起来的组织就是帮派了。一方面自然是帮派本来就吸引了这些青壮加入,另一方面,帮派存续所依赖的人际关系,在危难时刻也有利于串联。   不可能团结一致,但至少互相能通通气,传递一些重要信息。   比如说……我金龙帮上次才在你银龙帮那受了窝囊,要我帮你一起杀妖,那不可能。   但我们可以划下道来,我守这边,你守那边。   互相守不住了去求个援,一起顶住后再分收益。   不要小看这种‘别扭的默契’——倘若一个道市的正面防线真的全盘崩溃,沦落到要靠民间自发组织抵御妖乱,这种默契是很重要的。   而现在的赤龙道,连这种默契也没有了。   原因很简单:张献之纵容净衣帮强龙过江,把大量本地帮派,以及和这些帮派有牵扯的小剑道给撵走了。   你净衣帮别说就三千人,你就算有三万人又怎么样?   月把时间,就你这残酷做派,左邻右舍能归你的心?   你知道你驻地这条街有多少口人吗?   真出了事,你有那个威望去调集大家伙来合力吗?   给你份名单你都认不齐人,这时候你能有啥用啊?   这就是蒋来此刻真正冒冷汗的地方了。   原本这种串联职能是要依靠裴涧、蒋乾那些人的。   或者给净衣帮多点时间,让他们把吃下的资源、地盘消化完毕,他们也能承担起这份责任。   不然干嘛要留这些帮派呢。   留他们不只是分摊督检司的压力,也是拿来防这些的。   但现在不行了。   正面肯定守不住,民间净衣帮也顶不了用,只靠学校和社区……?   难。   其他道市都没这么凄惨,泽州和齐云道那边可是有大量血雾都汇聚到泾水那去了,就算血云大泽的荼毒爆发出来,最多也就影响泾水一带。   泾水本身就是天然护城河,赤龙道没有这份便利,它恐怕是当下防卫情况最糟的道市。   “守不住。”蒋来肯定。   “如果真的有十分之一的南地妖兽被血海影响,整个赤龙道都有沦陷的可能。”   “这样。”白想点点头,陷入沉思。   这是在隔壁另一间小会议室,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着,白竹清、马越、胡狐等人都看着她,包括电话里的蒋来也在等待下一步指示。   这不是蒋来无能,后续怎么处理还要人教。   而是此事有点过于重大,他要先了解白想的想法,再看情况给出提议。   毕竟这是妖乱的雏形啊……   一旦这种情况波及开来,难以想象,到底会引发多大的震动。   “通知余河,让他转告项道主和白老道主,整个茂州四道从现在起进入最高警备状态。”白想说道。   “然后,还要劳烦蒋执事通知方大人一声,让方大人在其他道市做好防备,最好还能调集一批物资备用。”   “赤龙军可能人手不足……”蒋来隐晦提醒。   “我会亲自给鲁大人致电,让他尽量带部队增援。”   她掐的真准。   蒋来心里有些吃惊,对白想多了一分敬畏。   是的——这里仅剩的破局关键,可能就在于鲁聂之率领的三州联军。   即使已经分润了不少人马渗入泽齐各地维持秩序,但鲁聂之手下依然还有近十万人。   能不能争取到这支生力军驰援过来,就是赤龙道存亡的关键。   不是,这都是啥呀?   白竹清在旁边人都麻了。   别说她麻了,胡狐还有马越等人也全麻了。   我们不是来和那张献之和谈,顺便采买物资的吗?   最多路上被净衣帮骚扰了一下,以及走之前发现了小股狂暴的妖兽。   怎么一下子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要变成震天动地的大灾难啦?   “姑……想儿姐?”   眼看白想挂了电话,白竹清立马凑上去,“这是要……?是不是马上要有‘大妖灾’了?”   “还不好肯定。”白想没承认。   她右手拿着手机半垂下来,袍裙下翘着黑丝长腿,左手握拳撑着面颊,显出十足的沉稳和知性。   “仅凭目前的情报,还不敢说会有多大动静。”白想说道,“但这种事情是赌不起的。”   是赌不起。   在场众弟子面面相觑。   如果真是血海的影响延迟爆发,那就是波及泽、齐、茂三州的大灾难,影响的可是万万百姓。   谁敢赌?   必须要有人站出来,率先揭发,当吹哨人!   “总之,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白想又点开屏幕开始编辑信息,“反正乾玉宫看神鸣剑道不顺眼,由我牵头,各地那些怕事的官宦就不至于不敢响应。”   这也太帅了叭……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将‘担当’诠释的淋漓尽致。   这下不止白竹清了,就连马越几个都开始用狂热的眼神看白想,佩服她的决断和勇气。   “裴涧等人也是应对此事才收拢的。”   给鲁聂之发过消息,白想抬头看他们,摆出一副教诲的架势。   白家第一代内门弟子,虽然不是都在这里,但确实是难得的历练机会。   “两手准备。”她点点头,“如果只是小规模爆发,不严重,人我们就带回去,按计划来。”   “但如果闹大了。”   她顿了下。   “净衣帮我会全部除掉。”   “赤龙道的民间组织,还是会交还给这些小帮小派。”   “嗯?”胡狐瞪眼,“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在她想来,如果赤龙道因此倒霉,张献之肯定会因为纵容净衣帮而吃挂落。   但如果再把小帮小派塞回去,发挥作用,一方面是削弱了张献之的罪责,另一方面,这些人也不会再跟着回茂州帮忙做建设了,等于平白损失了一大批好手。   其他人多半也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们再看白想,却发现白想笑的有些玩味,“我说要便宜他们了吗。”   “竹清。”   “……啊?”   “重复一遍,我们此行过来是干嘛的。”   “呃……”白竹清张嘴,“和张献之和谈,拿到定级诏书,再采购点物资,收点人带回镇南去用……”   “很对。”白想点头,睁着那对金黄眼眸和她对视。   “那如果我说,我现在不满足只采购点物资,只收点人……而是想要全带走呢?”   啪嗒。   陈静正在给白想削苹果,听到这手一抖,苹果直接滚落到地上。   她什么意思……   现场每个人都感觉头皮炸裂,全身发麻。   不是她什么意思?   ‘全带走’是什么意思???   “不急。”白想拿起手机掂量,“还是先看看,这位张守望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嗡嗡——   就像是应了她的衍算一般,手机正好振动起来,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   白想直接按下免提。   短暂的沉寂后,那边传来一道儒雅随和的男人嗓音:“白道主安好,鄙人张献之。”   “有些惭愧,今早才听闻白道主回驻赤龙,恰逢手底繁忙,整个道市百废待兴,抽不出空来上门相邀,这电讯通知还望白道主恕罪。”   “张大人客气。”白想轻轻晃着脚尖,面无表情的对那边道:“不知张大人相邀所为何事?”   “那自然有很多事要和白道主谈!”   张献之兴致很是浓郁,字正腔圆道:“一方面,是来自玉京的两位大人,委托了张某介绍白道主和他们认识,他们也好授予白道主‘定级诏书’,将白道主平叛的功绩彻底落实。”   “另一方面呢,我听说净衣帮和白道主有些误会,特地为白道主和廉帮主摆下酒席,更有惊竹道主‘孔安’大家在旁见证。”   说到这里他语气放缓:“不知白道主,可否给我个和事的机会?”   “张大人。”白想语气很是平缓,“你未免有些不尊重我了。”   嗯?   张献之扬眉,“白道主何意?”   白想说道:“即使定级诏书还未赐下,我也是如‘孔安’大家一样的神胎修士,你却拿我和一帮派首领在一起并论,这种行为,让我不喜。”   果然是天才,糊弄一般人的套路对她没用。   张献之眉头微微蹙起,随后又很快舒展,再次笑道:“这是我的疏忽……但我保证绝无轻视白道主之意,我可在这里对白道主保证——只要你来,一切规格待遇都和孔安大家齐平,廉帮主也要恭敬待你。”   “张大人……”   白想却反而叹息一声。   “我查询过你的信息,知道你曾高中状元,扶摇入堂。”   “你曾在东海沿岸打过贼寇,恶人对你恨之入骨。”   “你也曾在西州黄沙中治理过灾害,百姓对你感激涕零。”   “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你成了今天这样,宁愿冒着得罪我的风险也要死保一支黑帮?”   这并非是她夸大事实,而是张献之确实彰显过他的为官能力。   “白道主是要和我说掏心话了。”张献之也眯起双眼。   顿了顿,他换了一副腔调开口:“在白道主眼里我是恶人,是扰乱秩序的祸首,纵容者。”   “那我倒要问问白道主,南王死后,你有多大把握来担保这些帮派里没有妖人奸细?”   “泽、齐两地受此重创,如果不能拨乱反正,将腐肉从基层全部割去,我又有何面目去面见朝堂?我的行为又有何错?”   “净衣帮带来的破坏呢。”白想问道。   “没有净衣帮,也有污衣帮、白衣帮。”张献之反驳,“这是下层秩序的一部分,是整体规则的一部分,白道主为什么要在乎这些微小的损失?”   不等白想回话,他又说到:“古往今来,多少成败。”   “岁月变迁,又是多少兴衰!”   “我大虞维系这套规则持续运转1600年之久,事例已经证明了这就是最为有效的系统!”   “我张献之愿意为这套系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白道主占了一个理字,时局也需要,那白道主大可把我这条命给拿去,我不在乎!”   “但白道主……何苦在这灾后相逼?”   “我知白道主天赋才情乃千年一现,实在不忍,白道主走上此等歧途,反倒要去往九州百姓的对立面啊……”   张献之在苦口婆心的规劝白想,而旁边,白竹清突然接了个电话,开始低声商讨起来。   “大师父那边的。”   眼见白想盯着自己,白竹清小声跟她解释。   “是坏消息。”   “整体规模正在扩大……”   这样。   白想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然后将手机拿近一点,用另一种更加冷冽的声线对那边道:“我会去赴宴。”   “白道主终于想通了。”张献之声音发自内心的显得高兴。   “我的意思是。”白想闭眼,“我要去收廉狄的人头,麻烦张大人在此期间代为保管,不要让人从府上溜了。”   “白道主?”张献之这边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   “中和癸卯春三月……”   白想突然轻吟起来。   她拿着手机站起来,默默走到落地窗边,看向下方的繁华街道。   “不知张大人听过……这首诗吗。” 第三十八章 拦截(二合一)   在听白想说要来府上取净衣帮帮主‘廉狄’项上人头的时候,张献之心里满是惊怒。   但当白想吟出那句诗的时候,他的怒火犹如被泼了一瓢冰水,整个人从头到脚凉了个通透。   大虞938年黄氏篡国,分裂为主家和支脉。其中支脉首宗‘黄章胤’因为支持人皇‘耀’获封忠安侯。忠安军、忠安道也是因此得名,史称‘三封忠安’……这就是大多数人对这段历史的印象。   但实际上没有那么容易的。   修史一句话,毫墨万骨枯。在黄章胤封侯拜将的功名背后,在人皇耀如彗星般崛起的辉煌背后,是大虞当时被打的稀烂,史称‘天下三分’的江山,是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流民。   张献之读这段史的时候做过功课,他找到自己的老师‘辞镜先生’柳浩然,被他告知这段历史里还夹杂着一篇恢弘著作,即一首长篇叙事诗,专门描述黄氏叛乱造成的影响。   其诗便是以‘中和癸卯春三月’作为开头,而最令张献之感到震撼的当要数那句‘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天街踏尽公卿骨!公卿骨!”年轻的张献之激动叫道,“不知为何,先生,学生读这句只觉畅快!”   938年的背景,黄氏和洛氏之所以敢篡国,这和上一代大虞皇室的软弱腐败是分不开的。   轻信妄言,罢黜贤臣,朝堂京城中充斥着奸邪。   甚至当朝虞皇,也就是‘仁辛帝’姚丰还染上了怪癖,放着好端端的人族女子不去享用,偏生喜欢那些练邪的妖女。   上层腐朽,朝官敛财酒池肉林。   徭役沉重,民间百姓哀声怨道。   这样腐败疯狂的朝廷被推翻了,上了年纪的人不好说,但像张献之那般的年轻学生,确实会觉得这是活该。   进一步的,他也对这首神秘长诗给出极高评价,认为其不仅仅是言辞修饰难得,更是填补了当时对乱世场面的记录空白。   “只是学生有一点不太明白。”张献之蹙眉问柳浩然,“为何此等著作并不出名?”   面对此问,柳浩然的反应很是诡异。他说张献之现在问这个还为时过早,等张献之考取了功名,真正实现梦想之后,他会自己想明白的。   柳浩然不愧是当代大家,他确实预言对了张献之的心路历程。   如今张献之回想此事,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此诗描述的场景太过真实,太过残忍,太过吓人!以至于任何时期的统治者都不敢对此正经讨论。   天街踏尽公卿骨……这是可以说的吗?   如今圣上廉孝无双,九州三十六道安居乐业,不受妖祸,你说这个是何居心?   你怎敢拿当朝和那暴君并论!   张献之发现自己变了。   明明年轻的时候应该对这种态度义愤填膺的,但高中之后,为官之后,他反而开始理解雪藏此诗的良苦用心。   “民众愚也,须尊引导。”   这是在一次私人会谈中,他对友人抒发的感慨。   “不同的时代背景要有不同的治世方针,但不变的是底层愚众易受蛊惑。”   “开化民智不可取,大肆讨论更不可取。放任思想只会生出无穷祸端,给妖族余孽作乱的机会。”   他还再次去拜访了柳浩然,对其深拜,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学生当年不懂先生的苦心,如今为官十余载,才知治世法果非是那笔墨文章。   只是柳浩然的态度依然很诡异。   他看着张献之半晌,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学生可以走了。   张献之不懂其中深意,至今想来都有不解,但原本这也不过就是一件小事。   近些年他已很少去想这些陈年旧事,反倒是今天一口气被白想激发了回忆,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诗白想怎么会知道?   这种关头她念这句诗,想干什么?   如今时节正好也是三月,她难道不止想要‘廉狄’的人头,还想要我的?   她真敢‘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张献之心里又惧又怒,听着通讯被那边直接掐断,立马抬手招来侍从,“快去!让廉狄走人!”   一个神胎修士……神胎!   这种人如果真发疯了,一个孔安怕是拦不住她!   另一边,白想挂了电话后不慌不忙的来到楼下,嘱咐白竹清带其他弟子看好酒店。   “我接任道主,你便成了‘大师姐’。”她当众按住妹妹肩膀,“接下来这里会比较乱,你来通知卢经理,调集安保守住大门。”   “我知道!”白竹清用力点头,小声说道:“我马上去通知裴老头,让他们做好准备回去干活……”   白想为什么收留裴涧等人,白竹清现在已经全明白了。   拔除净衣帮后依然要靠这些人串联帮派力量,如果在那之前就把这些小头目都收服了,那串联起来的整个系统就都将受白想控制,她等于可以通过这批人间接控制整个赤龙道的帮派力量为自己做事。   这是道路司都不可能完成的壮举,正常情况下白想更不可能做到,此番收获全靠净衣帮作祟,逼的这些人投奔来聚。   “哦?”白想眯眼,“你知道该通知哪些人么。”   白竹清对她挤眉弄眼:“我会剔除那些不太惨的。”   聪明的。   白想卡视角,伸手捏捏她的小脸。   裴涧这批人里肯定有奸细,但被净衣帮祸祸过的人等于交了投名状,反叛概率大幅降低。   再深入也不可能纠结什么了,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要用人就得承担风险,妹妹能想到这步已经足够。   又叮嘱几句,白想催使掠空法升入空中,在众弟子和酒店员工注视下急速掠去。   “直接飞天,不是好兆头啊……”   暂管酒店的卢经理看到这一幕也在摇头。   “去通知保安队,该干活了!”   呼呼……   高空急速,白想顺带给几个熟人打了电话。   “喂?”张道明接电话的时候满腔怨气,“白大道主?我看报告说你回来了?要不要我带人去恭贺啊?”   “你心情不好。”白想一句话戳破张大气球,“这官当的很憋屈吧。”   净衣帮作祟,张道明内心肯定想管。   但张献之可是带着圣旨来的,作为灾后特别委派的道路司守望,短期内他的行为就代表了天家意志,哪怕独立如督检司这种部门也是没办法管。   “心情不好又怎么样,你能帮忙?”张道明眼皮跳动起来。   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这么说我很没面子吗?   不过白想还真说对了,那该死的廉狄一过来就到处搞事情,督检司每天要接到超过2000起报案,偏偏警力都被道路司压着不给动,何等憋屈!   张道明估计民众已经把他给骂烂了,没准还做了他的小人,天天拿针一通乱扎。   娘的,果子你们摘,黑锅我背还不准我说话?   岂有此理……我老张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屎啊!   张道明现在就是火药桶,随便一点都可能爆炸。   “来茂州吧。”白想说道,“整个督检司,都搬过来。”   ?   张道明大脑宕机了。   反应过来后他瞪眼嘟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啥?”   督检司这种部门,是你一个破道主说搬就搬的吗?   别说你还没捞到定级诏书呢,就算你真成山河级道场了,你也没有权力干涉政务人事方面的调动!   更不要提督检司还是天家直属,人称‘鹰犬’和‘六扇门’……这没有乾玉宫下旨怎么能搬?   “有‘大妖灾’。”那边继续传来冷冽声线,“赤龙道守不住,我打算把整个赤龙道所有司部、百姓还有物资全部搬迁到镇南道去,你不跟着来算什么,守在一座废墟里天天发呆?”   ???   张道明大脑又宕机了。   白想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成一句话他就听不懂了。   白想便简略把发生的事情描述一遍,警告他道:“你有内部消息,血海之祸的危害应该比我清楚,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决断。”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转头拨打其他号码。   “喂?喂喂?”   张道明站起来连叫几声,拨打回去也占线,顿时痴傻的站在原地,大脑里面天人交战。   正好韩力敲门进来,看到他这样不由一愣:“头儿?你在干嘛?”   张道明木讷的朝他问道:“道市周边是不是有妖兽异动?”   “是啊?”韩力困惑的点了点头。   张道明顿时瞪大眼睛:“是不是妖兽显得双眼血红,肢体残破了可以短时间复生?”   “好像是吧……”韩力又点头,“有两起报告是这么写的。”   张道明怒道:“那你不跟我汇报?”   “这不是头儿你自己说不要跟你汇报的吗?”韩力无辜的摊开双手,“你说要收缩警力,给大伙儿放假……还说‘反正匹夫张喜欢用廉狄鸟人,有麻烦就让他们去顶’。”   “……”张道明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一时间不知道该骂韩力还是该骂自己。   “头儿你没事吧?”韩力却开始担心他了,“是不是匹夫张要来搞你了?没事的我跟你说,黄都尉也是一个态度,赤龙军有一半都派到镇南去啦……”   “别他妈跟我哔哔了。”张道明叹气,“去把人都叫回来,有大任务。”   “都叫吗?”   “对,都叫。”   韩力狐疑的离开了,留张道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发了半天呆,张道明突然开始咧嘴傻笑。   “直接拿一道之民递补新道,不能说史无前例吧,但也得是大灾大难,甚至改换朝政时方能做到。”   “如果真的有‘大妖灾’,赤龙道又确实难守,援军短期内赶不过来,那唯一的退路就是举道搬迁流入茂州,借着茂州地利封城死守。”   “对……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否则难道放任百万人口被妖族屠戮?你匹夫张敢这么搞吗?”   “流入易,放人难!”   “妙啊!妙啊!”   念到最后,张道明哈哈大笑起来,跳到空地上手舞足蹈。   只要时局真能这么发展,那他们就是有大义在手!   有大义在手还怕什么?   还不赶紧搞他娘的!   与此同时,白想刚和一中校长张龙泽通完话,后者也是坐在家里发呆。   “老头子,你想什么呢?”   一个脸上带点皱纹的妇人正好端着果盘进来,放下后奇怪看了他一眼。   “可想出去玩?”张龙泽问她,“带着全校一起,让李书铭还有汪万迁带着那他们学校一起,去西边玩?”   “你发烧啦?”妇人上来就要摸他的头,“怎的开始说些胡话?”   “别搞!”张龙泽不耐烦将其手指拿掉,很是悠长的叹息一声。   “我就知道那血雾没有那么简单……”   “老太婆啊。”   “又怎么了。”   “去把墙上挂的定波剑拿来。”   张龙泽开始拿捏指节,发出一阵噼啪脆响。   “唉。”   “也不知道还能砍出几剑……”   ……   此时此刻,白想则是在和最后的联络人黄迁通话,对方了解到她的想法后沉默了一会,憋出来一句:“……天时地利。”   茂州现在百废待兴,神鸣剑道又和玉京交恶,正常发展下去决计讨不了好,会被玉京用人口还有物资拿捏刁难。   她确实可以跑到罗睺那边去拉难民,跑到外面去拉投资拉技术,但效率太慢不说,就算勉强把道市建起来了,玉京派来几个‘现管’,你山河道场还能越俎代庖?   到头来还不是要给人摘果子,根本算不上自己的地盘。   但现在血海之祸延迟爆发,白想等于是占了大义的名号,让她有机会把整个赤龙道的人口和资源都收入囊中。   她大可以说自己不是想侵吞齐地资源,单纯是为保住赤龙道的百万生灵才收留他们。   乾玉宫对此能说什么?   怕是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打压不成就算了,还得割肉投喂白想。事后怕是还少不了宣奖,要依仗白想的功绩在外扬名。   玉京有多少人会气歪了鼻子?   黄迁不知道,但黄迁确实心里暗爽。   他之前在赤龙地界带队有功,过一段时日就要调走,属于升官。也是没想到在走人之前还能赶上次大场面,最后再帮白想一回。   “说吧。”他很干脆,“要我怎么做?”   “恐怕要暂借都尉的名号。”白想直言,“平叛后赤龙多尊都尉之名,只想去说,怕百姓难服。还得靠都尉多加引导,争取尽快开始转移。”   “那就是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开始!”黄迁点头,“我明白了!”   他确实是干脆人,挂断后就命令赤龙军开始调动,同时一条条信息发布出去,很快赤龙电台就开始播报紧急通知。   【临时插播一条通知……】   【观众朋友们,这里有一条紧急通知要告知大家……】   各种公司工厂也得知通知,有些人将信将疑举棋不定,也有些人看完通知后立刻开始搬运物资。   路上的行人是最快察觉到变化的,他们有些没注意看资讯,走在街上好好的突然看到一队装甲战车,同时大路上的重卡火车开始暴增,根本不管符不符合道路规定。   “这是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怎么感觉又要出事?”   人群在街上议论纷纷,头顶却又有直升机来回飞过。   有些直升机是去接人,也有些直升机只是固定悬停在城区上空,来回播放撤离通知,让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带上物资下楼集合。   白想在高空飞掠经过,很明显能感受到整座道市的变化。   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了,按照这个效率转移就还来得及。   心里给黄迁等人的办事效率点了个赞,白想忽然心血来潮,身形在空中凝滞停止。   咻——   下一刻,一道无形气刃擦着她的发丝从前方削过,在她感应中一直飞出五六十米才缓缓消散。   白想抬头,看到在白炽阳光下临空立着一道纤细人影。   人影一点点下降,拉近距离,细看乃是一面相英俊、留八字胡须的青年道人。   道人大致三十来岁,头发竖起来用玉签扎起,身穿青黑白三色相间的道袍,手持一把云朵样式剑格的长剑。   袖袍飘飘,剑风凌人。   这卖相,看上去就不同凡响。   “孔安大家?”白想问道。   “正是孔某。”青年道人点了点头。   白想眯眼:“半路偷袭,可非大家风范。”   她其实懒得和孔安周旋,因为对方后面那个‘惊竹剑道’吧,严格来说对白家有恩。   惊竹剑道,位列大虞九道之一。   其主脉弟子有一人唤作‘九叶上人’,正是柴敬元和白盛举曾经的师尊。   白想穿越融合记忆之前,白盛举一身剑术本领可以说就是来自‘惊竹剑道’。   自然是没学到惊竹的根法,但说有渊源是不为过的。   有这样的关系摆在里面,白想真不乐意和对方动手。   “孔某刚从家父手上接掌道场不久,不想遇到这等事情。”孔安摇头,“白道主和我道也有渊源,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大家要维护作奸犯科的恶人吗。”白想蹙眉。   “非是维护。”孔安定定看着白想,“人或许该杀,但怎么杀,却不该轮到白道主定。”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白想瞪眼看着孔安。   也是。   他吃了圣心丹的,可不能奢求每个人都是便宜师父。   “想能体谅大家苦衷。”   白想闭上眼,拔出长剑竖在身前,规规矩矩行了个剑礼。   “神鸣白想。”   “请大家出剑。” 第三十九章 夺道(二合一)   面对白想亮出的剑礼,孔安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前不久才传承得来的‘惊竹剑’立在胸前,端正对其回了一礼。   虽是受了张献之的委托过来阻拦,但真要说杀心,他却是没有。   他的父亲‘孔自华’失踪之前曾对他嘱咐,让他遇到事情要‘多想少动’,不要稍有风吹就亮明态度,平白给人御前驱使。   结合孔自华的年龄、地位,这番话的信息量其实很大。   所以他开始就没打算给张献之卖命,之所以还是跑来拦截白想,不过是受了玉京的调令,让他坐镇赤龙两三个月,帮张献之平滑掌控地盘。   “神鸣白想。”孔安的胡须和发鬓一起随风飘动,一双纤细的眉眼轻眯起来。   “让我领教一下,泾水那一剑是真是假!”   结合白想的那些传闻,他不做多想,直接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比较低的位置,自认是‘挑战者’,一言过后便率先抢攻。   而在白想眼里,孔安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他的身形便模糊起来,同时自己对他的气机锁定也紊乱了。   周遭空气突然变冷。   上、下、左、右……孔安的气机好似空气一般充斥在四周,整个人却从原地逐渐消失不见。   哦……   白想眯眼。   神魂异能对外无效,没有那种绝对掌控力。但自从炁道证得金丹之后,我的神魂强度应该暴涨了一波才对。   居然能让我失去对气机的锁定,惊竹的秘法,很有意思。   铛……!   忽然,她右手持剑朝右侧挥举,正从冷风中切来的‘惊竹剑’架在一起,凌空发出一声钟鸣般的巨响,在长空和云层中悠悠飘荡。   再看那孔安,其正单手持剑朝前压下,周身环绕着一股冰冷的而又玄妙的气息,看向白想的眼神中有些许愕然。   白想抬头看了他一眼,手腕发力带动‘非想天’开始振颤。   铮!   两剑交鸣,孔安被她大力架起,身形短暂失却平衡,一抬眼便见那白发女子已欺至身前,右臂连剑刃化作黑影,只能从其身体姿势判断是在朝下挥剑。   头皮炸开致命预感,一个翻身,孔安翻滚着从原位滑落,途中只感觉一股锋锐气息擦过面颊,将前方百米处、乃至下方的飘云一分为二。   她的剑气竟如此凝练?   外放的力量无色无相……和传闻中一样是特殊的妖力。   自己这边是失了先机了,她在正面相持上优势明显,接下来要尽量避免和她硬碰。   白想再次欺近距离,一身玄黑袖袍当空飘荡,如同一团阴影笼罩下来,让孔安心里突兀一紧。   “大家不拼剑了吗。”   声音亦是如影随形。   “一只手不够,要不要上两只手试试?”   铛铛铛!   自上而下戳来剑锋,孔安被迫迎剑阻挡。   但两人在驱动力量上有明显差距,即使他依言加上另一只手,改成双手握剑也抵挡不住,身位在半空中被白想压制,每挡一剑都要朝下坠落一截。   怎会如此?   孔安面上不表,内心深处却无比震惊。   剑道有句话叫‘不到神胎,不通御空’。   这里说的御空可不只是什么御空法、掠空法,还包括了要如何在空中发力借力。意思是紫丹在御空方面只是入门,还不能说是懂了会了,要到神胎才有这么说的资格。   何出此言?   因为仅就贴身相持,也就是白刃战而言,修士的空战和地面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地面战修士可以立足大地,随时随地都能找到载体借力,而空中却没有这般便利。   一个人哪怕力气再大,在地面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把他丢到万米高空,他的一身力气也无从发挥,其强壮的肉身大半都要失去作用。   所以空战发力不看肉身,看的是各种御空法、掠空法,以及心流催发妖力的功效。   这方面排除至尊二道,可没有哪家道派敢和惊竹叫板。   惊竹之名得自一句诗,唤作‘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道中根法为《御风惊竹遁空剑经》,尤其精擅凌空借力。   练到高深处,惊竹道修士甚至能‘以身御气’,仅凭一口剑带起漫天风雪,以人力搅动自然天象。   孔安为什么在听说过白想战绩传闻的情况下还敢来挑战?   还不就是自持空战优势,再加上泾水那一剑据说要不少准备时间,自持可以和白想僵持,让她使不出那一剑来。   但情况和他预想的不同!   且不说炁道证得金丹之后各方面蜕变,连肉身无意识间也能做到‘亲近自然’,御空时仿佛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根本不是剑道修士那般无从借力。   就只说这新生出来的金丹剑炁——白想哪怕一块肌肉都不发力,只运起一口金丹剑炁朝周身一裹,反过来以剑炁御体——这最粗暴的横冲直撞,谁又能挡?   铛!   孔安再被一剑砸的坠落一截。   但不等他调整好姿势,白想猛地又俯冲跨越十多米距离,又是一剑狠狠砸落!   铛!   铛!   铛——!   就这样一剑剑的追着硬砸,白想好似将孔安当成了一块烙铁,‘非想天’则是化身打铁锤,一下下的对其碾打锤锻。   直砸的孔安手腕酸麻,脸色胀红,浑身心流都开始紊乱。   这样下去不行!   孔安真是怕了她的暴力打法了。   传闻中的各种剑术自己是一式也没领教到,就光被她当铁胚砸了!   身形再一次被劈的下坠,孔安立即咬一口舌尖,左手当胸掐了个剑诀,喷出一口清气落在‘惊竹剑’上。   白想再次冲过来砸他,‘非想天’却从‘惊竹剑’的剑刃上划了过去,也连带切开了孔安整个人留下的残影。   神通?   急停止住下坠之势,白想感觉孔安的气机又模糊了。   是开头那秘术么。   不是高速留下的残影,反倒有点‘散形化气’、‘天魔解体’的意思。   这一瞬间,白想对惊竹剑道的这门秘法有了点兴致。   如果真的是类似‘散形化气’,想要将身体化作的烟云重新聚合起来,这里面涉及的门道和要诀肯定极为精妙,可以拿来帮她进一步推进对肉身的打磨。   她是一直很重视肉身修行的,无论是将肉身当做横渡苦海的船儿也好,还是将肉身当做魂火的燃料也好,肉身强悍总没坏处,甚至有可能是长生的关窍。   得想个法子骗他才好……   心里这么想,白想终于再次捕捉到了孔安的气机。   却是一大团溃散的云气,也是无色无相,混杂在飘散的烟云中聚合到一起,再次形成了孔安其人。   白想仔细对他端详一番,发现他不光是肉身完好,就连衣襟宝剑也和先前无二,不由对这秘法愈发惊奇,某些歪心思也是愈发坚定。   “白道主!”孔安抬头,落下几率狼狈的发丝,“孔某这一招乃是毕生修行之精!倘若你能正面接下,孔某便服你管这边的事情!”   说完也不等白想回应,他将大半心流都注入‘惊竹剑’,再将其往天上一丢,全身摆了一个奇异的姿势。   左脚凌空踮脚侧立,右脚屈膝横着抬起,左手捏半掌剑指朝下,右手亦捏半掌剑指朝上,双眼猛地亮起金芒,喝道:“去!”   顷刻之间,风云色变。   白想抬头看着飘飞出来的‘惊竹剑’,只见其上方和下方突兀出现两道烟云锥子,将宝剑顶在中间形似个沙漏,一眨眼功夫便猛然扩大了几倍,居然形成了一条冷风凛凛的剑气龙卷!   再一扎眼,大几倍!   再一眨眼,再大几倍!   这龙卷仿佛没有上限一般,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便已扩散到百米粗,通体色调也变的阴沉下来,老远便听到那风卷的尖啸。   呜——!   呜——!   风暴带着滔天气势朝这边压来,犹如天空撕裂出一道豁口,从中探出的不可名状之物的一根触须,眨眼间已经逼近白想!   到底是神胎。   白想对此却不意外。   项娴和黎笙师太小玩一把都能引起武邱山上空天象异变,这孔安哪怕是刚入神胎,全力出手有这气势也还正常。   不过这属于小聪明。   她的眼神冷冽下来。   剑道神胎决定了道场是否有评定‘山河级’的资格,侧面说明他们可以改天换地,拥有凌驾世俗之上的伟力。   就如这道剑风龙卷……根据她的观察这并非是孔安自己的力量,他只是拿‘惊竹剑’做了个引子,做了撬动重物的那根杠杆,只是在开头带动天象异变,后续这一招便基本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样的力量,破坏是够了。   但若不能窥透本质,反将道理哺给自身,又怎么能求得长生大道?   在这一刻,白想又一次意识到剑道的缺陷,以及九州天下茫茫多修士在修行道路上和自己的分歧。   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煌煌大道。   面对风暴,白想身形越飞越高,也将‘非想天’丢到天上。   天空早已乌云汇聚,一道道雷蛇在黑云中翻滚,顷刻间便有数百闪电扎落下来,一齐灌入宝剑剑锋。   这是……泾水一剑?   孔安在远处看的瞪眼,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她不是要时间准备的吗?   我明明从开头就一直在牵制她,为什么还……   突然,他瞳孔收缩。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自己并没有给白想造成任何压力。   她从一开始就游刃有余,也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和他斗战。   所以她有余力做这番准备。   而且是从一开始……就在做了。   咔嚓!   随着白想指诀挥下,‘非想天’化作一道白色劈练,犹如真正的雷光垂直劈下,一剑劈开了百米龙卷,连同上方的乌云、空气、一切都在这一剑下一分为二。   这简直就像某种妖术甚至奇迹一般,一剑出,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龙卷便灭了,好似它从来没有出现过,看的孔安双眼暴突。   抬头仰望,天空更是短暂撕裂出一道深蓝豁口,透过豁口能看到点点繁星,还有些绚丽七彩的光华气流。   光华中有一点寒星坠落下来,正是‘惊竹剑’,孔安麻木的伸手去接。   啪!   但却在临近接住时被白想截道,‘惊竹剑’落入对方手中。   孔安瞳孔一缩,正要说话,却听白想幽幽开口:“你的剑是以自身为引,撬动天地卑微借力。”   “而我的剑却是以自身为主,掠自然之炁汇入剑势。”   “这根法错了,你说,你能赢吗?”   没再管孔安急剧变化的脸色,白想将剑抛回给他,伸手将‘非想天’招落回来,抬脚踩在剑刃之上。   “告辞。”   道了声别,她便御剑飘然而去。   “以自身为引……和……以自身为主?”   孔安拿着‘惊竹剑’呆呆僵在半空,一会盯着白想远去的方向,一会低头看向剑刃,眉头紧蹙似在思索。   如果只根据大虞剑道千百年的经验理论做评判,此女说的尽是些歪理。   居然想要从根源上否定剑道之理!   这不是歪理,什么是歪理?   但对方本身就是证据啊……   那贯穿天地的一式切削至今还在他心里不断回放,如果她的说辞有误,那她何故能做到这样?   “唉。”   收起宝剑,孔安轻轻发出叹息。   “父亲。”   “要是你在身侧的话,定能再次指点我罢……”   ……   另一边,摆脱了孔安这牛皮糖,白想此行再无阻碍,没多久便飞掠至道路司府邸上空,踩着宝剑落入院里。   院中,张献之一行人早已如临大敌,安排了不少兵士手持枪械包围了院子。   但此人倒是有几分胆色,非但没有躲藏起来,反而悠哉坐在门前,面前还摆放有一副棋盘。   “廉狄在哪。”白想看眼院里的布置,直接开口问他正事。   “看来孔安大家被你影响了心志。”张献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悠哉往棋盘上摆起棋子。   “白道主看来是生的尖牙利齿,不如和我对弈一盘,顺顺这治世的道理如何?”   白想眯眼对他注视了半晌,点点剑尖道,“这算是习惯性的傲慢使然吗。”   张献之扬眉:“嗯?”   白想则继续吐露冰冷话语:“身居高位久了,便连带转换了思考的立场,行事风格开始倾向于封锁和镇压,视百姓为愚民,不堪教化,不堪同谋。”   “你可曾想想,如若你信奉的‘系统’当初如你对赤龙百姓般对你,你又有何机会高中状元,以白身走到今天的高位?”   “……这不是你一个武人该关心的东西!”张献之脸色变得铁青,“你越界了!白道主!”   “越界?”白想拧眉,“我看是你恼羞成怒。”   “你不能杀廉狄!”张献之低吼,“我已给他报了官身,虽然还没批复下来,但他已经不只是个黑帮头子!”   “这一套留着骗别人吧。”白想对他步步紧逼,“你原话是对他这么说的?难怪他愿意带着三千人过来给你卖命。”   张献之瞳孔急剧收缩。   他不理解,白想为什么能看穿自己的心思。   就连廉狄都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的,为什么……这邪诡的妖女竟能猜到?   “因为你已被你深信的系统给腐蚀了。”   白想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你不再为百姓着想,而是固执的认为‘天生万物,各司其位’,你想让愚民的儿子继续当愚民,称其为‘天地纲常,造化之理’……你早就不是那个考取功名时的张献之了。”   “你——!”   张献之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这一瞬间,脑海中却想起了柳浩然那次对他摇头的表情。   怎么和白想此时的这般相似?都是一股冷厉、怜悯、鄙视、失望?   为何?   为何?   二者竟能如此相像?   “妖灾临近,我以神鸣道主的名义暂时接掌守望一职。”白想从他腰间挑来印符,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杀你。”   “我要你亲眼看看,镇南和赤龙有何区别!”   说完,白想一剑切过旁边侍卫的脑袋,挥手将血魂纳入掌心吸收炼化,得知那廉狄是往何方逃窜,瞬时驱使掠空法拔地而起。   “张大人?大人?”   旁边的仆从都吓坏了,但还是强忍恐惧凑近上来,“大人……您没事吧?”   “天地纲常……造化之理……”   张献之却不断摇头,脑袋里满是曾经求学时背诵的道理文章。   我真错了吗?   他分不清。   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应该看看,由自己治理的赤龙道和由白想治理的赤龙道,到底会有什么区别。 第四十章 代理(二合一)   飞掠途中,白想看到许多乱象。   有公路上的车流被人强行堵住,只为让自己的车队先走,因此和人吵起来的。   也有想要自己的妇孺家人搭乘上车,遭到拒绝后觉得不满,争吵最后发展成全武行的。   甚至这样的乱象都算客气的,最离谱的是那些满脸横肉、剃光头、留那种‘莫西干’发型还挑染的五颜六色的混混,这些人才叫一个百无禁忌。   撬开金店,趁火打劫。抢车截道,不合就砍。   临走前还要寻欢作乐一把,路上见到好看的女子便动手拉扯,还有些混混则是手持喷火枪和燃烧瓶,走到哪烧到哪,好似在玩末日狂欢。   从高空俯瞰,附近大片街区已经被祸祸的一片狼藉。大量居民因为被抢劫、破坏了交通工具而只能选择返回住处——甚至大部分人就是为了不碰上这些疯子才躲回家的。   这样的帮派也能纵容……这不是还不如赛博社会吗。   白想看的直摇头。   只能说大虞表面上是享受了科技爆炸带来的福利,道市里建起高楼大厦,水电通讯一应俱全,但本质上还是封建的骨,由那些封建糟粕凝成的骨。   她只是感慨,却并不意外。因为这一点从过往许多事例上就能分析出来。   比如一中妖乱,汇聚起来想要说法的家长们被督检司持械殴打。恐怕连张道明那种‘好人’都觉得他们该打。   又比如连锋的身世,须知连锋本身可不是道市居民,他是从道市更下一级的村镇系统里漂泊上来,这漂泊的过程本身就能说明许多问题。   大虞九州三十六道,每个道市才多少人?   赤龙道的人口不会超过200万,玉京道那种大型道市也不会超过1000万。   哪怕都按平均500万的数字进行乘算,三十六道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不到2亿人,这在科技发达的现代背景、现代社会里无疑是极其不可思议的。   而大虞当然不可能只有2亿人,真实数字起码还要再翻一倍。   之所以另外2亿人看不到,就像在信息传播中消失了一样,是因为这2亿人就是连锋往道市攀爬过程中看到的风景。   保受妖兽侵袭而只能抱团起来的各路村寨。   由大型村寨汇聚交流,最终发展形成的中小型城镇。   这些村镇居民也是人,他们一方面要躲避荒郊野外的妖兽妖潭,一方面要躲避帮派流寇的霸凌和暗算,竭尽全力、绞尽脑汁的在夹缝里求存,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道市里爬。   光齐地四周就分布着数百座村寨,每年都有大量人口、力工被道市吸收,有些在这里生根发芽娶妻生子,有些人在这里自甘堕落沦为养分。   每天都有他们的故事在下层上演,但在信息传播的过程中他们就是不存在的——好似整个大虞国除了三十六座道市以外就没有人了,外面只剩一片荒野。   其实不是‘没有人’,而是外面流落的‘不算人’才对。   白想此时勉强也算是身居高位了,因为视角不同,再加上前世学过屠龙要术,她终于彻底看透了大虞骨子里的冷酷和腐朽,领悟到原来‘三十六座道市’真正的名字应该是‘三十六座基地市’、‘三十六座要塞防御都市’。   大虞最坏的防备预案里一定是这样记载的:倘若北境防线最终失守,整片国土都难逃妖祸,那就彻底封关锁国,将道市改造成防御要塞来抵御妖谲。   现代的科技,封建的制度,放弃大部分人、以其为养料供给要塞都市的末世类政策——这就是为何她看大虞感到割裂的原因。   罢了。   过于丰富的想象力让白想好似能听到下方传来的尖叫哭嚎,她叹息一声放缓速度,整个人垂直落向街道。   这里正有一伙穿着耳钉鼻环的‘暴走族’在纵火破坏。   牵头的‘莫西干’用几辆车挡住了马路流向,自己大马金刀的坐在车前盖上,吊着支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欣赏那些弱者的哀嚎。   “你们不能这样的!”一个戴眼镜、疑似教师的男人从阻拦中挤了进来,瞪大眼睛朝莫西干怒吼:“你们没听广播通知吗?妖灾!大型妖灾马上要来了!你们怎么能把路堵上……!?”   莫西干发出一阵大笑,旁边那些手持枪械的人也跟着狂笑起来。   眼镜男子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他困惑的看着这些人,难道他们不打算逃吗?   “小老弟真是被他们忽悠瘸了。”莫西干跳下车,伸手搭在男人肩上,脸上表情不屑一顾。   “还大型妖灾……知不知道哥们上面是跟谁混的?你觉得你消息能有我们灵通!?”   莫西干根本不屑一顾。   他是廉狄的心腹骨干之一,知道不少赤龙的隐情。其中就包括‘有个很麻烦的女人近期要到这边来’,‘可能要和廉狄的靠山争权夺利’。   这大型妖灾的消息现在纯粹是电台在播,道路司那边却无说法。   对一般人来说,道路司只要在这种时刻保持缄默那就等于是在给电台背书,足以令他们深信不疑,但对莫西干而言却还不够。   这显然是有人试图扰乱道市的秩序!   如果妖灾没来怎么办?   追究下来,是不是大哥的靠山就要倒了?   莫西干觉得这真是极其小儿科的栽赃嫁祸了,他反正是不会上当,和其他兄弟通过气后大家也都表示不会上当!   撤退?撤个屁!   老子就要留下来玩!   莫西干可太喜欢现在的气氛了,一切过往的秩序都要在‘撤退转移’中瓦解,那些曾经只敢想想的事现在放手做也不怕追究。   怕什么?反正督检司人手不足!   可以敞开随便玩,随便破坏,事情平息后再把罪责推到那些本地帮派头上,反向嫁祸给‘那个女人’!   那他们不是还得感谢她,给了疯玩的好机会吗?   哈!   心中愉悦,莫西干拍拍男人肩膀,突然问道:“老弟渴吗?”   男人一愣,没有回答,但却条件反射的舔了舔嘴唇。   渴?   谁不渴?   一路走过来早就渴冒烟了,储备用水却不敢动,他要留给妻子和孩子。   莫西干笑的更畅快了,他解下一只军用水壶对男人晃晃,“想要喝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皱眉,警惕摇头,同时默默想往后退。   但已经迟了……莫西干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喝道‘那我让你喝个够!’,弹开盖子便将一壶水劈头盖脸朝其倒下,然后将口中烟头吐了过去。   熊!   烟头落下点点火星,刚一接触便燃起大火。   “啊!啊啊……!”   男人瞬间成了火人,为了熄灭火焰开始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哈!”   莫西干却和混混们大笑起来:“兄弟们如何?快来看快来看!‘火人跳舞’!”   呼——   平地突然卷起狂风,好似有一股无形无相的气流包裹住火人,轻轻一裹便扑灭火焰,连那层火油都一并刮了下来。   “什么人?”   莫西干也算有眼见的,猜到估计是有‘高人出手’,立刻警惕的端起突击步枪,口中叫道:“我们是……”   呼——   话音未落,那无形气流便扑到他身上,轻轻一卷,他整个人连带身上的装备就被绞烂,成了一团爆开的血泥。   “啊!”   旁边的混混惊叫起来,刚要端起枪械反击,气流凭空四散化开,一分二、二分四……最终落得个和他们相对的数量,给他们一裹,又是几十簇爆射的血泥。   这场景变化实在太快,快到围观的人群刚要惊呼此番暴行,莫西干一伙就死绝了。   啪。   白想突兀出现在车顶上,看了一眼浑身多处烧伤的男子,挥手丢了枚丹丸到他嘴里,再运一缕丹炁点上其眉心,辅助对方化开药力。   烧伤皮肤不是开玩笑。   她给的东西不算仙丹,就是一颗剩下来的滋补丹药。   那手法也算不得点灵,只是辅助药力激发活性,让皮肤能加速生长代谢。   做完此事,她也没有和这些人交流的意思,搬运炁劲将拦路车辆朝两侧掀飞,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爸爸……爸爸!”   人群中这才挤出个女童,扑上去抱着昏迷的男子嚎哭起来。   “你爸爸应该没事哩!”旁边有人叫,“有仙女下来救治他哩!”   “什么狗屁仙女!”又有人反驳,“我可看清脸了,那分明是咱们赤龙的骄傲,白想大家!”   “真是白想大家?”   “肯定是知道赤龙受灾,专程过来救我们了!”   白想却不管那么多。   一路走一路看,她见证了净衣帮太多罪孽,本来‘先诛首恶’的想法被她抛到脑后,决定先把这些恶徒全部杀光。   正好,之前消灭洗髓丹隐患的时候波及了不少‘无症状’,很多赤龙道居民听信小道传言,心里对她颇有微词。   现在绞杀这伙人,也算是平了先前埋下的因果。   白想不可能因为做过的事而感到歉疚,此次出手只求心境畅快。   就这样,她像一股卷起的狂风席卷过境。所到之处人头飞舞血泥飙射,经常是面都没露就杀光走人,让不少获救者一头雾水。   可次数多了,难免有人会看到她。   人群在流动,在议论纷纷。   有些影响,亦在潜移默化的朝外逸散。   “呼……呼……!”   北区,一个留着银黑相间长发,有点‘师爷’卖相的男人驱车停靠在一栋大楼门口,慌慌张张的下车进去。   白想此时追击的方向正是北面,也就是她搜魂得知的关键信息——廉狄被张献之驱逐出府后第一时间开车往北逃窜过来,疑似是要回大本营取什么东西。   北区是净衣帮的大本营,基本全面接手了世忧帮走后留下的地盘,这是因为他们起初就是从北面来的。   北面的道市也受南王作乱的影响,净衣帮在那之前就统合了当地不少帮派,更是随着南王倒下而清除了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红鹤帮,人数一举扩大到三千多人。   很多人,甚至包括张献之都以为净衣帮是因为鲁聂之派遣了官军赈灾,在那边得不到太好的发展机会,加上张献之的画饼邀请才过来的。   别说张献之,就连净衣帮所有头目也都是这么想的。   留在一个前景固定的地方能有什么前途啊?   就该先来赤龙道,再以赤龙为跳板汇入镇南。   他们也是算的清楚……那新州刚立,正是缺人手的关头,他们这三千人呼啦啦往那一站,谁人看了不眼馋?谁人看了不想拉拢?   他们大可以从底层做起,找机会收买以及贿赂官宦。只要其中有几个日后身居高位,净衣帮坐大还不是板上钉钉!   那时他们的人手恐怕将遍布泾河两岸,势力囊括四五个道市,更是能摇身一变开公司洗白,就此挤身上流社会。   想的是挺美,但只有一个人,也就是净衣帮帮主廉狄知道,他此行还有额外任务。   他另有雇主,对方来自萨米联邦。   这件事牵扯太重大了,廉狄此番回来都不敢带人,他信不过任何心腹。   还好,可能是电台广播的原因,北区现在空荡荡的,人基本都涌到了中城和南区。   包括他此刻进来的这栋‘柏科大厦’,内里也是一个人没有,什么保安前台,所有人几乎都跑光了。   这大厦也是净衣帮的产业之一。   一共三十六层,顶层办公室就属于廉狄,他平时最喜欢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街道,犹如雄狮俯瞰自己的王国。   但他之所以一眼就相中这里,不只是因为它看起来气派,还因为它本身就是‘柏科公司’旗下的财产,拥有北区最先进的生物实验室——这件事本身甚至是个秘密。   没错,也是他的雇主提供的消息。   柏科公司毫无疑问属于外资,背景查询的话相当复杂,其上级名为‘莱迪生命科技集团’,包含了萨米联邦、鲁芬联邦等众多国资,也有不少大虞贵族、甚至亲王投资,是一家跨越洲国的巨无霸。   这家外资公司行事低调,和青云制药是两种风格。看在他们乖巧不惹事的份上也没什么人会来为难他们,徐哲执政赤龙期间还曾多次公开对他们嘉奖。   “该死的张献之……想让我把那贱人引走!”   廉狄急切的跑到电梯间,一边疯狂戳按钮一边在心里骂。   “他以为我看不出他的心思?”   “迂腐书生,以为有了点成绩就能把握人心了,也不看看你爷爷是从什么地方摸爬出来的,还算计爷爷……你也配!”   他才不傻呢,知道这时候肯定不能往南边跑。   往南逃死路一条。   如果不回来拿到那个东西,往哪逃都是死路一条。   叮咚。   电梯门开,廉狄速度钻进去,拉下面板露出一个矩形屏幕。   他将右手按在屏幕上,屏幕亮起,开始扫描他的掌纹。   再把眼睛怼到屏幕上面的小凹槽内,让其扫描自己的虹膜,电梯里终于响起电子音:[三级代理人‘廉狄’,身份确认。]   “别确认了,搞快搞快!”廉狄纷纷在墙上踹了一下,“速度下去!”   [电梯下降。]电子音是柔和的女声,[请三级代理人‘廉狄’确认。]   “确认!!”   [电梯下沉中。]   这狗屁女声还带双语,后面又重复了一段联邦语,廉狄欠奉回话的兴致。   好不容易电梯门开,他立刻窜出去,进入一条灯火通明,通体银白色,极具科幻质感的走廊。   如果白想在这立刻就能反应过来——姚庆远王府的地下实验室也是这个装修风格。   唰——   大门拉开,廉狄走进一间实验室,找到键盘开始输入敲打,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中间的‘柱子’。   那柱子也是包裹银白外壳,不断朝四周逸散白气,一眼就能看出是在以超低温贮存着什么东西。   [检测到三级代理人‘廉狄’正在提取‘B2’收容物。]   电子女声又开始了。   [正在向总部发送通话申请。]   廉狄阴着脸看向电脑屏幕,看到屏幕中间弹出了一个视屏窗口。   事态紧急,对面接通的非常迅速,没一会就显出一个二十多岁、身穿蓝色西装的金发女子。   “三级代理人,我们收到消息你要提取‘B2’收容物。”她冰冷说道,“你知道这是违背规定的,你有十秒钟时间阐述理由。”   [神经毒气倒计时。]电子音‘舒心’的发出提示。   [9……8……7……]   “这里要完了!”廉狄抓着头发大叫,“这和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那女人发疯了!我要带着东西离开!”   “稍等。”金发女子微微蹙眉,屏幕熄灭陷入黑暗。   但倒计时可没停下!   [3……2……1……0。]   [投放程序中止。]   同时屏幕再次亮起,金发女子对廉狄点头:“确认了,那边需要紧急撤离。”   廉狄被倒计时吓得惊魂未定:“其他方向没法走了,你们得派飞机来接我!”   女子眯眼:“你的坐标。”   “这信号你们收不到吗?”   没有说话,女子似乎低头在操作什么东西,几秒后才抬起头来通知廉狄:“董事会决定,我们将启动一台‘轨道卫士’去援护你。”   “那是什么?飞机?”   “你不用知道。”女子轻蔑咧起嘴角。   “三十分钟内上到楼顶。”   “那里应该有停机坪。” 第四十一章 压杀(二合一)   “姐姐……”   “舒尔……”   “姐姐,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别怕舒尔,记住,无论幻想到什么都不要放弃,求生意志对我们太重要了,放弃就意味着死,意味着你再也见不到我。”   “嗯!我不会放弃!”   “很好,我先去解决点小麻烦,等我杀完人再回来看你。”   睁开眼睛,艾兰德从‘幻灵’状态中恢复清醒。其外在表现是双眼从血红色恢复为漂亮的蓝色,搭配一头扎起的银发和精致容颜,看上去好似从神话故事中降临人间的精灵少女。   [轨道列车131号还有5分钟进站。]   狭小空间感觉不到任何颠簸,但头顶突然传来提示,[感觉还好吗?艾兰德?]   是个有些沙哑的男性嗓音,说的是联邦语——几十个联邦国家通用的语言。   艾兰德顿了顿,回道:“没有异常。”   [我们刚刚检测到你又进入了一次‘幻灵’状态,这已经是72小时内的第三次了,可否描述下你都看到了什么。]   艾兰德蹙眉:“……和上次一样。”   [你还真是在意妹妹啊。]那个声音终于有了点人的情感,语气中透出些许揶揄,[放心好了,她要么是个废人要么是个比你们加起来都猛的天才种子,前者只要你保持活跃就会平安无事,后者就算你死了她也不会有事。]   车厢内的少女没有任何回应,但如果有人和她共处一室,立刻就能发现这里的气氛更冰冷了。   [这不是威胁,别误会。]对方又道,[我只是例行提醒你而已。]   少女闭上眼:“告诉我任务。”   [需要你搭乘轨道卫士空降虞国……坐标地点是设定好的你不用管,到地方后会有个恶心油腻的虞国男人等你,你要做的就是接管他手里的银色手提箱,然后直接把他干掉启动回程。]   “这种事不需要我也能做。”少女顿时睁开眼,“轨道卫士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上次在‘费尔德’的投放就只派遣了常规战术小队。”   [说得对,但这次是虞国。]那边吹了个轻佻的口哨,[虞国人骄傲自满看不起科学,我毫不意外他们缺少针对轨道武器的监控手段,也就是说从投放开始到你离开,他们大概率来不及派出军队。]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他们还有那些‘修士’。]男人嗓音低沉下来,[你还没有和‘修士’作战的经验吧?那些家伙可不好对付。]   艾兰德语气也终于有了波动:“教官说他们是‘错误进化者’。”   [有些时候越错误越危险。]男人提醒,[‘错误的实验体’有多残暴,你在上面不是没少见吗。]   “……‘修士’也会‘暴走’吗?”   [逼到快死的时候,会的。]   艾兰德沉默了一会,“那就在他们‘暴走’之前全部杀掉。”   [哈……理论上这是最优解。]男人发出一声轻笑,[但这是一个类似于‘把大象放进冰箱’的问题——以目前的技术力是做不到的。]   “哦?”艾兰德抬头,“‘修士’的力量还能强过‘奥古神’吗?”   [‘修士’也分很多等级和种类,目前而言‘骑士级’对我们已经没有威胁了,他们不会飞,只是跑的快,躲藏起来比较麻烦。]   [而再往上的‘决定级’和‘战争级’就相当麻烦!尤其是‘战争级’!我们面对这种敌人还是尽量取巧,尽量用你的‘幻灵’去干扰他们。]   “战术核弹也不行吗。”   [我们不是要和虞国开战,艾兰德。]那边深深叹了口气,[别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顿了顿,那边又道:[而且战术核弹是否凑效还是未知数,唯一一例对‘战争级’的核弹袭击发生在四年前,相关档案我没有权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艾兰德点头:“要么他们吃亏了,要么结果过于惊人。”   “考虑事件性质,两个可能性应该同时存在。”   [我个人估计大虞还有很多底牌,足以叫咱们忌惮的底牌……]男人叹道,[总之现在还不是全面和那边翻脸的时候,他们在北寒带牵制的东西非常麻烦,人类目前还需要他们。]   “我这次的任务需要面对‘战争级’吗。”   [有面对的可能——资料显示该地区目前存在2个‘战争级’,如果冲突加剧可能变成3个。而你的任务目标正在被其中1个‘战争级’追杀,你最好赶在对方抵达之前得手走人。]   “我会尽力。”艾兰德语气恢复冰冷。   座舱突然震动了一下,上方亮起一排红灯。   艾兰德等红灯变绿才打开舱门,顺着通道飘入战备间,脱掉全身衣物后走进一个圆柱状金属容器。   唰——   容器关闭,黑暗中开始喷吐一种冰凉液体包裹住她。   再次开门时,她已经穿上了一件通体亮银色的紧身战衣,整个人连同头发都被包裹起来,在脑后延伸出一条银色长马尾,一甩一甩。   [新罗时间,AM,10:03。]   上方响起电子女声。   [早上好艾兰德中尉,您的‘奥古神’已经置入‘轨道卫士’,请您在一分钟内抵达投放轨道。]   艾兰德顺着通道一路滑行,出来后眼前突然变得极为宽敞。四周之空旷好似是把七八个机场大厅拼接在一起,一排暗色调的金属架子上正固定有一台易拉罐外形、高约二十米的投放舱。   她从开启的小门钻进舱体,挤入缝隙中不断扒拉,在黑暗里坐到一个比轨道电梯更狭窄的舱室里,尽量让身体贴合那些机械凹槽。   [30秒后投放。]   [29……28……27……]   [插播一条信息。]之前联络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董事会修改了任务目标,你得捕获那位‘战争级’,二级目标杀死,三级目标提取生物组织。]   艾兰德蹙眉:“为什么。”   [合格的士兵从不问为什么。]男人拒绝回答她,[难度提升了,我帮你申请了权限,你可以再用两次主动的‘幻灵’。]   “72小时内5次,24小时内3次。”艾兰德停顿,“有‘暴走’的风险。”   [至少三级目标很容易,别忘了,‘幻灵’本就克制他们。]   “我会尽力。”   [祝你好运,奥古神小姐。]   倒计时归零,‘易拉罐’后方开始点火,顺着轨道滑出空间站,一头坠入星球大气。   与此同时,白想已经置身赤龙北区,而且有了新的发现。   这是一条幽闭胡同,在她身后满是绞碎的血泥,她右手持剑在往前走,尽头则有两个被削断四肢的男人躺在地上,从墙壁上的凹槽看应该是被大力踹上去的。   身为炁道金丹,白想的肉身强度无疑是在神胎之上的,一脚上去如果不控制力道甚至会凿穿人的胸骨,但这两人居然只是胸膛凹陷。   “你们不是修士,也不是生化兽人。”   她走到两具人棍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埃文博士现在在哪。”   她突兀使诈,其中一人明显脑子没跟上反应,顿时瞪眼:“你怎么……”   说到这他猛地闭嘴,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不再出声。   毫无意义。   白想挥剑出去,卷起炁煞将这二人也绞成血泥,招手收了两道残魂,顷刻之间便炼化了记忆。   埃文博士,是王府实验室的第二任项目负责人。   第一任是汉娜,负责‘生化兽’,因为研究缓慢而被姚庆远抛弃。   埃文博士就此上位,依靠对白念蝉残骸的研究成果正式启动‘生化人’项目,强化出了一大批足以媲美凝相的战士。   这种生化战士的最大特征就是肢体比常人健硕的多,使用的剑器多半是那种巨剑大剑,因此白想一看到这两人便起了怀疑。   她站着默默梳理记忆,从中得知此二人并非是埃文博士的下属,甚至他们的目标也和白想一样,是找到埃文并干掉他。   因为不满命运而对造物主锚定了仇恨吗。   睁开眼睛,白想摇头。   为了复仇居然采用加入敌方阵营的方式。   可惜遇到了我,算你们倒霉。   身形一闪,她飞出巷子。   倒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至少二人都很确定,埃文博士在逃离王府后一定会到赤龙道来,原因就是他们偷听过埃文博士和‘上级’谈话,知道不久后就会有一个叫廉狄的三级代理人抵达赤龙,埃文博士必然会过来跟他会合。   “没想到净衣帮还有这样的背景。”白想低头俯瞰城市,微微转首看向西方。   “萨米联邦……联邦合众体?”   “没有情报证明他们掌握了媲美剑道的力量,但他们居然胆敢多次插手大虞内政。”   “是不怕死,还是有隐藏的力量没探查到?”   “嗯?”   突然,白想猛地抬头看天,冥冥中产生了一种正在被人窥探的感觉。   来自太空轨道的视线,是卫星吗。   那个赤红斑点又是什么?   [准备降落目标地点。]   艾兰德正在狭小座舱里盯着表盘,身体伴随急速下坠产生轻微的颤抖。   ‘轨道卫士’空投舱在半空中剥离了表层烧红的外壳零件,自身轮廓小了一圈。   整个过程非常迅速,舱体犹如一颗流星坠落下来,按照计划落向‘柏科大厦’的最顶层。   嗤嗤嗤——   带着巨大的降落伞包,又经过了分段式喷气减缓速率,舱体总算是在平台安稳落地,掀起一阵烟雾遮掩了身形。   总算到了……   廉狄拎着一只银色手提箱站在平台边缘,一头长发被狂风吹的卷向脑后。   说实话,他看不懂这下来的是个什么玩意。   不像飞机也不像飞船,这东西真的能救他走吗?   “确认目标。”   他看不到艾兰德,后者却已经通过摄像头锁定了他的位置。   嘎吱……   轨道卫士下方探出四只机械支架,同时身体延伸出一圈金属圆管,其中一根正对着廉狄。   廉狄依然不知道,他忐忑的朝这边靠近,银色手提箱伴随走动反射着阳光。   “确认目标物品。”艾兰德脑袋上已经套上了一只瞄准镜,手中毅然扣动扳机。   焦!   一声轻响。   炮口射出一道红色光束,在空气中逸散的很快,但已足以对付人类个体,廉狄的上半身直接被光束穿透融化,半截尸体带着手提箱一齐倒在地上。   “开始回收……嗯?”   正打算下去,艾兰德突然看到平台上出现了另一道人影。   身穿玄黑色的广袖袍裙,脚踩一双黑色长靴,腰间悬挂一把‘玩具剑’,还有一头白发在头顶做了个发型。   另一个任务目标,‘战争级’的虞国修士吗?   艾兰德心里顿时一紧。   立刻按下紧急制动,轨道卫士的上方舱门随之开启,将一台三四米高的人型装甲投放了出去。   白想眯眼盯着一切发生,目睹那人型装甲落在空地上,摆出一副武斗的架势和自己对峙。   “联邦人?”她问,“无论如何这里是大虞领土,你们的行为已经越界。”   话语间没有丝毫客气——她确实更憎恶大虞那些腐朽的官宦,但对这些投机者也没有任何好感。   这是直接使用了轨道空投技术送人下来,且不说这份技术代差让人不安,就光说他们的目的……他们会是因为侦测到了附近的妖灾来救援吗?   不,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单体投放,固定坐标,而且一上来就杀人灭口。   毫无疑问,这是要回收落在赤龙的某件物品——大概率就是躺在廉狄尸体旁边的银色提箱。   [沙沙……艾兰德,能听到吗?]   人型装甲里,频道中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   艾兰德紧张点头:“能!”   由不得她不紧张,因为表面上再怎么冰冷,再怎么风轻云淡,也改变不了敌人是货真价实的‘战争级’而自身的评级只有‘决定级’这一事实。   说是‘幻灵’能克制虞国修士,但对‘战争级’用,自己好像是第一例吧?   [那说明有信号,听着,档案很快会传送给你,你照着文本读,先试试看能否和其交流。]   文字信息快速从屏幕上跳跃出来,艾兰德眼瞳里倒印着文本,立刻遵照指示开口。   [白小姐……]   人型装甲发出处理过的机械音,[如果你的目标是颠覆这个国家的某些东西,那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合作?”   白想抬头,屏幕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好奇。   但很快的,她的眼神冷冽下来,身形突兀消失不见。   不好!   艾兰德脸色顿时剧变,立刻通过脑波控制人型装甲。   速度……给我展开‘幻灵’力场!   嗡——   一股神秘的能量通过她的脑波意志灌输进机体,其亮银色的机身快速散发出一层红色粒子,形成一个圆球状的保护罩将其彻底包裹起来。   保护罩刚出现,白想的剑锋便突破进来。   红色粒子对‘非想天’没有起到任何阻挡作用,下一秒她便穿越保护罩,一剑撕裂机体装甲,伸手掐住懵逼的艾兰德,拎着她的脖子把她拽了出来。   什什么东西?   ‘幻灵’力场居然无效?   艾兰德被掐着脖子,一时间因为太过震惊而忘了挣扎。   她脑后的银色马尾还连接了不少细长管子,后端依然连接在机体内部,因为白想的动作被扯断不少,此时正跳跃着蓝色电弧。   她无法理解——幻灵力场不是专门为这些虞国修士还有那些怪物研发的吗?   实验中明明效果很好的……只要展开就能驱逐那种紫红色的雾,甚至对其源体产生强烈的精神刺激,极端情况下甚至可以诱发其‘暴走’……为什么在这个人身上会完全无效?   真的——就是完全无效!   她连一点阻碍都没吃到,就像穿过空气一样进来了啊!   “你们似乎有研究能针对妖力?”   感应着四周快速溃散的红色粒子,白想蹙眉,觉得它们的性质很类似妖力,只不过换了一种表现形式。   果然,那些联邦国家不可能放着妖兽妖潭这种东西不去研究。   大虞一直以来都没发现,是因为把研究场所隐藏在了太空中吗。   “死——!”   致命的危机感,艾兰德掐住白想手腕,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同一时间,白想也感觉到有一股精神意志通过双眼灌入内景,似乎试图干涉她的心流走向。   “死!!!”   艾兰德发动了第二次能力,这次连她的七窍都在流血,她也做不到再发力了。   然而白想不受影响。   “你想杀我……?”   她的眼神更加冷冽了,艾兰德喘息着看向她,双眼中充斥震惊和绝望。   幽深的恐惧感侵袭着她,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金发少女在对她张手,似乎渴望着她熟悉的怀抱。   “等——”   噗嗤!   狂暴的炁煞犹如龙卷裹上身体,只一瞬间,少女便化作一捧血泥。   “真可惜,我练的不是那个系统。”   卷起残魂,再一剑将人型装甲剖成两半,白想在里面检查一番,没有找到其他收获。   廉狄已死,接下来……   白想转头,视线落在那手提箱上。 第四十二章 收获(二合一)   随着艾兰德身死,配备给她的‘奥古’机甲被白想破坏,星球另一边的战术指挥部顿时乱作一团。   “艾兰德中尉……脑波反应消失!”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监控传回来的画面很模糊!就像那里有某种极为强烈的磁场干扰!”   “B036信号消失!”   “‘轨道卫士’信号消失!”   砰!   听着杂乱传来的通讯汇报,主位,一名有着棕红卷发的眼镜男用力一拳砸向桌子。   这里面的任何一条汇报出现都会导致‘奥古神’战士的生还率暴跌90%以上,更何况是这么多条一起来,他很清楚艾兰德是死定了……应该是在交谈中被那‘白想’偷袭所杀。   “最后的信号数据能接收到吗。”恢复冷静,眼镜男用冰冷的语气询问通讯。   “正在破译!”通讯员额头流下汗水。   所有人此刻都很紧张,因为自从奥古神战士的技术趋近成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损失过奥古神,但从来没有损失的这么快,而且还让人摸不着头脑吧?   是面对虞国修士的原因?   但那莫名其妙的磁场干扰又是什么?   奥古神的力量和虞国修士的力量是同源的,这中间根本不存在强干扰,怎么会影响到信息采集?   “结果出来了长官!”通讯员回头,急促说道:“破译内容显示B036在失联前使用过一次‘幻灵力场’,而且还有两次发动‘幻灵冲击’的记录,间隔时间在一秒以内!”   “那就是三次‘幻灵’。”眼镜男皱眉,喃喃自语,“超出了我给她的使用限制而且间隔如此之短,说明她的意志已经接近崩溃了,只知道不管不顾的攻击敌人……”   “长官?”   “把这次行动的所有过程梳理归档。”眼镜男命令道,“总部必须知道暴露的下场。”   其他人顿时紧张工作起来,眼镜男则离开了座位,顺着走廊回到一个狭小单间,将桌子上的轻薄屏幕拉了起来。   画面一闪,显现出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   如果廉狄的灵魂出现在这,他一定能认得出来,此人正是最后命令他去停机坪等待的蓝西装女子。   这女人此时已经换了身衣服,领口大大敞开着,手里拿着一杯加了冰块的饮料,正在一边喝一边看向摄像头,发现红灯突然变绿像被呛了一口,低头剧烈咳嗽起来。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咳咳……行动失败了?这么快?”   “从降落到失联还不到三分钟。”眼镜男语气十分凝重,双手用力撸了把脸,“……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某人不是号称要做世界第一的分析员吗?”女人笑眯眯的看着他,“这就失落起来了,可不像我认识的你。”   “你有过和‘战争级’的交战记录。”眼镜男定定盯着屏幕,“告诉我,交战过程中是否有受到强烈的信号干扰,类似磁场。”   “从来没有。”女人脸色凝重起来,因为她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之所以问就说明对方这次遭遇到了。   “这不对……奥古粒子可没有对通讯的干扰能力,它只对有机体起反应,你们遭遇了什么东西?”   “人。”眼镜男笑了,“一个不确定有没有成年的女人。”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女人发火了。   “我可不敢开这种玩笑。”眼镜男朝后面一靠,揉揉脸上的黑眼圈,“反正你那边很快也会有消息,我骗你干嘛?”   “没成年的女性‘战争级’,排除新奥的‘菲斯娜’,那就只有虞国的‘白想’了。”女人沉思一会,安慰他道:“你也不要太失落了,须知这种人物的每一次资料更新都有巨大价值,一个B级战士的代价算不上大……我的意思是和收获相比。至少你不用太担心会有重罚。”   “我知道。”眼镜男点头,“但我担心的是因为这次行动失败而导致我们的存在暴露。”   “轨道实验室。”   “星际移民计划。”   “戴森防护罩。”   “末日黄昏计划。”   “奥古神计划。”   “这其中任何一个被曝光都会导致我们陷入被动。”   “毕竟你知道的。”眼镜男略微垂下眼帘,“我们还没有能和‘恐怖级’对抗的力量。”   “星际移民就算了吧。”女人发出一声嗤笑,“还没打就要当逃兵,人类怎会输给那些怪物?”   “至于曝光……预期中不是已经被探知了吗?”她竖起一根手指晃晃,“支持姚庆远的痕迹是盖不住的,虞国早知道背后有我们在插手,你等着看吧,他们还是会傲慢的置之不理。”   “希望吧。”男人叹息,“那个白想和虞国皇室不对付,最好她能帮忙掩盖信息。”   支援姚庆远的事情败露,和上述计划中任何一个败露,这个性质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奥古神计划……如果让虞国人知道自己向来看不起的‘劣等血统’正在聚集所有联邦国家的力量研究妖力——也就是‘奥古粒子’,还开发出了许多专门针对修士的手段,现有的格局一定会打破,战争毫无疑问会爆发的。   金发女却不这么看:“那她肯定会打报告的——让我们互相争斗对她来说才最有利。”   男人沉默,没有回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操作?”她又问道。   “不知道……我觉得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男人摇头,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哦,我还得去应付另一个……想办法哄她接受现实。”   “我建议你想办法联系埃文。”女人撩起一边的金发。   “如果他那边对B2级收容物还有更多进展的话,直接投放去污染周边,不就可以灭口了吗。”   “虞国的地区通讯是阻断的,她毕竟敌视那些人,通知不会太过迅速。”   眼镜男无奈的咧嘴笑了:“虞国南部可是堆了差不多2000万人呢……他们给你的外号还真是没错。”   “埃文通过代理人传回来的资料有极高价值。”女子又道,“初步评级就有A,很可能是S……你反正也要联系他的。”   “行。”眼镜男点头。   “我来试试。”   ……   与此同时,白想打开了那只银色手提箱。   开启的瞬间她人就飞了——化作一道残影窜向高空,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异象……没有爆炸,没有毒气,没有辐射带来的灼烧感,就连心相也没有丝毫预警,这才放心飘落下来。   正式打开这只箱子,率先飘出来的是些许白雾。   这只是冷冻产生的白雾罢了,箱子中间是个凹槽,里面装着一个类似拉长版、通体由银色金属打造而成的橄榄球梭子,白雾就是从凹槽中的填充物里飘出来的。   主要就是运送这梭子吗。   白想用手指戳了戳梭子,感觉这东西无论有害无害,对那些联邦人都非常重要。   她想试着把梭子切开,但这想法刚提起来就‘心血来潮’,突兀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就不能开。   她把箱子重新盖上。   可以拿回去给汉娜看看,她也是联邦人,也许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嗯?”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脸上突然浮现惊讶。   在她检查那些机器残骸和手提箱的时候,她也是一心二用在提炼敌人神魂记忆的。而根据‘玉神’提炼出来的具体资料,刚才被她杀死的敌人叫‘艾兰德’,隶属一支唤作‘奥古’的秘密部队。   这支部队平时训练和生活都在天上,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这是为了防止被大虞探查信息。   “奥古神战士……?奥古计划?”   越是读取到更多记忆资料,白想就越是为新发现而感到诧异——因为在艾兰德的记忆里有很多画面都能证明,‘奥古’方面研究的起源正是困扰大虞修士的终极难题,污染和失序。   他们不方便捕捉‘骑士级’以上的修士来研究,但搜集一些散落的功法,利用从大虞周边流散出去的妖潭妖兽进行模仿研究,这种事还是能做到的。   为了探究污染的秘密,这些人会在实验中主动诱发目标破封,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畸变的怪物,再记录不同情况下的脑波数值,企图在其中找到诱发的‘开关’。   “实验很成功。”   记忆里传来模糊的欢呼声。   “太棒了!虽然是利用了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但这个个体无疑是挺过来了!她可以抵抗这种频率的污染,而经由她触发的污染却可以轻易干扰那些虞国人,甚至能做到心灵控制!”   “再接再厉!必须真正掌控‘开关’!”   “只要‘幻灵之力’被继续完善,我们必然能真正创造出神!”   疯子。   白想只想给出这句评价。   不是……这种活计换大虞来做还差不多,你们在最初研究的时候还一个奥古神战士都没造出来,完全缺乏防备手段,万一有实验体脱离控制要怎么办?   她的疑惑没持续太久,很快就阅读到了这一部分。而让她更加愕然和震惊的,是这些人早期的防治手段居然是‘放逐’。   所有实验室都在太空,都在轨道空间站上。这里每个实验室都是单独悬挂在空间站上的小小‘卵囊’,一旦触发警报确定情况失去控制,空间站会第一时间封锁该卵囊朝内部的逃生通道,然后直接把空间站射向宇宙深空。   为什么不炸掉?   因为不想让轨道周围有太多垃圾碎片。   白想看到这已经不想再发表任何感想了。   她本以为古代大虞那些为了长生钻研各种邪法的人,比如文罗禅师等等,这些人已经很能作死了。没想到这些联邦人比他们还能作死。   那一个个发射出去的‘卵囊’最终会怎么样?   他们甚至还和汉娜一样研究过古妖,有些‘卵囊’里也包含着古妖基因,包含着基因失序破封后所诞生出的‘污染物’。   一张金唱片都能引发那么多争议和讨论,这些人最好祈祷真的不存在外星文明。①   ————————   ①:金唱片。指现实时间中1977年由旅行者号携带的唱片,有人指出外星文明完全可以从其内容中分析出地球文明的大部分信息。这一举动‘十分危险’。   ————————   当然,除了这些内容以外她也有一些真正的收获。其中最显眼的当属奥古神战士的修炼法门,分别为《降神体操》、《真空冥想法》和《幻灵呼吸法》。   《真空冥想法》是用来维持理智值的,所有奥古神战士的脑后都嵌入有一枚监控芯片,可以根据他们的心跳、血液流动、脑波等指数来判断他们当前的状态,最终综合形成的数据就是理智值。   理智值在80以上是正常的。   60开始有失控风险。   60以下则大概率失控,会触发‘暴走’。   这玩意关系着所谓的‘奥古频率’,奥古频率指的是奥古神战士能够主动触发‘幻灵’的频率和次数。   比如艾兰德,她的奥古频率是75小时内最多5次,24小时内最多3次。   超出的话理智值就会暴跌到61~65,随时有可能‘暴走’……白想估计这里的‘暴走’指的就是失序破封,被妖力污染变成怪物。   至于妖力从哪来,这就不得不提《降神体操》了。   其主要功效是用十八套堪称反人类、有点类似瑜伽的肢体动作来锻炼筋骨,搭配秘制强化剂可以提升肉身强度。   降神的意思是将神灵接引入体,这里的神灵不是指那些信仰载体,而是妖潭。   或者说通过研究妖潭而提炼出来的一种类似于心流的力量,他们称之为‘奥古粒子’,其名来源与西北大陆的奥古神话,神话中的神灵也被称为奥古神。   汉娜博士将她的小宠物命名为‘萨姆西斯X’,说‘萨姆西斯’是萨米人所信封的古代神,拥有蜥蜴般的身躯和融合一切污秽的神力,萨米人尊崇的称呼祂为‘净世神’。   这个‘萨姆西斯’就是奥古神之一,隶属整个奥古神系。   正常接引‘奥古粒子’进入身体是100%要被消减理智跌破60,也就是被污染的。想要掌控这种力量,成为一名合格的奥古神战士,还要配合《幻灵呼吸法》和‘奥古魔药’。   这也是最令白想感到高兴的地方。   根据记忆资料,《幻灵呼吸法》的本质是通过机器辅助,用呼吸振动的形式在体内形成一种特定的频率,用这种频率来压制‘奥古粒子’。   白想当然不可能有配套的机器,但这玩意她靠振决就能自己做到。   频率艾兰德的记忆里有,这不是难题。   至于那什么‘奥古魔药’……   根据记忆,她跑回那机器人的座舱里摸索半天,终于在一枚收束起来的针头线管最尽头找到了一个金属盒子,从盒子里找到了一管浓缩药剂。   只有一份,是给奥古神战士应急用的。   这个也带回去给汉娜。   白想小心翼翼的把药剂收好。   她现在正缺前路指南呢,之前被五虫论启发想要继续深耕打磨肉身,却苦于没有其他种类的锻体术。   她总不能招来雷霆劈自己吧?   而现在她却有了新的方向——如果汉娜能够把‘奥古魔药’的配方复制出来,那她就可以尝试使用《降神体操》和《幻灵呼吸法》来修炼了。   至于有没有效果,光从表面分析是说不清的。   因为最终成效由许多复杂因素汇聚决定,这里除了每个人的身体天赋不一样之外,还和接引入体的妖潭有关。   这一点倒是和剑道类似了,所以联邦人也是在剑道体系的基础上再做的创新,勉强可以说是改进方案。   别人肯定不会一上来就疯狂到要做这样的创想。   毕竟接引妖潭入体……这种事听起来就非常危险。   但白想,唯独在‘接引什么东西入体’这种事上,她不需要做任何犹豫。   目前还没有什么能顶住神魂异能,这最难的一步在她这里反倒成了最容易的。   既然没有风险,何不试着练练看呢。   相比起来,冥想法的价值就很低了,白想并不需要激发‘奥古粒子’来克制剑道,妖潭体系的力量在她这里本就没什么效果。   大致消化完艾兰德的记忆,白想长长舒了口气,脸上表情十分满意。   抓住对方拷问肯定没法知道这么多隐秘情报,‘非想天’和神魂异能相配合所产生的炼化功效,这个能力是真好用。   得感谢联邦人送的空降大礼包。   她抬头望天上瞄了一眼。   对方大费周章送下来这么个人,结果连带隐秘情报全便宜了自己,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对了,这个不会是那个B2收容物吧?   看向箱子,白想突然心里一跳,想起那埃文博士逃走时好像就携带了这个东西。   那两个生化人提供的情报表明埃文会来这边和廉狄接头,他会把B2收容物交给廉狄吗。   可能性很大。   廉狄也可能以此为要挟让联邦人来接。   唔。   这样所有线索就都对上了。   “还好没泄露。”   白想掂了掂手里的箱子。   妖灾将近。   这种东西泄露出去,引发的效果就太骇人了。 第四十三章 传播(二合一6k)   南部,就在白想研究‘空降大礼包’的同时,赤龙军已经打开了几座防卫基地的内侧闸门,试图护送人员和物资迁往镇南。   “这简直是胡闹!”钢铁浇筑的防护墙上正有一名军官在对手机破口大骂,“一百多万人都迁出去……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你可以当做是我的。”电话里传来黄迁那特有的粗犷嗓音,“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做你就做。”   “但是头!”军官用力吸了口气,也不管黄迁那边能不能看到:“就算忽略这一百多万人在路上的安全,忽略他们转移到新州后那边能否承担起他们的物资消耗……我们现在连秩序都稳不住啊!”   说完他将手臂往下伸直,让话筒正对着下方传来的吵闹和喧哗。   正下方是一片人海,宽敞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大部分人都在推搡吵闹着想要率先挤入基地大门,这种情况只要发生踩踏那死伤就肯定会上千。   “……你说的问题都不算问题。”电话拿回来后军官听到黄迁的声音。   “赤龙道至新州的路程只有半天,全力赶路的话只会更快!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都送过去,赤龙道这里并不安全!”   “至于物资,你不会以为赤龙本身可以满足这么多人的物资消耗吧?”   这当然不可能。   军官也知道这背后的问题——赤龙道周边确实留有一些豁口和地型是准备修建要塞墙的,这些位置如果全都竖起城墙,那形成的保护层不但可以将整个道市完全包围进去,还能连带保护住道市外围那一大片农业以及养殖基地。   基地的规模相当惊人……毕竟是要以承担百万人口的消耗为目标去建设,必要时甚至连市区都可以改建,很多高层房都会空出来植土,用于种植一些简单的作物。   但问题现在赤龙道还远没有进入‘战争模式’。   它是按照要塞城市的基础搭建起来的,可目前仅仅是有个骨架,整体还没有建设完全,很多应对灾情的机构和计划都还没有运转起来。   这使得他们目前根本做不到自给自足,大量物资都是由外部空运补给。   以及……由那些‘不算人’的外围村镇上交提供。   “只要新州能守住,其他地方的压力减轻,自然会有物资支援。”黄迁说道,“别想着死守,现在第一任务就是转移,要快!”   他甚至没有去管对方抱怨的‘秩序问题’,在他看来秩序问题算什么问题?为了尽快完成转移一切手段都是可以用的,实在不行——你手里的家伙是摆设吗?   “唉!”那边挂断,军官重重叹息一声,朝旁边的士兵说道:“鸣枪。”   说完他又朝下面看了一眼,发现挤在最前面的都是一些满脸横肉、纹身刺青、光头带环的青壮男人,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还安分不下来,就给我打!”   门前很快响起枪声,夹杂着惊呼和尖叫,净衣帮混进去的人趁机躲在人堆里大喊起来:“官军杀人啦!官军杀人啦!”   恐惧在大多数时候对行动力产生的都是负面效果,但如果恐惧达到一定深度,且身后的退路都被堵死,恐惧也可以提供强大的动力,让最胆小的人也能鼓起勇气。   很多逃难民众,哪怕是老弱和妇孺很快听到了前面的‘流言’。   而在他们的理解里,既然广播是要他们‘往南边逃’,那么危险一定是从北边过来,这意味着站在这里的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后退回‘疑似有巨大危险的城市’。   这种情况下不许他们进入基地,甚至还要开枪驱赶,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所有听到‘流言’的人都愤怒了,混混们进一步鼓动起来:“官军想要自己跑!要把大家留在这当妖兽的口粮!”   “我们不能站着等死!我们要活命!我们要去新州!”   “对!我们要活命!”   “我们要去新州!”   “冲!他们拦不住我们这么多人!”   喊话的混混表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实则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他得到的任务是尽量破坏这边的秩序,如果能引发骚乱最好,总之要想办法把动静闹大,这样事后追究起来的时候给到计划发起者的惩罚也就越重。   至于他自己?他自己才不打算跟着跑呢。   这群被忽悠瘸了的傻子愚民,广播播什么就信什么……他们就不会动脑子想想,赤龙道建成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发动过足以颠覆道市的妖灾妖乱?   “你!给我出来!”   就在他鄙视周围愚民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穿过人群,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对方的力量十分惊人,混混上一秒还在扯着嗓子喊口号,下一秒喉咙就被衣领卡住,犹如被掐住脖子一般止了声息。   他诧异抬头,却发现动手的竟是个戴圆片眼镜的长衫老人。   这……虽然也不算特别老,但这面相怎么也该有五六十了?   “老东西,你干什么?”   条件反射,混混试图恐吓对方:“你知道我们是……”   咯咔!   裴涧才不管他说什么,确定了自己没找错人,他二话不说,直接捏碎了这人喉咙。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要知道前面也不过就是鸣枪而已,还沦落不到死人的境地,周围顿时散开一小块区域,将裴涧等人和混混尸体暴露出来。   而他的人——也就是被他重新集结起来的属于浣溪剑道的人也没有闲着,迅速冲到人群里揪出了那些早早锁定的刺青汉子,不是一剑捅死就是拳脚乱殴,迅速将这些不稳定因素清理干净。   “所有人别傻站着!”裴涧丝毫不惧人群围观,反而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   “都看什么看?”   “就你们这样还想逃难?”   “赶紧给我自觉点,老弱中间,青壮外面,速度整个队列出来!”   你他妈谁啊?   不认识裴涧的人心里不由嘀咕起来,却没打算立刻遵守这番命令。   如果只有他们自己,那他们当然是会选择认怂。   但这里堆积了多少人?这么多人放在这摆着,他们人少,难道还敢继续杀人?   “啊,那人好像是裴道主!”   人群有人认出了裴涧。   “谁?”   “裴涧……浣溪剑道那个。”   “浣溪剑道不是被白想大家打废了吗?我听说连祖宗座堂都被砍了。”   “那是没法扩张,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能做不到吗?……他们本来就和红花帮纠缠不清的,不信你们看!那些人手臂上是不是都纹着红花?”   言论迅速传播开来,这下人群看向裴涧的眼神是彻底变了。   作为通俗意义上的‘恶人’,‘帮派背后的武力靠山’,裴涧的身份用来镇压常人是绝对够了。他很高兴的看到这些人终于懂得了谦让和礼貌,尽管大部分人脸上依然带着不情愿,但至少他们愿意排出队列了,也愿意遵照命令让老弱和妇孺进到中间的队列,把他们给保护起来。   这样的情况几乎发生在每一座基地门前,赤龙军惊讶的发现不需要他们下重手秩序就逐渐恢复正常了。   他们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好的变化,基地立刻运转起来,将老弱装车,车辆不够用的就派遣军士带领青壮们赶路。   不错,总算是没辜负期望。   裴涧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利用他们平时在社区里传播的凶名开道,震慑人群并约束他们,这是神鸣剑道给他们下达的死命令。   “裴道主。”一名身材格外壮硕,身背宽剑,光着两条红花大花臂的光头男子走上前来。   “我家帮助让我问你,有必要做的这么狠吗?”   其他的红花帮众,以及仅存下来的浣溪弟子顿时竖起耳朵。   他们都知道这个‘狠’说的不是裴涧动手杀人,而是不理解他干嘛做的这么卖力。   这又没有业绩考核,至于自己亲自上吗?   尽管这边是有求于人,但这干活的态度未免太过低声下气,甚至都可以说是巴结了。   “嘿。”裴涧撇嘴,冷笑一声,却是没回答这番问题。   与此同时,另一边,白竹清正在指挥其他人接收情报。   “来来,狐狐来帮忙,把每个道场主和随行帮派的成绩归纳出来。”   “这要怎么归纳?”   “笨!当然是按用心度啦~毕竟他们每家人数都不同,我又不是疯了,怎么会按相同标准~”   “差不多了。”陈静也在帮忙填表,她在‘浣溪剑道’的表格上打下最后一个‘√’,举起表格道:“这家最好!”   “嗯……裴老头还是很懂事的。”   白竹清拿起表格看了一眼,脸上表情迅速变冷。   “但有几家未免太过分了!”   “青竹剑道!灵蛇剑道!”   “不是有小心思就是净衣帮的奸细,全都打进黑名单!道场不需要这种附庸!”   小师姐越来越有威严了呢。   连锋站在一边默默看着,感觉白竹清身上逐渐有了点白想的影子。   不过还是叫小师姐顺口。   对不住了小师姐,在我心里,大师姐的名号永远只属于当初的道主……   事实证明了白想的构思行之有效——当这些本地帮派重新被打散注入难民中后,他们所产生的正面效应就像是给一个瘫痪的肉身接入骨架。他们发挥了类似于‘村会’和‘族老’的作用,在官军和督检司管辖不到的深度串联起人群,强迫他们遵守秩序。   哪怕那是属于帮派的秩序,也要好过没有秩序。   倒是预期中的报复迟迟不来——他们经过讨论后都认为净衣帮不会对这种情况置之不理,一定会派人再来搞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一直没发生。   时间推移,天色渐渐染上黄昏。   此时距离上午十点已经过去了半个白天时间,第一批出发的载具车队已经抵达茂州地界。他们带着忐忑和不安被驱赶下车,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就被眼前的事物给惊呆了。   那是一座要塞城墙。   它明显还没有被建设好,身体包裹着脚手架和绿色纱布。只能从裸露的部分判断它已经完成了混凝土浇筑,欠缺的只是在外层填充装甲,以及安装更多火力。   但即使如此它也足够惊人,它的高度至少有40米……兴许达到了50米。屹立在那里就像天阙,完美封死了南落山脉在这一段位置仅存的豁口。   这东西的震慑力相当夸张,在看到如此壮观的要塞城墙后,在看到这一纯粹以人力建成的奇观之后,即使最悲观的人也能从心底榨出一股力量。   更何况他们这一路还没受到任何妖兽袭击呢。   真正的危机还没有在他们眼前出现,他们只是需要一丁点勇气,这堵墙恰好能够满足需求。   “都被吓傻了。”   要塞墙的最顶端,宋孺华带着佩服的心态感慨说道。   “师弟啊,你这把握人心的水准,都快赶上师父了吧?”   宋孺华接触过类似的工作,他很清楚,所有类似‘接收难民’的工作,其最大难点其实不在于负担补给。   原因很简单,人不吃东西一时半会是饿不死的,但如果你上来无法压住难民,在其中确立好一套基本秩序,恐惧可能会催使难民做出一些极其不理智的事,这个危害会爆发在断粮之前。   “小花招罢了。”旁边的郭荣治‘啪’的一声收起折扇,表情依然冷峻十足。   “这道门户只是给予他们一个暗示,让他们自己催眠自己‘能守下来’,再加上他们还没有直面过那些血腥,所以才会这么容易。”   “但如果妖兽现在冲过来呢?”   “这墙防得住妖兽却防不住妖潭,一旦那些新生妖潭渗透进来,新州大面积的开始死人,我们的人手并不足够管辖这么多人。”   “不是还有赤龙军吗?”宋孺华不解。   “难民有百万之巨的,师兄。”郭荣治伸手扶额,“你猜猜这要拉出一条多么庞大的‘长龙’,赤龙军要守护这条‘长龙’,一时半会帮不上忙的。”   宋孺华皱眉:“那要如何稳定人心?”   “物资。”郭荣治说道,“还得是物资。”   什么手段,什么把握人心,什么演讲话术,这都是空的。   世界是物质的,人不吃饭会饿,不喝水会渴,没有物资一切都是空谈,还是要想办法尽快收拢足够的物资。   “那怎么办?”宋孺华顿时显得忧心忡忡,“新州本身供给四万人都困难,我们熬得过第一天吗?”   茂州的补给在过去一直是由赤龙道提供,但现在赤龙本身要沦陷了,难民逃难过程中不可能把生产设备一并带来,随行携带的物资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   “我这里做了三手准备。”郭荣治‘啪’的一声又打开扇子。   “第一手,以师妹的名义联络周边道市,我需要他们做出承诺——如果妖潮形成后主攻方向真的是这里,那他们必须承担起空运补给的任务,毕竟我们算是帮助他们吸引了仇恨。”   “第二手,我联络了鲁聂之,他答应会派遣一支运输部队空降过来。这些人的作用是在防线形成后从围墙里跳到围墙外,潜入赤龙道搬迁那些遗落的物资。”   “很对!”宋孺华瞪眼,“赤龙道的东西肯定拉不完,短期内只靠空运遗落物资都够用了!”   “第三手呢?”他追着问。   “第三手要麻烦一些。”郭荣治皱眉,“赤龙道本身的补给任务也不是依靠自己的,有相当一部分任务分配给了周边村镇,是由那些村镇上交粮食提供力工来维持运转。”   “这些村镇才是赤龙道的根,我考虑要不要帮他们也转移过来。”   宋孺华一开始不懂他话里为何带着纠结,但仔细一想就明白了。   如果能转移过来自然是好的,一方面能在村镇环境里生存下来的大多是青壮,这都是抵御妖灾的有生力量。   更别说他们还可能储存了大量粮食,还有各种化肥和种子,这些现在都属于战略物资。   但问题在于——这么做是否值得?   那些村镇毕竟太靠外了,赤龙道至镇南道目前还没有遭受太多妖兽侵袭,但那些村镇……他们正面临妖潮形成后的第一波威胁。   现在去转移,是不是迟了?   如果派人过去救人,是否会提前把妖潮吸引过来?   这都是风险。   都要考虑。   “这件事目前是蒋来在办。”郭荣治说道,“就是齐地镇妖司那个执事……他之前带队在外执行斥候任务,听我说完想法后就自告奋勇要去探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们约定多长时间联系一次?”宋孺华问。   “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中间二十分钟是弹性时间。”   “上次联络的结果呢?”   “西北、正北方向有大量妖兽集结,,数量不会少于十万,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泾水沿岸?”   “嗯,那边是血雾汇聚的重灾区,附近妖兽群吸收了最多的血雾。”   “还有南边一带。”郭荣治摇头,“那边还好,一方面是血雾少,一方面是恰逢这边垦荒,提前清缴了周边的妖兽,预期南部压力会比较小。”   “但这只是妖兽,还不确定南部会不会形成更多妖潭。”   “如果我们运气不好,周边恰好还藏着虚境,里面还恰好有一个从长眠中苏醒的古代妖国……”   郭荣治摇头,显然对未来不太乐观。   他搞的宋孺华也紧张起来,后者愤愤抱怨说道:“都怪那些狗官,知道姚庆远要反早点弄死不就得了!非要搞成现在这样!”   血海本身就不是内地道市该面对的威胁。   养虎为患,把本该挡在北境之外的东西漏到南地来了,更是牵连了白山道场,害他失去了道侣妹妹。   宋孺华想起来这茬就脸色难看,恨不得亲自拧下那些官宦的狗头。   责任只在‘官宦’上吗?   郭荣治斜眼看了眼自家师兄,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他知道宋孺华懂。   只是长久以来被规训惯了,一时间不敢怪那个人。   嗡嗡——   恰逢此时,手机振动。   郭荣治第一时间接起电话:“蒋来?”   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蒋来?是不是你?”   郭荣治蹙眉,又追问一句。   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到这里,郭荣治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他面色凝重,第一时间把手机关闭丢向外面高空,拔剑将其切成了数段。   “你这是干嘛?”   宋孺华看不懂他的所作所为。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机也开始响。   整个城墙上每个人的手机都开始响。   “喂?”   “阿妈是你吗?”   “到底谁啊?不说话?”   守军和力工接起电话,却发现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不管自己怎么询问都没回音。   这是……?   宋孺华耳中尽是他们不耐烦反复质问发出的动静。   再看郭荣治?   一副恐惧害怕的模样,一只手还半伸出去僵在空中……郭师弟是想要阻止他们?   噗嗤!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所有人转头,只来及看到一簇血雾从原地炸开。   宋孺华距离挨的较近,脸上溅了一点东西,他伸手抹了一点拿下来查看,只瞧见一手沾染的血浆。   “所有人销毁通讯设备!”   郭荣治终于发出怒吼。   “不许再朝那边说话!!!”   噗嗤噗嗤!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连绵的血雾炸裂开来。不一会儿城墙上就只剩郭荣治和宋孺华两人。   爆炸冲击将十几台通讯设备远远扫飞,或是掉出城墙,或是摔在地上弹跳碎裂。   但只要是还完好的,还维系了最基本的拨打功能的通讯设备,无一例外都自主亮起,翻到通讯录开始拨号。   “喂?”   “谁在那边?”   “阿爸是你吗?”   “怎么一直不说话?”   巨大的恐惧突然降临,宋孺华僵在原地颤抖起来,想起了年轻时险死还生的几次经历。   “别应答!”   “别再问话!”   郭荣治疯狂的拿起那些设备朝对面怒吼,然后快速跑回来揪起师兄的领子,伸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啊!”宋孺华这才如梦初醒。   “去通知师父!”入眼是郭荣治狰狞的表情。   “……我来处理这边的麻烦!” 第四十四章 探查(二合一)   当白想再次联络上镇南,耳机里传出的已经是项娴有气无力的声音。   “情况很糟。”项娴尽量客观的给她描述这边发生了什么,“四面八方同时有三种妖潭入侵,且每一种都具备传播特性,光这一个小时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三种妖潭,一种是‘实物型’,其表现为鲜血凝固的鬼脸面具,飞到人脸上贴合完好后载体会直接疯癫入魔大开杀戒,并且会将‘鬼脸诅咒’传递给击杀载体的人。   第二种是‘幻神型’,是通过未知力量控制手机拨打通讯录,对面只要应答超过三句话就会爆炸撕裂,而且死后遗落的通讯设备也会将拨打行为继承下来。   第三种是‘怪谈型’,是以文字或者语言描述的形式来传播,其本体是一个关于妖潭的怪谈。   “第一种好解决,只要铸剑就可以免疫鬼脸传播,派遣弟子把作乱的鬼脸人杀光就行。”   “第二种要麻烦一些,即时通讯的传递速度太快,等我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波及较广。”   说到这项娴叹息一声:“这东西能压制下来,全靠咱们对于手机的管控比较严格……”   白想仅凭听都能想到第二种妖潭扩散开会有多棘手,就哪怕给项娴10个神胎,只要神胎修士不会瞬移,他们追杀妖潭的速度也不可能快过妖潭靠信号传播的速度。   而项娴后面那句话就更有意思了,白想猜测这‘手机妖潭’之所以能被项娴压制,不在于项娴出了多大力气,而在于镇南道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手机。   事实就是这样的——就白想自己的见闻来说,她以前在一中观察同学,除了家庭条件好的会给配一台手机,超过一半的人都只有一张电话卡来确保能和家里联络。   另一半连电话卡都没有,他们都是花几毛钱去路边小卖铺打电话的。   因为手机贵……这东西能上网,哪怕大虞网络信息管得很严,上网依然能接触很多管制类消息。   早期买手机甚至有钱都不行,这就导致手机覆盖率上不去,白想观察中很多老师都没有手机。   项娴后面的描述也证实了白想猜测——‘手机妖潭’几乎杀死了一个圈子里的所有人,然后它的传播速度就开始骤降,最终被围堵锁死在一座切断信号的电话亭里,临死前只能愤怒无助的不断响铃。   “其实这东西也不算太麻烦。”项娴又道,“危险征兆其实十分明显,幻神条件是‘以间断区分,不能回复超过三句话’,只要有防备意识就很难中招。”   比如郭荣治,他在接到蒋来的电话后问了两句就意识到不对,以至于他明明是这里第一个被妖潭盯上的人,但他就是屁事没有。   “所以最麻烦的是第三个?”白想追问。   众所周知,重量级通常最后登场。   ‘怪谈型’,怎么听起来类似于学校里流传的恐怖故事?   “不是那种发生的怪谈,而是‘存在于怪谈当中’。”项娴语气严肃起来,“这个故事描述的是一群人在民宿里玩抓鬼游戏,结果鬼真的的现灵现身,把故事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全部杀死。”   民宿?经典怪谈了。   白想两世为人,这种东西没少听说,知道所谓的抓鬼游戏就是一些‘偏门法’。   比如半夜12点在只有三个人的房间里点起四根蜡烛,一人一根同时吹灭,如果能做到吹灭的瞬间秒针正好和12点重合,那么第四根就也会被吹灭——意味着房间里多了个未知玩意儿。   吃饱了没事干的学生就喜欢玩这种调调,她估计这怪谈故事描述的内容也差不太多。   “故事本身没什么。”项娴那边还在诉说,“麻烦的是故事讲完,所有听过,看过故事的人都会中招。”   白想追问:“下场是什么。”   “3小时内暴毙死亡,并在这段时间内产生超越本性的分享欲望——也就是不受控制的和其他人描述这个故事。”   那是很麻烦。   白想立刻意识到这种‘怪谈妖潭’的麻烦程度,它不像‘实物妖潭’的鬼脸面具,只要摧毁所有面具就能根绝,也不像‘幻神妖潭’的手机,有没有问题你至少一眼就能‘听’得出来。   这个妖潭是隐形的。   你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无法查证它寄存在谁的思维当中。   毕竟谁从小到大还没听过怪谈故事?你问我知不知道‘那个怪谈’,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以‘今天’为时间区分也不行,要知道逃难途中是很紧张也很枯燥的,很多人为了能缓解这种气氛都会试着在旅途中给团队其他人分享故事,今天一天内不知道有多少乱七八糟的故事在几十万人口中来回传播,没法锚定中招者人群。   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加大宣传力度,告诫所有人不许和其他人分享故事,这样‘不受控制的分享欲’就会暴露出来。   “不行的。”项娴声音光听起来就很是烦恼,“这里不是赤龙道,我们缺少及时将情报发送给所有人的手段。”   赤龙道怎么说也是一座现代化城市,即使大多数人没有手机,他们也能从广播、外置大屏幕、收音机等渠道得知消息。   但镇南道没有这样全面的覆盖条件,他们本地现在连面向民间的电台都没有,就算有人带收音机都收不到信号。   怎么办?   只能用大喇叭喊,效率可谓十分低下。   “我已经回来了。”白想一边通知那边一边从高空飘落下来,正立足于之前郭荣治和宋孺华站着的城墙。   “我来试试看能不能解决……师父那边有建议吗。”   “我估计消灭它的条件是‘杀死每一个知道它内容的人’。”项娴说道,这也是最令她感到头疼的地方。   因为中招的人不会立刻死,延迟三小时后才会暴毙。这意味着几乎所有中招者都会存有侥幸心理。   万一不是我呢?   万一我没事呢?   撒谎还有活的机会,表明中招却一定会被处理杀死,那我干嘛要傻傻跟你说实话呢?   这会使得中招者本能在群体中隐藏自己,并不断被妖潭控制污染别人。   “强度呢。”白想又问,“和‘鬼脸’是差不多吗。”   ‘鬼脸妖潭’是实物附身,这一招对大部分已经铸了剑的剑士是无效的。   因为剑里也有妖潭,妖潭和妖潭之间有排斥反应,这一点之前曹川跟她说过。   “这不是绝对的!”项娴警告她。   “剑士免疫的是杀死‘鬼脸载体’后蔓延的诅咒,‘鬼脸’直接爬脸——铸剑也未必能抗住的!”   白想眯眼:“它们会随着杀生数量而提升强度?”   “是!”项娴点头,“所以铸剑的抗性不是绝对的,有些妖潭连我都不敢轻易触碰,你去处理的话一定要当心!”   曹川也是这么说的。   白想试着回想他当初的原话。   【每个妖潭都存在独一无二的能量场,不同的能量场碰撞,会根据强弱出现不同的结果。】①   ————————   ①:出自第一卷第五十章。   ————————   “我知道了。”白想点头,“我会注意。”   不等项娴那边再说什么她便掐了通讯。   先是朝听雨楼的方向看了眼,低头看看拎在手里的银色提箱,下一刻,白想再次运起掠空法,朝着城墙后方一座搭建起的难民营降落下去。   明明只有一个人,落地却发出两道声响。   白想没有管路边投注来的讶异目光,开口淡淡道:“这好像不关大家的事。”   “事关功德道义,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孔安错步从后面上前,端正态度对她说道:“之前是我的问题……让我帮忙,你看怎么样?”   明明是自己想要出工出力,反而摆出一副求人的态度,实际上孔安心里也挺纠结的。   但没办法,谁让他对白想临走前说的‘道法’很好奇呢。   他迫切的想知道那种道法是如何做到的,在满足好奇心之前他绝不离开。   这人也是个有毛病的。   白想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自顾自在营地中走动起来,试着搜寻‘怪谈妖潭’留下的气息。   她并非是在乱来,早在第一次面对‘神离’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只要是妖潭污染物靠近自己,内景里就会产生一种被‘大日灼烧炙烤’的感觉。   “你这样找没用的。”孔安却不知道她有依仗,跟上来一本正经的对她说道:“那个怪谈很完美的利用了人心,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隔离——把波及范围内的人都隔离出去,再看情况决定处理多少。”   白想没回头,口中说道:“没想到大家也喜欢听人墙角。”   “风会将呓语带到我耳边。”孔安态度很是坦然,“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白想又问:“你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孔安刚要回答,下一秒突然将声线放低,利用空气流动飘向白想,“就是白道主想的那种处理。”   白想蹙眉:“徐州一直是这么做的?”   “不止徐州,天下九州皆如此。”孔安扬眉,对她的排斥有些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别说他觉得正常了,就是底层百姓也觉得正常。   不然怎么办呢?   遇到麻烦的妖潭,确实是有修士去顶,但如果妖潭强度太高修士顶不住,或者污染已经扩散不是人力能及,那就只能‘壮士断腕’,赶在局势进一步恶化前做出选择。   毕竟妖潭不是妖兽。   妖兽起码还有思想,妖潭更接近于死板的程序。   面对妖潭不一定要硬拼的,把妖潭限制在一片区域内,让它杀死附近所有生灵,它找不到下一个触发载体就会自己消散。   孔安以为白想的成长‘太过迅速’,以至于缺少很多这类常识,所以非常详细的把其中道理说给她听。   白想听完后面上不表,心里却对此方世界的规则感到更加厌烦。   就连不受人力操控的自然现象都是这般肮脏和污秽。   难怪他们要建造三十六座要塞城市。   与此同时,她也在利用‘玉神’分析妖潭的本质。   玉明剑道第六代道主‘蒲灵’认为妖潭是‘失序’、‘但满足条件持续存在的神魂能量’。   按照他的说法,所有生灵都有神魂,神魂亦是一种能量,当生灵死去后这种能量也会逸散于天地,它们并不会彻底从世上消失,而是会在外力——比如一些特殊的地型结构会生成地脉磁场——的干涉和影响下转变为‘失序’,这就是妖潭最初的形成原理。   听起来是挺有道理的,就比如血海滋生大量妖潭,可能就是因为血海里存在大量散碎的、无法被‘非想天’汲取利用的神魂能量。   联邦国家研究奥古神战士,研究奥古粒子,后者就是通过研究妖潭而转化出来的一种新能源,已经是从实践角度证明了蒲灵的猜想至少有一半是正确的。   奥古神战士就是因为掌握了这种新能源才能做到克制修士,其本质应该就是对神魂能量的开发和利用,通过驱使自己的神魂能量灌注到敌人体内来‘干扰’和‘振动’,熟练运用这种能力甚至可以凭空制造真实幻境。   艾兰德对她使用的‘幻灵冲击’就是这样,它的原理是消耗‘奥古粒子’来冲击敌人的神魂,因为对自己也会造成精神伤害,所以极限关头也最多用两次。   这种手段对剑道修士确实有效,修士本身就要抵御妖力污染,这时候你来一招‘幻灵冲击’,效果不亚于真实伤害或者神圣伤害,轻则重伤吐血重则失序破封……可惜就是对白想无效。   那么如果用常规办法查不出来,是否可以试试这‘洋办法’呢?   白想心里进一步思考。   这都走了半天了也没感觉到那种灼烧感,她不认为是心相预警失灵了,更不认为是这一路都没遇到中招的人。   她在这方面的检测范围都已经比得上玄幻小说里的修仙者神识了,走动之间能囊括周边好几十米,一圈下来不应该没有任何反应。   那就只能是‘怪谈妖潭’比较特殊。   她的预警能力不像神魂异能那么变态,目前看只能侦测到带有恶意的侵染。   妖潭污染物带着伤害她的意图靠近,其侵染行为会触发预警。   但如果只是躲藏起来,潜伏在他人体内,则大概率不会触发预警。   抱着这种想法在几座难民营中走了一圈,白想确认了——想抓‘怪谈妖潭’,光借心相预警是不够的。   倒也不是全无收获,她和孔安各自干掉了一个妖潭。   这两个不是‘怪谈妖潭’,应该是刚刚潜入进来没多久,还没等扩散就被揪出来了。   “我说了你这样找没用。”   孔安一路跟她绕来绕去,表情已经很不耐烦。   他性格算是偏谦和的,但怎么说也是九道之主级别的人物,跟着白想和游街似的在这种地方走,他心里觉得很不畅快。   白想不理他,单独拐进一条水泥楼层间隔的小巷,这次才拿出一枚金灿灿的‘大虞通宝’。   正经的‘大虞通宝’是古铜色,从来没有金灿灿的。   这东西是妖潭本体。   它会催眠大部分看到它的人,让他们认为自己和其他硬币没有区别。   只要使用它,把它花出去的人就会受到它的诅咒,被它汲取生命力直到枯竭而死。   汲取的生命力越多,它的金色就越华美靓丽。   可见它在流传到茂州前已经杀了不少人,很可能是在逃难之前就开杀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   孔安站在后面紧蹙眉头,看不懂白想拿出妖潭本相是想干嘛。   而白想下一步的举动更让他不解。   她取出了一支小药剂瓶,面无表情的灌了一口,然后就把这枚金币贴向眉心,闭眼像是在感应什么。   孔安张嘴,刚想说话,下一秒却惊愕的发现——那枚金币正在一点点消失,在化作一种很是绚丽的红色光点。   这是啥?   孔安彻底看不懂了。   他就眼睁睁看着白想抓住这团光子,走到巷外朝街上一洒,有一个行人便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第四十五章 奇物(二合一)   白想的实验其实算失败了。   奥古粒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制造出来,她手里没有专业的转化装置,纵使脑袋里有个堪比计算机助手的‘玉神’,光凭喝的那一口奥古魔药和一手振决,最多让散发出去的神魂能量出现一点性质变化——也就是变得更具‘腐蚀性’,能直接侵蚀比自身弱小的妖潭本相。   金币就是这样才会消失化作红色光点的,这东西即使在联邦人的早期实验里也属于失败产物,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但转化不完全的能量没有办法去操控使用。   不过白想也没打算直接成功,只要能达成探测的目的就足够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孔安着急的对白想叫道。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新生后辈了。   在剑术修为方面积累深厚,隐隐能够指点自己。但在其他方面却显得很呆……你都把嫌疑人给揪出来了,现在不是应该赶紧抓人?   想了想,孔安将白想身上的异常情况归类于偏科。   一定是这样的……她确实属于千年难遇的天才没错,但她平时肯定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剑道上。也只有如此至诚于剑的人物才能蹿升的如此之快。   越想越觉得必是如此,孔安心里略微平衡了些。   比我厉害又怎么样?   其他方面,我经验比你丰富多了!   “你是怎么当的道主?”但白想却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瞄准孔安。   “这里是难民营,不是正常城市的街道。你见过难民抵达安置点后到处溜达的?”   啊?   孔安一愣。   她什么意思?   心中疑惑,但此刻孔安却被另一种感觉锁定包围。   他无法如白想一般驱使神魂能量,但他依然可以感觉得到那种危机预警。   危险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他视线范围里的每一个难民,在他的感觉中他们都在散发恶意,高阶修士的灵觉在不断示警——要么杀光,要么远离。   ……原来是这样?   孔安突然恍然大悟,终于理解了白想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跑掉的人没问题,正常人身处陌生环境看到有人突然从巷子钻出来往路上撒红色光子,但凡他是在人类社会正常长大的,听说过妖谲怪谈的传说,他的第一反应都应该是跑。   反倒是不跑的人问题很大——尤其是如此多的难民看到红色光点后都不跑,这一整片区域都问题巨大。   所以是留下来的人都有问题。   孔安面色黑了下来。   确实……他下意识把难民营的道路当成那种下城区或者贫民窟街道了,认为街道上的人是流通的,一片区域内不可能所有人都出问题。   但这里不是街道啊,难民们刚刚入驻下来,心里还怀揣着对明天的不安,在这种陌生环境里怎么可能有人到处乱跑。   他们是不会流通的。   他们只会待在原地。   这种情况下只要被污染,那就是一片区域内的大部分人——互相熟悉过、认识过的一个大圈子的人都会中招。   “……”刚刚心里还显摆着,转头立刻被鄙视了,孔安脸上挂不太住。   他犹豫要不要抢先出手,把这些诡异的难民都‘处理’了。   这个念头刚提起来,他突然发现路上的难民——无论是坐在门口休息的还是聚在一起交谈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停顿了动作,然后犹如机械般整齐划一的扭过脑袋,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   饶是身为神胎修士,孔安也被如此违背人理常识的场面给吓到了。   他‘锵啷’一声拔出剑来,身边却传来一道嗡鸣。   如同山间撞钟产生的动静,这一道无形嗡鸣快速朝四周扩散开来,使得所有在妖潭控制下想要做出反应的人再次停顿下动作,维持着扑击姿态僵在原地。   这是什么剑术?   孔安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走到一个僵立着的难民跟前,伸手试探对方鼻息,惊愕的发现对方居然已经死了。   神鸣剑道……神鸣剑道?   孔安终于反应过来——她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对于声波的粗浅运用罢了。”白想淡淡道,“大家想学很容易,但学会了也没什么用,这一招也就能对付凡人。”   “我没说想学!”孔安哼了声,把剑收回去再一甩袖子。   “我惊竹道有剑术上百,又不是没有关乎风啸之道的!”   那你何必跟着我呢。   白想没去戳穿他,飘飞起来清点人数,确定死在她这式‘振音剑’下的难民足有上百。   他们应该是来自同一个社区,因为互相之间在路上就熟悉了,到地方后也继续抱团。   这种团队是最危险的,因为熟悉所以很容易放下戒心,专心听完对方给自己描述的故事。   [因有妖潭靠言论传播,所有居民请回到家中不要喧哗!]   [重复一边啊,所有居民请回到家中不要喧哗!禁止和他人交流!违规者将被严肃处置!]   远远地,一个戴白臂章的男子拿着喇叭游荡过来,看清这里的情况后顿时傻眼。   “把这里的尸体都处理掉。”白想在上面对他说道。   “通知你的上司,多派点人来搬尸体。”   说完,她掠空遁走,开始在所有难民营上空游荡巡视。   这一次就和之前探查不一样了,在她低空掠过的时候经常会产生‘炙烤感’,也就是来自神魂的预警。   因为妖潭没有思想灵智,‘怪谈妖潭’通过那些‘失败光子’感受到了白想的威胁,再加上白想确实杀伤了它的传播子体,它已经不可能再和之前一样忽略白想,而是会本能对她散发恶意。   能侦测出来,那处理起来就轻松了。   刚才的场面已经证明了‘怪谈妖潭’在受到威胁时是可以同时操控传播子体做事情的。为了防止这东西同时控制子体发疯,白想没有一剑一剑的去砍去杀,而是每飞掠过一片区域就用‘玉神’记录下该区域的模型并锁定目标,然后飞到营地上空,挥洒炁煞将其绞杀。   这样绞杀下来效率很快,但却引发了难民恐慌。   因为喇叭通知效率低下,很多人现在还不知道有‘怪谈妖潭’潜伏在身边,在他们的视角里白想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其中有些胆子大的立刻找到管理人员发起抗议,要求镇南道‘管管这个发疯的妖女’。   白想没打算理睬这些人,她甚至都懒得多看他们。   确定气机探查下再也没有‘炙烤感’,白想给跟上来的孔安道‘你来解释’,转头便朝听雨楼掠去。   她不担心这件事会使她的名声有损,因为这种情况以后还会发生很多,他们早晚要适应的。   归根结底还是人们在道市里被保护的太好,缺乏必要的危机感。   她觉得如果换成那些生活在道市外面——也就是散落村镇的人就不可能中招。   因为那些人就是时刻在和妖潭斗智斗勇啊。   无人接听的电话。   突然拉住你要讲故事的陌生人。   甚至街上突然多出的巡查,熟悉的店铺为何在今天早早关门,街坊邻居这几天突然挂上诡异的笑脸……外面的人都会对这些情况抱有最高警惕。   稍不注意就是死。   能在这种残酷环境里活下来的人,他们应对妖潭的经验可比道市居民要丰富多了。   白想不喜滥杀无辜,但也不会有妇人之仁。   这种稍微宽限点时间就有可能把传播子体翻几倍的妖潭是不能商量的。   有什么问题,杀了之后再去讨论。   飞进听雨楼,直接在观景台降落,白想进门后第一时间停顿脚步,但还是被一个柔软的身体主动撞了上来。   “想儿!”项娴一把搂住她,先是用足以把人勒死的力道箍了她一下,然后拉着她左看右看,确定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势才放下心思。   她刚刚一直在观景台遥望难民营那边,本来是打算自己去的,得知消息孔安也在,这才选择留在听雨楼镇守道场。   “你怎么会和孔安搭上关系?”她不理解。   “他想跟我学剑。”白想简单解释一句,然后又提起手中的箱子,冒出一句更吓人的:“我在赤龙找到了这个东西,疑似是和‘神离’有关。”   本来是打算丢去给汉娜研究的,但看到项娴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论及搞科研,大虞九道里有谁比得上玉明剑道?   便宜师父本身就还有一堆额外身份,既是工造大家,也是科研狂人。   那她完全可以让项娴带着汉娜还有韩元峰一起研究,中间出问题正好让项娴随时镇压。   项娴上一刻还在好奇孔安为什么要和白想学剑,一听到和‘神离’有关顿时蹙眉:“果然是那些阉货搞鬼!”   “你是想让我来安置这东西吧。”她也立刻猜到了白想心思,拉着她下楼找到旁边刚搭好的临时实验室,在这里找到了汉娜以及韩元峰。   项娴知道这两人存在,白想和白竹清离开后她快速把镇南道的大小事务梳理了一遍,不可能漏掉这两个人。   白想蹙眉盯着韩元峰,“你怎么在这?”   她是打算让韩元峰帮忙不假,但并不打算让他进入核心圈子。   他毕竟是红尘道的人,属于外人,在研究中他会是很好的苦力,但具体研究的目标,甚至B2收容物的具体存在,她暂时还不打算让他知道。   “别提了。”韩元峰看起来非常郁闷,“我昨天又联系了道主,道主让我就住在你这别回去了,我不懂她是发什么疯。”   红尘道的道主是陈玉蝉。   想到其中存在的奥妙,白想顿觉嘴角不受控制的想要上翘。   好吧,他有资格进入实验室的核心圈了。   “应该就是‘B2收容物’。”   汉娜维持着那副蜥蜴人造型,依然罩着兜帽风衣。在检查过那枚银梭后如是说道。   “‘B2收容物’到底是什么?”项娴蹙眉盯着她的竖瞳双眼。   “一滩血。”汉娜说道,“一滩未知来源的、凭空存在且能自主悬浮的血。”   她开始给三人描述自己知道的情报内容:“没人知道这滩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以及它是怎么出现的。它在联邦法律里的所有者是‘布林顿州-科勒生物研究所’,二十年前他们在一座私人岛屿——用来豢养实验体的地方——在那岛屿上发现了这滩神秘之血,它被描述为‘无比神秘的悬浮在半空且不断蠕动’,情报显示它完全毁灭了那座岛,并把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都变成了怪物。”   “它有很多神秘的功效。”汉娜顿了下,声音中开始夹带恐惧和兴奋,“不通过任何阻碍直接窥视它的生物会肉体畸变,全身鼓起巨大的血泡并快速滋生异种器官……它本身还具备强烈的毒性,它的提取物即使稀释十万倍,挥发到空气里也能让吸入者产生强烈的幻觉。”   “类似这样的干涉能力,它有4种。分别是‘窥视污染’、‘挥发致幻’、‘篡夺心智’、‘灵体分裂’,你们提到的‘神离’应该只提取了它的两种干涉能力。”   “这样的东西他们划分为B2级?”韩元峰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他是不懂联邦语,但联邦语的分级规律他还是能摸出来的。   B2都这么变态了,那B1是什么样的?   A级收容物又是啥样?   “因为这东西存在很显著的‘弱点’。”汉娜摊手,“只要不直接接触它就不会有事。”   比如那个‘窥视污染’的能力要直接看到才能生效,戴着防护眼镜去看就屁事没有。   ‘挥发致幻’也是,不呼吸就可以避免被污染。做到这两个方面它的能力就都无效。   “这种危险物品的分级标准通常都是根据反制条件的难度而非污染能力来算的。”汉娜给韩元峰科普,再次把手一摊:“而且我又不是他们研究所的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命名规律。”   “也就是说B2可能是最高级是吧?”韩元峰摸了摸脑上的汗水,摇头说道:“如果是这样那还好说。”   怎么可能那么乐观。   白想却不这么认为。   也许B2收容物的反制条件很容易达成,但它本身的外相形式可非同一般。   一滩血。   为什么是血。   外相表现为有机物,而且是生物结构组成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进一步联想这滩血后面会关乎着什么,比如有血会不会还有骨头,还有肉……它们到底隶属于什么生物,这些问题都值得探究。   不过这就不是她的任务了。   “你们聊。”白想对项娴一点下巴。   “我出去一趟。” 第四十六章 追杀(二合一)   “嗯?”汉娜和韩元峰都对白想的离去感到愕然,只有项娴知道压在她肩上的责任到底多重。   逾百万人的生死安危,横跨两个大州的拦截线,还有那些正在大量生成的妖谲诡物,这些白想都要考量。   这不是说做出了‘并道’决定就足够了——毕竟这是你拿的主意,如果你摆不平后续麻烦,那以后就不要想正经插手政事和人事。   早点把权限归还给张献之,好好发挥自己武人的专长才是正道。   来的不是时候啊……   默默感应着体内正在转化的炁力,项娴也是深感无奈。   来到镇南的第一天,她本以为可以暂时安歇下来,所以便答应了白想转修炁道。   这种转修对修为越低微的人就越是便利,譬如连锋转修只用了一日不到,但神胎境的项娴在白想护持下耗费两个小时也只是‘开头’,后续将一身庞大妖力转化过去依然需要水磨工夫。   直接导致她的战力暴跌,在这种需要人手的关头反而无法发挥实力。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放任白想去处理‘怪谈妖潭’呢。   她在杀梁钰的时候没有流露出一丝软弱,这可不代表这件事对她没有打击。   正是因为有打击,有对比,才能显出借宿齐大的那天夜里,那个想要隐晦提醒她‘自有新法可救疾’的白发少女……显出那份心意有多可贵。   那可是当场被自己断言为妖法妖剑的物什,她居然就敢那样暗示我了。   那时候我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吧?   外相冰冷,心相火热。   只要发自真心的对她好就也能得到她的信任,被她关心,被她爱护……   这种感动,在白念蝉死去十七年后,在宋孺华、郭荣治等人长大之后,项娴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所以我也不能光让想儿出力。   盯着站在面前的两名‘研究人员’,项娴暗中下定决心。   转修过程中不宜动手,但我还有其他专长可以发挥。   “汉娜。”她瞄准蜥蜴人,切换成另一种冰冷的语气对她问道:“你对这东西如此了解,是否‘神离’的研发里也有你的功劳?”   这种时候来找我麻烦?   汉娜心里顿时一紧,刚要使借口搪塞过去,便听项娴那边又道:“你的心跳频率比刚才快了20%以上。”   “不要急,多想想。”   “我有的是时间等真心话。”   怎么感觉……大人的师尊要比大人本身恐怖多了?   被项娴冰冷的眼神盯着,汉娜不自觉有些发抖。   白想最初不确定要不要留她性命,随时可能杀掉她——那时候白想的眼神都没这么让她害怕。   因为项娴这是同类的眼神。   属于科研者,专精一道且为之疯魔的人才有的眼神。   如果我欺骗她还被她发现,她肯定会把我解剖研究,甚至在取出我脑子的那一刻我还是有意识的……   “我是参与了。”汉娜改口说出实情,尽量让语气显得诚恳一些,“但我不是唯一一个,甚至不是做主导的,因为这东西的拥有者是‘科勒研究所’,而我则受雇于‘莱迪生命’。”   “有什么区别?”项娴扬眉。   “这二者是各自独立的系统,科勒不从属于我们公司。”汉娜解释,“我估计他们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们公司通过支付一些代价,从科勒那边租借了它。”   “为什么不是买断?”   “因为研发‘神离’的时候科勒有派人来指导我们。”汉娜咧嘴,“那些人的态度非常傲慢,让我们‘当心点’,还说搞砸了我们赔付不起。”   “这些你之前没跟她说吧?”项娴眯眼抬起下巴,端着胸口用手在下巴上轻轻抚摸,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盯着猎物壁虎。   “看来我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聊,这非常好,实验过程中不会太烦闷了……”   汉娜不说话。   不敢说话。   “看在你还算诚实的份上,你辅助研发‘神离’,谋害我大虞诸多百姓的罪暂且搁置。”项娴说完话锋一转,“但这不代表就不追究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懂。”汉娜立刻点头,“我会尽我所能,您问什么我答什么,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项娴也点头,然后视线落在韩元峰身上。   韩元峰:!?   不是,这关我什么事?   他有些懵,但毕竟是面对神胎修士,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立刻举起手掌:“我不会泄露任何秘密,哪怕是对红尘道!我对天道发誓!”   “行吧。”项娴这才放过他,拍拍手掌,“各自分一下防护服,我们先来把这个切开……”   韩元峰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后悔项娴一叫他就来了。   蜥蜴妖怪,还有什么研究所的妖岁污染物,再加上前面养死的神脉妖……   虽说红尘剑讲究入世历练,情绪感悟越深刻修为提升速度越快,但老接触这种秘密,韩元峰是真有点怕了。   我的道主大人唷,你何苦把我往这虎穴里推啊……   另一边,白想则是找到了刚回来的白竹清,打算问问她赤龙的情况。   每个人分配的任务不同,项娴这边是坐镇听雨楼,郭荣治、宋孺华是在镇南巡逻处理妖潭,夏然冷秋等人是配合余河在城外几个方向当斥候。   白竹清则是在赤龙道盯着难民还有物资运输。   这个活不重,有黄迁张道明那些人主导,调集兵力防护的任务轮不到她。   白想的本意是让小妮子多历练历练,见识一下大灾临近时人性的丑恶,结果白竹清上来就跟她邀功:“我已经按姑姑的意思,把那些叛逆奸细都收拾了!”   嗯?   白想一愣,“你亲自做的?”   “当然!”白竹清眉飞色舞,“我现在比之前厉害了好多啊!我跟你说姑姑,我现在能发射光球了,那光球好生厉害,碰了金铁都能绞碎……”   什么玩意?   白想彻底惊呆了,脸上难得出现懵逼的表情。   莫不是练功出了岔子?   反应过来后她紧绷起脸,一把抓住妹妹手腕,不顾她‘好痛好痛’的惊呼拿捏起来,以振决探查起体内情况。   “我没事的!”白竹清叫道,体内搬运炁力出来,被白想拿捏的左手掌心里突然吐出一只小小光球。   说光球也不太合适,这东西更接近是白雾凝成,悬在那里呈半透明状。   白想眯眼盯着小球,感觉这东西看似不起眼,但其表面却通过搬运炁劲形成强烈的旋转,将一道道交错的剑气裹在其中。   她一时间分不清这东西属于什么。   专属个人的炁劲特性?   还是对炁劲的开发运用?   “演示一下。”   松开妹妹,她命令道。   “让我看看有多厉害。”   白竹清精神一振,退开几步后拔出木剑拿捏在手里,先是学白想平时练功捏了个指诀,一剑快速刺向空处。   本以为就是平刺而已,剑锋到头却喷出半尺浅白气雾,平白无故长了一截。   哦……   白想眯眼。   这一手实战里可是有奇效的。   而白竹清的表演还没结束,几式喷吐白雾的剑招过后又收剑回立,左手张开立在嘴边,张嘴又是一道白雾喷出,类似冬天哈出的白气。   这次的白雾有半丈长,白竹清低头将这东西吐向水泥地面,尽头竟直接钻透进去。   她再甩头,白雾犹如锋锐剑炁,直接在地面上切出凹槽。   最后残留的白雾浓缩成一枚‘雾球’环绕她旋转起来,犹如一只蜂鸟灵动自如。   不用问,这浓缩的‘雾球’切割能力肯定更加厉害。   再加上体积小,速度快,出招根本没有章法定式,防御难度也非常大。   凭借神魂异能白想对内景有绝对掌控,她试了一下,让剑炁模拟妹妹的炁劲。   一开始在体内的时候还好,剑炁乖乖团成圆球。但一到张嘴吐出来就开始不听使唤,剑炁球开始无规律的到处乱窜,一头撞上白竹清的小雾球,把它绞碎又自己消散。   白竹清驱使小雾球正开心呢,见状顿时不高兴了:“姑姑……”   “你再捏一个就是。”白想没在意,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   应该是个人专属的炁劲特性。   要有强悍到变态的对炁劲的敏锐度和控制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她就不行。   虽然她对炁劲的控制力也非常强,但这份控制力和她的炁劲特性抵消掉了。   她的炁劲特性是‘锋锐’,这使得她的剑炁过于暴烈。   凝成大一点的笼统的东西,比如剑炁龙,剑炁虎还行。却很难团成小球灵活移动。   那这个控炁法,可称‘剑丸’。   “不错。”白想认可妹妹的成就。   “虽然是你误打误撞弄出来的,但也算是开创道法,从此你就是剑丸一脉的祖师爷了。”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因为以她剑炁的暴烈程度,根本不需要凝成剑丸。   剑丸的优势是灵动,剑招如天马行空漂浮不定。   但白想?   我正面一剑压过去,你挡不住就是挡不住,何须那些花里胡哨?   所以她不在意,只为妹妹感到高兴。   “可惜你不通玉神衍算。”白想又摇头,“否则一颗剑丸一分二、二化四、四化八……斗战起来才是畅快,你这般用法太保守了。”   这还保守?   白竹清听的目瞪口呆。   但想儿姐的说法好诱人啊!   她不由幻想自己分化千百剑丸天下无敌的场景,两眼冒光道:“我一定能学会玉神衍算!”   “努力吧。”白想摸摸她的头。   白竹清心思缜密,对玉神衍算的契合度不低,否则项娴也不会一眼看中她,后面还征求白想意见要先教白竹清‘基础衍算’。   之前入不了门,是因为小妮子太过心浮气躁。而现在有了自己给她量身打造的《清心诀》,理论上这条路已经没了阻碍。   确认白竹清练功没出岔子,白想让她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出了听雨楼,找到白盛举汇报情况。   “你的想法不错。”白盛举听完后很是认可,“借妖灾并道,这是占了大义的,乾玉宫也挑不出毛病。”   “问题是怎么守。”   “南山妖谲千百万,剑主亲临也杀之不完,补给不能再掉链子。”   “我也是这般想法。”白想点头,“爷爷说的很对。”   白盛举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宠爱,尤其感动于她都这个身份地位了还愿意来和自己商量,甚至主动让出建议的机会来附和自己。   “我知你性子。”他没好气道。   “你肯定早有主意了。”   “说吧,想怎么做?”   白想表情顿时一正:“我打算去接引村镇的人。”   这些人在要塞城市的计划里都是隐形者,是成就文明的血肉肥料。接引他们可以附带获得大量粮食和种子,甚至可能包含大群养殖牲畜,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还有一点:蒋来正在北面监视妖潮,‘手机妖潭’让郭荣治怀疑他已经遇难,白想也打算顺道去看看,这件事只有她能完成。   因为她耐力强。   长途飞遁很耗力气,可不是每个人都如她这么不当人,飞到泾水还能劈出‘造化一剑’。   白盛举自然没说的,全力支持她的决定。   “做了决定,动身就要快。”他叮嘱白想。   “发现不对便赶紧回来。”   “须知这天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别把什么东西都抗肩上。”   白想行礼,别过白盛举,出门时又和白连州打了声招呼,让其这段时间提高警惕,要格外注意潜入的妖潭,这便窜上高空远遁,几息之间化作小点。   身在高空往北飞遁,白想沿路盯着镇南,发现才这一会儿功夫,又有好几个难民营地正在搭建。   得抓紧了。   她略微提速,快速掠过散碎浮云,一口气行至南落山脉,落在最高的一座峰头朝远方眺望。   “嗷嗷!”   丛林里恰时扑出一群狼妖,领头那个只用后脚走路,雄壮的上半身人立起来,手里更是挥舞着一根粗壮木棒,穷凶极恶扑向白想。   白想本欲出剑,心血来潮换了行为,张口便是一道凝练白雾吐纳出来,隔着三丈远穿透狼妖眉心,再绕身一裹,将其彻底绞成血泥。   依法炮制了其他狼妖,白想专心观察血泥反应。   狼妖被血海污染过,变成血泥了也还在尝试蠕动,足足持续了十几秒钟才瘫软化开,彻底失去生命活性。   “真是霸道。”白想摇头。   绞成泥了都能动,换枪械子弹得耗费多少?   她打定主意,如果妖潮的前进方向真是镇南,自己一定要引得它们绕上两圈,尽量给这边争取时间。   正打算继续朝北边飞,白想脑海里突然闪回画面。   那是属于艾兰德的临终记忆。   记忆里她是接收了一份文件资料,按照上面的指示才和白想展开交流。   而在那份资料的末尾里还有提到:他们在南落山脉里修建了三座隐藏起来的安全屋,埃文博士有可能就躲藏在这些地方。 第四十七章 叛逆(二合一)   实验室内,项娴三人穿戴防护服,将银梭置入圆柱状的培养槽内。   培养槽已经注入了淡绿色的营养液,两条机械臂锁死银梭的两头,汉娜立刻开始控制它们,让机械手顺着银梭表面来回按动。   犹如弹奏乐器,每次按动,其接触点都会亮起白色光斑。   “这是密码。”一边操作汉娜还不忘给项娴解释,“我恰巧记住了排列组合,换一个人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   “好了,别说话。”项娴手掌按在她肩膀上,“专心操作。”   感觉到压力,汉娜顿时闭嘴。她加快了手上动作,终于在一通看似毫无规律的乱按之后,银梭竖着裂开道缝隙,犹如豌豆皮一般被机械臂掰开。   三人都盯着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坨凝结的冰块,表面凝结着白色冰晶,冰晶下面是暗红色。   “可以了。”汉娜终于松了口气,快速从上面将银梭外壳取出来,让韩元峰去接着放入隔离柜,口中说道,“就是这东西,等它解冻之后你就知道它多诡异。”   像是在响应它的说法,冰块悬浮在营养液的最中心位置,表层冰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率发生溶解。   “它不会融入营养液吗。”项娴问道。   “它不会融入任何东西。”汉娜摇头,“它只会吸收它们,吞噬它们,实际上也就是解冻需求提供营养,否则我都不建议你们用营养液——让它吃的太饱不是好事。”   “那这居然不算一种干涉能力?”   “不是什么特性都可以被称为干涉能力的。”汉娜解释,“要主动发生——很少有被动存在的特性被判定为干涉,除非其存在本身就是强污染,可那样它就不止是B2级了。”   项娴点头:“那这判定标准还挺缜密的……”   她其实比较乐于见到缜密而且标准的事物,正如汉娜感觉的那样,她也算是‘研究爱好者’,更别提玉神的存在也让她对数据变化更加敏锐。   仔细观察槽内的东西,项娴发现它已经消融的差不多了。悬浮之物逐渐显露出它的本相——真就是一坨蠕动的血。   体积大概一个巴掌大,类似一团血色胶状物在不断拱动。   这东西似乎察觉到了外面有人在观察它,整体猛地蜷缩起来,凝聚成一枚拖着神经触须的可怖眼球,猛地撞在玻璃上和项娴对视。   然而没效果。   项娴穿着防护服呢,配套的防护眼镜足以隔绝‘窥视污染’。   “神奇的东西。”项娴危险的眯起眼睛,“我想弄下来一点单独研究该怎么做,直接拿针管抽还是再次冻起来进行切割?”   没有回应。   “汉娜?”意识到不对,项娴低头去找汉娜,发现后者正在敲打键盘,检查一叠窗口文件。   “怎么了?”项娴从这番动作中读取到了慌张情绪,“有什么问题?”   “对不上。”汉娜看了她一眼,幽幽说道,“它应该有268克的重量才对……但这里只有208克,另有60克不在这里。”   “什么意思?”韩元峰回头,防护镜下的表情十分诧异。   “说明有人切割过它——有一个持有60克B2级收容物的人在外界活动。”汉娜伸手撑着脑袋,轻叹说道:“这个人只能是‘布鲁斯-埃文’。”   “你们最好速度通知你们的人,做好面对‘失控’准备。”   ……   另一边,白想正在核对艾兰德记忆里描述的坐标位置,想要寻找那三座隐藏起来的安全屋。   她事先看过南落山脉的地形图——都包含在那份建造文书里了,核对坐标并不麻烦,因此她迅速认准其中一座安全屋的方位,从山顶跃下蹿入密林。   风声在耳畔尖啸切割,树梢遮挡的阴影中不时传来兽吼和哀嚎,然后猛地有一大团尖啸气浪爆炸开来,化作一道道无形剑锋朝外环扩散,将一大片树木凌空砍伐成粗短的圆片,夹杂树冠倾倒下来。   “本能也被屏蔽了吗。”   站在露出来的空地中央,白想持剑环视周围,看到又有一圈各类妖兽围拢上来,看向她的眼中满是血红。   妖兽不是野兽,就拿之前的猪妖来说,它们都是觉醒过浅显的智慧,知道如何趋利避害的高级动物。   就哪怕是野兽吧,野兽在狩猎时也要权衡利弊得失,权衡冒着受伤的风险拼命值不值得,这就是本能在趋势它们,几乎所有动物都有这样的本能。   然而吸收血海气雾,被污染的东西却像失去了这份本能。   它们不在乎是否会受伤流血,不在乎评估敌我差距,只知道一门心思的发起攻击,撕碎和吞噬一切生灵。   野兽如此。   妖兽,也如此。   那这简直类似于另类的丧尸病毒了……   白想突然庆幸南山爆发的血海气雾对人族具有强烈排斥反应,因为常人进入血雾中不消多久便要被腐蚀溶解身死当场,也就不存在有人会吸入血雾回归社会,侧面杜绝了一大隐患。   “好好的青山,却连鸟儿的啼鸣都没有了。”   “你们,真是一群肮脏的东西。”   轻抚剑刃,白想用手指在上面一弹。   铮——   剑锋嗡鸣,瞬间弹出五头半透明、三米多高的剑炁巨虎。   铮——   再一弹,天空一片云层变得漆黑,五道落雷劈中巨虎,化作一层雷电铠甲。   心念一动,五头披挂雷铠的巨虎分散扑出,迎向周遭这群妖物。   它们本身就是由剑炁形成,即使有妖兽围攻突破了雷铠,触碰到它们表层身躯也会被被绞掉伸出的爪子。因此战斗不会有任何悬念,几次挥爪噬咬的功夫,巨虎便将这群妖兽拍碎绞烂,化作血泥和一滩杂碎尸骸。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越深入密林,白想遇到的妖兽越多。   莽妖、狼妖、狐妖,甚至还有大群被污染的娇小鸟雀,仿佛整座山林里的妖物野兽都在围攻她这个点,每迈出十步就要杀死1-2头冒出的妖兽。   杀到最后,白想也不再肆意使用外放炁力的法门了。   以她见过的神胎计算,炁道金丹的耐久力和恢复力是神胎修士的五倍以上,她耐力强是不假,但也不可能一直不间断的释放剑招。   索性将全部力量收束起来,只在‘非想天’的剑刃上覆盖薄薄一层,只身冲入妖潮中劈砍,每劈中一剑便将这一层炁力挥洒过去,包住尸身将其绞碎。   如此杀穿这片密林,白想一步从林间跨出。   再回首,身后已是尸山血海。   双眼亮起妖异的金色,白想切换到另一个视角,看到林间土地上、树干上、树梢上糊的到处都是血泥,其中缠绕着无数妖兽冤魂,正伴随血泥蠕动无声哀嚎。   “阿弥陀佛。”   闭眼道了一声佛号,白想竖剑,面对惨状行过剑礼,这才振剑扩散音波出去,将那些被血泥包裹困顿的魂魄汲取过来,统统汇入清亮剑锋。   ‘非想天’被她握持在手中,不断发出兴奋嗡鸣。   连心的触感传递过来,白想知道,这把剑的强度略微又有了一丝丝提升。   行吧。   她点点头。   总归好过没有提升。   比如她自己——炁道金丹让她的神魂发生了质变,破境之后,汲魂已经不能再给白想带来实力上的提升。   再加上她也不想品味妖兽的记忆,‘非想天’才能捡到便宜。   “好好吃。”   轻眯金瞳,白想用手指抚摸刃口。   “以后有好吃的都喂给你。”   嗡嗡……   ‘非想天’在爱抚下发出剑吟,似乎是蹭了蹭白想的手指,且没有割伤她的皮肤。   满意点头,确认附近妖兽应该是被自己全杀光了,白想将剑归入鞘中,把袖口卷起来搭在肘上,快速走进下一片丛林。   两分钟后,她在一座格外粗壮的槐木下方停顿脚步。   槐木四周堆积着大量树枝和腐叶,这些东西在化雪时被浸润湿透,已经成了天然肥料,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臭味。   卷起剑炁将土层掀开,露出一扇隐藏起来的金属活板门。   白想伸手去拉把手,接触的瞬间爆出一串电弧火花。   意料之中的防护措施,对她没有任何用处。   所有电光被她素手拿捏着团在掌心,再一用力,光芒便像吵闹的蚊蝇被掐灭了。   第二次拉门没了掣肘,白想顺着开启的通道一路下去,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压根不需要她散发音波探查,因为这里自主就亮着灯。   下来的位置前方有一段三米长的短走廊,走廊再往前是一座高三米,宽五米的房间。这两个地方都亮着橘色暖光灯,把走廊上钉起的大量纸张、房间靠墙长桌上堆叠的电脑机器都照了出来。   这就是第一座安全屋了。   白想跨步,进入走廊,率先检查起那些订着的纸张。   它们存在的形式很诡异,因为很少有人会这么悬挂资料,在她印象中只有撕下的日历才会随手穿在钉子上。   所以这些都是废弃文件?   取下最上面的一张纸,上面却写满了各种鬼画符。   大部分都是数字符号,看起来就是数学运算中用过的稿纸。偶尔夹杂一两句潦草连笔的联邦字母,即使以白想出色的联邦语水平也阅读的比较吃力。   更有一大串字符连她也不认识,既不是虞文也不是联邦文,不知道是哪里的文字,看起来有一种原始的美。   都是这种草稿纸吗。   看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白想翻翻下面的纸张,确定这里钉挂的都是运算稿纸。   她注意到这些稿纸右下角都标注了数字,大部分稿纸的数字编号都是整齐规律的,偶尔才有几张稿纸缺失,不是找不到就是被钉在了别的序列。   闭上眼睛思索一番,白想很容易就猜到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很显然,曾经占据这栋安全屋的人一直躲在这里进行某种运算研究,这项研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以至于他甚至不愿意借助计算机帮忙,一直在采用手稿运算。   但是手稿就一定会有算错的地方。   他故意将稿纸做了编号排列,为的就是快速找到算错的地方,再抽出稿纸进行纠正。   会是埃文博士吗。   他背靠鲁芬联邦,更是‘莱迪生命’的精英研究员,手里资源应该不少,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做这种‘苦力’?   仔细一想,白想顿时意识到这个埃文博士私下里也藏有秘密。   否则不至于不敢用电子设备辅助计算的……这是害怕被公司监控,说明他有额外的谋算在瞒着自己人,不希望给他们知道。   离开走廊,进入房间,白想找到了三台经过重新组装的电脑。   这么说不是没有电子设备。   她眯起眼。   而是计算量大到有这些设备依然不够。   这里仍旧通着电,三台机子也没有关。她点亮屏幕后开始尝试着检索储存的资料,发现三张屏幕内容是连体的,其桌面上储存的所有资料都用‘EO’为前缀名。   翻看了几份资料,大致是一些设计生物学的专属名词和一些算式。   白想快速略过内容,终于找到了些许头绪。   那是一份扫描档,里面是整理好的报纸贴文,最上面的标题为《‘秩序吞噬者’?虞国神话里有多少谎言》。   新闻稿,内容介绍了大虞民间流传的神话,其重点是一头受到崇拜的妖兽神灵,鲁芬人称之为‘秩序吞噬者’,正经的原文则是‘shiling’。   shiling……‘蚀令’?   ‘令’这个字可指时令、命令,确实可以代指秩序。   那么‘蚀令’就是‘蚀吞秩序’的意思……这么翻译是正确的吗。   随着翻阅更多资料,白想确定了,她的分析并没有错。   电脑里储存了大量关于‘蚀令’的传说资料,既有鲁芬联邦的新闻报道,也有大虞书册和民间传说。   前者只是将其作为笑谈引进,后者才是研究重点。其内容中将‘蚀令’描述为一种‘身长千丈、有千百腹足、头顶双角’的巨大虫妖,说其平时隐藏在岁月缝隙中躲避天敌,每到闰年便会出来蚀吞万物。   因为其造成的破坏格外巨大,甚至会使‘日月失序,昼长夜短’、‘春冬倒逆,八月飞雪’,故此以‘蚀令’为之命名。   搜集了这么多传说资料,埃文博士私下在研究的东西是‘蚀令’吗。   白想蹙眉,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份资料过于详尽了,有些关于‘蚀令’的描述就连玉明书库里都没有记载,这不正常。   玉明书库是多少代人的信息汇总?即使之前埃文博士背靠南陵王府,有姚庆远的资助,两边资料的详实度应该也不会差的太大。   不正常。   白想断定,不管研究‘蚀令’的人是否埃文博士,对方都有额外的信息来源。   又多花几分钟检查了资料库和储物室,确定这里不会有更多收获,白想离开,寻到另外两处坐标地点,均发现了如出一辙的运算稿纸。   对方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第一间安全屋还有长久居住留下的痕迹,到了第三间就只有冰冷的地板和金属墙面,储藏室里的食物物资更是几乎没有动过。   按照这个趋势来看,这人行动显得越发急迫,而且是在朝北方前进。   白想分析着,正要转身离开这里,却发现在第三座安全屋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个木头相框。   这很明显是手打的相框,制作者应该不太擅长手工活计,一些毛刺都没磨干净。   即使如此还是倔强的打了个相框出来,那一定是要存放的照片非常重要。   至少对其本人来说非常重要。   像是想到了什么,白想从袖口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旧报纸,摊开后显露出泛黄页面。   《厄尼多岛遭遇百年难遇海啸冲击,岛上居民死伤惨重》。   出版日期是二十七年前,距离今天十分久远。   这则新闻本身没什么,就是很正常的灾害报道。   白想在第二个安全屋里发现了它,因为觉得它混在一堆稿件里显得不同寻常才带了出来。   那么——   闭上眼睛,白想开始做信息汇总。   对公司有所隐瞒的高阶研究员。   对大虞古妖——某种神秘力量的追逐和研究。   被专门收藏起来的灾害新闻。   以及瞄准泾水妖潮的行踪去向。   恰逢此时相框从墙上掉下来散架,在翻过来的背面用三种不同的语言文字刻写了一句话。   【我们发誓要讨回公理和正义,让古老的规则重新洗涤污秽人间。】   他应该不是真正的鲁芬人。   白想拿起这张木板,再看看左手拿攥的泛黄报纸。   “潜逃混入了仇敌的队伍,并想借助其他力量来复仇吗……”   恰逢此时项娴那边打来电话,用极其严肃的语气告知白想,布鲁斯-埃文可能还携带有60克B2收容物,让她随时注意妖潮的变动。   “汉娜说了,如果这东西真的是你从一台巨大机器人手里抢来的,那依照对他们尿性的判断,他们一定会给埃文下令,让他将存有的脏东西散布出去。”   项娴紧张道:“他们肯定会想办法灭口!即使要污染超过两千万人……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   “布鲁斯-埃文不会这么做的。”白想说道。   噶?   项娴一愣。   “他不会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了。”白想丢掉手里的木板,转身大步往外面走。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第四十八章 寄生   “不行!”   当着视频通讯的面,眼镜男人拿下手机恼怒的叫道:“他根本就不接电话!”   “配给他和汉娜的机子都是带卫星功能的。”视频里的金发女子淡淡分析道,“汉娜的机子信号消失,大概率是已经身死,但他的机子信号还在,所以他居然是故意的?”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眼镜男焦躁的站起来踱步,“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嘛?”   顿了顿,他转而把怒火发泄到女子身上,瞪着她道:“你们收人的时候是怎么审核的?这种人居然也能升任高阶研究员?”   金发女子也紧蹙眉头,脸上表情带着困惑不解。   审核不是她负责,但据她了解自己部门的审核是非常严的。她自己都卡了十几道程序才能进来——这还是托人找关系的结果……怎么在埃文身上会出这种纰漏?   “也不一定就是他的问题。”女子摇头,“你等等……我来再查一下她的档案好了。”   “都是在做无用功!”男人直接把通讯掐断。   “他不接电话,你查出来问题又有什么用?”   艾兰德的空降计划是他设计的,如果埃文失控导致租借来的B2级收容物损失在大虞——且并没有证据显示它已经被‘消耗’掉了,那光一个‘战争级’天才的情报更新是根本不足以抵消这份罪责,他都不敢想组织里会如何惩罚自己。   想到这里,他终于感觉组织里是太莽撞了。   那可是B2级的收容物啊……这么珍贵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丢到大虞去研究呢?   纵使怀疑那边有更多古妖的尸骨,也想借妖潭的力量去唤醒它,但这些东西咬咬牙把资源集中一下,在外面不是搞不到的。   非要弄到大虞去研究,研究到头提取出的‘神离’妖潭还没人家本地喷几下血雾厉害,这行为现在看简直是小丑,他反正搞不懂高层到底是怎么想的。   另一边,金发女子也没在意他的挂断。   她的性格显然要更冷静些,立刻操作起手头的机器,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眼瞳里倒映着一行行跳跃的带码。   她在尝试黑数据库。   反正她有分析员的身份打掩护,而分析员有个例行任务就是定期集合考验组织的网络防御。   被抓到大不了扯个借口而已,有那层关系在头顶罩着,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大量代码和数字跳跃过后,屏幕中间出现一个进度读条。读条里显示‘破解中’,旁边则是百分比数字。   女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喝完后数字都没动一下。   这种苦力就纯粹只能拼机器具有的运算性能了,她笑了笑。   总不会还有人会以人力来算这种东西罢?真有的话也太蠢了,她才不会做这种事。   起身把身上衣服脱光,女子打算先去浴室冲洗一下。   那边很快传来刷刷水声,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脸庞隐藏在阴影里的高大身影悄然摸进了这间屋子。   他先是盯着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盯着那行进度条看了看。然后又检查起女子使用机器的操作记录,眼里倒影着屏幕绿光。   “卡尔?”身后传来女子的惊呼,“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她围着浴巾,眉头紧蹙,双手捏着一把大口径手枪,径直瞄准桌前的男人。   男人身形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眉头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金发碧眼的英俊面孔。   “我看你是工作的太忘神了,信息员小姐。”他微笑着站起来,在女子紧张注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正躺着一枚蓝宝石戒指。他缓缓走到女子身前,在她惊愕的注视中挪开枪口,把戒指套到她左手无名指上。   “生日快乐。”   “这份生日礼物你喜欢吗?”   “我……”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了对方——毕竟两人确实处于一种朦胧而又别扭的关系,但她想这怎么也不至于先求婚吧?   而且他应该也没看到什么才对,那个进度条可没写上是破解什么的,操作记录机子自己会删,他应该不知道我试图黑入组织加密的资料库。   那不如,嗨皮一把?   难得有这么主动的男人,她又不是那种保守主义者,为什么要把人往外推呢?   这么想,女子眼神柔和下来。她伸手攥住另一把枪,凑上来舔了舔男人面颊。   “女士对钻戒是这种反应的话,接下来做什么要我教吗……”   两人隔空看了几秒,下一刻同时侧过脸吻在了一起。   “呜!?”   突然——女子惊恐的瞪大眼睛,享受的表情变成惊惶。   她感觉有东西!   反正不可能是舌头……什么东西正在试图钻入她的口腔?   她想挣扎,不断用力推搡男人,但无奈力气的差距无法克服,对方死死搂着她的身体就像蜻蜓腹足抓住猎物,她被迫吞掉了什么到肚子里,然后从腹部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   “啊!”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绝对钻透了她的食道!   它在撕裂她的血肉器官,一路蔓延贴附到她的脊椎骨上!   女子惨叫着,浴巾脱落后露出光洁的背脊,那上面正有一条蜈蚣般的巨大轮廓顶着表皮阵阵隆起,它不断往上嵌入女子的脊椎骨中,并将这趋势完好保存到了后颈部位,一头扎入她的大脑。   “哦!”   到这一步,女子突然就不叫了。   她的眼神呆滞下来,几秒后就恢复清明。   “怎么样?”男人松开她,试探问道。   “她确实对埃文产生了怀疑。”女子口中发出声音,“这一步是对的,不能让她发现那些痕迹。”   “她的运算能力也很突出。”她继续感受这具新的身体,“可惜了,当初破解的时候就应该拿下这个人……她还不算是核心层,不需要每天身体检测,是绝好的寄宿目标。”   “这些异族虽然没有虞人警惕,但也有自己的手段来防备我们。”男人警告她道。   “你要当心,她的家族关系好像并不一般。”   “那不是正好吗。”女子笑了,“正好进她的家族看看。”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居然再次凑近到一起开始拥吻。   激烈的床笫运动过后,女子躺在男人怀里感慨:“人族的身体真奇妙,每次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被感官支配的劣等物种罢了。”男人将手放在她脖子上,“只等古族回归,清扫了叛逆,你会明白我们具有怎样的地位。”   “古族真的能回归吗。”女人眯眼,“那份血……我们不能确定它来自‘蚀令’。”   “试一试又没损失。”男人轻抚她的面颊。   “大不了复活个别的出来,该头疼的可不是我们。” 第四十九章 实验   与此同时,靠近泾水一带,距离江河只有十几公里的地界,一座村镇正在遭受非人折磨。   输出暴力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卷发男人,他有联邦人种所特有的深眼窝和大鼻子,茂密的胡须几乎把嘴唇下巴都覆盖起来,身穿一件蓝黑格子衫和棕色夹克,正蹲在地上看死者的反应。   “瞳孔发散……骨骼碎裂……全身肌肉出现大面积的溶解。”   嘴里念叨着专业名词,男人捻起死者的一根手指,不出意外的看到那东西就像灌了水的气球一样被拎起来,里面好似充斥着液体,在空中还抖了两抖。   “失败了吗。”男人摇头,松手把手指丢回原地,让其表皮因摩擦碎裂,噗嗤爆出大股血浆。   漏水的袋子是什么样的,这具尸体就是什么样的。它很快就流干了血,变成一张人皮保留下来。   “你这疯子……”旁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抬头看,却是一个被捆绑倒吊在屋檐的中青年男子,他身上有好几道不算严重的切割伤,正是被郭荣治怀疑已经身死的执事蒋来。   蒋来是真觉得自己倒霉,他已经非常注意不要靠近妖兽潮了,却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外国人身上掉链子。   他明明不具备出众的剑道实力才对,蒋来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先前是怎么输的。   “你是虞国人,应该听说过镇元剑的故事吧。”   大胡子男人——也就是布鲁斯-埃文走向蒋来,顺手从堆在墙角的长剑里挑出一把,缓缓将其抽了出来。   锵啷……   随着金属摩擦在村落里传开,吊着的蒋来不由自主将目光放到那把剑上。   那不是他自己的佩剑,也不是遇害团队里任何一人的佩剑。   类似古代虞剑的样式,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心里一跳,蒋来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和白想的佩剑差不多么?   只有细节地方有所不同,但整体架构都一样的!   “很少有人知道,在被大虞皇室收走镇元剑这把剑道圣剑后,它的主人还在世间留下了八把剑胚。”埃文博士走到蒋来身前,竖起剑刃给他仔细观察,口中则讲解起另一段秘辛。   “传说这八把剑胚还关联着八部秘法,是剑的主人八次转世为成仙特地编写而成。”   “谁要得到了这些剑胚和秘法,谁就能继承这份宝贵遗产,就有比旁人更大的概率成仙。”   “一派胡言!”蒋来吼道,“妖岁编篡的破烂玩意儿!也就你们这些蛮族还拿去当宝!”   他可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输了!   这东西是镇元剑的剑胚?   镇元剑的传说他当然知道,但那已经被认定是妖岁编纂,也就是根本不存在什么转世之说,只是道空禅师因为不得长生而产生了执念,堪不透的他大概率是‘失序’了,其残留的执念便转化为残魂妖岁,是妖岁试图利用这传说来夺舍天才!   当然,也可能道空禅师临死前还认为这是‘正法’,即他真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无限复活。   蒋来自然不信这套说辞,什么镇元剑胚这种东西在镇妖司物测里都是算大凶之物,就算送给他他都不敢要,却被这大鼻子蛮人当宝对待。   那他一定是被道空和尚的残魂妖岁给夺舍了。   蒋来觉得只可能是这样。   他继承了道空和尚的剑术和眼界,那毕竟是剑主甚至疑似超越了剑主的可怕力量,所以我当然打不过他……   “大多数虞人和你一样,总是放不下那份傲慢。”埃文博士将冰冷的剑刃贴在蒋来脸上,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为什么只能是他吞噬我,不能是我吞噬他呢?”   蒋来瞳孔骤然缩小。   “你们的剑道很有意思,练到最后,死前凝聚的执念居然可以把人的灵魂转化为类似妖潭的东西。”埃文博士点了点头,“但这是一条不归路,虞人为之骄傲的所谓剑道,只不过是对古妖威能的拙劣模仿。”   “太脆弱了。”   “比不上我研究的分毫。”   “你要杀就杀!”蒋来愤怒的挣扎起来,“别跟我说这些垃圾歪理!”   “而且你别以为你就能掌控一切了!”   “这可是大虞的地盘!”   “你等他们缓过劲来,不光要杀你,还要到你的国家去,把你们全都杀的精光!”   “哈哈……”然后蒋来惊讶的听到一阵轻笑。   “真能杀的精光么?”眼前突然对上一双猩红眼瞳,却是埃文博士丢掉了镇元剑胚,双手掐着蒋来的脸,状若疯魔的大喊大叫。   “是不是能杀的精光?”   “是不是?”   “你应该是不敢骗我……是了,你没必要在这时候骗我……”   “那就是双保险!双保险!”   “哈哈!那我肯定要多做一些好事情了!”   他又从地上拾起镇元剑胚。   “就从你这傲慢的虞人开始……”   噗嗤!   一剑刺入蒋来胸口,镇元剑顿时开始吸收精血。   蒋来的脸色迅速苍白下来,他知道自己大概率要死了,只是不甘心死的这么没有尊严,他宁愿是在斗战时被一剑切死!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镇元剑胚的剑格中心突然窜出一团红光,它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蒋来根本看不清其具体是什么,只感觉眼前一红便被什么冲入体内,然后立刻就是蚀骨的剧痛蔓延上来。   “啊……!啊啊!!!”   村落中蔓延着他的惨叫,他突然开始浑身飙血,大量鲜血好似无限一般从他七窍当中喷涌出来,落在地上散开大片。   “是时候了。”   埃文博士则快速拔出镇元剑胚,从怀里取出一支袖珍针剂给蒋来注射。   蒋来的喷血顿时就止住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开始发生一些更可怕的反应。   皮肤隆起大量血泡,一个个血泡噗嗤噗嗤的破裂开来,下面居然是一枚枚眼球,顷刻间便是千百个眼球眼泡包裹住全身,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   嗤嗤!   他的骨骼亦在生长畸变,其脊椎骨猛地从后背窜起拉长,两端突破了身躯阻碍,犹如一条骨骼蜈蚣蔓延出来,用上百对类似肋骨的腹足挥舞颤动。   噼啪!噼啪!   蒋来全身的眼球炸裂,化作一簇簇浓稠浆液包裹上骸骨,在其表面凝聚、转化,迅速被骸骨吞噬吸收。   砰的一声,蒋来挣脱绳子摔在血里。   但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人样了……那些骸骨被转化为了某种外骨骼甲壳,他的血肉成了新生怪物转化的养料,只剩一颗占满血污的人头还卡在背上,双眼翻白,死不瞑目。   埃文博士瞪大眼睛想凑近观察,但就在他迈动脚步的下一秒,畸变出来的巨虫怪物便炸裂开来,粘稠浆液糊了他一头一脸。   “又失败了吗。”   叹息一声,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脸。   “身体强度太弱了,这种载体根本不足以承担早期的塑型,也根本不值得浪费骨头在他身上。”   “可惜老板失败的太早,留给我的时间太仓促,否则我大可以把‘X1’克隆出来……她的天赋肯定够用。”   惋惜的站在那摇了摇头,埃文博士转而将视线放到屋内。   那里还捆绑有更多的人,他们亲眼目睹了外面那些人是怎么死的,看到这恶魔看过来顿时惊恐万状,一个个拼命往里面拱。   “质量不够,只好拿数量来凑吧。”   嘀咕一声,埃文博士提着镇元剑走进屋内。   好在这里不缺材料。   他可以放开手脚,做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实验。 第五十章 脉络   搜寻过三处安全屋,得知埃文博士大概率正在泾水方向策划着什么,白想放弃在地面赶路,重新升到空中朝东北飞遁。   她故意没有飞的太高,以至于那些感觉敏锐、实力相对来说较强的妖兽能发现她,引得这些东西无脑汇聚着在地上追她,每隔一会她便会下降高度绞杀一片。   弱些的妖兽便没有清理必要了,即使它们前进的方向就瞄准了茂州,白想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她不可能给茂州一直当保姆。   妖兽数量突破百万级,即使以她的持久和回气也是不够用的。前面她绞杀再多妖兽都毫无意义,她挡不住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会有一群因为瞄准她而团聚起来的庞大妖潮逼近茂州。   相比一直风平浪静,突然就要面对这种威胁而导致的手忙脚乱,白想认为可以适当放一些好对付的去给他们练手。   项娴可能是不方便发挥实力,但有郭荣治、宋孺华两位丹境,再加上意外被她勾来的孔安,从赤龙托运来的大批军火,不至于这点麻烦都挡不住。   相比起来,白想更在意埃文博士想干什么。   目前的猜测是,他其实不是鲁芬联邦人,而是来自报纸上描述的遭遇灾害的‘厄尼多岛’。   这座岛被描述为遭遇了百年难遇的风暴灾害,这大概率是篡编的谎言,因为那句话:‘我们发誓要讨回公理和正义,让古老的规则重新洗涤污秽人间’……这里面显然包含了巨大的怨气以及决心。   只有复仇者——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坚定为人自己所作所为是神圣的、理所应当的复仇者才能刻写下这样的文字。   所以风暴灾害大半是假的,岛上居民死伤惨重是另有原因。   埃文博士目前是在大虞境内搞事情,但白想不认为他的仇人就是大虞。   这个本质上还是封建帝制的国家对外界发展的很多事物都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因为多年前‘血海’突然卷土重来,他们可能都懒得给军队进行现代化改造。   根据报纸上描述的片面的地理信息,‘厄尼多岛’位于鲁芬联邦东南部,和大虞隔着广袤的海洋,后者不可能横跨那么远去缔造杀孽,他们也没有杀人动机。   但鲁芬联邦就不一样了。   白想可是接受了艾兰德的记忆,这位奥古神战士因为在几次任务里表现出色而被授予了中尉军衔,战士评级也达到了B级。这些都使得她能得到额外的自由,包括一些信息的解锁,认知的提供,以及每年都可以积攒假期,以平民身份偷偷回到地面上度几天假。   所以艾兰德不是一直养在太空温室里的植物花卉,她是接触过联邦生活,具备基础的常识认知的。   在这部分认知里有一些极其值得被关联的内容,其中不光包括类似‘青云制药’拿成瘾性药物给居民服用的例子,还包括明目张胆的滥用药和人体实验。   所有药物都要做生物实验,如果是人用药肯定要进行人体实验,这本身没什么可指摘的。但问题在于常规认知中的实验需要实验体和来自法律的双层确认——实验体必须是自愿的,他们要签订一系列复杂合同以确保万一实验出意外实验体可以获得巨额赔偿。   鲁芬联邦在这方面有巨大劣迹,他们扶持的巨头公司曾经为了节约这笔费用而隐瞒消息,直接将未经检验的新药卖给民众。   即使事后劣迹曝光被抗议抵制,几个始作俑者也没吃责罚,通过套壳公司和转移法人等操作轻轻松松就脱了罪,那些因为新药副作用而身体病变的患者们却只能日复一日的被痛苦包围,等待他们的是无止境的上诉扯平,且大概率不会有任何结果。   这样没有底线的操作彰显出的更是一个没有底线的政府,让白想评价,她会没有任何负担的猜测这些人肯定还干了其他更恶劣的事,只是暂时没有被曝光而已。   比如拿‘厄尼多岛’的人做人体实验。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鲁芬的两个邻居,萨米联邦和爱莱联邦都被曝光过祸祸海上岛屿,他们不止是做人体实验那么简单,还会实验各种违禁兵器。   核爆实验产生的放射状物质早就污染了附近海域,更有记者在该海域拍到了类似‘长蛇海怪’一样的生物。   结合这些信息,埃文博士要复仇的目标大概率是这些联邦国家,他来大虞正是为了能彻底摆脱这些人的管制和监视。   以及,他可以在这里尽情探寻古老的神秘,并尝试借助那股力量完成复仇。   很自然的,白想将这个计划和古妖‘蚀令’结合了起来。她假设埃文博士的核心诉求是向联邦复仇,那他目前为止的一系列研究,一定都是为了复活古妖‘蚀令’。   只有这头在传说中具备通天之能的妖兽才有这样的伟力,去帮他颠覆整个联邦。   退一步想,即使他的计划没有成功,只要他在最后关头曝光自己身为‘鲁芬人’的身份,把联邦国家在太空研究奥古粒子的信息披露出来,大虞朝廷定会震怒,他便可以以此引发两个庞大帝国进行争斗,这时‘大虞’便替代了‘蚀令’为他操纵。   每个环节都有证据支撑而且逻辑链条合情合理,白想觉得概率就是这么回事。但她想不通的是其中那个最难的环节——也就是埃文博士要怎么隐瞒自己来自厄尼多岛这件事,以鲁芬人的身份加入‘莱迪生命’?①   ————————   ①:莱迪生命。全称‘莱迪生命科技集团’。包含了萨米联邦、鲁芬联邦等众多国资,也有不少大虞贵族、甚至亲王投资,是一家跨越洲国的巨无霸。有证据表明姚庆远获得的境外支持便是来自这家集团下属的科技公司,汉娜-金利斯和布鲁斯-埃文都是这家企业的员工。   ————————   一个实验岛的逃难者可不具备这种潜入能力。   退一万步,就算‘莱迪公司’是大傻子,对员工不做任何调查,一个来自实验岛的‘半野人’,他是怎么把主意打到古妖上的?   白想第一时间想到了汉娜。   埃文博士和汉娜做过一段时间的队友,既有竞争也有合作,前者可能就是从汉娜对古妖的研究中获得了启发。   但很快白想就否定了这种可能。   因为时间不够。   埃文搜集资料的时间比赶来大虞加入对姚庆远的辅助计划还要早,在那之前他不认识汉娜。   “只有一个可能。”   结合埃文搜集到的‘蚀令’信息比玉明书库还要详尽这件怪事,白想单方面做出推论。   “有人在帮他。”   “这些人也想复活‘蚀令’。”   是神脉妖?   发现神脉妖一事白想并未想着隐瞒,因为这东西的威胁确实有点骇人了,她授权韩元峰将消息扩散出去,但很诡异的没有产生任何涟漪。   没有跟进报道可以理解为是不希望消息扩散,但乾玉宫对此也没有任何反应,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除非他们早就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   他们对此有防范,至少确保了玉京和北境不被渗透。   那如果我是神脉妖,我肯定也会寻求‘出国深造’。   相比大虞境内到处都是高手的环境,以科技为主的联邦国家要好混多了。正常人也不可能天天照X光做体检,它们想潜伏下来极其容易。   会是神脉妖……被这些东西控制的势力帮助布鲁斯-埃文改头换面,潜入莱迪生命的吗。   确实,它们也有复活古妖的动机……   联想到被血海之雾侵染的东西会获得‘诡异到变态’的再生能力,白想轻轻舒展眉头,终于把所有的脉络都理顺了。   嗡嗡——   手机振动。   来电号码不认识,白想顿了顿,还是选择按下接听。   “有五位神胎进入了泾水地界。”   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男声。   “他们为摆平所有麻烦而来。”   “包括你,也是麻烦。” 第五十一章 羽化   “你们是什么人。”   白想立刻朝那边质问,“我如何判断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实际上她立刻相信了这条情报,因为在她这一路做出的推断里大虞皇族是知道神脉妖存在的,他们必然制定过神脉妖掀起骚乱的预案,不可能不做任何反制。   就哪怕不是为了埃文而来,她私下并道,越权革了张献之的职务,朝廷也是有理由派人过来收拾她的。   “你听说过羽化教吗。”对方报出自己组织的名字,“这是古代妖治世玄朝的国教。”   羽化教?   玄朝、玄帝的后人?   白想蹙眉:“你们从哪打听到这个号码?”   接任神鸣道主的位置后她就替换了私人号码,知道这个号码的人极少极少,她快速把通讯录名单过滤了一遍,最终认为只有方孝淳那边才可能泄露。   对方不愿意透露太多:“我们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你们打听到这消息不容易吧。”白想逼问,“五位神胎,这排场真大,但这种人物的人事调动是很麻烦的,我不相信乾玉宫会冒这么大的舆论风险调集五位道主来针对我这个明面上他们还要倚靠的‘旗帜’。”   “信不信由你。”那边冷哼,“我只负责把消息送到。”   “让我猜猜,那五位神胎已经不是道主了。或者换一种说法,他们是在公众认知里已经死去的道主。”   “……你怎么知道?”男声终于有了情绪波动。   “‘转圣丹’。”白想吐出一个名词,“惊竹道孔安大家的父亲在几个月前突然失踪,结合一些情报,‘朝廷在私下里炼制神胎傀儡’……这个事实并不难猜。”   “那可是五位神胎。”男声有些按捺不住了,“你就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些帮助?”   “羽化教通知的情分我记下了。”白想说道,“至于帮助就免了,我不想和你们这种人搅在一起。”   “你——”男声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白想已经挂了电话。   “混账!”他愤怒的大骂起来,“这是什么态度!”   本来是想利用这条好不容易才查到的消息卖帝女人情的,没成想对方居然如此傲慢!   那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他还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羽化教如果真有对抗五位神胎的实力,他们也不至于要被人打压的像蛆虫一般只能活在阴暗里了。   教中商讨出的方案也不过就是劝帝女外逃——逃去那些被教派控制的边境小国,这个提议确实不怎么光彩。   但男子并不认为这是错的。   羽化教这些年都是这么躲藏过来的,不这样也不可能在大虞多次缉捕中保全力量和组织力,他不认为自己的建议有错。   “反正通知也是宋侨叔提的建议,事情不成,责任可不在老子身上。”   男子真身位于一家街边餐馆,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界,怒气上头就要结账走人。   另一边,白想则是盯着通话记录,转手就把内容发给了项娴。   项娴立刻打来电话:“什么情况?羽化教?羽化教怎么会联系你?”   她也很震惊,一方面震惊于朝廷居然真的掌控有多具神胎傀儡,另一方面……即使对她这个老东西来说,羽化教的名字也过于悠久和古老了。   “师父知道这个组织吗。”白想试图从她这获取更多情报。   “知道是知道,但他们……”项娴考虑了一下措辞,“他们行事非常低调。”   说低调肯定是谦虚了,毕竟是以‘羽化登仙’为终极目标的教派,他们自己肯定不乐意影响力变得如此低微,所谓低调不过是朝廷打压的结果。   “和妖仙道比起来他们是够低调的,这可能跟打压力度不同有关。”项娴说道,“因为妖仙道这些道派……我说点不好听的,不过就是大一点的黑帮罢了,朝廷并不把这些妖人势力放在心上,打压他们和打压羽化教的力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比如全民体检。”她举了个例子,“每座道市定期会有全民体检安排下来,这里涉及到大量资源调配,而它最初被制定出来就是为了针对羽化教,是为了‘捉虫’。”   “捉虫?”   “修炼羽化教法门的人后背会出现虫翅纹身。”项娴继续道,“根法深入者还会以人躯为蛹孵化新生,这些在早期都是能用仪器查出来的。”   “羽化教真的不同。”她强调道,“妖仙道之流所谓的蛊惑人心和羽化教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放任不管的话后者轻易就能在数月内转化几十万信众,历史上曾有多座道市被羽化教荼毒酝酿‘虫灾’,这些你都可以在玉明书库里调查求证。”   物理上的虫吗?   白想回忆起了《五虫论》,总觉得这里面有哪里不对。   这羽化教大概率也是练了歪法,想要成仙是痴人说梦。   “他们为何要卖消息给你?”项娴很紧张这个事情,“他们有说原因吗?”   “应该是想要拉关系。”白想猜测。   消息灵通点,自己几次违逆朝廷的事都能知道。也许羽化教将她当成了志同道合的战友,甚至想要吸收拉拢她,让她皈依入教。   “不要和他们沾染关系。”项娴叮嘱她。   “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我都支持,甚至哪怕你要造玉京的反,我也可以豁出去跟你一起干了。”   “唯独这个组织……羽化教!万万不可和他们牵扯!”   因为性质不一样。   项娴反感乾玉宫,但这不代表她要和邪教为伍荼毒生灵。   羽化教的经文对百姓污染太厉害了,她愿意做青史垂名的反抗者,却不愿意在后人评说中被打为‘邪奸’。   白想当然也不会这么做,她之所以拒绝的那么干脆便是考虑到羽化教名声不好。   “但如果真有五位神胎……”   项娴担忧,“需要我过去一起搞吗?”   你来没用。   白想直摇头。   便宜师父似乎有某种被动特性,大部分时候都派不上武力方面的用场,但一搞事就要整个大的。   “我让孔安过去!”项娴冷哼,“傀儡之说先前只是我师父的猜测,如果证实,我看也不用等半年后了,今天各道就要讨个说法!”   孔安的父亲‘孔天保’之前失踪,这件事在徐州闹的沸沸扬扬,项娴知道。   白想没有拒绝,她不确定被转圣丹转化的神胎修士会不会有实力上的变化,再加上可能还要面对古妖‘蚀令’,多一份保险总是好的。   随后她也将‘蚀令’一事通知了项娴,难得让项娴震撼失声。   “如果你的推测属实,那‘B2’收容物……”   “嗯。”白想应声。   “我怀疑那就是‘蚀令’之血。”   南岭有虫,其名‘蚀令’。常藏岁月避‘幽’之祸。有突显之能。蚀时令以致昼长夜短。   这是埃文搜集到的资料里,对古妖最精炼的一句总结记述。   其中那个‘突显之能’,以及‘藏身岁月夹缝’的说法若是属实,那么其血突然出现在境外岛屿,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古妖……真的存在吗?”   项娴语气很是艰难晦涩。   她受到的冲击有些大了。   “不管存不存在,我们都要活下去。”白想说道。   最起码在她的规划里,没有任何存在有资格阻碍她的长生。 第五十二章 串联   白想这边提供了情报便加速往北方去,而项娴得到情报后也立刻行动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找到神鸣剑道当下的代理道主白盛举,与他商议并道一事。   “并道?”白盛举显然有些吃惊,“这……”   他和项娴是十几年的交情了,谈论什么事都不会拘谨,可这里的‘并道’与‘将赤龙道和镇南道并做一道’可不一样,这并的可是剑道派系呀!   白家的神鸣剑道和目前残存的玉明剑道,这两支道派真的要合并?   白盛举不由有些犹豫。   这也正常——须知若是没有白想崛起,他此前对道场最大的期望也不过就是重新得到‘七十二道’的评级而已,这里便能看出他其实没有太大的野心。   但人也是会变的,白盛举先是突破凝相,在白想和项娴的帮助下将一身暗疾治的七七八八,又得炁道转修新法,心气已经和原先老朽模样时截然不同。   而对他冲击最严重的自然是白想带回来的小姑尸骸!让他一个长久以来一直被君臣礼法所束缚的传统修士,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对天家的憎恶!   因此他并不是为害怕得罪乾玉宫而犹豫,而是因担心白家吃不下这些人而犹豫。   表面上看此刻是神鸣实力占优,毕竟赤龙一闹,随着张献之服软,钦差使团早已乖乖将定级诏书递交过来。神鸣自此便是大虞诞生的第十座山河级道场,程序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项娴也是神胎仙,其座下弟子不光有宋孺华、郭荣治等是紫丹修士,外围,那些坐镇各地玉明资产、公司的弟子也有不少是丹境修为。   认真算下来,能够被项娴召集过来的丹境修士不会低于两位数,两边在中坚和高层武力上差的如此之大,如果再算上玉明道研发的那些产品专利……这,并道后不会被‘夺主’么?   如果是和玉明道敌对白盛举都不会这般担忧,但偏偏白想也算作是项娴的弟子。   以白盛举对白想的认知,她对待敌人自然是心狠手辣,有时候甚至连他都觉得有些过于残暴了。   但她对认可的亲友向来温和,他不确定白想届时能否顶住庞大的压力。   “白老哥不用害怕什么。”项娴一眼看穿他的担忧,坦然说道:“我知立刻融入是不现实的,所以并道后玉明道可以转为玉明峰、玉明堂之类的下属分支,我便继续带领他们当个峰主,道场依然是尊想儿调配。”   那这样还可以。   白盛举面上不表,心里却已经认可这番提议。   “另外便是资产部分。”项娴又道,“玉明旗下原本有27家公司企业,涉及冶炼、工造、制药、化妆等多个领域,这些资产……除去被他们收回打压的部分,我愿意拿出一半来交给想儿,剩下来的一半我愿和道场共享。”   这?   白盛举惊讶的瞪着项娴,忍不住心想:会不会有点太急切了?   项娴给的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   玉明道依然是九道的底子,并道进来算是给神鸣面子,在白盛举的预期中项娴最多提供30%的资产交给神鸣,但她这么一操作……先给白想50%,剩下来继续和道场平分,岂不是直接要给七成五了?   “寄人篱下便要有寄人篱下的样子。”项娴眯眼,语气逐渐决然起来,“我为玉明道主,却以女子之身做出此等犯禁之事,如不依附,天下虽大,也无玉明容身之处。”   白盛举定定看着她道:“那你便如此信任我白家?”   “我可不是信任白家。”项娴冷笑,“我信任的是想儿——白老哥既已窥得新法门径,便不要再跟我装聋作傻。”   炁道的奥妙,只有练的人才能清楚知道。   大虞一千六百年春秋,无数天才英杰,甚至包括圣皇才情都在苦寻新法。   结果呢?   一无所获。   整个人族受困于剑道却不得不依靠剑道,以妖潭筑基盗超然之法,凭此固然守住了人间,却也要面对妖力反噬的副作用,没有几个剑道修士能善终的。   但今天,那条过去只存在于传说和臆想中的新路被人走通了。   项娴是震惊,是诧异,但在这些情绪过后,她很敏锐的意识到——新的大势就要来了。   炁道几乎是剑道全方位的上位替代,而且只要得授点灵,后续的转修难度不大,就连神通剑术也能保留下来,不过是换了力量驱动罢了。   这样的新法,只要彻底解决掉入门难题,普及起来是极快的。   试问届时白想会是什么地位?   玉明道现在依附神鸣,自己做个小小的峰主看起来是委屈了。   但十年后呢?   百年后呢?   相比继续保留玉明的道统,乖乖待在乾玉宫的掌心里给那些人吸血,当个毫无自在的科研傀儡,项娴宁愿去赌一把!   就赌白想能抗住那边的压力!   只要抗住!给炁道传播争取足够的时间,那么这里的大势就算成了!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项娴盯紧白盛举,“如今朝廷残暴无道,压制民生,闭关锁国!内有妖仙道、正我道、羽化教之祸,外有诸多联邦虎视眈眈,一个‘血海’便是天大的变数,更勿论新法……这是大争之世!”   “我要做的便是攀附大势,成就大势!”   白盛举被她说的热血沸腾。   什么是大势?   什么是大争?   按项娴的说法,世道将乱,妖星迭起。   那你争的又是什么?   这可是白盛举做梦也没有想过的发展。   但他还是尽力保持冷静。   “我明白了……”他淡淡道,“可以,并道之事就按项峰主所言。就是不知你提及的那些资产和人力……在打压下能留得几分?”   “八成不敢说,过六成是绝对有的。”项娴肯定。   她这可是多年的谋划,早早做了不少准备。很多资产都和国外公司做了股权置换,甚至有不少早已暗中卖掉换成奇珍物资,都被郭荣治偷偷运了过来。   她这么说,白盛举当即拍板,神鸣剑道新立‘玉明峰’、‘清雾峰’两道分支,玉明峰交由项娴打理,清雾峰则就是南陵山脉一座山峰原名,此时正好拿来立作山头,暂时交由他自己打理。   多立个峰头也是为了平衡力量,白盛举人老成精,虽然没当过大派道主,但也知道一个势力里若无对等平衡,当家之人会很难做。   两人确立了制度和法礼,当即用手机通知下去。   两道弟子很是震动,但郭荣治却面无表情——他早就知道项娴带他们来茂州是干什么的。   如果只有师父和小师妹两人,这笔账糊涂算下去倒也未尝不可。   但事关两道千百弟子,没有利益和法礼的双重捆绑,这样共事下去一定会出事。   郭荣治正带领一批玉明弟子混着几名神鸣弟子在城区巡视,此时眯眼观察他们,发现双方相处还算和睦。   “哦……这就并道了?”   “不然呢?师父带我们来肯定就是要并道的,这还用想?”   “那我们是不是有些吃亏?”   “不吃亏不吃亏!神鸣道也算山河道场,跟咱们之前是同级,若是我们没开罪上面还能算吃亏,但现在不算啦,反倒是我们捞了便宜……”   “哈哈!几位师兄师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既是一家人,师弟那无形无相的妖力秘法可否说道一二?”   “不急!等摆平了这些杂种妖物,道主定会给诸位惊喜!”   呵……   郭荣治‘啪’的收起折扇,落在掌心里拍打起来。一边拍打一边轻笑。   若是正常情况下两边并道,肯定不会这么容易。   但偏偏此时妖灾临近,妖潭入侵纷乱四起,所有人都被一个统一的目标拧成一股绳,无形中消弭了许多矛盾,也让并道变得格外容易。   这便是师父说的大势了罢?   妙哉。   妙哉。   镜头切回,项娴回到实验室。   检查过汉娜和韩元峰的作业情况,她又独自找到一个房间,取出手机操作几下,时不时抬头看向天空。   有一件恐怕只有她个人才知晓的事:玉明道其实有自己的通讯卫星。   朝廷查账查的严,为了搞出来她费了很大的力气。   数量不多。   科技含量也很寒酸。   但她只是用来应急。   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信号切换,手机屏幕顿时变成耀眼的蓝色。   机器性能被全方位的压榨,蓝光更是爆射出来,在上空形成了朦胧的全息投影。   项娴将手机放在凳上,后退数步,眼睁睁看着投影里出现一国字脸,不怒自威的银发老者。   “项道主。”银发老者看着项娴,“你犯的错可不一般吶。”   “第二任琻林道主‘卫申’卫前辈曾于我道留言,如有不平尽可求取。”项娴双手合拢,弯腰朝老者深深鞠躬。   “请道友助我。”   银发老者定定盯着她半晌,点头说道:“琻林道暂时不参与围剿。”   投影熄灭,项娴又上前拨打别的号码。   不一会儿,一宫裙女子的形象在投影里出现,细看正是那红尘道主‘陈玉蝉’。   陈玉蝉也对项娴点头:“项道主,我知你来意,只是……”   “红尘道‘银霜’前辈曾于我道获得救治,离去之前留下此物。”项娴从袖子里取出一物,赫然是一串银鱼玉佩。   “这样。”陈玉蝉一见此物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拒绝的话语卡在喉中。   项娴手持玉佩深深一拜。   “请道友助我。”   “罢了……”陈玉蝉闭眼叹息一声,“非劫不怕错,是劫躲不过。”   “我只能承诺限制我的人,朝廷控制的我保证不了。”   “足够了。”项娴再拜,“多谢道友。”   投影一次次熄灭,又一次次亮起。   足足六次后,项娴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才上前收起手机。   这机器已经热的发烫。   “暂时,为师也只能帮你做到这地步了。”   她呢喃着,转头看向窗外天穹。   “还有一半。”   “却不是适合现在用的。” 第五十三章 明谋   “啪!”的一声,一只青花瓷碗被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始作俑者正是姚兴,他这些天本还高兴,却在刚刚听闻了一个糟心消息——因血海影响南地四周妖灾并起,为保赤龙道一百七十余万民众安危,他钦封的茂州牧张献之,他居然同意和镇南并道,要把所有人和物资提前转移到镇南道去!   朕分明派了孔安给你驱使,你竟依然窝囊至此!   姚兴黑着脸,让人过来将药膳全部撤了下去,转头看向在座的老者:“那依丞相之意,五位神胎可够解决?”   “应当是够了。”柳戏柳恭祝点头说道,“那白想真正成名便是靠的和三道之主围剿了南王,即使按南王的规格,五个人也绝对够了。”   “丞相可要负起担保的责任。”姚兴哼了一声,站起来在旁边来回踱步。   “次次都说可以解决。”一边走他一边抱怨,“次次却都不尽人意!”   “要是不够,你早跟我说。”   “大不了我再豁出面子去求母后,让她多往南地派遣几个!”   “陛下……”柳戏叹息,轻轻摇头,“这次能抽出五人已属破例,尤其是加急调遣,还引得徐州风声鹤唳,万万不可再赶急了。”   “再说了。”他看向南方,“妖族所图无非是扶持联邦棋子在我南部制造混乱,想要以此牵制我们的精力。不得不说这一步棋还算高明,借着南王倒真让他们开了第二处泉眼。”   “丞相莫要消遣朕。”姚兴叹气,“这是夸赞他们的时候?”   “陛下莫急。”柳戏笑道,“南地之祸,祸在今后。然白想之祸,祸在今秋。”   “无论神鸣和玉明想做什么,首当其冲的便是南地的妖患。如若他们果决一点死守倒有机会坚持下去,但他们偏偏要学仁士,将赤龙百姓接引了过去。”   柳戏摇头:“那他们便必定要和妖潮对上了。”   被血海污染的妖物可不管什么战略得失,它们是不会顾及怎么进攻才最有利的,只知道饿,要吃,这种没头脑的妖物堆积起数量,守军反而最难对付。   如今南地概况也传过来了,据他观察,周边诸道的防御措施都还算完善,至少数天之内不可能城破。而妖潮是不可能等那么久的,它们必定会分出‘触角’部队朝四周探查,只要发现了赤龙道这软柿子便会蜂拥而至。   因为茂州是不可能把赤龙道所有人都转移走的。   这才几天,这种事情绝无可能。   必然会有相当多的人抱侥幸心态留在赤龙,他们要么躲在家中,要么搜集物资躲在高楼安全屋里,总之就是觉得不会有事,这样足以撑到救援到来。   这批人会把妖潮吸引过去,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是成为妖兽的血食。   再然后?   下有南落山脉,上有泾水分流,好不容易辗转过来的妖潮便不会走了,它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全力冲击茂州防线。   “那白想诸多事迹都证明其是个冷血之人,想不到会犯这种错误?”   听完柳戏分析之后,姚兴果然心情好转,“到底是女子!妇人之仁!”   “到时候妖潮主攻茂州,她守也不是,不守也不是!”   “就这还想违逆朕?朕都不需要五位神胎,她过几天怕是就要来求朕!”   这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饶是柳戏,脸色也略微不太自然。   做这种事……以一百多万百姓的性命要挟下臣,这种事要是被史官记载下来,这一朝廷的人,名声可就全都完了。   就连他表述的时候也只使用了隐晦词句,没想到姚兴这年岁了还是那般‘豪放’,甚至每每都能突破自己预期。   还好,这不是朝堂。   奉常司背后有至尊二道作保,可不好直接打杀了事。   “哦……”姚兴眯起眼思量起来,“听闻那白芷行身段娇柔、貌若天仙,还曾位列《窈香榜》第一?可有此事?”   不等柳戏作答,他便自顾自编排起来:“若她真肯放下身段过来求我,朕便宽限她放弃南地,届时封她个‘芷妃’的名号,顺带让她大义灭亲……丞相以为此计如何?”   “……”柳戏嘴角抽搐几下,硬着头皮道:“此计甚妙,如若有成自当最好。”   “就该如此!”姚兴眉飞色舞的道,“女孩子家家,学甚么剑!”   “花容月貌,尽和汗臭搅在一起。”   “静下心思,和朕学学书法丹青,才是她该遵从的道理。”   “陛下。”柳戏可不敢让他再说下去了,打断他问道:“既然陛下先前见过太后,老臣斗胆……敢问关于北境消耗激增一事,太后可有额外说法?”   “北境北境,你们怎么老关注北境?”姚兴蹙眉,摆摆手道:“就那样吧……她都出家了,说是让我自行决定。”   “那不知陛下可有想法?”柳戏严肃道,“此次祸乱可不一般,老臣集结公辅商议过一番,多数人的意见都是要升级军备。”   “又升级?”姚兴一听顿时摆手,“不成,不成。”   “此计过了。”   柳戏倒也不意外是这番回答。   实际上,这也是他本人——甚至那些提出建议的公辅们最期望听到的回答。   因为升级军备这件事太凶险了。   联邦的新武器更新速度实在太快,有些物件凡人拿着都足以对铸剑修士产生威胁,这种东西小规模配置还好说,若是大规模铺开……乱起来可不好收场。   还是慢慢来。   确保这项权利把持在他们手里,买卖成败都由他们算,天下才可安享太平。   但北境之围也不能不解。   所以柳戏再次上言说道:“那便请陛下拟旨,在三月内赐下圣丹千份,以助北境固守天阙。”   “千份?那就是十万粒。”   姚兴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   “哪有那么多大修给你们驱使……丞相,你是要挖诸道的根?”   “玉明范例在前,陛下现今不可不防。”柳戏拜下,“清诸道之存以赈北灾,这也是先皇惯用平道之计。”   “行吧行吧。”姚兴点头,从腰上解下一枚印章。   “这东西……你拿去用。”   “陛下……”   “我的语气你知道吧?帮我拟一份,盖上还我,今天可还有别的要事?”   “应是无有……”   “那便陪我去园子如何?”姚兴笑眯眯的拉起柳戏,“那《窈香榜》真是害人不浅,搅得宫中不少人偏好白发,丞相真该来欣赏一番,看看何人比较配适。”   柳戏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婉拒了邀请,又被姚兴笑骂无趣。   “唉。”   出了宫阙,柳戏扭头看了眼乾玉宫那高大的玉墙,暗自在心里叹息一声。   这般天家……在有些方面真是一言难尽。   北境之谋光这位应允可不靠谱,他又驱使下仆转换车头,朝城北佛寺开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金丹法相(二合一)   白想凌空疾驰掠过,一头白发被冷风吹开。   三月的风本该带着暖意,但眼下毕竟才停了雪,温度没有那么快回升,高空的风真就犹如刀子一般,毫不吝惜的席卷而来。   白想体外包了一层炁膜,这是她修养期间研究出来的赶路方式,不光可以用作遮风挡雨,高速飞遁时接打电话也不害怕声音被风吹去后面。   一边飞,白想一边还在回想之前的通话。   “五位神胎,这显然是我在这边的操作触怒了朝廷。以至于他们等不及那半年之约,要先借妖灾借口将我压下。”   “他们没有我这边消息灵通,可能知道神脉妖,但未必知道复活‘蚀令’的计划。”   因此五位神胎应该主要就是冲她来的。   甚至因为来的太快,都不一定是从玉京调配,而是强使手段从南地周边强征过来……也不晓得其中可有那孔安之父。   “我若遇上,倒是可以尝试救他。”   白想心里默默思忖。   她对当皇帝没兴趣,对起兵造反更没兴趣。但如果时局逼迫她到只有起兵造反、只有当皇帝才能好好过日子的地步,她也不介意干些好事。   “朝廷对我的耐心定会随着一次次冲突消失殆尽,那半年之约未必能当真,而是要看青萍道、素真道何时抽调剑主回来。”   “师父很明显也看出这一点了,她的仇恨现在比我还高,但在通话末尾却没有做任何表示。”   不正常。   白想猜测项娴手里还有牌打。   那我何不助助她呢?   孔安此人,白想这边也考察过心性。除了为人呆板了点,脑子比较蠢笨以外看得出来本性不坏。如果能靠救下‘孔天保’来拉拢孔安,那她收获的可能不仅仅是惊竹剑道的友谊,还能把‘朝廷征调、炼制傀儡’这件事披露给其他道派。   纵使不能让他们跳反过来,也能叫诸道和玉京进一步背心离德。   退一万步,师父若要去卖人情,耗费的代价也会低上不少。属实是一本万利的大好买卖。   只有两个难题。   第一,如何找到那五个人。   第二,这傀儡是怎么个炼法。   转圣丹吞服后是何效果,项娴那边也说不出名堂,因为玉明一脉的传承一旦开始生效,师承基本就一起去了。   这本是件悲事,却倒巧不必吞服丹药,免去了被人驱使之苦,项娴感慨过福祸相依,对傀儡之说也只是猜测。   如若是不可逆的傀儡,我可不确保能收住手。   低头看了眼下方山川,白想看到每当自己掠过一空地,丛林间便会窜出一大群血色的海洋。   那俨然是一路上察觉到白想气息跟来的妖兽,她一直未管,已然汇聚了不菲数量。   也是时候清理一波了。   当空一顿,轨迹划出一个折角,白想一头猛扎回去,如同一颗流星砸向妖潮中央。   ‘轰!’的一声,剑炁罡风朝外飞绞。伴随而来的是大片残碎被绞烂的血肉,‘非想天’探出剑刃时已是通体血红,再现了当初吞噬血魂的面貌。   “你好像很喜欢这副姿态?”   白想旁若无人立在原地,袖袍和发丝朝后飘荡,右手举剑,左手并二指从刃口抹过。   “也好。”她下了命令。   “斗战时不必顾忌我。”   “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嗡嗡!   ‘非想天’发出兴奋轻吟,剑刃血色更加浓郁。   吼!   四周妖潮已然聚来,白想一剑横扫出去,斩出一道扩散波纹。   轻薄剑刃切开空气,细听是一阵鬼哭哀嚎。恍若剑上的冤魂在随之鸣叫,依附在波纹上切过首排妖兽的身躯,切过阻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   一直切到约第三排处,环形波纹猛地爆发,化作十几道八米高的剑炁龙卷,将四周妖潮疯狂席卷进去,龙卷很快被染成血色。   失败了吗。   白想心里暗自摇头。   她本想试试模拟惊竹剑术,看能不能仅靠炁道威能模拟龙卷。   这一剑她预期是要切透妖潮再爆出龙卷扫回来的,目前看来还是不成,这方面的知识点还是不够。   是因为我的剑炁特性过于暴烈,控制距离又太远的缘故吗。   剑炁龙卷客串了数秒绞肉机,白想伫立原地思考,间隙有无数血雨落下。   龙卷消失后空缺瞬间被妖潮填满,她却在此时轻轻闭眼,回想起白竹清凝聚出来的剑丸小球。   中间夹杂着雷雨夜和周靖安二人的对招交锋,最后画面凝聚在末尾,她俯视周靖安时身后凝出的虚相之上。   此时最近的妖兽已然张开血盆大口,其扩张角度已经隐约将她的头颅包含其中,只等下一秒发力便可咬下。   白想睁眼,被妖兽覆盖的阴影中瞬间亮起两道金芒。   刺啦——   一剑分尸,再挥剑扫斩,让带起的剑炁将距离近的妖兽都扫飞出去,白想努力聚炁凝神,想象着控制剑炁凝聚。   本该是类似剑炁龙、剑炁虎一般的用法,此时目标却换了方向。乃是突兀从她左膀后钻出来一条半透明的、完全由旋转剑炁所形成的臂膀。   臂膀第一次显现便有半米粗、四米长。白想一边挥剑扫斩右侧的妖兽一边驱使这臂膀张开手去拍左边的,一把攥住便是内里剑炁旋转切割,嗤嗤嗤的成了肉酱。   这办法好用。   她心情略微愉悦起来。   省的拿剑慢慢砍了。   好似得到了新玩具,白想在右边也凝出臂膀,时而把臂膀化作巨翅一般在妖潮中拍打,时而把非想天丢给臂膀握持,砍它个几剑再丢掉腾空,两条剑炁臂膀当空捏紧,化作重锤狠砸下来。   轰!   一锤子落地,什么碎石妖兽都腾空而起。   白想恰好接住宝剑,摇一摇便是音浪扩散出去,距离近的几十头妖兽顿时噗噗爆成大片血雾。   噫呼嚱!   风作旋律锤作鼓!   好一曲‘天苍苍青空,地茫茫血红’!   待到她杀爽杀净了所有妖谲,大地已经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方圆近百米全是堆砌的血泥,别说人了,便是野兽在此也要作呕。   没意思。   白想将剑往边上一抛,控制剑炁臂膀抓住入鞘,身形再次拔地飞起。   以她现在的层次,和这些妖兽争斗已经没有危机感了。   也就能借着数量众多磨练实验一下诸多想法,无法满足骨子里对斗战的渴望。   剑主会是什么境界呢?   她属实是有些杀红眼了,竟想立刻品鉴下剑主的厉害。   “嗯?”   视线落在前方地面,白想快速遁行过去,凌空停在离地数十米的距离俯瞰,确认这是一处村镇。   泥瓦房,木棚屋,猪圈牛栏,旁边还能看到小片田地。   一条溪流顺着北方斜穿过来,正好途径这片村落,这应该就是他们在此生根的原因——聚落总要寻取水方便的地方。   但怎么没人?   快速落下去,白想将村镇逛了一遍,越逛脸色越是阴沉。   这里的物资都还在。   无论是贮存的米面还是腌菜咸肉都未动过,却唯独不见了任何生灵。   人没有,就连牛羊鸡鸭等牲畜也没有。   留存下来的只有渗透土地的暗红血渍,还有每走几步路都能看到的爆射开来的血污痕迹。   突然,白想停顿,然后猛地提速掠过十几米距离,来到一处棚屋跟前。   棚屋下挤着一堆畸形的尸骸。   它们无一例外都瘦骨嶙峋,好似肋骨从躯体里穿脱出来,长大数倍后变成了类似昆虫的外骨骼一样,一个个只留存着干瘪如骷髅的人类脑袋,身体却如巨大的蜈蚣纠缠在一起。   空气里满是脓血的腥味,地上的血浆足有数层。   白想不避讳,踩着血浆走过去,临近棚屋台阶,抬头,看向吊在屋檐下的一双靴子。   那是蒋来的靴子。   此人生性粗犷,没有什么怪癖嗜好,却唯独很宝贝他的靴子,说那是情人送的礼物。   白想盯着靴子看了会,低头,再看几近没过鞋面的血浆。   最后盯着‘蜈蚣堆’里一颗颗干瘪人头,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神鸣白想?”   突然有人在高处叫她。   白想抬头,窥见在街道对面的瓦房顶上正伫立着一负剑女子。   女子极美,一头黑发有两滤绕脑后束起,大多顺着垂落下来,凸显出一张明媚俏脸和桃花眼。   她的美极具攻击性,不似白想很少外显,而是大大方方展露出来,很是有一股自信的傲气。   “你是谁。”白想问道。   女子直言:“陆清宁。”   说完之后她等了几秒,等不来白想任何回应,这才蹙眉:“你师父没跟你说我的名字?”   白想不语,她轻蔑眯眼:“是了,她不过就是个工造匠人,撑死了是个御用郎中,没听过我的名字实属正常。”   “我乃素真道第二十七任‘弟子剑首’,气支地象,你要记住!”   气支地象。   以自己的气力支配地象变化,是地师的意思。   这是说自己的境界已是神胎。   不等白想有所反应,陆清宁伸手拍拍掌心,顿时又是五道黑影从屋檐后窜出。   分别是三位头戴斗笠的灰发老者。   一位身披红纱的宫装妇人。   以及一位身穿盔甲的中青年。   五人拱卫着陆清宁,犹如护卫般一言不发。   白想顿时看懂了:“原来那五人还有个驱使。”   “哦?”陆清宁扬眉,“你从哪知道的我们要来?”   “这方天地有那本事的无非就那几股力量,总之你要么和羽化教有所勾连,要么也如姚庆远投了外人。”   “再加上你此间犯下的诸多杀孽……”   陆清宁冷哼一声,厉声质问道:“神鸣白想!你可知罪?”   白想看着她:“我何罪之有。”   “抗拒圣意,此为其一。”陆清宁拧眉。   “篡权夺位,此为其二。”   “私藏秘法,此为其三。”   “勾连外邪,此为其四。”   “还有残杀百姓!”陆清宁指着白想脚下的血浆,“此为其五!”   “五罪并列,你还抵赖?”   白想笑了:“经典四保一……素真道怕是只在乎我私藏的秘法。”   “是又如何。”陆清宁轻哼,“这天下谁开了新法都得送去玉京鉴真,钻研讨论后决定如何处置,这是一直以来默认的规矩。”   白想点头:“人族因此长盛不衰。”   “你还挺明事理?”陆清宁惊了,疑惑不定的瞅着白想,突然笑道:“那我给你个机会。”   “只要你束手就擒,让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穿了你的琵琶骨,一路给我牵着去见师父,我可做主替你求情,让你不光能留下性命,连这身好看的皮相也能保存下来。”   “如何?”她眯眼盯着白想高耸的胸脯,“道里的师妹已经腻了……我还缺个垫脚的侍奴。”   奴字刚落,她便伴随五道人影爆射出来!六把剑锵啷出鞘,四面八方劈向白想!   铛——   悠久如同钟鸣的声波荡开,陆清宁双眼睁大牙关紧咬,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她的人还悬在当空,剑锋下架着一把剑刃染成血红的‘四面虞剑’,而其他五把剑却被五条半透明的巨大臂膀拦了下来,白想本人除了右手横举外其余肢体根本一动未动!   这是什么?   陆清宁惊疑不定的看向那五条粗壮的臂膀。   外相?   她的外相不是‘惊神蝉’吗?   “先是贩卖赎罪券,然后逼人跪下受罪。”   “自以为占了人间公理,看谁都是逆反罪臣。”   白想一点一点抬起头来,语气趋近九幽寒风:“素真剑首,才1600年就更新到27任。”   “这个速率,和喜欢犯贱有关联吗。”   陆清宁哪里经得起这般嘲讽,一双桃花眼刷的变红。   刚要命令五人配合她施展神通合击,白想这边却率先动了。   振腕一抖,连绵的振动便将陆清宁弹开。此后她竖剑摆出剑礼驾驶,一式‘只恨夏短’振出音潮,暂使其余五人也翻身退开。   再然后她右手持剑,维持剑礼姿势不变,左手掐了个莫名指诀以食指指地,左脚横跨置于右膝,整个身躯凭空悬浮起来。   杀了她!   陆清宁双眼崩出血丝,举剑直指白想所在。   五傀儡沉默,其中那宫裙女子率先飞起,身后浮现出一尊开满花瓣的粉红桃树,剑一挥便是漫天花瓣从天飘落。   随后是那盔甲青年,此人却是未凝外相,只将宽刃战剑高举过顶,怒喝批了一道土黄色的剑光下来。   三位斗笠老者呈品字形悬在白想上空,剑势分化为沙、雪、风……混着漫天飘落的花瓣,更有雷霆劈落下来。   五大神胎,你如何挡?   陆清宁带着快意怒视白想,她看亲眼看看,这不知死活的虚假天才是如何被诸多神通绞杀成渣!   但下一刻,她的表情又凝固了。   一条臂膀扬起掌心,手里出现了一把环绕电弧的雷霆炁剑。   一条臂膀张开手指,牢牢握住一根凝聚花瓣的剑炁桃枝。   一条臂膀朝空一抓,手中多了一只透明葫芦。   一条臂膀虚空篡摄,拖拽出一条龙卷长鞭。   电光火石间,雷剑挡风雷,桃枝摘花落,葫芦收金沙,风鞭扬飞雪。   臂膀每多一个动作便凝实一分,每凝实一分便有一层模糊虚影覆盖在体表,以至于它们显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甚至有了主体轮廓。   四臂拦截完又将‘武器’并到一处,挡住那剑光,直叫光芒落在眼前炸开,这才真正显露出白想身后升起的事物。   那是一尊‘佛’。   一尊双面佛。   大佛高壮,临近百米。因为剑炁倒卷了周遭血浆,整体呈现出一种猩红血色。   但这并没有削弱它带来的神秘感和恐怖威压,反倒将它的周身细节衬的栩栩如生犹如活物,好似两张面孔上紧闭的眼帘随时有可能颤动睁开。   这正是:   血化佛光炁化云,   法相庄严镇神通。   凶慈双面不露喜,   只待剑吟戮凡间。   “阿弥陀佛——”   顶着陆清宁震撼的注视,白想举剑道了声佛号,轻轻睁开一双金瞳。   “几位施主嗔念深重,不如将人头摘下予我。”   “也算了却一段因果。”   ——————   ?不是,我不就是被汉堡烫伤了,一件小事而已怎么炸出那么多人嘲笑我,难道没人被汉堡烫伤过吗? 第五十五章 通通打爆   白想展示出来的大佛外相确实骇人,但陆清宁不愧是素真剑首,居然没有就此被吓到,而是盘算着要如何进攻。   此番出行,她依‘仙武令’征调了附近地区的几名老神胎,那三位老者一人叫‘尤伯’,一人叫‘孔天保’,一人叫‘王自眀’,另有一铠甲军士唤作‘童忠’。   其中‘尤伯’来自琻林剑道,此人早在七年前便依‘仙武令’假死脱身,隐姓埋名潜伏在周边,专门等候朝廷驱遣。   ‘孔天保’的征调就麻烦多了,自己明明给了他命令让他假死,他安排做事却磨磨唧唧,搞的带走他后整个徐州一片哗然,都以为是道主失踪,直到他的长子孔安继任惊竹道主才稳定下来。   ‘王自眀’来自上清剑道,和‘尤伯’的情况基本一样。   ‘童忠’则和九道没什么关系,他本来就是朝廷安置在泽州的暗子,是为了防止上清剑黎笙和那神鸣白想有所勾连才派过来,此次正好被她一块调用。   唯一的意外应属那位红裙女子。   说实话,陆清宁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两人是在荒野中相遇,对方得知她素真剑首的身份后居然不拜,反倒拔剑对她出言不逊。   此人也是神胎修为,陆清宁估摸着应该是红尘剑道里出来游历的老不死。毕竟这个道派的人向来以‘没头脑’和‘真性情’著称,但具体是哪一个,她对红尘剑道的人不感兴趣,用‘仙武令’强行征调后也就没问。   反正到了她手上就算‘甲兵’了。就凭此人先前对她出言不逊,她都不打算老老实实在任务结束后放其自由。   结果没成想还有人比她更不识抬举。   神鸣白想,一个才十七八岁,就已经修炼到‘气支地象’境界的天才。   更恐怖的是有确切资料表面她入道还不足一年,等于说她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跨越了入道、养神、铸剑、观想、神合、凝相、紫丹九转一共十五个小境界和三个大境界,成就神胎,锋芒毕露。   陆清宁从小到大也算见多识广了,更因为她是素真剑首,听闻过许多道中秘辛,知道哪些传说是真的,哪些传说又是假的。   她本以为白想这‘传说’也是假的,因为她自己也是耗费了十年苦功才修成神胎,就这都被师父评价为千百年难遇的绝世天才,所以她当然无法理解: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在一年内走完自己十年的路?   但有一天,她的师父‘吴孟子’将她叫道跟前,告诉她说……‘白想之名,其下为真’。   也就是说你目前听闻到的一切关于这个人的名字的传闻,被遮盖在那盛名之下的所谓真相,和传闻并没有甚么区别。   陆清宁毫无疑问被打击到了,所以在后续接到‘仙武令’的时候她非常兴奋。   她终于有机会能镇压最令自己嫉妒的天才。   这个时代最天才的女修,只能是我!   桃花眼被怒火侵染,双目中的深紫色妖力渲染得周遭像涂了一层眼影,陆清宁也出剑礼掐了个指诀,身后跃出一道人影,细看居然和她本人一般无二。   哦?   白想一直在关注她的动向,见到此景有些惊讶。   走到今天她也面对过不少修士了,但确实就像她认为的那样,每个修士的外相显化都和妖潭有关,属于舍弃了‘本我’去追究‘借力’。   这大佛当然不算白想真正的外相,不过是对炁力变化的全新运用。是结合了白竹清所提供的控炁思路,再加上‘分光重影剑诀’才能塑成。   学会了这技巧,以后除非她懒得实在不想动,否则剑炁龙剑炁虎什么的,大部分情况下就该退休了。   白想的本相当然是自我。   是‘本我’,是‘真我’。   目前为止,陆清宁还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外相显化是自我的人,她顿时对素真根法有了浓厚的兴趣。   “装神弄鬼……!”陆清宁控制五名傀儡将白想包围,再算上自己和自己的外相分身,一共七名神胎战力。   这是什么级别的武力?   神胎仙被境外联邦称为‘战争级’,这个命名的潜在含义是‘足以干涉、甚至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七大神胎在此!就算境界战力有差距!又怎会压不住一个野路子!   别说镇压白想那个假把式大佛了!此豪华阵容,镇压一个联邦国家都足够了!   “云来!”陆清宁从怀中掏出一把符箓,看也不看朝天穹一甩,吸引白想注意力的同时口中低声念念有词。   “太上敕令……天地借法……仙武为引……渡神归时……”   噗噗噗——!   也不知她使得什么怪法,五傀儡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浑身气机瞬间变化。   三位老者的斗笠被一把摘下,显露出的苍老面容快速变得饱满。   铠甲青年也一样,虽然外观变化并不明显,但他胸膛瞬间鼓了起来,一双眉眼凌厉的吓人,一看就是回到了年轻时的巅峰状态。   唯独那红裙女子叫人看不太懂,别人都是气机暴涨,给白想的威胁感大大增加,只有她给人的感觉反而变弱了许多,一路从神胎气息消弭下去,居然跌落到紫丹境了。   法门的原因?   白想脑中闪过灵光。   这怪法好似能叫人临时‘返先天’一般,但这红裙女子反而气息暴跌,是否因为她修的是红尘道?而红尘道的根法需要经验历练?   陆清宁脸上有些挂不住,低低念了句‘垃圾根法’,不再迟疑,以‘仙武令’操纵众人一拥而上。   神胎斗法已经不需要强拼白刃战了。   我有这么多人,一人动真格来个大神通把式,直接把你轰杀了就是!   别看陆清宁心里情绪丰富,实际上从白想显出大佛到她酝酿杀招攻过去还不到五秒。   ‘尤伯’剑出,妖力化作漫天金沙。   ‘孔天保’摆了个和孔安当初一般的架势,也是将剑丢出来,化作一根粗壮龙卷。   ‘王自眀’伸手指天,直叫风起云涌,乌云汇聚,一道道紫电雷霆劈落在剑上,瞬息之间刺到白想眼前。   ‘童忠’战剑直插大地,一时间如地龙翻身天地晃动,屋檐、断崖都在倒塌。   那红裙女子却是指望不上了,陆清宁索性自己上,自己使一招道内真传的‘云渺仙剑’,正好将头顶乌云一把摄拿过来,连同其内翻滚的雷霆一起裹了一裹化作剑型,铺天盖地倾轧下来。   其分身更是出了全力,以自身‘精气’损耗大半为代价,喷出一口‘三生劫火’为自驱使,橙光灿灿的铺盖过去,堵死包围圈最后的退路!   如此!真是四面八方皆来敌,上天入地都无门!   这花把势外相有什么用?   陆清宁眼中泛着快意。   什么狗屁佛像!   还跟我装!   就在这时,那大佛的双眼却睁开了。   随同白想一齐睁眼,半透明、被血色侵染大半的身体上,一双‘佛眼’散发淡淡的金光,面对四面八方、上天入地的神通把式非但不抵挡,反而将四条显化出来的巨大手臂合到身前,随着主人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大佛发出的声音不似人声,但却仿佛能振动无量时空。   然后那手臂终于分开。   四化八。   八化十六。   层层叠叠……只是瞬息间功夫便暴涨到千百条臂膀,犹如真正的佛陀法相般探出手来!   轰!   一拳迎向‘王自眀’,其剑锋从顶住巨拳起便剧烈弯折,下一刻便被拳头砸到身上,整个人被当空打爆!   轰!   再一拳捅进爆裂的龙卷,撑手一撕,连同‘云渺仙剑’也被撑裂!   轰轰轰轰!   转瞬便是无数拳打出,空气撕裂,微尘粉碎,什么神通金沙,紫电雷霆都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土崩瓦解!   这这到底是什么???   陆清宁看的目瞪口呆。   那东西难道不止是花架子吗?   白想的反击太快,太暴烈,转眼间围攻之势就被她镇压,‘王自眀’被打爆,‘孔天保’被扇飞,‘尤伯’被十几条臂膀挥拳锤成血泥肉酱,一下子就只剩‘童忠’一个能指望的战力。   陆清宁接受不了!   她甚至不敢信,两边差距会这么大!   阴影临空,却是巨大的拳头密集压来。   时间变得好慢好慢,陆清宁咬牙喷出鲜血,怒目圆睁,控制‘童忠’来到自己身前,不断以战剑操控尘土砖石蔓延隆起,形成一道土石屏障。   轰!   但没用,无数重拳转眼便锤烂了这土墙,连同‘童忠’被一起锤爆!   这下换成她要被围攻了!   噗!   危急时刻,陆清宁眼中闪过狠色,拉来外相分身一剑刺穿,分身脸色扭曲蠕动,整个人化作一根玉色人参,插在剑刃上不断挣扎。   太上敕令……   五龙金光罩……   勉强完成这般秘法,玉色人参化作金光将陆清宁罩住。   轰!   拳头狠狠砸中罩子,罩子压根纹丝不动。   陆清宁这才松了口气。   但很快的——无数拳头从四面八方陆续砸来,犹如大海浪涛连绵不绝无穷无尽,金光罩顿时在‘轰轰轰轰轰’的巨响中震颤起来,表面‘咔嚓’出现裂纹。   “等一下!”   陆清宁勉力叫道。   “我乃素真剑首,你不能杀我——”   啪!   光罩碎裂。   瞬息便是一道道锤击落在地上,只叫大地崩裂,尘土飞扬,天地间只剩这连绵不断的轰鸣巨响。   白想懒得再控制‘炁化大佛’了,整个人当空飘到附近,扫开烟尘,只看到地上散着一片暗红泥土。   搞的和加水和面似的。   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她有些不太情愿的拿那些大手在泥土里揉捏,终于找到了一枚白玉令牌。   令牌泛着淡淡白光,即使在大佛轰击下也完好无损。   白想伸手把令牌接了过来,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侵入体内。   “你完了!”   耳边传来陆清宁的怒吼。   “我要占了你的身!再用你的身体去屠戮你最珍视的人!”   是么。   白想扬眉,体内清炁汇聚一绞,耳边又是一声惨叫,陆清宁彻底身死道消。   解决完这个最大的麻烦,连同其神魂一起吸收炼化,白想这才开始研究令牌。   然而不等她研究出什么名堂呢,旁边就飘落一道人影。   “红尘道,韩银霜。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却是那红裙女子。   陆清宁嫌她拖后腿没让她围攻,反倒让她捡回条命,就连最轻微的伤都没受。   “认识孔天保吗。”白想头也不抬的问她。   韩银霜紧张点了点头。   “去把人带回来。”   韩银霜头直点,立刻去做。   其实她平时没这么谄媚的。   无奈最后时刻看到的画面。   那大佛……   太过骇人。 第五十六章 逐日经   韩银霜去找孔天保,白想则在体悟此番收获。   利用‘非想天’炼化魂魄对她来说也算熟门熟路了,陆清宁妄想占她的身子,却没想到她体内对任何神魂来说都属于禁区。炼化后的‘心力’被她通过手臂脉络传递给宝剑,自己独留一份记忆,闭眼默默品味起来。   第一感受就是这记忆不全。   不过也是,陆清宁肉身被大佛锤爆,按理来说魂魄应该化作一股无形能量飞遁出去,只不过是有宝物——也就是那名为‘仙武令’的玉牌在身,是靠玉牌掩护才保住了神魂。   而这种保护目前看来是有限度的,玉牌无法将她的神魂全保下来,只能保存一部分,这就导致白想炼化的属于残魂,残魂的记忆自然不怎么完整。   不过也足够了。   阅读一会后白想睁眼,双目里有精光闪动。   原来‘转圣丹’和‘圣心丹’并非是大虞皇室开创的东西,真正创出这两种丹药的是素真道第一任道主‘宋雨田’。   宋雨田,按当今地图算应是出身代州,属‘冰川道’人。正是在他的率领和带动下,素真道成了最早看中和归附圣皇‘古’的人族道派。   素真一脉要是较真,那历史其实比大虞都久。   妖治世时期,他们做的是类似巫师的活计。负责将人们的供奉呈献给妖兽,代为传话让两边沟通。   人族部落不满意妖兽需求的血食数量年年上涨,想要抗议,想要反抗,素真一脉便安抚众人,提取意见去恳求妖兽,商讨减缓供奉的频率。   有时候遇到极端灾年,黄土大旱,民不聊生,也是由他们通过贡品向妖兽求情,依仗其神通借来风雨。   宋雨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便是因为他出生在大旱之年。   后来他成为素真领袖,在一次巡视部落时发现了年轻的‘古’,见他正在河边抱着一条银鱼发呆,便驱赶他,对他道:“水流湍急,还不回去!是想叫大王吞了下去?”   ‘古’抬头望他,说了句话,大致意思翻译过来应该是:“你身为远近闻名的人物,最年轻的‘祭礼巫师’,面对来到河边的人非但不想着献给大王,反而要劝他赶紧回去,那你显然也是不希望人族被妖族奴役的呀!”   宋雨田一听大惊失色,因为这条河里就寄宿着一头可怕大妖,号称‘青蛟王’,他刚才说话都是用那种悄悄的语气,这愣头青,怎敢在河边这样说话?   果不其然,河水瞬间翻涌起来,只见一头身长百丈、头顶银角的可怕巨蛟钻出水面,用闷雷般的声音低吼:“何人在吾道前出言不逊?”   宋雨田吓呆了,但‘古’却站起来,指着‘青蛟王’问他,“这是上次免除祭礼,还为我们降下恩雨的妖怪吗?”   宋雨田摇头,‘古’便拍手笑了起来:“好极,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他从银鱼腹中抽出一把雪亮长剑,只身跳入大河当中,和那蛟王厮杀搏斗,当着宋雨田的面将其头颅和银角割了下来。   咚!   巨大的蛟头置于岸上,‘古’爬上来问宋雨田:“我想杀光天下妖谲,祭礼巫师可愿助我?”   宋雨田直接对他下拜:“终妖治者,唯使君尔。”   这都是记载在陆清宁记忆当中,她从小到大,在素真道内听闻过的古代秘辛。   真假不确定,不过那么古老的事,素真道也没有意义篡编出来骗人,再加上他们确实一直在大虞历史的演变过程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引导地位,白想倾向于认为这部分秘辛都是真的。   有出入的话可能就是那时候的对话不会那么文雅吧。毕竟是妖治世,人族那时没有城邦。部落文明才刚刚开始向大面积的农耕社会演化,没有文化诞生的土壤。   那句“终妖治者唯使君尔’,实际上可能是‘俺就看好你干死妖谲’。   宋雨田率领整个部落归顺于‘古’,跟着他四处与妖兽征战,自己也在过程中习练了当时的剑道,将自己的根法妖潭定为‘蕴灵之物’。   何为蕴灵之物?   这就不得不提妖潭里的一个冷门分类——‘灵根类’。   现今关于灵根类妖潭有两种说法,一种指的是山川草木成精,如妖潭怪谲般鲜活起来;另一种指的是妖潭本相为草木精怪的妖潭,同样蕴含日月之精。   这东西现在已经看不到了,但在素真道的记载中当时可是到处都是。而那宋雨田练成剑道后对‘古’更是信奉崇拜,为了让‘古’的军队对其更加忠诚,他想要研发一种丹丸出来,吞服后可以压制剑道修士的污染隐患。   宋雨田本就是巫师出身,精通草药调剂之道,再加上根法妖潭也是‘蕴灵之物’,尤其擅长理解药理,很快他便研发出丹药,这便是人间第一批‘圣心丹’。   ‘圣心丹’的出现加速了‘古’的攻伐效率,也消除了早期剑道的反噬隐患。虞朝初步建立后为了感谢宋雨田,‘古’私下里找到他,对他说‘旧世之乱主因妖灾,然人族分教之祸尤不可忘。吾不便封国礼于你,但可保你教同岁春秋’。   意思是过去世界之所以纷乱,主要是那些大妖在肆虐吃人,但在这个过程中人族各部落、各教派的互伐争斗也不可小觑。因此我不方便将你的教派奉为国教,也不方便正儿八经封你做国师,最多担保你们可以一直跟着大虞混下去,大虞能活多少岁就保你们到多少岁,直到大虞灭亡为止。   这段典故历史必修上没有,反正白想是没翻到过。但在素真道的记载中它被称为‘同岁之盟’,也是素真道之所以为至尊二道的根基论述。   正是得了‘同岁之盟’作为最权威的法理担保,宋雨田才能在城邦并起,文思渲染的时期将教派更名为‘素真剑道’,率领其立于诸道之上,一时间为剑道魁首。   也是因为有这份政治正确做担保,素真道才能每每插手干涉朝代更迭,以至于无论什么人争霸成功都要在他们的授意和安排下接娶皇族女子,改姓为‘姚’,继续延续虞朝的统治。   直到后来青萍道崛起,以绝对的实力打破素真道的封锁镇压,素真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对方,这些都是无关后话。   素真道的权力极大,大到可以干涉朝廷决议。   而被宋雨田后期完善的‘转圣丹’,则是专门针对服用过‘圣心丹’的人,可以将‘圣心丹’未被消化的药力再次调动起来,由内而外慢慢激发,暂时蒙蔽人的神智。   如果其人寿数未到,药效过后还能恢复。   但如果本身就病入膏肓,那就算药效过了也会叫污染更加渗透。   因为妖力污染和人的神魂灵智息息相关,神胎修士能控制污染的前提是神智清醒,这个条件在老死之前可不好保持。   素真道给出的解决办法是把寿数将尽的人练成干尸傀儡。   这种傀儡实力肯定不如生前,而且尸体极难保存长久,好处是不需要担心傀儡被污染成怪物,数量多起来也很厉害。   ‘转圣丹’最重要的药引唤作‘心药’,是由素真根法,也就是妖潭提炼而来。通过一种叫‘虞田玉’的材料来提取和保存。   这‘虞田玉’也极为神奇,不但如虚境一般内蕴空间,长久佩戴着还能温养神魂,滋补精气。甚至关键时刻有藏神之效——陆清宁应该就是靠这个功效才逃了残魂。   “仙武令么。”   白想已经大致懂了这东西的操控法门,简单来说有两个前置条件,第一个是具备提炼‘心药’的能力,也就是本命妖潭要是‘蕴灵之物’。   比如陆清宁的妖潭就是一株千年份的‘灵王参妖’,那个本我的外相就是靠这玩意模拟来的。   第二个则是学会根法《素真仙武:太上感应篇》,以‘心药’灌注白玉令牌,混了其中蕴含的傀儡精血,就此便可遥控傀儡。   白想现在没地方去找‘蕴灵之物’,但这玉牌里不光收束了陆清宁残魂,她肉身被打爆时还剩余一点‘灵王参妖’的精气,这东西也被玉牌存了下来,她随时都能调取使用。   不过白想对控制他人的秘法并不感兴趣,她真正在意的其实是素真道的锻体术——从古代荒蛮时期传承下来的《逐日经》。   《逐日经》是照着古代神话创造的锻体术,来源是神话‘巨人逐日,饮江渴水’。乃是从最基础的人体穴道入手,忽略心脉这种游离不定、总在变化的东西,只专注于经脉穴位,对锻炼肉身——尤其是腿足力量有显著功效。   白想很重视这本经书,如果《逐日经》的描述没有夸大,那它在锻体上的功效甚至还要超过《伏虎罗汉经》的锻体篇,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提升法门。   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翻手把玉牌收了起来,白想看着四周一片狼藉的土地,很是可惜的缓缓摇头。 第五十七章 再得法   韩银霜搀扶着一老者回来,远远看到白想负手站在废墟之中,黑袍飘荡,白发散舞,清丽脸蛋上毫无脏污,仿佛画中走出的神仙,和这污秽大地格格不入。   再联想到对方之前趋势大佛的暴躁场面,她不敢多想,带人来到白想跟前。   “老夫……孔天保。”老者一身衣衫破破烂烂,半边肩膀都垮塌下去,但还是尽力抱拳对白想行礼。   “银霜前辈已经对我说了大致经过,白道主对老夫手下留情,又救老夫摆脱控制,老夫本该舍身拜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奈何老夫已是腐朽之身,纵使脱坑也命不久矣,恐怕只能在言语上谢过白道主,还望白道主莫要记恨老夫……”   白想一听,便知孔天保当真怕了自己。   一个要死的人本该没什么好怕,但他可不是一个人,还有牵挂的道场和遗留的家人。   他这是在请求白想不要迁怒这些人,至少不要为了报复赶尽杀绝。   果然重情义。   白想对着孔天保打量半晌,确实能从他恢复苍老的眉眼轮廓中看到孔安的几分影子。   估计就是因为太在乎这些才被迫响应了‘仙武令’,陆清宁怪他办事墨迹,这里真是冤枉了他。   “白道主……?”韩、孔二人心惊胆战看着白想,不明白她一直不说话,心里落得是什么态度。   突然,白想伸手,并剑指点在老者眉心,暴烈剑炁瞬间从印堂穴直冲进去,一如当初对连锋所做的过程一样,只是步骤简练了些。   “噗!”孔天保只觉体内如利刃刮骨,剧痛难当的同时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   “啊!”再看黑血,他惊叫一声,原来这黑血竟如活物一般在地上蠕动,期间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拱,勉强形成了他的面容轮廓。   “那是你散掉的大半妖力。”白想随口道,“正常情况下可以慢慢将其炼化成炁元,但你这情况太凶险了,只能尽量逼出来切掉。”   炁元?   什么是炁元?   虽然不太懂深切含义,但孔天保能感觉到情况好转——至少不再有污染暴毙的风险,能活总比快死要好多了。   “多谢白道主!”他再次下拜,这次动作表情都真挚了许多,“白道主大恩无以为报,如若白道主不嫌弃,小老儿便追随左右做个仆从!”   他想的到美。   白想心里冷哼一声,心想这些老东西真是没有一个是呆傻的。   “你儿孔安现在新州镇南道帮忙守备,没事了就过去寻他。”她一扫袖子,“至于报答无需再提,当真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写一篇《御风惊竹遁空剑经》予我参考。”   这……   孔天保有些迟疑起来。   他给白想当仆从看似是吃亏了,但如果把刚才那手神奇术道当做对方的成道秘法,那他赚的可不是一般的大。   面子?   对一个事实上本该很快就要死去,而且在社会认知层面已经失踪、凶多吉少的老人来说,面子根本就不值钱。   追随白想不但可以活下去,还有机会从她那学全成道秘法,此般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这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但《御风惊竹遁空剑经》就不一样了。   这东西涉及到的不止个人,还包括惊竹剑道的独立传承。   笨蛋,这种时候犹豫什么?   韩银霜在旁边捣了他一下,致使孔天保猛然惊醒。   是啊——藏起来又有什么用?   《御风惊竹遁空剑经》确实珍贵,但要说独立性……早在素真道上门的那一刻就失去了。   到时候若是被白想知道了此事,她会不会怪怨,说‘素真道予得,我予不得?’   孔天保现在万万不敢得罪白想,立刻点头应允下来,在问过她的记性之后便开始口述,将完整一篇《御风惊竹遁空剑经》都背诵出来。   不错。   白想拿‘玉神’刻录了功法归纳入库,心情更加愉悦起来。   之前的念想也补上了,这陆清宁真是送财童子。   素真道怎得不多派几个?   她其实还有种莫名的感觉,就是蕴藏在玉牌当中的参妖精华对她有大用,而不是像那些血魂一般吸了再多也无一丝提升。   那素真修士多是以这般灵物铸剑,我多杀几个,是不是又能靠炼化精气来长进了?   想到陆清宁曾经消耗了分身大半精气施展‘三生劫火’,白想有些痛惜起来,后悔没有早点出手把她按死。   “白道主……”   韩银霜在孔天保背诵期间便远去避嫌了,此时方才折返回来,对着白想盈盈一礼,“不知白道主对我可有安排?”   “你和素真道是怎么回事?”白想问她。   韩银霜便把路上遭遇和白想说,表明自己完全不知‘仙武令’一事。   “我本是卡在关隘不得寸进,为了破除心障来找点事做。”她看了看四周荒凉的景色,叹气说道,“没成想遇到了素真剑首,稀里糊涂就被控制,若非白道主相救,就算……”   说到这里她停顿言辞。   白想听懂了,后面应该是想说就算陆清宁赢了,她也很难活着回去。   “素真道与红尘道关系很恶劣吗。”白想又问。   “好叫白道主知晓,其实是因我道根法的原因,以至于频频有素真修士来凉州抓人。”   前面说过,红尘道的法决比较特殊,门下修士容易走极端,污染失控的概率远比练其他根法来的更高。   那问题来了——周靖安都有人暗中盯着,防备是不是即将失序,红尘道在剑道协会这类组织眼里肯定是重点关照对象。   每当剑道协会盯上的目标被判定为符合标准,素真修士便会上门拿人。   抓拿的人就此渺无音讯,说是带去温养去了,但很多红尘道修士并不信任这般说辞,认为素真道带人走是去填补北境防线。   能在失序之前为国捐躯其实没什么好抱怨的,可你总不能强制调遣,而且死后连个功名都不给吧?   因此两边矛盾颇深,韩银霜真实年龄比孔天保都大,看问题怕是比红尘道住陈玉蝉还要透彻,遇到陆清宁自然不可能给好脸色。   只不过没料到对方带了‘仙武令’,一身修为不等施展便被控制。   那红尘道确实是可以争取的盟友。   白想本来就因为陈玉蝉的缘故对红尘道有几分上心,一听对方还不爽至尊二道,这个想法越发强烈起来。   “这样。”她想了想对韩银霜道,“我这里确实有些事不方便分身,你可与他先回镇南,只是一路上要多搜集些难民物资。”   此时最要紧的事显然是找到埃文博士,尽量阻止他复活古妖蚀令。但如此一来便不可能快速把沿路发现的村镇幸存者和粮食物资运送回去,这两人正好可以填补这一职缺。   “银霜晓得了。”   韩银霜再次盈盈下礼,随后目光闪烁的问白想:“不知白道主先前术法……”   一边说一边看向旁边的孔天保,显然心里也有异动。   “你回镇南,我师父会与你说的。”   白想随口打发了她,不再拖沓,身形离地窜向天穹。   韩、孔二人目送她远去,前者转头看向后者。   “孔老头,你现在感觉是怎么样?”   “嘿嘿,自然挺好。”孔天保露出神秘笑容。   “挺好是多好?”韩银霜蹙眉,进一步问道:“依你感觉,会是那种可能性吗?”   “一年之内气支地象,甚至挫败相当于七位神胎的合围。”   孔天保轻轻抚摸胡须。   “我觉得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那就是有新路了啊……”韩银霜感慨。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真是赶人做抉择呢。” 第五十八章 祭血   飞遁远离后,白想没有按照两人臆想的飞去泾水河岸,而是又找到一处被清空的村落,躲进一间茅草屋隐藏起来。   在此期间,她收敛气息,口中吞下一把丹丸药片,依靠修持填补炁力亏空。   村里人的套路是挺好用,就是这消耗也不一般。   虽然不至于将她的库存榨干,面对韩、孔二人也有镇压之力,但接下来是要以古妖‘蚀令’为假想敌的,白想不允许自己以这种状态去飞遁寻找。   须知飞遁也要耗费炁力,消耗很难补回完满。以这种状态就算找到了敌人又怎么样?   她并不能假设埃文博士还没来得及复活古妖,着急赶紧意义不大。   所以妥善考虑,她选择找地方躲起来恢复炁力,等状态调息的差不多再去寻找。   而这也并非需要多久时间。   白想体内自成一界,万事万物的运转规则到了她身体里便要重新计量。她甚至能以神魂异能强行控制身体改变轮廓形状,那瞬间消耗药力这种事自然也是小菜一碟。   没一会儿,药力便被炼化提取,一路送到内景中央,再经由炁道金丹驱使着调配,转化为一股股庞大炁元送到周身四肢百骸。   亏空被填补,下腹和眉心各自传来暖洋洋的感觉。白想睁眼窜出茅屋,再次开启追凶之旅。   赤龙这边说是南地,但茂州四道相较来说却在赤龙道的左下角,也就是更偏西南方向。   白想是从镇南出发,一路往东北方向飞掠。中间又瞧见了两处被清空的镇子,间隙也有看到路上蔓延的难民队伍。   难民多是从四周村镇汇聚而来,一户户人家带着老小,驱赶着牛羊,鸡鸭家禽装车推运,正在勉力往东南方赶。   这个方向一看就是打算往赤龙去的,显然他们并不清楚赤龙道已经被战略放弃,真去赤龙怕是死路一条。   恰逢此时从北涌来一股混杂的妖潮,地上人群发出惊呼,一群身穿藤编甲衣,手持枪械长枪的男人立马从后行来迎了上去,眼看就要和妖潮接触。   连个修士都没有,这般对抗才是真找死。   白想直接坠落下去,血剑抡圆了掼地一斩,前方扇形区域大片妖兽直接被这一下振成齑粉,骨肉残渣混着鲜血四散爆射,立刻又被其他妖兽争抢起来。   这一波妖潮应该是从泾水大部队那边来的,无论是块头还是凶戾程度都比白想之前遭遇的厉害,甚至有‘金角犀’、‘弯齿象’这种只有平原地带才有的大型妖兽。   不过依然不难解决,被白想挥剑绞杀干净,这回来找那些村民。   “……多谢上仙援手!”村民里上来个精壮汉子,很有眼力的跪下拜她,“我叫董力,代方远村、朱衣村所有人拜谢上仙!”   “赤龙道不适合你们过去。”白想直言,“那边已经被守军放弃,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右转方向去镇南道,那里建设有坚固防线。”   那些村民汉子原本都偷偷盯着她的身段和脸蛋在看,一听这话顿时议论起来。   “镇南道是什么地方?”   “新地盘?齐地不是只有四个道吗?”   这些人是真不受重视啊。   白想听的直摇头。   原本以为道市最多吸周边的血,没想到连这种基础信息都要管制,以至于茂州都建设几个月了,偏僻村子里居然还有大半人不知道有这事发生。   难以想象,这是在具备手机、无线电等技术的现代社会能发生的事。   “这是地图。”她索性好人做到底,出剑在地上刻了茂州大致图形出来,还额外标注了他们此时身处的大概位置。   “这里,到这里。”   剑锋划出一条直线。   “如果你们加急赶路,天黑前是有希望被救援的。”   她不是骗人,但很明显大部分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正常不该是这个反应,白想立刻意识到应该是南王作乱留下的影响。   那妖仙道之流,加上叛军,这些人在冲击道市前应该已经把周边村落祸祸过一遍。以至于村镇居民对陌生修士产生了强烈排斥,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但我应该不算‘陌生修士’吧。   白想挑眉,她还以为自己的相貌和事例已经传遍九州。   懒得纠结这些名利,她叫来那领头的汉子,“你叫董力?”   董力头直点:“是是!上仙……你真好看!”   “而且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白想胸口起伏一阵,问他:“你这里只有两个村子的人?”   董力一听表情就阴沉下来:“其实原本应该有五个村子,但丁家村、青芜村、屯溪村的人都不见了。”   “如何不见的。”白想追问,“可是连人带牲畜神秘消失,道路上遍布血污痕迹?”   “对对!”董力头直点,“这很诡异哩!按理妖兽来可不会这么点动静……连个房屋都没倒一座,也不像是遭了害啊?”   “那三个村子在什么方向。”   “丁家村偏西,青芜村和屯溪村都在东边。”   狡猾。   白想略微抿起嘴唇。   她就说按这追踪的趋势怎么会漏掉两个村子的人……埃文博士显然是故意在挪腾地方,目的就是误导追兵,尽可能给复活古妖争取时间。   “想活命就按我说的路线走。”她看了眼董力,身形腾空飞遁而去。   不少村民都在关注这里,见状露出羡慕的神色,另有一群人吵嚷起来,在争到底要不要修改路线。   “我不同意改!”有人叫道,“只凭她一个人的声音算什么?新地盘肯定没建设好!防御不可能比赤龙稳固!”   “可她好像是先前在赤龙打出名气的天才剑士……应该不至于骗我们吧?”   “骗人的修士少了么?”又有人反驳,“越厉害的修士越会骗人!”   “那她何必救我们?”   “也许就是想玩弄人哩!”   到最后,众人又都指望董力拿主意。   “阿力哥,你看……”   毕竟他向来是几个村子里最机敏的。   “往那边走。”董力指了一个方向。   不少人脸色顿时变了——那是西南,也就是白想剑锋划拉的方向。   “我先前就注意到天上有黑点。”董力抽了口烟,呼啦突出一串烟雾。   “她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但是却没有妖潮在后面追。”   “说明那边的妖潮是都被她清理完了。”   “往那边走,最是安全!”   “可是……”   “没有可是!”董力大手一挥。   “愿意来的跟上!不愿意的你们自己分人走!”   “别在这吵!耽误了时间我砍你啊!”   另一边,白想加速追撵埃文的痕迹。   一座座村落被她寻到,少部分流了难民出来,大部分都化作血泥血浆。她留意到越往前走这些村落残留下的‘蜈蚣甲壳’便越是厚重庞大,猜测埃文的实验应该也是有了进展,距离复活古妖越发接近。   突然,她当空停下急掠的身形,双腿荡着裙摆往前一顿,眯眼看着下方情景。   眼下是一片苍茫大地,四周并无任何村落,但荒原上却满是血泥和骨渣,完全是用这些猩红肉酱在平原上描摹了一头巨妖的轮廓。   形如蜈蚣、万千爪足……   白想盯紧这血腥轮廓,心想这应该就是蚀令的模样没有错了。   身形放低,她看到在轮廓旁边蹲着一个身穿旧夹克的卷发男人。   “白小姐。”   将肉块血泥摆到符合心意的位置上,组成妖兽的眼球雏形,布鲁斯-埃文叹息一声转过脑袋。   “大虞和联邦并无本质区别,你也是受他们压迫的人。”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合作?”   白想摇头:“我不会因为自己遭受过苦难就把愤怨发泄在别人头上。”   埃文博士扬起眉毛:“那又如何?”   “他们不反抗,那就是帮凶!”   “我不管。”白想锵啷抽出宝剑。   “惹到我我会杀,没惹到就另当别论。”   埃文博士冲她大叫:“你在纵容恶!”   白想笑了:“你没资格评判。” 第五十九章 身剑(二合一)   “我想让你看个东西。”埃文博士从怀里取出一张折角的相片,对着白想托举起来。   白想凝神,看到照片上是七个人的同框合影。   中间站着一对中年夫妇,一看就是常年劳作,因此显得皮肤发黑。旁边站着大大小小五个孩子,大的孩子莫约二十出头,小的孩子却只有几岁,身高只到大人腰部,咧嘴笑着,牙齿很白。   “除了我以外都死了。”埃文博士沉声说道,“村子里的人一直饱受那些实验的困扰,可过往情况下还能忍受。”   “直到有一天他们投放了‘妖潭’到整个岛上,仅仅一周我们就失去了一半人……而促使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居然就只是‘想检测一下它在文明社会里的传播效率’!”   他再次显得激动起来:“我遭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不公的待遇!我失去了一切只为讨回公理和正义……而你却说我没资格评判?”   “如果连我都没资格评判,并且行使这神圣的复仇!那我要把这项权力交给谁呢?”   “形同虚设的联邦法律?”   “还是指望你们这些虞人来帮我?”   “不!我才不会再相信你们!”   他双眼充满了细碎血丝,表情狰狞如同恶鬼,“傲慢……歧视……这肮脏的世界即使没有我也会诞生新的‘布鲁斯-埃文’!人类总有一天会被自己挖出的坑洞埋葬!”   “那为什么不是今天!”他从内袋里抽出一支血色针剂,嘶声吼道:“为什么不是由我亲自来决——”   噗嗤!   白想身影瞬至跟前,当头一剑顺切到底。   埃文博士的声音动作陡然停顿,他的身体逐渐颤抖起来,从头顶往下,整个面容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   这家伙大概是想通过念歪经来争取白想,这里不管他是发自内心的想这么做还是试图为古妖复生争取时间,他显然都找错人了。   面对不公而不反抗确实愚蠢,也确实属于恶的帮凶。换个正儿八经的17岁少女——譬如白竹清那样的,被他搅合一通可能都要停下来思索,至少也要被绕进去一会。   但白想两世为人,思想早已跳了出去,实在懒得再搞什么哲学思辨,也不可能再落入这种道德绑架的陷阱。   你可怜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怜的人多了,每个人都要学你报复全世界吗?   她现在就是纯粹的功利主义和唯心主义。对她来说善也好,恶也好,聪慧也好,愚蠢也好……只要是阻挡在她求索的路上,那就无需多言,唯一斩了事。   “呵呵……”埃文博士嘴里发出断续的笑声,脸上红线越来越粗,渗出的血液顺着人中嘴角蔓延下来,更衬的那张脸如恶鬼般可怖。   突然——白想察觉到一股庞大恶念从身上扫过,与此同时埃文手持的血红针剂突然炸碎,从中冒出一簇血色光芒与他分裂的尸身融合,转瞬便叫他全身皮肉膨胀出血泡,一身衣服都被撑裂。   刷刷刷!   白想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远离,而是挥剑近距离斩出一道绞杀风卷,犹如绞杀妖兽般将这具畸变尸身绞成血泥。   但这并没有对结果产生太大影响,这团由‘布鲁斯-埃文’转化的血泥依然蠕动着——犹如一滩巨大的水滴在大地上摊开,彻底将自己扁平化,顺着脚边铺设的血泥轮廓融入了进去。   下一个瞬间,整个平原上升起一股庞大而又可怖的气机。那巨大无匹的古妖轮廓仿佛在此时活了过来,全身血泥都在一齐蠕动。   他早就完成了?   白想飞起,升到半空,蹙眉盯着下方异变。   远处传来朦胧轰鸣,放眼眺望,席卷而来的烟尘之下是一望无边的妖潮兽海。   上到犀象、下到蚁虫,所有汇聚到泾水河畔的妖潮都在往这边突进。它们双眼泛着残暴的红光,奋不顾身的冲到近前,一接触血泥轮廓便销蚀了骨肉融入进去,化作养料壮大轮廓,以至于这幅轮廓图景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饱满,只是转瞬功夫便从百米长宽逼近千米,且增长趋势依然未停。   白想本试图拦截妖潮干扰一下,但很快她就打消了念头。   几十万、破百万数量的妖潮,她是根本杀不完的。   她眯眼注视这番变化,目睹古妖图景在蠕动和妖潮血泥的填充下愈发丰茂,最终居然以血肉为丹青,以天地为载体,在这苍茫大地上勾勒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观想图来!   图成瞬间,白想心神猛地震动。   在她臆想中仿佛看到了另一幅画面,观想图里的古妖直接活了过来,像是由二维到三维进行突破,一个拱身便从图中钻出脑袋。   这是一头巨大的妖兽。   光一颗头颅便有近百米宽,头生一对包裹甲壳的细长双角,双角下是外泡出来的肉色瘤子,瘤子布满密密麻麻的细碎孔洞,每枚孔洞里都单独镶嵌有一枚灵动眼球。   白想当空悬在那一动不动,好似被震慑了神魂一般,但那巨虫的头颅已经突进到跟前,整个正脸上的密集眼球同一时间转动过来,一齐盯着她观摩查看。   嗯?   神魂刺痛,白想猛地感觉自己的寿命少了几年。   什么东西……整张脸上都没有嘴,居然是用视线进食的吗?   蚀令……蚀令……   怪不得能使日月失序,昼长夜短!   她双眼亮起璀璨金芒,神魂异能瞬间加持,寿命立马卡住数字不再减少。   ——!?   巨大的虫妖顿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它拱出观想图的动作也随之卡住,弯曲的上半身昂立起来,似乎对发生这种事困惑不解。   “古妖……”   “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聪明。”   话音刚落,她携‘非想天’斩入那片眼球森林。   嚓!   一剑,‘蚀令’的脑袋被剑炁切开,一直切到上身中段才逐渐止住。   嚓嚓嚓!   白想没有停下动作,剑炁将虫首彻底绞碎,身后同时浮现出‘炁化大佛’,无数臂膀探出手来,掐拿住巨虫凸出的密集节肢,咔嚓咔嚓将其撕裂下来。   噫——!   这东西仿佛是蜈蚣和蚰蜒的结合体,受此重伤非但没有萎靡的趋势,反倒从残躯里发出一生尖锐鸣叫,身体抽搐挣扎起来。   鸣叫穿透了时间和空间,一直传递到镇南道的实验室里,那剩下来的‘B2’收容物瞬间消失,然后又瞬间出现在交战当空,极速坠落和残躯融合。   这一份精血回归本体,虫妖气机顿时暴涨。   ‘呼啦’一下!它又往外面的世界拱出一大截身躯,乃是披挂黑色甲壳,隆起的节肢犹如刀足排列攒动。   白想依然在前方绞杀它的上半身,但很快她就传来危机预感,身形当空翻滚半圈,侧身时略微偏转目光,正看到一颗新生的虫首和鼻尖擦过。   它是有嘴巴的。   其嘴部的结构就像连接式的水壶盖子,将布满眼睛的那一面整个掀起来,下面全是交错的利齿,一直从吻部蔓延到喉咙深处。   但我明明锁死了它的伤口。   倒翻一周盯紧虫妖,白想发现它俨然是从新拱出的弯曲身体上分裂出了第二个脑袋。   原来是这样。   她想起了汉娜当初介绍‘B2’收容物时的那番描述。   目前基本可以判定,‘B2’收容物就是古妖蚀令残留在人间的精血。其精血继承了本体的神通能力,总结归纳后以‘窥视污染’、‘挥发致幻’、‘篡夺心智’、‘灵体分裂’这四项神通最为突出。   它有‘灵体分裂’的能力,此时又还在受源源不断的血泥补充,自然很轻松就分裂出了延伸肢体。   至于‘窥视污染’应该只是它真正具备的大神通的下位退化。   也就是白想刚见面就吃了亏的,‘被看到就要被吞噬时间’。   这霸道的神通,可比什么‘窥视污染’不讲理多了。   轰轰轰轰!   白想思维的闪烁仅仅维持了千分之一秒,下一刻,炁化大佛便重新凝形,无数重拳带着剑炁切割砸落下来,落在虫妖甲壳上,将其捣成残碎血泥。   轰——!   虫妖残躯滚落大地,引发地面剧烈震动。   它生命力极强,断然不可能放弃抵抗,伴随其剧烈挣扎又有一节身躯被从大地图卷里抽拔出来,从天空俯瞰身躯已经超过了千米。   白想以炁化出的大佛虚相也就不过百米长宽,此时一比较反倒显得娇小玲珑,额外衬托出巨虫的庞大。   这样下去不行。   白想立刻生出警觉。   埃文博士搜集的资料里有关于古妖‘蚀令’的详细描述,其中对外貌的凝练是‘身长千丈、有千百腹足’。   这个身长千丈是什么概念?   一丈大概是三米多。   身长千丈,就是一千个三米多,‘蚀令’的完整身躯怕不是要超过三千米,这到底是什么庞然大物?   领略到这一层,白想顿时对‘古妖’这种生物有了新的认知。   它们不是依托物理规律而存在的,它们的身长、体积、神通都超脱了常规世俗的想象和认知,属于不折不扣的神话妖物。   这头吞噬了大量妖潮的怪物一点也不比妖潮本身更好对付。   布鲁斯-埃文的推测是对的。   这样的怪物苏生出来,确实是联邦无法抵御的劫难。   我现有的剑术剑招在这幅生命力过度旺盛也过度庞大的身躯面前基本都是无意义的。   白想停下所有攻击,身躯缓缓飘飞升高,静静看着‘蚀令’将绞碎的脑袋又生长回来。   但是……   她眼里闪过兴奋和决然。   这不代表我就没机会了。   噫——!   她给了空隙,地上的巨虫也蠕动立起,两个头颅合而为一,犹如岁月之神将大半身躯悬浮到半空,昂首发出一声鸣叫。   顷刻之间,它身下的图卷便被血色覆盖,一如当初血海泉眼的演化一般亮起图阵,泽州、齐州八道的泉眼都被同时挪移过来,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螺旋蔓延的血色巨渊。   这是足以叫天地变色的壮观奇景了,无数大地碎石在巨渊裂口的切割下崩解进去,就连天穹的乌云也被染成血色。   面对这番堪称末日的景象,白想静心,不去管发丝被腥风吹的狂舞,握剑到胸前,闭上了眼睛。   不确定是刚苏生的原因还是本就如此,这东西看起来只有荒蛮本能。   换句话来说,它对我的认知非常片面,只会本能的认为以先前的手段对我没用。   那么接下来它只有一个选择。   也就是……   嗡——   巨虫身躯蜿蜒如龙,拔出的部分完全悬浮到半空中来,全身开始遍布一种可怕的变化。   犹如长出菌菇伞盖,肉瘤眼球从它的头部快速蔓延到整个身体,这片眼球森林是全方位无死角的覆盖了整片天地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大地在这目光中销蚀成粉末,天穹在这目光中开裂破碎,就连无形的时光……延绵的岁月都要被侵蚀。   这是绝对意义上的‘幻神’神通。   幻的已经不仅仅是生灵之神,更是天地之神,是逸散在天地间,在‘蒲灵道人’、‘联邦实验’里难以利用的神魂能量。   真正的以血肉之躯,干涉世间运转的规律。   在这样可怕的力量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那树木在枯萎,那兽潮在萎缩……什么山川、草木、精怪……是生灵或者不是生灵在这神通面前都无区别,它们的‘神’都会被一股大神通伟力给定住、吞食。   但是白想不受影响。   她睁开金瞳,仿若看到了游离在周围的巨虫目光。   那目光宛若形成了实质,是密集游窜的金色小虫,化作一圈圈金色涟漪扩散开来,冲刷着万物,也冲刷着她的剑和身体。   有东西在试图动摇她的意志。   “白想……”   “想儿……”   “姐姐……”   “姑姑……”   “乏味的人间(乏味的人间)……”   “解脱多好(解脱多好)……”   一层层回声,无数人都在劝她放下。   “姑姑?”   眼前浮现出一道朦胧人影。   “长生就真的那般紧要?”   “你就不能暂时停下来……看一看我么?”   白想丝毫不为所动,握紧剑柄,目光穿透那人影看向前方。   “姑姑!”人影凄厉的发出叫喊。   “到底对你来说!长生是什么!”   白想吐气:“是一切。”   说完,她直接俯冲,一个闪身斩入巨虫身躯,却不是为了破坏什么,反倒像是将自己作为口粮送入虫腹。   侵蚀的感觉顿时加剧,呈几何程度往上暴涨。   但这一次一切走向都不一样了。   自第一缕侵蚀进入到体内,她的内景金丹便好似成了一个黑洞,开始揪住那一缕入侵的神魂,无节制的、疯狂的、超脱规律的吸摄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迅速,以至于仅仅一瞬间,庞大的漩涡便连带牵扯的力量浓缩成小点,彻底回归原先寂静。   呼……   微风拂面。   白想孤零零的悬浮在半空,俯瞰大地不见妖谲。   漫天飞灰下只有血渊。   只有一片散落的血浆。 第六十章 顿悟   此战之凶险,可谓是白想重生以来经历之最。   第一次有一个东西能把她逼到这种程度,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敢肯定,自己和‘蚀令’进行的比斗到底是发生在现实当中?还是仅仅只是‘幻神’的影响,应该算作‘意识之战’。   因为战斗开启的节点是她看到另一个‘视界’,它太像幻觉,其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个节点的延续。   “可能是现实,也可能是虚幻。”   喃喃低语着,白想发丝在风中飘拂,低头俯瞰下方的血渊。   直径超过了一百米,暗红色轮廓内部是冒着紫红色雾气的腐烂血肉。   这已经不是‘泉眼’那般小打小闹的东西,可以算作是一个真正的深渊。   如果不是有这东西存在、出现在现实中的大地上——也就是和幻觉视界里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那白想还真不好确定战斗的性质。   物理上的碰撞和神魂交汇,她推测二者应该兼而有之。   三千米的巨虫是真的。   但它未必存在于刚才的时间。   说句不客气的,以‘蚀令’展示出来的那种威压,它表现出的战斗力是不合格的。   一个能够吞噬时空,甚至凭空挪移空间置换叠加的东西,它已经不是能够用多大多长,有多少力气,有什么神通这些词句来形容的了。   这是‘规则’,涉及到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律。   它的力量足以干涉时空间,如果是历史中记述的那头完整的‘蚀令’,白想别说耍诡计了,就纯粹物理层次的碰撞她都不可能赢。   应该是不完整的妖躯。   逻辑链:根据汉娜描述的一系列情报推测古妖确实真正存在过,但它们的存在痕迹在5.4亿年前左右突然断绝了。这里要么是有某种类似小行星撞击的大灭绝爆发出来,要么就是从另一种层面   ——有来自玄幻层面的力量在干涉它们,逼迫它们躲了起来。   也许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长眠了,消亡了……但又也许,有一部分古妖传承了下来,一直在试图寻找史前文明留下的痕迹。   以这份推测打底,白想倾向于把‘神脉妖’定位成‘古妖传承者’的角色。   不是‘传承者’也是‘斥候’,她倾向于认为是国外的‘神脉妖’在引导布鲁斯-埃文复生古妖,想要借他之手制造混乱。   现实中的‘蚀令’精血才那么点,就算借助了血海之雾的复生特性使得精血在现实中快速增生,甚至吞噬了几十万妖潮,这些依然不足以让历史中的‘蚀令’完整苏生。   所以在意识画面里它才会表现的那么挣扎,即使白想中间不再压制,它也没有将身子从大地观想图里全拔出来。   那不是它不想拔,而是能量不够,在意识画面里的表现就是后续的肢体根本凝聚不出来,只能维持那副姿态。   现实里,它挪移来泉眼形成血渊。   意识里,它显化出惊人的神通还有威势,直接和白想展开死斗。   它的这种打法……是主动侵入了她的意识。   看似是在自寻死路,但神魂异能可没有思想。   在这过程中,如果白想没有主动认识到这一点,那她的神魂异能是不会主动出击消灭‘蚀令’的。   若不是白想识破其中蹊跷,觉得它的表现力有点过于离谱了,那此战的结果当真难料。   ‘蚀令’的幻神神通太强了。真正达到了再造世界,以假乱真的程度。   最后关头白想都已经猜到真相了,但这东西依然能模拟幻化出各种心魔。   但凡她有一丝丝迟疑,结局可能都不会一样。   最后一刻,她堪破虚妄,以身为剑,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尝试斩入虫腹吞噬对方……她也确实如愿以偿。   ‘蚀令’现实里的肉身载体消失不见,不确定是被吸干破碎了还是掉到这个深渊大坑里了,而它的精神——好不容易才恢复些许的神魂力量却被白想尽数摄夺,不但一口气补回了她先前被吞掉的寿元,更是在一百年出头的基础上暴涨一截,一下跳到了一百五十多年。   少吗?   白想不嫌少。   她默默回想着此战过程中的种种凶险,感受着浑身翻涌的生机气血,突然幽幽呼出一口长气。   不算自修,只算外力。只算‘以外相存在化作寿元反哺己身的’。   在她生命中,这是首例。   从零到一的突破,意味着她的求索终于锚定到了切实目标。   这是感慨。   是对‘终有所得’的感慨。   更是喜悦。   是对‘得偿所愿’的喜悦。   神魂中激荡着复杂情绪,白想再一次心血来潮,从收获中领悟到了更深层次的生命真谛。   “肉身是船儿,神魂是人。”   “肉身是蜡烛,神魂是火。”   “船会被岁月长河不断腐蚀,蜡烛会随燃烧消耗减少。而在这过程中流逝的东西,都是寿命。”   “那么寿命应该就是力量。”   “寿命会随时间流逝,意味着力量也会随之流逝。”   “一个生灵能够使用的对世间造成干涉的能力,如果将其显化为具体的数值,一定不会超过它的天定命数,也就是寿命。”   心灵贯通,白想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人族想求索长生会那么难。   如果这就是世间真理,那这就是天命刻在物种身上的一把锁。   天命、宇宙、规则、自然……随便怎么理解也好,总之这是一把锁,是一把天定之锁。   它不仅仅是刻在细胞层面,还包括神魂——天道锁死了人族神魂的提升上限。   如果没有她白想来到此方天地。   如果没有她特殊的神魂打破限制。   那可能,这里永远都不会出现天定寿命超过150岁的人。   这和命数、选择也有关系。   比如有些老人格外长寿,即使不练武,不铸剑,也能突破百岁寿元。这就是‘选择’没有对上‘天定命数’。   因为这部分信息是完全未知的——没人能在20岁的时候预言自己什么时候死,外劫,内病……事关生死有那么多变数,没有人能算得出来。   但炁道可以……   炁道金丹,这是白想按照她前世看过的玄幻小说,参考里面的金丹境界搞出来的。   她觉得炁道金丹应该具有和正规金丹境类似的能力——也就是‘丹成知天命’,‘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觉得应该能预知自己的寿数……所以它就真具备了。   它是因为‘她觉得它应该具备’才具备的。   这完全是因为她体内自成一界,因为她的神魂异能才诞生的一个当初看来不那么显眼,但现在看真是离谱到家的超级奇迹。   “小说里收徒测灵根,我以后测人家的命数就行。”   “但是起步也要修成金丹,这收徒门槛可有点高啊……”   消化完感悟,白想拿起剑,平静看着自己握剑的手。   已知天定命数=力量上限。   寿数跳到150,这躁动的感觉……也许我现在该立刻找个地方闭关修炼?   有些犹豫,白想不确定该不该丢着下面这深渊不管。   就在此时,从滚滚血雾中翻腾飞来一把长剑。   样式和‘非想天’极为接近,更宽大更长,迅速飘飞到白想跟前,其上显出一道神魂虚影。   “阿弥陀佛……”   熟悉的面孔,这是道空和尚。   这把剑则是白想遭遇到的第三把镇元剑胚,估摸着是埃文博士带过来的。   “你本有机会逃,为何回来。”白想盯着道空的面容,感觉他的精神状态有点过于平静。   “小僧并未见过施主,但观施主手上之剑……”   道空和尚瞥了‘非想天’一眼,闭上眼睛道:“便知施主与小僧有缘。”   “何缘之有。”白想挑眉。   “别误会。”道空和尚感应到她的杀机,“小僧知道自己不是好东西,如今形式分明……有些执念已放下了。”   “但是放下不代表没有希望。”   “小僧知道另一把剑胚存放的地点。”   说到这里,他睁开双眼看向白想。   “……施主难道不动心吗。” 第六十一章 闭关   春开三月,一日后,齐地遭遇‘大型妖灾妖乱’的消息终于铺天盖地的传遍九州。   这是根本瞒不住的,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关心齐州——尤其是赤龙道的防卫情况。   而有心人,也就是那些知道‘血海’存在的人则更加忧心忡忡。   他们比普通人还要多担心一点,那就是从此以后南部是不是也会形成一处稳定的‘血海海口’,源源不断的复生以及制造妖谲。   “爹!”   方孝淳在大堂等消息,看到女儿方文雅拿着手机小跑过来。   “是桃姨的电话!”   “她说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就直接打到我这来了!”   方孝淳刚才确实一直在接打电话,闻言放下自己的手机伸手过去:“赶紧给我!”   接起来过后,他第一时间听到一个柔和的嗓音:“可是主公?”   “是我。”   “主公要我查证的我已经基本弄清了。”桃朔华本人正在一辆军用吉普里,坐在驾驶位一只手扶方向盘一只手拿手机,“赤龙道的情况……怎么说呢,基本上是完蛋了吧……”   完蛋了?   方孝淳心里猛地一紧。   “有很多人没有听从调令从那里离开。”桃朔华也是幽幽叹息,“不光是很多人没走,那些消息不灵通的,不知道茂州才是主要撤离方向的,他们反而是从四面八方朝赤龙汇聚。”   方孝淳有些简单的问:“有幸存者吗?”   “目前还没有。”桃朔华把音量放低,“他们目标太明显了……”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妖潮的主力突然消失,而且泾水靠南的那片平原地带突然钻出来一个巨大的‘血渊’,但光是周边散落的零散妖兽,它们汇聚起来形成的小股妖潮也是很危险的。   除非是训练有素的修士部队再配上一支由近百人组成的重火力部队,否则正常逃难者遇到它们只有一个下场。   而经过一天的发酵,这些小股妖潮已经从城市周边的角落空隙突入城市,不仅仅是躲藏在城里的人会被它们找到吃掉,它们甚至将城区至荒野的几个主要干道霸占了下来,专门埋伏在旁边等逃难者来。   “不是说这批被污染的东西没有理智吗……”方孝淳嗓音极为沙哑。   “这不属于理智的。”桃朔华摇头,“它们只是在那里徘徊等待……因为总是会有人来。”   方孝淳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副血腥的场景,那些干道公路上一定堆满了人类留下的残骸尸骨,一群恶魔般的野兽肆无忌惮的在周边游荡,也许它们已经不具备神智,但它们的本能依然认定这里就是最好的猎场。   “还是有好消息的。”桃朔华话锋一转,“至少茂州守的不错。”   “茂州怎样了?”方孝淳精神一振。   以镇南道为主,茂州接纳了包括赤龙道在内周边地图超过八成的难民。他个人预估那里的难民数量已经超过了两百万,十分担忧这些人是什么状态。   “茂州很稳妥。”桃朔华重复了一遍,“他们早早修好了要塞墙,小股妖潮拿那个是没办法的。”   “妖潭呢?”   “有孔安大家和项娴帮衬,新生妖潭通常活不长久。”   那还好。   方孝淳心里可算松了口气。   不枉费他调集了几乎全部的空运力量驰援茂州,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补给问题呢?”   “得益于周边的空运补助,以及他们额外接纳了大量村镇居民,还撑得住。”   “那总算是顶住第一波了……”方孝淳说道,“但是不能疏忽大意!妖潮的主力还没有来!那可是近百万野兽!还要继续加固防备!”   “……”   “你怎么不说话?”   “实际上,主公,白想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桃朔华语气变得古怪起来。   “白想?她说什么?”   “她说妖潮主力不是消失,而是被消灭了。”   ?   方孝淳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说好消息是……那个‘血渊’把大部分妖兽吃了……说不必太过担心妖兽的威胁了……”   方孝淳眯眼:“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血渊’极有可能演变成新的‘血海海口’。”   说这话时桃朔华咽下一口口水,“也就不是‘泉眼’那么简单……我们可能要开辟新防线了。”   ……   另一边,镇南地界。   白想栖身听雨楼,终于是初步安排以及归纳好了茂州的部署。   “你不会怪我不和你商量便并道吧。”   项娴身穿紫色宫裙走了进来。   “怎会。”白想抬头看她,“如果不是为了并道,师父便不会带人过来。”   “你的两个师兄都被打磨过脾气,不用担心他们欺负同门。”项娴帮白想整理好鬓角的发束,“从此为师便是你的玉明峰主,只等你真正一鸣惊人。”   白想知道,她说的是九府会剑。   项娴离去后,这里便真正静下来了。   来去一日,间隔很短,其实也没什么要处理的。这里最大的帮助反倒是来自那位被罢黜的守望张献之。   白想听了汇报,说他来到镇南道后一直游走于难民营地问询观察,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真想通了,居然跑去要了个施粥的活计,亲力亲为干了起来。   做了施粥还不够,因为难民数量太多,镇南严重缺乏管理人员,他又自告奋勇管起了名册,到最后做着做着,身挑的担子越来越多,居然已经和还是守望时相差无几。   问清楚他没有试图联系自己,白想猜测,张献之可能是真想通了。   这倒真是意外收获了。   白想没杀他,本是想让他迟点再死,至少要在死前好好悔过一番。   但他这么搞,她倒真想留着他搞治梳了。   如此又是一周过去,齐地形势逐渐明朗。   妖潮之乱逐渐平息,但那‘血渊’却污染了不少流窜经过的小股妖潮,以至于它们在茂州撞的头破血流后流窜入赤龙,反倒将身上缭绕的紫红色烟雾也带了过去。   这种烟雾明显比之前的血雾还要厉害,蔓延开来后伸手一摸便要被腐蚀掉血肉,以至于污染区完全不适合返回居住,大量难民还是只能暂居茂州。   奉常司又出通告,给白想封了个‘救灾安民’的大功,称她有‘扶大厦之倾倒,追既往于狂澜’之能,估摸着又在九州诸道收获了不少正面名声。   奉常司还提出建议,说既然赤龙道当今如同废黜,不如就让赤龙编制并入新州。   朝廷对此没什么反应,但根据方孝淳的小道消息,天家最近突然病了。   白想则表现的漠不关心。   她之前找张献之谈了一次,这位刚拿到圣旨,走马上任的茂州牧已经答应过她,只要是对百姓有利,他愿意配合她的一切安排。   如此,政事有张献之、张道明等人。   人事有白盛举、项娴、郭荣治等人。   白想终于是抽出空来,第一时间开启闭关。   只是……   闭关之前,她把妹妹叫到跟前。   “竹清。”她直接道,“我欲闭关,你手头若无事便和我一起。”   “嗯?”白竹清一愣,有些摸不清什么状况。   此中缘由却只有白想知晓。   她是觉得在幻境里斩了白竹清的虚影有些无情,想要尽量找补一些。 第六十二章 让妹妹感受痛苦   这不是第一次和白想一起闭关修炼,但白竹清本能觉得这次闭关的体验会有些不同。   是因为想儿姐看我的眼神和过去不同吗?   白竹清摸不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抱着忐忑不安和沈学澜交接了‘常事’职务,沈学澜也注意到她精神异常,还关切的表示她确实需要去休息会,说‘最近发生的事对竹清你来说太超纲了’。   沈学澜是很佩服白竹清的,作为长辈,她确实没想到家里的孩子们能够在一桩桩大事件里表现这么好,以至于连她的丈夫白连州都被比了下去,这确实是很难得的。   可能孩子们自己不理解这些功绩意味着什么,但她和朱颖却是明白:任何大族在地方的影响力从来都不只看财富和武力,还要看他们的存在是否能给其他势力带来便利。   有奉常司背书,白家后辈连同神鸣剑道,他们在这次灾害中的发挥可是得到了许多门阀士族交口盛赞。   这都是名,是可以随时转化成利益,以及政治资源的东西。   只可惜……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才看出来不久的某些端倪,沈学澜叹息一声,没再多言,只是安抚白竹清上楼好好休息。   “外面的事我和你妈妈也会帮着打理哦?好了别发呆了,赶紧去陪你的想儿姐吧。”   大门关闭,整个听雨楼里好似一下成了隔绝空间。只有那些蒙蒙灯光照亮墙壁上的大佛木雕,隐约给空间染上了一分宗教场所的色彩。   白竹清有些不习惯,她知道‘白想闭关’在当今依然是所有人最为看重的事,但过往一直被遮掩的关系居然巧合的被这样‘撮合’起来,她又觉得心里别扭。   我想要的是光明正大和想儿姐在一起,可不是像这样被误会,被当成取悦想儿姐的小陪读啊……   或许这种想法是太矫情了,但她就是这样的人。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当初拒绝白想的摸脚邀请。   相比‘能不能做到’,她更关心‘为什么做’。这种和实用主义背道而驰的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天真’来称呼,白竹清觉得如果将其照实说出来,白想肯定不会赞同她的。   毕竟白想确实是更务实的,哪怕白竹清非常肯定自己在其心里的地位和别人不同,她也没有把握能完全看懂白想的心思。   因此她一下子又悲观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了,居然觉得想儿姐拉她一起闭关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这种矛盾心态充分体现在她的上楼节奏上——她还是不紧不慢的往楼上走,心里想着最好不要把自己糟糕的一面暴露给白想,至少不要再惹她生气。   直到她来到五楼,看到临空悬在那里的白想。   灾害的褪去仿佛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冷冬的风,近日气温开始回暖,白竹清看到街上有些女子已经换上清凉的衣装。   作为常事,白竹清知道镇南道接收的难民数量不是200万而是300万。有100万人是方孝淳都漏算的村镇居民。   具体白竹清不清楚,只知道无论是白盛举还是大师父项娴都非常看重这些人,许诺给他们‘一等民’的待遇,换取他们投入到镇南周边的建设中去。   总之,道市里现在人很多嘛。   大家神经绷的都太紧太紧了,也迫切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因此那些女子们才会赶着春风换上夏裙,有些胆大的情侣在街巷的角落就敢卿卿我我。   这些白竹清都是知道的,她也不止一次亲眼见过。   她敢发誓——无论那些女子换上怎样的裙装,怎样梳妆打扮自己,她们在三月春光里展示的风情,都不可能比得上白想现在的一丝一缕。   白想几乎可以说没穿衣服。   她似乎是刚沐浴过,一头白发随意在头上盘了起来。全身只穿了一双黑丝长筒袜,除此之外唯一遮挡物只有从胸前垂下的半透明黑纱。   白竹清慧眼如炬,一眼看出这套‘睡衣’还是自己偷偷收藏到柜子里的。   这这这这这……姑姑到底想干什么啊?   “竹清。”白想正好睁开双眼,她维持着单腿悬空的剑禅姿势,只用眼神督促局促的妹妹:“你过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白竹清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摆,先是放到身前交叠在一起,然后又拿下来杵在身体两侧,几乎同手同脚走到跟前。   “坐。”   白竹清可摆不出她这高难度姿势,只能老老实实盘腿坐下。   我的天……   刚坐下她就在心里惊呼。   刚才看就已经很不得了,坐下之后这新奇的角度……   我也太过幸福了吧?   “好看吗。”白想问她。   白竹清头直点。   好看死了。   “喜欢吗。”   继续点头。   喜欢死了。   “那就说明你依然是不合格的。”   白竹清条件反射想继续点头,猛地察觉到这话意味不对。   “姑姑?”她瞪眼看白想,“何出此言?”   “此次灾劫,实为一些野心家、阴谋家想要复生上古巨妖。”白想说道,“他们也确实是做到了,我这次斩杀的可不是妖潮,而是通过血祭妖潮,利用血海之力复生出来的古妖‘蚀令’。”   “‘蚀令’?”白竹清也是喜欢研读佛经的,她在部分经书中窥见过描述:“可是‘蚀岁吞令,颠倒阴阳’的那个‘蚀令’?”   白想点头:“正是。”   白竹清先震惊,然后反馈出来的表情可以解读为“姑姑好厉害”。   难道不是吗?   那可是神话里的妖怪啊!   “‘蚀令’有极为强大的幻神能力,我也是侥幸才能将其斩杀。”白想看着她,“最后关头它甚至变幻成你的模样,你猜猜为什么我能活着回来?”   白竹清想了想,郁闷猜道:“姑姑你把那个我鲨了?”   白想再点头:“正是如此。”   不是这是咱们现在这个氛围该说的话吗?   白竹清彻底懵逼了。   她不懂,正常人不是应该至少委婉一点,或者干脆隐瞒这段经历吗?   你好歹在乎一下我的感受!   “在乎你的感受,能让你免除生死劫吗。”这次轮到白想振振有词了,“你的死穴无疑是我,如果有类似的幻神对你施展,对方变化作我的模样,你肯定是堪不破的。”   白竹清嘴硬:“姑姑又在小看人了……”   白想不说话,将翘起的黑丝脚放了下来,当空抬举到妹妹面前,脚趾在丝袜里轻轻攒动。   白竹清顿时受到吸引,无法抑制的盯着猛瞧。   啪!   “哎呦!”   “运使‘清心诀’!”   遥控‘非想天’在妹妹头上敲了一记,白想再次闭上双眼。   “奖励、考验……随便你怎么想。”   “我给你的要求就是修炼的同时要看着我。”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时间流逝,第一天的闭关临近尾声。   白想今天的收获是把新收到的几门功法:《降神体操》、《真空冥想法》、《幻灵呼吸法》、《逐日经》、《御风惊竹遁空剑经》重新做了归纳和总结,确定了接下来的修炼顺序。   白竹清就惨了……要知道白想的身躯可是用‘神魂照景’配合秘药进一步重塑过的,平时因为她喜欢穿宽大的衣服显不出来,再加上她总是一副清冷气质,阻绝了旁人专门关注这个。   但现在可不一样啊……   又是冰冷的气质又是决胜战衣……这反差感所撩起的躁动清心诀根本就压不住,天知道白竹清这一天是怎么过的。   晚上休息时白想还‘无情’考教了她的修炼进度,然后并无意外的发现她不但没有长进还有些倒退。   当然会倒退啊……   白竹清心里委屈的不行。   想儿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我是正常人,我不是和尚!   唉。   她暗自叹气。   大概率要被惩罚了。   果不其然,她心猿意马流失的功力,白想通过用振决振她脚底穴位的方式强行帮她补了回来。   “明天继续。”   “你最好给我有点长进。”   说完白想便在旁边躺下。   值得一提的是,她沐浴后是真的没有穿任何衣服,躺在那完全一丝不挂。   放平时白竹清肯定忍不住爬起来要看个够,但今天真不行……她累的连动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恨恨盯着天花板,心里发誓明天一定要好好撑住,好好在白想面前争一口气。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第二天还没等白想落位白竹清就已经在原位坐好,她心里不断念诵《清心诀》口诀,期间还时不时穿插各种定神的佛经。   白想依然是昨天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改了个发型,将一头白发披散下来。   这次还是很难熬,但白竹清觉得自己表现一定会比昨天更好。   然而今天白想开始正式修炼了。   她选择最先修炼的功法是《降神体操》。 第六十三章 难得安宁   《降神体操》,这是得自奥古神战士‘艾兰德’记忆的锻体功法,配合《真空冥想法》和《幻灵呼吸法》,以及提炼出来的‘奥古魔药’,任何人都有机会全方位强化自己的肉体。   《真空冥想法》是用来抑制暴走的,这个隐患白想没有,她只需要服用‘奥古魔药’,并在修炼《降神体操》的过程中改成《幻灵呼吸法》的呼吸模式就行。   奥古魔药的成分已经被汉娜分析出来,她说这东西其实就是强效兴奋剂,服用多了有副作用,有可能出现肌肉溶解等排斥反应。   白想也不怕这种副作用,她提前服过药,端坐到妹妹前方的半空当中,当着其面取出一支华丽的钢笔。   钢笔其实是妖潭本相,被它用红墨水书写的情书只要被对方完整阅读,对方就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毫无保留的爱上写情书的人。   听上去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效用而已。但须知‘毫无保留的爱意’是很容易触发交配行为的。   一旦双方在此期间发生交配行为,他们的生命力和精血就会在过程中不断被抽取,一直到他们搂抱在一起变成干尸骷髅,那场面可极其骇人。   所谓‘红墨水’,大抵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它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坏东西,白想直接借着药力把它捏爆成血红光子,借助‘非想天’将所有光子尽数吸收。   这是她的折中办法——正儿八经想修炼降神体操需要很多配套仪器,她条件不够,接引妖潭入体的步骤只能这么完成。   ‘非想天’算是她的分身,手掌握持住宝剑剑柄,妖潭光子便随之被白想吸收到体内。   光子们不安分,四处冲撞。   白想没有借助神魂异能压制它们,而是侧过身体,倒伸足尖,摆出了一个非常需要柔韧性的、类似瑜伽的动作姿势。   同时高耸的胸脯亦在轻纱下起伏,按照《幻灵呼吸法》教授的步骤形成体内振动。   效果确实是很明显的,在药力、动作、振动三方面的作用之下,光子被分解成许多残碎的小点,顺着动作导向流窜到四肢关节——尤其是手足尖端得到强化。   这种强化对此刻的白想来说是不明显的,但她依然感到振奋,因为这意味着想法可行,意味着她找到了一种更高效率的能量转化方式。   从无形无质的妖潭转化为能把攥到的肉体力量,过去她只能靠拿剑砍,而且吸收效率在结丹过后就不能看。   现在好歹是有提升了,白想当然感到满意。   但这可苦了她的痴傻妹妹。   《降神体操》的十八套动作,任何一套被她做出来都自带一种魅惑效果。更别提《幻灵呼吸法》时不时还会引发‘震颤’。   白竹清岂止是惊呆了,简直就是惊呆了。   不能丢人现眼,不能丢人现眼,不能丢人现眼,不能丢人现眼!   她不断试图催眠自己,警告自己,甚至打醒自己。   但是这一切手段在白想一个个体操动作前都是徒劳,白竹清很快就完全沉浸在这番美景当中,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第二天的修炼结束,白想收获不浅,白竹清功力倒退更多。   严酷的惩罚如期而至,这次少女干脆在震颤当中昏厥了过去。   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   白竹清总算看明白了,白想确实不是要奖励她,而是真的想把她训练成O冷淡。   她想拒绝……且不提她一点也不想变成那种人,这个过程也太痛苦了!   可是没用。   不管她晚上临睡前或者早上醒来时如何反省,如何下定决心,只要白想一坐到她面前,她所有的坚持就都土崩瓦解。   真欺负人!   第四天的时候白竹清实在受不了了,她抛弃了人伦道德也抛弃了礼法纲常,躲在门口想偷袭白想,狠狠拿白想发泄一番。   然而由于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她不但被反制振了一顿,还被勒令和白想一起做那些修炼动作,可把她疼的龇牙咧嘴。   好好你这么玩是吧?   白竹清对白想的认知一次次被打碎一次次被重塑,到最后心里已然憋了口恶气。   臭姐姐臭姑姑……你别给我逮到机会嗷!   不然我把你……   我肯定会让你死去活来!   然后白想就换风格了。   她换回了正常的装束,也结束了《神将体操》的修炼,开始研究起了《逐日经》。   白竹清狠是松了口气,以为这种奖励和折磨并存的日子总算能结束了。   但是当她坐下来认真看白想,她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的在意识里将对方的衣服剥掉。   坏了。   是因为这两天想太多了?   “不许从我身上挪开视线。”白想闭着眼,但却仿佛能知道外界情况。   “我不是要你抛却人性,而是要给你的心上一把锁。”   “让你能控制那种情感,该收的时候收的回来。”   说得好听……   白竹清撇嘴。   你压根不知道你多好看。   如此,时间一天天流逝,白竹清逐渐能做到在盯着白想的时候静心修炼。   她得到的奖励是每天修炼结束后可以帮姐姐揉脚,这进一步激发了她的修炼热情。   又过去一周,白竹清将《清心诀》练的滚瓜烂熟。   哪怕过程中白想突然修炼《降神体操》,她也能稳住心神不露异常。   可以。   白想对她的进步感到满意。   经过这番特训,妹妹对幻神的抵抗力毫无疑问是大加强了。   之所以白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特训她,一方面是出于绝情后的淡淡愧疚,另一方面,她怀疑古妖‘蚀令’其实没死。   因为她并没有收取到‘蚀令’的魂魄,也没有继承到任何记忆。   那么她必须计算到未来有一天‘蚀令’又会卷土重来。   所以必须要有这番特训。   “我教给你的那些动作,不要忘了。”   当夜,白竹清光着身子趴在床上,一边疼的抽气一边被白想按在几处穴道上,疏通活血。   “可都是因为练那些动作才这样的……”她委屈的嘀咕,“疼死了……有什么用啊?”   “这是我改进后的锻体术。”白想取来药膏给她涂抹,“目前还没有改良完全,但能帮你追上我,缩小我们之间的差距。”   “啊……”白竹清眼神闪烁起来,“那我尽量好好练吧……”   “可以了。”白想将药膏涂抹均匀,关灯直接在边上躺下。   “好好休息。”   “不要浪费恢复时间。”   其实……这种日子持续下去也挺好的。   白竹清爬起来看向白想,黑暗中模糊只能看到一个洁白的轮廓。   这种生活,每天和想儿姐待在一起,就算不是恋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啊……   想了想,她悄然钻到白想怀里,试探性攀上对方嫩滑的腰肢。   没有反应。   少女开心笑了起来,闭上眼睛,就这样偎依着白想坠入梦乡。 第六十四章 秘密(二合一)   白竹清的小动作,白想知道。   这些天两人睡觉都是一丝不挂的,本以为妹妹捞到这个机会会有进一步举动,没想到只是钻到自己怀里搂抱着自己就满足了。   眨眨眼,她没有再做什么异动。因为她知道白竹清这些天为了克服自己散发的吸引力有多努力。   傻妹妹以为她不知道这点,其实并不是这样。   早在武邱山贲灵道场小住的日子白想其实就发现了,随着她的神魂强度愈发提升,她散发的气质配上她的脸,对旁人会有极为强烈的魅惑效果。   对仇视她的人效果不佳,但对那些本来对她无感的人,本就对她亲近的人,这魅惑能力很令人头疼。   不光可能让别人头疼,也让白想觉得头疼,毕竟她不在乎归不在乎,并不希望每天自己走到哪都有人惦念,穿什么都让人想入非非。   好消息——炁成金丹后这个魅惑能力可以内敛了。再加上她从白盛举手中接过权力,继任为道场最高领袖,强大的实力和高超地位为她镀上了一层新光环,这光环其实覆盖了那种致命吸引力,帮白想挡掉了不少麻烦。   但这些天训练白竹清的时候,她是丝毫没有收敛。   她觉得那种魅惑能力一定是以数倍的效果在白竹清身上体现出来了,再加上对方发自内心的喜欢自己,她能从情绪中挣扎出来,彻底将《清心诀》练的烂熟是真不容易。   就当给她的奖励好了。   白想闭眼,同样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她还是先醒。睁开眼不出意外看到白竹清像只树袋熊挂在自己身上,一张脸大半贴着胸口,被挤压的大幅变形。   看起来手感挺不错的,白想伸手在妹妹脸蛋上捏了一把,引起后者一阵蹙眉,还发出呓语,都是些诸如‘想儿姐好香’、‘想儿姐的味道甜甜的’之类的怪话。   甜甜的?   微微蹙眉,白想仔细感受,胸前确实有一股凉意。   居然不是流口水……她眯眼又捏捏妹妹的脸,撇下她下楼洗澡去了。   今天的着装要悠哉些,她很难得的没穿袜子,换上贴身里衣后仅仅只套了件轻薄的蓝袍,鞋也不穿的坐在桌前,手持毛笔写着小楷。   这是一种特制的毛笔,它的外观看起来和商店卖的圆珠笔没什么区别,但打开盖子后前端是毛,笔盖顶端也做了特殊处理来保护笔头。   托前世住院前期练过字的福,白想字写的还算不错。一张张小楷飞速被她放在旁边晾晒,其上字划如云中龙蛇,凌厉的同时又不失飘逸。   她很少给人见她的字,也是因为从她的字里确实能看出她追求的东西。即使再不懂行的人都至少能从笔锋中看出她的野心,也许他们不会当一回事,但她不喜欢被人窥清想法。   除了白竹清,傻妹妹确实早就是特殊的了。   白竹清下来的时候,白想已经差不多快写完了,少女穿着一双白棉短袜,嘴里叼着一只豆沙包,外披的纱裙还没来及系上,风一吹便将只穿内衣的身躯露的精光,放到外面整一个流氓打扮。   但白竹清压根不在意,现在是闭关嘛,不会有人不长眼来打扰她们,她觉得她还肯穿衣服都是有教养了,小时候她和白乐莹都是光着屁股在厢房里跑的。   “呜呜债解仁哦(姑姑在写什么)?”   凑到跟前,少女一边瞪眼观察一边双手抬起去扎头发,洗发露的清香混着淡淡的少女体香,尤其是发丝飘过来的时候掠过鼻尖,蹭的白想有些痒痒。   她看了眼妹妹,低声念了句成何体统。   “比较凉快嘛~呼!”白竹清把一头黑发盘了起来,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她早就摸清规律了,如果白想早上没有直接坐在半空修炼,那今天早上的大半时间都是可以休息做活的。   闭关当然也要做活,不局限于擦地板抹窗户,还有洗衣烧水做饭等等……姐妹俩这方面是轮流值日,而对白竹清来说做活可比修炼轻松多了。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看看我写的如何。”白想低头在写最后一张,却是看不得她这么清闲。   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特训期间被养出习惯的不止白竹清,她看到妹妹也不由自主的想去压制,想欺负她,让她露出为难的表情。   写的什么?   白竹清两口把包子吃完,拿起一叠纸查看起来。   看着看着,她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这两天让我练的怪动作嘛!   “这是我从其他法门中总结的锻体术。”白想放下笔,幽幽说道,“效果肯定不如原版的好,但只要坚持,只要是精通振决的神鸣弟子,修行必然会有进步。”   “那是好东西!”白竹清当然能看懂其中价值。   剑道锻体难,紫丹之前,能提升肉身强度的步骤只有一个养神。   即使在紫丹之后有机会养练肉身,大多数紫丹也对此不是特别上心,认为只要能将其拔高到一定程度就足够了。   既专精此道,丹境后的修持自然是放在度过九转丹劫上面,对身体的修持不过是附带的。   正因为如此,能够在后续境界持续不断提升肉身强度的法门,放在大派也算成道之基。   “当今剑道是走了歪路。”白想却不赞同她这番评价,“肉身是根,追逐外相神通是邪魔外道。你以后举例不要用剑道境界。”   “哦。”白竹清应了一声,偷偷看白想,发现她又在整理电脑文稿。   这次的文稿要附带有大量图片,都是一些网上找的人体解剖图素材,白想一一给图片附加注释,这些图等撰编书册的时候也要一并附上。   “怎么起名?”白竹清这下来了兴致。   别派秘法名一个个都高端大气上档次,这个经那个术的,我们是不是也取厉害一点?   “这种东西随便吧。”白想不在意,“就叫《筋骨振音》。”   虽然是大幅参考了《降神体操》,但能不能练这篇锻体功法取决于懂不懂神鸣振诀。叫这个也算恰如其分。   “好随便的名字!”白竹清撇嘴。   “又不是你编的,在乎这个干什么。”白想审视她,“去给我拿些包子来,不要素的。”   闭关期间,两人做的饭食都是包子。   这倒不是她们喜欢吃包子,毕竟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歪,而是修行习武确实需要消耗大量体能,天天琢磨怎么修行都耗费大量精力了,实在没功夫研究菜谱。   甚至连正儿八经糊弄菜肴的功夫都没有,那最理想的食物就是速冻包子。   现成的,包好的,要吃了丢到锅里蒸一下就行。   一口气消灭了四五笼包子,白想漱口做过清洁,开始考虑今天的安排。   修行之道讲究张弛有度。   她考虑今天给白竹清放半天假。   “你可以去玩会电脑。”她看向坐在桌边看木纹的妹妹,“我们下午三点再开始修行。”   好耶!   白竹清心里欢呼雀跃,但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虽然没意识到‘白想变得更加喜欢欺负她了’这件事,但她也是有本能的。   这时候欢呼,会遭罪的……   打发走小妮子,白想自己则继续研究起‘玉神’记录的那些功法秘术。   《筋骨振音诀》在她看来只是小打小闹,实在不配被冠以‘经’这样的后缀称呼。哪怕它包容了一门白想提炼的新呼吸法也是一样,在锻体之道的奥妙上,它比不上《逐日经》分毫。   其实这里还有一门上品功法,那就是陆清宁提供的《素真仙武》。   《素真仙武》是总集的称呼,主体分为四个大篇,分别是太上感应篇、易经锻骨篇、养神蕴灵篇、护法道术篇。   这是主体四大篇,包含了傀儡旁门、锻体、养神、护道四个大类。   往后还有三小篇,分别是草木精华篇、续骨伤药篇和治民要术篇。   为什么白想称它为‘总集’,从这些繁杂名录就可见一斑。   尤其是三小篇,其中甚至还有‘治民要术’这种东西,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素真道了。   不巧,这其中的功法大部分都对白想没用。   就像神鸣秘法里大部分都要求懂‘振诀’,《素真仙武》里的功法道术能否练成,也取决于是否具备素真根法。   也就是‘蕴灵之物’——你先得有一个类似人参精的妖潭,没有这个就练不了。   白想虽然有仙武令,但这玉牌里留存的参妖精气着实不多。   指望靠它修炼《素真仙武》是不现实的,因此白想不打算把它用在这里,而是打算用来修炼《逐日经》。   《逐日经》。   参考夸父逐日之神话创造的功法,光听这名字就很大气。   《素真仙武》里也包含有锻体术,但《逐日经》并没有被归纳进《素真仙武》,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它的不凡。   在陆清宁提供的记忆里,她是不会《逐日经》的。原因是这本锻体功法太难修炼了,即使细数素真道历史,修成《逐日经》的人都没有一个。   但她毕竟是素真弟子剑首,这个地位已经足够领取《逐日经》的全本查看。心高气傲的她本来是打算先收藏经文,等以后有机缘了再来修习。   不成想最终都做了嫁衣。   “陆清宁整个人被我锤爆,就只有这玉牌留了下来。”白想手里把玩着仙武令,陷入沉思。   仙武令类似虚境,内蕴空间,她一开始还惊喜的认为这是类似储物戒指一类的宝贝,仔细探查后才发现其中空间面积小到发指,顶多储存几滴精血。   乐观点看,这起码是‘不够’而不是‘没有’。   有小的就有大的,白想还是挺淡然的,觉得以后未尝没有希望搞出储物戒指。   这可是修仙的标配!岂能没有?   不可不尝了属于是。   至于《逐日经》为什么难练,到底是有多难练,这两天已经把这本经书翻看研究过一遍的白想表示……陆清宁练不会是正常的。   这是一本野蛮到极点的功法,很多注释讲解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举个例子:此经开篇没有任何道理总结,而是上来就描述了一种打磨肌肉气力的法门——撞山。   怎么撞?   直接撞。   不告诉你为什么,不告诉你该配合什么防护措施,不告诉你配套的功法该怎么运转,唯一的提示就是该篇旁边还有一幅筋脉路线图,大致是要你一边撞山一边配合此图搬运气血。   那这一般人能练会才有鬼了。   这里的一般人可是将世间天才也包括其中的,陆清宁关于此经的记忆就饱含怨念,她一度怀疑这根本是糊弄人的功法,里面的一些练法就是鬼扯。   撞山就算了,好歹是个具体的,你非要我撞也不是不行。   但后面那个‘饮水篇’是什么意思?   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先喝一条河,这很容易’?   白想翻阅《逐日经》的时候也是配合陆清宁的记忆同步解读的,感悟到这股怨念情绪时她差点笑出来,这方面陆清宁的愤怨确实没错。   根据经注,‘饮水篇’就是锻炼内脏的。经注认为‘能喝水’说明肺活量和持久力达到了标准,‘至少也要有喝掉一条小河的能耐才能继续往下修炼’。   陆清宁的记忆里没有关于《逐日经》的其他记载,但白想认为,这本功法绝对不是素真道的东西。   《素真仙武》是素真道创始者宋雨田编撰而来,但《逐日经》,光从其充斥的这股荒蛮气息,还有那种不拘小节的行文口吻,白想更倾向于认为这是‘古’的传承。   圣皇‘古’。   开辟剑道的大虞太祖。   确实有传言说素真道手里掌握着圣皇传承,白想意外过后很快也释然了,她的关注重点还是在于如何修炼此经。   很显然,《逐日经》是为其作者量身打造的功法。   说量身打造都不够,应该是作者‘自然而然掌握了一种鬼神般的炼体法门’,并‘误以为这种法门别人也能用’,于是就‘堂而皇之的记下来了’。   这不是创新,不是通过归纳总结对旁人的教诲。   而是记录,是对一种天地奇观的平白直述。   还是以‘撞山篇’为例,作者认为不需要讲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修炼的——他就是通过撞山才能练出一身肌肉气血的,他天天这么撞山然后自然而然就练出来了,所以他以为其他人也可以做到。   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撞山还是模仿夸父的饮水,这些现象出现在功法编撰者身上,它其实就属于一种天地奇观,是唯独只发生在他身上的奇景奇迹。   就类似白想的神魂异能,这两者性质是类似的。   在白想体内神魂异能就是爹,白想凭借神魂异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逐日经》作者也是,要么他天生神体和神话里的巨人一样,要么他也有一种类似的心想事成的能力,只要他觉得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一开始产生这般想法的时候,白想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想象力有点过于丰富了。   但随着她后续将《逐日经》翻完,看到‘神行篇’、‘逐日篇’,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保守了。   如果这些记述都是真的,那它甚至不一定是‘古’的作品。   原因很简单——‘古’要是有这般能耐,那他还去练什么剑啊?   他都能手撕大妖了,何必拿着根‘小树枝’比划半天?   总之这是本奇书。   不光是练法迷,经注迷,其中还蕴藏许多关于古代历史的联想。   比如这是否是更古老的人族传承的武经?   是否真的有神话,神话里的逐日传说是否为真?   如果为真,那就要延伸联想古代是否存在那几次神话战争,是否存在至今无人确定的‘妖庭’、‘巨人族’,甚至‘妖神’。   得看我能不能练。   白想琢磨。   她有神魂异能……可以在内景模拟那些经脉图,模拟搬运气血的路线,这已经比别人领先太多了。   要是连她都练不会,那这些传说大概率为假。   琢磨的差不多,白想没有再瞎研究,而是跑到妹妹身边,悄然关注她玩电脑。   现在是练不了《逐日经》的。   得再等几天,等便宜师父炼好丹药,配合药物才能开练。   白竹清玩的是一款动作网游,她控制的角色人物是‘剑仙’类的职业,招式唯美衔接流畅,就是输出比人家低。   “什么狗屁职业平衡!”   发现把背包里的药都吃了还是打不过那些拿枪的,少女红着脸破口大骂。   “不会飞的拿几个破桶,就知道在那里射能量弹!这种职业为什么会比修仙厉害?”   “狗策划!祝你买的西瓜里全是黑子!”   她在骂人方面很有天赋。   白想默默在心里念叨。   想了想,她找到自己的电脑桌,坐下来也下载了同样的游戏,找到白竹清所在的分区,点击创建角色人物。   职业自然也是‘剑仙’,然后氪金叮到满级。   装备方面没什么好说的,这游戏的装备系统偏写实,主要靠手法理解来打伤害。   白想找木桩练了一会,在副本门口等白竹清。   白竹清的角色来了,她提交组队。   可能是同职业的亲和感,白竹清迅速通过了组队申请。   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能稳赢吧。   白想悄然翘起嘴角。   现实是残酷的,可能白竹清确实玩的时间比较久,但在眼力和抓机会偷输出的能力上,她比不上白想。   不出十分钟,白想就听到那边传来砸桌子的动静。   “怎么同职业我也打不过!”   垃圾游戏!不想玩啦!   很长一段时间里,白竹清都不知道这段小故事里蕴藏的真相。   白想自己也没发现,当她做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情时,她嘴角的弧度有多撩人。   她好像已经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逗她生气,是真好玩。 第六十五章 湍流(二合一)   当夜,白想没有和白竹清睡在一起,因为她有些事情要和项娴沟通。   时代在发展,事物的意义也在变化。放在古代一说‘闭关’可绝对不允许和外界交流,按迷信的说法叫‘心志不诚’,但现代相对就宽松多了,在这种事上白想有灵活的判定标准。   “第一批‘参王丹’大概明天就能出炉。”   听雨楼的一层大殿,项娴和白想相对而坐。前者淡淡描述了进度。   两人面前放有棋盘,交谈间隙随意落子。   看起来下的乌七八糟,完全不符合棋理定式,但须知这两人可都是有‘玉神’做辅助的。尤其是白想‘玉神’具备的算力已经可以比拟电脑,盘中对局可谓是算力比拼后的最优解了。   如果她们改修棋道,那就不仅仅是收割奖杯奖金的问题,而是整个棋界定式都要被‘玉神’推翻的问题。   “怎么说呢……”项娴再次落下一子,抬眼看向白想清丽的面容,“我确实是按照《素真仙武:草木精华篇》的步骤去做了,但有两味药实在找不出来,我只能用别的替代,不保证具备一样的功效。”   《素真仙武》分为四大篇和三小篇,其中草木精华篇不光教授各种药理,也包含了提炼药性的操控法门。   而‘参王丹’就是其中药性很霸道的一种丹药,它是修习《素真仙武:易经锻骨篇》所必须的药物,白想则希望试试看拿它配合仙武令里的能量练《逐日经》。   “没关系。”白想让项娴不要忧虑,“本就是尝试,即使练不成也不打紧。”   白想现在实力几何?   不计入剑术和神通,仅凭血肉之躯,她都能压着大部分神胎,让对垒者喘不过气。   肉身强度到了她这个地步,再想提升本就是很难的事。她早都想好了,如果《逐日经》实在练不成那就初步尝试下《素真仙武》。   虽然因为仙武令里的参王精华不够多,最多做到初窥门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路。   只要前路对了,接下来的就不是问题。   对弈过程中,白想也在思考《逐日经》之后的修行步骤。   最直观的提升方式自然是再弄一头古妖来杀。   干掉‘蚀令’给她带了五十年左右的寿命提升,她冥冥中的感觉告诉她这里提升的是她的上限,类似于原先因寿命缘故而卡上的锁被打开了,她虽然不能直接通过寿命增长获得力量,但却可以在周期内通过修行、进补等方式让实力提升。   甚至她怀疑,《降神体操》之所以对她能有效果,能在当前基础上进一步对她的骨骼还有肉体强度进行‘微弱的强化’,也是因为沾了这个‘开锁’的便宜。   就是不知道‘开锁buff’能持续多久,要是一直都有就太好了。   可惜……再找古妖击杀的想法并不现实。   古妖们留下的记载极少,比如关于‘蚀令’的记载里提到:它之所以要躲在岁月缝隙里而不是堂而皇之的出来干饭,就是为了躲避天敌‘幽’。   不同于‘蚀令’至少还有名称外貌记录下来,这个‘幽’真的就只剩个名字,除了这些信息外人间对其一无所知。   贸然寻找这种对手是极危险的,更别说古妖大多已经灭绝,白想也不可能为了找古妖杀跑去支持现代妖族,她不可能去支持那些阴谋。   所以这条路暂时被堵死了,她打算等以后实力有长进了去那‘血渊’里看看。   其次嘛……   她将左手收拢回来,轻轻抚摸着放在膝上的连鞘长剑。   记忆回到和古妖大战,她胜出后遭遇第三把镇元剑胚,其上缭绕的道空妖岁想蛊惑她,邀请她一起探索一处妖国虚境。   按照道空妖岁所言,他虽然作为分魂不认识白想,但一看‘非想天’,感受到‘非想天’和‘镇元剑’极为接近的气息,立刻就猜到这把剑是什么来路。   ‘非想天’的存在证明白想已经挫败过至少一次道空妖岁夺舍的阴谋,所以他顿时打消了蛊惑念头,想要用‘集齐九剑,得成仙法’来诱惑白想,说那处妖国虚境里必定藏有一把剑胚。   白想和这种腐化的妖物没什么好说的,换以前她对付这东西还有点费力,但现在有了同源的‘非想天’,她直接借剑器力量将道空一收,连同剑胚一齐让‘非想天’吞噬,再次给它提升了一波。   顺带也断断续续接收到了一些残魂记忆,里面就包括那处妖国虚境的大致方位。   道空传说里共有九把剑器,关联着道空九次转世,乃是‘一剑配一法’,唯独第九次转世道空选择炼化了剑胚,铸‘镇元剑’平荡妖国,‘镇元剑’也因此成为人族圣剑,足以和圣皇佩剑相提并论。   排除这把‘镇元剑’,九把剑胚能够被找到利用的还有八把。   白想得了其中三把,一把和入道木剑混合打造为‘非想天’,一把是击杀姚庆远分魂载体时缴获,第三把就是这次击杀古妖‘蚀令’获得。   这三把剑分别关联着三门功法,分别是‘蝉蜕法’、‘炼魂法’和‘化血法’。   ‘炼魂法’是取自姚庆远的残魂记忆,‘化血法’是这次道空妖岁提供。   前者对白想来说没什么用,因为各方面效率都比不上她和‘非想天’通力协作,一直被她束之高阁,不是这次道空提点她都快忘了。   这入魔和尚说九法合一可成仙,白想铁定是不信的。   但这道残魂记忆里却标注了,那妖国虚境里的剑胚关联之法名为‘通脉法’,乃是一‘妖族异类’所创,可以疏通全身经脉。   白想全身经脉早已打通,可她在近期磨练身体时总有种感觉,体内还有些地方没被练透。   非常奇妙……按理来说她能做到‘神魂照景’,等于自带透视内景的X光,别说经脉了,就是骨髓她都能同步探查。   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再结合这几日观摩《逐日经》里的一些注释,里面描绘的气血搬运图也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她隐隐怀疑,人体内部还隐藏有别的经脉。   要么是经脉,要么是穴位。   总之都是隐而不显,她有考虑去寻到那部‘通脉法’参考,看里面是否有关于‘隐脉’的记述。   “想儿?”   她思索的时间有些久了,项娴不由抬头观望,“这种局势不用长考的吧?”   “我在想,南地妖灾暂时平息,朝廷还会使什么方法来打压道场。”白想一边说一边落下一子。   “在那两个老东西抽出空前,他们对你是没办法的。”项娴摇头。   她知白想击杀‘蚀令’一事,对于这个徒儿的实力也是直呼她看不懂。   “为师代入那些混账,能想到限制你的法子不外乎两种。”   “第一,神鸣拿到定级诏书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第十道,但我们还差一场‘成道大典’,他们可能会想办法捧杀你,让你成为诸道之敌。”   白想没有任何反应,这法子对她完全没用。   且不说项娴连同历代玉明道主在其余‘九道’里积攒了多少人情人脉,就光是她白想,她手里就还控制着上清道和贲灵道两大势力。   妖灾时这两道看似隐身,实则是齐云道和泾水道也有妖潮需要清理,他们实在分身乏术。   其次还有炁道呢。   不破剑主,威胁尚存,不能算传播炁道的好时机。但若非要这样逼她,她不信那些老迈修士们能抗拒炁道的诱惑,宁愿服下‘转圣丹’也不来归顺。   尤其是孔家的例子就在眼前。   如此一来,至尊二道远在天边,被她打杀了陆清宁定要收敛一阵。   剩余七道里,玉明与这边并作一道,上清、贲灵是暗藏的盟友。   还剩四道。   四道里,红尘道主和爷爷白盛举有特殊交情。   惊竹道孔家目前对她千恩万谢,孔家父子甚至还留在镇南坐镇帮衬。   熯天道又因为方孝淳的缘故亲近于她。   这合纵连横……你就剩一个琻林剑道了,又如何能够使得出来?   所以她压根就不担心。   “其次么,便是想办法把你架到高处。”项娴又道,“此计名为借刀杀人。”   “那还不是一样?”白想疑惑。   不都是捧杀?   “不同。”项娴摇头,“一为对内,一为对外。”   “这第二种啊,是会把你往外面调的。”   白想想起了艾兰德提供的联邦情报,淡淡说道:“只要他们不怕我挂着大虞的名号招惹事端,我其实也不排斥什么。”   “那倒不至于。”项娴笑道,“他们是坏,但却不傻。充其量也就是派遣神鸣去参加一些剑道比赛,这只是给你找点事做,防止你在半年期限前再搞什么大事情而已。”   那这倒符合我的预期。   白想心里点了点头。   这次奉常司夸她夸的有点过了,已经像是要架她起来,用名声束缚她待在镇南,不要再去别地惹事。   玉京的反应和至尊二道的反应都很平淡,哪怕她杀了陆清宁——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证据——那边也没有任何表示。   这种安静很反常。   可能是要进入休战期,就等九府会剑见分晓了。   “外调不怕,为师现在转修进度也差不多了,无论我们谁带队外出,家里都不怕无人镇守。”项娴又道,“就是你这新路数……不知道可瞧见了苗头?”   她问的很小心。   因为白想有没有在炁道上更进一步,这件事,直接关系着她豪赌的结果。   “有些想法,但不多。”白想照实说道,“等过两天空下来,我打算去罗睺一趟。”   计划中的罗睺一行拖了挺久,她还打算去拉拢伏虎寺呢。   道空妖岁说的妖国虚境就在那边,这不过是顺道的事。   “伏虎寺吗。”项娴却是会错了意,沉吟说道:“伏虎寺当初一分为二,很难说那边有没有带走一部分真传。”   “你去看看也好,或许会有一些启发。”   夜深,棋局渐渐陷入僵持。   项娴一笑,知道白想怕是不愿意战胜自己,就此起身向她告辞,还说等她闭关结束后郭荣治有礼物要送给她。   这也是之前说好的事了,白想抿唇,心想这二师兄确实挺重承诺。   “如今道场分三部分。分别是神鸣主脉、玉明峰、清雾峰。”   “伏虎寺若顺利归顺,可能还要多个山头。”   “倒是越发接近于仙道宗门了。”   幽幽摇头,她却知道这辉煌的一切是极脆弱的。   拔出长剑看了眼剑刃,白想收剑,悄然起身上楼去了。   ……   另一边,刚刚接任茂州牧的张献之正在夜色下奋笔疾书。   州牧之事在朝廷内引起一阵波澜,因为相较于这个职位来说,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尽管他出身俱佳,背景清白,不光有‘辞镜先生’柳浩然当老师,身后甚至有柳相支持,但这都不足以承载这个职务的重量。   这些天弹劾他的人不少。   但张献之知道,这些仅仅只是开始。   相较于之前认同打压白想,他现在的想法确实变了。   白想夺了他的印符,削了他的权力,却也导致他在逃难期间能看清那些人间疾苦。   这些东西他过去不是没看过没想过,但他确实看的不够多,想的也不够深刻,远远不足以理解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拿这次将赤龙居民朝茂州转移来说,被他引入合作的帮派力量却对城市造成了最大的破坏。   净衣帮纵容帮众焚烧商店,虐杀难民,连妖潮的破坏力都没他们大,这点让他很是蹙眉。   其次,往镇南一日不到的路途,他在路上甚至亲眼见到有人将零散家庭诱骗出去,捅死父母虏走孩子,不用问是要拿去贩卖。   他手下依然是有随从的,叫人宰杀了那些恶徒,揪住活口一番审问,张献之才知道不止有人抓外国人卖到大虞,抓虞人孩子和女子卖到国外也是门生意。   张献之过去管辖的道市不是更靠内就是靠海,这种事情并不常见。   他很震撼,终于初步理解了柳浩然当初为何那样看他,也下决心要重新归纳多年所学,‘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   他毕竟是受了圣恩才上来的,和白想不同,他思想转化没那么快。   书写到一半,那边手机陡然响了。   张献之本来不打算接,看到来电瞪大眼睛,慌忙弃了笔墨按下接通,激动说道:“柳师?”   “嗯。”对面正是柳浩然。   当年一别后再也没跟他联系的老师,这次居然主动打给他了。   张献之觉得一定是自己在茂州的作为传到了柳浩然那边,他忐忑问道:“不知柳师深夜来电……是何指点?”   “我听说你拒了一些人的书信?不让他们去茂州为官?”   柳浩然上来就是问讯,语气丝毫不知道客气。   “你知不知道你在找死?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下场?”   “无非就是被弹劾罢了。”张献之不为所动,“学生明白,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呀……”柳浩然叹气。   “皇上让你当这个州牧,可不是让你配合白家搞自治的。”   “学生并未配合白家。”张献之扬眉,“一切都是公开公正的,我驳斥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的求职不符合程序。”   “你真是越过越回去了!”柳浩然气的吹胡子瞪眼。   “我让你多想可不是叫你找死!”   “总之你别太过火!”顿了顿,他放缓语气。   “须知留着有用之身,才能更好的庇护百姓。”   说完就挂了,显然被张献之气的不轻。   但张献之却反倒愣了。   这种生气的态度……过去可从来没在柳浩然身上感受到啊……   只有那些对方最在乎的学生弟子会被他斥骂。   愣了半晌,张献之咧嘴笑了起来。   他重新回到几案跟前,再起纸墨,笔锋流转愈发豪放。   而柳浩然挂断电话后却是独自坐在那思索起来。   “世间万物,但凡久攻不克,久持不下者,破壁时必然凶急如瀑,积攒之势远非其他湍流可比。”   “神鸣剑道,会是这股特殊的湍流么?”   想了想,柳浩然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特殊号码。   “喂?是奉常司吗?”   “我是柳浩然。”   “你给我接你们主司,叫‘孟迁’的。”   “就说我有事情想要问他。” 第六十六章 异类   柳浩然并不认识‘孟迁’。   或者换一种说法,他不止一次听到过‘孟迁’的名字,但他从来都不愿意去结识对方。   这是因为奉常司这个部门性质比较特殊,被任命为奉常司官员的通常不会是那些知名学者,即使真有这样的任命下来,学者们也绝不会接受。   他们毕竟是立志要用自身所学志国利民并名垂青史的,怀揣这样的志向,又怎可能甘愿去奉常司听墙角呢?   老鼠、乌鸦……那群人的外号可下贱的很。   柳浩然是学者大家,今年已经九十有六了。他的私塾性质和高校不同,对外宣称是补课性质,但实际上却类似结社,教授的不仅仅是历史文化,还有其中蕴含的政治思想。   他的弟子们也早就名满天下,其中不乏有人做到过身居高位,位极人臣,但他从来不以这份资历自满自傲。   正如他当年对张献之的教导一样,他更希望这些弟子们能理解权力到底意味着什么。   若非是如此高风亮节,他又怎会被称为‘辞镜先生’呢?   朱颜辞镜花辞树,只有辞别了自己最骄傲也最美好的东西才能悟透……这个称号是对他一生工作的总结,更是带有一分禅意。   就连这样的他都‘不愿意’去结识奉常司的人,可想而知他们在大虞官场和文化圈层里有多受人嫌弃。   接电话的人显然是知道柳浩然的,语气明显结巴起来:“这……很抱歉,孟师可能不太方便……”   那就是人不在。   柳浩然自然能听懂潜在含义,他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下次有机会我再找他。”   但实际上也没有下次了。   他打这个电话并不是要探知什么,也并不是真的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非要找孟迁问清楚一些事情。而是为了向外界传递一份讯号,要让外界主动去猜:他柳浩然做这个行为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惊动了这位泰斗呢。   是什么让他抛弃了学界默认的潜规则,不惜污了声名也要主动联系那老乌鸦呢。   让他们猜去吧。   柳浩然笑笑,挂了电话。   而现实也确实如他所料,不消半小时,他一个电话打到奉常司试图找孟迁问询的消息便传遍了九州,尤其在诸多大府院落中荡起回响。   玉京郊外,柳府。   柳戏刚刚从宫中回来,听闻消息后也是蹙眉想了半天。   和他同行的是一名面如白玉的长须男子,见状亲自上来给柳戏倒茶,试探问道:“相公是在想柳川正?”   ‘川正’是柳浩然的字,正如也没什么人会直接喊柳戏名字,都是喊他相公、丞相、柳恭祝一样,这都属于基本礼法。   “看不懂啊。”柳戏接过茶喝了一口,“学圈、官场虽然分家,但相比史家自成一派,两边关系要亲多了。柳川正向来对他们爱答不理的,不知道这是想干什么。”   “也许是为弟子出头?”男子猜测,“那张献之也是他的学生,听说此人最近有些不识抬举,在玉京这边评价不佳。”   “呵。”柳戏笑着看了他一眼,伸手点点,“你呀,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这长须男子面相在三十五岁上下,身形挺拔,器宇轩昂,就是面对他时有些讨好架势,外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之间谁主谁客。   但这也是应该的,因为这男子名为‘韩俞’,也就是他柳戏曾经推荐去当茂州府监的那个人选,是坚定站在他这边的人。   韩俞丝毫不显得羞愧,反倒笑笑:“我只是为相公觉得不值。”   “有什么不值的?”柳戏低头继续喝茶,用那种很平白的口吻继续说道:“这官场就是这个样的,不是说你被我提拔起来就要一辈子记我的恩了,不是这样的,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韩俞还想说点什么,但柳戏抬头,用锐利目光盯着他道:“假如皇上选了你呢。”   “如果皇上觉得我身边环绕的人太多了,想要收个好手给自己用,而他这次没选张献之,反选了你呢?”   “韩俞,你说说看,你还会以这样的姿态跟我说话吗?”   韩俞表情顿时一僵。   这问题,真是怎么回答都不行啊。   “放在心里就行。”柳戏笑笑,“正如现在不少人都在笑我,说我抬上来的张献之现在成了我的对头,天天给我使绊子,驳斥我派去茂州的人,但他们又怎知其中得失不是我想要的?”   “我都如此,何况柳川正?”   韩俞眉头一动:“那他的意思……”   “给献之站台,敲打其他人别耍手段,这是其一。”柳戏眯眼,“间接认可白家功绩,这是其二。”   “至于其三么。”   “那可能已经超越了政治上的意味,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同一时间,荒州,和定北道一样同属边关的关岭道。道市中一栋仿古酒楼,正有两人在包厢中落座。   其中一人正是赵锋,还是一身黑袍打扮,身背重剑,定定看着对面的女子。   “陆师姐死了。”他直接道,“死在神鸣白想手中。”   “是吗。”女子扬眉,笑嘻嘻的喝了口酒,“那我必须要恭喜你了。”   “毕竟这样一来,你就是新一任的素真剑首。”   她皮肤很白,看面容骨相就知底子不错,但打扮非常随意邋遢,一头黑发乱蓬蓬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就光顾着给自己倒酒畅饮,桌上的菜完全没动。   “秦师姐。”赵锋皱眉,“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啊我懂我懂……”   秦师姐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总归不可能是为我来的。”   赵锋张嘴:“我其实……”   “肯定是为我师父来的。”秦师姐笑道,“没办法!谁让我师父才是天下第一高手,一人一剑就能压的素真道不敢争锋。”   我忍。   赵锋双手放在桌下,拳头是松了又捏,捏了又松。   最终还是挤出笑容:“那不知秦老前辈可有想法?”   “至少授予晚辈一些指示,好让我能回去交差?”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素真一脉面对谁都可以高高在上,但唯独面对这些‘疯子’,就连他师父都叮嘱过,万万不可招惹了对方。   “这我可不知道呢~”秦师姐无辜的瞪大眼睛,“师父是什么想法,我这微薄功力哪看得出来。”   “但我看在你请我吃酒的份上,我可以帮你去问问看。”   赵锋松了口气,恭维一番,目送对方搂着酒瓶离去。   上了街,秦师姐的步伐顿时变了。   也不见她走的有多飞快,但就是身形模糊起来,左一晃荡,右一摇摆,一下就从缝隙当中穿越过去,没一会就行至边关,抬头是一座要塞城楼。   看守的军士看到她收枪对她敬礼,她也不在意,拎着酒快速摸爬上楼,口中嚷嚷着:“老头呢?老头!我又给你打酒来了!”   “酒?真有酒?”   案上趴着一披头散发的邋遢老头,原本正在呼呼大睡,闻言顿时抬头起来,张牙舞爪一个飞扑,瞬间将酒瓶抢到怀中。   “哈哈这是鸳鸯醉?鸳鸯楼的招牌酒,一瓶要你妈两万八……你这捞徒儿哪来的钱?”   老头先是开心,然后警觉,瞪大眼睛看向秦师姐:“你不会瞒着为师去卖身了罢?”   “卖你个老吊!”秦师姐气的破口大骂,“你才去卖!”   “也对。”老头眯眼抚摸胡须,“你这头发都馊了也不知道洗,如此懒妇,不会有人待见你的。”   “呵……”秦师姐气极反笑,“我是无所谓,就是有些人离了我连内裤都不洗,一日三餐喝西北风……”   “好徒儿,好徒儿!”老头抱紧怀中酒瓶,顶着红鼻头嬉皮笑脸,“徒儿恩情为师都记着,谁说的懒妇?我之徒儿风华绝代!”   嬉闹之后,秦师姐从后面端来一盘炒花生米,师徒俩靠桌盘坐下来,一起喝酒一起吃菜。   “师父。”   酒过中旬,秦师姐终于提起正事,“这酒可是素真请的,我相信你能闻的出来。”   “唔……”老头吧唧吧唧吃花生米,不置可否。   “那神鸣白想确实天才,成道速度比你吹的都要早三个月。”秦师姐给他又倒上酒,“认真说确实坏了规矩,那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且问你。”老头说道,“假如一地长闹水患,当地人修了一堵很厚很厚的墙竖在河里,测验下来什么水流、大锤都冲不破,那附近居民是否就能高枕无忧了?”   “正常来说是可以的。”秦师姐皱眉。   老头笑道:“不正常呢?”   “不正常就是考虑到极端情况……”秦师姐摇头,“因为这样的墙一旦出问题,说明能把它冲垮的也不会是一般的洪水。这些人如果还按照对待往常水患的心态去治理它,无疑是要吃大亏的。”   说到这里,她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神鸣剑道可能会成为打破这面墙的‘大洪水’?”   说话时她有些茫然,因为她摸不准这墙指的到底是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老头美美嗦了口酒。   “我只是觉得墙上的世界太无聊了,想等那洪水再大一些,演绎过来给我看哩。” 第六十七章 大日   翌日,项娴送来了第一批‘参王丹’,并告诫白想‘此药性烈,悠着点吃’。   以便宜师父的阅历都说性烈,这丹药一般人吃了怕不是当场就要狂喷鼻血。   白想上楼后将药丸从瓶子里倒到布上,一共数出一十五粒翠绿色丹药。   过程中白竹清像只猫儿趴边上看着,见状不由询问白想:“这是姑姑让大师父炼的新药?”   毕竟项娴也送过丹药给她,那些常见的化妖丹啊、玉神丹啊啥的她就算没吃过也都见过,却没有哪一种药是这般卖相,居然还有翠绿色的。   白想点头,拨弄一粒药丸过去,“你吃一粒。”   白竹清拿起药丸嗅了嗅,眼巴巴的看看白想,尝试把药丸放到嘴里。   外面的皮衣入口即化,嚼吧嚼吧咽下去,口感略微有些发苦。   刚想说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下一刻白竹清脸色涨红,噗嗤喷出两股鼻血,大呼小叫着去拿纸巾。   “别动。”   白想按住她,手指并起在她眉心点了一下,使一口炁灌入妹妹体内,帮助她梳理、消化药力。   白竹清这些天跟着她苦修是有效果的,一周不到,修为已经从炼炁二层突破到了炼炁三层。   以炼炁十层前通常是半年到数年不等才能提升一层的规律来看,这效率肯定是进境神速,但放在白想这依然属于慢的,她打算给白竹清再加把火。   唔,绝对没有想看她喷鼻血出丑的意图在里面,纯纯是姐姐对妹妹的关心爱护。   白竹清也知道机会难得,在白想辅助下第一次立起了半跏趺坐,洗干净的剑生木剑横置膝上,苦大仇深的修炼起来。   这样就不会来烦人了。   拍拍手,白想收起一桌丹丸,来到妹妹对面当空坐下,也朝嘴里丢了一颗。   她当然不怕吃出问题,因为如果这些药是有问题的,那项娴就不可能给她送来。   一粒‘参王丹’吞吃入腹,白想立刻感觉到庞大的药力在体内翻滚,全身有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平白觉得空气燥热。   她闭上眼,立刻开始在‘玉神’辅助下搬运气血,尝试修炼《逐日经》。   《逐日经》的正经修行法不是要撞山就是要吞河,白想在听雨楼内显然不可能有那种环境,她所谓的修炼是依靠神魂异能,想要试试看在内景空间里模拟经文刻画的气血路线。   因为经注里提及了‘修持时要额外注重肉食补充’,白想猜测这里的肉食指的一定是蕴含血气能量的妖兽肉,所以才要等项娴炼丹才开始尝试。   现在可不是上古了,《逐日经》写成的时期也许荒野上到处都是血气充足的妖兽肉,什么人参精灵芝精满地乱跑,但现在没有那个条件。   所以只能用它物代替,白想希望能有效果。   ‘参王丹’在预期中只是引子,主药还是陆清宁留在仙武令里的参王精华。白想本以为自己已经非常高估《逐日经》的搬运法了,但刚开始练她就感觉不对——这需要的气血量也太庞大了!   那是《逐日经》产生的一缕特殊血气,所谓搬运,便是尽使内景之力,搬运次气游走全身。   第一次驱使,一枚‘参王丹’提供的气血药力便被搬走大半。   再到搬运来回,那个‘回’的步骤,她整个人的气血总量都有点稳不住,只能赶紧又往嘴里丢了一粒。   撞山篇的气血路线图一共要搬运九个来回,其中没有解释目的,但白想猜测是为了贯穿打通全身经脉,好让气血通畅,能在一次次撞山中被撞击面‘打’回四肢百骸,渗透的更深,练的更透。   她是按照这个设想去练的,但在实际操作中气血根本不够用,搬运到第六个来回就搬不动了。   每搬运一个来回,那缕特殊血气都会壮大一分,给白想的感觉也会沉重一分。六个来回后她已消耗了十一粒‘参王丹’,丹药只有三粒剩余。   想要搬运第七次,再吃十粒也不够用。白想也没打算再拿别的补药去填空缺,直接取了仙武令出来,开始抽取玉中精气。   效果很明显,只是第一缕精气被她炼化吸收,她的精神就猛地亢奋起来,从肉身到神魂都像蒸了一次桑拿,头顶冒出袅袅白烟。   内景气血也不再无力,很顺利的搬运到第七次和第八次。   此时她的气血在体内滚滚流动,已经能发出江河攒动时那‘哗哗’的声音。   要知道这可不是炁力!   这只是血!只是气血!它的每一分强大都意味着身体强度也要同步提升!因为只有更坚韧的血管能容纳它,只有更强健的肌肉、器官和骨骼能承受它。   真的很怪。   白想默默在心里感受,对于《逐日经》的效果极为惊奇。   按理来说,气血、肉身方面的修炼,都是由内而外去提升的。   比如练肌肉,民间最简单的练肌肉方法是什么?   撸铁。   健身。   搭配饮食练出了肌肉,肌肉骨骼强大了,气血自然就随之强大。   这里是前者先置,后者再达的一个顺序。   但是《逐日经》是反过来了,它是先练出一缕特殊气血,凭借气血在体内一次次搬运流转,凭借这过程去强化肌肉骨骼。   完全逆反了自然规律。   那这缕气血到底怎么来的?   这搬运法和别的练法区别在哪?   冥冥中,白想那种‘不够尽兴’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她不止是觉得这套搬运路线中隐藏了她所无法窥见的经脉穴道,还觉得浑身发烫发痒,恨不得脱光全身衣物,赤条条的跑到荒野之中找一座山撞。   这种感觉在她下意识朝‘第九次’搬运的过程中达到了巅峰,反馈出来的效果就是她面色潮红,一把扯掉了身上衣裙,完全赤果的坐在半空,浑身汗水都蒸发成白雾。   很难受。   真的很难受。   在白想的感官中,她全身的血肉、骨骼、器官、经脉几乎都要散架,全凭她用神魂异能强行控制着才被捏合在一起,维持正常稳定的结构。   不够。   不够。   第九次搬不动。   不是缺气血不是缺能量。   我到底缺什么?   缺的是什么?   “姑姑?”   白竹清消化药力也消化的正难受呢,一睁眼就看到这幅情景,被吓了一跳。   她立马停了修持动作,一边流鼻血一边凑到白想身边,想要去摸白想的脉搏,“姑姑没事吧……?”   别碰我!   白想猛地睁开双眼,眼里冒着妖异的金光。   但已经迟了。   白竹清已经迅速收手了,但白想的身体突然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好像她体内的气血在这时具备了某种‘磁性’,这种‘磁性’吸引了白竹清体内的气血,强行让姐妹二人撞在一起。   砰!   地板闷响,白竹清将白想当空撞下来,两人交叠着滚作一团。   什什么东西……!   这这这到底是啥情况啊?   白竹清吓得不能言语,她感觉白想体内传来一股强烈的引力,她全身血液好似沸腾起来,无论是刚才练出的炁力还是平时积攒在内景里待命的炁力都在这一刻被牵引暴动,顺着两人身体接触面的每一个穴位往那边涌!   白竹清发誓她不是故意的,但她确实本能使然,以‘剑丸之法’控了下炁团。   她没想到自己的炁力在流到白想体内后依然可以这样操控,造成的后果就是她被吸走的炁全部汇聚成一枚剑丸炁团,居然顶开了白想的气血,一路撞入她的内景腹地。   “唔……!”   白想发出一声闷哼。   这怪不了白竹清,她没这个能耐,纯粹是自己把炁团吸进来的。   她的本意是想用神魂异能强行终止修炼过程,然后狠狠数落妹妹凑上来太危险,是不是想被她吸成干尸的。   但就在她以‘神魂照景’看向内景的时候,她瞧见了那股剑丸炁团。   朦胧的烟气,凝聚在一起,正在飞快被她的金丹绞碎吸收,这个过程看起来就像一枚煌煌大日在散射光晕,让她的意识都恍惚起来。   大日。   大日?   悄无声息的,观想里的《逐日经》快速翻页,从‘撞山篇’一路飞到‘逐日篇’,所有的文字图形砰一声的炸成碎片,又由碎片拼出了一幅大日图景。   大日……   大日。   白想下意识的作出观想,渐渐的,那大日图景和她的炁道金丹重合在一起,共同散射出无边光芒,仿佛真的有一轮大日在她头顶。   那炙烤的感觉就像顶着烈日在荒原上奔驰。   充斥着原始。   以及荒蛮。   就这样,白想完全沉浸在‘逐日观想’里,突然觉得有些口渴。   一念升起,渴求瞬间来到无法忍耐的程度。   喝水。   喝水。   意识中仿佛只有这两个字,白想一把捞起怀里的人,不容置疑的张开了嘴。 第六十八章 采药(二合一)   随着不断汲取河流的汁液,白想的思维进入到一种混混沌沌的冥想状态。   一直以来,她都在渴求一部真正的功法。   她不贪心,既然此方世界并无所谓仙道传承,只有被历史进程掰弯的剑道,她也不苛求找到一部功法能直指长生大道。   但最起码的不能偏科,这个要求她觉得应该并不过分。   卧床时期熟读佛经道藏,再加上继承融合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她在很多‘外相’上的表现要偏向于佛性。   但她从未忘记道藏的精华,更是从《命火论》、《身舟论》这些理论中领悟出了一个理应是贯通万法的真理:无论身体是伙伴还是燃料柴薪,它的衰弱便意味着失去走向彼岸的资格。   神魂要强大,只有神魂强大了才能领悟自然道法,才能抵御污秽妖邪。   但身体也要强大!只有强大的身体才能承载强大的神魂!就像更大的船才能承载更重的货物,更丰盈的油脂蜡烛才能燃起更旺的火焰,身体的强度直接和神魂能达到的上限挂钩!   这便是道家强调的‘性命双修’,在白想看来也不外如是。   然而很遗憾,真正满足她要求的功法,过去她一本也没有找到。   《朝元化炁经》如果没有她的改良那就是个空中楼阁,《伏虎罗汉经》光强调炼体,对神魂的养护修持很弱很弱。   倒推因果,如果先人在创造这部功法时就领悟到了性命双修的重要,那伏虎寺历史上的悲剧根本不可能如期发生。   神魂不稳,则外邪入侵。   历史上有那么多英豪俊杰,哪一个生前不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哪怕齐州地方志里记载的此般人物都有百八十个,但他们的下场都只落得一句‘身后不详’。   不详,非不祥。只是免去记述而已。   实际上也没甚区别了,这不过是给前人留存最后一分体面。只要有心追根溯源,其实还是能从一些偏门传说里查找到官方地方志里漏去的信息。   比如六百年前英武年间,一代大修‘郑博卿’为求道长生遁入荒野。这是地方志上的正经记载。   你去查任何一部官史都不可能找到他后续的轨迹,但如果你深入打探民间传说,购买黑市里那些贵的不合理的‘怪谈杂志’,也许你就有机会看到这样一句话:   【英武六年,南齐有鬼。喜入夜食人,犹好小儿心肝鲜脑。】   并没有任何人把这‘南齐之鬼’和‘郑博卿’结合起来评说,即使你心生疑惑,查找官史,在角落缝隙里找到了关于‘英武齐鬼’的描述,也会发现作者在修辞间完全没有将两件事并论的意图。   哪怕它们的时间是连续的。   哪怕民间传说里曾有人言,那鬼长的和‘郑博卿’有七八分像。   此后她又得到了《上清荡泽引雷剑诀》等剑道秘典,然而这些秘典里所谓的‘炼体’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紫丹本该成为剑道进境的一大分水岭,因为自紫丹起,剑道境界再次强调肉身的重要,彻底改变了此前境界肉身孱弱的客观事实。   但这里又有一把锁在限制它,所有的紫丹修士都必须面临一个抉择,那就是将自己有限的时间投入到炼体当中值不值得。   因为他们要过丹劫。   丹劫杀心,杀的是神魂。身体修炼的再如何精悍,在这一劫难前也是无用。   所以自然而然的,剑道错过了自纠的机会。当世几乎所有法门在这一阶段都凝结出了一条公式,一条公理——肉身强度满足一定标准就行,重要还是放在寻找‘大药’,放在寻找对抗丹劫的手段方面。   因为是现代,有诸多先进仪器和理念辅助,这里的‘肉身强度标准’已经是定式。   正因为如此,先前周靖安推测白想实力时才能在心里有数据对照——他参考的就是这个‘标准强度’。   至于‘大药’,这就不得不提白想前世接触过的一套中医理论。   人体有大药,自抚伤病清。   该理论认为,人体蕴藏有许多神秘的窍穴经脉,在这些窍穴经脉里蕴藏有一股神秘的生机,称为‘大药’,采之可治一切伤病。   说白了,这是一套‘自愈’理论。重调养而轻用药,认为一切伤病都可以被人体具备的自愈机制去抚平。在这种情况下用太多药不是好事,反而会破坏体内的平衡。   白想当初看这套理论时觉得是胡扯,尽管她此前也觉得有些药物没什么卵用,比如网友戏称的感冒发烧吃药要一周好,不吃药也是一周好,但她也不至于否定药物的作用,不至于罔顾客观事实。   但后面的结论和实施她还是比较赞同的。   有句话说的不错,是药三分毒,任何外力治疗确实会破坏体内平衡,只不过是现代医学太过发达,可以依靠各种办法把这个平衡重新稳回来罢了。   但在大虞文化里,‘大药’却逐渐脱离了这层意思,开始从‘求内’转向‘求外’,直接导致了丹道兴起。   丹道即医疗,再往上一层则是‘生物’。   项娴曾在空隙中和白想抱怨,现在如她一般坚持用古法炼丹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丹药这东西看着不科学,和现代医学格格不入,实际上它和用机器提取元素压成药丸胶囊的过程是差不多的,只是多附加了一层引气的经验。   引气引的是天地之气,这个属于古派说法。实际上就是根据感觉来调整火候,由炼丹大修炼出的药物能在效果上比胶囊药超出十几个点,有时运气好能超出二十多点,这个连他们自己也无法精确控制。   运气差了,炼出的药丸效果反而不如胶囊药,这个就属于失败,属于‘炸炉’。   丹道兴起导致保守的虞人开始求索生物药理,也和联邦国家的许多医药公司建立了合作,这个暂且略过不提。   只论其根源,还是在‘求外’。   剑道修士放弃了发掘自身大药,选择求取外力支援,依靠服药等方式渡过丹劫,至少也要做到能和妖力滋生的污染对抗。   白想觉得这并不对。   《朝元化炁经》就是证明。   过去的修士不相信人体自身具备超凡之力,无奈只能借用妖谲的力量。   但现如今她切实修出了‘炁’,那这个‘炁’能否算作是‘大药’呢?   按照道藏说法,‘炁’乃五脏气所化五龙凝聚而成。   按照剑道体系,‘炁’是心流结合了心相意志蜕变而成。   白想已经算是此中大家,是开创者,是立道人。但说实话这个过程里神魂异能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她依然有点‘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就是五脏气是怎么来的?   心流心脉这种听起来就无比‘形而上’的,到底属于什么东西?   它们又是怎么做到和心相意志、神魂这些东西结合起来产生炁力的……这个过程到底是如何发展,这些她都一知半解。   若非如此,炁道的推广也不会那么难了。   大虞剑道内修拙劣,理性上她不指望有全面的功法出现能给自己参考,但这不妨碍她希望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   她曾以为永远都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但这一次,在修炼《逐日经》的过程中,她隐约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也是‘观想’。   不同于妖潭观想图想的是妖谲神异,《逐日经》观想的是神话自然。   观想中的炎炎大日立于天上,自己赤条条的立足于大地,仿若这天地才是真正的‘母宫’,自己依然还不算‘出世’。   天地无穷大,无论在大地上怎样奔跑都无法超脱,反倒要承受阳光暴晒,要被饥渴不断折磨。   这本是一件无比煎熬的事,换成一般人早在这般观想幻象中迷失,无法停下功法运转只会被烤死——硬生生被想象出的大日烤成干尸,连全身血液都要蒸发干净。   但白想不同。   观想过程中她依然保持了自我神智,她很清楚的知道这是‘观想’,也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观想’过程中自己的身体和神魂正在同步提升。   这很奇妙。   奔跑追逐大日就像在炼体,她明明感觉这具身体很渴很累,但她的精神却愈发亢奋。   这种提升非常微弱,但胜在持续,白想觉得自己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强。   这感觉未免太美妙了,她严肃控制着神魂异能,势必要盯死任何错漏。   因为这就像一个程序。   她不知道这个程序是怎么跑起来的,自然也不知道这个程序里有没有bug,有多少bug。她只知道手里有一个按钮,按下去可以消灭bug。   然而正因为她太过重视这个程序,以至于她一时忽略了外面的事。   她喝的不是臆想中的河。   不是她臆想中,可能由参王精华,或者自身隐藏窍穴里蕴藏的‘大药’所提供的能量。   这能量其实是由外力——也就是可怜的白竹清所提供的。   这里指的并不是水,人体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水分能满足白想这种鲸吞海吸。   指的是‘炁’。   白竹清辛辛苦苦炼出来的那些炁力正在被白想疯狂吞吸,通过二人接触点不断流走。   呜呜呜呜!   白竹清瞪大眼睛却无法说话。   一开始她陶醉在这种前所未有的美妙接触里,但很快流失的炁力就引起她的警惕。   我的天想儿姐这是要干嘛?   她想吸死我?她不是要鲨了我吧?   怀疑白想是练功出问题,白竹清先试探挣扎了几下。   白想本能将她禁锢起来,一双手臂就像铁箍将她搂在怀中,手指掐在她几处穴位上自发运转振诀起来,振的白竹清力气全失,最起码体表上的抵抗完全做不出来。   完了完了。   白竹清心里哀嚎起来。   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想儿姐……这毫无疑问是入魔了!   大师父做的什么药,怎么我们吃了都出事啊!   现在甩锅项娴也没什么用了,白竹清很快意识到她必须想办法自救,否则她真的会被白想杀掉。   想的倒美……但该怎么做?   想儿姐可是能同时敌对多位神胎仙,并一力将其压杀的境界。她一根手指就能按的我动弹不得,这……这根本就没法搞嘛!   冷静冷静……   尽量压制绝望的情绪,白竹清给自己打气。   怎么能这样就放弃了。   我是不会让姑姑守活寡的!   不断思索,白竹清快速想到了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有可能自救的办法。也就是利用自己的‘炁力特性’。   ‘炁’是结合了心相意志所显化的能量,会自然映照出一个人的内心想法。   正如白想的‘炁’以暴烈锋利、精擅切割为特性一样,白竹清的‘炁’尤其归顺与主人的控制。   这使得即使炁力在被白想吞吸,但白竹清依然隐约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不管了。   她狠下心思,一边伸手按住白想小腹处的‘丹田穴’,一边强行控制进入白想体内的炁,想要带动它们往下流窜。   “唔……”   想儿姐好像有反应了。   白竹清耳中听到嘤咛,但却来不及细细品味其中销魂。   这种调动是极其艰难的,因为她的炁还在不断被白想吸收炼化,这个过程发生的极快,而她本身就没多少炁能给白想吸收。   所以必须要快,否则在调动完成前她就会死。   但这谈何容易?   两人的炁混杂在一起,白想的炁尤其暴烈锋利,白竹清的控不住几下就会被绞碎牵引。   又是两秒钟过去,白竹清已经满头大汗。   不能这样了。   对不起姑姑,得罪了!   按住白想‘丹田穴’的手指开始运转‘振诀’。   这是白竹清过往梦寐以求的操作,但现在用出来的场景却和旖旎一点都不沾边。   效果立竿见影,耳边又是一声嘤咛,那禁锢自己的身子霎时柔软下来,与此同时就像洪水决堤,一股庞大的……暴烈到让白竹清无法想象的炁力猛地从指尖灌入进来。   终于吸到了……   心里一松,白竹清赶忙将自己的‘丹田’也贴上去,好让接引的过程能更简短。   剩下来……剩下来其实就不关她事了。   她也只能做到这样了,那些灌进身体的能量里混杂了不少白想的炁,她当然没法再调动它们,但白想自己会把它们吸走。   这是一个循环的过程,二人以这种方式实现了精炁层面的置换和交互。   嘶——   白竹清忍不住在心里闷哼。   她免去了被吸成干尸的劫难,但却要承受被白想的炁力强行拓宽脉络的痛苦。   她并不知道……她只为自救做出的操作反而顺应了自然天道。   白想体内本就自成循环。   她的循环也是白想建立。   此时此刻,两套循环系统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套大循环。在这过程中两人的‘丹田穴’上方都有一个神秘的窍穴浮现出来,不断释放出一股神秘的能量来平衡内景。   如果白想此时注意到这边,那她一定会感到诧异。   因为这不但证明了她的推测是对的,即人体真的有隐藏的经脉窍穴存在,还证明了这些经脉窍穴里真的蕴藏有神秘能量。   白竹清光顾着感受痛苦了,却不知道自己体内正在发生神奇的变化。   无论是心脉还是经脉都在被拓宽。   白想的炼体效果好像也连带顺着‘大药’被她采了过来,她的血液都在顺着循环奔流涌动,体内居然也出现了一股特殊的血气,在带动她的肉体强度不断暴涨。   这正是:   饶君了悟真如性,   未免抛身却入身。   何似更兼修大药,   顿超无漏作真人。   所谓‘性命双修’。   所谓‘先天’。   实际上也不外如是。 第六十九章 先天(二合一)   白想反应其实很快,循环建立后她就醒了过来,立刻感受到了自己和妹妹连接在一起重塑的循环。   第一反应是立刻中止,但在深入探查过妹妹体内的情况之后,白想克制自己改变了动作,选择放任一切继续发生。   竹清……也不知她是如何做的,她们居然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玄妙的置换。   两人小腹的‘丹田穴’成了炁力流通的渠道,不断有暴烈的能量从这个位置流转到白竹清体内,它们会蛮横无理的在少女身体里横冲直撞一番,来不及做更多事就要被自己从上面吸走。   这些第二次被吸走的炁力好似被略微改变了性质,它们变得更温驯,其中附带一股极富生机的神秘能量,白想在接收和消化这股炁力的同时能够感受到神秘能量在治愈她——治愈在‘观想大日’这一过程中身体产生的各种暗伤。   这就是‘采药’?   冥冥之中,白想突然生出明悟。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白竹清,让她们独自发掘‘丹田穴’上方浮现出来的那个隐藏窍穴都是不现实的。   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是根本就想象不出来有这种结果——当你连目标在哪都不确定的时候,你又再强的计算力又如何呢?一样发挥不了具体作用。   但现在,某种巧合使得她们互相采到了对方体内的人体大药。   白想得以维系能量消耗,治愈强行炼体产生的暗伤,并在过程中不断微调身体的状态,让其愈发顺应《逐日经》的气血搬运法……她现在已经能很轻松的做到‘九次来回’。   而白竹清得到的好处更大。   虽然这单纯是因为她太弱的缘故,但事实如此,她从这种置换中获得了白想窍穴滋生的大药,不但全身能探查到的脉络都被拓宽疏通,炁劲变得更加锋锐,一身修为也在暴涨。   炼炁直接突破到第四层,正在向第五层攀升。   《逐日经》的特殊气血也在她的血管中奔流运转,使得她的器官骨骼变得更加强悍坚韧,能够承载更大的压力……她的呼吸频率一下子变得好慢好慢,但每次呼吸却极其绵长。   她修为太低,无法在此过程中拿到半点主导作用,意识已经进入混沌状态,这反倒契合了佛道两家所强调的空明境界。   似想非想,非非想。   白想眯眼,开始算账。   《逐日经》确实太霸道了,如果没有妹妹打岔给她辅助,她不但在搬运气血上做不到第九次来回,那些暗伤……即使有神魂异能也要花费好一段时间才能调理回来。   还是那句话,神魂异能没有思想。   白想不知道的事,神魂异能也不知道。即使她可以通过进补+食疗的方式补充能量,再以神魂异能调集能量去治愈暗伤,但如果她不知道暗伤具体在什么位置,这一操作也是无法达成。   她必须肯定白竹清产生的正面作用,没有她,自己练不成‘撞山篇’的气血搬运图,也做不到在内景当中观想大日。   再加上小妮子是这种状态……做的又是如此严肃的事,身体上的一些摩擦她便不作计较,专心沉浸在修炼当中。   时间流逝,听雨楼外,太阳逐渐挪到当空,又逐渐向西山隐没。   夜幕降临,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了。市区四处亮起明灯,只有听雨楼还是漆黑一片。   这是什么情况?   项娴今天一整天都在关注听雨楼的动静,看到这么晚了那边居然不点灯,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练功出岔子了?   还是练功太顺利导致沉迷了?   总不可能是下午就跑到床上去睡觉了吧?   “项峰主……”   恰逢此时白盛举过来找她,怀揣的也是和她一样的忧虑。   他也一直在关注听雨楼呢,那边的进度现在就是神鸣剑道最重要的注意事项。哪怕他不求前程,只问本心,他也做不到对白想闭关置之不理。   “别急。”项娴放下手里的书卷,“我上去看看。”   乘着夜风,她直接飘飞到听雨楼五层的观景台上。落地后将耳朵贴向门缝,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呼……   哗啦啦……   这什么动静?   项娴瞪眼,难以置信她听到了什么。   乍一听好像是呼吸声,但仔细感受又好像是大河奔流,潮涨潮落。   她的感觉从未被这样混淆过,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是呼吸吗……   两种呼吸频率,确实是两个人没错。   只是这频率让人觉得内蕴玄妙,总觉得有什么道理藏在其中,但就像钻进思潮的鱼儿一般狡猾灵动,怎么想也寻觅不得。   憋了一会,项娴大致确认里面没事,溜下去通知白盛举,让他安心。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屋内黑暗中,紧密相拥的姐妹二人,她们的呼吸频率开始‘同调’。   同频的呼吸。   同频的心跳。   一切都在过程中趋近一致,仿佛这是理所当然该发生的现象。   如果项娴进来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更加震撼。   她的悸动会更深刻,她恐怕会用‘浑然天成’来精确描述那种感受,并连带从中领悟到一部分的天道真理,对她这种级别的修士来说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终于,当月挂枝头,这种平衡被白竹清主动打破。   她感觉自己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后的呼吸、心跳频率都发生变化,不再能和白想配合无间。   她也不再是‘非想非非想’的思维境界了,整个人一下回到现实中来,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和一具香软的身体搂抱在一起。   这气味是想儿姐……   双方贴合的太过紧密,这已超越她梦中的臆想,白竹清反倒紧张起来,身体变得极为僵硬。   忽的,一股振动从舌尖传来,又有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尾椎骨上,两股力同时贯穿脊椎大龙,就像驱使一条蛇、一根鞭子,甩动一下便让白竹清瘫软下来。   她简直是软成了一滩泥,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只知道趴在柔软上呵呵喘息。   想儿姐……她到底想干嘛……   意识变得浑浑噩噩,少女双眼仿佛转着圈圈,迷迷糊糊的被捏着下巴,受迫抬头展示自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种感觉飘飘峪仙,如果是和想儿姐的话,她不抗拒……   实际上这都是她的臆想。   白想捏着她的脸来回看看,确定她从脑袋到脚尖都没什么不对劲的,健康的不能再健康,这便将其打横抱起,带到水房放水洗澡。   “对……这边算是结束了吧……”   “进度应该是超出预期,我现在要消化一下,给爷爷那边报个平安。”   “嗯……不用担心的,我没事,清儿也没事。”   对话透过水蒸气传递进来,白竹清完全恢复神智,发现自己被放置在一个大浴桶里。   浑身有种火辣辣的感觉,抬起手臂,发现皮肤表面被搓的通红。   这……帮我搓洗,她怎么能做这种事?   下意识就有一种羞恼的感觉,白竹清本能将身体蜷缩起来,只留一个脑袋露出水面。   真要说太在意,那也不是。   毕竟自己的心意是早早就表达出来的东西了,她不介意的,她很确定自己不介意被想儿姐做任何事。   但每个人都有隐私需求。   即使再喜欢白想,白竹清也想做一些保留,保留一些只有她才知道的小秘密。   像个婴儿一样被搓洗身体什么的,这对现阶段的她来说太超纲了。   思维又有些浑浑噩噩了,白竹清也不知道这是被热水烫的还是被蒸汽蒸的,只觉得脑袋里不断回荡那句‘清儿’,整张小脸都在飞速变红。   哗啦啦。   水声轻响,白竹清只来及看到一只白玉般的脚背,下一刻便被上涨的水位淹没鼻子。   “噗!咳咳咳咳!”   下意识吸了一口气,顿时被呛到咳嗽起来。   她赶紧稍微坐起来一点,然后就看到白想靠在浴桶另一边,正用那双妖异的金瞳观望着她。   想儿姐太美了……   多半是搓洗后的泡浴,白想没做什么动作。   一头白发被她盘在脑后,她精致的面容,洁白的脸蛋还有额头第一次向另一个人完完整整的展露出来。   白竹清愣愣看着,只觉得那线和面的组合就像天道的杰作,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品,每一次弧线的起伏转折都美的让人惊心动魄。   这种冲击太强烈了,以至于她甚至不敢臆想弧线没入水下的部分。只知道呆呆凝视着那双金瞳,被那金色漩涡所牵引着,魂灵都要被吸附进去。   她的神魂强度理应在修炼中也提升了不少,怎么表现还是如此不堪?   白想却有些不满意,她先是蹙眉,在脸上呈现出另一种风情,然后才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是不是她的魅惑特性又变强了?   低头看水面,确实连她自己也有些失神。   这不是她真变漂亮了,而是那种感觉,那种神魂、精神层面牵绕的气质。它显然变得更加难以抗拒。   不对劲。   白想眉头皱的更深。   一开始她还不当回事,只觉得这是正常现象。觉得只要是个神魂强度达标的人,只要她/他的外貌也足够有特点,都能对外界产生类似的影响。   金丹后她学会了收敛这种气质,因此她从未受到过困扰,也一直没把这玩意放在心上。   但是这次神魂强度再次提升,她又有心敞开魅惑去训练妹妹,这使得她能察觉到它的变化和进步——这种跳跃式的提升是不正常的。   完全超出了‘感受美’、‘惊叹美’所应有的界限了,非要让她形容的话,她会说这种魅惑更接近‘幻神’。   就是幻神,妖潭幻神的那个幻神。   这双眼睛有问题。   白想闭上眼,调整了一会,再度睁开时那种魅惑感终于淡了许多。   “姑姑!”   白竹清也得以清醒,一个飞扑撞到她怀里,水下的四肢就和猴子似的,不但双手抱着白想的背,两只脚也搬上阵来,环绕锁死了白想的双腿。   她想干什么?   白想不作为,居高临下俯视着妹妹。   “我现在是炼炁七层了……”   白竹清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一天时间,从炼炁二层跳到七层,连续五个阶段的跨越……这……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眨眨眼,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姑姑不要怪我唐突,这,我只是想试试,还能不能和姑姑双修……”   白想“哦”了一声,“你还懂双修?”   “当然!”白竹清精神一振,“我也是看过很多佛经的好吧?傩地佛教就有一门双修法,可惜没能传承下来,我就觉得跟那个很像!”   “不是你想的那样。”白想打击她。   异想天开……道家的‘性命双修’并非这等意思。   “哦……”   白竹清感受到她语气变冷,心尖颤了下,有些丧气的垂下脑袋。   这种反应上的变化是真有趣。   白想嘴角微微勾起,抬手挑起少女的下巴,近距离凑近她的脸。   “但我也想知道。”   “那种循环还能不能延续。”   洗完澡,把晕过去的妹妹抱到床上。白想开始整理收获。   首先实验是失败了。   她在水房尝试了一些方法,白竹清一开始也很努力在配合她,但可能是白竹清一直无法进入那种状态的缘故,两人的配合并不成功。   也对。   想了想,白想觉得这很正常。   今天发生的事太玄奇了,足以用‘奇遇’一次来概括形容。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复刻,那她反倒要怀疑这里面是否存在什么隐患。   其次……她感觉收获真的很多。   表面上看是白竹清更占便宜一些,五个阶段的跨越,相当于省去了数十年苦工。   等经验上来,她现在估计都能和郭荣治等人打一打了。   但白想却觉得自己的提升更大,这不光是因为练成了《逐日经》的第一篇章,不光因为在‘大循环’的后半段一直是她主导进程,因此领悟到了采药之秘。   还因为她通过观摩这个过程领悟到了更深邃的东西——也就是剑道所谓的‘先天’境界。   自返胎息,先天可成。   这是玉明书库里记述的对先天境界的笼统描述。   过去没人能理解其中含义,直到白想‘观想大日’,在那过程中将天地看做母体宫阙,将自身看做未出世的婴儿。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唯一解,她猜测不是。   应该有很多种渠道来达成这个最终的目的,但她无疑是找到了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她后续影响到白竹清,让她趋近过来的呼吸频率正是回溯到先天状态。   理论上如果她愿意,愿意放弃现在的炁道修为重修剑道,那她立刻就能一口气跳过神胎直抵先天之境,距离剑主仅一步之遥。   “怪不得古今没多少人能抵达先天,原来先天根本就不算是境界。”   睁开眼睛结束新一轮修持,白想默默在心中感慨。   是这样的。   严格来说,先天并不属于修炼上的境界,而是一种对自身道途的理解明悟。   归纳,总结,在这个基础上悟出最适合自己的‘胎息频率’,从此修为境界就恒定了。   白想推测,这个过程其实就是在激活了体内暗藏的一些经脉和窍穴,只不过每个人找到的‘胎息频率’不同,激活的经脉窍穴也不同,所以前人的经验根本无法被后人参考,后人模仿的难度很高。   也许其中部分人激活的窍穴太多,刺激太大,一口气顺着先天进入‘返先天’状态,再度醒来便已成剑主。   分魂不会跌落境界,哪怕再入魔道重修他法也能直接回转巅峰。   至此,她终于理解了道空和尚是怎么做到分出那么多残魂妖岁,又如何确保‘每一世’只要愿意都能在夺舍成功后恢复修为的。   这比姚庆远的分魂先进太多。   即使只算战力的加持,也差距太大。   捏了捏拳头。   白想从未觉得这样好过。   强悍的气血在她体内不断流转,她既可以纯靠肉身力量和敌人硬撼,又可以将这股气血转化为炁力,进一步强化剑炁力量。   具体是到了什么层次呢?   她忽然觉得后背发痒。   想找座山峰,来撞一撞。 第七十章 迫近   翌日,白想解除了闭关状态,先把白竹清放出去传递消息。   放人前她叫住妹妹,对她道:“在外切不可显露太多,有你郭师兄他们撑着梁子,还不到需要你显摆的时候。”   妹妹这次提升太大,十几天时间从炼炁二层跳到七层,显摆出去难免轰动。   白想不怕白竹清流传出天才名号被人嫉妒,但她也有顾虑的地方,那就是怀疑某些人拿自己没办法,会拐着弯对妹妹动手。所以不希望白竹清锋芒太盛。   这又不是没前科,看看当初南王府是怎么做的,她反正对一切外人都不报信任。   白竹清也很懂事,并没有在这里耍小脾气,而是很乖巧的应承下来。   该说是本性吗。   看着她款款离去的背影,白想坐在桌后,撑着脑袋陷入沉思。   她想起了第一次和白竹清见面的场景。   那是在医院门口,二叔白连州开车来接她,白竹清和她一起坐在后座。   那时的白竹清就已经是一副端庄典雅的做派了,扮演‘活泼’角色的人一直是白乐莹,所以前者本来就和任性一词沾不上边。   她是很成熟的……从小就很善解人意,自己先前说她幼稚其实并不公平,因为和同龄人相比她已足够突出,只是不能和自己这样的特例相比。   可为什么,和自己相处时她就显得很幼稚呢……   想了几个关键的地方,白想摇头,还是觉得没什么道理,索性拿起手机,开始给方孝淳、张献之等人编辑短信。   这齐地只是没了大的动荡而已。   灾后,才是工作最重的时期。   张献之身为茂州牧,在某些事情上已经认同白想。他本就是那种‘认定一件事就要坚定执行’的人,和他的沟通最是简洁,他也很赞同白想‘疏民而治’的提议,认为这个想法可行性很高。   何谓‘疏民而治’?   这里首先得提镇南道的面积问题。   镇南道是茂州首府,是茂州四座道市里建设速度最快,规模最庞大的。其他三道和镇南相比进度可能连十分之一都没有,所以一直以来镇南都是收治的主力。   齐州几乎所有的灾民都是奔着镇南道来的,镇南道的人口数量在白想闭关前是超过300万人,她闭关也就十几天功夫,这个数字又往上增长了小十几万。   长此以往肯定不行,这不是说再要多少补给的问题,而是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人太多了管不过来,各种抱怨、意见混杂成堆,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从这方面考虑,他们还真得感谢妖潭。   自妖灾爆发,入侵的妖潭其实没有多少。有较大危险的都被高阶修士尽快处理了,妖潭造成的死伤和总人口相比不值一提,但却形成了震慑作用。   灾民担忧四周潜伏着妖潭,言行举止都很保守。   但这种风气太压抑了,一直这样会出事情,所以得想办法疏散部分灾民,让他们能发挥一些具体的作用。   白想让张献之把其中青壮挑拣出去,带人组织了去进一步垦荒。   她的想法很简单——茂州和其他地界都不同。在茂州确立前,南落山脉形成的陇关是将来自‘原始丛林’的威胁阻拦在‘平原’以外。但在茂州建立之后,这道总体架构是环形的陇关就成了整个茂州的天然屏障。   只要堵死几个缺口,占着山川和水泽,起码妖灾妖潮这种东西很难攻进来。这也就意味着在茂州地界上存在的‘村落’,它们的安全性要比齐地的村落大大提升。   那我为什么要学赤龙道呢?   有这种便利,我还学其他‘基地市’、‘要塞城市’坚壁清野?那我不是痴傻了吗?   所以直接把人口疏出去就行了。   道市挤不下这么多人,就让他们去干活,去圈地,去划地盘,自己建立新家园去。   正好现在是春耕时节,随同村镇灾民携带过来的牲畜、种子都要尽快铺开——他们这方面的意愿也会很强烈嘛。   白想知道,这个步骤在初期免不了会很混乱。但她懒得管这些事,只是提出大概的架构,细节什么全都交给张州牧打理。   “我是不是该介绍柳师跟她认识一下?”   放下电话后张献之愣了会,突然有些怀疑人生。   他本来以为白想只是剑道上的天才,之所以能令自己佩服是因为她‘为人太正’,觉得她只是在大方向上看的比自己更清楚而已。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觉得白想如果专心从政,自己可能比不过她。   而方孝淳的语气就不怎么好了。   “想女可是害苦了我!”   他在电话里跟白想诉苦。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白想一下挖走齐地三百万人,她的茂州是吃饱了,但齐州呢?至少损失了七分之一的人口数啊!   非要较真,这当然不是方孝淳的错,但因为他此前和神鸣剑道、和白家走的过于亲近,朝廷难免要对他‘另眼相待’,自然是抓住错漏大加指责。   你再有借口,齐州在你治理下减员百万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你怎么样都赖不掉的。   “方叔,方大人。”白想语气里带着笑意,“我觉得这些事都无关紧要,齐地现在最该关心的除了灾后治理,就是荒原上的那处‘血渊’。”   方孝淳蹙眉:“想女何意?”   “方大人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说的太透。”   结束通话后,方孝淳也是长考了一会。   说实话,他是真不太懂白想的意思。   ‘血渊’?   那玩意怎么了?   确实是很麻烦的东西没错,但它扩散的速度太慢了。应该用不着太快担忧这个才对。   直到他看到墙上挂的南部地图,看到泾水正好将泽、齐二地切割开来,配合南落山脉将齐州孤立,他才意识到白想存的是什么心思。   “臭丫头抢了我几百万人还不满足,还想吞掉我整个齐州?”   暗示‘血渊’炸了齐地没处跑,不是渡河上泽就只能南下入茂——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方孝淳气极反笑,但笑着笑着,他开始抚摸下巴,蹙眉盯着地图沉思。   白想第三个电话是打给武邱山。   “王道主。”   “白道主……”   王冉语气很是客气。   甚至深究起来,有一点怂。   当初和黎笙师太共作决议,派遣夏然、冷秋等弟子前往神鸣门下转修炁道,他们其实对此没报太大期望。   纵使有白想这个现成的例子,但历史上,这方面的失意者实在太多,王冉根本不敢想真的有新路,也不认为那么容易就能复制。   直到前几天夏然回齐大,他检查了弟子在炁道上的修习进度,这才真切改变了想法。   “恭祝神鸣气成山河!”王冉说着场面话,“不知几日举办成道大典?我好带人前去恭贺!”   “挑拣了时间,我会提前知会道友。”   然后白想话锋一转:“道友可曾想好前程?”   王冉迟疑:“这……”   “自古革新无不有流血者。”白想语气微微变冷。   “我劝道友想清楚,这不是可以在中间观望的事。”   说完挂电话。   毕竟只是埋个楔子。   她也没打算逼的太紧。   没过几天,茂州有消息传递出来,‘神鸣剑道’承诏书定级,一口气跳过了英杰级道场、冠军级道场等诸多级别,直接位列山河殿堂,排名第十。   这是要举办‘成道大典’好好庆祝的事,一时间吸引了九州诸多热议和目光,人们都在关切的探讨,神鸣剑道属不属于滥竽充数,这‘第十道’的尊位他们可配。   与此同时,‘血渊’旁正有一对师徒蹒跚行走。分别是一邋遢老者和一邋遢女子。   “老东西……”女子走的气喘吁吁,“嘴上说不在乎,还不是眼巴巴的要去找茬……”   “傻徒儿不懂,我这不叫找茬。”   邋遢老者笑呵呵道。   “如果连我这姓秦的都打不过,那还是少点折腾,不要祸祸些百姓啦……” 第七十一章 大典(一)   时近四月,神鸣剑道于茂州镇南道举办成道大典,吸引了不少客流来投。   考虑到大虞有严格的交通管制,一般人都不允许走陆路在道市间流窜,这边能搭航班过来的都小有身家,拉动了一波当地消费。   张献之接纳安插了一批官员,自己更是亲自负责处理此事,勒令各司部做好防治工作,尤其要配合张道明的督检司处理妖潭。   但如果让张道明发话的话,他想说最令人头疼的其实不是妖潭,而是通行九州的‘猎人系统’。   当然,这属于外号。实际指的是招职司的悬赏系统。   乍一听很奇怪,因为茂州显然是没有多余的资源来聘请佣兵等职业来帮忙的。但现实就是真的有很多佣兵和游侠跑来这边游荡。   这是因为随着齐地爆发妖灾妖潮,从齐云道至赤龙道,再到收治的终点镇南道,这一带的污染和失序现象都在暴增。   一般人当然不觉得这是好事,但对那些公司——尤其是研究生命科学的公司来说,这里遍地都是宝藏。   自然而然的,他们会提出一些目标和要求,比如带回污染妖兽的生物组织,找到未曾记录在案的新品种妖兽,甚至还有让人把妖潭本相带回去的那种地下悬赏。   招职司也不是唯一的职业网络嘛,大虞在这方面的管控算不上很严,只要断了网就有的是办法隐藏黑暗。   所以当然会有佣兵过来。张道明每天都要接到几十起这些家伙以武犯禁的警情,近期为此焦头烂额。   而白想则是在处理一些杂项,只有偶尔闲下来了,才会和项娴一起参考研究炁道进展。   杂项是真的杂,包括一些正常来说不需要她费心的‘土木工程’。   因为马上要举办大典了,听雨楼作为道场核心过于寒酸,一直以来都在谋划的新地盘要早早落实。   地皮是早就置办妥当了,那是位于镇南北部的一片相邻山川,其中有一座‘清雾峰’早早被白盛举预定下来,相连的峰头恰好用作建设主脉。   这个事情早在白想闭关前就在动工,她出来后亲自看过,也监督修改了几处地方,最后落成的效果还算令人满意。   道场目前三座山头,分别是神鸣主峰、玉明峰、清雾峰。   郭荣治指挥工匠炸平了前面的山头,又驱使一批弟子亲自上阵,大刀阔斧砍凿出空地,居然有了点玉京白山‘迎客峰’的排场,这里也是作为道场的前门,需要走千级台阶才能上来。   台阶上到第一个大平台,有个牌门。上挂牌书‘神鸣道场’。比白家原先门口的要大气许多。   往前走是一批刚建好的仿古建筑群,因为时间短促的原因在外部看来比较简陋,但内里都已通上水电,住人肯定是没问题。   这里一片是前庭客房,再往前便是主峰座堂。   这是白盛举亲自监工,看着工匠们完成的唯一建筑。占地极大,内部宽敞,外表搭着沉色乌木,刚从台阶上来就能一眼看到,卖相极为恢弘大气。   座堂内照例供奉着历代道主和白家祖师,诸多牌位下是成列的香炉,堂中拉垂着一片片深紫色布幔,除主座次座外另有两排座位分列两旁。   再多的……就没有了。   时间毕竟太短了,大部分精力都拿来搞这些工程,那些工匠也很为难的。   这一日,白想上山来找项娴。   神鸣主峰距离听雨楼其实不算很远,毕竟别忘了——镇南道本身就是从荒野丛林被开垦出来没多久的地方,附近山川起伏并不算稀疏,这注定了镇南道不属于那种‘平原型’城市,而是生活在什么地方都能一眼抬头就看到山川。   日后这里繁华了,围绕神鸣道场形成第二市中心也有可能。   “你来的正好。”项娴正在研究建筑区域图,她指着后方一处问白想:“我打算让他们把听雨楼拆卸挪到这地方来,你觉得如何?要不要再建设的气派一点?”   白想摇头,她对这个没什么要求。   “气派一点吧。”项娴笑道,“长远考虑,你是道主。也许你本身没这种需求,但这种事就是做给外人看的。”   白想不置可否,她其实觉得项娴太过关心这些事务了,甚至比爷爷白盛举还要关心。   “我已见过博卢。”她来主要是说这个的,“我和他们谈好了,等典礼过后我就动身。届时会带博卢一道。”   她指的是去罗睺一事。   “你郭师兄的礼物呢?”项娴好奇,“我问他都不跟我说,他到底给你送了什么?”   白想难得笑了:“他送了我一架飞机。”   项娴瞪眼:“啊?”   细问才知道,原来郭荣治在罗睺还藏了小金库,他在那边有一家私营性质的航空公司。   罗睺很乱,比大虞和联邦国家要乱得多。那边甚至可以用军阀割据来形容,资本和公司的力量凌驾于一切。   和那些巨无霸相比,郭荣治偷偷经营的航空公司算不上什么。更强势的航空公司还有的是,所以那边一直没有被人关注。   正好白想说要去罗睺,郭荣治说担心安全,索性送了些股份给她,还额外赠送她一架私人飞机,说是可以让日后出行更加方便。   白想被送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有点没绷住,给项娴说本来以为会被取笑,没想到后者听完后很是认可。   “他是对的。”项娴点头,“大人物出行怎么能没有专属座驾。”   白想不说话,只用一双金瞳盯着她看。   项娴不爽了:“你别看我,我有什么好比的?我们不是同一种情况!”   确实不是。   此前身为玉明道主,她其实一直在被朝廷监视。   这种情况下她要是敢搞私人飞机这种东西,乾玉宫是不可能留她到今天的。   “师父不考虑也闭关吗。”白想问她。   她是刚有收获,现在需要静心消化这些东西,所以才肯抽时间处理杂项。   项娴不同。   她觉得与其操心这些事务,便宜师父更应该收心闭关修炼。   “采药之说,你是告诉我了。”项娴摇头,“但我却理不出什么头绪。”   “不一定非要往玄妙处想。”白想试着提点她。   “入道,炼炁,金丹。”   “前面的步骤有挖掘内景,其化炁过程便是在采集大药。”   她觉得过去自己只是空得法而不知其理,不好从中感悟,现在却可以回过头重新归纳这个过程,再看化炁修行已经有了一种‘看山不是山’的感觉,觉得可以给项娴提供一些帮助。   “不行。”项娴还是摇头,“没那么简单的,还是等大典过了我再研究。”   白想说的道理,她其实都懂。   但真的不是懂了道理就能领悟到的,她那天晚上憋了半天的气,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先天难啊……   即使对于炁道而言,这种领悟也是极珍贵的,怕是天赋和奇遇缺一不可,项娴暂时不抱指望。   她这么说,白想也作罢。   下山回到听雨楼,一进大厅顿时一愣。   白盛举暂坐主位,下方白关山、白连州、郭荣治、宋孺华等人依次落座。两列分坐白竹清、许束、马越、陈实、胡狐、陈静、连锋等诸多弟子。一眼看去也是有不少人。   “道主来了。”   所有目光朝白想看来,白盛举笑着起身,突然喝道:“还不起来!”   众人便同时站了起来,还算齐整的朝白想作揖,口中念道:“恭迎道主!”   是吗。   白想双眼轻轻眯起,迎着所有人来到主座落位,重新俯瞰起这片厅堂。   这不是错觉。   不是因为她坐的高,所以才能看到这片风景。   而是她能看到这片风景,甚至带领这些人一齐看到这片风景,所以才坐到这个位置。   第十道……   她唇角微微有些上翘。   有些事,确实已经不一样了。 第七十二章 大典(二)   时间越发迫近选定的日子,局势也终于紧迫到镇南居民都有察觉的地步——他们很明显的能发现身边的修士变多了,街道上也多了不少成群结队的负剑之人。   最忙的要数白盛举,因为这些修士中有很多队伍并不是要等大典当天才上山的,他们会提前来,送过礼物后便要安排在前庭客房,大典当天的所谓见礼实际上不过是走个形式。   “熯天剑道裴勇群,恭祝神鸣气成山河!”   “惊竹剑道孔安,在此恭贺白老爷子。”   这是来贺队伍里最重的两支,排除孔家父子一直留在镇南道未走不谈,熯天剑道算是第一个送上支持的山河级道场。   “那裴勇群也是个人物。”   恢弘气派的座堂当中,白想端正坐在主位,项娴则是在旁边嘴皮翻动,用只有她能听清的音量小声交代,“虽然外界都说此人只有匹夫悍勇,但为师觉得他是极少数‘没有争议’的人。”   白想知道这个‘没有争议’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说此人行事还算光明磊落,不像一些久负盛名的修士,皮囊之下早已腐朽,为了抵抗妖力污染做出一些肮脏丑事。   想想道空和尚就知道了,因为一把‘镇元剑’,他在外界都能和古代圣皇的声望看齐。但在修士圈子的内部呢?他是半点也比不了那些人的。   圣皇之所以是圣皇,除了强大的武力之外,还因为他们在品德方面没什么污点。   即使有也都用不着上纲上线,属于可以在评说功过时一笔带过的东西。   但道空不同,他固然是打造出了‘镇元剑’这柄剑道圣兵,镇压了疯狂肆虐的北境妖国,完成了连许多圣皇也无法完成的功绩,毫无疑问的堪称伟大,但他的‘身后事’实在太拉胯了。   一个本可以成为圣者的大修,一念差错,便以‘九法’缔造出无边杀孽。其分出的残魂妖岁在千百年间不知坑杀了多少人杰,这显然无法再说是功过相抵,而是彻彻底底的走火入魔。   但这正是修士的常态。   白想又想到了英武六年的‘南齐之鬼’。   那‘郑博卿’在‘变鬼’之前也一直在齐地享誉盛名,他本是商贾之子,因为一次行程转道,全家在丛林中遭了强盗和妖灾,最终只得他一个存活下来,他才发誓要习武练剑。   仗着口口相传的钱庄口令,以家族积攒的大半积蓄为代价,‘郑博卿’拜入当时的贲灵剑道,据说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和尚,一说是为躲避仇敌,二说是他师父‘静心大师’看出他杀心太重,想让他出家消弭嗔念。   ‘郑博卿’当了六年和尚,然后就受不了寺庙里的生活,偷偷溜下山戴假发还俗。仗着在寺庙里学到的剑术斩了一些山贼草寇,勉强闯出一番名声。   他觉得自己火候到了,想找那伙强盗复仇。几番打听下得知当年盘踞在泾水上的盗匪团辗转躲入了南山之中,便孤身一人提剑去寻,不想半路染了风寒,一身三脚猫功夫大打折扣。   这样的他当然不会是匪首的对手,勉强养好病和对方大战半天,‘郑博卿’在即将落败之际又从对方口中得知噩耗:原来当年杀他全家的盗匪团早就全灭了。   那时的荒野何其危险,妖谲野兽不敢说是横行无忌,但天黑之后也屡屡听闻有怪物吃人。再凶恶的匪徒都不敢说能在荒野长存下去,他们在这边占据的山头早在四年前便被血洗,一夜之间被未知存在尽数分尸,只留一串串头颅如风铃般挂上屋檐。   至于他现在寻到的这伙人,不过是占了当年留下的山头营寨,新落草的贼人罢了。   ‘郑博卿’听了消息心神震动,得知对面不是仇人后几乎连剑也握不稳。眼看就要落败身死,收留他的师父‘静心大师’却及时出现,使一口‘飞蛇软剑’将此方匪徒斩杀干净。   惊魂未定的‘郑博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父,迟疑之际,他却发现‘静心大师’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再去探鼻息,已经是心脉寸断,神仙过来也难救了。   此事给‘郑博卿’造成了很大影响,他艰难把‘静心大师’的尸首带回贲灵,自觉没有脸继续留存下去,便辞去遗留弟子身份,让道内将自己下调到贲灵下辖的产业内当值,每日一有空便饮酒寻欢,连做梦都是‘静心大师’身死的场景。   师父为何会死?   探查过老和尚情况的他心知肚明,这是为了留个体面。   ‘静心大师’年过八旬,即使在修士里也算半只脚踏进棺材,他的气血和精神早就不如年轻时旺盛,对于妖力的压制力也越来越低。   在此之前,他一直控制着不出手就是想避免妖力失序。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郑博卿’找死,还是选择救下弟子。   这一段史书中倒是没有记载,但白想猜测‘静心大师’就是这么想的。   他是不愿意自己在寂静中走向灭亡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死的‘有用一点’,至少一命换一命,用自己的死来唤醒徒弟,未尝不是修成正果。   这直接导致‘郑博卿’在后来变得痴迷于修炼,尽管他渐渐将家底又经营回来,成了贲灵下辖的知名产业,其本人也以‘广交友、慈善心’享誉南地,但他骨子里的追求已经变了。   时间推移,无论是‘青涩懵懂的郑博卿’还是‘慈悲善目的郑博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苛求长生的郑博卿’——他不想落到和‘静心大师’一个结局。   所以他急切、恐惧,晚年才会在走投无路时入魔发狂,为了保全名声遁入荒野,还是免不了成为‘南齐之鬼’。   不把‘慈善剑郑博卿’和‘南齐之鬼’结合起来评判是史家留给他的最后的仁慈,而如他一般晚年不祥例子,在剑道路途中可谓比比皆是。   细数剑道千年历史,少有人能体面善终。多数人练到最后不是疯了就是入魔,好一点的死在拼杀中,或许能博个传唱的名声,这就是散修为数不多的志愿念想了。   ‘郑博卿’如此,道空和尚也如此。   差点成圣的修士啊,最终落得个此般下场。说到头也不过是为求‘长生’,最终迷失在妖气之中。   白想摇头,再感剑道害人之深。   不过想到这里,她却有一个疑惑不得其解。   剑道兴盛,是源自‘人族不生超凡’的因。   相比妖谲,人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独有个心流内景能说道说道,却被判定不属于‘外相力’,无法干涉外景的力量自然算不得超凡。   所以才会有圣皇‘古’创出剑道,又有一群人追随在这个道统身边,和他一起创建新朝。   但问题来了——人族真的不生超凡吗?   以前白想对此是深信不疑的,但在修炼过《逐日经》后,尤其是见识过古妖‘蚀令’的强悍过后,她对这一点深表怀疑。   她练成了《逐日经》的撞山篇,这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证明了这本经书不是虚假。   她的感觉是真的……《逐日经》的搬运气血之法确实利用到了人体内隐藏的经脉窍穴,也确实有这些隐藏之物存在。   这证明了古代人族是可以依靠挖掘人体大药来求取超凡的,或许他们在外相力的表现上不如妖谲神通那般绚丽,但‘力能撼山,渴能饮河’……肉身力量强大到这种程度,难道还会怕神通吗?   白想才只是初步修炼了撞山篇而已,她现在都不好说自己的肉身力量强横到了什么程度,最起码她手持‘非想天’不用力都割不开手背皮肉,这当然也是一种超凡!   这样强横的肉体,恐怕都能硬接神通,这明明是很理想的超凡力量,为何圣皇‘古’和素真剑道弃置不练?   也许他们是练不成,但《逐日经》的存在至少说明了古代神话里有部分是真的,即在大虞之前的荒蛮时期很可能还有一支人族存在,他们中有类似‘夸父’的巨人能撼山吞河,摘星挪月,这力量简直都能和古妖媲美!   为什么,这样的力量没有流传下来?   甚至被灭绝了几乎所有痕迹,留给史书的记载只有一句‘皆不详,不当正史’?   白想端坐在那陷入沉思。   熯天剑道和惊竹剑道后,今天过来的都是些如浣溪剑道般的小门小派,这些人不需要白想起身迎接,有白盛举和项娴应付足够。   所以她有空闲开小差,想些比较空泛的事。   两种可能。   白想在心里盘算思索。   第一种,巨人和人族不属于同族,《逐日经》不属于人族功法,自己能练成属于特例,正常应该是练不成的。   如果是这样就能完美解释上面的疑惑,人族也确实只有剑道可选。   但若是第二种,创造《逐日经》的也属于人族……   白想思忖起‘丹田穴’上的神秘窍穴——也就是被她命名为‘隐田穴’的地方,觉得从逻辑上考虑,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自己或许是特例,但竹清呢?   她也有‘隐田穴’!   说明这是通用的,说明所有人族其实都有这样的潜能,只是一直都没发掘出来。   进一步联想,能否刺激到这些‘隐脉隐穴’也决定了神胎大修能否追逐到‘先天顿悟’的状态。   那这难道不属于对自身潜能的挖掘吗?   从这个角度去评价的话,从铸剑到神胎巅峰都是借助妖谲力量才取得的超凡,但从‘先天顿悟’到‘剑主’,这却是靠挖掘人族自身的潜力!这难道不属于‘人族的超凡’?   越是这样想,白想越觉得有很多过去看不懂的地方有了解释。   比如为何‘剑主’被称为‘果位’,为何‘剑主’可以将精力状态维持在巅峰,寿元也能拉到一百三十多岁,极为接近一百五十岁的‘人族大限’。   因为这可能是正道啊……   只论剑道,这条路可能在神胎就走尽了。在神胎基础上做出的突破……‘剑主’,才算是返璞归真,略微回归了原始道统。   这和《逐日经》要挖掘隐脉隐穴的路数是一样的,只是这种突破还很不稳定,以至于古今‘剑主’数量寥寥,能不能成真的纯看运气。   挖掘的太浅了。   白想感慨。   隐脉隐穴绝对不止‘隐田穴’一个。   别的不说,就光她吞噬‘蚀令’精气感受到的‘人族大限’是一百五十年,‘剑主’们如果真的找对了路子,那就不该只能活到一百三十,而是该活到一百四十八、一百四十九之类的岁数,至少要接近大限才对。   活不到,只有一百三,说明对此道挖掘还是太浅。   所谓的横压一世,剑道共主不过是虚名,对于要求索的大道而言都是孩子,是蒙着眼在这条道路上懵懂乱冲的稚童罢了。   莫名的,白想已经完成了对‘剑主’之流的终极祛魅。她现在完全不觉得‘剑主’很厉害了,有些‘剑主’在这条道路上的理解很可能还不如她深。   但她并不感到欢喜。   因为如果这就是剑道的真相,那么引导人族选择剑道的因……将‘正道’从人族历史上抹去的因……这些就太耐人寻味。   她想起了九州三十六道的诡异布局。   三十六座道市……实际上是三十六座基地市,三十六座要塞堡垒。   大虞一开始可没有这么多道市,但这种建制规格确实是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至少史书里是这般记载。   那么,为什么呢。   你要说现代搞这种建制,因为通讯发达,信息传播迅速等原因还搞得起来。   古代明明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该建制最初确立的时间甚至能追溯到1600年前的建国之初,那时的虞皇圣朝为何要这样去建城呢。   半蹙着眉,白想总觉得这中间隐藏有一些极重要的秘密。   要是道空妖岁的残魂里有完整记忆就好了。   她觉得可惜。   整个古代史都有可能是被扭曲和虚构的,指望史家是不现实了,她现在只希望能寻到些从远古时期流传的魂魄,看能不能炼化了补全事实真相。   “上清剑道黎笙,恭祝神鸣气成山河。”   就在此时,一个沉稳女声传递过来,白想抬头,正见黎笙师太身穿道袍,身边跟着冷秋、赵瑾言等弟子,已经是从台阶上到广场,正在成群结队的往座堂过来。   孔安她之前都站起来过,同为九道,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白想立刻起身迎接,上前接过冷秋手中捧着的‘礼盒’,转手放在白乐莹托举的盘子上面。   喊二姐‘清儿’,收作跟班在旁边见礼,到我就干这种苦事!   白乐莹隐晦翻了个白眼,端着‘礼盒’退下去了。   白想和黎笙也有一段时日没见,黎笙看过来的眼神很是温柔——简直温柔到让项娴咬牙切齿的那种程度。   她不断在旁边怒视黎笙,后者就当全没看见。   开玩笑,想女的剑术可是我教的!   凭什么只能你拿来显摆?   我这边也是有功劳的!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导致黎笙师太对白想的态度堪称180°大转弯,这方面和王冉的犹豫形成鲜明对比。   她亲热拉着白想谈论杂事,口中夸赞座堂气派,眼见就要落座下来,场中却又生出变故。   “青萍道秦武阳……”   “恭祝神鸣位列同道。”   一个沧桑却连绵不绝的声音忽然从远方传递过来。   初听好似还在几里之外,落到最后一字却近在咫尺。   所有人转身,看到广场尽头,刚上台阶的位置突兀出现了一精瘦老者。   一身黑袍,背着剑匣,银白发须乱糟糟的,看起来倒像个乞丐。   秦武阳?   是谁?   白想下意识眯起眼睛,心里觉得有些疑惑。   青萍道……桃沐云等人不是跟她提起过,青萍道向来是一个师父一个徒弟,道统和别的门派不一样吗。   之前听说这一代青萍剑主叫‘褚卫平’的,那这个‘秦武阳’是什么情况。   弟子?   年纪这么大的弟子?   “是他?”   白想未动,但旁边的项娴和黎笙——甚至包括孔安等人都面色大变。   “当心点。”   黎笙师太看了眼白想。   “他是‘褚卫平’斩出的恶尸。” 第七十三章 回忆(二合一)   恶尸?   白想思绪有些飘飞,下意识将其和看过的一些‘洪荒流’小说结合起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并不是那样,这应该是一种代称或别称。   洪荒流的小说境界里,生灵要成圣,证道混元,那就必须要斩除善、恶、自我三尸。   而她之前查证《五虫论》,在自己的记忆中查找到一部道藏经书,名曰《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其中便讲人身之中有‘三尸’,分别为‘上尸彭琚’、‘中尸彭瓆’、‘下尸彭矫’。   上尸彭琚寄宿在人的头部,生之令人蠢笨痴愚。   中尸彭瓆寄宿在人的胸腔,生之令人烦闷忧愁。   下尸彭矫则是寄宿在人的肚腹处,生之不止令人贪图暴食,还会让人眷恋两性之事。   《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的作者认为,五谷乃天地元气所化,人食五谷便是在给三尸虫提供这份元气,元气不绝则三尸虫不灭,只有辟谷,断了五谷提供的天地元气,才能叫这些害虫饿死。   辟谷可使人大脑聪明。   辟谷可使人灵台清净。   辟谷可使人戒除欲根,叫人不受欲念驱使,逍遥自在。   对比起来,善、恶、自我三尸的说法是追求意念上、境界上的超脱。而‘三尸虫’的说法则更加具体,是真的指出了体内存在的污秽蛆虫,也给出了斩尸除虫的办法。   大虞九州也有类似的经书流传下来,历史上也确实有人照着去练,只是结果都不太好。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道理了——世界是物质的,生物的存活需要消耗能量,而进食是获取能量最快的方式之一,你不可能真听信这些土方研究就不吃饭了,那下场只能是被活活饿死。   那不能不吃饭,就做不到辟谷,又该如何斩去三尸虫呢?   这个说法从古至今一直在不断演化,最终也是逐渐趋近于‘善、恶、自我’三尸的理论,开始讲形而上,讲根除欲念,讲太上忘情。这些都是有很多民间传说来做佐证的。   比如有些人喜欢饮酒,喜欢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民间对应便有‘酒虫’之说,认为此人是被‘酒虫’寄宿了,每日豪饮都是被‘酒虫’操控所致。   又比如有些人有性瘾,额外贪图下腹欲望,传说里也有‘淫虫’对应。   这些典故总结起来无非都是在强调‘欲念’,教导人们要‘斩除欲念’。这样的行为在白想看来其实是和‘斩三尸’有趋同的。   只是她没想过真的有修士走这条路。   秦武阳……居然是青萍剑主‘褚卫平’斩出的恶尸。   但她却不会怕了此人,率先荡着道主玄袍飘飞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对方。   “秦道友。”她的声音在平台上回荡。   “这里庙小。”   “我们换个地方详谈如何。”   青萍道。   不管对方派何人前来,总归不可能只为了跟她说两句话。   免不了动手,她可不想毁了山门。   银发老者拍手一笑:“正合我意。”   白想点头,率先遁走。   银发老者身形模糊,化作残影迅速跟上。   “我跟去看看。”项娴看了眼郭荣治,见后者对自己轻轻点头,这才转身对白盛举坦言:“会帮白老哥盯着他的。”   白盛举点头。   不成炁丹,不得遁空。他倒是恨不得追上去盯着斗战过程,奈何不会飞,只能把护道期望放在项娴身上。   “你们守在这里!”见项娴跟着飞走,黎笙师太也是转头叮嘱弟子,自己赶紧遁空跟上。   就这样,包括孔天保、孔安,一个个大修紧密跟上,留着一群不会飞的在座堂前面大眼瞪小眼,议论纷纷。   “清儿!”   “你干什么去!?”   白盛举刚几句话招待好上清众人,一转眼便看到白竹清偷偷摸摸想从后面溜走。   白竹清被抓了现形,但她并不慌张,鼓足勇气道:“我想去前面打理客房,省的一会儿不好安排,对不上人数。”   是么?   白盛举狐疑的朝她看了半晌,见她神色平静,目光坦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清儿平日里也算稳重,应该不至于在这时撒谎。   而且她也没必要撒谎,毕竟她不会遁空,放她独处也追不上去。   想到此处,白盛举点头,喊来白关山和朱颖,让他们跟着白竹清一起前去。   有父母作陪,白竹清暗中苦下小脸。   她有个秘密,有个她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行的秘密,那就是她未必不能遁空。   剑道怎么玩她不管,炁道里的遁空法不就是操纵炁嘛。   她在这方面天赋卓绝,都能凝出‘剑丸’飞来飞去,那怎么就不能试着用同样的路数,把自己当‘剑丸’丢出去呢?   她毕竟是修为大进,已经攀至炼炁七层,距离假丹都不远了。   之前只是臆想,还没来及实验。但眼见白想那边可能有危险,她当然想跟上去了。   她也会担心啊……   想儿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而在另一边,那些见过礼的道派还在讨论,话间都能看到对方脸上写满了诧异。   “恶尸是什么?”   “褚卫平?青萍的主子不是一直都是这秦武阳吗?”   他们的本意是觉得后续可能还有大派前来,相比早早缩回客房休息不如留在这混个脸熟,回去后也能多份谈资。   却没想不光见证了惊竹剑道、熯天剑道、上清剑道来恭贺主家,还见证了青萍剑道——这个九道当中最神秘,传说色彩最浓郁的道派也来贺礼!   “爹?”裴轩忍不住回头看父亲,“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裴家经营浣溪剑道,此前因为不配合导致裴轩被净衣帮打断了腿。这伤依然是没好透,但裴涧还是选择让儿子一瘸一拐跟着上山,摆明了是要抱紧白家大腿。   被儿子求问,裴涧微微蹙起白眉。   不少相熟也在看来,换成以往他可能会得意,但涉及九道,尤其还涉及九道里的至尊二道,他却只能摇头,没有出言解释的意思。   倒不是说他完全不知道。   混道的人物,一把年纪摆在这里,裴涧当然听过一些传闻。   但他根本就不敢说。   地仙当面,哪怕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他还是担忧祸从口出。   但他是不敢,另一边,孔天保却没这份顾忌。   也不知道他是经历劫难后看开了还是怎么样,飞遁途中他被孔安问了类似的问题,摇摇头直接说道:“世俗只当青萍道是秦武阳主导,实际上那不过是一具分身。”   分身?   孔安已经从孔天保处得知了‘转圣丹’、‘圣心丹’蕴藏的险恶真相,对于素真道和朝廷有了几分逆反心理,连带对同为至尊二道的青萍道也没好感,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如那道空和尚?”   对于不清楚其中路数的人来说,他们确实只会往这个方向联想。   道空为求长生坠入魔道,将自己被污染的神魂撕裂成多份,每一份都蕴藏了他对长生道途的渴求欲望……那这算不算一种分身?   这种事听起来太玄幻了,孔安本就是仓促接纳的道主职务,很多秘密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这路子邪乎,听起来就类似撕裂出来的残魂妖岁。   “哪那么容易。”孔天保哼了一声,“你要问我怎么做到的,我说不出门道。”   毕竟他连‘先天’门槛都摸不到边,又怎么能理解更上面的境界是怎么修行。   “我只知道是一门奇功,名为《太上斩情保生经》,那褚卫平便是凭借此法横扫天下!”   一边说,孔天保也是忍不住回想起古早记忆。   那大概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他年少成名,心高气傲,觉得凭借《御风惊竹遁空剑经》这部绝学,就算打不过别人也能遁空溜走,根本不把同辈放在眼里。   什么琻林道苏洁兮,红尘道范乾,还有小秃驴王冉……不过尔尔!也就一个吴孟子是毕生大敌。   只是没想到现实比梦境是如此残酷,当初的宿敌如今已经只能仰望,自己甚至敌不过他座下的弟子。   扯远了……孔天保摇头,思绪定格在自己十八岁时的某个夜晚。   那是一次秘密行动,由素真道牵头,吴孟子带队,召集了包括孔天保在内的一众俊杰,好似要去杀某个人。   孔天保不服吴孟子管教,路上不断从旁侧击,想要问出是针对谁。   吴孟子一时不查说漏了嘴,他们才知道此行是去针对青萍道的。   据说是青萍道的老剑主‘韩隐山’仙逝归天,素真道打算趁此机会剪除后患。   “素真就只会使小把戏吗?”彼时的孔天保发出嘲笑,“韩老剑主才刚收的弟子,加起来距今可有半年?你们连这样的雏儿都容纳不了,真是心胸狭隘到一定境界。”   说完他看向其他人,以为他们当中——至少伪善的王冉小秃驴肯定要跟着附和自己。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无人应答。   所有人只用那种怪异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闷头在丛林间挪腾跳跃,专注赶路。   “蠢货。”吴孟子斜斜蔑视过来。   “看来有人完全不知情,真是被身体支配了大脑,也不知是怎么参悟的绝学剑经,别哪天看不懂走火入魔。”   “你说什么?”孔天保大怒,“你再说一遍?”   “阿弥陀佛——”队伍里的小和尚念了声佛号,轻声劝道:“能否剪除青萍隐患关乎九州安定,这是利民的大事,天保师兄莫要再闹。”   大事?   孔天保完全一头雾水。   那个小孩,好像是叫‘褚卫平’吧?年岁和他们是差不多,但半年前才被‘韩隐山’收下,这时候练剑显然迟了。   孔天保完全不觉得对方需要重视。   当然,他也清楚九道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外界看的那般亲密,上清道和贲灵道互不对付,红尘道将素真道视作仇敌,而所有道派包括素真在内,好像都对青萍道统存有忌惮。   为什么忌惮?   过去孔天保从未想过。   在他看来这是很明显的事了——自然是因为韩老剑主打遍天下无敌手,单人只剑爆了九道一代人,叫各家都显得脸面无光,所以才会产生忌惮。   他也是听着‘韩隐山’的事迹长大的,什么‘二十岁被妖族围攻沐血脱困’,‘被诸道背叛,出卖信息’,‘三十岁证道,选择一家一家的找到山门挑战上去’……这些故事他听了太多。   可能是因为惊竹剑道没有招惹‘韩隐山’,当初没被他打上门的缘故,他看这位前辈还挺顺眼的,隐隐将其作为人生目标,恨不得故事里的主角是自己。   对当时的孔天保来说,剑主是个虽然遥远,但并非可望不可及的名词。所以他也没觉得青萍老出剑主怎么样,更不理解为何青萍好似成了公敌,让素真以外的其他九道也针对敌视。   王冉小秃驴更是把剪除青萍威胁当做‘利民的大事’。   他看不懂。   真看不懂。   “你爹是什么东西都没跟你说啊。”吴孟子冷笑着对他说道。   “说什么?”   “自然是说青萍的威胁。”吴孟子哼道,“你就不觉得青萍道统和我们比起来有些不同,显得格格不入吗?”   青萍道确实挺特殊的,孔天保想。   九道里也就他们坚持不开道统,总是一个师父教一个弟子。   这种单脉相传,放在其他道派身上是很不稳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收的弟子有天赋,更不能保证有天赋的弟子不会夭折。所以各家各派都是广开道统,甚至有时候会拉下脸面去抢人,跑到他州地盘   上招收天才。   但青萍道偏偏能活下来。   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能力压讨厌的素真,好像经常有青萍人能证道剑主,打的素真臭道士哭爹喊娘。   但那又如何。   素真不也老出剑主?   “不一样的。”吴孟子摇头,“我素真法门是堂皇正道,从入道至巅峰,每一步路都走的妥当,最起码是有迹可循。”   “但青萍妖道!凭借一部邪功进境神速!修成后更是神经兮兮,喜怒无常!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下一秒会做些什么!”   孔天保不说话。   他根本不信吴孟子说的,认为这些言语只是在为野心开脱,本质上是素真不希望有人威胁自己。   “他说的是真的。”王冉在旁边加以补充,“韩老前辈的一些表现……如果你都知道的话,你也会觉得这很可怕。”   说白了,九道认为青萍是异类。   孔天保忽然有些心惊,因为他追溯记忆,发现他竟想不起来青萍道是什么时候位列九道的了。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犹如三纲五常,道德礼法,给人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但他们早先是怎么崛起的呢?   青萍历史显然不如素真悠久,素真占了先发之力,以其霸凌各道的作风,又怎么会允许青萍成长起来?   有问题。   这段历史被人为抹去了,这里面显然有大问题!   “到了。”   吴孟子突然停顿身形。   所有人跟着停下,目睹竹林间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间带院茅屋,另有溪流从屋前穿过。   屋前有人。   一个身穿白服的少年跪在那里,前面是一座简陋的墓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列字,看不清是写的什么。   “他们来了!”   少年背对着他们,孔天保看到他肩膀抖动一下,发出一道兴奋的啸叫。   “正如师父算计的那般,果然来了!”   “杀光他们!”   “把他们的皮扒下来!”   “骨头抽掉!”   “一身精血内脏都供奉给师父!”   什么东西?   众人蹙眉。   这算什么?   疯癫状态下的自言自语?   估摸着是要开打了,孔天保绷紧神经,抽出宝剑严阵以待。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按理来说一个练剑半年的大概率连剑都没铸成,和他们这些人杰骄子根本不能比,但他就是本能这样做了。   而就在这时,那少年给他的感觉又变了。   “不可无礼!”   “九道有过,但其存在亦是在护持安邦……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将仇恨延续下去……”   虽是背身,孔天保却明显感觉少年气息变平和了。仿佛突然从一个嗜血狂暴的杀人魔变成了得道高僧。   这种气机转换让他很不适应,心里没由来的有些发毛。   “人?”   “哈哈哈……你还觉得他们是人?”   “都练了妖法,他们和妖有什么区别!都是要在最后被污染夺舍……和那些妖人又有何区别!”   “就该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才是帮助他们!是帮他们解脱!”   “杀杀杀!”   “杀出个自在!”   “杀出个真我!”   这一瞬间,一股浓烈的的‘煞气’蔓延竹林,包括孔天保在内,包围上来的一群人都在汗毛倒竖,浑身止不住的起鸡皮疙瘩。   所有的行动都被锁死,明明应该是面对连剑生境界都勉强的敌人,但他们连举剑的动作都难做到。   “觉得可怕吗?”   眼前的少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只剩那声音在林间回荡。   “别害怕……牲畜们。”   “我就是你们……你们也是我。”   “你们总归也要变成这样的……我只是在帮你们早点解脱。”   “镇!”   耳中忽听一声怒喝,却是吴孟子手持一张符箓,张口朝上喷了口鲜血,一甩手将符箓丢了出去。   顷刻间,所有人耳中阴风大作,宛如千百个幽魂在耳畔哀嚎,眼前能看到无数血魂骷髅划拉着猩红在四周游荡,简直是进了另一幅视界!   “我等并无恶意!”   吴孟子勉强叫道。   “此乃韩老前辈赐下的‘镇心符’!”   “师弟!”   “醒来啊!”   呼——   所有异象全部消失。   孔天保愣了下,感觉好像只过了一瞬,那白服少年也一直跪坐在墓前没动弹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直到他见那少年起身,转身过来,朝他们展露出一张平平无奇,但却让人悚然的脸。   他至今都记得那张脸上所悬挂的表情。   没有喜怒也没有悲切,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连一丝感情都不具备。   没有人气。   活像一具会动的神像。   “诸位师兄。”   少年对他们拱手作揖。   “在下褚卫平。”   “想和诸位讨教一番,看此道是否还藏有变数。”   意识恍惚了一瞬。   再回神,孔天保发现自己伫立一座山峰顶端,正遥遥观望云海中的对峙场面。   “在下秦武阳。”   银发老者乐呵呵的朝白想作揖。   “想和白道主讨教一番。”   “看此道是否还藏有变数。” 第七十四章 剑势(二合一)   项娴也立在附近的山头,左手握紧腰间剑鞘,神情紧绷的盯着那秦武阳,一身宫裙在罡风中飘荡。   “终于找到了……”云中传来一道惊喜呼唤,她转头一看,却是一身穿黑袍、和秦武阳一样背负剑匣的年轻女子在飞遁而来。   这女子身形骨相皆还不错,但可惜其人疏于打理,穿的衣服质量低劣不说,就连头发看起来也油光发亮,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正是此前被赵锋请酒吃的‘秦师姐’。   此人看到项娴后故意落到她的身边,项娴顿时闻到她身上那股浓烈的酒味,一时间不由眉头紧蹙,问道:“你是这一代的青萍弟子?”   青萍道一脉单传,一个师父一个徒,项娴此前听说过这一代的青萍弟子‘很不靠谱’,但也没想到会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褚卫平再强也是要死的,他死之后弟子便要继承道主之位。而九道里其余诸道几乎都看青萍不爽,这份因果……这青萍弟子接的下吗?   “你在担心我?”   也不知‘秦师姐’是如何感应的,突然抬头对项娴一笑,“外界都传闻‘谋定仙’冷血无情,连自己的亲传弟子都要算计,我看传闻皆是虚假,你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嘛~”   “……”项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二话不说,第一时间远离此人。   她有一股心悸感——被人看穿心思的心悸感。而这种感觉自她修成‘玉神明心’后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我真是闲的没事干,担心她做什么?   就像那褚卫平……被韩隐山收下来都不足半年,一口气跳到那般境界,也就想儿才能与其对比!   此人肯定也有什么特质是被看重的,与其担心她,我还不如多担心想儿!   项娴不理这秦师姐,转头专心去看云海。   这里算是清雾峰的边缘,此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山峰附近能看到云海,清茫一片犹如水泽,只有几座山头能凸显出来。   银发老者正好在乐呵呵的朝白想作揖:“想和白道主讨教一番。”   “看此道是否还藏有变数。”   “讨教?”白想拧眉,“堂堂青萍剑主……国之基石,族之栋梁,我不过区区神胎地仙,如何当得起被道友讨教。”   她整个人立于风中,玄袍在吹拂中烈烈作响,一头白发垂落的部分被朝后吹拂,犹如白色长龙绕着她盘旋,带给人的威压感逐渐深重。   她又变强了。   孔安跟父亲说完话,转头正看到这幅画面。他不由自主的面色一变,惊骇这番感觉是对是错。   功成神胎,修行就是一件很随性的事了。   如果考虑到时代因素,把古往今来所有修士都算上,神胎仙晋境剑主的几率是远远不到百中一的。   先天难寻,剑主飘渺。前方俨然是没了路,部分修士干脆选择摆烂,只是按部就班的积攒妖气,等身体啥时候出问题了再去探寻破解之术。   当然,神胎本就是地仙境,能走到这一步的没有几个不是心高气傲,或为长生,或为至强,多数都会选择再冲一把。   正是因为有这些例子做对比,甚至有孔安自己的例子做对比,他才知道在这种境界里短时间内继续进步意味着什么。   她入道也就半年,年龄至多十八岁。如此短的时间功成神胎,本该停滞境界好好沉淀一番,怎么可能还继续精深?   孔安惊骇就惊骇在这,他不禁要想白想到底精深了什么?   难不成也如那‘褚卫平’……一口气堪破了先天之秘?   “多说无益。”秦武阳解开剑匣的绳索,从中取出一把通体漆黑,与其说是宝剑不如说是烧火棍的玩意,“某还是更想听白道主用剑说话。”   随手将剑匣弃置旁边山峰,银发老者身形模糊,再次出现已经是在白想面前。   这就开始了?   围观众人无论是神胎地仙还是抱丹人仙都紧紧盯着那边场景,深怕错过半点细节。   锵啷——   云海上响起清澈剑吟,正是‘非想天’出鞘,被一只素手握紧剑柄,抽出的瞬间变横置斜挡,和那烧火棍砸在一起。   确实是‘砸’……两柄剑器交锋的瞬间荡出一道无形波纹,下方云顷刻间朝周遭翻卷掀飞,硬是被凿出一个大洞,显露出下方青翠风景。   给人的感觉特别诡异,仿佛这两柄剑各自都具有不菲的重量,每一次的交锋都类似于‘砸锏’,‘铛铛’之声震耳欲聋,接触时荡开的无形波纹甚至能叫真空扭曲。   “举轻若重!”银发老者初始还绷紧面容,和白想交锋几剑后脸上笑容越来越多,最终弹开大笑起来。   “好!你果然也是这番境界了!”   “路上我就在想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但你之传闻实在玄奇,我总是按捺不住要去幻想那般可能。”   “而现在,你确实给了我新的希望!”   他一字一句的对白想说完,整个人气势迅速变化,手中棍子也扑哧往下掉落铁锈,显露出一把乌青色的八面虞剑。   此剑面宽,八面更显剑势厚重。白想本以为他估摸着是要使什么神通,但下一刻心头生出警兆,猛地转身举剑竖挡。   轰!!!   可怕的力量正面袭来,众人只看到那处半空荡起涟漪,随后便是一道黑影砸入山峰,轰隆隆嵌入到山岩之中。   “剑就是拿来砍人的。”秦武阳伫立半空淡淡说道,“什么狗屁神通剑术……研究这些才是舍本逐末!”   哗啦啦……   山石爆开,白想提着剑从中飞出。   秦武阳挑眉“哦?”了一声,因为白想看起来居然毫发无损,别说衣服上和脸上沾染灰尘了,就连头发都显得清洁干净。   她被我以蛮力撞下去,居然还有闲工夫用妖力包裹每一根发丝?   等等,她御使的力量未必是妖力……   刚想到此处便被一道黑影遮住头顶大日,秦武阳思绪猛地停滞,双手握剑上撩急挡。   轰!!!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更快的残影,被大力砸落下方山渊。   “呵!”一路斜竖着贯穿两座峰头才止住颓势,秦武阳低头看着身上尘埃,回忆白想当初出来的做派,深感有些灰头土脸。   但他也不气,再抬头,看向白想的目光亮的骇人,口中哈哈发出长啸。   “再来!”   轰!!!   铛!!!   ‘非想天’再次和黑剑砸在一起,老者忽的松开剑柄,身形临空半转一圈。   白想蛮力正往前送,失了阻力止不住前冲。   老者正好半转回来,一道剑指直戳白想面容。   白想冷眼,身形像撞上什么无形气墙,前冲之势猛地停滞,抬腿一脚踹中对方心腹。   砰!!   同样爆出一道气浪,老者身体翻转着飞出,却在半空被八面黑剑贴上脊背,犹如滑板一般荡了回来,半空翻筋斗,双手握剑朝下竖斩。   白想一脚踹出略微失衡,见此剑势索性半旋起身子,‘非想天’借旋转力道撩斩上去,两柄剑再次砸向一处。   铮——   所有旁观者都被振的耳鸣。   白想和老者握剑僵持凌空不动,只有两层相对着的气浪倒着冲开。   僵持一息,白想下方,一座山峰突然开裂,出现一道竖着的裂痕,哗啦啦的塌陷下去。   老者上方,深蓝的天阙也缓缓出现一道撕裂缺口,通过缺口能看到更深邃的宇宙星辰。   “人体大药!”秦武阳用只有白想能听到的音量低吼,“你采了几处?”   白想不言,他急促追问:“这不是妖力……小女娃练的什么门道?”   我以为你会打完再说这些废话。   白想明晃晃用眼神传递出这样的讯号,剑势上顶,剑锋颤抖着,一点点将黑剑架开。   秦武阳面色一变,他占着上位,比白想多吃一份重力加附,这般对剑居然还是要输!   这是怎么练的?   娘胎里开始吃仙丹也没这么离谱!   铮!   白想爆发,‘非想天’将黑剑彻底架开,老者中门顿时一空,再加上内心惊诧略有分神,正被她上顶撞了过来。   这种机会,白想本想给他不正经的老脸来一拳的。   但势到此处,她忽然觉得脊背发痒,不自觉运使《逐日经》撞山篇的气血搬运法,将一身炁力气血都搬运到肩背,一个侧身撞了上去。   噗!   这次没有任何气浪特效了。   秦武阳瞪大眼睛被撞中胸口,身体临空被撞起半寸,随后就……没有任何悬念的爆成了血雾。   “啊?”   项娴听到秦师姐发出惊呼。   实际上这也是多数旁观者的本能反应。   前面的战斗有不少人其实看不太懂,不理解为何两人放着神通招数不去使用,就光搁那学剑生对剑。   但在那两道渗透出来的斩击过后!在山峰塌陷、天阙撕裂之后!他们对二人一招一式蕴含的力量再无怀疑!   神通?   如果每一剑都蕴含能劈开神通的力量,那确实不需要施展任何神通。   浪费力气罢了……还不如这样一剑剑劈砍!在力量和技巧的对抗中螺旋上升!   但……   正因为见证了前面的战斗,也知道‘秦武阳’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们才震惊——震惊白想这一式‘铁山靠’居然能把老者撞的粉碎。   那可是……那可是青萍剑主秦武阳啊……   不少抱丹境界的旁观者并不知道‘褚卫平’这个名字,只当现在和白想交锋的是货真价实的剑主至尊。   他们简直无法想象,要怎样的力量才能撞出来这般效果,秦武阳居然一丝一毫的抵抗都没有,就这样被撞成了血雾齑粉。   “别装了。”白想收起架势,看着飘散的血雾淡淡说道,“我没时间陪你演戏骗人。”   且不说她已经知道秦武阳只是对方斩出的分身,就算损失了也算不了什么。   就哪怕只算这具分身,她在撞碎秦武阳的肉身之后也有感觉,对方还远不到毙命的时候。   很简单,因为‘非想天’吸不动,她手里这柄‘探索雷达’没有反应。   没有血气能量,没有残魂反馈。   这些都说明局势依然在对方掌控之中。   “臭丫头!你是真想杀了我!”   血雾里传来老者的叫声,随着凝聚,它们再次显化出‘秦武阳’的肉身,就连一身黑袍都复原回来,端的是神奇。   “剑道走到你这步就是巅峰了吧。”白想看出那其实是妖力所化,盯着老者淡淡问道。   妖力外相是血色雾气。   血色渐深是紫色,故称紫血紫丹。   再凝练下去,便是黑了。   “算不上。”秦武阳坦然,“但对这些人来说,纵不是巅峰,也就一步之遥。”   “你的本尊?”白想盯紧他的眼睛,“斩却善恶,分断人情,让本尊无限趋近于天道,模拟天道意志去修行功法……这就是青萍道的破局法门?”   “你懂的不少。”秦武阳深深看了她一眼。   “来吧!”他猛地从旁抓住黑剑,拉远和她之间的距离,朝着上面越飞越高。   “最后一剑!”   “此剑过后若你能活着!我便告诉你所有该知道的!”   非要上天……这是不想被别人看出端倪,还是终于晓得爱护环境?   白想看了眼周遭有些凄惨的山峰,身形随之扶摇而上,很快两人就变成黑点。   “喝!”   秦武阳停顿动作,居高临下的俯视白想,突然紧紧闭上眼睛。   扑通。   扑通。   从他胸腔里传来一阵心脏跳动的声音,每一下都极沉极重,同时还伴随有血液奔流,哗哗一片传向罡风。   彻底激活了在‘先天顿悟’中发掘的经脉窍穴,秦武阳的妖力、气血、气机……所有状态都在暴涨,提升到一个可怖的程度。   白想迎着看向那边,只感觉看到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尊血煞魔头,其散发出来的煞气血气几乎染红了半边天空,比她当时镇压血魂还要夸张。   那魔头动了。   连人带影,摆出一个持刺的架势,下一刻便从原位消失,短促遁入虚空当中。   白想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嘴角也是微微翘起。   说心里话,她很高兴。   她确实很在乎秦武阳能否告知她更多秘辛,但和这件看似最重要的事情相比,她个人却更喜爱对方的实力。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打一场了。   那种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比剑、对剑,面临生死、命悬一线的紧张刺激。   好久没有感受到了。   迎着罡风,她也闭上眼。   束好的发型被狂风吹散,玄袍下的身躯在空气包裹下凸显浮现,她的面容在这一刻犹如宝相庄严,一点点迎着风抬起手臂,身躯如先前那样半转起来。   还是《逐日经》。   脚尖,脚踝。   小腿,大腿。   再到扭腰,再到腰腹……所有的气血炁力都被搬运到脊背,然后顺着这股半转的趋势进一步的往前传递。   到肩膀。   到手臂。   猛地睁眼,妖异金瞳中倒映出银发老者刺剑的身影。白想却以一个堪称曼妙的……有些类似于《降神体操》的动作起手,扭着身躯将右臂抡圆!   剑刃对剑尖。   二者接触,秦武阳瞳孔微微一缩。   在这一瞬间,他只感觉看到了一尊炎炎大日。   灼热的阳光炙烤下来,将他周身缭绕的血煞尽数蒸发。而在大日下方则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朦胧巨影,他看到巨影摆出‘铁山靠’的姿势朝这边冲来,其势汇入下落的剑锋,直接冲散了他的意志。   听不到声音。   下面的人群只看到天阙上有个小点被一分为二。   “老头子居然……”   秦师姐愣愣抬头仰望,口中话语却有些卡壳。   师父想来看热闹,‘考教后辈’,她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何必在意素真的意见呢?   只要他们守好北阙,不让异族入关分寸,他们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内部打的再激烈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出什么天才,搅乱什么局势,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想,秦武阳居然会在这一趟失手。   确实那不是剑道真正的巅峰,距离巅峰还有一步之遥。   确实这个一步之遥其实远远不是‘一步’这种形容能概括的。   但那是师父啊……   老头子……   收养她以来在她眼里天下无敌的老头子……居然就这样……   “……我认可了。”   一点点从平滑的两瓣合而为一,秦武阳重新聚拢成完整的人。   “神鸣白想。”他深深念着白想的名号,低头,看着手中被从中间一分为二,变成两把只有半面的、被他左右手分别握持的黑剑,摇了摇头。   “说吧,你想知道哪些秘密。”   “让客人吹冷风有失礼数。”白想‘锵啷’收剑入鞘,对老者道,“我道在清雾峰有凉亭别院,秦道友不如随我下去歇息,尝一尝清雾峰的特产茶叶。”   “也好。”   秦武阳点头,将两把黑剑随手一抛,负着袖子飘飞上去。   “白道友带路。”   “请。”   “请。”   “不一样了啊……”下方,孔安听到孔天保在旁边摇头低语。   “爹?”他扭头看来。   “虽非本尊……”孔天保嘴里嘀咕着些难懂的话,忽的摇头看向孔安,问了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我现在是不行了……吾儿,你可有想法换个师承?”   “爹……”孔安蹙眉,也是大概了解了他的意思。   能和剑主分身拼成这样的新路,算起来,拜师怎样也不算折辱了他。   但心理上他有些过不去。   毕竟白想的年龄……当他女儿都足够了。 第七十五章 交换(二合一)   相对玉明峰和神鸣主峰,清雾峰的建设进度较为缓慢。这是因为此峰暂时还没什么弟子。   神鸣主峰要办成道大典,要迎接客人,要有地方住。   玉明峰也是,项娴、郭荣治带过来的那批弟子虽然数量稀少,但总归也要有地方住。所以工程都往这两边加急去了,清雾峰如白想所言,也就建了一座‘凉亭别院’。   这建筑基本只有观光性质,白想带秦武阳落到凉亭中找地方落座,手扶剑柄模糊了一下,亭台外一座凸出的山岩便‘嚓嚓’削落一块碎石。   模糊持续,碎石仿佛当空受到无形切割,先是被一分为二,然后又快速被削出杯子的造型,最终变成两只石杯,接了露水转飞回来。   白想自己拿一杯,另一杯被秦武阳拿到。   后者低头闻了闻露水,感觉确实有一股极淡的清香,这才恍然:那露水恐怕就是从青翠茶叶上采下来的。   这样的茶叫一般人品是绝不够味的,但秦武阳喝的很享受,点评一句:“白道主品味不错……看来以后有空了我可以多来坐坐。”   “浓的其实更好喝,只是我不觉得秦道友喜欢那种苦涩的味道。”白想也抿了一口露水,坐到秦武阳对面,开门见山:“秦道友算是‘剑主’境吗。”   “算也不算。”秦武阳摇头。   “说算,是因为和其他人比差距大,他们确实会让我算。”   “说不算,是因为和本尊比差距大,本尊和我都不让算。”   “秦道友此前也问过我‘人体大药’。”白想又问,“那么‘先天顿悟’就是采药的过程了?”   “基本如此。”秦武阳叹道,“其实就是类似‘返先天’的状态,只不过当初‘返先天’久了会精血枯竭而死,‘先天顿悟’会通过采集大药反哺精气,同时激发人体潜能,做到更进一步的强化肉身。”   这样的肉身强度上去了,神魂也会随之壮大。就类似于同时加强蜡烛和烛火,把它变成了一根火把,那原来能对蜡烛产生威胁的妖力污染自然不再是问题,会被反过来狠狠镇压。   所以剑主当然和下面的境界不一样了,他们能做到镇压污染,肉体和精神都不再受污染折磨,身体机能可以回溯巅峰并恒定下去,直到天定大限到来。   但每个人的过程都不同,就和每个人的心流都不同一样,知道这一点也没法进入那种状态。   比如白想,她有白竹清当参照案例,按照妹妹说的‘隐田穴’位置对比自己的‘隐田穴’位置,发现二者的精细位置并不一样。   从体外按压可能就几毫米的差异,落到内景心流里可谓差池千里。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她都把‘隐田穴’告知项娴了后者却还是找不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剑主依然那么难。   ‘先天顿悟’是不一定能成剑主的,但你连‘先天顿悟’都进不去,剑主更是遥不可及。   白想和秦武阳交流了很多关于‘先天顿悟’的情报,对‘先天’的理解又深刻几分。   “很多记载都说破了先天就必然是剑主,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秦武阳摇头,“想成剑主,核心是镇压控制体内妖力,让人的力量成为主导,打破妖力锁死的桎梏。”   “但每个人炼化的妖潭不同,每个人体质也不一样,练出的妖力总量也不相同。”   “‘先天顿悟’只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通过在这种状态中尽情采药来突破桎梏的机会。”   “要镇压的妖力如果比较稀薄,相对来说较容易做到。”   “要镇压的妖力如果磅礴浩大,那就需要多采点药,找到并激活更多的经脉窍穴。”   “所以历史上肯定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即根基打的越深厚,破境需要采的大药越多。”   “可‘先天顿悟’和‘返先天’一样是不稳定的,如果在持续时间走完之前没能做到,那基本就意味着冲击失败,不但此生剑主渺茫,甚至还有可能被妖力反噬,变成妖岁。”   白想消化了这番信息,张口问道:“那有没有办法……在入道时的‘返先天’里就‘采药’呢?”   显然,秦武阳知道妖力是脏东西。   素真剑主也大概率也知道。   那为什么不摒弃中间这个过程,从一开始就修‘人道’呢。她比较好奇这里的原因。   “难。”秦武阳撇嘴,“道理谁都能说,说还不容易……我们不是没尝试过,除了青萍成功了一半儿,其他门道都不可行。”   “青萍和素真是同根同源的。”他突然曝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第一代青萍道主就是那一任的素真道主,名叫‘秦真’,88岁那年他大限将至,入了魔的想寻法门延续长生,最终捣鼓出一门《太上斩情保生经》,乃是用无情道来镇压污染。”   《太上斩情保生经》,这部奇功,也是九道眼里的异类邪功,秦武阳居然没有任何顾忌,直接跟白想讨论起功法要诀。   根据他的描述,此法是分裂自己的神魂,用一点神魂灵光做主导,外面裹上自己毕生修来的所有妖力——甚至连神胎、本命宝剑都塞给它,要以此炼成一具身外化身。   这解了白想一个困惑,她之前也不懂这和道空妖岁有什么区别,原来是多了一点神魂灵光,而且居然是把神胎和宝剑都炼入了分身。   那‘秦武阳’岂不是相当于‘褚卫平’剑道力量的集合?   太上斩情。   这斩的不是感情那么简单,还是对剑道路途的求道情。   要知道这可是一名修士毕生钻研求索的成果。   这样的东西说放弃就放弃了。   这种决断力,让人佩服。   “最初这功法只是纯粹为苟且才诞生的。”秦武阳笑道,“秦前辈误打误撞,发现舍弃一身修为,把一切凡间纷扰都抛给分身之后,自己反而陷入了一种玄妙状态。”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是接近‘先天顿悟’的一种状态,他发现虽然本尊失去了一身剑道力量,但却更加契合自然天道。”   “那是一种恒定的顿悟,每分每秒都在进行。”   “他就是那时做出决定,叛出素真,开辟青萍,将道统从素真独立了出去。”   白想能理解。   说白了,在《太上斩情保生经》的概念里,可以把分身看做一柄剑。   把妖的部分都给分身,分身继续修妖法。本尊则拿到机会转修‘人道’,凭借无情努力契合自然天道,进一步开发人体大药,也就是强化炼体来尝试突破大限。   这样,剑道的隐患就巧妙破除了。   因为本尊已经斩情了,任何污染都不可能对本尊造成影响。   唯一的变数在那一点真灵。   那是汇聚了修士一生全部情感的凝结物,被以这种类似撕裂出残魂妖岁的极端方式斩了出来,它的状态恐怕会很不稳定。   “‘先天顿悟’是可遇不可求的。”秦武阳喝着露水,啧啧称奇,“即使到了剑主也求不得,所以你知道为何素真无法治我们了。”   那当然治不了。   白想抿唇。   至少多了一次‘先天顿悟’的机会,本尊更是每分每秒都在享受削弱版的‘先天顿悟’,这对身体的开发程度,怕不是要远远超过别道的剑主。   “秦前辈意识到自己误打误撞弄出的法门可能是机会……一个寻求新路的机会。”   一边说,银发老者一边看向云海。   “所以他要独立出去。”   “在功成前,他不希望把这份重担分给同道。”   “但新路难。”   “他是到了剑主才太上斩情,后续的青萍弟子却学不了他,只能按照你先前说的,从入道开始就当实验品。”   白想眯眼:“是‘心不明’吗。”   秦武阳意外看了她一眼,点点下巴:“正是。”   这里涉及到一个也挺形而上的说法,通俗点可以将其概括为人生经验。   小孩子阶段学习一个东西觉得它很难,但长大了再回过头去学这个东西却会发现很简单。   只是受制于身体衰老思绪转的没那么快,在理解力这一块其实更强。   这不是因为智力提高了,而是人生经验附加的效果。   剑道也是一样,甚至某种程度上更加需要经验的历练,因为只有经过红尘洗炼凝结出足够坚强的内心,那最终分出去的一点真灵才能稳定,才能控制住分出的力量。   入道就这么玩或许能速成,甚至白想觉得,搞不好青萍弟子还能从师父那继承到不少妖力,导致一入道就‘太上斩情’,‘采集大药’,搞不好一上来就能和紫丹甚至神胎媲美。   但这是有代价的。   以少年阅历承载这么沉重的东西,好的结果是精神不稳定人格分裂,坏的结果嘛,怕不是要和道空一般化为妖岁。   很危险。   这要是出现后一种情况,那可比道空的危害要大多了。   白想之前浏览玉明书库,在历史记载中看到有几个例子是其余几道在素真率领下围攻青萍。   她还以为这就是素真的一贯尿性,也就是谁崛起就打压谁,如同今天打压神鸣剑道。   但现在再看,正常人面对太上斩情这样的‘邪法’恐怕都会觉得不安,非要剪除了这个隐患才能安睡。   “开始是差点玩砸,后续我们就懂了,剑道过程不能放。”秦武阳看着白想的眼睛,“至少要让人理解被妖力污染是什么感觉,要让他们理解那种折磨,那种痛苦,斩情时他们才能有个参照。”   所以剑道在青萍那里其实是负重。   这确实,和其他道统都不一样。   “我很高兴,白道主。”秦武阳突然笑了。   “我一度对这人间绝望,以为前面再也没了路。”   “直到我听说你的事迹,并亲自过来见证了它。”   白想也看着秦武阳,心里对此人也有敬佩。   秦武阳……或者应该说褚卫平吧。   他和别的修士都不一样。   他和白想是一类人,都是在渴求突破新的境界,渴求挑战,打破极限,在这过程中领略生死恐惧,承受也享受着……他们并不在乎是不是有人走在前面。   白想之前思考时也曾希望人间有人堪破长生。   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她不会嫉妒,只会高兴。   因为她的追求会变多。   她要挑战的目标也会变多。   突然——她伸出右手点向秦武阳眉心。   后者先是身体僵硬,但立刻抑制住了本能反应,任由白想剑指点在眉心,双眼瞳孔瞬间巨震。   “……你不怕到了九府会剑我会挡你的路?”   沉默半晌,秦武阳眯着眼看向白想。   他双拳紧握放在膝上,仔细看竟在微微颤抖,像是十分紧张她会如何回答。   “尽管来。”白想直视他,毫无惧意。   “我不怕。”   “好。”秦武阳点头。   “好!好!”   “吾道不孤,吾道不孤矣!”   “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身形突然远遁飞走,只留一道声音在山间飘荡。   “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好道友,下次相见再来比过!”   恰逢此时,秦师姐刚和项娴爬上山头,目睹此景陡然瞪大双眼。   那山顶的威压太浓太重,搞的她们都不敢飞,只能一步步爬上来,墨迹的要死。   结果我好不容易上来了,臭老头你居然溜了?   那我呢?   我这么大一个弟子呢?   诶你他么……   “等等我!”秦师姐急促叫了一声,身形一顿,突然看向亭中的白想。   “白道主。”她朝白想作揖,从胸口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和一枚玉牌丢了过来。   “时间仓促……这是见面礼,恭喜神鸣位列九道。”   然后她也拔地而起,化作残影遁入云海,没一会就看不到了。   白想接住两件东西,微微蹙眉,赶紧把它们放到桌上。   项娴快速走进来:“谈的如何?”   “收获不小。”白想点头。   “让郭师兄给我安排下吧。”她看向南边,“我今晚就走。”   有了这番收获和感悟,她对《通脉法》的可能性更期待了。   ……   和秦武阳一战,白想之名震荡九州。   围观的人太多了,那么多道派,堵口之说无从谈起。下午就有小道消息疯狂流传,说传说中的青萍剑主也来恭贺,趁机和年纪轻轻的神鸣道主比试一番,最终却是稍落下风。   “这简直胡扯!秦武阳会输给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娃?”   “谁传的消息?这疯了吧?”   “秦前辈不是要在北境镇守天阙吗?怎么可能分出时间去镇南道?”   “谣言!一定是谣言!”   民间不知情,消息只在那些有一定影响力的势力中暗着流传,但即使如此也有很多人不信,最终造成的影响也不算太大。   终究还是太玄幻了。   很多人不光是不愿意信,更多的还是不敢信。   但真正的影响也是有的。   入夜,当搭载白想一行的飞机从机场起飞。遮蔽九州的阴影当中,有许多声音在密谋议论。   “真的要这么早就引爆‘血渊’?”   “妖族那边给了命令……我等也只能照着做了。”   “这可是谋定千年的大活计,一旦事成别说整个大虞都要倾覆,全世界的格局都要改写。”   “我不理解,它们干嘛不多等等。”   齐云道的一座府邸,其中中有许多黑影议论纷纷。   这显然是一场非法集会,赶赴此处的都是妖人。   “等什么?等那白芷行再破境吗?”一个声音嗤笑起来。   “赵护法,你不会真信了那谣传吧?”另一个声音发出反对,“她修行至今不过半年多点,你担忧她功成剑主?你真是在异想天开。”   “那褚卫平呢?”赵护法又问,“褚卫平崛起也就用了不到一年。”   “那是褚卫平!不是她白芷行!”   “《太上斩情保生经》。”赵护法吐出一个名词,“如果白芷行转修青萍法呢。”   这——   对方犹如被掐住了喉咙,瞬间哑巴。   “诸位,我们必须要考虑最糟的可能性。”赵护法坦言,“不光是她转修《太上斩情保生经》的威胁,还有褚卫平。”   “也许他输了是谣传,哪怕是真的也可能是他们配合演戏。”   “但我们如今已经大致确定,白芷行入主神鸣之后,创造了一门特殊新法。”   “他们保密做的很严,我们的人渗透不进内门,无法得知新法的秘密。”   “我们可以不在乎白芷行,但必须要在乎褚卫平,要计算他是否能从神鸣新法中获得启发。”   “算上这些变数,我个人支持计划提前。”   众人短暂安静了一阵,然后又互相议论起来。   “我觉得可以。”   “那就做吧。”   “可以联系羽化教,虽然那些人脑子有病,但在前期诉求上我们相近。”   “羽化教不是在国外也有力量吗?让他们去摆平神鸣道主。”   “不需要羽化教,她得罪的人太多了,那些皇室宗亲一个个都有跨国公司的股份,她到境外去就是找死。”   “湿奴那一带应该是被几个‘巨头’控制着的,最强的那几个有天基武器,境外可没人能保着她。”   “她死了以后茂州这边也方便动手。”   “对,这里地型优势太大,想要攻破只能从内,外部强攻损耗太大。”   看着众人转变态度,赵护法露出一丝冷笑。   黑暗里没人能注意到,他的面容在这一刻扭曲了一下。   那根本不是人类,甚至也不是妖人能够做出的‘蠕动’。 第七十六章 炒股   镇南道的边郊机场,白竹清目送飞机遁入夜色。   这次白想出行没带白竹清,尽管白竹清不满意她的这一决定,认为以自己的能耐‘已经足以媲美大部分凝相修士’,但白想还是让她窝在道场好好修炼。   “另外还有任务要交给你,就是新的场馆楼台在山上的建设。”白想当时是这么说的,“听雨楼要搬迁上来,怎么重建我无所谓,你倒是可以提提意见。”   说得好听,但这种事情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吗?哪次不是大师父和爷爷一群人开会决定,我能在会上说几句话都不错了!   白竹清心里清楚的很,这臭姐姐怕不是又在哄骗于她。   但白想同时还塞了一堆关于‘玉神明心’、‘人体大药’的资料过来,让她尽量在自己回来前通悟前者,白竹清也不好推脱……她终究知道以她现在的修为是不够资格跟上去的。   因为白想已经站的太高太远了。   以她现在的境界,找上门的麻烦最少都要神胎修士才够资格处理。这意味着白竹清晋升‘炼炁十层’都不够看,至少也要成就‘假丹’。   但现在除了白想,炁道的‘假丹’,把整个神鸣剑道的修士都算上也就只有项娴一个。这种事情谈何容易。   从机场回来,白竹清有些闷闷不乐。   她觉得白想在修炼上真的太不是人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境界,最多隔个十几天就要迎来一次蜕变新生,这种升级法真的是人?   她打游戏都要过十几个CD才能做出套装呢!比游戏角色晋升还快,这样下去就算自己追到了‘假丹’,想儿姐会不会又达到了新的境界?   其实她也是有小算盘的,她企图跟着白想不止有‘喜欢在她身边待着’这种最质朴的理由,还因为她想找机会复刻那晚的情景,再和白想双修几次。   别问为什么——白竹清自认不是那种贪恋旖旎的人,她一点也不沉迷那种感觉,单纯只是为了提升修为。   “又在想姐姐了?”   朱颖开车,白茂许坐在前排玩大妈妈的手机,白乐莹和白竹清一起倚靠在后排,这个最小的妹妹正一脸看乐子的表情盯着二姐。   “别闹。”白竹清警告的看了她一眼,里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目前来说,家里知道她对白想心思不正的也就只有乐莹一人。偏偏乐莹看起来不像个嘴上把关的,白竹清真担心哪天她和妈妈一起睡觉,说梦话把实情透露出去。   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种出卖共同战线的人吗?   白乐莹才不傻,这并非是出于本性,而是她觉得如果两个姐姐能够走到一起,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想儿姐毕竟……对吧?不管她再怎么锋芒毕露,她都是……她当年都是被人抛弃,就那样丢到隐灵寺的。她可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失去了亲人呢,虽然她一直表现的很坚强,但她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白乐莹是能看出这一点的,甚至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能理解。由此可见她其实也不是那种光顾着大咧的人,欢快外表下也有一颗细腻的心。   是‘同情’让她收敛小脾气容忍白想,并在这个过程中和白想培养出了姐妹之情。   她有时候也在想,想儿姐出落的越发俏丽漂亮,家里什么时候会把她给嫁出去呢?   在白家有爷爷和二叔疼她,有自己和二姐‘护着她’,爸爸虽然看起来不爽她但也从来没有欺负过她,但若嫁出去呢?她可就真成了没有倚靠的小浮萍了。   白乐莹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她乐于见到并促成白竹清和白想的关系。   最好能把两个姐姐都留在家里,这样大家就一直能在一起,我也能一直当妹妹了……   从这种角度评判,她的心思也很单纯。   “你们两个。”朱颖一边开车一边看后面的情景,“十几岁的人了,不要再和小时候一样打打闹闹。”   姐妹俩刚才说的话信息量不多,她没听出什么名堂,只以为是正常打闹,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朱颖也很头疼该怎么去和孩子交流,她说话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些‘求姻’,但酝酿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想说的对,有些事确实不一样了。   神鸣现在是大道派了,他们在茂州的经营固若金汤。   尤其是作为茂州首府的镇南道,借助地型之便和多方援助,镇南道在妖灾里的表现格外突出,这一点其实在‘乱世’当中是很加分的。   朱颖非常能理解这种思路,就假使她是资本,是那些商人、门阀、地方大族,在经历了规模那么大的一次妖灾过后,相比位于平原地带的其他道市,她肯定也更愿意把产业重心放到镇南道这种光是看起来就很有安全感的地型之内。   就算不举族迁移过来也肯定要安置一部分人,道理大家都懂的,鸡蛋不能放一起嘛。   所以镇南现在不缺钱了。   不再是需要靠陈实拉着自家老爹投钱才能支持一些项目的那副寒酸样了,现在有的是人想给他们砸钱砸项目,国外资本都不在少数。   神鸣剑道成了茂州第一道,白家也成了第一望族。那按照这样的形势变化,被人求到府上想结姻亲是很正常的事。   应该说,没有这种事发生才不正常。   白想他们是不敢问,但白家不是还有两位小小姐吗?   不是还有位小少爷吗?   下面不是还有很多内门俊杰吗?   想着中午聚餐时,陈实等弟子跟她诉苦,说最近他们都不敢独自上街,深怕被人捉去当了姑爷,朱颖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茂许,你也不要老玩手机。”她看了眼右手边的眼镜少年。   “我听你妈说……有几家小姐很中意你,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想看看老二家是什么想法。   结果白茂许的反应让她出乎预料——这孩子居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那种‘你没病吧’的眼神。   朱颖:?   她没看明白,这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大妈妈,咱们现在可是上升期。”白茂许用那种语重心长的口吻对她说道,“你别把我当人看,你就单纯把我当股票看……哪有人在上升期往外卖股票啊?”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朱颖愣了,若有所思。   确实……以白家现在的趋势,不只是上升期那么简单,换成股票形容那可是‘暴涨’。   尤其想儿还那么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这个时候考虑婚嫁的事好像是早了点。   而且如果是比较悲观的态度,以后家里出了变故,以白家现在尚浅的根基,嫁出去的女儿可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这么想,朱颖思路就开阔了。   她也理解了白关山上次回家跟她说,家里现在还是‘保守策略’。   就让她们再松一松吧。   朱颖通过后视镜观察在后座打闹的女儿,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可以撮合一下内门里的几位弟子。   尤其是陈实。   帮了他们那么多,不知道可有孩子入他眼呢?   “哈瞅~!”   陈实正在城防队值班,此时突然打了个喷嚏。   “师兄?”旁边伸来一只柔软小手帮他拍了拍背,温柔笑道,“怎么了?天气升温,你不会反倒要病倒吧?”   这是陈静。   他们两个都姓陈,排班时索性搭配在一起,组合已经有一段时间。   “莫要小看我。”陈实挡开她的手,一本正经的说笑话,“我是谁?看看我这肌肉……马师兄都比不过我。”   “但你也打不过马师兄呀。”   “……那是我让他!我让的!你懂不懂啊?”   “是是是,每次都让……”   “师妹啊,你怎么天天在外面拆我的台……”   下面一阵嘻嘻哈哈,楼台上,连锋抱着剑俯瞰此景。   “春天了。”   他故作老成的感慨道。   我是要当剑主的人,却是不能跟他们学。 第七十七章 他乡   飞机降落,白想亦是退出修持状态,来到舱室配置的换衣间褪去衣裙,挑选新的着装搭配。   这是不能不换的,白想并不打算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惹眼。   郭荣治这次本想跟她一起来,因为他在罗睺混过,知道很多这边的‘规矩’,觉得白想一个人过来可能会‘犯禁’。   但因为道场要处理的合作事务实在太多,他最终也是没能来成,只能将他觉得重要的信息都写下来发给白想,让她在路上的时候注意查看。   白想确实照做了,看完后对于国外环境也是有了基本了解。   简单来说,并不是成了神胎人仙就能在国外肆无忌惮的随便搞事,你闹大了是要吃教训的。   [其实如果你是去那些联邦国家,在程序上会比现在麻烦的多。]这也是郭荣治提供的信息内容,[因为到了你和师父这个地步,你们正式出国……这已经不能用‘出国’来形容了,放到别的国家估计都要给你们套上‘访问’这种词。所以你应该能理解这种情况,你需要办理非常多的手续和证明才能过去。]   这很好理解,在白想看来自己就类似于行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种东西要跑到别的国家地盘上晃悠,哪家元首能放心呢?当然要再三询问来干嘛的,并且商量好行程路线再考虑配合。   [但你是去罗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罗睺这地方比较乱——严格来说是咱们周边这一带都比较乱。]   [你可以理解为他们天生如此,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某些力量刻意为之,我们去这些地方是不需要什么手续资料的,它们属于‘灰暗区’,发生什么都别意外。]   [但是‘灰暗区’也有‘灰暗区’的规矩,首先第一点就是尽量别显得太高调。]   [那里的人毕竟脑子不好,他们和虞人不同,而且是每个阶层都不同。]   郭荣治在说到这部分的时候没有讲的太清楚,只是告诫白想如果不希望自己身边麻烦太多,那最好适当在穿着外观上朴素一点。   因为这里的很多人是真的不长脑子的,他们不会去考虑‘你居然敢在这种地方穿金戴银是不是背后很有实力’,他们都属于‘直肠子’,想到就做,而且完全不考虑后果。   根本无法去推测这些人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哪怕他们的存在对白想来说算不上什么,她随手就能清理干净,但她也不希望总是有这种低俗的事情找上门来。   所以要换衣,最起码这种华丽的玄袍宫裙是不能穿的。   而且还要考虑热武器。   这就是郭荣治提到的第二个重点了——他着重和白想强调了,在‘灰暗区’的国家行走一定要做好防弹措施。   [我知道以师妹你的能耐不太会惧怕普通的枪弹,但怎么说呢,师兄不想看到你被人打的衣衫褴褛出现在电视机里,所以你得有所准备,而恰好那些飞机上都有配套的装备。]   白想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法速率,基本不会有子弹能打中她。   这不是说她的速度能比子弹还快,而是持枪人瞄准的速度不如她快。   这种情况下郭荣治依然要她做好防弹措施,在看到这段叮嘱的时候,白想立刻就了解到‘灰暗区’国家的枪支弹药有多泛滥。   他确实说这里面存有配套的装备……   拉开解锁的合金舱门,白想在里面看到了两套被收纳在真空包装里的紧身战衣。   一套男款,一套女款。外表都是深邃的黑色,从领口往下有蓝色的线流转到全身,取出来即使在灯光照耀下也不反光。   下面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白想拉开小抽屉,在里面找到了一些说明文件。   “卡尔德公司私人订制,G-305,代号‘魔鸢’?”   仔细阅读完说明书,白想惊愕的发现这里不光配备有不同款式的‘魔鸢’战衣、与之匹配的战术步枪、电磁发射器、磁力鞋底、过滤面罩,甚至在这架赠送给她的私人飞机的腹仓里居然还停放着一架能和‘魔鸢’战衣形成连接的‘魔王’机甲。   我这位郭师兄当年在这边到底是干什么的?   盯着‘魔王’机甲的三视图和说明书,白想心里觉得有些荒唐。   想了想,她拨通了郭荣治的手机号码。   很快接通。   “我是你郭师兄。”郭荣治的声音传来,“这时候给我打电话,应该已经到地方了?”   “这些装备是怎么回事。”白想质问他。   “‘星水’、‘白龙’、‘纳尔多’……”郭荣治报出一串名词。   “这些人可都是公然违背联邦法,顶着制裁也要发射卫星的狠人,他们手里有核弹,甚至有天基武器,而且对修士这种东西极其敏感。”   “你的意思是,我最好披上一层科技的外衣。”白想很快领悟,但她转而疑惑起来:“联邦国家都快能在空间站上建国了,卫星不能打下来吗。”   郭荣治坦然:“除非你能一瞬间干掉所有的,不然你猜猜他们地上的国境会有什么下场。”   “他们会用核弹对付我吗。”   “如果你让他们无法容忍的话,他们不会有顾忌的。”   “联邦和大虞都不管?”   “联邦只会高兴又有高阶修士吃核弹的例子能观察了。”郭荣治声音很是正经,“至于大虞……如果你吃了糖丸他们会帮你。”   糖丸指的是圣心丹。   白想眯眼:“但我没吃。”   郭荣治笑了:“所以巴不得你吃核弹的人,有不少都在我们这边。”   “受波及的百姓呢。”   “别报那种思想。”郭荣治语气严肃起来。   “别想着拿那些人要挟他们——那些人在他们眼里就不是人。”   “当然,也别太紧张。”   他话锋一转:“姚庆远都能控制半个罗睺国给他提供支援呢,他才几个人,派出去的人里也没有神胎。”   “你过去的消息对那些人来说是公开的,他们会忌惮你,也会尊重你,只要你不做触动他们根本利益的事他们也不愿意和你结仇,所以你也不用太顾及了。”   他是在再次暗示我这边的人命不值钱吗。   白想快速用‘玉神’记录所有资料信息,过了会才道:“伏虎寺的人在什么位置。”   “巴科市西郊。”郭荣治飞快回答,“地图资料我已经给你传过去了……‘魔鸢’是有电脑的,可以和你的手机连接。”   白想蹙眉:“我怎么感觉外面才是现代社会。”   “有顾虑嘛。”郭荣治在那边唔了一声。   “有些人在逃避自然法则……”   “而且他们认为,这种逃避才是现代社会‘现代’的地方。” 第七十八章 入局(二合一)   从郭荣治那里接收过提示,白想直接在这里换上那件G-305‘魔鸢’战衣。   这衣服不错,透气性很好。虽然穿上去绷的较紧,却不会给人拉扯肢体、呼吸不畅的感觉。   白想对照镜子转了转身,发现也不是想象中那种穿塑形衣的感觉,比那种紧身衣要大气许多。   她看过说明书,知道这是因为在胸口等位置安装了复合材料的防弹板,使得女款战衣没有那么显露曲线。   不错。   那种科技感、科幻感都非常足。   白想再给战衣装上磁力鞋底、取出一只类似黑口罩外观的过滤面罩给口鼻遮住,再取出一条黑发带将头发扎成半高马尾,对照镜子看了看,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是外衣吗?   ‘魔鸢’战衣看起来确实不那么暴露,但依然是能凸显身材曲线的。她不可能直接穿着这东西到处跑,肯定还要加一件外套。   其他衣柜里挂着成排的便服,男女款式、各种型号都有,白想挑中了一件皮革材质的黑色风衣,穿上后果然将战衣都遮挡住,外人只会觉得她在风衣里穿了一条黑底长裤。   但这依然不是缺少的东西。   目光继续在衣柜里巡视,终于白想目光停顿,从最里面捞出一只帆布袋子,从中翻找出一顶写有‘S-POP’金色字母的黑色鸭舌帽。   就是你了。   把马尾穿过帽子的尾洞,白想稍微压低帽檐,提着长剑回到镜前,看到里面出现了一位时尚潮人。   鸭舌帽、黑口罩、长风衣,还染了白发。   这个打扮确实和低调不沾边,但根据郭荣治描述的内容,她觉得会比较契合这里的气质。   配套的步枪她不需要,磁力发射器等小零件已经装在腰带上了。白想进一步取出手机,插上‘魔鸢’战衣的接口线安装程序,眼睁睁目睹进度条走完。   程序打开,里面出现了更加详细的战衣资料。   破损度、透气性能、防弹性能、隐藏电池的具体位置,包括‘魔王’机甲的待命情况、相隔距离,所有信息都能随时查看。   这东西应该没什么用。   白想没把机舱里的机器人当回事。   如果是刚降临那阵子被她得到这套装备,那确实是大有可为。   但现在嘛。   奥古神战士‘艾兰德’驾驶更先进的军用机甲都被她一剑斩了,那‘魔王’机甲在她看来也就相当于玩具,她不认为自己有机会使用这些道具。   看了眼舱门,外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这架飞机属于‘明飞航空’——也就是郭荣治在这边拥有的那个航空公司,她现在不光是这架MF-03号贵宾客机的所有人,还是明飞航空的持股人和大股东。   所以那些人都很懂事,飞机停靠到航站楼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催她。   该去找博卢了。   拉开舱门,白想进入中间的走道,对守在门口的黑衣人道:“带我去见另一个人。”   黑衣人全身黑西装,皮肤发暗的同时生有一头黑灰色卷发,整一副标准的南蛮人长相,听到白想说话后立刻点头,走在前面给她带路。   飞机来接人的时候郭荣治给她介绍过,这人叫‘阿莱’,是他在罗睺收服的助手。   “阿莱绝对可信,你可将大部分琐事都交给他安排。”   “但他毕竟是个凡人,记得不要委派给他太难的任务。”   凡人吗。   白想低头注意阿莱的脚步,发现他步调一致,下盘很稳,但每次脚步拉起都让人觉得很有弹性,给人一种即使受到身后偷袭也随时能反弹转身,暴起发起反击的感觉。   这种身手在不通剑道的人群里也算不错了。   白想听说过,罗睺一带流行一种肉身横练,类似于泰拳。在联邦势力入侵之后又结合了传过来的改造技术,形成了具有独特南蛮风格的格斗杀人技,号称‘筋拳’。   她猜测阿莱应该练过筋拳,说不定还是当地武林的一尊高手。   否则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保住公司产业呢?   山高还知道皇帝远,玉明再厉害也管不到这里,所有麻烦还得靠阿莱使手段摆平。   “到了。”   阿莱对白想很恭敬,帮她拉开解锁的舱门,露出靠在床上的博卢。   “这个。”阿莱低声道,同时递给白想一个小本子,“可能会有一些帮助。”   白想翻开本子看了看,点头肯定:“做的不错。”   这里面是一份调查报告,标注了博卢的师父‘了空禅师’是如何跟一个黑帮组织串联勾结,组织人口在多个国家、地区交易运送的。   阿莱低头,让开道路。   博卢手上戴着合金镣铐,门开的时候抬头朝外看了一眼,从白想垂落的马尾颜色上认出是她。   “我们之间缺乏坦诚。”白想走进来,隔着两米远坐上凳子,“为什么要撒谎骗我。”   之前审问博卢的时候他挺配合,但他告诉这边的伏虎寺地址是在‘洛基市’。   而她刚才得到的地址是‘巴科市西郊’,这说明博卢一开始就不想跟她好好合作。   “你杀了小虎。”博卢沙哑道,“又配合那些人害死我师父和师弟。”   “我不会给你这种野心家带路的。”   “你死心吧。”   野心家?   我?   白想下意识眯起眼睛,突然发现纯粹站在路人视角,她入主神鸣,串联势力在茂州做大的动作确实称得上是很有野心。   但这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因果,这些之所以攀附上来不过是因为她足够强,拥有足以控制它们的强大力量。   看来他是误会了。   以为我是专门过来收编伏虎寺,想要把罗睺这边的伏虎寺残部打包收入神鸣剑道。   不排除她确实有这个打算,但这并非她来罗睺的主要目的。   白想朝门口看了一眼。   阿莱很懂事的把舱门关上。   沉重的闷响回荡在室内,少了走廊传来的光照,里面顿时暗了下来。   博卢开始有些紧张,他发现他甚至看不清白想的轮廓。   “你身上的残魂妖岁是我清除的。”   黑暗里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已知我有汲魂的手段,你觉得你嘴硬下去可以改变什么?”   这话一出,博卢脸色顿时大变。   他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妖女、魔头!她居然就这样承认了,承认她能汲取神魂,甚至从中得到力量!   博卢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因为他是知道的,之前被老者残魂寄宿的时候他断断续续接收过一些对方的记忆。   他不敢肯定,白想如果杀了他,汲取了他的残破神魂,是不是也能看到他的回忆?   如果能,那他的反抗毫无意义。   这不是威胁。   而是警告。   胸口剧烈欺负一阵,博卢问道:“如果我配合你,你能保证不杀人吗。”   白想拒绝谈条件:“我不会给你任何保证。”   “为什么?”博卢皱眉,“你是想要我们回归大虞吧?你是要来拉拢我们的,我们难道没有资格和你谈条件?”   他确实变聪明了。   白想一直在观察他,发现这傻大个自从除掉了身体里的残魂妖岁后思维能力也恢复了正常,都知道趁机要好处了。   “我们来算一笔账。”她多等了一会,给足了博卢压力才缓缓开口,“细节你从镇妖司那都知道了,我就问你,我是不是主动找的你们麻烦。”   博卢咬牙:“不是。”   “我是不是主动上擂台要挑战你。”   “……不是!”   “那就不冤枉了。”白想摇头,“是你们自己撞上来的。”   博卢很不爽,但反驳不了,只能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此外,我并不是非要收编伏虎寺不可。”白想说道,“你们完全可以拒绝。”   博卢看不懂:“那你要我带路是什么意思?”   无所谓?   那何必一直强逼于他?   “我要在这边找个东西,但只知道一个大概方位,周边信息很模糊。”白想坦言,“我需要你寺里的老人提供情报。”   怕不是还想进藏经阁吧?   博卢不好拆穿她。   真是个喜欢欺瞒的妖女。   闭上眼睛,他在考虑要不要接受。   老者残魂被‘非想天’吸走之后,他被镇妖司的人抓走,关在监牢里大病了一场。   但病好后,他的思绪越发清明,对身体的掌控力再次提升,再也不会出现那种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行尸’状态。   这里面的差别,珍贵,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所以有时候博卢面对监狱墙壁也会乱思乱想,觉得从某种程度上白想没杀他,反而帮他消除了隐患,这其实是对他有恩。   “我可以帮你引荐。”他终于开口,“但你们要放了其他人……放他们回来。”   “你是责怪我们处死了你师父,了空禅师。”白想用的是肯定句,“且不说他犯的罪孽足够判死,光说对你,你真觉得他算恩人?”   “不许你说他!”博卢怒道。   他知道,了空禅师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关爱自己。   这是很显然的——有哪个真正爱护弟子的人会给弟子灌注残魂妖岁这种东西?   博卢都懂,但他不能无视这些年的养育恩情……!   还有师父答应过他,说来大虞只要表现好,就能帮他寻找到当年被人抓走……作贱籍卖去大虞的父母!   这些他都铭记心上!   正要发火,身上突然被丢了个东西。   抓起来一看,是个小记事本。   “我给你十分钟。”   白想起身拉开舱门,把博卢一个人关在里面。   郭师兄的眼光确实不错。   她看向旁边低头的阿莱。   “你是怎么查到这个的。”她好奇问道。   这都多少年前的交易记录了,哪怕有健全的档案都得找半天,更何况是在这种黑暗混乱的地方,他们居然也会留这种东西?   “伏虎寺和罗睺王室走的很近。”阿莱回答,“因为他们的影响力,古时候这里是以佛教为尊。”   看似答非所问,但确实回答了白想的问题。   这属于伏虎寺的‘黑料’。   罗睺王室也害怕这些人脱离自己的控制,当然要把他们干坏事的记录好好留着,作为要挟伏虎寺留下的筹码。   那些僧人也变质了。   白想摇头,有些感慨。   伏虎寺是净陵禅师所创。   净陵禅师力战大妖后精血亏空暴毙而亡,伏虎寺交到弟子‘随真’手里。   当年脱离主脉的伏虎寺分支就是在随真和尚的率领下才来到南地,在罗睺——也就是古湿奴一带扎根下来。   虽然随真和尚为求长生入了魔道,但当初他带人走的借口还是很崇高的。   【南岭即安,然天下之乱何止南岭。】   这句话即使现在听来也是叫人热血沸腾,能被吸引同行的无疑也都是高洁的僧人。   但就是这些人,他们的后人,一代代的繁衍到今天,那份高洁早已在书口传递中腐烂、变质,甚至堕落到亲自参与那种肮脏的交易。   这不是白想第一次有类似的感慨,道空和尚、随真和尚、南齐之鬼郑博卿,以及前不久才得知的青萍祖师‘秦真’,虽然他们的结局各不相同,但殊途同归,他们追求的事物是一样的。   有多少当年的豪杰在晚年感受到死亡的压迫,不甘心一生道果被衰老吞噬,或者不甘心成为朝廷的傀儡,毅然决然的选择‘堕落’,选择尝试开辟新路?   恐怕多到数不清吧。   果然,人间是苦海。   不得长生。   不得超脱。   白想再一次巩固道心,告诫自己取得的成就还很是渺小,万万不可骄纵大意。   诚然,放眼九州,她已能和至强者搭手。   但若以长生为目标,以‘塑造完整的修仙体系’为目标,那她现在才刚上路。   而且,古妖……   眉头微蹙,她总觉得自从妖仙道、正我道之流被姚庆远绑上叛乱的战车,又随着叛乱被镇压四散逃窜,这些人一直隐匿起来没露声息,是暗中在作某些谋划。   妖族、妖人。   换我是他们,我至少也要借这次妖灾做点什么。不至于一点都不露,好似人间蒸发一般。   “拿到《通脉法》就赶紧回去。”   白想心里做出决定。   十分钟后,博卢出来了。   也就他皮肤黑,白想看不出他太多脸色,但还是能从他紊乱的气机里判断出情绪波动。   “上车吧。”   一行人来到航站楼外,途径各种穿花花绿绿怪衣裳的南蛮人和西装革履的外国人,白想率先坐上阿莱驾驶的黑色轿车,转头看向呆滞的博卢。   博卢木着脸,上车,开始变得言听计从。   车子逐渐驶离机场,路上,阿莱一边接打电话安排事物,一边给白想介绍下面的安排。   “我们现在在迪明市。”他说。   “罗睺有三座特大城市,分别是位于大虞边境的迪明市,位于中部的洛基市,以及位于西南部的首都巴科市。”   “看起来很远,但实际上这里的特大城市只有百来万人口,而且互相之间距离紧密,飞过去只要一小时多点。”   “罗睺前不久发起了兵变,塞维王子推翻了老国王的统治登基继位,但罗睺的两个邻国,‘青槐’和‘斯坦沙’拒绝承认这个过程合法,塞维王子便宣布对这两个国家宣战,整个罗睺的航空管制会非常严格。”   “受此影响,我们没法给您安排直飞巴科市的专机。”   “接下来有两个方案供您选择,第一,先在迪明市这里休息,等有了航班再飞过去。”   “第二,您自由活动,穿越丛林与河流直接过去。”   阿莱并不知道白想是什么层次的人物,但郭荣治告诉他这是自己的‘师妹’,那料想不会是普通人,穿越荒野应该不成问题。   白想问道:“我不能直接飞过去吗。”   阿莱戴着墨镜呢,闻言眼皮剧烈跳动一下。   能以人力遁空……他庆幸自己没怠慢白想。   “最好不要这么做。”他委婉提醒,“因为这里情况复杂,空中有许多卫星盯着,未经申报的飞行行为可能会引来军队的反制——他们总是先按按钮再申辩的。”   “姚庆远当时是怎么做的。”白想又问。   阿莱回答:“他派来的人应该并不会飞……而且他是直接和老国王搭上线的,有些规则对他并不适用。”   那么塞维王子发动兵变也是和老国王的靠山——姚庆远垮台有关联了。   白想点头,觉得这种世界格局被自己一个人干涉影响的感觉有些奇妙。   聊了一会,阿莱又接了一个电话。   “你说什么?”   “为什么?”   “好……我知道了,我大概一小时后过去,你们按流程报警,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发生了什么。”白想问他。   “公司闹鬼,死了十几个人。”阿莱说,“应该不是大问题……这里经常闹鬼,我先帮您安排住的地方,然后再过去看一下就好。”   这边说的闹鬼,其实就是妖潭作乱。   对付妖潭需要剑道,国外却没多少剑道修士。按理妖潭会是十分令人头疼的问题,但白想知道实际情况并不糟糕。   一方面,是离开大虞国境后妖潭的数量会逐渐降低。   另一方面,联邦国家也不是没有对付妖潭的技术,奥古神战士就是该领域的研究成果。   罗睺和很多处于‘灰暗区’的小国一样,经济和技术受联邦国家控制。这些上位国家虽然不会存着好心帮扶他们,但正如没人会挖韭菜的根,联邦也不会放任这些小国遭受严重的妖灾妖乱。   他们暗地里会出手的。   会把妖潭数量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明飞航空在市区的公司地址位于最繁华的那几条街,那里一直是重点防治区,怎么会突然被妖潭突破进去?   白想觉得里面有鬼。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带我去出事的地方。”她命令阿莱。   “可是……”阿莱看起来有些犹豫。   这是计划外的安排了,万一出事,他觉得没法向郭荣治交代。   “照做就行。”白想轻轻抚摸剑鞘。   ‘非想天’有一阵子没吃好的了。   正好尝尝,外国货是什么味道。 第七十九章 生态(二合一)   跟着两名壮汉进入酒吧,‘费明’紧张的四处观望。   在迪明市,在上城区,‘雪梨酒吧’算是相当出名的娱乐场所,他平时没少听说这里流传出来的各种故事,偶尔也会做梦,想着以后发达了来这边消费。   但他幻想中踏入这里的画面可不是这样的。   不该这么被动。   不该这么让人恐惧。   “看那边,那个男孩……”   “很明显,是个雏儿……”   “很娇嫩的表情呢,嘻嘻,是鸢鸢姐最喜欢的类型……”   很多人都在盯着他看,那些昏暗灯光下是一张张被光影扭曲的脸,女人们穿着露骨的衣裳,抽着烟,隔着老远对他指指点点。   费明不喜欢被这样观望,尽管酒吧里注意到他,对他的到来展开讨论的人甚至还不到二十分之一,但他还是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这让我觉得自己变成了马戏团里的那些牲畜。   他对自己说。   ‘砰!’的一声,他感觉自己撞到了墙。   鼻梁剧痛,费明忍不住流出眼泪。他被一股大力甩到地上,勉强睁开眼睛去看,站在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在脸上长着长长筋条触须,可以用肥头大耳、浓妆艳抹来形容的女人。   “哟。”女人转身,看清了费明,半弯着腰对他打量起来。   “看表情,你可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距离拉近,费明看的更加清晰。那条长长触须是和女人的鼻子连起来的,她的头发就像豪猪尖刺一般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脑后,两只蒲扇般的大耳朵伴随说话不时还会扇动一下。   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敢用对摩佛的信仰起誓,他正在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尽量别被吓的尖叫出来。   “芭玛,别吓唬他了芭玛。”   黑暗中传来男人的声音。   “听好了,这是我们的‘客人’,找到他带过来已经耽误了我们很多时间。”   “是吗?”面目可憎的胖女人这才点头。   她好像认识说话的人,也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东西。   “起来吧。”   女人离开,一只手从上面伸来,把费明从地上拉拽起来。   费明抬头,看到是将他带来这里的黑西装男人。   “走快点。”男人扒拉着他瘦弱的肩膀,“这里怪东西不少,我都不敢逗留太久的……除非你有特殊嗜好。”   特殊嗜好?   想想雪梨酒吧是什么地方,再想想会出现在这里的女人一般会提供哪些服务,费明狠狠打了个激灵,全身狂起鸡皮疙瘩。   肉眼可见的,他的步速变快不少,在两名黑衣人的带领下拐到一处黑暗走廊里,从那里坐电梯上到二楼,找到一间华丽包厢。   “欢迎!我的小兄弟!”   包厢主人是个身穿白西装的黑肤男子,他在嘴唇上留着一撇精修胡须,眼窝深陷,肚腹肥胖。   此人一看到费明就丢下两名金发女郎,快步走上来跟他握手,并揽着他的肩膀带他坐下,硬是让那些女郎给他送食送酒。   “我……我不能吃……”费明紧张的结巴起来,他偷偷瞄了一眼白西装,“就是……西博先生,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   他真的要被这压力给压垮了。   摩佛啊,他才不过是个13岁的初中生而已,为什么会牵扯到这种事情里来?   记忆纷乱,这一切却要从他去找好朋友‘梳玛’,却被其家人告知‘梳玛’已经失踪一天开始讲起。   “我不知道。”梳玛的母亲红着眼睛,“她是很乖的孩子……如果没有我的允许甚至不会离开家,我想她一定是被劫持了。”   “劫持?可为什么……”   费明不理解,尽管梳玛的相貌还算清秀,但迪明市是有帮派管辖的城市,那些大人物也是讲规矩的,他们禁止随意掳掠这种年纪的孩子。   “他们留下了这张卡片。”梳玛的母亲将东西给他,然后就要对他下跪。   “我不识字……我什么都做不到……所以能不能请费明想想办法……无论你要什么东西……”   好吧,这就是为什么费明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那是一张名片卡,他按照卡片上的号码拨打过去,对方听到他的声音也不怀疑,而是报了个时间,让他甩掉佣人,站在米粮店门口安静等待。   他们可能不是冲梳玛来的。   费明算是比较有见识的,这源于他的哥哥有本事,在上城区给一家公司做行政管理,耳濡目染之下有着超越同龄人的眼界和成熟。   正因为如此,在看到那辆停靠在面前的高档轿车,以及走下来的两名黑西装时,他恍然大悟——觉得对方的真正目标可能是自己。   因为自己家住在富人区,那里有规矩,无论是谁都不能这样找人。   而梳玛……她却不是靠交钱才上的贵族学校,她是纯凭成绩考进去的。   梳玛家里没有任何值得帮派惦记的东西,她妈妈是寡妇,父亲死后留下的财产只够母女二人勉强维持高昂的学费,那笔钱早已在入学时就打入校方账户里了,任何探明这一点的人都该明白,这家人榨不出多少油水。   他们是想找我。   有帮派想找我谈事情,但他们不方便直接去我住的地方,所以才会趁我来找梳玛……他们甚至还把梳玛掳走作为要挟!   坐在车上时费明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愤怒的,但随着被带入雪莉酒吧,真正见到‘火蛇帮’的首领‘西博’,他却立刻失去了愤怒的勇气。   正如他对西博说的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对方,居然引得这伙人如此兴师动众。   “你?不不不……并不是你。”西博听到后哈哈大笑。   那更糟。   费明麻了。   不是自己,那就只能是哥哥的关系。   “来来,小兄弟……”西博再次揽住费明的脖子,五根粗短的,佩戴花花绿绿宝石戒指的手指在他右侧不断搓动。   “我实话跟你说,这个事情呢,我其实也是受人之托。”   “我们并没有对你的小女朋友做什么事,请相信我,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按照我们的要求做点小事,你,还有你的小女朋友都不会有事,我保证让她完好无损的回到家里。”   这还不是威胁的意思么。   费明脸色不太好看。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或者哥哥犯了什么戒,居然会被这种经常上电视,在外包装为‘慈善家’的BOSS看上。   他只知道这件事非常、非常、非常的麻烦。   ……   另一边,阿莱已经开车进入迪明市市区,正在给白想介绍自己和郭荣治是如何认识。   “郭先生是个好人。”阿莱用力一点下巴,“是在这边少有的好人。”   “我这么说,不是指他拯救了我们,雇佣了我们,而是他给了我们这辈子最梦寐以求的东西,也就是‘尊重’。”   白想注意到,他对郭荣治有一种病态的狂热。   这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大多数情况下阿莱的情绪都很稳定,唯独谈到这件事,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语气里也开始夹带更多情绪。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   她从旁边能看到他墨镜后的部分眼神,那里面是火,狂热之火。   “三十年前,我是个无赖。成天混在下城区,每天的乐趣就是用散发屎尿臭味的脏水捏泥巴球,和其他孩子踢球玩耍。”   “我不知羞耻,所以没衣服穿也无所谓。”   “我更不识字,所以不懂道德和感恩是什么意思。”   “您知道迪明市的下城区么?因为这里靠近大虞……有些东西会格外猖獗。我自己也是离开那里才后知后觉的——整个下城区其实都是一座培育器官的养殖工厂。”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笑了一下:“控制迪明市的帮派换了好多次,但无论是谁,他们对下城区的称呼都是‘养殖所’,几十年来从未变过。”   “确实也有很多人会到这种地方来买孩子……那些大人们总是喜欢‘从小培养’,但他们把人带走后也不过是将他们变成打手,本质上依然是消耗品。”   “只有郭先生,他带走我们后居然会先教我们读书写字,只有他真正拿我们当‘人’来看。”   这是一个并不算感人,也很容易被理解的故事。   可能在郭荣治看来只是随意做了一件小事——因为他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力量来管辖产业,对接的时候总不能鸡同鸭讲,至少要让他们能听懂语言。   虞语是一种高级的语言,如果算上方言甚至能充当密语使用。教授虞语,很方便从文化、意识等角度将他们和其他南蛮人切割开来。   这确实是小事,甚至动机都只是出于‘利用’而已。   但显然阿莱不这么想。   他确实和别的南蛮人不同,尤其能理解虞语的文化。他表明自己平时有很刻苦的在研究大虞古代的历史和礼法,而越是研究,他就越发觉得自己的祖国已经‘没救’。   白想看着他:“你本有机会和他一起回大虞的。”   南蛮人在大虞确实拿不到什么好待遇。   大虞平民有四个等级。   一等‘功民’,指三代内有过功勋的纯正虞人。   二等‘白民’,指清白没有犯罪记录的纯正虞人。   三等‘力民’,这里开始不限于虞人,外族也可,大多从事一些还算体面的工作,极少数需要做力气活。   四等‘仆民’,最低贱的等级,罪犯、外族、妖人都混在里面,只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而且不允许获得工资。   阿莱如果当年和郭荣治一起回大虞,前两个等级是混不上,但当个三等力民还是没问题的。   至少,比留在这里舒服许多。   这里应该用不了牵挂家人之类的借口,因为只要阿莱愿意,郭荣治应该有办法把他的家人都给带上。   “我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阿莱顿了下,回答白想,“摩佛会使死人的灵魂投入轮回,如果我注定下辈子还要回来这里,一昧逃避是没有用的。”   摩佛。   这又是随着区域文化不同而被当地魔改的宗教。   “摩佛会保佑你的。”   博卢的声音突然从后座传来,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阿莱:“你是真正的斗士,摩佛一定会让你下辈子得享荣华富贵。”   “谢谢。”阿莱反应很平淡。   “但我不在乎……荣华富贵我已经有了。”   博卢也信仰‘摩佛’。   白想手指在腿上敲打。   被伏虎寺带到这边的佛教,好像也已经彻底变质。   可能是阿莱的经历打动了博卢,他不再呆滞,也不再和之前那样仇视白想。   有时候他甚至会尝试加入两人讨论的内容,去添加一些自己的见闻,那种想要‘体现自身价值’的感觉非常浓厚。   渐渐的,随着车队进入上城区,两边街景繁华起来。   之前的城市内容充其量是村镇级,只进入上城区,才开始有高楼大厦,马路上也逐渐拥堵起来。   这里的风气确实很不一样。   非要让白想形容的话,就是在风气上比大虞开放的多。   这真不能用‘一般’来形容,其程度甚至还要超越她前世的见闻。   举例说明,堵车等待时她浏览街景,能够看到各种装束打扮的怪人在街上晃悠。   有留着莫西干发型,染着杂毛,打扮的类似摇滚歌手的男士。   有剃光头,穿鼻环,内里穿黑色连体泳衣,外面穿一件完全透明长裙的女士。   当然——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真正让白想大开眼界的其实是器官。   这也不是指部分行人展示出了被改造的机械义体,不是这样的。   虽然这部分人群不在少数,但白想要说的其实是‘妖人’。   就比如现在,她亲眼目睹一名长着四条腿的妖人飞快蹬踏特制自行车,手持外卖盒在车流中穿行。   他的动作极为矫捷,明明速度很快但却每每恰好从缝隙中穿过,体现出了绝佳的操控感和动态视觉。   至于原因,白想注意到他的眼眶里是一对泡起的复眼。   还有上半身长着长长毛发,犹如长毛兽人一样的角色手持吉他在街边弹唱。   路边摆放的类似水族馆柜台一样的玻璃里是佩戴华丽首饰的人鱼。   白想一开始还以为那是类似奴隶拍卖一样的操作,直到那条美人鱼举起话筒,外置音响里传来尖锐的歌声,她才知道这大致属于‘搭台路演’——也就是给商场活跃气氛用的。   “这里妖人挺多。”她评价道。   “因为‘云河妖国’被打掉了。”阿莱解释,“那是一个贴着迪明市复苏的小型妖国,污染了好几片村镇的人,被处理后不复存在,所有被污染的妖人就断断续续来到城里,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   “他们不会受歧视吗。”白想有些好奇了。   “摩佛的轮回里是包含畜牲道的。”回答白想的却是博卢,他在后座说道:“我们都知道自己下辈子有可能转世成猪狗牲畜,带着这样的认知,自然不会歧视妖人。”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阿莱皱眉,“那就是……他们在上城区确实很受欢迎。”   白想看出来了。   上城区的妖人确实多,但主要还是黑皮肤的正常人类占据多数。他们当中有不少人从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来并不缺钱,往往就是这一类人对妖人表现出浓厚兴趣。   这有点恶心。   她联想到了一些肮脏的事。   “是这样的。”阿莱点头,“有些人……我们不好评价他们的胃口。”   入城一小时。   车队抵达明飞航空在上城区的公司地址。   这是一栋十多层的写字楼,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一名名大肚腩的卷发警察手持棍棒驱逐行人,不允许他们聚众围观。   “您暂时别下车。”阿莱吩咐一句,先拉开车门走过去交涉。   白想目睹他找到那伙警察的头头,用身体做遮挡塞了一卷钞票到其手中。   那人上一秒还阴沉的脸色顿时明媚起来,开始攀着他的肩膀称兄道弟。   咚!   一声轻响。   白想不需要转头,她能感应到是有人骑车经过,顺手将一瓶饮料落了下来,正好砸在车前盖上。   扫一眼那边,警察们已经在收队了。   她便打开车门走下来,先是拉开面罩,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再将其戴好,转过去拾起落下的饮料。   明飞航空的保镖队伍见状立刻排成人墙,把白想身形遮挡起来。   白想盯着饮料瓶,面罩后的嘴角微微下撇。   因为这瓶饮料上用马克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虞文:[当心暗算]   “已经解决了。”   阿莱过来跟她汇报。   “那只‘鬼’能制造幻觉,让人以为窗户是门……已经被星水安保的雇员击毙。”   “这栋楼不只有我们的驻地,加起来一共死了32人。”   白想问他:“如果我打算先在迪明市休息,你打算安排我住在这边?”   阿莱点头:“因为之前的安排作废了……公司的安保还算全面。”   星水公司的雇员24小时在街区巡逻呢,这次出差错据说是有人偷懒溜班,拉了两个小时的漏洞时间。   白想又问:“那现在呢。”   “因为闹过‘鬼’,没法住了。”阿莱承认,“不是不安全,而是很快会有多方人马来这边调查,每个人都要被严格查证……比较容易发生冲突。”   明飞航空有资格在上城区拥有办事驻地,但和巨头公司相比,他们和蚂蚁也没区别。   这个招牌是保不住人的,如果被那些来检查的要员瞧见白想,阿莱用屁股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说的挺委婉,尽量不去激怒白想。   只是他发现白想看来的眼神有些微妙。   那金色的眼眸里仿佛蕴含魔力,总给他看穿一切的感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安排。”白想再问。   阿莱蹙眉,以手遮嘴,用非常轻,只有白想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打算接您去我家里。”   “放心,那里没别人。”   “除了我母亲,就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 第八十章 喋血(二合一)   阿莱的理由很清晰:他是临时做出这个决定的,事发突然,保密性绝佳。并且他的家位于上城区的‘迪明花园’,那是不折不扣的富人家属区,非常安全。   不止本地的富豪、政客会将亲族安排在那里,还有很多帮派大佬的亲属也在那居住。因此那里的秩序其实是所有上级阶层共同维护的,破戒者将会面临滔天怒火。   “现在管控迪明市的帮派是‘火蛇帮’?”白想提问。   阿莱点头,“对。”   这一点路上他和白想提过。   “‘火蛇帮’之前是谁在管。”   “……是‘铁手帮’。”   “两个帮派做交替的过程中,‘迪明花园’也无伤吗。”   阿莱沉默了。   他必须承认这里的上流人素质其实没那么高,不存在都要打生打死了还在乎规矩这种情况。   但‘迪明花园’已经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优解了,至少那里不存在流窜的混混,大半夜了还试图扒人窗户。   “所以您是打算今晚就走吗。”阿莱问道。   他以为白想生气了,对他的安排感到不满。   “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白想说道,“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阿莱:?   他没听懂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关联。   但白想已经上车了,阿莱也只好回到驾驶位去,顺带让其他人安保人员各上各车,车队保持队形继续上路。   靠在坐垫上,白想把口罩拉下来一些,双眼紧闭,似在假寐。   阿莱不敢打扰她,没成想半路时她突然来了一句:“你信任你的家人吗。”   “……”阿莱蹙眉,“当然信任。”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巧合吗。”白想睁开眼睛看着前方,“你来机场接人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只是没人知道你接谁罢了,偏偏在这关头有人把妖潭放了进来……你还认为你临时做的决定有保密性吗。”   她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就该用句号作为结尾的程度。   阿莱已经是眉头紧锁了,他按照白想的话分析一番,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有人出卖消息。”白想转头看向他,“公司出事就是逼你做决定,他们知道你会这么选择,这一切都在某些人的预料之中。”   阿莱嘴角抽搐一下,握紧方向盘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有些不敢顺着这番推理遐想下去,因为他知道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只要开始算计某个目标,那整个方案一定是环环相扣,不会给人喘息的空间。   他们算到我会把白小姐带到家里去,那换言之,我家里的情况岂不是已经……   想到这里,阿莱立刻取出手机,尝试给家里拨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母亲,老妇人在那头回答了几个问题,证明家里暂时还没有出事。   阿莱终于松了口气。   但还不够。   他蹙紧眉头。   还有费明那小子,阿妈说他这两天都没回家住,难说他会不会被掳走了。   “是我牵连了你的家庭。”白想又把头挪了回去,“你可以选择靠边停车。”   但阿莱并没有这样做。   “我已经和您扯上关系了……”他低声说道,“现在切割已经迟了……”   尽管做过遮掩,但白想的外貌特征还是太好辨认了。他相信如果有人要对付白想那么自己一行人的行踪是无法隐瞒,那就算把白想放下来让她离开迪明市又有什么用?   裂痕一旦产生就不会弥合。   面对已经得罪过的人,帮派的一贯作风是斩草除根,绝不会笑嘻嘻的说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您先告诉我,要对付您的是哪些人吧。”阿莱深深吸了口气。   “我在这边还有些资源,说清楚,也许还能调解一下。”   “没有调解的可能。”白想摇头。   虽然猜不到具体是谁下的命令,但她大概能理解,这番调动是来自玉京。   郭荣治有句话说的不错,现在不光是联邦国家想捉住她研究,躲在朝廷阴影里的那些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也是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尤其是她和‘秦武阳’比剑过后。   那种蠢蠢欲动,怕是再也压不住了。   阿莱能听懂潜台词,他深深朝白想看了一眼,又深呼吸,尽力稳住开车节奏。   从头到尾就只有博卢在后面一头雾水。   他之前觉得路途无聊在车上睡着了,结果一醒来就听到这些劲爆内容。   他们在说啥?   博卢瞪眼。   怎么听起来好像要来事情了?   “你车上有防弹衣吗。”白想还在进一步拓宽话题。   “有的……就在座位下面,还有一些简单的武器。”   “你现在就可以让你的人把衣服穿起来。”   “哦对了。”白想回头看了眼博卢。   “有大号的给他一件。”   博卢:???   不是,我就在车上睡一觉而已,怎么就需要用防弹衣了?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阿莱打过电话后询问白想,“后续……要不我现在调头去机场吧?”   他确实忠诚。   白想终于百分百肯定。   正常的仆从,这时候的第一反应都是为家人的安危和未来焦急,在明确矛盾不可调和之后他们应该坚定的选择先回家把人接走才对。   但阿莱一直在坚定的为这边考虑。   他甚至愿意冒巨大的风险,想护送她乘坐那架飞机再飞回大虞。   “我不喜欢吃亏。”白想再次闭眼假寐,“你先回去,把你的人接上再说。”   紧张气氛中,车队转入一条种植椰子树的宽敞道路,可以看到路边都是精美的别墅,而且有军队护卫巡逻。   他们理所应当的被检查了,阿莱出示了相关证件,又塞了一卷钞票到军官手里,这才被放行进入小区,来到一座别墅边安稳停靠。   “费明!”   一个急刹将车子停稳,阿莱愤怒叫出声来,跳下车揪住门口的少年。   “你这状态……告诉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啊?   费明原本正在纠结要不要把事情跟他说呢,被这一问顿时傻眼。   这……这不按流程来啊?   不过气氛都酝酿到这里了,加上他平时又很信任这个哥哥,便将头一梗,艰难说道:“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仰头就要把里面的东西往嘴里倒。   砰!   阿莱一巴掌拍掉药瓶,揪住他的衣领对他怒吼:“我是不是说过你永远都可以信任我?”   费明抿唇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想干什么?”   阿莱气极,抬手就想给他来一巴掌。   但就在这时,他猛地听到‘锵啷’一下,仿佛重达万钧的铁块互相摩擦发出巨响,下一刻便是‘轰!’的一声……他回头正好看到小区外的那条街道,一辆装甲车被劈成两半。   刚才巡逻的那群黑肤士兵被惊动了,在军官带领下发出叽里呱啦的湿奴土语,挥舞着枪械朝这边冲来。   阿莱瞪眼,刚要命令安保们还击,下一刻却见白想从车后升上半空,倒提长剑,纯白马尾从身后垂落。   “帮他接人。”   她半转低头,对看来的博卢发布命令,随后化作一道残影,横跨十多米距离突进过去,随手斩出一道剑炁。   剑炁瞬间穿过冲在前面的两名士兵,斜斜将他们切成两段,下一刻便在士兵中间整个炸开。   嗤嗤嗤——   倒卷的风暴将这一群人都切割成血泥,连带枪械都绞的粉碎。   白想还不满足,跳到街上拾起火箭筒,瞄准远处转动炮塔的装甲车就是一发,将其化作硕大的火团。   这这这这——   博卢即使身材壮硕,但也没有见过直接和军队这般死磕的场面,嘴巴一时张的老大,看白想的眼神就像在看鬼。   这可不是我先动手的。   一口气把能找到的火箭筒都射光,过了一把FPS的瘾,白想心里腹诽说道。   她的神魂强度超过剑道神胎许多倍,正常地师无法察觉的细节,在她这里可逃脱不了。   她早注意到,那名军官收受贿赂的时候眼神一直在盯着她看。   尤其是在车队进入小区之后,外面的巡逻部队又增加了两支,其中新来的队伍都在检查枪械,而且总是时不时抬头朝这边看。   阿莱的弟弟,那男孩抬手要吃药的时候那些人就有异动了。排头的军官很明显朝对讲机吼了什么,同时伸手指向这边,那装甲车便跟随他的手势旋转炮塔。   所以我是正当防卫。   白想丢掉火箭筒,收剑入鞘。   正午的阳光披洒下来,落在她的黑风衣上,反射微光。   所有明飞航空的安保雇员无一例外,都和博卢一样张大嘴巴看着这里,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坐到了地上。   这……他们中的大多数可并不是死士,郭荣治当初置办这产业其实只是为了出行方便,没打算把公司往这个方向培养。   所以他们当然会恐惧,会害怕。   这可是军队……   直接杀戮了这么多人……还消灭了装甲部队,他们都不敢仔细去想,迪明市的政权将要如何清算他们!   “不会再有迪明市了。”   白想低低念叨一句。   军队的动向已经说明了这件事背后不止有帮派插手。   那既然政权也不干净,就不要怪她手太重了。   取出手机,点开‘魔鸢’战衣的小程序,白想快速选中‘魔王’机甲,确定武器和能源都没问题,直接按下‘出击’按钮。   “轰!!!”   迪明市机场,一只钢铁浇筑的机械臂猛地捅穿机舱外壳,撕开金属,将本体展露在天穹之下。   这是一台大家伙,上半身是人型,下半身折叠起来,腿上的履带形成坦克底盘,双臂、后背都装备有火箭弹和电磁炮管。   白想遥控这东西,选择了‘向前突进’+‘识别攻击’。   咻!!!   ‘魔王’机甲的双眼亮起红光,整个砸入航站楼,强行撕裂出一个缺口,在工作人员的尖叫中突入街道,开始专门瞄准军警攻击。   这些部队原本就是被调集来封锁机场的,他们都接收到了白想、阿莱和博卢的画像,被要求见到这三人便准许开火。   但他们没想过攻击会来自大后方啊?   一台台坦克、军车,其炮口都是瞄准前方,‘魔王’机甲突破航站楼出来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咻咻咻——   连绵的火箭被‘魔王’机甲发射出来,又如雨点般落入敌军阵地,掀起一片滔天火海。   刚有装甲车调转炮口过来,‘魔王’机甲便抬手一发电磁炮过去,击穿凿烂整个装甲外壳,将街道地面都铲飞一块。   轰轰轰轰——   这是完全且彻底的火力压制,相比‘魔王’机甲在机场闹出的动静,白想刚才做的一切就连热身都算不上。   迪明市政厅,市长‘沃克’正在等待消息。   这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看似肥胖实则强壮,也是灰暗的皮肤,一头卷发,值得一提的是他即使在这种正式场合也坚持穿着罗睺军装。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相比‘市长’这种软弱的称呼,他更愿意部下喊他‘将军’。   “将军!”   一名传令兵推门而入。   “机场遇袭!”   “推测是他们藏了武装火力!”   怎么跳到机场去了?   沃克蹙眉。   刚刚不是说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让那男孩在饭菜里投毒?   “现在立刻!支援那边!”   沃克将军大手一挥。   “把36师,17师都调集过去!”   “还有西博的人呢?让他负起责任来!”   “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火力!”   差不多了。   白想锁定‘识别攻击’,掐灭屏幕收起手机。   本来以为用不到这大家伙的,现在启用也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让对方以为他们逃回了机场。   再加上这边的目击者被她消灭干净,应该能混淆一段时间,足够她找到幕后黑手。   落回前院,安保已经散了大半。   博卢和阿莱一起搀扶着一个老妇人下来,小心将她送上车,这才一齐用‘第一次认识你’的眼神打量白想。   “郭先生提醒过我,您经常会做出非凡之举。”阿莱有些艰难的道。   “但我没想过会是这种非凡。”   白想丝毫不以为意。   经过找阿莱咨询,她知道罗睺现在军阀割据,根本称不上是完整的国家。   大半个罗睺陷入战火,塞维王子忙着指挥嫡系部队和‘青槐’以及‘斯坦沙’的军队交战,根本顾不上大后方——也就是迪明市的政权变更。   这是明摆着的空子,可以预见——即使她在这闹出再大动静,只要她不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罗睺官方层面的政权是无暇对她做出制裁的。   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毕竟郭师兄也说了嘛……他都那样暗示自己了,不闹腾一番岂非对不起他。   两世为人,白想深刻认识到一个道理,那就是一时的退让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必须报复,狠狠的还击,让对方害怕,让对方恐惧,才能彻底平息纷争。   至于什么战术核弹……天基武器……   唔。   待会可以做个关于热成像的锁定实验。   理论上,通过用炁膜隔绝温度散发,她可以做到让这些锁定统统失效。   但她确实没验证过,这件事要标记一下。   “你,过来。”   手指费明,白想命令他来到跟前。   费明照做,用看魔鬼的眼神看着白想。   “谁指使你的。”白想俯视他。   “是……火蛇帮首领……西博!”费明结结巴巴的回答。   白想眯眼,“他在哪。”   “雪梨酒吧。”费明用力抿紧嘴唇,看了眼阿莱,态度渐渐坚定起来。   “我只能告诉您,一小时前他还在那里。” 第八十一章 蝉变(二合一)   雪梨酒吧,火蛇帮的首领西博并不知道投毒计划已经失败,但上城区的力量调动足以让他嗅到不安。   没了心思寻欢作乐,他将跳舞女郎全部赶走,独自一人坐在包厢里抽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断发信息打电话,好从各路眼线那里即时获取外界信息。   [……暂时不清楚什么原因,但机场那边出了问题。]   [将军调集了大部分兵力派往机场,只留了他最信任的第七装甲师护卫府邸。]   [距离比较远,我没能听清他说的话,但从他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看,他对您惹的祸端很不满意。]   什么叫我惹的祸端?   西博几乎咬碎了牙。   别看他经常在本地上电视,看起来风光,但真正发下这个任务的那两拨人,有哪拨是他能招惹的?   计划成功了他基本上捞不到什么好处,但现在计划出了变数,一个个都怪到劳资头上!   劳资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重要!这也是能怪劳资的?   呸!   真不要脸!   [那么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当然是全力配合将军的行动。把弟兄们都派出去,一起反攻。”   挂断电话,西博深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们是怎么做到一下子瞬移回机场的?”   不,不一定是瞬移。毕竟线报消息,那几辆车被盯的很死,他们没有机会调包溜走。也有可能他们现在依然在‘迪明花园’,机场闹事的是另一群人。   那么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武力控制迪明市的机场,为接应那些人回归大虞做足准备。   西博点头,他觉得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沃克将军不至于想不到这一层,他一定是认为机场那伙人才是敌人的‘主力’,只要重新控制、封锁机场对方就难以逃遁出去,所以才做出这样的调动。   “真是蠢货……”   西博讥诮的咧开嘴唇。   明明理论上应该是自己的‘上级’,也是直接和那两拨人对接的家伙。但在应对‘虞国修士’的反应上,沃克的决策堪称漏洞百出。   他凭什么认为机场那伙人的威胁要比‘虞国修士’来的更大?   迪明市对塞维王子的调令阴奉阳违,沃克手里控制着三个师的兵力,再加上他的火蛇帮,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他就不想想——这么大的本地优势,为什么我只敢选择下毒?   “跟着蠢材是没出路的……”西博摇头,起来到门口把锁锁死,纯凭记忆开始拨号。   拨打过程中,他第一次感觉焦急煎熬。   自从他带领火蛇帮推翻之前的帮派以来,这种命运完全不受掌控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了。   “快接快接快接……”   被忽略的人随时有可能杀上门来,西博现在只能祈求当时的献媚能派上用场。   他好歹也是花了大代价才求到这个号码的,对方当场答应给他机会,总不至于会翻脸吧?   但真翻脸的话他也不会意外。   搞笑……他自己就没少干类似的事,对上位者来说所谓承诺一文不值,越是高层次的博弈就越不会在乎这种东西,以对方的地位,搭理他反而才不正常。   “喂?”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那边终于有人接了。   “蔚管事!”西博狂喜,操着别扭的虞语对那边道:“蔚管事这里有不好的消息!那个计划没有成功!”   他添油加醋的把发生的事描述给对面,完了还不忘告沃克一状:“将军绝对错判了!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她随时有可能过来找我!”   “哦……”   对面,被他称为‘蔚管事’的男人拉长声调,“给了你支持,还帮你搭上了星水公司那条线,你就搞成这个样子。”   “蔚管事……”   “但你至少比沃克好。”对方冷哼,“至少你诚实,不像那头蠢猪,自以为可以两头得利!”   “行了,你的事我会报上去的。”   呼……   挂了电话,西博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但是不行。   还不够稳。   我怎么知道那该死的‘永安郡主’会不会把我当做诱饵……我得继续找星水公司!   就在西博疯狂打电话求助的时候,蔚先也将消息汇报给了‘永安府’的主人——也就是最受乾玉宫宠爱的小郡主姚瑛。   “失败了?”   姚瑛正在花园看书,得知消息后脸色很不好看。   “她挂着名头咱们不好动她,深怕让友邦看了笑话……好不容易等到她隐瞒身份去那边晃悠,你却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姚瑛怒骂:“真是废物!”   “郡主息怒……奴才该死!”蔚先立马趴在地上。   姚瑛的任性有一大半都是和天家学的,他太懂这种时候该用什么态度才最合适。   “算了。”姚瑛果然吃这套,拿起扇子扇了风,自顾自道:“外面谣传她能和秦前辈过招,甚至还稍微占据上风……此事我虽不觉得可信,但她是个神胎地师,这事儿还是需要认的。”   素真道的弟子剑首大概率是折在白想手里,此事姚瑛也有所耳闻。所以她还是有点数的,知道白想本领高强,甚至强过那些老牌的地师。   不过是一群南蛮猴子,打又打不过,计谋也不是他们的强项,被破局没什么好意外的……姚瑛很快就不再生气。   “星水那边是什么说法?”她问蔚先。   “他们说在联系总部。”蔚先如实禀报道。   “当初签协议的时候不是说可以启用‘星之破晓’吗?”姚瑛语气很不满意,“区区一座南蛮猴子的城市罢了,他们还会在意这个?”   这个嘛……   人家肯定是有人家的考虑……   蔚先只敢在心里说,表面却是保持沉默。   “去催一催。”姚瑛眯眼。   “我给了他们东罗海五年的勘探权和开采权,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是用‘星之破晓’也好,还是直接扔核弹也好,总之我要她死。”   话及此处,她又想起了当初在城门下被项娴反制,差点给她吓出心理阴影。   这对可恶的师徒……不识抬举的贱东西!   姚瑛的面容因为憎恨而显得扭曲起来,一字一句的对蔚先叮嘱:“她的存在就是在掘大虞的根。”   “告诉他们,我不允许她活着回来!”   ……   另一边,一辆还算宽敞的面包车开上马路。前座是阿莱和费明这对兄弟,后座是博卢以及白想。   车是抢来的,这种高端商务车‘迪明花园’并不缺。换车的目的是防止原本的轿车上藏有追踪以及监听设备,至于阿莱两人的母亲已经让公司亲信带去躲藏。   这是在前往‘雪梨酒吧’的路上,根据费明介绍,大概需要开二十分钟。   “那里不远。”   费明时不时回头看她,“我们开快点,大概十多分钟就能赶到!”   白想没杀他,这是看在他的忠诚和勇气上。   不是每个13岁小屁孩都能在这种局面里做出正确选择的。   阿莱的弟弟,非常有种。   似乎是感觉到白想对自己‘收敛了杀意’,费明迅速渡过了对她的‘恐惧阶段’,开始对白想产生好奇。   他其实不太清楚阿莱平时的具体工作,只知道但凡是能在上城区开起来的公司,它的管理肯定不会是滥好人。   所以老哥的关系居然是虞人?   明飞航空是虞人投资的公司产业吗?   迪明市的信息管控是两个极端,说它封闭吧,它能接收到许多非常大尺度的卫星频道,但说它开放吧,很多时政类的新闻对这里绝缘。   市民们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受过精心调控的,因此费明其实不清楚白想是谁,只知道她应该是‘传说中的虞国修士’,一个人就能匹敌一个师团的那种。   他从未接触过这种人,再加上白想的……形象外貌确实不错,就……哪怕她一直戴着口罩,但道理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口罩并不是用来遮挡颜值的道具,它反而可以提升颜值。   就在这时,白想似乎是觉得空气憋闷,随手把口罩扯了下来。   费明顿时瞪大眼睛。   摩佛啊……这比戴口罩时还要好看!   “别愣着。”白想刚刚按照预想做完实验,抬头看博卢,“告诉我你看到的情况。”   博卢此时堪称全副武装,不光健硕的上半身套着一件明显偏小的防弹背心,脑袋上还挂着一个类似‘夜视仪头盔’的道具,两支伸出来的大镜片正对着白想,随着街景动态反射红光。   “……完全看不到。”博卢嗡隆隆的说,“不光是侦测不到你的人,刚才有几秒就连正常成像都不行了。”   那就对了。   白想点头,对测试效果还算满意。   侦测失效,这来自于她用炁膜屏蔽了观察渠道。   至于连成像功能都收到干扰,这就是‘振诀’干涉磁场的妙用。   听起来似乎很玄幻,但她都能靠‘振诀’引动天象雷霆了,这一道落雷劈下来不比什么干扰都顶用吗。   实战效果估计能媲美‘EMP’,也就是专门作干扰电子设备用的‘电磁脉冲’。再考虑到乌云对地面目标的遮蔽效果,除非对方连整个迪明市都不想要了,直接进行‘覆盖式攻击’,否则那些超常规武器是没办法拿来对付她的。   他们到底会怎么选呢。   白想心里有些好奇。   艾兰德的记忆里不存在对付‘恐怖级’的办法,继续空降‘奥古神战士’下来也只是送菜,联邦人不会不明白吧?   但也要考虑‘神脉妖’的对联邦国家的控制和干涉。   国外不比国内,那些脏东西在国外收到的掣肘不多,保不齐能混入高层,投票表决按按钮这种事倒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不过我现在还不算是剑主。   白想同步检验内景情况。   和秦武阳的交流给了她不少启发,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给她送来了直指剑主的参照体系。   按照秦武阳的说法,根基打的越牢固,在‘悟先天’这个阶段就越难突破。   ‘悟先天’的目的是采经脉、窍穴之大药反哺精气,重新让自身强壮起来,摆脱被妖力污染的桎梏。   根基越牢,妖力越多。需要镇压妖力的力量就必须更多。   难度自然是不一样的。   白想倒是没有妖力需要镇压,但距离她思量的‘元窍’,目前的进度显然不够,远不是那种‘蜕变’的感觉。   她目前预想的突破方向,也就是金丹阶段的在修行上的主要任务,是想办法提升炁的质量。   目前而言,她只是和白竹清误打误撞摸到一次‘悟先天’而已,隐藏窍穴只激活了一个,对炁道金丹的修持也明显没有开发完全。理论上她的硬性修为应该称之为‘金丹中期’,但她很明显做了跳级,在‘金丹中期’就开始钻研‘金丹后期’才该考虑的路线——也就是寻求激活‘元窍’。   这使得她的肉身力量一下子暴涨,连带也加速了金丹维持的凝炁修行。   炁海凝练剑炁的效率比之前又提高了几分。   尤其是质量,虽然感觉距离质变还有相当的距离,但至少已经开始向那个阶段迈进。   不像先前,怎么浓缩都进展缓慢,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进展。   没练到头,现在到底位于金丹什么时期,是掐中还是掐哪儿,我现在其实也说不好……   白想心里微微摇头。   当前境界还没修持完满就开始研究理论上是下一阶段的修行内容,这给她一种错乱的感觉,但她觉得这并不是坏事。   身体和神魂相辅相成嘛。   强化肉身能带动炁道金丹的凝炁进度,这当然是好事。应该也能顺带强化她的神魂增长。   感觉到一直有视线盯着自己,白想转头,金色双眸正和费明的目光对上。   费明顿时像中了催眠术,整个人变得呆呆傻傻,就顾着对白想眼巴巴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又是‘魅惑’。   白想蹙眉,闭上眼睛拉起口罩,这才让费明解脱出来。   类似清儿身上出现的‘妖力返祖’……我不会也有什么特殊血统吧?   照景探查的时候没发现异常。   真奇怪,从结构上来说,这具身体是纯正的人族。   嗡嗡——   口袋里传来振动声。   白想取出手机,发现打来的是个未知号码。   她都没来得及在这边办新卡,未知号码……谁会在这种时候打卫星电话?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那瓶摔落的饮料。   ‘滴’的一声,她选择接通。   “迪明市的底层秩序被火蛇帮控制。”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西博只是个高级打手,他为沃克将军工作,而这里真正的统治者其实是‘星水联建安保公司’。”   等了差不多三四秒钟,白想才开口对那边回话。   “你们是羽化教吗。”   印象中只有羽化教干过类似的事情。   “不是。”男声否认,“你不用管我们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你们现在去雪梨酒吧已经迟了。”   “十分钟前西博就走了,我的人亲眼看到他被接入星水公司的总部大楼,你要找人应该去那里。”   不是羽化教……   白想沉思。   是的话,这些人没必要否认身份。   那会是伏虎寺?   但罗睺这边的伏虎寺甚至都堕落到展开人口贩卖这样的勾当了,得知我的行踪后不是应该感到恐慌?又怎可能这样助我?   思来想去,‘玉神’检索到一个关键词条。   【罗睺都护府】   茂州开辟后,罗睺都护府其实已经和茂州算接壤了。   就挨着茂州和罗睺的边境地带,位于中间,距迪明市不远。   师父好像说过,华安法师就在那里供职。   犹如灵光,一条因果线被白想推理出来。   罗睺都护府→华安法师→隆华寺→隐灵寺→阚金剑道。   那阚金剑道的前身是谁呢。   还有这边流传的魔改佛教……‘摩佛’,这种传播力度和改造情况,光凭伏虎寺好像不容易办到,需要更精通佛法的势力才能完成。   想到这里,白想很直接的对那边道:“尽管如此,我也不认为所有的蝉儿都是同类。”   那边什么也没说,直接挂了。   嘿。   白想低头看着屏幕,口罩后面微微咧嘴。   “星水公司的总部在哪。”她突然问阿莱。   “也不远。”阿莱立刻回答,“几乎就在酒吧斜对面,只有半条街的距离。”   “到路边把我放下来。”   “……大人?”   “照做就是。”   与此同时,罗睺都护府的专开庭院,华安法师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黑衣人放下手机。   此人身形健硕修长,和白想一般佩戴口罩,只能从那副光头和其头顶的戒疤判断……他和华安法师一样也是佛家子弟。   “她比我想的还要机敏。”黑衣人说道,“居然已经猜到我是何人。”   华安法师沉默不语。   确实,他必须承认这话不错。   毕竟哪怕之前伤在对面这人手里,他也没看出来对方使的是什么神通,甚至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师兄。”他晦涩开口。   “世上已经没有金蝉寺了。”   他也不认为‘摩佛’还能算是当初的信仰。   “你错了。”黑衣人摇头。   “只要祖师的剑还存在这世上,金蝉寺就永恒不灭。” 第八十二章 悟剑(二合一)   “我不同意。”   迪明市驻地,星水联建安保公司所在的大楼,一名橙红盘发的白人女子撑着桌子力排众议。   “如果启用‘星之破晓’系统,整个迪明市有大半都要化作尘埃。这是反人道的,也违背了公司一贯的投资逻辑。”   “别这样,朱迪博士。”下面有高管叹息说道,“根据虞人送来的情报,她是不折不扣的‘战争级’单位。公司目前的安保力量就算全部出动也不可能对她造成任何杀伤。”   “你要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博士。”其他人也一起劝道,“如果连伤害到她都做不到,我们就提取不到生物样本,这更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听着公司高管的连声劝诫,红发女子——也就是朱迪博士脸色铁青。   她可太清楚这些人打的什么小算盘了,一个个嘴上说的好听,但假如自己现在投赞成票,说支持启用‘星之破晓’系统,这些人态度肯定又会来个180°大转弯,诉说这么做会有哪些危害。   这是当然的了,星水公司可是在迪明市投资了超过1000个亿,其中重点扶持了她的‘暴君’项目,怎么可能直接用‘星之破晓’全扬成灰?   别说损失太大接受不了,就说牵连,这里可不只有星水公司的办事处,还有‘白龙生物’、‘纳尔多地产’等等分公司的办事驻地,这些势力在迪明市确实远不如星水公司,但这不代表它们背后的力量比星水弱。   星水公司的上级是‘星塔集团’,后者在国际上武装安保和军火领域的超级巨头,公司和产品遍布全球。   ‘白龙生物’也不遑多让,它隶属于‘莱迪生命科技集团’。‘纳尔多地产’则是直接受控于西木联邦,是该联邦政府的众多产业之一。   这些人,谁手里还没有个天基武器了?   哦不经过几家商量,人都不给提前撤离,你就单方面把这里扬了,事后你又该怎么解释?   所以不可能启用‘星之破晓’的。   时间太仓促,位置也太敏感。别说‘星之破晓’了,核弹头能否批准都有够呛。   这些人之所以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来跟她强调,不是为了别的,单纯就是想要她尽快拿出成果——用‘暴君’战士去对抗白想。   “朱迪博士,总部可是对你的项目寄予厚望。”一名光头高管认真说道,“但是距离立项都那么久了,这个国家的政权都变过两次了,你总该拿出点成果来吧。”   “没错,你在上次提交的进度表里不是说明了已经可以用来实战?”   “速度、破坏力都已经达到了‘战争级’单位的判定标准,我认为是时候展示下我们的成果了。”   “是的,应该释放出一些讯号,告诉某些人,不是只有‘奥古神’计划才值得依靠。”   “但是对‘暴君’控制还很不稳定……”朱迪博士脸色苍白,“我说的实战是指‘投放’!而且战场上不能有任何友军单位!”   “那不是正好吗。”下面发出一阵哄笑。   “是啊,正好。”   “‘战争级’单位再怎么破坏,造成的影响也比引爆核弹头要小多了。”   “主动投放还能将波及范围控制在我们想要的区间之内,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尽快签字吧,朱迪博士。”   所有人都在威逼胁迫,这样的压力,即使朱迪博士同为股东也撑不住,只能姑且退让一步,同意了放‘暴君’出笼。   但她也是有小算盘的,她觉得这里除自己以外都是些狗屁不懂的商人,这些人只顾着眼前的利益,根本不懂他们研究的东西有多恐怖。   ‘暴君’失控也是可以毁掉这座城市的。   甚至考虑到它造成的‘污染’,那个力量可能比‘星之破晓’还要严重。   所以她一定要把确定投放地点的权力攥在手里,控制器更不可能交给任何人,必须由她亲自把握。   “基本上成了。”   她不知道,会议上的光头高管离开后偷偷溜回房在和人通讯,“不确定她是过来干什么的……但应该不是察觉到了‘暴君’,这边隐藏的非常好,就连他们总部都没多少人知道。”   “战力方面不用担心吧……我看过报告,那东西确实足以和神胎战斗,这么快的进度,应该是建立在‘养殖所’上的研究成果。”   “凡人的威胁?你有点杞人忧天了,他们确实偶尔会有好点子,但这所谓的科研……‘暴君’项目之所以成功,主要是靠我们的帮助。”   “没有我们提供古妖化石和生物组织,他们什么东西都做不出来。”   “所以就这样吧,我会继续盯着的。”   “妖神永恒。”   几句对话,光头高管将电话挂掉,取出芯片掰碎,丢入下水道按水冲走。   反正就是要搞点大动静吸引注意嘛……   他露出狞笑,脸上仿佛有一条条触须在皮肤下面隆起游走。   为妖治世的再临做铺垫……真期待无需隐藏的那天。   突然!   整个房间闪烁红光,同时广播里传来电子警报。   这种时候的‘红色警报’?   光头高管面色一变。   警报灯有两种颜色,一枚是红色,一枚是黄色。   99%的情况下都只会闪烁黄色警报,只有不到1%的情况会闪红色,这意味着公司大楼遭到敌人直接攻击,所有人必须快速撤离。   是那女人?   但怎么可能会那么快?   轰隆隆——   与此同时,他感到房间四周在剧烈晃动。   台灯、家具都发出哗哗轻响,他黑着脸拉开窗帘往下面看,发现街道上已是一片狼藉。   “又打起来了!”   “快走!快!”   让白想评价,迪明市的平民在避难反应上要比大部分虞人敏锐的多。   之前赤龙道要疏散撤离,大量平民留在家里不愿意走。   但迪明市这里,哪怕是上城区,哪怕是有钱人,在听到第一声枪响之后也都是条件反射拔腿就跑,熟练的让人忍不住猜测,这场景到底演练过多少遍了。   思绪回转,她突然拔剑竖在身前,剑刃荡起剧烈的波动。   一枚狙击子弹正好撞中竖起的刃口,被她一剑平滑切开,弹体两分,嗤嗤钻入她身边的地面。   呜——   空气怒啸,一枚枚火箭弹如雨点落下。   白想收脚回来立正,‘非想天’竖在胸口作剑礼状。通过‘振诀’高速振动手腕和剑刃,同步施展‘分光重影剑诀’,一道道音潮顿时在控制下化作一片片扭曲空气的波纹,从高空俯瞰就像是以她为中心开出了一朵模糊而又透明的花。   神鸣剑:振空之花。   咻咻咻——   原本是做覆盖式打击的火箭雨半空撞到这式剑招,接触的弹头就像被扭曲立场偏转了一样,纷纷拐着弯从旁边绕过,在她周围轰轰爆炸。   街道被炸的乱七八糟,扬起的灰尘被狂风吹散,显露出身穿风衣的白想。   那风衣领口朝边上敞开,显露出连体式的紧身战衣。压低的鸭舌帽下是被黑色面罩遮蔽的面容,越发凸显出那对金瞳妖异锐利。   刚才这一招是改良自‘只恨夏短’。   祖传剑术里的旧招式,如果是刚化炁的白想使来最多也就是音潮波纹的扩散释放。   但现在不同,经过多种技法的组合运用,这一招已经样貌大变,不排除以后衍生出更多变化。   [白小姐!]   上方飘下来一架通体银灰色的无人机,下方亮起一张光影屏幕,里面是朱迪博士紧张的表情。   [我们应该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吧?不知道你为什么要……]   噗嗤!   轰!   话没说完,无人机便被剑锋劈开,闪着电流当空爆炸。   “总是在死到临头了才肯说道理……”   白想摇头,眸光冷淡。   明飞航空的公司驻地为什么会赶在今天闹妖潭?   还不是星水公司背后纵容,甚至不排除就是他们投放的妖潭。   这种时候还说什么没有得罪,跑来跟她装无辜。   这些人脑子没问题吧……   这个白想……她简直是不可理喻!!!   监控室里,朱迪博士气歪了鼻子。   “把治安队都派出去!”   “无人机也是!”   “覆盖攻击!”   咻咻咻——   白想抬头,又是凄厉的破空声传来。   与此同时,周遭猛地窜出一大片无人机群,乌压压一片就像虫海,一边朝这边飞一边用悬挂着的多管机炮猛烈开火。   毫无意义。   白想随手划出一剑,挥出道道剑炁将火箭弹临空砍爆,倒卷的剑炁又形成炁膜绞碎弹幕,剑尖指天掐了个指诀。   天空快速翻滚起乌云,空气噼啪摩擦火星,没一会儿就是天昏地暗的末日场景。   效率好像提高了不少。   白想看天,还算满意。   闭关那些天,她的主攻方向是《神降体操》和《逐日经》,对《御风惊竹遁空剑经》的研究很少。   但很少不意味着没有收获。   就比如她之前和秦武阳当空一战,若非参悟了这本剑经,提高了自己的御空之术,她是不可能在空战上和秦武阳拼到五五开的。   至于秦武阳落败那是功法、招式、本源都不如白想的原因,和御空不是一个概念,不能拿来相提并论。   而除此之外,《御风惊竹遁空剑经》还顺带强化了她的‘雷形势’。   都说气象神通不外乎‘风雨云雷’。   ‘风形势’,确实能强化几式雷剑。   轰!   随着炁引,上空汇聚的那一片乌云顿时电闪雷鸣,一道道包裹白光的紫蓝雷霆接连落下,给本就不堪重负的破烂街道又来了一波盛大洗礼。   啪滋!   噼啪!   无人机群哪里经得起这番厚爱,不等摔下来便当空爆出一团团火球,满街都是炸开报废的金属零件。   “摩佛在上……摩佛保佑……”   这一幕简直让不少躲藏在街牌店和障碍物后面的平民看呆了眼,部分人群在呆滞后直接开始跪拜白想,认为她是摩佛的使者,否则不可能执掌天象雷电。   “不行!”   监控室,接线员紧张反馈战报,“他们说根本无法锁定目标!热成像失灵!疑似受到强烈磁场干扰!”   “怎么会!”   “那可是‘战争级’,这种小打小闹没有用的……”伴随金属门打开,光头高管走了进来,“朱迪博士,你应该立刻启用‘暴君’战士。”   “你疯了?”朱迪博士瞪眼看他。   隔着几十里她都觉得不安全,他居然想要在公司大门口投放?   是想和敌人一起死吗?   “我们没有选择。”光头高管缓缓摇头。   “除非你愿意启动‘星之破晓’。”   “……”朱迪博士沉默一下,“那我们现在就得撤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光头高管轻轻摇头。   “走吧。”   “楼顶有直升机……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   压灭所有反抗的声音后,白想没有继续朝星水公司的大楼前进。   她站在一片废墟当中,抬头看天,眼里的世界却和先前大不一样。   “炁的感觉……不一样了。”   和秦武阳一战,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偏好,一方面,两边都认为所谓的神通对这种级别的对手没用,所以都很默契的选择了贴身短打——也就是白刃战。   但直到此刻,真正在出关后动用神通剑招,白想立刻察觉到和先前的区别。   空气中好像多了些什么。   不。   应该说‘世界上’好像多了些什么。   她不确定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外界存在一些东西,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它们能和自己释放出的炁产生反应,就像得到指令的电器元件一样,隐约能够被她操纵。   很吃力。   隐田穴在微微刺痛。   但她确实可以感觉到了,她能感觉到那些能量是如何被剑炁引导汇聚风云,如何形成头顶的乌云和雷电。   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起了文罗禅师在《朝元化炁经》里写下的感悟,名曰《天水五龙法》。   [水龙湍急,桀骜不驯,乃天上雨龙汇济所致也。]   [雨龙汹涌,声势滔天,乃风龙、雲龙交融所致也。]   [风龙、雲龙皆以地上气龙为食,而气龙亦还复水龙所生。]   [水龙、雨龙、风龙、云龙、气龙……驯此五龙难,皆不亚于驯心中五龙。]   [天地何以束之?]   [今观天水五龙法,恍然有悟。]   翻译一下,就是水和风可以在天地间自然转化任意形态,可以是河流,可以是雨,可以是风,可以是云气。   文罗禅师便是从《天水五龙法》里悟到了循环之理。   白想在此基础上创出心脉循环,也是拿此理论作为参照。   循环……   心念一动,白想不再输出暴虐的雷霆,尝试控制那些能量转化形态,化作暴雨从天而降。   哗啦啦——   这是足以堪称泼天般的雨幕了,雨水落在她体表被炁膜阻挡,却很快在废墟坑洼里积攒起来,渐渐的居然汇聚成一条污水溪流,哗哗在她脚边流淌。   白想低头看着溪流,提剑勾起一帘水幕。   水幕就像有生命一般,她起了个头,剩下来的水流也一股脑被勾到半空,当着她的面不间断的变换形态。   有时是风雨。   有时是云气。   有时是溪流。   有时是雷电。   “枉我曾参悟出‘造化炁劫’这一式剑招,怎的却忽略了此般道理……”   白想看着这一幕不断摇头。   看着是叹息,但她心里着实欢喜。   这是宛如新生的喜悦,意味着对剑招的认知迈入新的篇章。   “嗯?”   正高兴呢,白想突然觉得地面在震动。   仿佛远方十几米开外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从地下往上接近。   唰!   刚抬头去看,一个长方体的大型厢房便被从地下弹射上来,其合金盖子迅速裂开几道缝隙,从里喷出大片大片的冰冷白气。   这个场景,倒是让白想念起了装有‘蚀令’之血的银梭容器。   “咔嚓!”   随着白雾逐渐消散,显露出里面的玻璃容器。   它的高度在二十米左右,里面浸泡着一头怪物。   下半身是蛇,层层盘绕着直到底座。   中段开始膨胀、异化,显露出类似人型的肩膀和躯干,其腹部生有四对蜘蛛般的锋锐节肢,肩膀上则另有一双粗壮的手臂,遮抱住胸膛以及面容,看那模样似在酣睡。   哒哒哒——   直升机烈风中起飞,朱迪博士手指在光影屏幕上一通划拉,眼里闪过一抹决然。   砰!   哗啦啦!   容器爆碎,里面的怪物弹射至半空,重重盘落在白想身前。   她此时才看清它的正脸,那俨然是一尊佛陀的模样,宝相庄严,配合这怪物身躯更显妖异。   生化实验吗。   听着周遭连绵不绝的惊呼和朝拜,白想逐渐半垂眼帘。   这东西的胸膛正面……那里镶嵌有无数人类头骨。   不是那种骷髅头骨,而是仿佛在血肉基础上溶化融合,最终拼接出来的产物。   [无论这里换谁统治,他们都只会喊下城区‘养殖所’。]   阿莱的话在耳边回荡。   [这里就是一座血肉工厂。]   [不是郭先生救我的话,我也只是一份‘肥料’罢了。] 第八十三章 镇压(二合一)   只论带来的压迫感,这头人面、虫腹、蛇身的怪物应该算是很强烈的,在白想过往经历中也就只比‘蚀令’逊色。   但和‘蚀令’擅长的幻神手段不同,这东西刚一出来就给白想一种极其恶心的感觉,那很明显是一种偏向于物理的污染手段,正在随着它的胸膛起伏不断朝外散发。   “神使!神使!”   两边对峙时,街边的迪明人依然在朝那头怪物积极跪拜。   倒也不怪这些人调转立场如此迅速,实在是怪物的形象正好契合了本地佛教里的‘八梵天’,乃摩佛座下‘八梵天众’之一,号称‘娿那’。   但跪拜着跪拜着,异变突生。   距离‘娿那’最近的是一名妖人,他体态肥胖,如同象兽有着两只蒲扇大耳,这种形态让他每次跪拜都显得极为吃力,要使全身的力气才能挣扎起来。   但是他是不在乎的,在他看来,几乎没有什么事比得上用行为来供奉心中的信仰……他激动的浑身发抖,嘴里不断念诵赞美‘八梵天众’的佛经,重复强调着‘娿那’在神话里的那些事迹,祈求能得到一丝回应。   身体好像越来越重了……   跪拜几次后妖人便感觉到情况不对,体力流失的速度要远远超出的他的预期,再一次撑起身体后他狐疑的用手摸了mo胸口,隐约能感觉到每次呼吸空气都会让胸腔微微刺痛。   脑袋有点晕……看东西也有点双影……好像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从鼻孔里流出,他伸手一摸,那都是血……   这下糟糕了,他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可能是之前星水公司轰炸街道时被弹片击中。   颤抖着去摸内兜的手机,光着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   四肢沉重,呼吸漏风。   大脑里的昏沉隐约模糊了,他觉得胸腔里一定是有内出血了,咳嗽一声,顿时就是一大口血液被喷射出来。   妖人意识到他得赶紧打电话让仆人来救他,否则他会迅速失去生命。   但是……但是……就在他耗费全身力气摸出手机的同时,他却发现这台设备整个屏幕都在跳动闪烁,类似几十年前的老式电视机故障的样子,横着的闪烁,外加斑驳密集的小雪花点。   这到底是……   扑通!   带着困惑,妖人重重倒了下去。头颅面向‘娿那’的方向,直到失去生命的那一刻依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扑通!扑通!   在他身边身后,类似的声音在陆续响起。越来越多被‘娿那’形象吸引来的迪明市民死在无形无质的伤害之下,他们有些是妖人,有些是纯正的人类,但不管他们是何等身份,也不管他们是富贵是贫穷,他们都在这一刻被施与了平等的死亡,就连死去时的姿态都几乎一样。   从半空俯瞰,这是极其壮观的场景。越来越多的人面朝怪物伏身倒毙,犹如神话中的信徒虔诚献上自己的生命。   直升机里的朱迪博士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撇嘴,她让飞行员再拉高一点,就这依然不放心,在全套防护服的基础上又佩戴上一只防辐射头盔。   是的,她和她的团队们按照‘娿那’模版设计出来的这头怪物,也是‘暴君’计划的阶段性果实,它的力量来源不止是通过‘奥古计划’发掘出来的奥古粒子,还包括人类现阶段能够掌握的最强大的力量之一,也就是核能。   为什么即使隔着几十里投放她都担心会被波及?   为什么她敢说‘暴君’失控也足以毁掉一座城市?   下面的景象就是原因。   这东西的外相力……   白想迅速察觉到氛围不对,不客气的说哪怕妖潭幻神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夺取这么多人的生命,再结合她感受到的那股强烈不适,以及路边野草的枯萎状况……一个猜测从心底浮现出来。   原来是这样……   想想也对,这确实是他们最喜欢的作死路径……   “阿莱。”她立刻说道,“你们那边能听到吗。”   [能……一点……沙……沙……]   “那东西有强辐射,立刻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明白……沙沙……]   上一秒还躲在街道尽头看战场看的津津有味,听到设备里传来白想断续的声音,车里三个人瞬间脸色大变。   赶紧走!   这个看了要折寿的!   “呲噜噜噜噜……”前方的怪物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动,它似乎在熟悉自由的感觉,不太适应肢体上没有任何禁锢。   它当然注意到了正在和自己对峙的白想,它隐约能感觉到白想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并不是很愿意贸然挑起这番争斗。   空气里不断传来人血的香味,它的佛头表情不变,胸膛上密密麻麻的血肉骷髅头却砸吧着嘴,一个个从漆黑眼洞里亮起红光,似乎要挣扎从血肉里出来,主动去寻找美味血食。   受到这番本能影响,它渐渐将注意力从白想身上转移到街边倒下的那些人群,粗大的蛇身扭动爬去,用人手抓起了一具尸体,正是最先倒下的象兽妖人。   噗呲!   妖人的脑袋被他拔掉,连带脊椎骨一起呲溜拉了出来。   上一秒还宝相庄严、双目紧闭的佛陀头颅,下一秒便睁开一对猩红兽瞳,嘴唇咧到耳朵根,张开一张利齿巨口。   这东西先是拿捏着连接人头的脊椎骨,就像嗦棒棒糖一样将末端部分放进嘴里,脸部肌肉一番蠕动,拔出来时骨头上已经不再有任何血肉残留。   “呲嘎……”   血肉的鲜美让它愉悦眯起眼睛,下一刻它猛地抄起更多尸体,胸膛上挺,两只巨大手臂捏巴着尸体就像在拧抹布,顿时让血肉混杂着爆开,噗嗤噗嗤淋洒下来。   无数的鲜血内脏以及污秽都劈头盖脸淋了个正着,怪物胸膛上的血肉骷髅们疯狂挤压着争抢它们,一边张口承接,从口中伸出触须般的舌头席卷血食,一边从喉咙里发出那种类似于鬼魂的哀嚎。   那胸膛上有近百骷髅头,如此多的哀嚎汇聚在一起堪称魔音,在这一刻爆出一道足以让空气都产生扭曲的气膜,将那些碎石尘埃暴力吹走,距离近的草木植物更是在飞速萎缩。   星水公司居然藏了这样的东西?   西博正在旁边大楼的高层俯瞰战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胆寒,但同时又觉得紧张痛快。   这力量可太强大了……他也见识过虞国修士的本领,他敢打包票的说,那些修士没有一个能在压迫感上强过这东西,那些外国佬简直是把神话里的妖怪给搬到了人间!   正激动着,他突然觉得鼻腔一热,两股鲜血流淌下来。   怎么……   他下意识摸了满手的血,身体晃动,突然在魔音洗礼中倒了下去。   “呲嘎~~~~啊——!”   ‘娿那’猛地抬高音调,从胸腔里爆发出更加磅礴的魔音,它驱使着这股音浪不断顺着街道缝隙朝四周传递,所有被波及的生命无论是人是妖还是植物,统统都在承受可怕致命的的污染侵蚀!   这就是自由!   它不受束缚了!   它要用这种方式划定领地!   吱——~~~~~~   一声清越的鸣音突然横突进来,如同一把锋利的楔子,硬生生刺入这曲死亡梵音,彻底打破了它的传播趋势。   ‘娿那’猛地转头,正看到白想解除剑礼,斜斜将剑锋垂向地面。   当啷!   沙……   沙……   左手将剑鞘丢到一边,脚下踩着溪流之后柔软的泥沙,白想一步一步朝‘娿那’走来。   你有点过于恶心了。   帽檐下的金瞳锁定怪物。   正好拿你试试新剑……   砰砰!   ‘娿那’双手撑着地面,调转身形面对白想。   巨蛇般的身躯在下面发挥了类似弹簧的作用,顶着它从原地跳跃起来,如同一朵乌云砸向白想。   白想不闪不避,双目流转金色神光,从周身覆盖上一层时刻保持流转切割功效的炁膜。   呼!   ‘娿那’朝下挥舞利爪,在半空和炁膜碰撞,擦出爆射的金红火花,随后才是尖锐撕裂的空气鸣爆。   但后续的变化明显要超出它认知以外了,只见那炁膜迎风便涨,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头百米高的剑炁佛陀,也是如‘娿那’开始般宝相庄严,面露慈悲。   轰!   百米佛陀砸下手臂,以‘抱锤’之势狠狠砸落,正中‘娿那’隆起的佛头。   噗嗤!   只一下,佛头便被巨力砸入腹腔。   但‘娿那’的反击也同时到来,它胸口的骷髅眼眶里一齐亮起猩红光芒,这光芒愈盛,瞬息流转它的全身。   它拱起后背,背上的血肉‘噗嗤噗嗤’炸裂开来,在半空中迅速硬化凝结,仿佛是一副血肉雕刻,上面是一个个挣扎扭动的人族冤魂。   下个瞬间,这些血肉又被它的脊背尽数吸了回去,附带动作是收腰挺胸——所有骷髅头都在同步喷射红光。   如果用慢镜头观察,这道凝缩出来的红光射线外还包裹着一层七彩光晕,势盛的大佛被这红光一冲便有瓦解趋势,两边接触面再次发出顶撞的鸣爆。   轰!!!   最终直接引发了爆炸!原地升起巨大蘑菇云!让远处的围观者心惊胆战。   呼啦啦……   狂风迅速将烟云吹散,显露出白想……她看起来依然毫发无损。   只是剑炁大佛就凄惨了,上百条臂膀被炸掉大半,佛头缺失,左边半个身体缺失,眼看竟输掉了这场对决。   “应该结束了。”   远离战场的位置,朱迪博士目睹升起的蘑菇云,眼里露出淡淡欣慰。   她是完美主义者,‘暴君’战士目前看来还不完善,所以她不愿意这么早就把成果展露出来。   但对于‘暴君’能不能干掉那个虞国女人,这一点她不会报以任何怀疑。   有什么人能在那么近的距离硬抗核爆呢?   哪怕只是小型的……以核爆的标准看能量级数比较低,但它更灵活,更浓缩,甚至可以在近身作战时突然爆发。   朱迪博士是不知道是否有虞国修士能抵御核爆,但在她想来,即使这种武器无法对高阶修士产生致命威胁,那缘由也应该是他们会躲。   修士会飞嘛。   短距离的爆发,他们的速度可以提的很快。可以做到迅速脱离核爆范围,如果不是连环核爆组合攻击,想靠这种手段杀死他们是不太可能。   但‘暴君’不同。   看似两败俱伤的打法,你却没有它的恢复力呢。   强度很高。   白想默默在心里点评。   这种烈度的爆炸……那个胸腔里面是用生物结构模拟了反应堆吗。   那我刚才近距离吃的东西,其能量应该至少能比拟小型核爆……   “呲噜噜噜……”   她看向‘娿那’,发现它的状况比自己更惨。   全身血肉都炸烂了,除了胸膛还剩了点碎肉挂着,能看到三颗跳动着的红光心脏外,就连巨蛇身躯都被炸断,其他部位的骨头都气化了。   但很快的——随着三颗心脏爆出红光,它全身就像隆起泡沫一般滋长出血肉,一转眼便恢复了肉身,再次朝她扑了上来!   这次它却是没有立刻再射第二道红光,只是将红光从皮肤下面流传到全身,在手臂末端的指甲上延伸出一层猩红气膜。   呼!   利爪挥下,犹如光刀。   铛!   白想举剑挡住劈砍,膝盖微微有些弯曲。   “噶!”   ‘娿那’胸膛猛地逼近,无数骷髅头伸出触须舌头席卷过来。   神鸣剑:振空之花。   白想振剑荡出波纹,在空气中形成扭曲膜瓣挡住触须。   这一次的‘振空之花’可不一样,第一波的碰撞过后,它的形态迅速变化,由纯粹的剑炁转化为爆裂雷霆,瞬间在接触面朝前方炸开。   砰!   空气炸响,‘娿那’巨大的身躯被从原地炸飞起来,横掠十多米摔在地上,引发一阵地动山摇。   “吼!”   它发出怒吼,佛头再次从凹陷内钻出,布满利齿的大口朝白想张开,再次喷出一道细细的红光。   白想竖起‘非想天’,红光砸中剑刃如水流般朝两侧荡开。   两道分开的红光就像激光利剑切入旁边的建筑高楼,一个横扫便划了个通透。   高楼倾斜,轰隆隆的倾倒下来。   不断洒落的灰尘下面是顶着红光突进的人,白想的步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个撇剑将红光彻底从中截断,突进至‘娿那’的佛头跟前,右手握剑朝上撩斩。   无形的剑炁在挥出瞬间便开始了转换,空气中的未知能量都在临时调动下被吸附过来,这其中甚至包括了红光喷射后形成的辐射,它们都在极其短暂的时间之内化作水汽、气流以及火和雷霆,最终   尽数转化成了和剑炁性质相似的能量,一股脑的汇入其中,让它的势能一下暴增了数倍。   嚓!   只一剑,佛头眉心便被切开。   暴烈剑炁的轰炸下,连同两边切开的组织都化作齑粉,同步更是有一道深邃的、宽度达到一米的剑痕从它身后切割出来,一直蔓延出三四十米才不再显现。   怪物未死,还想挣扎。   它用腰腹处的虫肢攀爬起来,双臂前伸抓向白想。   轰!!!   附着光刀的一抓全部落在炁膜屏障上,空气爆鸣中大佛再现。   虽然看起来比之前小了一号,但其内部流转的剑炁在经过吸纳转化后更显暴烈。   呼!!   微弱的反抗,换来的是更加残暴的镇压。   凝缩的剑炁化作巨拳,千百计数的砸落下来,荡开的冲击波里混杂着电光,每一次碰撞都会叫空气撕裂,扭曲着光影发出鸣爆。   轰轰轰轰轰轰——   无数次的轰击过后,白想控制大佛拎起‘娿那’的残骸。   它竟还没死,哪怕三颗心脏都被打爆,全身只有零散骨架断断续续连接着残骸,但它确实并未死去,依然有细小的血沫从骨髓中尝试蔓延出来,恢复形成器官和血肉。   “反应堆的源头,不是心脏?”   刺啦——   大佛又探出几条手臂,拽住‘娿那’残骸多处部位,硬生生将它撕扯开来。   这残忍的一幕惊呆了极少数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头恶魔般的怪物就这样被白想撕烂扯碎——每撕下一片残骸组织便连骨带肉用剑炁绞碎,这看起来就如同‘进食’,像是她在吞噬这个东西。   “嗯?”   撕扯到脊椎骨的最中段,大佛在白想控制下动作停顿,略微收了捏紧的力道。   剑炁化作的手掌一搓,那段骨头便脱落下来,显露出内部一截血红物质,看起来就像是浓缩的血玉。   当空伸手接住血玉,拿捏一番,确实能感觉到其中传来的勃勃生机。   这是虽然暴烈,但有别于核能辐射的特殊能量。   随手在路边揪了颗草,白想将其洒向血玉,看到其中部分草叶在接触血玉后迅速滋长,居然还开出了一朵白色小花。   “是在这东西的帮助下才能生成反应堆吗。”   失去了血玉,‘娿那’终于无法再生,很快便被大佛绞碎‘吞噬’,再也不留明显痕迹。   镜头拉远,两栋红光切断的高楼正朝中间倾斜抵在一起,在一片废墟,宛如末日般的场景中唯独只屹立着这持剑女子……只剩她的风衣和马尾在迎风飘荡。   这场景有些过于震撼,前方不远处,一名流鼻血的妖人孩童看呆了眼。   白想转头,也看到了他。   紧张注视中,面罩后的嘴唇微微翘起。   她走过去,把小白花丢在孩童面前,继续顶着变化的视线,顺着道路渐行渐远。 第八十四章 人质(二合一)   “信号恢复中!”播报员颤抖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机里回荡,“无法检测到‘TA-01’所发出的辐射力场!”   “这边信号也在恢复……强辐射对电子设备的干扰性正在快速消退!”   “第六战斗组靠近明墨街200米处,没有发现强交互反应!”   “已经派遣无人机部队前往现场……图像生成可能需要一定时间。”   这……这怎么可能!?   紧张而又纷乱的气氛中,朱迪博士呆滞的看着手上的屏幕。   那是一套连接着‘暴君生化反应炉’的遥控设备,能够通过干涉神经下达暗示的方式操控这头巨怪单位。此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屏幕上的多项指数都已经归零,少数没有来得及归零的也都完全卡死在一个极低的位置,看上去充斥着一股死气,根本不像是能够套用给活着的生物。   而实际上朱迪博士再清楚不过,因为反应炉的存在,‘TA-01’号暴君战士的各项指数是要远远超过平均值的!已经被激活的它哪怕只是趴下休息,这里的数值也不应该是这么的低!   结合各个渠道的播报信息,只有一种可能能让这些数据成立——那就是‘TA-01’号暴君战士已经死亡,在投放不足十分钟的时间里便被敌人击杀。   “博士!”螺旋桨的嗡鸣中,前面的驾驶员忍不住回头提醒女人,“现场画面到了!您要过来看一下么?”   木然抬头,朱迪博士和很多同组研究员一齐朝前看去。   饶是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目睹投影屏幕上生成的景象后还是难以控制的瞳孔收缩、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坠入冰窟。   那是怎样的一片战场……   公司门口的明墨街几近彻底化作废墟,两边的牌楼有一半被砸烂,化作砖石瓦砾堆砌在路边。   另一半靠近中心位置的则干脆就荡然无存了,推测是在那次爆炸中被高温气化。   稍微更远点的位置,两栋相对来说较高的楼宇硬生生被从底部横切斩断,它们挤着脑袋倾斜抵在废墟上空,勉强用这种形式止住了倾倒。   街道上根本看不出原先的影子,越是靠近战场中心就能看到越来越多的晶化石块。   随着无人机镜头缓缓前进,众人又看到晶化石块上出现了巨大的切痕、凿痕和下陷的浅坑。这些痕迹在这些晶体上密集分布,小点的有十多厘米宽,粗的那更是宽达一米。其中有一道最粗的切痕一直从最大的深坑中一路蔓延到前方三十多米远的位置。操作员尝试控制无人机飞下去探测其模型,反馈的数据是这道‘切痕’至少没入地下百米,而且还没有探索到尽头……   质疑、惊叹、沉默、恐慌……朱迪博士能从频道和身边的混乱中嗅出一切无序的气味。   她知道其根源正是来自于恐惧,她必须承认的是她也正受这种情绪支配,满脑子都是‘这如何可能’、‘人力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荒谬和虚幻。   “这是假的吧?”   “不!这是实时拍摄啊!这是无人机穿回的现场画面的!这都是真的!”   “众神在上,它们毁了整整三条街!”   “晶化石块需要一定的高温才能形成,从现场观察到的晶化石块数量来看,她所面对的热量已经不亚于一枚‘渡鸦’弹头。”   “你的意思是她可以正面从这种当量的核爆中挺过来,然后突破所有的高温还有气浪与辐射冲过去干掉暴君?”   “我也不信……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呢?取巧?这个距离……四周没有可用的掩体,这和正面突破有什么区别?”   “我不相信那些切痕是剑砍出来的!”   “往好处想,她近距离面对了那种级别的强辐射,我想她一定不会全身而退的,她一定也受了严重的伤,也许很快就会死去……”   “从电脑分析的结论来看,那两栋楼之所以会被同时切开,是因为她用那把剑将‘TA-01’所发射的奥古射线劈成了两半。”   “能操控一定范围内的气象变化……引导雷电生成屏蔽力场……还能硬撼这种当量的奥古射线。”   “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比‘TA-01’更像个怪物!”   嘈杂的议论声混杂在‘莺’式直升机的螺旋桨里,它们大多来自朱迪麾下的研究小组,她所率领的科研团队里大半骨干都和她一起乘坐了这架飞机。   恐惧在蔓延,这甚至影响到了公司派出去的战斗员们。许多小队在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在多次确认这并非玩笑过后,开始有人提出意见——公司是否该直接启动‘星之破晓’。   “来不及的。”朱迪博士终于出声,“以她在这场对抗中表现出的力量和速度,她不会允许我们撤离这座城市。”   这和使用‘星之破晓’又有什么关系?   有些人刚想反驳,但很快脸色僵硬的反应过来——‘星之破晓’的破坏力太大,一旦启动,大半个迪明市都要蒸发,这里首当其冲的正是他们自己,除非他们有觉悟和白想同归于尽,否则下达这种命令不亚于找死。   白想完全可以将他们拿捏作为自己的人质,只要她能把他们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至少星水公司的天基轨道炮就只能哑火。   而且最关键的是没有意义。   朱迪博士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以当前联邦掌握的能源技术,发射一次‘星之破晓’倒也算不上是什么损失,但这么做能为公司带来什么?   国际上的人道谴责?   若是能一举干掉白想,甚至搜集到她的残骸组织倒也罢了,但结果不外乎被她逃脱或彻底气化她两种,无论哪一种对公司来说都毫无意义,前面那种可能更是糟糕透顶。   “糟了!”另一个频道里,一名高管突然发出惊慌的叫声,“赶紧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赶快!我要知道她现在的动向!”   “怎么了?拉蒙议员?”朱迪博士赶紧追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奥罗拉小姐。”被称为拉蒙议员的人——也就是之前亮相过的光头高管顿了下才回答她。   “她是秘密到这里接受治疗的,因为这边治疗辐射病的经验……嗯……比较先进……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他什么意思?   包括朱迪在内,基本所有在这处分公司驻守的、还存活着的高管成员都陷入呆滞。   奥罗拉小姐……需要治疗……辐射病……这些词组合起来——他说的难道是‘丹朵-奥罗拉’?也就是公司背后的真正主人奥罗拉家族的那颗明珠?   那位在这里……你还敢让我投放‘暴君’?   “只要不是近距离接触强辐射,她都能抵抗那种影响。”拉蒙议员在频道里说,“实际上,朱迪博士,想要见证计划成果的命令正是来自……”   “好了拉蒙——”一个听起来故作成熟低沉,但仔细听还是有些稚嫩的少女嗓音突然加入高管频道。   “朱迪博士也不用纠结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是我让拉蒙去逼迫你的。”   “奥罗拉小姐……”   “因为我知道你太谨慎了,做什么事都力图完美。我不是说这种做派不好,但有的时候我们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稍微做出一点变通。”   “就比如现在——”   镜头顺着电讯号快速跳跃,最终来到公司大楼地下避难所的一座密封房间,显露出坐在轮椅上的一位金发少女。   “现在你们可以联络她了。”她轻声说道。   “就说只要她愿意放过公司驻地,我……‘丹朵-奥罗拉’。”   “甘愿成为她的人质。”   “这!”众人大惊。   这怎么看也太冒险了!   “‘TA-01’的表现不如预期,但我更倾向于认为是敌人的强度也超出了。”少女沉声道,“如此优秀的‘养殖所’想要再培育出来也是不容易的,她的性格模型并不嗜杀,我有超过50%的几率能活下来。”   “而且我也很好奇。”她眯起眼睛,“她到底是个怎样的生命。”   强者无需对自己的言行做出解释。   星水大楼内部。   再次顺着金属通道来到门前,看着上方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绿光后自动开启,白想对于这句话感悟更深。   ‘行走的核弹头’对她来说已经算不上是夸张的比喻,那既然拥有如此力量,还是在不沾因果的‘灰暗区’,她凭什么要带着阿莱那群人躲躲藏藏?   核弹头就该展现出核弹头所应有的威慑力才行。   就比如现在,非要叫他们软了、怕了,意识到即使大门紧闭也拦不住她,反倒会造成更多损失,他们才肯老实下来,敞开道路放她进来。   “我要对你们公司的高管说话。”   站在大门口,她没有进去,而是看向四周淡淡开口。   这要求迅速被满足了,门边的投影仪上显现出朱迪博士的半身像,她先是用一种复杂眼神看了看白想,随后便毕恭毕敬的对她弯腰。   [尊敬的白道主……请您说出您的要求。]   “星水公司想要得到我的生物样本,但没有人提供消息你们不会反应的那么快。”白想眯眼,“告诉我是谁提供的情报。”   [这……]朱迪博士有些迟疑。   白想不催她,只是睁着一双妖异金瞳,站在那里和她对视。   [是‘永安府’。]朱迪博士沉声说道,[其他很抱歉,我没办法说更多了……]   永安府,是永安郡主姚瑛的手笔?   白想眼中闪过冷光。   果然是好不安分的皇亲国戚。   可以。   她记下了。   [白道主还有什么要求吗。]朱迪博士继续问道。   “我的人,你知道我是指哪些人,我要确保他们的绝对安全。”   [我会通知沃克将军全面停火,包括火蛇帮的首领,您可以在11楼找到他……他其实已经没多久好活。]   答应的这么干脆?   白想换了一副眼神看朱迪,“……看来这处分公司对你们来说价值很高。”   [无论我是否透露出这一点给您知道,您也会很快反应过来的。]朱迪僵硬的扯动嘴角。   [正式介绍下,我是‘凯文-朱迪’,暴君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您刚刚消灭的暴君战士正是我的孩子。]   女研究员都是这副疯癫样吗。   白想不自觉的拿此人和汉娜进行比较,发现两边真是越看越像,在某些方面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需要你们这处驻地和研究项目的全部资料。”   白想说道。   如果换以前,她对这些东西大概率不感兴趣。   但《神降体操》让她尝到了甜头,再加上刚刚得到了一块‘血玉’,很可能从中研究出新的晋升方向,星水公司在这里钻研的一切成果她都想要。   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好了……目前炁道的前景已经算是做出了突破,在‘入道’、‘炼炁’、‘金丹’三个境界的基础上又迈出了一步,新的境界便是‘元窍’。   ‘入道’在战力上对应剑道‘铸剑’,此阶段讲究‘筑基心流,自成循环’,乃是先提炼出一口根炁的雏形,隐约能显现出些许炁的性质。   比如白想的暴烈、锋锐。   白竹清的入微操控。   神鸣剑道的其他弟子,许束的炁力特性是温润悠长。   连锋的炁力特性是坚韧锐利。   这个阶段算是确定将来的发展方向吧,以后如果能创出更多符合这些特性的法门也可分发下去让众人针对性修习,只是现在还没有这个条件。   而接下来的境界,‘炼炁’,此阶段的战力跨越会相当大。   功成‘炼炁’的标志便是如当初的白想一般化炁成功,提炼出真正的炁劲出来。   炼炁一、二层相当于剑道初入凝相。   三、四层相当于凝相紫气。   五、六层相当于凝相紫血。   七、八层可斩抱丹人仙。   八、九层力撼老牌丹劫。   过了第十层那就该为‘假丹’做准备,这也是白想当初通过《伏虎罗汉经》清晨悟道的那般境界,此时内景初步凝聚出‘炁丹’雏形,距离真正的抱丹只差临门一脚。   跨过去,便是‘金丹’道果。   知天命,凝炁元。   炁道‘金丹’会对修士的各个方面来一次全方位的提升,白想总结自己的修行经验,认为该境界修行的主要目标就是凝炁。   把内景炁海中的炁力、炁劲压缩、凝练,形成更加强悍的剑炁,她给这种蜕变的剑炁起了个名字,叫做‘炁元’。   目前来说,她姑且将凝出‘炁元’列为‘金丹’的标志。   往后就要开始重新打磨身体,在‘悟先天’之前将全身经脉窍穴练到圆满,这里算是‘金丹’境界的巅峰极境。   要注意……这个极境的标准对白想来说是很简单,但对其他人可没那么容易。   不是每个人都有‘神魂照景’、‘神魂异能’可以辅助修炼的,许多修士不太重视锤炼肉身,部分经脉已经堵死闭合,想要练通不光是困难,冲击过程也会极为煎熬痛苦。   非要达到这种成就,才有资格‘悟先天’,在此境界里寻找采集‘人体大药’,发掘第一个隐藏的‘元窍’。   至于‘元窍’的标志是不是凝出第一个隐藏窍穴就算成功,白想暂时还不确定。   只是,参照她刚才悟剑的经验,她隐约觉得‘元窍’修士应该对天地自然有新的理解。   似乎就是因为发掘出了‘隐田穴’,她才能感悟到天地间的那种朦胧能量,才能尝试去转化它们,利用它们。   尽管这里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源于她曾经创出过‘造化炁劫’,已经从中领悟到一部分自然、天象、循环的规律,但她还是觉得这恐怕是‘元窍’修士才能动用的手段。   她为何认为自己的修持进度有些矛盾?   便是因为按照这般体系去套,她在‘金丹’凝炁上的功夫还没修持到家,却提前一步抵达了‘金丹极境’,甚至都挖掘出了第一个‘元窍’,开始执掌‘元窍’境界的力量手段了。   这不太平衡。   而这枚‘血玉’,包括星水公司掌握的那种生物反应堆的设计结构,她其实也考虑过,要不要在自己体内尝试一番。   毕竟‘神魂异能’的判定是最优先的。   只要她主观上对此有所认知,那这种实验就绝对不会伤害到她。   [果然……您还是提出了这种要求……]   朱迪博士的反应很奇怪,她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放弃了某种坚持。   [小姐是对的……对您这种强者隐瞒任何信息都是大罪。]   [我知道您可能对此有诸多疑惑,但请继续前进吧。]   [奥罗拉小姐就在前面等您。]   与此同时。   大虞,茂州。   白竹清坐在自己厢房的床铺上收功,将一枚环绕周身的白色光球吸入口中。   咕嘟一口,喉咙耸动。   感受着明显的异物感和吞咽感,白竹清顿时露出恶心的表情。   “炁怎么越来越凝实了……搞得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收回去。”   她黑着脸,这都是吸收了白想的炁元后产生的突变。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算不算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小剑丸……汇聚了我和想儿姐的根炁元炁……   哎呀!这么看简直就像是——就像是那什么一样!   白竹清一下羞红了脸。   她突然想到自己可能因为心流经脉强度不够的缘故无法正常将剑丸吸收,但白想……想儿姐肯定可以拿捏此物!   那若是……若是双修中我把此物塞给姐姐……那岂不是等于……   噫!   怀抱某种怪异的动力,少女再次闭上眼,竭尽全力的修持入定。   与此同时,白想面前的舱门开启。   一名端坐轮椅的金发少女恰好在这时转身面对她。   “您好,白道主。”   “我叫丹朵-奥罗拉。”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将在接下来伴您左右,并回答您的一些问题。” 第八十五章 隐患(二合一)   轮椅上的少女很是瘦弱,她有着联邦人种所特有的深眼窝、高鼻梁,但在比例上却显得精致,一双水汪汪的淡蓝色眼眸再搭配略显苍白的冷白皮,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号的娃娃,大部分人看了都只会心生怜爱。   奥罗拉对自己的魅力是很有自信的,她以为白想在面对面接触自己时一定也会受到这股魅力的影响。   但并没有。   根据她的观察,那双金色的眼眸之前大概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和之前一样。   这就很玄奇了呀……   奥罗拉心里有些震动。因为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她也是一名‘超能力者’。   这个概念被发掘出来也有很多年了,很多人以为这是都市传说,但奥罗拉知道,世界上确实有一些人——极少数人能够通过一些突变和实验掌握特别的力量。   就比如她。   她的力量就是因为辐射病被激活的,自有自我意识的那一天起她就发现自己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发散‘信息素’,这能帮助她轻松获取别人的好感,面向范围甚至不限性别。   人类也是会受‘信息素’影响的,青春期年轻男女所发散的荷尔蒙气息也算在此列,科学研究表明很多时候所谓的一见钟情都是因为意志受到这方面影响。   为什么有些情侣格外合拍?   为什么有些情侣在某一段时间看对方格外顺眼?   这本质上是一种控制。   该研究也解释了为何大多数爱情总是热烈过后就会消退——因为那正是信息素的时效到了,他们清醒了,爱的感觉便消失了。   “我确实需要一名人质。”白想眯眼扫过她的面庞,“但听你的意思,你觉得你足以胜任这个角色。”   多数情况下她无需在乎天基武器和核弹头的威胁,因为她的主要路径还是要落在城市里。   联邦联盟不是一个真正的整体。相近的制度使得萨米联邦、鲁芬联邦、西木联邦、茵布联邦……等等联邦国家以此自称,但他们的主权都是分开独立的,利益当然也是独立计算。   只要她不是想不开主动去下城区那些‘人不当人’的地方,对方在使用禁忌武器时定会投鼠忌器,总是要顾忌多方利益。   但她此行的主要目标是《通脉法》,那东西藏在荒野外的妖国虚境里,如果她不希望刚落到荒野就吃连环核弹的话,最好的法子肯定是让他们在这个阶段也投鼠忌器。   “星水的上级是星塔集团,星塔集团的控制者是‘洛里-奥罗拉’。”金发少女平静的道,“‘洛里-奥罗拉’是我的父亲。”   她本以为解释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没成想白想听完后只是摇头:“我怎么知道他有几个孩子。”   这话糊弄一般的虞人肯定是够了,但她阅历比较多,知道越是这种巨头家族越是喜欢开枝散叶,一代枭雄落到第三代搞不好孙子孙子能破三位数,这种情况下子女什么的也就不会太在乎了。   “他有十一个孩子,我是其中唯一的女性。”奥罗拉蹙眉,“我出生时就遗传了辐射病……那些人为了杀死我母亲可谓不择手段,但他还是尽最大努力在治疗我……这样的筹码你觉得够吗。”   白想盯着她的眼睛,“你想用自己被挟持来交换我不毁掉这里。”   奥罗拉点头:“是的。”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当然是为我自己考虑。”奥罗拉点头,“我之所以会被送到迪明市来,就是因为这里的研究所在治疗辐射病方面很有经验。我当然不希望这里被毁。“   白想不说话,她又作补充:“迪明市位于两国边界,这里每年都会汇聚一大批从三个方向赶赴过来的偷渡客,所以从来不缺下层养料。”   “您也见过‘暴君’计划的成果了,这里的团队理当在辐射领域有成熟经验,他们对我来说是必要的。”   “你很冷血。”白想评价,同时抬头去看四周的监控。   她能听懂奥罗拉话里的意思。   ‘娿那’胸膛那些血肉骸骨……   或许‘红玉’才是那怪物的力量源泉,但光说生物反应堆的结构,没有成千上万的尸骸打地基去做实验做消耗,这东西是造不出来的。   “冷血总比伪善要好。”少女笑了,“白道主也见过和平时期的迪明市了,你们从机场进入上层区也是要穿过大半座城市的,你觉得这座城市气氛如何?”   “还不错。”白想点头,“尤其是在妖人和纯血人族的融合方面做的很好。”   “所以我们是不会强迫他们做什么的。”奥罗拉骄傲的扬起下巴,“我们开出条件……他们签字……通过出卖自己的‘被实验权’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至少我们很讲信用。”   “是这样。”白想再点头,“但他们其实没有选择。”   而且她一点也不信对方口中的‘很讲信用’。   这100%是句谎言。   “弱者总是缺少选择权的。”奥罗拉扬眉,“奥罗拉家族也不是一开始就站在这个位置,尤其是对于您,白道主,对于您这样的强者来说,您或许比我更清楚世界应该是什么模样。”   “优胜劣汰,物竞天择。臣服强者是弱者的义务。”   “就如同现在的您和现在的我。”   “还请原谅我如此形容……但若非是我腿脚不便,我是理当要向您下跪才对。”   白想将视线收回来,重新落下和她对视。   丹朵-奥罗拉。   这是一个标准的,精明的,教科书一般的,骨子里充斥高傲和冷血的贵族千金。   甚至用千金形容她都属于侮辱,她更像个纯粹的商人,为了利益连自己的绞索都能出卖。   总觉得盯着她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恶心感。   很淡,但确实有,大致隐藏在某个位置。   她自己难道不知情吗?   目光偏转,朝奥罗拉左耳后方的金色发丝瞥了一眼,白想取出手机,通过便宜师父给的卫星权限连上网,检索‘洛里-奥罗拉’的亲属关系。   确实在其中找到了金发少女不同时期的照片和视频。   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大虞了,大虞内网的信息管控,在‘灰暗区’可并不存在。   简而言之,这个‘丹朵-奥罗拉’……她有辐射病、腿脚不便、被诊断为终生残疾,活不过7岁,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能被人照顾度过余生。   但她很聪明。   智力超群,参加过一些数学竞赛,无一例外都是冠军,有小道传言她是星塔集团的‘黑暗公主’,有一部分公司决策都是她在梳理。   “我帮爸爸做过一些工作。”奥罗拉继续推荐自己,“我知道不少集团的秘密。”   没人想死。   迪明市的研究所、研究团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如果不能阻止白想毁掉这里,那她和死了也没区别。   正是因为从小就体验过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她才会不择手段想活下去。   “就你吧。”白想放下手机点头。   对方软肋很多。   在把奥罗拉的价值榨干之前,她愿意签订停战协议。   “感谢您的仁慈!”   少女终于是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她咳咳咳的在衣裙口袋上翻找起来,打开摸出来的特制药瓶,叼住前端吸了一口,状态这才略有好转。   为了表示诚意,她立即在轮椅扶手上按下按钮,通过弹出的屏幕遥控、操作分公司的诸多团队,勒令他们将火蛇帮首领西博,还有军阀头子沃克将军‘都处理掉’。   “为了平息您的怒火,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奥罗拉严肃的对白想说道。   然后她又试探用玩笑的语气说:“当然……您得确保留下那支团队和我的性命。”   呼……   白想的反应是举起‘非想天’,削向她的左边侧脸。   奥罗拉的脸色一下白了。   感觉上就是眨了下眼,好似有一股凉意从左边穿过,随后就是‘吱’的一声,有点类似小老鼠、小虫子的那种尖锐叫声。   白想收剑,把挑着的东西举给她看。   ……那赫然是一条长约十五厘米,从外表看和金色发丝一般无二的线形长虫。被她用炁元压在剑锋表面,还在试图扭动挣扎。   “这个,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   “!?”奥罗拉先是震撼,然后显得有些愤怒。   她又吸了一口药,用通讯联络高管频道:“速度给我接拉蒙董事!”   [这……小姐,我们正好和您汇报的……拉蒙先生那出事!]   “!?怎么回事?”   [……他刚才还和其他董事在一起谈话,但是突然他说什么‘时间到了’,拿出枪打死了‘伊森先生’和‘菲琳女士’,然后又自己把枪口放到嘴里,就——]   “是吗。”奥罗拉吸气,“从现在开始,把核心团队的成员都召集回来,给我一个接一个的进行体检。”   [小姐……?]   “还有,拉蒙的……以及那两人的尸体都要迅速封存起来。”   “派人给我盯着尸体,不允许它有一刻离开监视!”   做完这一切,奥罗拉才转头向白想赔罪。   “很抱歉让您看到这出闹剧……但我真的很好奇,您是如何做到这种事的?”   “你指什么。”   “这个。”少女指向那剑上的长虫,“我们称之为‘傀儡虫’。”   “最早可以追溯的发现记录是三年前,我爸爸检查到有人偷偷窃取公司储存的机密文件,抓到人后在他脑子里发现了这个。”   “……他认为这是从虞国险地里流传出来的一种妖物,甚至推测它们可能具备类人的智慧。”   ‘傀儡虫’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人体,取代原本的精神意志,彻底把那个人变成傀儡。   奥罗拉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傀儡虫’寄生的,更无法想象平时和它共枕了多久。   仔细盘算,她确定拉蒙的嫌疑是最大的。因为他是这处公司驻地为数不多知道她情况的人,其本人也算是她的心腹。   白想看着她的眼睛:“你们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   “当然。”奥罗拉蹙眉,“发现时间有点短,但我们已经建立起一套制度来检测和防备这东西。”   “就是不知道怎么还是会被溜进来……总之,我要再次向您表示感谢。”   “您相当于给了我两条命了。”   她很聪明,白想不回答那她也不追问,就好像她没问过前面的问题。   绞碎那条长线虫,白想蹙眉,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傀儡虫’在她看来就是‘神脉妖’。   在出来之前她也想过,就假使她是‘神脉妖’,这股致力于苏生‘古妖’的妖族势力最方便躲藏的地方肯定是国外。   那些联邦国家号称这个高科技那个高科技,甚至还提出了‘奥古计划’、‘暴君计划’。她本来还想着要是这些人能利用科技手段检测出‘神脉妖’的踪迹,这方面的隐患会消弭不少。   但现实呢?   这才刚出国,下飞机落脚的第一座城市,号称在当地是‘地下之王’的星水公司高层高管,其中就有3人疑似被‘神脉妖’寄生,另有一个来自奥罗拉家族的核心成员还没来得及被寄生,加起来可以算三个半。   她真不好说其他国家会是什么样。   星塔集团的总部又是何样。   那也许她可以成为一枚‘楔子’。   白想盯紧金发少女。   总是困在大虞不是她的行事作风,就连那些地方士族都懂得不能把鸡蛋放在一起,茂州……除了茂州她也得为白家寻找别的退路。   “我大概要在罗睺待一周。”白想问道,“你的药和身体能坚持吗。”   “可以的!”奥罗拉精神一振,“一周的话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动身么?”   “你愿意的话,那就现在。”   “我先下载您要的资料……”奥罗拉在扶手上操作起来,一边操作一边试探:“其实我们完全没必要成为敌人,奥罗拉家族不光是在军火和机械领域有所建树,在生物领域也很有追求。”   “我看出来了。”白想眼神带着讥讽。   奥罗拉就像没听出来,继续说道:“我知道虞国修士大部分都很难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   “这方面我们可以合作,您难道不希望变得更强大吗?”   她不断从各个方面去诱惑白想,但白想丝毫不为所动。   说到最后,少女嘴巴都干了,话里开始带点赌气性质:“您还要什么呢?”   “除了这些资料,我也可以给您提供其他服务。”   说到这里,她换了一种眼神和白想对视,盯紧她那双金瞳,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我……我其实算是那种比较保守的人。”   “但如果是和您的话,我不排斥……”   白想对她的分析堪称十二分准确。   如果能和白想交好关系,甚至通过一些行为获取她的生物组织,奥罗拉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在乎道德廉耻。   “免了。”   白想直接从她手里取走下载完资料的储存芯片,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朝外走。   这女孩打的什么心思太过好猜。   虽然怎么算她都不吃亏,但白想憎恶这种发展。   无他——奥罗拉的存在本身是建立在‘暴君’计划里无数牺牲者的血肉骸骨之上的,和这种人最多做点交易什么的,或者把她当成棋子。   更进一步?   她会嫌弃那股浓郁的血腥。   听起来或许有些过于冷酷,但白想就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因为任何外相改变对世界的认知观点。   白竹清的突破完全是特例——纯粹是在一开始占着亲情的便利能靠近她,又因为能对她的修行起到辅助作用才更进一步。   其他人连‘靠近’都做不到。   半点机会都不会有的。 第八十六章 连环   因为奥罗拉的配合,白想和阿莱一行人算是成了迪明市的座上宾。   星水公司在前者的指挥下秘密处决了‘过于鲁莽的沃克将军’和‘私下出卖客户资料的西博’,他们甚至是把人带到白想面前来执行的。   “这是为了防止您怀疑……”阿莱小声对白想说道,“怀疑他们的视频是合成的。”   白想无所谓这种事,她给了阿莱两个小时的时间去把亲属关系安排妥当,自己则和奥罗拉一起窝在‘沃克将军’的一处别墅洋房,躺在椅子上浏览那份研究资料。   “如果您愿意,我们希望让阿莱先生成为迪明市的新任市长。”   奥罗拉驾驶轮椅来到白想身边。   这架轮椅是诸多科技成果的浓缩和精华,它甚至能在遇到难以跨越的障碍物时悬浮起来,充分体现了星塔集团在机械军工方面的造诣。   “这种事别问我。”白想还是只盯着资料,“你们自己去找他说。”   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让阿莱把亲人送走。   至于送到哪……那肯定是送回大虞,送回茂州。郭荣治会妥善安排他们。   这方面就不得不提星水的诚意了,他们在这里施行了‘买一送一’的策略,不光答应安排此事,还顺带帮阿莱的弟弟费明救下了‘相好’。连同那个叫‘梳玛’的女孩和她的母亲也一齐送走。   当资本感受到致命威胁,肯乖乖低头践行工作的时候,白想也必须认可这种办事的效率。   她也意识到了,她过去对星塔集团这种巨头公司的认知是有问题的。   诚然……联邦联盟是松散的,各自的政权、利益要独立计算,但从这些土壤里生长出来的怪物,比如星塔集团、莱迪生命这样的跨国资本,他们的力量和管辖范围甚至还要在部分联邦之上。   就比如现在她见证的例子:星水公司才只是星塔旗下的一家分支企业而已,但它在迪明市就是切切实实的土皇帝,态上皇,哪怕塞维王子在这边的能量也无法和他们相比。   这就是‘巨头’,它的能量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的国家机器,是只有在赛博社会里才能出现的怪物级资本。   “我们已经找阿莱先生初步洽谈过。”奥罗拉点头,“阿莱先生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那他应该是比较意动的。   对阿莱而言,他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和管辖范围有着良好的认知——在接触白想前他毕竟只是明飞航空的管理者而已,他的认知和工作都是针对迪明市的,离开迪明市这种能力就会作废。   虽然也可以继续培养,但白想说了嘛,她在罗睺只待一周。   一周时间能培养什么?   所以他应该是权衡了利弊,认为既然星水公司急需在自身和白想之间建立一道‘友谊的桥梁’,那他留在迪明市充当这个角色,对几方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随便吧。”白想点头,算是应允了少女的建议。   她真的好特别。   奥罗拉在旁边观察白想的表情,很难想象对方是怎么做到这般成熟老练。   白想今年最多18岁,用‘少女’来形容都不为过的。但在对方身上奥罗拉却总能感受到一种……过去只在父亲身上才能感受到的‘神秘的威严’。   这也是来源于她的超能力了,对常人这种‘神秘’是难以具象的东西,但奥罗拉能通过信息素具体分析……她发现白想在这方面的能力有可能比自己更强。   换句话描述:伴随白想的一举一动,她的身体,甚至是通过眼波传递,有一种类似荷尔蒙、信息素的东西在疯狂迅猛的朝外发散,就像黑洞吸引着他人目光。   奥罗拉认为自己一定是受到这种东西的影响才会在之前说出那番话的。   同性间的娱乐在联邦国家早已司空见惯,但她平时对这种事可没什么兴趣。   白想无疑是不喜欢打扰的,眼见她没有回自己的话,奥罗拉驾驶轮椅退了下去。   扶手弹出一张光影屏幕,来电备注是[亲爱的爸爸]。   “丹妮。”屏幕里出现一个面容刻板的金发男人,“你必须对你的行为作出解释。”   “爸爸难道也不理解我吗。”少女抬头看了眼天空,似乎从渐暗的星空中找出那颗卫星一般,“你女儿其实没有选择。”   “我不是说你给她当人质的事。”男人看上去有些生气,“而是你从始至终都没有跟我商量!”   “哦,这个嘛,时间毕竟太紧迫了……”   “你们有至少十二个小时去准备这起针对她的行动。”男人低沉道,“如果你脑子灵光一点,主动找到我商议此事,那我就能及时给你提供情报——她在十二小时内刚刚和一尊‘恐怖级’强者交过手,有许多信息表明她至少没有落在下风。”   “‘恐怖级’?”奥罗拉一愣,想起白想那些离谱的表现,她缓慢点头:“原来是这样……”   “丹妮?你有在听吗?”   “这件事,我大概能猜到原因。”奥罗拉冷静的作出回答,“恐怕和我被‘傀儡虫’寄生有关。”   “‘傀儡虫’?”男人脸色顿时大变。   奥罗拉便将发生在自己和拉蒙身上的事给对方说了,末了还不忘总结一句:“它应该还在潜伏期……所以没有直接钻到我脑子里去。但即使这样应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我的思维运转,我无疑在这期间做出了一些‘根本不像我’的愚蠢操作。”   “……清理干净了吗。”男人紧张询问少女。   “我没事的。”奥罗拉笑笑,“白道主帮我梳理了身体,我也感受到了修士的‘气’,还挺舒服的,就像按摩。”   “公司那边呢。”   “初步的体检已经做过了,结果显示没有其他人被寄生。”   聊透这件事,男人总算松了口气。   “她疑似已经是‘恐怖级’,你这次算歪打正着。”   “嗯,我也觉得我运气不错。”   这种级别的生命单位是不接受威胁的。   只要他们愿意,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任何场所做任何事,你无法追溯他们,无法锁定他们,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最关键的是星塔集团能够从一些联邦政府那得到过往历史的绝密资料,如果其中一些资料不是捏造的,那就算被核弹或者天基武器正面击中,‘恐怖级’也不会有事。   ……不然怎么会被称为‘恐怖级’呢?   无法定义,无法理解,人类对这种存在总是抱有强烈的畏惧。   想要和这种生命单位交好是很困难的,因为他们通常没有想要在大虞境外篡取的利益。   白想这次很特殊,她恰好有需求,恰好奥罗拉能给她的需求提供便利。   所以她才会说自己运气不错。   “虞人重承诺。”男人沉吟,“她和虞国皇帝关系不佳,这是我们的机会,要把握住。”   “我有分寸。”   又吩咐了奥罗拉一些注意事项,洛里-奥罗拉挂断通讯。   必须承认,女儿给了他不少惊喜。   但有些信息他没说全。   随手在办公室桌面上敲击几下,当空展开屏幕投影。   投影完整显示出了一张张切割出来的世界地图,它们被在切割面里放大、给特写,蜘蛛网般的城市脉络中有些建筑物被重点标红,连带附近一大片区域都被红色囊括进去。   沉默了一会,男人伸手把地图拉近,放大罗睺地区的地形图,把迪明市也标注红色。   但他想了想,又把地图缩小,将红色范围拉到盖住整个罗睺国。   屏幕左下角有一行白色字母,翻译过来是[傀儡危机]。   更下面一行是标注案例,后面挂的数字是[1128]。   随着他的操作,数字变成了[1129]。   “风灾、海啸……妖灾和战争,所有事例背后几乎都伴随发生了一起大型灾害。”   男人靠在椅子上轻轻摇头。   他觉得这不是好事,但他偏偏不懂那些怪物想要什么。   和‘恐怖级’搭上线算转机吗?   他说不好。   只能说从虞国深渊里出来的麻烦,想要摆平,可能……或许……最好还是要看虞人的手段。 第八十七章 到达   两小时后一行人上路,乘坐星塔集团的直升机飞往‘巴科市’,直接冲着伏虎寺而去。   其中没有阿莱,他留在了迪明市,充当那架‘必要的桥梁’。   白想坐在飞机上依然不忘用‘玉神明心’分析资料,看起来就像是在闭目养神。   奥罗拉坐在她对面,很是淑女的斜斜并脚,正在通过光影屏幕看一本书。   所有人都有活干,只有博卢在旁边坐立难安。   他其实已经非常高估白想的‘威胁’了,但摩佛在上,她根本就不是人啊!   她简直就是天降魔星,是人间的浩劫。   博卢害怕极了,他已经不敢想象白想找伏虎寺到底是要做什么了,他根本不相信白想之前给他的承诺,本能觉得她肯定是另有所图。   白想不知道她展现出的力量已经厚重到了这种层次,仅仅是她的存在本身都会给别人造成巨大的压力。   也确实。   她在这方面还没什么经验。   她依然将大部分心神投入到对修炼进程的研究里去,一边分心凝练炁元,一边用‘玉神’建立身体模型,不断验算‘生物反应堆’和自己的契合程度。   仅从验算结果来看,只要她能克服‘血玉’可能具备的副作用(在神魂异能的加持下这是100%能做到的),她立刻就能在体内生成一个更小型的‘生物反应堆’,力量无疑能得到暴涨。   但有两个隐患压着她没有这么做,其一是有崩溃的风险,其二是这么做会打破自然平衡。   崩溃的风险,指的是全面性和协调性。   给一辆普通出租车安装航空火箭的发动机它就牛逼了吗?   它的机械架构、外壳材料都那么一般,发动机点火加速起来,那个疯狂的势能它驾驭的住?怕不是飞起来一段时间就要散架解体。   以白想现在的肉身强度肯定不至于是‘出租车’,但‘生物反应堆’也不是航空火箭。   它能提供的力量是爆炸性的,而且不好说会不会造成强烈的污染。   白想前世看过《哥斯拉》的系列电影,她可不希望自己走到哪都带有强烈的辐射。   至于自然平衡嘛,那就得说她冥冥中的那种感觉了。   要知道,因为神魂异能的存在,她对自己的身体其实握有‘绝对控制’。   这意味着只要她想,她是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改变自己的身体架构的。   动鼻翼、动耳朵、动发丝,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她还可以在体内长出第二颗、第三颗心脏,甚至她能扭转自己的骨相和器官,在外貌上来个超大变样。   尤其是发掘‘隐田穴’之后,她对这种操控篡改愈发自信,有时候甚至会产生‘错觉’。   即‘虽然她没有这么做过,但她就是有一种感觉,只要她想,她随时能控制身体改换成前世的性别’。   这是‘元窍’的力量吗?   她不知道。   在谋划‘金丹’后面的道路时,她参照的案例是许多小说故事里汇总的‘元婴’。而相当数量的故事都赋予了‘元婴’一个特殊能力,即在功成元婴的那一刻,修士被允许重塑肉身。   面相丑陋的,可以捏脸变美。   厌倦之前性别的,也可以切换到另一边体验新的人生。   她觉得‘元窍’虽然和‘元婴’有别,但同属采集身体大药,或许也能激发出这方面的‘特权’出来。   毕竟‘通过采集大药、发掘肉身潜力使得修士能感悟天地元气重新塑体’……这听起来是完全成立的创想,即使用科研思维分析也说得过去。   但她终究没有这么做。   倒不是说她对恢复前世身完全没兴趣,而是每当她生出这样的念头时,冥冥中她会觉得不美。   会有一种不安,一种排斥。   所以她便产生了明悟——自己现在的身体就是最契合的。   也许在刚降临到这边时不是这样,但在经历过那次‘斩赤龙’,通过‘神魂照景’重塑过后,这具身体已经是100%和她契合绑定了。   身体的外相已经是她的心相显化,再在这个基础上做出篡改,无论是增一分还是减一分都不合适。   只能任由它自然生长。   这样才能顺应‘道法自然’。   理解了这一点,便该懂得她为何不打算建立反应堆了。   这同样会破坏身体的平衡。   也许一时能得到更强的力量,但从长远考虑,可能会断了她的长生大道。   ‘血玉’。   白想从口袋里取出这枚红玉,看到它在光照下呈现出晶莹质感,犹如最完美的鸡血宝石,那种艳丽的红色让人沉醉。   虽然‘生化反应堆’的构想不行,但从针对这玩意所进行的人体研究上,她还是得到了几分修行灵感。   她还翻阅了星水公司的研究日志,得知这东西才是‘暴君’计划成功的关键。   它有一种神秘的能量,生机勃勃,能让万物复苏。   正是因为将其嵌入‘娿那’的脊骨,让其时刻强化恢复能力,‘娿那’的肉身才能抗住‘生化反应堆’每时每刻造成的内部破坏——它的强大再生力也是这么来的。   巧了,说起‘再生’,白想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   她是几乎杀穿过大型妖灾的……虽然面对的不是大部队,但死在她手下,被她切碎绞成血泥的妖兽也有小几万了,她很清楚那些被血雾污染的妖兽有多难缠。   被绞成血泥都还能挣扎蠕动一阵,这种再生力、恢复力,也就她这种‘怪胎’能仗着炁元充足任性了,孔安面对那种场景都得逃走。   因为妖力不够用。   被围住的话,他会累死。   ‘血玉’提供的能力已经可以用‘超再生’来具体形容了,这种能力和被血雾污染的妖兽极为相似,二者来源会是趋同的吗?   这会是那支隐藏起来的妖族势力所提供的吗?   这很有可能……因为它恰好是在星水公司和‘云河妖国’的战争中被得到的。①   ————————   ①:云河妖国,迪明市有诸多妖人的原因就是消灭了云河妖国,此事在‘七十九章’有所记载。   ————————   “这个东西确实神奇。”   奥罗拉注意到她的动作,轻声给她做出解释。   “我们称之为‘生命血玉’,这枚小的是从原石上切割而来。”   白想问道:“原石呢。”   “切了一些送到总部去了,剩下的就在公司驻地……放心吧,如果您想要我们不会拒绝。”   白想做了个出乎她预料的举动——把‘生命血玉’丢了过去。   哎哎?   奥罗拉手忙脚乱的接住宝玉,刚一入手便感到一股暖洋洋的热流灌入双臂,因为辐射病而难忍的疼痛都在此时舒缓了不少。   “我暂时没有利用它的想法。”白想闭眼。   “仅仅这样拿着,对你无害。”   难以控制,奥罗拉心里生出感动。   其实她之所以赖在迪明市不走,除了这里的团队更擅长治疗辐射病以外,主要就是靠‘血玉’减缓病症蔓延。   但白想来了,还表现出对宝物的兴趣。她当然不敢再佩戴‘血玉’,而是将所有‘血玉’都作为白想的财产看待,统一收藏在实验室里。   白道主……   哪怕她只是想利用我,不放心以我的身体是否能陪她挺过一周,这种关怀也好暖人啊……   飞快瞥了眼白想被面罩覆盖的容颜,奥罗拉强迫自己静下心思。   力量是能压服一切臆想的。   白想没兴趣。   她不敢逾越。   旅途短暂,很快的,飞机抵达‘巴科市’,在西郊一座古寺平台上缓缓降落。   伏虎寺到了。   白想从窗户朝下观望,看到有不少持械僧人从寺庙行出,在一名袈裟老者的带领下汇聚而来。 第八十八章 妖国(二合一)   这些僧人可不是好鸟。   凭借卓越的视力,降落时白想便能看清下面那群人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带有疑惑和排斥的感觉,不少人都紧蹙眉头,眉眼之间尽显阴鸷。   她不由往旁边看了博卢一眼,看的博卢心里发毛,但又不敢问她为什么要看。   降落后白想带着奥罗拉出来,此时她抬头环视人群,可以很明显的发现众僧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更多疑惑和恶意。   尤其是针对自己的……那种凶恶而又赤果的眼神,这是把我当成轮椅小姐的保镖了么?觉得一个伺候的下人很好欺负?   这种氛围上的排斥在博卢出来后得到了缓解,至少排头的袈裟老僧面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只见他手持禅杖快速朝着这边走来,口中悠悠念了声佛号:“无量摩佛——”   “老朽‘广平’。”   “两位女施主带着我寺僧徒远道而来,不管来意如何已是善功。”   “快请。”他伸手朝后展示道路,“寺内斋饭简陋微薄,还望二位不要介意。”   仅从礼数上看,白想挑不出他什么毛病。若不是他提前看过阿莱交给他的那本册子,她肯定也以为这位广平大师就和外表一样慈眉善目,是个光明磊落的得道高僧。   这一点并不止反馈在她身上,奥罗拉的态度纯粹是依附不提,就连博卢自己都深深看了广平一眼,颇有那种‘第一次认识你’的韵味在里面。   广平眯眼,这三人的反应……他有些搞不懂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了。   本以为那坐轮椅的女孩是地位最高的,所以他的话主要也是对那边说。但这女孩一直很小心注意的不让轮椅越过那‘保镖’的身位,这很明显是要故意凸显对方的地位。   什么情况。   这‘保镖’才是正主?   直到他看清白想帽檐下露出的金瞳,再联想到博卢一行人是怎么栽的,他的身躯才微微一震,意识到开头的表达是彻底错了。   这哪里是什么女保镖……根本就是那位在虞国新州搅风搅雨的白芷行!   她怎么来了?   广平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博卢一行人直接在大虞被修士处决,再因为这件事而被大虞朝廷以外交手段对整个罗睺国施加压力找伏虎寺算账。但他唯独没想过白想会过来。   他紧张了。   通过感应气机变化,白想能察觉到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再加上修炼过炼体宝典《逐日经》,发掘过元窍‘隐田穴’,白想的眼光已经与之前不同,她直接就能用肉眼分辨出广平脖子上到肩膀上这一块的肌肉变化,分析出他随时可能出手应战。   此人能被姚庆远降服足以说明是欺软怕硬之辈,参与人口买卖则更说明对方内心毫无道德底线,对其不用讲江湖道义。   所以说……   拉下面罩,白想笑了笑,看上去是要对广平释放善意。   广平被这笑容震慑了一下,反应上略微慢了一拍,随后也讪笑起来,想要抱拳对她行礼。   但就在这时,白想右手抬起张开,用一个看似极其缓慢,缓慢到不止是广平,就连围观众僧都能看清的动作握住了左手把持的本命宝剑。   在这过程中,广平和伏虎寺众僧的表情就像开了慢速倍放,从疑惑变成惊讶,又从惊讶变成诧异、愤怒、感受到威胁。   铮——   直到一抹血光掠过,白想又将手从剑柄上松开。   “你……你你……”   广平怒目圆睁看着白想,嘴唇颤抖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因为已经没必要了。   一道血线缓缓从其头顶眉心蔓延下来,随着其一身袈裟被鲜血染红,他的半边身体顺着切口坍塌滑落,只留另一半因为拄着禅杖立在原地,看起来分外可怖诡异。   “尊者!”   “尊者!尊者!”   众僧具惊,不少人手中本就持有戒刀禅棍,在惊怒驱使下顿时朝白想冲了过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白想松开剑柄后有一缕淡红色的阴风席卷过来,被那柄宝剑吸了进去。   “别……”博卢也是大惊失色,但他刚把手举起来想提醒诸位师兄弟,耳中便又响起一道清越剑吟,随后就见那些冲来的尸体一个个在半空变换了神情,再到落地已是横腰截断。   血腥味彻底在平台广场上肆虐开来,这狠辣的作风终于震慑住了其他想要冒犯的僧众,使得他们尽管还是将白想当大敌看待,但已经不敢再直接冲锋。   喀嚓……   此时地面传来轻响。   众人顺着来源看去,却是‘广平禅师’身后的地面浮现出一道平滑剑痕,正在伴随响声脱落石灰,显露出一道虽然细小狭长,但绝对堪称深不可测的斩击沟壑。   这般武力开道,什么事情都很好谈。   几分钟后,白想一行人来到伏虎寺最宽敞的‘静心禅院’,在另一名素袍老僧的带领下跨入居中的‘长平大殿’。   一路走来,白想一直在注意观摩伏虎寺的建筑风格。她发现这里的院落、寺庙虽然保留了虞地佛教的影子,但在一些屋檐雕刻和雕像上已经完全脱离了出去,连供奉的东西都不对了。   就拿刚才的‘静心禅院’来说,门口应该摆放的罗汉雕塑却换成了类似夜叉的怪物,其伸展的屋檐有很明显的弯曲弧度,看上去就像是蝙蝠之类生物的翅膀。   整个寺庙因为这些细节而显露出一种阴暗、妖异的感觉。说实话她不喜欢这里,对于这些人篡改而来的‘摩佛’之说更是抱有排斥心理。   ‘摩佛’指的是被异化的佛祖。   在博卢提供的信息、以及她刚刚吸纳的‘广平禅师’的残魂记忆里,这是一门有别于正统佛教的暗黑信仰。   正常人眼里的佛陀应该是光明的。   哪怕不少人将其视作伪善,视作双标,但最起码的,他们也都认可其很会装出一副正派样子。   但‘摩佛’的信仰不同,它不止是继承了原本的‘六道轮回’、‘众生平等’之类的理念,还在基础上篡改了根源,把‘佛陀菩萨救苦救难’给改成了‘佛陀菩萨以身应劫’。   其中有一部不知是谁人篡编的《黑天救苦救世经》,里面首次提到了‘应劫’的概念。   黑天降世,众生疾苦。   作者认为黑夜就像人生中不可避免的苦难和浩劫,黑夜长存便代表众生持续生活在疾苦之中,但有坚定信仰的人却不应该自暴自弃,反而要主动应劫,从苦难中体会至高佛理。   所以,一众佛陀和菩萨都跌落凡尘。   佛陀变成了‘燃身佛’、‘残身佛’、‘空目佛’、‘嗔世佛’。   菩萨变成了‘夜啼菩萨’、‘妖轮菩萨’、‘药篮菩萨’、‘入苦菩萨’。   以及之前把‘娿那’那般怪物也包含在内的‘八梵天’,其原型本来都是佛教里的正派神,根本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邪异。   这里最不可理喻的还是‘摩佛’,根据《黑天救苦救世经》的描述,‘摩佛’已经融入了苦难,融入了黑夜,每过去一天都是新的黑夜,这不光预示着新的苦难再此到来,也预示着‘摩佛’的一次新的轮回。   是的,他们崇拜黑夜,认为每一天的新黑夜都是‘摩佛’新的转世身。   月亮是‘摩佛’眉心的独眼,星辰是‘摩佛’遍布全身的肉眼,祂就在天上安静注视着芸芸众生,以身应劫,随凡人品渡人间苦海。   《黑天救苦救世经》认为,当这样的轮回持续一万个大劫,‘摩佛’、众佛,连带所有的菩萨、罗汉、梵众和信徒,所有人便都能堪破‘苦海’,凭空跨过纪元彼岸。   翻译一下,作者认为放纵苦难持续下去是在自取灭亡,总有一天世界会因此彻底毁灭。但他又不赞成消灭苦难和战胜苦难,而是要‘化身为苦难’,‘成为苦难’,‘和苦难共舞’,如此‘才能深刻品味至高佛理’,求得大道自在超脱。   有没有道理呢?   白想不好说。   要知道,佛教——无论是傩地佛教还是虞地佛教,在辩经上,在逻辑上都是极其自洽,连道士们都很难挑出毛病。   古来发生过多少次‘佛道辩经’?基本都是以佛徒完胜告终。   你放那些僧人过来看到这个东西,听伏虎寺僧人扯什么‘众生苦堕,摩佛轮回’,他们估计听上几句就得红温,破了嗔戒还要再破杀戒。   什么众生苦堕,这不就是小学生都觉得落伍的黑化嘛。   白想原本还考虑把伏虎寺整个搬回茂州,看情况要不要和神鸣剑道也合并呢,了解过‘摩佛’信仰后便绝了心思。   如此妖异无理的宗教可不能任其在那边传播。   整个搬回去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尽力而为,看看有没有僧人还有救的,走的时候带上他们。   再顺带将‘净陵禅师’留下来的传承带走,拿回去交给贲灵剑道。   “阿弥陀佛。”   跨入‘长平大殿’,素袍老僧道了声佛号,却不是众僧习惯的‘无量摩佛’,落在白想耳中倍感亲切。   这也是她为何点名要其领路的原因之一,一方面是广平那厮不学好,随姚庆远修行了撕裂神魂的邪法,结果神魂分身没练出来,反而搞的自己魂魄残缺,意识不整,就连储存的记忆都断断续续,不能完全没有向导指引。   另一方面便是这扫地老僧,他在看到自己一行人时念的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他并不是‘摩佛’之流的信徒。   信黑天佛教的僧众是很好辨认的,包括之前去齐大观礼比剑的一群罗睺湿奴人,他们可不仅仅是皮肤发黑那么简单,其面相看起来都有一股淡淡的煞气。   这老僧却不同,虽然还是能从眉间看出积蓄的愁苦,但也称得上是‘慈眉善目’。   根据‘广平’的记忆,他叫‘广源’,当年是和他同辈的武僧,因为不愿修持黑天佛法而被罢黜出‘救苦僧院’,只能在寺庙里做些杂活,和役僧一起挑水耕田,平日还要清理屎尿。   “这里不错。”   白想过了大殿,一行人进入后面的一所寒酸禅房,发现里面供奉的居然还是‘三世佛’。   看这建筑破败失修,一定是因为建成时间比较早,这里恐怕是贲灵分支为数不多留存下来的雕刻痕迹。   其他的,哪怕如那‘长平大殿’,中央供奉的也早就是三尊异化过的妖佛像了。   “就在这里吧,广源禅师。”   “说说那‘燃涎妖国’是怎么回事。”   燃涎妖国便是道空妖岁想引诱白想深入的地方。   它的地理位置在伏虎寺的更南边,深入罗睺国和青槐国交界的大片原始丛林。   在赶赴这里前白想便从星水公司得到了这一带妖国的大部分资料,得知附近一共有三个妖国,分别是‘黑岩妖国’、‘黎洛妖国’,还有便是这‘燃涎妖国’。   其中‘黑岩妖国’和‘黎洛妖国’都是已经复苏的妖国。只是复苏时间还不长,产生的妖灾妖乱还不严重。因此还没有得到治理。   在罗睺人看来,这很正常。   若是麻烦在自家境内倒也罢了,但这不过是交界处,谁说妖乱就一定得是冲我来呢?   别说罗睺现在正在和青槐打仗,就算是和平时期也不会管这地方的。   怎么青槐人是死光了吗?居然指望我们帮他们扫清边境隐患?   不可能的,这种事说什么都不可能。   非得到情况特别严重的程度,不去管可能导致人口产业受到可怕的侵害,罗睺王族,还有那些资本公司才会派出力量,漫不经心的扫荡一下。   白想都不敢想这种情况要是发生在大虞会怎么样。   要知道,罗睺不是大虞。   这种蕴藏妖国的虚境,大虞境内是远比境外多几倍的。   只不过地方志里都将妖国信息完整标注了出来,什么地方有什么妖国,只有极少数情况才会出现疏漏。   至于神鸣祖地……那里不算妖国,自然不会被地方志记录。   而和其他两个经常动不动复苏一下的妖国相比,‘燃涎妖国’显得极为低调。   星水公司在巴科市也有驻地,他们可能进驻罗睺的时间没那么早——至少不可能比古湿奴的建立更早——但他们在占据强势地位后也搜集过许多古籍古物,知道那边确实有一个‘燃涎妖国’。   据传说这个妖国每八百年才复苏一次,其中诞生的妖物无论是何相貌都从口中流淌着毒水,那毒水见风就燃,迎风就涨,荧光光泛着惨绿之色,寻常手段扑不灭也压不住,故此命名为‘燃涎妖国’。   上次‘燃涎妖国’复苏要追溯到七百多年前,距离八百年再次复苏的期间还早,星水公司内部对其的威胁评估是‘极低’。   但偏偏根据道空妖岁提供的模糊信息,白想就确定,《通脉法》和剑胚就藏在‘燃涎妖国’所处的虚境。   这意味着她必须找到懂行的人,让他们带领自己摸索到‘燃涎妖国’的虚境入口。   最好这些人还知道如何破解妖国门口的雾瘴妖潭,省却一番功夫,她好直接进去取物。   “‘燃涎妖国’,这……”   广源看上去有些为难。   “怎么。”白想盯着他,“大师可是有难言之隐。”   “当不得大师!”广源连连摇头,“施主想要寻找‘燃涎妖国’的具体位置,这件事恐怕无法在此处着落。”   白想没说话。   因为听这意思,广源后面还有说法。   “我能提供给施主的便利就是打开经楼任施主查看。”广源淡淡道,“或许祖师传承的经书中会有记载。”   “如果没有……”   他也抬头和白想对视。   “那施主所求恐怕就得应在另外两处妖国那里。”   “别人不敢说,但那些妖人妖物,他们肯定知道‘燃涎妖国’的所在之处。” 第八十九章 魔音(二合一)   有白想这尊煞星支持,广源一跃从杂役僧变成了寺庙尊主。   伏虎寺众僧心里对此颇有微词,但包括广平在内的一众实力武僧都被白想随手斩了,他们能看出两边差距犹如天埑,因此也只能敢怒不敢言,表面上配合白想听广源调动,背地里能不来见就不来见,非要广源或者博卢去喊才肯过来。   博卢在此期间一直跟在白想身后,见此情景面上不表,但内心深处却很是挣扎。   他认识广源,脑子里对他有些印象,记得他小时候修炼时能看到对方被动辄打骂,他的师父了空禅师更是对广源的选择嗤之以鼻,认为他只会‘死读经书’,‘抱着过去的理念不知道变通’。   “虞地佛教是中正平和,但这种平和带来了什么?”   “三十年深院耍戒棒,三十年青灯咏老经。再回首已是镜中白眉,悠悠一生匆匆急急马马虎虎,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连世尊都能化身黑天,与灾劫共舞。我等还抱着过去的理念毫无意义!”   “博卢!你可万万不要跟那人学!”   博卢在寺庙里生活长大,类似道理不知听过多少。换成以往,他会觉得这些话似乎有些道理。   但自从白想丢给他那本小册子,让他得知了寺庙一直以来都在参与人口买卖、器官交易这种罪恶勾当,他在这方面的信仰和坚持就崩塌了。   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要‘化身为灾劫,和灾劫共舞’。   实际上呢?   却搀和这种鸡鸣狗盗的事!   若非了空和尚罪孽深重,审问过程中就被镇妖司斩了,博卢是真想找机会再问问他:你们口中的‘化身灾劫’就是怎么个化法?   这岂不是真的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变成灾劫了吗?这样无端在人间制造仇恨和痛苦,对所谓的佛法修行又有何益处?   而且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父母可能根本就没有被卖去大虞。   并不像了空和尚说的,他们是被虞人捉去从事一些采矿、探井之类的杂役工作,而更可能是他们早就死了。   死在这片吃人的土地上,鲜血和骸骨化作养料,开出了罗睺王室、罗睺伏虎寺这样罪恶的花朵。   这件事他在飞机上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好歹经过了这么久缓冲,情绪也不至于那么低落。   但现在回到这片可以说是生养他的土地上,触景生情,看着记忆里熟悉的那些墙角、院落,他还是免不了觉得伤感,觉得和寺庙产生了深深的裂痕。   “博卢!你这叛徒!”   这是前往经楼的小路,要继续上山。一行人本在广源带领下攀爬台阶,半途却被几名穿棕红长袍的小沙弥拦住了去路。   为首之人莫约十三四岁,圆乎乎的脸上稚气未脱,眉眼间却已有了几分罗刹之气,一手叉腰一手直接指着博卢,口中叫道:“枉费大伙把你视作榜样!你却投靠虞族!给妖女当狗!”   “你说!你对得起师父还有长老们对你的栽培吗?”   “你可敢说清楚,了空长老现在何处?”   自然是死了。   博卢盯着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小和尚,本欲申辩,但突然却没有了心气。   便是辨明了道理又能如何?   伏虎寺或许与他有仇,或许他的父母便是被这群妖僧给害死、卖掉。   但他也是在伏虎寺僧人的照料下才能活下来,才有机会习武练剑,这也是事实。   恩仇相济,他本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同门,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打破了他心里最后的幻想,让他下决心要脱离这里,重新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白道主。”   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当众朝白想跪拜下来。   “白道主接下来做事,可以一直带上我吗。”   “嗯?”白想本来在边上看戏,见状不由舒展眉毛,心想这傻大个终于自己悟了。   但有人比她激动多了,那群小和尚见状顿时开了‘暴走’,口中叫着‘妖女受死’便手持木棍木剑朝她冲来,俨然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来磨练禅心。   “放肆!”   本来一脸愁苦之色的广源和尚直接怒了,一挥袖袍卷起狂风,也不见那手臂是如何挥动,一众小沙弥脸上便出现一道鲜红巴掌印,裹着风儿,呀呀叫着摔下了山崖。   “阿弥陀佛……”反倒是白想念起了佛号。   “大师,好手段。”   这气机反应,肌肉的强度,怎么说也得有个三转丹劫。   “白道主面前,当不得大师。”广源谦虚的对她欠身。   这老和尚还是念旧情。   他刚才出手看似狠辣绝情,保不齐摔下去的小沙弥要断腿残废,但若他不动,等白想出手,那可就不是这结果了。   也是。   若非是念旧情的人,在被那样对待后又怎么会甘愿在寺庙里打杂几十年,从无怨言。   白想不认可这种做派,但不妨碍她觉得这种做派的人好合作,值得信任。   她问广源:“大师可愿收拢道统,和我一起走,权当告老还乡?”   广源摇头:“我已时日无多,白道主且放过我罢。”   白想又问:“若我有法子让你活久些呢?”   广源一愣,眼中亮起一抹精光,“此话当真?”   白想不说话,右手当空如莲花展开,从中飞出两道无形炁元,分别瞄准广源和博卢的眉心中央,一口气往里钻了进去。   炁道点灵,她如今已做的非常熟练,不需要再直接拿手指点住眉心。   两人具是浑身一震,其中博卢因为年轻、身骨硬朗,白想用的手段暴力了些,致使他喷出一大口黑血,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渗出这种黑色血液。   广源倒是要好一些,一开始只是体温升高,头顶冒烟,随后又是从毛孔中不断蒸发出紫黑色血气。   博卢很快也进入这个阶段,两人都意识到这是怎样的机缘,二话不说,直接打坐下来进入修炼状态。   白想站在石阶上眺望风景,奥罗拉却满脸好奇。   修士的玄奇诸多联邦都有了解,星塔集团也不例外。他们甚至捕捉过一些弱小修士,通过搜集来的修行法门进行研究,也是因此才能改良出适合自己使用的超凡力量——‘奥古神战士’和‘暴君战士’。   前者是对妖力,也就是奥古粒子的开发运用;后者则是将妖力结合了生物核能,使得在破坏力上更具强度。   正是因为知道些门道,奥罗拉才好奇,白想对他们做了什么。   好像她的法门确实离奇,行动间都看不到虞人修士那标志性的‘腥风血雾’。   是不值得用么?   还是说……   奥罗拉还在那边遐想,广源和博卢的‘转修’已结束了。   博卢年轻,底子好,恢复快,白想便做主帮他散了一身妖力修为,连他剑里的妖潭也拿捏炼化,炼出一缕炁元的引子落在他的丹田炁海。   广源嘛,年纪大了,白想只能帮他开个‘转修’的头,就和项娴转修要时间一样,想彻底改过来还得他自己多多打磨。   这两人却也知道自己得了怎样的好处,双眼里闪烁着喜悦和震惊,同时下拜。   “多谢上仙传法之恩!”   “当不得上仙。”白想拿广源的句式来回敬他,“大师如今可愿走了?”   广源再拜:“全听上仙吩咐……”   不怪他前后态度变化巨大,而是白想这一手真的堪称仙法。   他刚才说自己时日无多可不是骗人,而是真的偶有预感,距离‘那个日子’不太远了。   但在那缕炁元冲入身体之后,他的内景先是被手术刀一样的剑炁肆虐切割开来,随后又被剑炁聚合在一起顶着游荡,在体内重建了内景循环。   这循环一成,当场就是一股生机勃勃的血气力量迸发出来,叫他也吐出一小口黑血,整张脸看着居然平白年轻了些,看着像是从‘九十、百岁’变成了‘七八十岁’。   如此手段,当不得‘仙法’?   之前广源听命白想,是听说此人凶戾强悍,深知自己不是对手,硬碰硬只会给整个伏虎寺带来浩劫。   但现在他完全不这么想了。   了空和尚跟博卢说的那番话其实没错。   修行逐道时间越久,越是嗅到身上的老臭,修士们的念想便愈发朝着‘长生’靠拢。   别说什么得道高僧看开不看开这种话了……若是能活着,谁想死呢?   “起来吧。”白想吩咐。   “走的时候我会给你时间挑选僧众。”   “先带我去经楼。”   “这才是正事。”   广源点头,这才起身去前面带路。   经楼是在山川顶部,乃是一座别院,围绕‘浮屠塔’坐落而建。   “阿弥陀佛。”   看到浮屠塔,广源忍不住又念佛号。   因为佛寺里的浮屠塔,供奉的都是历代高僧的舍利子。   他做出选择,不久后要追随白想离去,此时目睹曾经的信仰,难免心里有一番唏嘘。   是,如今伏虎寺是入了魔道。   但早些年可不是这样。   那浮屠塔内也有罗睺伏虎寺的创建者,同时也是‘净陵禅师’的传承者——‘随真和尚’的舍利子啊……   回头翻翻库里的账本,看看有哪些人没做糊涂事罢……   抛却杂念,广源领着白想等人进入别院,中间有一栋三层小楼,便是存放伏虎寺古籍佛经和账册的地方。   白想进去看了看规模,估摸着没有一天时间是出不来,便吩咐广源在别院里给奥罗拉和博卢安排住下,自己直接开着‘玉神’,拿眼睛当摄像头开始拓印经书。   这个进度其实不慢,因为其中有不少经书是她在武邱山经楼里看过的。另有一部分经书是纯粹的佛经,在玉明书库里亦有记载,真正需要拓印记录的内容只占总数的约三分之一。   期间广源曾派人来问她可要食水,都被拒绝,白想纯靠丹丸补充消耗。   如此,一天过去,她放下最后一卷经书叹息一声,打算出去松松筋骨。   拓印工程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但收获却不尽人意,不光没有‘燃涎妖国’的详细记述,就连预期中的偏门怪法也没捞着。   很奇怪。   白想出去时还在脑中念叨此事。   若说当年伏虎寺分家,随真和尚带了一批高僧来到这边另立道统,当时的法门和伏虎寺本家一般无二,这事倒也说得过去。   但须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树种都如此,人挪了地方又怎么可能长的一模一样?   就算当年大家道统一样,法门一样,罗睺这边的新伏虎寺分开发展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创出过哪怕一门新法?   如炁道这般成功的新法难度太大,她不强求,但居然连《朝元化炁经》那样的创想都没有,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修士越到老年便越是疯狂,历史上那么多‘歪门怪法’大多都是这些老东西捣鼓来的。   新伏虎寺经历那么多代,白想觉得不至于一部关于新法的研究都没留下来。   她找来广源,朝他问道:“你们这里此前是谁管辖经书传承?”   广源按照知道的回答:“都是我师兄……呃,也就是广平。”   但广平残魂的记忆里也无此事记载。   白想蹙眉。   至少预想中‘挪走邪法,将其私藏’的画面是没有的。   “库房册录呢?”   广源又将积攒下来的库房册录调出来给白想查验,发现一条条名目也都能对上。   那这真是奇了怪了。   白想眯眼,托着腮帮陷入沉思。   以目前查到的痕迹来看,只可能是有大能者,或者类似星塔集团那样的力量暗中作梗,悄悄偷走了伏虎寺经楼里的这部分书籍,又抹去了诸般书册上的名目记录,才有可能是这个效果。   但问题在于——不成功的新法千千万,除非在上面施加谎言,如‘九劫九剑’的传说那样诓骗世人,否则谁都知道这种东西意义不大。   不成功就是不成功。   练不成就是练不成。   这东西珍贵?   珍贵在哪?   也就虞人内网不好查,出了国,哪怕是在罗睺这种地方,只要买得起手机交得起费用,谁家一查不是一大把‘邪法’?   《西天炼体术》、《百将行术》、《空想入神决》、《新罗瑜伽》……是个人就能编撰出一堆。   早些年罗睺王室也担忧这种东西在网上流传是否会造成不好的后果,但后来发现其中大多是类似‘浸泡金水’、‘水银灌体’之类的骚操作,敞开去练就是找死,索性也就放开了限制,搞的随便一个罗睺底层人都知道这是骗人的东西,电影里那种拿着武功秘籍骗棒棒糖的剧情是绝无可能在现实里上演。   谁会为这样的玩意耗费如此大的力气?更别提还要费更多力气遮掩痕迹?   所以白想思索了一番,认为并没有人干涉这个过程。   要么,是随真一脉已经彻底放弃了求索长生,每一代都老老实实在吃老本,最后和本地黑帮搅到一起同流合污,只顾着做些赚钱的买卖。   要么,就是有新法,但这个新法藏的太深,目前还没有被她查明。   藏得太深……太深……?   身体突然动了一下,白想看向虚空某处,一双金瞳里闪烁华彩。   有没有可能不是藏的太深,而是太浅,或者说根本就没藏?   “《黑天佛法》。”   她念叨一句,抬头看广源,“这佛法的篡改最早是从何时来的?”   “我也不知。”广源摇头,“仅从经卷记录看是起始于七十年前,但很多传说……我是指民间传说,这里面有一些能被《黑天佛法》佐证的东西,历史却是有几百年了。”   白想大概能了解这什么意思。   比如‘娿那’、‘八梵天’这类神话里的怪物,伏虎寺这边在经卷上的最早记录是七十年前,但在民间传说里却存在了很久,足以证明《黑天佛法》、摩佛之说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   那她当然要联想到《黑天佛法》的另一重根源,有巨大嫌疑的‘金蝉寺’。   伏虎寺没有能力单独捣鼓出这套理论。   黑天佛教,化身苦难……还说这样能横渡彼岸获得新生,这有没有可能关系着一门特殊功法?   这怀疑并非凭空生成,而是这两天下来,白想没少见伏虎寺僧人,发现只要是信奉黑天佛法的僧人,其眉眼都有一股淡淡的煞气。   只用‘相由心生’来解释显然是不够的,但她也在博卢身上做过验证,他改修炁道的时候她用那缕炁元仔细探查过他的身体,也没发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看来只能自己试了。   想了想,白想让广源去找一本《黑天救苦救世经》来,打算亲自验证这门异地佛法有没有问题。   经书很快送来了,薄薄一层的线装书,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经文,每一个字都得详细辨认才能看清。   白想翻开第一页,直接锁定‘如是我闻’四个小字。   这不是虞文,而是虞地梵语,这门语言白想是懂的,她看了第一段,能总结出大概意思。   [如是我闻,世尊合道,众生应劫。]   [如是我闻,黑天轮回,万灵重生。]   [如是我闻,灾劫百炼,沉沦苦海。]   [如是我闻,超脱凡间,化归彼岸。]   大概就是这套论词,估摸着是作为经书的总纲。   看了一遍,白想依然没发现问题。   于是她开始读。   用虞地梵语的发音来读。   “咿嘛麦阿茹挼柯……婆伽梵耶那摩伽……”   嗯?   刚读了两句,白想脸色一变。   她能很明显的感受到,随着自己喉咙和肺部的振动发音,这些音节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自己心肺中间的位置汇聚,居然形成了一缕淡淡的黑气。 第九十章 秘密(二合一)   黑气极淡,且完全没有存在感。若非白想时刻用‘神魂照景’做实时观测,恐怕也不容易发现此物,对常人来说就更是难寻。   这东西成型之后宛如‘活了’,先是扭了扭身躯,然后还非常人性化的,歪着‘脑袋’朝上面做了一番‘观察’,似乎在疑惑为何后续的梵音没继续跟进。   白想可不跟它啰嗦,运使炁元从四面八方压制过来,化作无形手掌将这东西一把攥住。   在这瞬间,她的双眼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直接从清晨时分的白天穿越到了漆黑宇宙,看到在一片氤氲薄雾中有无数星辰亮了起来。   不!那哪里是星辰……根本就是一只又一只巨大的独眼!   犹如AI绘制的渐变画,又犹如吃了毒蘑菇后看到的‘小人’,宇宙星辰流动起来,用氤氲和星光勾勒出一副‘漫天佛陀’的绚丽画作。   “咿嘛麦阿茹挼柯……婆伽梵耶那摩伽……”   同时白想耳边开始回荡梵音,俨然就是那本《黑天救苦救世经》,显然是有未知的存在企图这种方式来催眠、度化白想。   装神弄鬼……   白想嘴角浮现出一抹残忍的弧线,双眼直视那漫天神佛,一双金瞳侵入画卷中,化作两团煌煌大日,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变得好似一双星云旋涡,两两相撞,把漫天神佛挤在中间一磨一绞,虚空中便陡然传出‘啊——’的惨叫,其中包含惊讶、诧异和怨毒的韵味。   同步的,她体内的那缕黑气也在炁元绞杀中尖叫一声,被直接炼化成精纯能量,填补进了白想的炁海。   没什么特殊的。   但对别人可不一样。   确定了问题根源就出在《黑天救苦救世经》上,白想也没了继续研读佛法的心思,再招来广源,想要进一步给他梳理内景。   广源自然乐意之至,直到白想顺势说出自己的担忧,讲自己刚才诵读《黑天救苦救世经》却激发出一道黑气附身,怀疑其他人身上可能也有,这老僧才一个激灵——他好像也诵读过吶?   虽然他觉得这东西邪门,不适合信仰,但他确实也是诵读过的!再加上白想现在在他心里就和‘上仙’无异,他根本不怀疑白想是在诓骗自己。   “没找到……”白想收回手,思索了一会,再抬头却发现广源脸色很是难看。   “你也别急,这东西不可能藏的太深。”她安慰了一番,心想‘神魂异能’果然是只对自己起作用,她探查别人的内景效率立刻就大打折扣,只能纯靠神魂和经验。   这种探查法当然不可能探查完整,很多经脉的边边角角,尤其是骨髓内部是查不到的。   她索性把奥罗拉给喊了过来,问她有没有办法从巴科市往这边调一批仪器,用于彻底的身体检查。   “您是怀疑这边也有‘傀儡虫’么?”奥罗拉看起来有些紧张。   在她看来,这种措施显然只会是为‘傀儡虫’才准备的。   “算是吧。”白想不打算把猜想说透,姑且就让她这么误会了下去,“多久能把东西弄来?”   “今天就可以。”奥罗拉算了算给出肯定答复,“只是空运……给我两个小时足够。”   广源听到后张了张嘴,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白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帮他说出了心中所想:“可伏虎寺有上千人。”   “啊!”奥罗拉恍然,“这……肯定没有那么多的,全套设备想要调动不是简单的事,我大概能给您弄来三套,下午黄昏前肯定能够办好。”   “我代诸多弟子谢过上仙!”广源当即朝白想跪拜,“上仙之恩足以比肩山河云海!”   “以后和博卢一样,喊我‘白道主’。”白想蹙眉,她其实不太喜欢看到这种老实人做奉承之事。   黑天佛法是个隐患,但目前看来和她牵连不大,反而给了她不少在创造功法方面的启发。   只要念诵经文就会被黑气寄生,这显然也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振音法决,是通过独特的韵律振动空气和能量来转化形态,甚至隐约有几分设想中要到‘元窍’境界才有的神通。   参考此法,白想立刻就能衍生出不少振音法决方面的变化。她当即将这些法门拿给‘玉神’,让‘玉神’在分离的魂体上运行模拟、‘跑程序’,高兴的发现确实可行。   以后炁道入门无需点灵了。   她点点头。   得了此般玄妙的振音之法,以后完全可以研究出一门《神鸣炼炁诀》,让每个人在诵读的同时用音决振动来形成第一缕元炁。   如果研究的再高深一点,开拓内景,建立循环的步骤也可以压缩交给振音完成。   因为每个人的内景都不同嘛,让他们自己振音,自己去练,形成的心脉循环可能才是最适合的,这反倒比粗暴的点灵要高明了,不光是在效率上,就连效果上都高出不少。   不错。   光这个收获,这次罗睺就没有白来。   总结完收获,白想又开始琢磨黑天佛法的事。   这东西虽然是明牌打出,但黑气藏的确实极深……罗睺王室显然对此是不知情的,就是不知道姚庆远和伏虎寺合作的时候知不知道有这重隐患。   在白想看来,这是一门标准的邪法。   道理很简单——整个罗睺有多少人信仰‘摩佛’?   迪明市人口近百万,按过半人有信仰来算,那也有个小五十万了。   这样的城市罗睺有六座,再加上各地村镇聚居地,全部信徒数量加起来怕不是逼近千万。   邪法是分种类的,有些只专注于修持自身,这种称之为‘自害类’。有些则是取巧,移植器官到自己体内,或者让别人练分支功法,汲取别人的血气为自己所用,这种称之为‘他害类’。   这《黑天救苦救世经》是以信仰的方式传播出去,说明对污染人数有一定要求,毫无疑问是‘他害类’。   一旦后门发动,估计不是所有人被炼成黑气之类的能量就是导致宿主发生某些异变。   如果是前者,即炼化血肉为黑气能量,那可能是为了肥某个大能的胃口,方便他修炼某种邪功。   就如之前的姚庆远,‘洗髓丹’便是这种手段。   后者的话就不好说了。   目前来看这东西还没有发作的征兆,白想暂时不管,还是决定把主要精力放在寻找《通脉法》上。   这般想,她从拓印的书库里调出来一本《湿奴婆见闻》,外表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则是在一页页翻阅其中内容。   这又是一本梵语经书。   不过这里面的梵语就没有脏东西了,只是记述了一个古代妇人的出行见闻,讲的是妇人为救重病小儿深入山林,想要求佛问药的灵异故事。   为何说灵异?因为里面涉及到‘燃涎妖国’。   妇人远行,重病小儿不可能置于家中。她深怕小儿会被奸人或野兽掳去食用,所以用布匹缠绕负在胸前,再以藤条编了个框背在身上,里面置放些常用的什物。就这样决然踏上旅途。   一日,妇人行至一处山林脚下,看到路边有座茅屋,便敲门询问茅屋主人,附近山林里可有佛庙。   茅屋主人恰好是个大和尚,屋内供奉有一尊怪佛,乃是光头上长着一对牛角,口生獠牙,双眼喷火。   妇人看到怪佛有些害怕,但大和尚让她放下心,说供奉的乃是‘燃涎佛祖’,是正德佛,在西山宝殿中亦有座次。   妇人这才放下心来,应大和尚的邀请在茅屋里住了一晚。   当晚,大和尚给妇人说了山林的情况,表示山里确实有佛庙,但‘路途艰险、猛兽环伺’,不希望妇人继续深入,还说自己家里就有药物,肯定可以治好小儿。   妇人选择相信他,便依他所言在茅屋住下。大和尚则每天夜里起炉熬药,还告诉妇人熬药过程‘千万不能受到打扰’,让她在路边再搭一间屋子做栖身之处。   一开始妇人没觉得异常,但这样过了整整六天,第七天夜里她忽然惊醒,看向屋外,那火光照出来的、被长长拉拽在地上的影子分明属于一头猛虎!   她发出惊叫,猛虎察觉被她瞥见原型,一转头赫然是一头双眼冒绿火,口落绿涎水的凶恶虎妖。   没什么好说的,妇人吓得连夜带小儿逃入山林。路上她想起虎妖也就是大和尚曾经不让她前往的方向,认为那里必定是逃生的出路,便不管不顾朝那边飞奔,一路攀山岩走山涧,终于在前方找到一座山谷。   山谷幽暗,内里却隐藏一残破村寨,妇人进去后挨户检查却不见人烟,正当她感到不对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锐鸣叫,促一转身,便见一头双眼冒绿火,就连浑身毛发都好似燃烧绿火的可怖妖兽从洞中跃出,张口就要将她吞噬。   就在此时,大和尚化作的妖虎却从后方跳将出来,和那妖兽厮打在一起,经过一番搏斗惊走了对方。   面对惊魂未定的妇人,妖虎重新化作大和尚外貌,这才跟她吐露实情。   原来它曾是‘燃涎妖国’的一份子,但因归附了人道,信了佛法,深感和妖族社会格格不入,这才出走妖国来人间居住。   它说自己努力学了药理手段,时不时便救助旅人,意图用佛法功德来净化妖族的杀伐腥气。熬药也不是为了残害妇人,只是不希望她得知真相后感到惊惧。   至于它不让妇人走的那条进山道路,那里通往的便是容纳‘燃涎妖国’的虚境所在,她不听劝来到附近已经是进入了妖国管辖狩猎的范围,若非自己一路追撵过来,妇人和小儿都只会成为妖兽的口粮。   书的结局还不错,妇人和妖虎解除了误会,治好小儿后更是和妖虎一起搭伙过日子,两代人死后被妖虎在山下立了个碑,作者还信誓旦旦的发誓,说自己就是看到了碑文上的故事才写的此书。   参考价值还是有的。   白想沉吟。   比如书里的妇人,孩子生病不去找医生郎中,偏偏到处‘求佛问药’,这就是结合了时代背景的写实刻画。   因为古湿奴是没有医生这种职业的。   南地佛教古早起便极为兴盛,和尚们聚集生活总不能缺了治病手段,所以在很多古籍记载里,湿奴人生病要么找巫师,要么就是去找佛庙求药。   至于‘燃涎妖国’居然有妖怪跑出来信佛……这个她姑且当神话听。   几率太低了。   嗜血、吃人肉,这都是刻在妖族骨子里的本能。   很多妖人一开始走上这条路只是为了获得力量或者求道长生,但在经历第一次身劫之后,他们对血食的渴望就很难靠理智压下去了。   白想此前在经楼里已经将这本书翻过一遍,此时再翻,她却注意到更多细节。   比如虽然书里没有记载墓碑的地理位置,连大概模糊的记述都没有,但里面却提到了妇人中途用‘婆娑叶’捣碎来治疗蛇咬伤口。   ‘婆娑叶’是婆娑树长出的叶子,因为有细长的五瓣叶片,风一吹好似一群小人起舞故而得名。   这种树一般只生长在罗睺南部,而且数量稀少,有时甚至方圆几十里只散落有三到四株,很是逆反自然规律。   ‘南部’这种信息是和白想从道空妖岁那得知的信息重叠了,但‘婆娑树’或许是很好的路标。   毕竟作者后面着重提了,那墓碑旁边就生有一株‘婆娑宝树’,‘巨大而倾长’,‘茂密的树冠堪称遮天蔽日’。   传记类的指南,尤其还是隔了几百年的……说实话,这东西大概率当不得真。   不过总比没有强吧,白想只是记下来做两手准备。   接下来,她打算找奥罗拉还有广源问问,‘黑岩妖国’和‘黎洛妖国’是怎么回事。   ……   同一时间,相隔不远的巴科市,一座位于闹市区的寺庙厢房里有一老僧睁开双眼。   “世尊的一缕源气……刚出现就又消失了?”   “师兄这法门就连剑主都未必能发现端倪,这里怎可能有人能察觉到异常?”   “会不会是我感觉错了?”   自语一番,他坐立不安的站起来,还是考虑给‘师兄’致电。   “喂?”另一边,大虞驻罗睺都护府,此前面对华安法师的黑衣僧人接起电话,有些懒洋洋的道:“不是跟你说过少打这个……你以为是国内?那些‘公司’可不缺乏监听手段。”   “但此事真的非常重要!”老僧急了,用暗语将发生的事描述一遍,最后强调:“师兄曾说她要过来,是否就是那边的原因?”   “竟有此事。”   黑衣僧人蹙紧眉头,也是感到事情有些超出掌控。   白想从来都没被他视作过威胁。   相反,因为和羽化教有合作关系,他还得到过一些隐秘情报,得知白想可能和羽化教也有所牵扯。   这样的人,再强大也不可能成为‘金蝉寺’的掣肘。会为此担心的只会是那些名门正道,是大虞朝廷。   他们会像当初针对‘金蝉寺’一样去针对她——这恰好会把白想逼到他这边来。   她不是过来拉拢伏虎寺的吗?   怎么闲的开始研究黑天佛法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人的名,树的影。   黑衣僧人不敌视白想是一回事,白想的年龄、以及她在这个阶段所取得的成就是另一回事。   “如果是她的话,发现倒也不值得稀奇。”   想了想,他吩咐老僧。   “都是同道,不要相互之间冷落了关系。”   他一直在防备通讯被监听,尽量避免说出实际名词。   “可以派人去那边看看。”   “联络一番,也许可以拉拢合作。”   挂断电话后,他再次面向空旷的别院。   但此时的别院和几天前比可大不同了……不光围墙建筑倒塌了大片,地上遍布鲜血死尸,更有一群黑袍僧人坐在院中,将华安法师困在中间。   “咿嘛麦阿茹挼柯……”   “婆伽梵耶那摩伽……”   众僧敲木鱼的敲木鱼,诵经的诵经,一条条经文凭空汇聚成‘阴煞魔气’,围绕华安法师不断游走。   华安法师也在诵经。   他双眼紧闭,作正跏趺坐,手持一串白骨念珠,嘴唇翻动念念有词。   但从他额头流淌的汗珠来看,他抵御的并不轻松。   “别顽抗了,师弟。”   黑衣僧人走近过来,‘锵啷’拔出一把厚重虞剑。   “我是看在昔日情分上才制止了他们下死手。”   “毕竟你知道的,我们对叛徒向来深恶痛绝,更别说你阚家还是替那狗皇帝卖命,他们脾气真的算可以了。”   “阿弥陀佛——”   华安法师高声宣扬,随即语气沉寂下去,睁开双眼看向对方。   “华离师兄,你这是在带他们走不归路。”   “这不是走哪条路的问题。”黑衣僧人摇头,“从苍翠山日落的那一天起,金蝉寺就没了选择。”   “而且你不觉得这个目标很现实吗?”   “相比在人治世当一条逃难的狗,我宁愿让妖治世再次复归。”   “不妥、不妥。”华安听得直摇头。   “看来你还是受困与所谓的道义。”   僧人对华安露出笑容。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大虞皇室,也是妖族。” 第九十一章 威影   天家是妖族?朝廷乃至九州都是被妖族把控?   生平第一次,华安内心震动成这样,他彻底破了养气功夫,惊呼一声:“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妖族?   大虞九州,古往今来那么多圣皇霸主,英雄豪杰层出不穷,为的不就是能让人治世的光辉在天地之间持续下去?   这么多代人,每一代都有前一代和后一代相互监督,等于把时间历史夹在缝里仔细呵护,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被妖族钻空子,悄然夺舍了人族的天下?   就算妖族真的成功做到也不可能瞒的住的……九大剑道,尤其是素真道、青萍道!这两大门派可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急什么。”黑衣僧人摆出一副懒洋洋的态度,“我说日月被替换了吗?”   “你可能觉得这件事不合常理,觉得妖族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入侵进来,觉得就算入侵进来各位道主也不会毫无察觉。”   “你的怀疑确实没错。”黑衣僧人简直在玩大喘气,很是恶趣味的轻笑起来,“恭喜你,师弟,现在依然是人治世没错,这天下依然是属于人的。”   “师兄要杀要剐请快些来,莫要说些怪话捉弄于我!”华安法师怒气冲冲,显然以为自己受了欺骗。   “但我也没骗你。”黑衣僧人,也就是‘华离’突然蹙眉,脸上笑容尽数消失。   “谁告诉,人治世的朝廷内部就容不下妖了?”   华安这次不上当了,他闭上眼睛,“师兄不妨把话说的通透一些。”   “哼!”华离冷哼,“我且问你,大虞国祚有多少年。”   华安转而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一千六?断断续续差不多是这么个数字。”华离自己报出答案,然后继续冷笑:“史家确实是把这一切记的清清楚楚,实在不行,素真道那群臭道士肯定也有当年诸多事迹的拓印。”   “但再往前呢?”   “我的好师弟,回答我,再往前的‘先史’可有明确记载?”   这……   华安法师脸皮抽搐,一时之间竟答不上来。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简单到是个小学生都能一口报出答案。   因为答案就是‘没有’啊。   大虞国祚1600年,史家便只记录了这1600年的人族历史。   至于大虞往前是什么情况……这,如果没有大虞太祖,也就是圣皇‘古’开辟剑道,硬生生砍出人治世的天穹,无数人族还在受妖族统治被当做奴隶和血食呢。   这种事当然没有什么好记述的,也没有人会把1600年前的历史看的多重要啊?   “你觉得妖族是荒蛮愚昧的?觉得那是一个茹毛饮血的时代,人类就像猿人一样穿兽皮、睡山洞,这里的故事不值得记载?”   华离看来的眼神里充斥着怜悯,“金蝉寺鼎盛时期影响力甚至超出九州国境,更是衍生出了南地佛教、傩地佛教、宿地佛教多条分支,寺里道统尚存时不乏各种典籍专门记录外州风土,这其中是不是包含了诸多‘妖神庙’?”   “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妖族早在几千年前就是有文明的?”   “这种事情还没有定论……”华安蹙眉,他没想到话题逐渐偏到‘考古’去了。   确实——随着对九州土地的开垦加深,各地都发现了一些造型奇诡的寺庙类建筑和残破的壁画,其中一些自然是古代人族留下来的,但另一些则刻录有完全无法辨识的文字,寺庙遗迹中供奉的雕像、刻录的壁画看起来也诡异非常,尽是一些不可名状的妖邪诡物。   目前公认的论调是……这些都是古代人族在妖族的压迫和奴役下创作出来,用来进行祭祀的东西。   就比如齐地,齐地泾水河口有个齐云道,齐云道靠水北部一带就发现过三四座这样的遗迹。每座遗迹都充斥着大量关于‘眼睛’的雕刻和壁画,而在最里面的‘大厅’深处则都供奉着一个巨型石碗,专家推测是用来盛放活人鲜血或者童子的器官,专门进贡给大妖享用。   “无知。”华离说道。   “其中一些遗迹建筑雕琢之精美,风格之绚丽足以称为艺术。”   “倘若那时的人族是在茹毛饮血,穿兽皮,睡山洞,那这派风格又是从何而来?”   “抄?”   “人族是‘猿人’,它们抄谁?”   “只有一种解释。”他继续说道,“那就是文明——关于‘妖庭’的传说是真的,‘玄朝’的传说也是真的,妖治世并非是他们编造出来的猿人时代,它可以是开放的、温和的,妖族甚至可能比人族更加知书达理!”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邪派思想了!   华安愤怒的瞪着面前的师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驳斥。   他本以为华离只是带领幸存下来的金蝉寺僧人想要对朝廷进行复仇罢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认同起了这番歪理……这可是最极端的妖人组织才会相信的东西!   “我不需要给你证据。”华离沉着声缓缓摇头,“你只要知道利用妖力的法门并不是‘古’一个人悟出来的,而是妖族文明里出了叛徒,是这个叛徒选中了他……”   “……师兄!”华安法师发出低吼。   “而那些‘傀儡虫’——也就是被新命名为‘神脉妖’的东西不过是打探叛徒情报的斥候。”华离反倒越说越快,“……你觉得‘斥候’这种东西后面一般都跟着什么?”   “是‘军队’,是‘文明’。”   顿了顿,华离帮他说出答案,“世人皆知虚境里有妖国存在,却从没想过为什么会有虚境,以及这种折叠时空的力量到底可以把哪些存在都隐藏起来……”   华安瞳孔微微一缩,这时反而不说话了。   因为他想起了北境这二十多年来的血海异象。   好像确实有学者说过,血海背后,那源源不断的血雾妖潭背后,可能就掩藏着一个巨大的虚境……   “‘血海’不过是开始,是一个征兆。”   黑衣僧人将剑锋放在华安头顶。   “‘虚劫’已过,那些强大的古妖古族注定会在将来接连苏醒。”   “古老的妖庭即将复归,旧的法则要又一次主宰星空和日月,在这大势面前没有什么是值得一提,曾经的叛逆必将在威仪下慑服,跪拜发抖。”   “这样的未来你我阻止不了。”   “哪怕是‘剑主’,也阻止不了!” 第九十二章 分演论   “从‘黑岩妖国’里流窜出的妖物,以这种‘黑色晶体化’的怪物为主。”   厢房墙壁上,奥罗拉使用轮椅附带的投影仪将查到的文本资料投射上去,为白想展示‘黑岩晶妖’的各种形态。   一页页图纸,包含了人形、兽形、巨化形、虫化形等多类外观。但大致都是以一种紫黑色的晶体为身躯载体,双眼部位燃起两点猩红火焰。   白想看的津津有味,因为她其实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妖国解封是什么场景——在大虞境内很少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至于姚庆远,那个不算。   南王卷起的叛乱是和‘血海’这种奇物勾连在一起的,‘血海’的衍生污染确实会把周遭活动的各种妖物野兽异化成不知道疲倦、拥有极强再生能力的怪物,但这和妖国复苏不是同一概念。   “‘黑岩妖人’、‘黑岩火睛兽’、‘黑晶巨化体’、‘黑晶妖虫’……”奥罗拉报出这些东西的学名,翻到下一页,指着一张极为恶心的照片说道,“还有就是‘黑晶污染’。”   照片看起来是在手术台上拍摄的,一位病人被覆盖着纱布,只在中间露出手术部位。那大概是肚腹位置的一块皮肤,只见他的皮肤表面密密麻麻镶嵌着无数黑晶颗粒,其数量之多足以让常人看了起鸡皮疙瘩。   根据奥罗拉的介绍,‘黑岩妖国’复苏后就一直在向外出产特殊的妖潭,包括但不限于‘矿工’、‘寻宝人传说’、‘黑晶佛像’,等等等等。   之所以举这三个妖潭作为典型,是因为它们分别代表了妖潭种类里的‘幻神型’、‘怪谈型’和‘实物型’,并不是说只有这三种妖潭肆虐。   “‘矿工’妖潭是一个影子。”奥罗拉翻页,指着很明显是加工的绘图对白想说,“巴科市的矿场在深夜时分偶尔会有‘矿工’的影子投射向夜空,如果有人在此期间看到了影子,将会无条件的,不受控制的来到矿场进行作业——无论他之前是不是矿工,他在这一刻的表现都像个做了十年的老手,就这样卖力工作直到死亡。”   “‘寻宝人传说’则是在妖国复苏最初那段时间流落出来的凶险妖潭,它以怪谈传说的方式进行污染,被污染的人会在夜里作关于‘寻找黑妖晶’的梦,这个过程一旦开始基本就是没救的了,他们的身体会逐渐被梦里寻找到的‘黑妖晶’填满,就像这样……密密麻麻的,到最后完全异化成一尊黑晶体人,就连大脑也会变成水晶雕刻。”   对比起来,‘黑晶佛像’反而是最好收容以及处理的的东西。它的污染形式和‘寻宝人传说’是一样的,最开始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在从里边缘拾到了它,然后因为当地人信佛,那人便将其带回家供奉,随着时间推移所有祭拜过、触摸过、甚至只是看到过佛像的人都会患上‘黑晶污染’,一点点畸变成为死板的晶人。   “这种佛像很麻烦。”谈及这里,奥罗拉也不由蹙眉,“还好数量不多,佩戴眼镜间接看它可以抵御污染,否则光这东西就能干掉巴科市外围全部的人口。”   详细把‘黑岩妖国’的妖物、妖人还有妖潭种类都讲解了一遍,话题终于来到‘黎洛妖国’。   “它们是水族。”奥罗拉介绍的非常精炼,“不是纯粹的水,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水生生物,我们用‘水族’、‘水妖’来称呼它们。”   白想拿着自己的手机,放大传播来的图片资料仔细看,发现这种形容非常贴切。   图片里是一名‘水人’。   它站在河岸边,很明显有着人的轮廓,它确实不是鱼也不是虾蟹之类的水生生物,但它也不是纯粹的水——它那半透明的身体里可以看到类似于人的骨骼和器官。   仅从这张照片拍摄出来的效果去看,这样的东西是很恐怖的……想象一下夕阳照耀的河岸边突然站起来一团包裹骷髅头骨和内脏肠子的‘史莱姆’,任何人突然看到这幅画面都会被吓一大跳。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这张照片看起来有些模糊的原因。   拍照人手抖了,而且抖的厉害。   “就这一张吗?”白想往后翻,发现却只是更多角度的‘水人’图片,详实程度远远不如‘黑岩妖国’。   “‘黎洛水族’很神秘。”奥罗拉摇头,“它们可以分解在水里,通过水流遍罗睺南部的每个角落。”   潜台词就是搜寻难度很大,如果这些东西不主动现身的话,星塔集团拿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办法。   而实际上‘黎洛妖国’也就是这么低调,自复苏以来它们一直避免和人类社会做直接的碰撞,只有一些小道传说,也没有被相关妖潭危害的案例。   “‘燃涎妖国’、‘黑岩妖国’、‘黎洛妖国’。”   白想喃喃念叨着几个名词,抬头看向奥罗拉:“它们特征都很鲜明。”   燃涎妖国的妖物特征是眼睛上飘着惨绿色火焰,嘴里滴落的涎水也是惨绿色,遇到风也能化作火焰。   黑岩妖国则是各种黑岩人、黑晶人、黑晶怪物、黑晶病。   黎洛妖国干脆就是水人。   这是一个比一个怪,一个比一个特征鲜明。   说都是妖,但你仅从外貌来看,这很明显是三类不同的种族。互相间和对方的区别,这个区别之大,恐怕不亚于人族和其他动物的区别。   “怎么说呢……”奥罗拉歪头,“我们研究过一些其他的妖国,得到了不少实验数据。而在拿所有结果参照对比后,我们发现这些妖国里滋生的东西,它们之间,以及它们和外界活跃的生命、物种之间,其实存在有某些关联。”   “比如它们都会有‘人形’的妖物。”   “互相都有,而外界也有我们人类是‘人形’。”   “又比如它们中的一部分会显现出比较明显的生物特征,有些是角,有些是骨相、轮廓,还有一些保留的习性,这些都能证明它们和外界的一些物种属于近亲。”   “这是什么原因。”白想蹙眉,“它们本就是外界的物种?”   说话的同时,她在手机上翻页到‘黑岩火睛兽’的部分,越看越觉得这东西像现实里的狮妖或虎妖。   存在近亲、同位体……这意味着什么呢?   污染?   所有妖国里的生命其实原本都是外界的正常物种,只是被妖气污染了才会异化变成这般模样?   那岂不是说这里面的人形妖物其实都是人变的?   过去所有对妖国的清缴行动都是在灭杀曾经的同族?   “这很正常。”奥罗拉没看懂她为什么不悦,想了想她举了个例子:“不知白道主听说过‘分演论’吗?”   白想摇头。   其实她看的杂书不少,毕竟前世躺床十年多……但确实从未听闻过这个名词。   “分演论,意思是‘分开演化’。”奥罗拉讲解这部分知识时面部表情有些微的不适。   “它是由西木联邦科学家‘卡塔罗’提出来的,指一个大的同类族群,如果用某种手段,比如时空隔离——类似于在宇宙里分散这样的例子——将它们切割成不同的小族群,那么随着时间推移,可能几百年过去,几千年、几万年过去,我们最终再去观察这些族群,会发现它们看起来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您能理解吗?”她比划了一下。   “比如一群猴子……把它们分成A猴群和B猴群,这里把B猴群放逐到宇宙深空,一万年再看,假如B猴群还存活的话,它们就有可能根据那边的环境演化成非常诡异的样子。”   是吗。   白想眯眼。   其实这个例子不需要用到宇宙分散、宇宙放逐这样的假设,在她熟悉的世界里就有原型——也就是生活在不同地理区间的不同人种。   虞人。   联邦人。   蛮人。   极地人。   人族大致被分为这四个大类,而在每个大类里又可以做细微的区分。   每个区分和每个区分的人,他们确实有些地方是不一样的。   要么是骨相,面貌特征。   要么是体型,皮肤颜色。   想象一下……即使在同一颗星球上,只是因为各自位于不同的地理环境就导致了这样大的演化区分,那如果把距离再拉远些会怎么样?   这个‘分演论’很有意思。   并不是胡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实有它的道理。   白想品味了一下其中内涵,饶有兴趣的问奥罗拉:“你想告诉我……妖国里的生命,未必是受到妖气污染才变成那样,而是单纯通过演化……进化?”   很新奇的角度。   她得承认,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是并行。”奥罗拉摇头,“奥古粒子……也就是妖气,它可能就属于那种逼迫它们做出改变的‘环境因素’。”   “但演化总是在进行的,即使没有妖气,演化也会发生。”   “毕竟‘虚境’已经是不同的时空了,从科学角度来说,很难判断虚境距离主位面的距离有多遥远。”   “如果虚境和主位面的交流联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完全切断,‘分演论’假设的情况发生的概率……我们认为是100%。”   这还搞到理论支持了?   白想理智上知道她说的没错,但总觉得有些荒谬。   因为按照这套论述,她完全可以说人和妖有共同的祖先,所谓妖族不过是被封闭在‘虚境’里演化出来的‘新人类’、‘新兽类’罢了。   “行了。”   她拎剑起身,看向奥罗拉。   “仪器检测交给你安排。”   “我去看看‘黑晶污染’。” 第九十三章 太上感应   罗睺伏虎寺的确切位置是巴科市西郊侬戊县,这个县一点也没有县城的样子,反而繁华的像一座小型城市。   都是些吸血黑产才能滋长的繁华,白想戴着口罩在这县城里晃悠一圈,也不担心不和奥罗拉一起会不会挨核弹轰。   一方面是距离太近。从侬戊县到巴科市,这一片范围都有各种势力交错在一起。战术核武在这种地方应该没办法轻举妄动。   另一方面则是……白想骨子里对这种战术武器的忌惮正在削弱。   这和她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化有关,就如同她是靠着‘心血来潮’领悟到黑天佛法里可能存在问题一样,从这一次开始,她发现自己获得了一种特殊能力。   类似于假丹境界的‘气机感应’,也类似于炁成金丹后的‘知天命’,甚至可以说就是从这些灵觉上延伸出来的能力,导致她时不时好似能有一些玄妙的预感。   甚至她现在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倘若此时此刻真的有人要按按钮拿核弹轰她,她同步就能靠‘心血来潮’产生感应,早在事实确立之前就能想办法避开。   白想猜测,这应该也是属于‘元窍’的力量。   是因为她在肉身修炼上小有成就,使得她第一次能感应到那些游离在天地之间的神秘能量,甚至费点力气还能操纵它们、支配它们,导致她本人——她作为生命个体存在的概念上,和整个天地的联系变紧密了。   “人的第六感、特异功能里强调的灵觉,实际上指的就是人类对外界信息的接收、分析能力。”   一边逛街,白想一边还要在脑海里思考修行。   “比如一个人在大街上行走,听到身后有喇叭声,条件反射就要在脑海里勾勒出‘后方来车’之类的图像。”   “如果听到喇叭声、碰撞声、咒骂声,那么大脑分析的图像就会更加详细,脑补出更多的元素,勾勒出的图像内容也更加细腻。”   “只不过有些人在这方面的接收、分析能力格外强劲,他们能只靠本能就把听到的、闻到的、看到的信息结合起来,瞬间演算成一个推测的结果。”   “因为是本能,他们并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做到这种事,也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如何得出来的。”   “如果这个结果是坏结果,会对他们造成危害,那么他们就会不安,就会恐惧,认为这是‘乌鸦嘴’,‘想得太多’,一直到结果应验也不知道其中道理。”   “但其中一些人也会逐渐觉醒,因为他们发现这种不安的结果总是对的,他们就会开始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尽管他们同样的不懂这种不安是如何来的。”   “而我……”白想突然在大街上站定,抬起右手,观察着黑皮手套下修长纤细的几根手指。   “因为多了和天地能量交互这个过程,使得过去只能针对修士和妖物的气机感应能直接用来感应天地。”   “这不亚于多了一个接收信息的器官,多了一种‘感觉’。”   空气是水。   地上的生灵其实也都生活在水里。   空气和水毕竟不同,搅动水面能将涟漪传播的很远很远,搅动空气却办不到,信息在空气里的传播效率是极低的。   但天地能量不一样,对能够感应到它的生命而言,它无疑就发挥了水的作用。   就像白想,在打通这方面的领悟之后,她行走于世间就像置身海洋。   每一丝天地能量的偏倚、流转就像其他生命在水中游动所荡开的涟漪,都能给她带来海量的信息。   走着走着,她索性尝试闭上双眼,完全只靠分析涟漪来辨识方向。   一开始她做的有些生涩,差点撞到几个水果摊子。   但很快的,在‘玉神’的帮助下她就变得熟练起来,完全能不靠视力在街上行走,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对我算是简单难度了。”   白想却并不是特别高兴。   她神魂强大,这是其一。   修炼有振诀,这是其二。   振诀这东西和感应法并列使用,那效果真的和声呐差不多了。   但白想是要锻炼感应法方面的能力,靠振诀在她看来不算本事,说不好听点属于作弊。   最理想的情况,是她把感应法锻炼的炉火纯青,最好能靠读取天地能量的流动分析出周遭一大片范围的所有信息,就连花草树木的一丝丝颤动都无法逃过她的衍算。   到了这种境界,那就真是什么都不怕了。   秋风未动蝉先觉。   春江水暖鸭先知。   古来说神仙通万法,掐指一算尽天命,不外乎也就是这种程度。   但是很难。   因为‘神魂异能’对身体有绝对控制,白想尝试用异能把听觉、嗅觉之类的暂时都封闭了,感应法的难度顿时大增。   反馈到现实里就是她走路开始偏倚既定的轨道,一不当心就溜上了马路,正好和一辆小货车撞了个正着。   “找死啊!”   货车司机先是被突发意外吓了一跳,然后立马探出半个身子朝她大骂:“想死不会去跳江啊!最看不惯你们这种人,一天到晚……呃……一天到晚……”   渐渐的,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白想居然站在原地没有动过,反倒是把他的货车车头撞的凹进去一截,这效果看上去就像是他开车撞上了一根铁桩。   这这这……我开的是不快,但也不至于撞不过人吧?   一时间,司机脑袋里飞快闪过过无数词汇,什么‘妖怪’、‘鬼’、‘诡物’、‘改造人’、‘实验体’……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果然有难度……   白想解除了感官屏蔽,稍微用力,把侧边身子从车头里拔出来,抬头问司机:“要多少钱。”   这司机没惹她。   她弄坏了别人的车,就该赔钱。   司机整个人都麻了。   在意识到白想可能‘不是人’之后,她这个问题落在他耳里不亚于是猛鬼催魂,问要多少钱才能买他的命。   “不要钱!不要钱!”   司机摇头,讪笑着倒车想要逃走。   嗯?   白想本来也没打算制止,但那种‘心血来潮’的感觉再次袭来,催促她偏转目光,看向了司机驾驶室——其后视镜上吊着的一只黑晶佛偶。   妖潭?   不……没有妖潭特有的恶心感,倒像是纯粹的手工艺品。   好奇心促使她再次拦在车头跟前,抬头问司机:“我想赔偿你的损失,外加购买那个吊坠,不知道能不能……”   “给你都给你!”司机白着脸扯下吊坠砸给她,“别靠近我……走啊!”   一踩油门,凹着车头的小货车直接落荒而逃。   “这里的人警惕性太高,可能是经常和妖潭怪谲打交道的缘故。”   白想拿着黑晶佛偶目送车尾气,心神一动,感觉若有若无跟着她的那些气机都消失了。   她的伪装其实没什么用。   面罩能遮蔽面容不假,但即使套着风衣、戴着帽子,她行走间甩动的白发马尾,风衣下显露出的修长身段,这些在某些人眼里都是财富。   惹不起?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但在这起‘车祸’过后,就再也没人跟踪她了。   罗睺人总是喜欢心存侥幸占小便宜,可这不代表在亲眼见识到厉害之后,他们还愿意凑上去找死。   “郭师兄对当地人的看法有些偏激了。”   站在路口,白想心情愉悦起来。   她想起了一个寓言叫小马过河。   正是因为它太低龄化了,把这寓言套在郭荣治那故作成熟的人设上,她才觉得有些搞笑。 第九十四章 妖佛   莫约四十分钟后,白想乘坐公交车进入巴科市,几番打听后找到当地最大的佛寺,罗浮寺。   没有用飞的,一方面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所谓的‘太上感应’——她刚才随便给感应法起的名字。   那些经书动不动就来个‘太上感应篇’,实际内容还不如我的高深实用,给我借个名头用又怎么了。   白想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逾越,反而觉得自己相当有起名天赋。   至于感应到的天地能量就称之为‘天地元炁’好了。   人有元炁,有内景周天小循环。   天地自然也有元炁,有外景周天大循环。   这很合理,也很对称。   锻炼‘太上感应’就是要在屏蔽其他感觉的情况下只通过对天地元炁的分析来建立场景模型,这首先需要周围的信息元素足够多,其次最好在失误的时候不干扰到别人。   综上考虑,坐公交车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往后面座位上一靠,地摊上买的黑墨镜一戴,这黑风衣、黑帽子、黑面罩配合上来,再加上怀里抱着的长剑,是个乘客看到她都选择敬而远之,她就可以安心体会感应法了。   “卖墨镜的老板说这种黑晶佛偶是从罗浮寺传出来的,使用‘黑晶矿’雕刻而成,可以用来镇压‘黑晶诅咒’。”   从车站下车,白想站在路牌边上观摩地图,大致确定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罗浮寺就在马路斜对面,很近,远远的就能看到那些金色高塔。   今天是工作日,但前来寺庙观礼的人非常多。白想是外国人不需要和本地人一起排队,她找到旁边值守的僧人,一番交流后如愿被其带了进去。   僧人叫‘挪差’,也不知道是本名还是法号,还算健谈,路上每每经过那些高塔和壁画都会和白想介绍,唯一的缺点就是虞语说的有些别扭。   “女施主请看,那里就是最出名的‘金光塔’。”   “传说‘金光塔’曾是‘金光宝王佛’的掌中法器,上古浩劫时曾用此宝镇压炼杀了不少妖王,一共有八层八角,又叫‘八尖塔’、‘八彩炼妖天地瓶’。”   “还有这个,这是关于上古浩劫的壁画。”   “这个,就是‘金光宝王佛’。”   “这个是‘玉芦灵慧佛’。”   “这个是‘承难净世佛’。”   “在我们罗睺佛教的传说里正是这些佛陀大能者挡住了浩劫,古罗睺,也就是古湿奴才能存活下来,留下这份传承直到今天。”   挪差说起神话历史来头头是道,估计就是专门被寺庙培育出来干这个的。   “这个上古浩劫是什么情况。”白想问他。   据她所知,虞人历史里没有这样的概念。   “施主是虞人,不知道正常。”挪差点头,“虞地得了自然显灵、天地造化,出了几个圣皇人物,凭此建立了超凡道统,自然没有这番困扰。”   “但其他地界嘛……可能连大战的余波都抵挡不住,不排除那段时期有落败的妖族逃遁来罗睺吃人,正是被这些大能佛陀阻挡击败。”   他倒是坦然。   白想心里微微点头。   当今罗睺人对大虞的态度很别扭,一方面惧怕大虞掌握的超凡手段,眷恋古来被大虞协助统治的那段安乐时期,一方面又深受联邦国家援助的影响,反过来鄙视大虞腐朽落后。   这是切实存在的现象了,从社会风气的开放程度、智能手机、开放互联网的普及程度就能看出来,这些方面罗睺都走在了大虞的前面。   所以罗睺人自然会生起逆反心理,此前垦荒之争、罗睺都护府改名之争虽然都有南王府在背后操控的影子,但和这种心理也是密不可分。   “那你的意思是,上古大战指的就是虞族圣皇和妖族的战争?”她再问挪差。   “摩佛在上。”挪差点点头,“理应如此。”   但南地佛教有那么早吗?   白想蹙眉,总觉得里面有点古怪。   她之前以为南地佛教是被伏虎寺带过来的,后来熟读这方面的佛经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大虞九道按顺序分封,贲灵是第九道,也就是最后一个,按时间排列算很晚了,那时候南地早就佛寺遍地,佛教在这边兴盛和伏虎寺根本毫无关系。   当时白想已经在怀疑金蝉寺了,金蝉寺道统被灭距今有大概七百年历史。如果金蝉寺余孽那个时候就远遁南行,那么南地佛教的崛起和兴盛应该也就是最近六七百年的事。   然而挪差这番话却推翻了她的全部臆想。   上古浩劫、上古大战。   这要是对应圣皇‘古’拉起大旗反抗妖族,那怎么着也得是1600年前的事了。   1600年前,那时候怕是还没有金蝉寺吧?   如果和这边记载一样,那时南地就有佛教大能,此处兴教怕是另有原因。   白想本来是过来问黑晶佛偶的,没想到在历史见闻上还有意外收获,便暂时绝了前面的心思,和挪差讨论起这些见闻典故。   因为里面有很多东西是罗睺这边才有的。   她想着学来和‘玉明书库’一一对照,或许能发掘一些‘上古人族’消失的秘密。   “我来罗睺,这些天上网查了不少资料。发现包括那些联邦国家都有关于‘上古浩劫’之类的记载。”   白想问挪差,“这是否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挪差表情有些犹豫,低头说道:“事关他族,小僧不敢妄下推断。”   “如果我非要你分析呢?”白想却不肯抹开话题。   见挪差表情有些挣扎,她从口袋里取出奥罗拉送给她的支票本,在上面写了个数字撕下一张,放在挪差眼前晃晃。   挪差眼睛都看直了,他很是艰难的咽下口水,恍惚说道:“这个,我觉得大抵应该是差不多的……”   又问了挪差一些问题,白想将支票给他,说想要自己一个人在佛殿里走走。   挪差很知趣的告退了。   这里又是不对一般游客开放的后殿,白想暂时落了个清净,一边看着那些褪色的壁画一边思考收获。   刚才挪差谈到了好几个神话典故,其中有一个叫‘玉芦灵慧佛’的佛陀,这东西据说是妖物皈依成的正果。   始作俑者依然是‘金光宝王佛’,神话里是金光宝王佛擒住了这尊妖物,询问它为何造孽为祸一方,那妖物还委屈,说‘原是上河平原居所,只因族内出了叛逆,不得已只好四下流浪’。   很玄奇。   白想之前认为这些神话大部分应该都是编的,但她确实发现了,许多神话典故里都有这种‘皈依’戏码。   而且许多共通之处,包括但不限于‘上古浩劫’、‘上古大战’、‘大洪水’等等。   还有她后来问挪差,既然这些佛陀如此厉害那为什么没有留存下来,得到的答案也很不详细,只说佛陀们抵挡住灾劫就消失了。   要知道南地佛教是不禁繁衍的。   这意味着南地佛教信奉的佛陀、罗汉,可以‘合法合理’的留下后代。   “仅凭神话典故还是没办法追溯到当年的真相。”   摇了摇头,白想几乎打算放弃。   但就在这时,心血来潮,她猛地偏转一双金瞳,锁死上方壁画的一处边角。   那里有一处颜料褪色脱落。   常人看必定看不出来,只觉得下面显露出的白色纹路是石砖本来的相貌。   但她在浏览过众多壁画之后,接收了那么多信息之后,却是将其归纳汇总起来,立刻识别出那一条纹路不是别的,正是‘金光宝王佛’穿在身上的袈裟飘带。   这什么情况?   壁画下面还有壁画?   顾不上可能造成外交事件了,‘非想天’出鞘,刷的一剑,这一层壁画表面的涂层都被白想刮了下来。   一层下面还有一层,看起来很模糊,但还不是隐藏的壁画。   她继续刮。   第二层。   第三层。   终于,另一幅和前面风格迥然不同的壁画在她眼前显露出来。她看到有一尊‘龙头大妖’穿着属于‘金光宝王佛’的袈裟和飘带坐在上方,下面则跪拜有无数僧人,每一个都是妖物模样,看不到有哪个僧众是露人相的。   这是什么意思……   白想眯眼,突然想起‘皈依’之说,又连带想起了奥罗拉提起的‘分演论’。   妖族……   莫非南地佛教竟是妖族建立?   ‘玉芦灵慧佛’是妖。   ‘金光宝王佛’也是妖?   等等,那些神话里所谓的躲避浩劫,不会指的是‘虚境’吧?   “那就不是1600年的故事了……”   白想蹙眉,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此时此刻,她眼前浮现出的画面是汉娜那张蜥蜴人面孔。   按汉娜的说法,古妖传承断绝是在5.4亿年前。   5.4亿年前这个节点,往后数,所有关于古妖生物的化石痕迹全部断绝,就像凭空有某种力量把它们都抹去了一样。   假设它们是因为某种浩劫躲入了虚境……   那现在外界看起来是没有浩劫了。   它们还会……再回来吗? 第九十五章 帝女(二合一)   砰砰!   白想刚在心里生出警兆,这处大殿的两边大门便呼的关上,将她单独一人关在里面。   她并不紧张,只是看向火烛光影下那片黑暗,眼睁睁看着从里面走出一位袈裟老僧,头顶赫然点着六个戒疤。   “无量摩佛!”老僧手里把持着一串黑檀木念珠,白眉倒垂,白须一直拖到胸间,很是有那种典故神话里高僧的韵味,“帝女亲临,老朽‘玄弈’有礼了。”   白想眉毛挑动一下,“我不认识什么‘帝女’。”   她杀了‘广平’,收了他的残魂记忆,哪怕那记忆不全断断续续,但从中得知这罗浮寺不是单纯的寺庙还是没问题的。   支走挪差不过是为了制造和关键角色会面的空间,她不意外会有‘玄弈’这样的人物来找到她,但意外对方居然用‘帝女’之名称呼自己。   这又是什么狗血转折……难道还事关我的身世?   白想不希望是这种发展,但她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出身,以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神异现象。   出身自然指的是她并非白家亲生,而是从小被人丢弃在隐灵寺门口,这才有机会被白家抱养。   神异的话,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附带‘幻神’作用的一双金瞳。她明明没有专门锻炼这方面的能力,对其生效也不甚理解,但它还是时不时会被激发出来,倒是很像妖族妖人的某种天赋能力。   从这个角度分析,说她是妖人后裔倒也合理。可她‘神魂照景’时却仔细检查梳理过内景,并未发现有什么地方是和纯血人族所不同的。   这别不是忽悠人的说法罢?   想到这里,白想顿时联想到了曾经被羽化教莫名奇妙的展示过善意。   明明她和那边没什么交集,对方一个电话打过来给她通风报信,那意思就差把‘咱们下次多多合作’写在屏幕上了……所以她怀疑这个‘玄弈’会不会是羽化教的人,又在帮他们牵线搭桥?   “帝女莫要紧张。”玄弈笑笑,“我知此事辗转曲折,要帝女接受有些为难,但须知真理就是真理,虚相就是虚相,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   “帝女请看。”玄弈转头指向那幅新露的壁画,“本该是由老朽带领帝女观摩的图景……不想帝女如此聪慧,居然自己发现了端倪。”   “居中那位‘龙首大妖’便是神话里的‘金光宝王佛’,帝女应该知道它是我‘罗浮寺’的‘世教之尊’,但帝女可能并不清楚,它同时也是金蝉寺的立教之本。”   “金蝉寺?”白想蹙眉,这老头居然是金蝉寺之人?   “是的。”玄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并不是像外人猜测那样,是金蝉寺影响了南地佛教。”   “事实和外界推测恰好相反——是南地佛教影响催生了金蝉寺,后者才是衍生道统。”   原来是这样。   白想没什么说,只因为这个解释确实合理。   是先有南地的‘金光宝王佛’,然后才有大虞金蝉寺。如此一来两地佛教的时间差就对上了,她也不用再去猜其中那些相似之处是怎么来的。   “‘金光宝王佛’是妖?”看出此人是想说些秘闻给她知晓,白想倒也没有直接动手,“金蝉寺一开始就是供奉妖佛的道统?”   “什么是妖,什么又是人?”玄弈反问她。   “就如帝女一路修炼而来,可感觉和其他人族有丝毫区分?”   白想思索一番,缓缓摇头。   只从修炼上来说,这种区分是没有的。   “帝女又可曾想过,为何人族有办法掌控妖潭之力?”玄弈又问。   白想点头:“自是虞族圣皇天纵奇才,发明了剑道人理束缚妖力。”   “错了。”玄弈摇头,“‘古’确实是天纵奇才,若非如此也不会选中此人……但剑道人理却并非他的发明,至少不能称之为他的独创。而是另有大能者在背后相助,这份契约一直延续到今天。”   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想心头一动,突然想到刚才听到的神话故事里,‘玉芦灵慧佛’在被‘金光宝王佛’擒住的时候对其诉苦,说‘原是上河平原居所,只因族内出了叛逆,不得已只好四下流浪’。   她本来没把这番说辞给当一回事,但现在听了玄弈明示,莫非虞朝之所以能成功建立,剑道人理之所以能被开辟出来,都是因为妖族内部出了叛徒,是这个叛徒选择了‘古’?   “想要说明白此番道理,那必须要从‘虚劫’讲起。”玄弈摇头,迈步走到另一侧墙壁,“帝女请看。”   白想跟着看向那边,只见一条条火把自燃起来,亮起的火光正好将拿侧壁画照亮。   哗啦啦……   这次不需要她小心刮弄了,其表层颜料自然脱落下来,展露出了原本描绘在此处的神话场景。   那俨然是一块块地域碎片。   她看的很清楚,壁画上有许多蔓延到四周的、就像打碎玻璃后延伸出去的碎裂痕迹。它们呈现出深黑色,那黑暗里点缀着氤氲星云,似乎在暗示那里属于深空宇宙。   而那些被切割开的碎片则是各有不同,有的看起来一片焦土、遍布荒芜;有的则竖起了尖塔佛寺、金光大盛;更有些是冰川、海洋、熔岩、大气……所显风貌五花八门。   白想眯眼:“这是‘虚境’?”   玄弈点头:“正是。”   “上古时代没有人、妖之分。那时候根本没有‘妖’这样的称呼,只有一片片散落的族群,以及被供奉为仙神的生灵。”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发展了很长时间,本以为可以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却没想到突然爆发了恐怖的浩劫。”   “世间生灵里,没有谁能预知浩劫的发生,那裂缝出现的毫无征兆,世界一下被切割开来,且每一块碎片都在酝酿自然天灾。”   “低温、海啸……甚至抽走空气,让可怕的辐射照耀进来……”   玄弈说到这语气里充满遗憾和悲苦,“浩劫降临,生灵涂炭。”   “这是发生在5.4亿年前的事?”白想问他。   她觉得5.4亿年这个跨度已经足够久远。   “不是。”玄弈神秘的对她笑笑,“‘虚劫’的发动没有规律,没有生灵能衍算出来,具体发生了多少次老朽一届凡身可不清楚,帝女想知道不妨等以后去问诸多大能,想必可以得到答案。”   “那古妖化石的断绝又是……”白想蹙眉,“也是因为所谓的‘虚劫’?”   “老朽不知。”玄弈还是摇头,“兴许是……那一层地表都被‘虚劫’刮走了罢。”   他说的简单,但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人想象一下那番场景,都只会疯狂起鸡皮疙瘩。   刮走‘地表’?   一个星球的地表要怎么做才能被刮走?   刮去哪?又会形成什么东西?   “虚劫降临导致的撕裂……”白想淡淡道,“虚境便是,由这些被刮走的‘地表’凝聚形成。”   “帝女灵慧。”玄弈低头对她欠身。   “关于上古浩劫,老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此后可以给帝女说说虚境、主世、还有帝女的出身。”   “帝女已知虚劫和虚境是怎么回事,不错……正如帝女所想,主世指的便是你我现在身处的这方世界。”   “虚境是虚劫从主世身上切割的碎片,因为天地法则被虚劫扭转,许多虚境风貌大变,不再适宜生灵居住。”   “但也有一些虚境,它们和主世之间还残存有一丝联系,其具现便是留有一条路能来回往返。”   “而随着后续虚劫不断降临,不断从主世身上切割碎片,残存下来的生灵发现规律,那就是虚劫通常并不会干涉已经被切割出来的碎片。”   “所以它们选择躲到虚境碎片里。”白想帮他把话补全,“‘血海’、‘血渊’想必也是其中之一。”   信息补全,她终于知道‘上古人族’,也就是创造出《逐日经》的巨人族为何消失了。   要么是被虚劫灭了,要么是举族搬迁,躲入了虚境。   现如今大虞发现的各处虚境、无论是容纳妖国的虚境还是被一些人据为己有、列为自家祖地的虚境,应该都是当初虚劫切割后残留下来的小碎片。   哦,说小碎片都抬举它们了,应该是碎片里的碎片,类似于打碎玻璃后溅射出来的‘玻璃渣’、‘玻璃粉尘’。   虚劫降临,主世可能没感觉,但生活在主世上的生灵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它们要么被虚劫切割出去,莫名其妙被切成‘虚境里存活的生灵种族’,要么被全灭,连化石痕迹都留不下来。   许多虚境被切割出去后会彻底断绝和主世的联系,这可能就达成了奥罗拉所说‘分演论’的前提条件。   被切割出去、或者主动选择躲入虚境的生灵种族,可能因为选择的虚境环境大不相同而在千万年后演化出不同的外相和内在。   这就是妖国了。   燃涎妖国、黑岩妖国、黎洛妖国。   生活在妖国里的妖物们,可能它们身处的环境就需要它们演化成那种模样才能生存下来。   所以它们一个个才那么怪,而且是一个比一个更加怪异。   这老和尚也说了虚境里也有部分和主世依然保持了联系,他这解释的是……为何每次虚境过后主世依然会填充生灵?   无论是人还是妖,暂且不管这种区分是如何来的,只说1600年前的荒蛮历史,那时的‘金光宝王佛’便是来自虚境?古湿奴的人烟和道统也是对方从虚境带出来的?   那叛徒指的是——   内心做出了关键的推断,白想压低声线询问玄弈:“和大虞皇室合作的妖物……断掉了所有虚境和主世的联系?”   这是‘绝天地通’?   好家伙,难怪站在妖族的立场上要称其为叛逆!   都不用细想……那些躲入虚境的生灵为什么放着安逸地盘不待,每次躲过虚劫后还要回归主世?   必然是因为,主世存在某些东西。   或许也可以说某些‘特质’吧……这个‘特质’是它们所渴求的,要么是它们生存所必须,要么是它们修炼所必须。   在有这种需求的前提下,有妖物选择了和人族合作,把当时的妖族从主世消灭驱逐了出去,并且截断了所有主要虚境连接主世的‘通道’。   不管这是为了拯救人族也好,还是为了独霸主世的‘特质’也好。   这种行为确实称得上是‘绝天地通’,也必然会被虚境里的生灵族群恨之入骨。   “无量摩佛……”玄弈没有正面回答,但这声佛号已经是在表示默认。   难怪了。   白想点头,心里理顺了不少积尘疑惑。   比如大虞北疆镇压妖国,这里镇压的或许就是一条主要通道。   ‘血海’、‘血渊’都是通道,这些东西不断在主世复苏出来,可能意味着大虞朝廷——以及躲藏在他们背后的妖族叛逆,已经逐渐掌控不住人间局势,很多东西要压不住了。   素真道知道这回事吗?   想来是知道的。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要耗费那么大代价,以残暴的统治来维护‘虞皇’。   只是陆清宁明显级别不够,她爬的不够高,还不够资格知道这些,所以白想吸收了她的残魂记忆也没发现端倪。   至于大虞朝廷那么多代变更最终还是要改姓归虞,或许也和那躲藏起来的妖族叛逆有关系。   它需要维护‘虞皇’这个道统。   也许这关联着镇压虚境的手段和效率。   还有一些庞杂问题,比如神脉妖为何只是小范围肆虐,大虞为何明明应该知道神脉妖的存在但却对此无动于衷,这显然是因为双方都知道对方的来路和部分底细。   神脉妖知道乾玉宫里隐藏有自己的同族,对方对神脉妖的手段非常了解,想渗透进去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做无用功。   大虞朝廷也一样,知道神脉妖……以及虚境古妖流窜过来的妖族势力暂时还不敢去玉京撒野,所以对它们的流窜也不多加约束。   只要表现出来的度还受朝廷掌控,对方就不会翻脸,不会动用最后的底牌。   那这么想,我倒是把朝廷的能耐想简单了。   白想觉得事情麻烦。   本以为挑翻了青萍剑主褚卫平的分身前方就只剩他本尊一个目标,没想到人世间还藏了那么多秘密,就连她看不起的皇室都卧虎藏龙。   但很快她又感到高兴——因为可以预见的,褚卫平压不住她。   若是胜了青萍剑主,自此在世间无了敌手,岂不是显得太过寂寞。   就仿佛孤身一人在云层中穿行,随着一个个历史中的人族俊杰被白想超越,最终前方再无背影,只能瞥见一片苍茫茫白云,剩她一人闷头前行。   这样的道路虽然明朗爽快,但未免也太孤寂了。   所以这不是坏事,理应是件美事才对!   帝女何故发笑?   玄弈察觉到她展露笑容,内心却有诸多不解。   这么大的秘密……那可是隐藏在虚境里的诸般异族啊?   万一他们降临,回来报复,那报复对象可不局限于当年相助虞皇的妖物,肯定也包含整个人族!   这几乎是堪比虚劫的大灾难了,她听到这消息不感到担惊受怕也就罢了,怎么还咧嘴开始笑啦?   吸了口气,他决定不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反正是受了那边的嘱咐要让帝女‘认祖归宗’,他把话带到就已经够了,足够在将来让‘那位尊者’承一份情。   尊者、大能……   幻想那些巍然巨影,玄弈心头有几分火热,想着要不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若帝女不从?自己也帮着做点事情?   “帝女应为玄朝帝女。”玄弈看着白想说道,“玄朝便是妖治世下创立的皇朝,玄帝乃是妖、人结合诞下的血脉,‘绝天地通’后玄朝血脉一直遭到虞族的追杀,其中辗转在多个虚境碎片中进行躲藏,分化的支脉支流不可计数,但只有帝女!”   他目光炯炯看向白想:“只有帝女觉醒了玄帝的神通!这是经过许多人确认的事实!不会有错!”   原来是这样……   白想心里松了口气。   坏消息,眼睛确实有问题。   好消息,影响不大。   毕竟隔了那么多代,妖族成分应该很稀薄了,没准都比那些妖力入体传承多代的剑道家族还要稀薄。   退一万步,就算真有影响,在她的主观意志——拥有绝对优先权的神魂异能面前应该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所以是羽化教。”白想沉声道,“是他们让你找我的吗。”   “正是!”玄弈缓缓点头,“玄朝后裔,其残存主脉化作羽化教等待接引上尊,帝女须知这是难得的机缘……不光能保帝女本身在大劫中无恙,只待天路疏通,大能降临,帝女或许还有机会被诸多上尊挑选为弟子,亲身领略玄法之妙!”   他一通吹捧,把虚境打通后的情景形容的如仙佛降世、天花乱坠。但白想却几乎没动心思,反而对那些所谓的大能愈发警惕。   毕竟黑天佛法……   不,不只是黑天佛法。   还包括姚庆远背后的那股势力,包括古代的道空和尚。   道空和尚当初明明是个好人,甚至可以称之为‘圣人’。   为什么他会选择堕落,他那些法门又是从哪里来的……白想觉得肯定有其他力量在背后作祟。   “我想知道。”   白想抬头。   “若天路畅通,我之亲朋又作何处置。”   “凡间情仇是大道阻碍。”玄弈双手合十对她欠身,“自然是舍弃。”   “尘归尘。”   “土归土。”   “如果我觉得这个法子不太好呢。”白想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那老朽便要……”玄弈愣了下,也是抬头,眉眼间照上一层黑气。   “便要替诸位上尊教训下帝女,好让帝女能领悟玄法,从邪道歪路上皈依至诚了……” 第九十六章 黑天湿奴,唯我独尊(二合一)   果然来了。   就知道不可能白让我听这些秘密。   此番对峙之势早在大门紧闭那一刻起便已成定局,白想心里不做任何意外之想,风衣飘荡,身形骤然在原地消失。   “无量摩佛——”玄弈高声道了句佛号,浑厚的嗓音犹如实质,和他周身所笼罩的那一圈黑暗一起扩散出去,正面迎上白想的剑光。   铮——!   二者在半空中正面接触,居然发出金铁之鸣,随之产生的便是扭曲空气的气膜鸣爆。   果然有点本事。   试探进攻没有效果,白想心里微微一沉,知道对方敢向自己出手必然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因为自己的战果,对方应该是知道的。   无论是从羽化教那里打听到自己连败五位神胎以及素真剑首陆清宁,还是发掘‘隐田穴’之后能和‘伪剑主’秦武阳拼的难解难分,甚至压其半头。   就哪怕这些对方都不知道,前两天,自己和‘暴君战士’的街斗也完全是公开透明的,那些战斗的痕迹都随时可查证。   以摩佛道统在整个罗睺的渗透程度,无论对方是通过消息传说还是卫星拍摄,从那一战都应该能分析出她所具有的大概实力——最起码也得有个概念。   这种情况下‘玄弈’依然敢做主把她关在大殿里诉说秘密,而且‘劝诫’不成就想要动手,那必然是对自己的手段极为自信,所以白想从出手的那一刻起就不敢大意。   现在的局势和她迎战陆清宁的时候可不一样。   且不说不达到这个境界,一味靠着数量堆砌是无意义的行为。就光说那是在大虞境内,金蝉寺、羽化教等势力都被朝廷压的不敢抬头,他们在国内的力量显然不能和在这边的相比。   其次就是时间。   她已经在怀疑‘摩佛’是真实存在的生灵,而且这个生灵和‘金光宝王佛’一样来自古代虚境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绝天地通’的限制正在慢慢减弱。这一点从‘血海’不断扩散、辐射其影响范围就能推测出来。   那么必然的,当这个过程一点点加深的时候,那些来自古代虚境的大能者,它们对主世的影响力也会逐渐加强,完全有可能派遣来足以媲美秦武阳,甚至褚卫平层次的强者。   或者干脆随着自己‘影响力’的加深,把原本的弱者给临时强化到那种程度。   就比如此时的‘玄弈’,他此刻给人的感觉就很怪异。   在白想时刻警惕的气机锁定中,他的境界最多也就是紫丹,大概在七次丹劫左右的程度。   连神胎都不是,居然能凭那诡异的黑气硬刚她的金丹炁元,这显然和他本身的修为境界已经没关系了,是有别的力量在旁相助。   几乎是瞬间,白想联想到了念诵《黑天救苦救世经》时所产生的那一缕黑气。   是那黑气附体?   消灭那黑气时仿佛看到了星辰宇宙、还有生灵的惨叫传来,其中夹杂仇恨和怨毒……难不成那就是‘摩佛’的本体?是它降临的一缕分身?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白想便看到玄弈抬头,对自己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老和尚虽然是罗睺蛮人,皮肤同样略微发黑,但因白眉白须,面相显得还算宽厚。然而此时这一笑却叫嘴唇咧成了诡异的弧度,犹如黑暗阴影中倒立的弯月,双眼猛地闪过红光。   !?   白想此时正压制着黑气和它对峙,心里陡然生出预警,提前朝侧边挪腾了一步。   焦——   下一刻,从玄弈的眼眶、鼻孔、口腔里同步喷射出一道血红射线,几乎擦着她的肩膀贯穿了空间,犹如科幻电影里的光束军刀般穿透墙壁划开吊顶,直将整个大殿切开。   什么东西……   这种对妖力的调配方式,居然——   来不及感慨,白想心头警兆又生。抬头便看到头顶遮蔽来庞然阴影。   砖石已经在淅沥沥落下,这座大殿马上要塌了。四周的火把火光疯狂跳跃着、共同映照出中央缓缓升起来的一尊‘黑光巨像’,将它的影子投射在五彩斑斓的古代壁画上,蠕动不已。   “我再问你一次!”黑光巨像里传来玄弈闷雷般的声音,“帝女想!你可愿皈依?”   白想无言,只将‘非想天’收回竖在身前,双眼在这一刻轻轻闭上。   “无知!”玄弈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恼怒,颇有种控不住情绪,逐渐被力量主导的感觉。   神鸣剑……   “那就让我借用世尊的力量先擒拿下你,等天路畅通,再把你交给‘玄化上尊’!”   ……空想神鸣!   轰!!!   短促的耳鸣,下一刻便是擎天巨响。   两人所身处的‘五光琉璃宝颜殿’顷刻间便被可怕的力量震开震裂,所有的砖石墙壁都在振动波纹和黑光能量的碰撞中被挤压成齑粉,在那白与黑的摩擦中一点点崩碎。   “啊!!!”   “耳朵……我的耳朵!!???”   距离后殿不远处还有不少游客参观,他们难逃那边大战的影响,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巨响震到耳鸣失聪,随着大地晃动摔倒下来,抬眼便是爆炸卷起的漫天灰尘。   烟尘中逐渐显出白想的身影,她的鸭舌帽已经在第一波冲击中被席卷吹飞,黑色风衣被暴烈气膜切割的有些支离破碎破破烂烂,唯独紧身战衣质量过关,目前看着依然完好无损。   “呵……”倾吐浊气,她索性将风衣撕扯下来,右手持剑看向场中,果不其然瞥见玄弈的身形也展露出来。   但很快的,她眉头挑动,从后方感受到了更多怪异气息。   这是迥然不同的危机感了,空气和天地元炁在这一刻成了真正的水,所有身体能接收到的信息素都在向她传递预警。但偏偏看不出这危机具体是来此何处。   顶着她的注视,玄弈双手合十,开始念经。   “咿嘛麦阿茹挼柯……”   “婆伽梵耶那摩伽……”   一人念经,百人相应。   渐渐的,有众多僧众从烟尘中行来,也是如玄弈一般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嘴唇嚅动念诵经文。   甚至不光如此!还包括周遭所有被爆炸震动所波及到的难民人群!这些人在听到经文后就像被按下了控制开关,一个接一个神情变得木讷呆滞,眉间浮现一层黑气煞气,也开始跟着同步诵经!   “咿嘛麦阿茹挼柯!婆伽梵耶那摩伽!”   如是我闻,世尊合道,众生应劫!   如是我闻,黑天轮回,万灵重生!   如是我闻,灾劫百炼,沉沦苦海!   如是我闻,超脱凡间,化归彼岸!   滔天的经诵犹如魔音,不只是强行挤入白想用振诀勾勒的炁膜,犹如挤压水泡想钻进去,其外在具现还仿若实质,落在白想眼中更是化作一道道黑气形成的梵音文字,犹如锁链和捆绳一般缠绕上来,想要将她捆绑度化。   碾碎黑气时看到的幻境又在此时笼罩过来,她一个恍惚便看到黑暗中显化的氤氲宇宙,看到宇宙中流转的佛经、巨眼……仿佛有一千个、一万个声音在劝诫她皈依真理!放弃她所坚持的道!   “帝女想——”   意识中有闷雷般的声音回荡。   “念及玄尊情分,吾不追究汝先前冒犯之举。”   “只要汝肯皈依,肯入吾之门下诵经咏法,吾便封汝为‘黑莲圣女’,掌黑天之造化,渡众生之苦难……”   哦……   被这样看轻、羞辱,白想居然也不生气,第一反应是这个东西胆子很大,之前都吃过一次亏了,这次居然还敢试图用幻神的力量来污染她。   谁给你的胆量,敢这样接触我的思想?   意念加持,‘神魂异能’的绝对优先级瞬间发动。那股入侵进来、妄图污染她思想神魂的神秘意识顿时被她反过来炼化,平白叫她神魂壮大了一分。   “大胆!”   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玄弈那里发出尖叫,双眼再次冒出血色煞光,裹着茫茫多黑气横冲直撞朝这边赶来,正和白想化炁形成的半透明大佛撞在一起。   轰!!!   两股可怕的力量在中心碰撞,席卷的气膜反向朝两个方向倒冲,无数砖石、杂物被席卷飞起,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敢冒犯世尊!”黑气巨像里传来玄弈的怒吼,“真要将你镇压了才行!”   轰轰轰轰!   炁化大佛挥舞着剑炁臂膀疯狂轰击黑气巨像,那巨像却也对应长出同等数量的黑气手臂,以同样狂猛霸烈的力量轰击回来,没有一下轰击被漏过去!   明明是妖力,居然能被调配运用到这种程度,居然足以和金丹炁元比拼强度?   白想持续对炁化大佛输出炁元,心里却略微感到诧异。   仔细感受,妖力的质量依然比不上她凝练的炁元,在第一次碰撞后便会被炁元绞碎、冲烂。   但对方硬是凭借极为高明的调配之术,使得那些溃散后的妖力妖气能够迅速回转、重新成型,再次填充进黑气巨像发起的攻击当中,使双方拼了个旗鼓相当!她竟一时无法奈何巨像!   本欲细细感受那调配的法门,至少也要操控炁化大佛不要一味拳击,多少来点招式变化,白想脑中却猛地传来一阵刺痛,一股庞然而又杂乱的记忆强行灌入她的意识。   一时迟钝,她顿时被黑气巨像抓住空隙,千百条臂膀同时逮住炁化大佛的延伸手臂,一个用力——将所有手臂从中间扯开!   如此,中门大空!   黑气巨像的头部翻滚黑烟,再次施展出玄弈之前的‘激光’神通,同时从七窍喷出暴烈光束,一口气凿穿炁化大佛的表层防御,将白想整个人从里面冲了出去!   焦——   砰砰砰嚓嚓哗啦啦……   一计红光横扫,无数楼宇街道被切割开来。白想更是在巨大力量的冲击下倒飞出去,一路砸穿了无数店铺墙壁,所过之处无不卷起厚厚浓烟。   但她的心思却已不在战斗上了。   即使是被红光正面击中,导致她的身体出现了内伤、内出血等等伤势,她的心思也全部沉浸在狂涌进来的那股记忆上面,如饥似渴的吸收感悟。   这是来自‘黑天湿奴’的记忆。   记忆本身不全,这可以理解,因为毕竟不是干掉了对方本尊,充其量是依靠《黑天救苦救世经》在众人体内形成黑气分身,再由玄弈那样的临时节点把附近黑气都凝聚起来,才能暂时在主世降临。   这里面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大部分是在漆黑无垠的宇宙中看星辰流转,和白想诵经看到的幻觉差不太多。   但这里面还多了不少僧众,它们一个个呈现出无比诡异、不可名状的外相外形,别说是人,就连妖物大抵也算不上,只能说是‘在深空宇宙中脱离引力束缚后放飞了自我,肆无忌惮生长演化的畸形怪体’。   这些东西却也都面朝主视角做出朝拜,万万个声音汇聚起来形成黑天佛经,在这音潮中白想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不断跳跃……她好像能自由自在的操控这些怪物的每一具身体,甚至能通过万万个视角去窥探、去补全……观测到宇宙深空中隐藏着的‘摩佛’本相。   只是还是看不真切。   显然,对这些下位存在而言那东西的力量太强大了。即使是用肉眼直接观察也只能看到隐藏在黑暗里的一团阴影,充其量能看到无数枚镶嵌在阴影上的猩红巨眼,它们就像一颗颗红巨星伴随氤氲幻灭流转,犹如抽象派的动态画作让人恶心。   “汝等既是入吾门下,从此便不再和‘金光’有所牵连。”   闷雷般的声音响彻寰宇,竟能在理论上是真空的环境中扩散开来。   “化身黑天,那‘金光’之法也忘却了吧……”   意识震动,白想突兀睁开双眼。   四下晦暗,仿若置身杂物废墟,下一刻又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上方砸落,她本能举剑强行阻挡,剑刃和黑气接触的瞬间又爆出气膜,反向冲烂了她身后所有的杂物阻碍,犹如‘隔山打牛’般的效果,硬生生轰碎了街道后方的一栋小楼。   轰!   黑气轰下,白想侧过脸灵巧躲过,一个欺身撞进黑气当中,体表形成透明炁膜将阻碍切开。   嚓!   白光闪烁,撩斩一剑将黑气巨像切开大半,露出玄弈惊愕的表情——这种事她怎可能做到?9   落后的虞族……就算有上古大能暗中相助,由此掌握了超凡手段,但他们对这种力量的控制法门应该是非常浅显的才对!   我所使用的明明是世尊传给我的黑天正法,为什么会在正面对拼中输给她呢?   不等玄弈想通道理,白想便撞中他敞开的胸口,其肩膀胯部连带小腿的力量都传递出来,叫大地崩裂,方圆千里都仿佛随这一撞震动了一下。   不好!   玄弈瞪眼,恍惚中仿佛看到一尊煌煌大日从平地升起,看到大日背景下有一个巨影,巨影侧过身子朝自己撞来,那冲击之势先是形成一把开山巨斧又转化成和‘非想天’一般的巨剑模样,俨然是要将自己劈开!   噗嗤!   哗啦啦——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撞山之势已成事实。   随着白想在撞出瞬间抡圆臂膀,将剑锋之锐利融入其中,一道半透明的暴烈剑炁直接穿过玄弈眉心,硬生生将他的筋骨内脏卷带着从后背缝隙斩了出来。连带也将黑气巨像整个切开,从后背爆出一大片血雾血浆。   纵是到了这种地步,玄弈居然还未死去。随着黑气巨像双眼再度亮起红光,整座城市都似乎受到牵引控制,大量人群同时在这一刻停下手头进行的动作,眉间涌上黑气煞气,口中开始念诵经文,虚空中顿时有无穷无尽的黑气狂涌过来补充给巨像,不断充实它的力量。   就连玄弈也在这般玄妙变化下得了福荫,他裂开的身体瞬间合拢,表情狂喜又凶神恶煞,双手合拢就要将白想抱住,显然是疯狂到舍弃自我来帮助‘世尊’镇压白想。   砰!   下巴振动,玄弈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白想一脚踹中他后动作不停,再次下蹲施展全力,在地面践踏出一个凹陷布满裂痕的深坑,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拔地而起,再次抬腿,踹中玄弈的胸腹正中。   噗——   玄弈喷出大口鲜血和内脏碎片,极其缓慢的镜头当中他一点点抬头,看向白想的双眼中透露出讥笑。   “没有用的……”   他喃喃道。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作对……”   但下一刻,他的双眼猛地瞪大,两点瞳孔一下收缩到针尖大小。   只因他瞥见白想当临高空,摆出了一个玄奇架势。   左腿收起叠在右膝下方,整个人呈半跏趺坐剑禅之势,其左右手各捏奇异指诀,掌根之间相互抵靠,右手伸出食指指天,左手伸出食指指地。   这是……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金蝉寺的前身,金光寺的至高绝学,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金光大法印’、‘唯我独尊印’,为什么会——   还有,她的剑呢?   恍惚之中,玄弈却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消散。   他瞥了眼下方,却看到‘非想天’牢牢钉死在废墟之中,下方亦随之出现了一道几乎将小半座城市切开的斩痕。   好一个帝女……   好一个唯我独尊……   原来真的有剑能超越思想……   原来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我便已然中剑……   带着释然,玄弈随同黑气巨像在半空消散。   只留白想一人临空趺坐,俯瞰下方袅袅人间。 第九十七章 逼近(二合一)   挥手召回‘非想天’,让其卷了玄弈死后飘散出去的一缕黑气,白想低头,看到的便是大片大片的城市废墟。   她和玄弈的交手过程其实很短暂,前后加起来也没几分钟。但两边几次碰撞对城市所造成的破坏力,大抵已经超出了常规范畴的导弹轰炸。   残破的断壁,堆砌的瓦砾……碎石上飘荡着茫茫烟尘。隐约能看到一些残碎的肢体裹着灰粉在下面挣扎,再加上呼救和哀嚎逐渐密集,绵绵入耳,白想闭眼,不愿再看这番场景。   这倒是她的疏忽了,最开始坐车过来的时候可没料到会一下子打的这么激烈。   心里摇头,白想是不想到巴科市呈现出这副惨状。   这一点从她之前要给那罗睺人司机赔付,以及曾经打算从这边迁人去镇南居住干活就能看出来,她并不把这些黑皮肤的南蛮人当贱民看待。   只是玄弈——不,应该说‘黑天湿奴’,那绝对是比秦武阳更加可怕的敌手。白想途中不敢留手,也无暇顾及是否会造成更多破坏。   还是先离开这里。   听到愈发迫近的警笛声,白想落地,借着烟尘遁入旁边一处巷道,打算找个地方服药调养,外加整理下此战的收获。   她倒确实是收获不小,奔行途中,一双金瞳亮的吓人。   虽然付出了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内出血,甚至胸口肋骨轻微断裂的代价,但她可是得了‘黑天湿奴’的一段记忆。   通过这段记忆,她不光是初步窥见了‘虚境’——至少是某一类‘虚境’的相貌,还从那些对话中得知,金蝉寺的道统原来起源于罗浮寺的前身,金光寺。   罗浮寺不是势力名称,它只是一堆佛塔佛殿堆砌出来的名胜古迹。   它的根源是南地佛教,而南地佛教的根源正是金光寺,由‘金光宝王佛’所创建出来的古代道统。   至于‘黑天湿奴’,以及它所传下来的黑天佛法,这些不过是外来者,类似于鸠占鹊巢,是在金光寺道统的基础上被嫁接进来的新信仰。   根据那段记忆,1600年前虚境通路被虞人断绝,包括‘金光宝王佛’、‘玉芦灵慧佛’在内的诸多金光寺大能突兀失踪,剩下来的金光寺僧众在苦熬一段时日后分作两批。   一批选择北上翻越陇川和南山,进入虞国地界另传信教。一批选择继续坚守,他们坚定的认为‘佛祖世尊’不会抛弃他们,一定能等到他们归来的那天。   只是随着一天天过去,虚境通路再没有开启。选择坚守的僧众有所动摇。   恰逢数百年前,他们找到另一处虚境入口,惊喜的发现随着他们的开拓和努力,那边居然能够传递出些许意念过来,等同和‘上界’建立了联系。   而那里正是‘黑天湿奴’所在的虚境位面,这群人以为找到了救世主,却没想到开拓那处虚境的行为会给道统带来灭顶之灾。   “事情发生的年代距离今天十分久远,虚境通路的和主世的联系依然微弱,这影响了‘黑天湿奴’能够对这边干涉的力度,它那时还做不到黑气投影。”   白想寻了个没人的民居,潜入进入调息起来,一边修养一边还在心里盘算因果。   “但是它蛊惑人心的力量很强,甚至超出一些妖潭具备的‘幻神’力量。这让它很轻松就控制了所有的金光寺僧众,通过那一丝微小联系传下《黑天救苦救世经》,就此彻底污染了他们。”   被污染的僧众逐渐变得阴煞残暴,失去正常人所应有的感情。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举办面对‘黑天世尊’的祭祀活动,祭品不是别人,正是从他们自身当中选出。   具体过程嘛,是要将祭品的皮完整剥下,挖去其双眼,伤残其五感,让其彻底坠入‘黑天轮回’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最后再将其卷入一张‘黑天袈裟’里拧成麻花,将从螺旋褶皱里渗出的血浆通过虚境缝隙传送过去。   这血浆里承载了祭品的意识,他们便可由此升入臆想的上界,成为那些不可名状的扭曲怪物。   本该是惨绝人寰的邪恶仪式,在黑天佛法的幻神之下却成了人人追求的升天殊荣。   残存在古湿奴的金光寺道统很快灭绝,只剩下愈发壮大的黑天信徒在人间走动,不断向周边散播扭曲的佛法。   ‘黑天湿奴’十分狡猾,它不愿意在通路之前当出头鸟,一直让信众老实蛰伏。   直到近些年有一伙人找上门来,自称是‘金蝉寺余众’,表示自己等人再受不了虞人打压,想要和他们共谋发展,这些信徒的行事作风才稍稍变得激进了一些,开始真正为‘黑天湿奴’的降临布置准备。   “金蝉寺,金光寺。”   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快速化开,在心流裹挟下不断流转治愈伤势,白想内心默念一声,意识里浮现出一本残缺佛经。   它的名字是《如来渡身经》。是白想搜集了‘黑天湿奴’记忆中那些断断续续的信徒念想补出来的。   这东西残缺的十分严重,所有内容拼起来不过三百一十六个字符,按照《黑天救苦救世经》的规格怕是还填不满两页纸。   但没办法。   被列为祭品的僧众已经陷入对‘黑天湿奴’的绝对狂热,它们的意识已经扭曲混沌不似正常生灵,能抠出来这点内容甚至还要感谢‘黑天湿奴’本身——因为就是它担心这点记忆会对信徒造成影响,这才强行把它们抽出来的。   结果不成想便宜了我。   白想嘴角微微上翘。   这部《如来渡身经》虽然残缺严重,但……她在看到那些梵语字符的同时,下意识便回想起了一些零散的经文。   有些是来自前世、现世看过的佛经。   但有些却是来自《朝元化炁经》,来自其中的注释部分。   这些内容拼凑出了一篇半残不残的《金光大法印》,白想顺势将其融会贯通,结合自身所学凝聚成了一枚剑印。   也就是她当空跏趺坐时所摆出的奇异手势。   那剑印一成,她全身的炁元直接被‘非想天’抽调大半,整把剑顷刻划破长空朝下劈斩,其中所展露的那种对天地能量的调配控制是真不知胜过她这初学者的多少倍,一下便把玄弈斩了。   白想确定伤势无碍便在细细研读剑印奥妙,越研究越感觉之前的理解粗陋浅薄,连带着对‘太上感应’也有所精进。   不光如此,她还感觉到双腿双脚有些发痒,就像是这部分的躯体在二次发育一般,从骨髓里透出难忍的瘙痒。   这样的征兆,倒是接近《逐日经》强调的前提了。   《逐日经》共有四大篇章。   撞山篇。   饮水篇。   神行篇。   逐日篇。   其中撞山篇她已经练成,后面几篇暂且未动。而‘腿脚软绵、透骨而痒’正是其中描述的修炼神行篇的条件之一,她没想到也能在此时达成。   是因为挖出了‘隐田穴’蕴藏的人体大药?导致身体强化已经达到临界点?   不清楚原因,但白想估计和使用《金光大法印》也有一定关系。   “这《逐日经》一定和《如来渡身经》一样,是古代大能留下的功法。”   白想心道。   这不是什么直觉不直觉的事,而是这两门功法,其中蕴含的那种古老气息,以及别出心裁、开天辟地一般的对气血、对能量的操控运用,这都是剑道法门拍马难及的。   确实给了她不少感悟。   领悟了‘金光剑印’,精深了‘太上感应’,白想道行又蹿升一截。   若是能练成神行篇,也许她的腿脚也能再强化一番?   就好比踹中玄弈的那一脚。   若是有神行大成的功力加持,兴许一脚便能送他归西……   可惜。   《逐日经》的神行篇,这里的说明最是没头没尾。   锻体到‘腿脚绵软、透骨而痒’只是条件之一,后面的修行要求是‘一直跑,不能停’,只能说是莫名其妙。   陆清宁那般心高气傲,当初一样被这本功法搞的差点发疯。最后也是实在没法,只能把此经束之高阁,等以后来了机缘看能不能练。   白想也不贪——她今天收获已经不小,神行篇能不能练她不在乎。   结束了修炼上的归纳、感悟,她反而对牵扯到《朝元化炁经》感到好奇起来。   这本书……为什么会有内容可以补全《如来渡身经》?   等等。   好像它本来就是金蝉寺旧法?   白想恍然。   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这书有三位作者,除了圆觉和尚、文罗禅师以外还有一人,为‘曲道人’黄叶。”   “黄叶大概率是道空妖岁所化……那道空和尚定然和金蝉寺也有牵连。”   “之前血渊遇到的道空妖岁要我来这边取剑取法,是不是算好了这边是大本营,想借‘黑天湿奴’坑杀于我?”   这次获取到关键线索,很多道理疑惑瞬间贯通,白想立马对‘燃涎妖国’升起了警惕。   金蝉寺。   这伙人在大虞待不下去,却是学神脉妖跑到外面来了……   想起‘非想天’内还储存有玄弈的残魂,白想取剑查看一番,失望的发现玄弈的记忆无比破碎,别说提取关键信息了,就连记忆画面都提不出几张。   也对。   她想起‘黑天湿奴’的邪恶和诡异,只当玄弈的魂魄是被那东西吸干大半,留下来的这一缕自然毫无质量可言。   这些古代神佛不好相与。   ‘黑天湿奴’光黑气化身就能稳稳压制秦武阳——换秦武阳过来真不一定能逃脱毒手,更别说对方藏在虚境内的本尊本相。   但就是这样恐怖之物,在接触金蝉寺的人马、获取到更多情报之前居然表现的那般微小谨慎。好似一只松鼠躲在洞中看着外面的世界,深怕被其他‘掠食者’发现踪影。   也不知道它在那些‘大能’、‘尊者’里算第几档的。   想起玄弈说的帝女身份、通路打开后的天地变异,白想心里有些不安。   她取出手机,想把这边获取到的情报通知给茂州,却发现往北边的信号全都发不出去,犹如被某种能量场屏蔽了一般。   “不能耽误时间了。”   忍着腿脚的麻痒强行起身,白想打算回去找奥罗拉。   ‘非想天’吸的可不止玄弈的魂魄,还包括那些被玄弈抽空黑气、变得呆滞木讷的僧众信徒们,有不少残魂也被这东西自作主张吞吃进去,反馈给白想一堆杂乱记忆。   其中一些僧众的记忆里却是包含有‘黑岩妖国’的虚境位置,连带如何破除守门妖潭、潜入其中的法门都完好无缺。   那她势必要抓紧时间。   取了东西,就赶紧回去。   ……   与此同时,茂州。位于陇川山峰上的一处豁口。   镜头拉近,豁口上站着两个小点。其中一个是瘦高瘦高的长袍男子,头上顶着一簇类似鸡窝、夹杂五彩斑斓羽毛的‘头发’,脸上戴着一副似乎深深插入眼眶里的圆筒眼镜,正在调试一架类似小型卫星的古怪器械。   另一个则是穿暗红色紧身作战服,留着黑色长发的窈窕女子。她就双手抱着长剑站在一边,冷冷目睹长袍男子调试机器。   “好了。”过了一会,长袍男子抬起头来,“这一块的信号屏蔽已经建立起来了,如果没人发现这里,你们足有半个月的时间去对付他们。”   “真的能顶那么久吗?”窈窕女子眯眼,看起来有几分不信。   “你们就是太过信任那些神异手段。”男子抚摸着圆筒眼镜,动作轻柔的像在对待恋人,“殊不知科技也是伟大的力量,就该以科学的目光重新剖析所谓的古法,我保证你们不会失望。”   “说的好听。”女子冷哼,“你那些手段里能让我忌惮的可不多,说什么义体……连‘自然神骸’都不全的生灵,也有资格继续修炼?”   “那是因为改造的程度还不够。”男子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光看那些残废当然看不出名堂,还机械义体……只做部分改造有什么意义,这道路的精髓在于一步步将全身都替换为钢铁之躯,这本身也是一种修炼!”   “是么?”女子笑了笑,“这就是你每隔半小时都要喝油的原因?”   “你监视我?”男子撇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好了。”   就在这时,旁边丛林里走出来一名身穿黑色作战服,全身皮肤呈惨白色的高壮男子,一上来便劝诫他们:“力气留着对付神鸣剑道,别打起来把宝贝碰坏了,我们没有多余的零件能修好它。”   “哼!”   女子扭头,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给了白肤男子面子,姑且闭嘴。   “连你都来了。”眼镜男看到此人也是面色微变,“这是不躲了?要开始了?”   “早在让你干这活的时候就是明摆着的了。”白肤男子不置可否。   “那其他地方呢?光搞茂州?”   “其他地方有其他人负责处理。”白肤男子点头,“你管的有点太宽了。”   “我是为你们好。”眼镜男笑道,“尤其是北边,我听到的消息可不太妙啊……”   “……通路在扩大,上界和主世的联系也在不断加深。”白肤男子沉稳说道,“可以这样说,每过去一秒我们的力量都在壮大,你根本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但愿吧。”眼镜男呼气,“我也不想总是和失败者合作。”   “这次不会了。”   听闻此言,白肤男子也是露出一丝微笑。   “抓紧走吧。”   “还有队友要从北边过来。”   “目标是彻底拔除茂州的据点吗?”女子跟在他身后,好奇问道。   “拔除?”白肤男子蹙眉。   “目标是彻底把这里‘消灭’。”   ……   同一时间,北阙的一座巍峨城楼,一名邋遢老者傲立其上,看向塞外边疆的广袤风景。   此时接近日落黄昏,他清晰的看到,在那金黄一片的地平线上,有一头状似‘恐龙’的怪影攀爬出来,好似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在和他对视。   “师父……”   秦师姐抱着剑匣站在旁边,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一幕,时不时抬头去看老者。   “太阳要落山了。”   秦武阳淡淡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天黑之后。”   “太阳还能不能照常升起。”   有这么夸张吗?   秦师姐蹙眉。   那怪影最近天天冒头,但还不是惧怕老头,没有一次敢过来的。   但下一秒,她双眼瞳孔猛地收缩。   那怪物……   那‘恐龙’般的怪物怪影……怎么一下子分出了那么多头?   一、二、三……   看不清。   数不尽。   犹如一群分裂的鬼影站在地平线上,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秦师姐狂起鸡皮疙瘩。   随之一通冒出来的,还有从日轮上方贯穿的血云。 第九十八章 串联   【观众朋友好,我是本台特约记者王莉姆。现在为您插播一条边境新闻。】   【继茂州边境的战火过后,罗睺首府,巴科市,也遭受了不明势力的恐怖袭击。】   【根据目击者证词,袭击方疑似使用了高当量的炸药以及高功率的激光武器。】   【该袭击导致有‘罗睺第一寺’之称的罗浮寺遭到严重损毁,大量佛塔佛殿被震倒坍塌,经济损失较大,总受灾面积惊人,初步估计共有相当于数座球场范围的街道建筑遭到破坏,暂计造成117人死亡,348人失踪,受伤群众突破千人……】   天黑,神鸣主峰的主家客厅,白家一大家子团聚一堂,眼睁睁目睹这条新闻插播出来。   “爷爷!”白乐莹立马紧张去看白盛举的表情,发现对方依然老神在在,瘫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不仔细看甚至以为快睡着了。   “乐莹!”朱颖立马跑过去,揪住白乐莹的耳朵拧了一下,“跟我过来!”   她知道白乐莹叫那一声是什么意思。   白家在场的其他诸人也都知道。   是啊——坐在这的人里头,有谁不担心远行的白想?   神鸣剑道是随着白想的崛起而崛起,可以说一切荣耀和地位都是由白想带来。   如果她在外面出了事情,说句不好听的,神鸣剑道,还有整个白家,就是想要回到之前的位置上都不可能了。   因为已经被架住了,那时想退缩,说什么恩怨了断、退出江湖,有很多人是不答应的。等待他们的恐怕将是无限的针对以及打压。   “不急。”白关山挑眉,“这不是还没消息吗?”   他指的是新闻里没有白想的具体消息。   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白连州在新闻出来的时候一直紧蹙眉头,听到大哥这么说才微微将眉毛舒展开来,微不可查的点了点下巴。   只是他抬头看了眼白关山,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从怀里取了香烟和火柴,正在犹豫要不要点上一根。   白关山一紧张就喜欢抽烟,这是他弃武从商后养成的习惯。   这氛围可太紧张了,沈学澜看了眼当家做主的几个男人,撇嘴,把手机都顾不上玩的白茂许给拉了出去。   “清儿。”白盛举缓缓睁开双眼,“你对现在的局势作何感想。”   很让人吃惊。   白关山、白连州都愣了一下,同时转头,看白竹清。   白竹清也愣了,她显然也没料到这时候会先点自己的名。   “这两天出事的可不只是罗睺。”白盛举朝她这里看了过来,“还有萨米联邦、鲁芬联邦等等国家,九州也有些地方不太安定。”   “你说你这些天一直在和你大师父学习统筹和管理,你倒是说说,你都学了些什么名堂?”   这……   不由自主,白竹清顺着他的话联想到了这两天不断突变的国际形势。   在白盛举嘴里只是‘出事’,只是‘不太安定’,实际上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比如萨米联邦和鲁芬联邦,他们在30多个小时前刚刚遭到百年难遇的风灾袭击。海岸线加起来超过二十五个码头被毁,席卷的海啸淹没了一些沿海城市,造成的伤亡损失十分巨大。   还有茵布联邦爆发火灾,连绵的山火一直从阿兰丽斯山烧到了莱茵河畔,火势之大堪称史无前例。   至于其他的小灾小难更是频繁,彷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上到处都在出篓子,不是这里天灾就是那边人祸,还有一堆小国趁机起兵要了结恩怨,趁着没有联邦国家能出面调停已经是打的不可开交。   若非如此,电视台又怎么会专门搞那么多特约记者。   新闻太多了,不这么做人手根本就不够用。   他们甚至还派遣了不少战地记者到外面去,插播新闻在这两天根本算不上新闻。   这……爷爷为什么会越过爸爸和二叔先来考我?   被白盛举的眼神盯着,白竹清心里有些发毛。   虽然她这些天是一边修炼一边跟项娴、郭师兄在学习统筹管理,但这种事情……分析天下大势、国际新闻的工作,平时岂能轮到女孩子家家随便插嘴?   心里一动,她却想到了今天早上去找项娴,对方有些神秘的问她,喜不喜欢清雾峰的风景和环境。   白竹清当时还不懂其中门道,只是点头说觉得还行。   但如今想来,爷爷不会是打算把清雾峰交给我来带吧?   不管如何,这番考教是逃不掉的。   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时局纷乱,不似偶然,爷爷非要叫我分析的话,我觉得很像是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推动。”   “荒唐。”白关山忍不住呵斥女儿,“什么力量能引动风灾和海啸?”   是爷爷叫我说的嘛。   白竹清对老爸可没那么守礼,当即不满的撇下嘴唇。   “关山。”白盛举又发话了。   “爸?”   “你是外行,出去待着去,别在这添乱。”   ???   白关山顿时目瞪口呆。   不是?我弃武从商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早先道场入不敷出,经济支援可全靠我,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就过河拆桥,你个老头子也忒过分了。   “清雾峰注定要交到你女儿手上。”   结果他刚要发作,白盛举就冷眼看他,“怎么……给你女儿不就等于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忍。   白关山一缩脖子,灰溜溜的离开屋子。   白连州嘴唇一阵嚅动,尽力维持严肃的表情。   “继续。”白盛举回头又盯着孙女。   “……我真觉得不太对劲。”白竹清这次表情认真不少,吸了口气开始详细分析。   “首先是之前南王作乱,往赤龙边上开凿了‘血海’。”   “待到平定了那番祸事,又来了妖灾凿出‘血渊’,再加上现如今据传‘西巫古族’也开始露头,东郊东海接连不断有妖国复苏,这……总给我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我建议这段时间加强城防和巡逻,如果人手不足我也愿意加入进去。”   白竹清说完后有几分忐忑,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还不错,最起码有危机意识。”白盛举对她点了点头。   想统筹全局,危机意识一定要有。   宁怕做的太多太过,也不要疏忽大意不想不做。   像白关山就是懒散性子,别看他有能耐开公司,在这方面他是真不如他的两个女儿。   “方孝淳,方显章吃饭前给我打了电话。”   盯着白竹清和白连州的注视,白盛举缓缓开口说道,“西巫古族几乎是倾巢而出,在西沙荒漠里举办规模空前的祭祀活动。”   “还有新闻里不可能报道的消息——熯天地盘上有羽化邪徒开始传教,他们基本已经认定这是妖族的手笔,妖族怕是想将这些力量串联起来,一举掀翻朝廷统治。”   掀翻朝廷?   妖族?   屋子里的两个人就像在听神话故事。   实在是这个说法太过夸张,就哪怕他们也不待见如今的朝廷,巴不得朝廷出点什么乱子,但那也是大虞……是足以镇压一众妖族宵小,甚至让九道都俯首帖耳的朝廷皇室啊。   “很夸张么?”白盛举冷哼,“姚庆远之前为什么造反?不也是抱着这个目的。”   您要只说目的,而不说可能性的话,那要管的就太多了啊……   白竹清和白连州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也都意识到这次情况可能不同以往。   规模确实有点大。   如果把国外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把这份‘功劳’也算到妖族头上,那它们这次是真要玩大的啊。   但可能么?   白竹清也有些怀疑。   这可是全世界的局势一起在动,妖族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控制力了?   那些联邦政府、还有医疗巨企都是吃干饭的?能被它们这般玩弄?   “方显章对‘血渊’的存在深感不安。”白盛举幽幽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赤龙道的例子近在眼前。”   “如果真是妖族配合妖人一齐作乱,收治大量灾民和物资的茂州——我们镇南道,必然是它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清儿、连州。”   “爷爷(我在)。”   “你们这些天要辛苦一些,多和项峰主一起调动弟子,辅助张州牧抓一抓守备和警戒。宁愿多想多做也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   “是(明白)。”   “尤其是你,清儿。”白盛举盯紧白竹清。   “你姐姐可能正是感觉到时局紧迫才出去找路。”   “她看好你,愿意带你一起闭关,你可不要辜负了她的希望才是。”   两人应下后告退出去,只留白盛举一人留在屋中,一边看着电视机里跳跃的新闻一边对着虚空愣神。   想了想,他摸出手机拨打号码,表情很罕见的显得有些紧张和决然。   很快,电话接通。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敢再打这个号码。”   “小蝉。”白盛举尽力维持声音的平静。   “我有些事,想要求你。” 第九十九章 入侵   电话挂断,凉州,东川道,红尘剑道的‘山门道场’——名为‘红英大厦’高层办公室,一名身穿现代便装的白领女性正拿着手机愣愣出神。   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小蝉’这个称呼了。   遥想当年自己选择顺从本心,倾尽所有投入到那场鲜花烂漫的感动中去,结果也不外乎曲终人散、割发断义,逃不掉父亲预言的糟糕下场。   后悔吗?   如果早几十年面对这三个字,陈玉蝉的回答一定是后悔。   后悔爱上白盛举这个优柔寡断的家伙,后悔为了和他在一起放弃那么多宝贵的机缘,后悔对他敞开一切倾尽了一切,他却连追随自己前行的勇气都没有,直到最后一刻还觉得两人在一起会耽误她。   这样的后悔,与之类似的种种情绪早在几十年里翻涌过了。现在再面对这个问题,陈玉蝉渐渐能做到冷静分析。   当年的我也有问题……   他骨子里是个强势的人,但我却要比他更强势。我只是一昧觉得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报,却从未想过,这对当时还没堪破境界的他来说是多大的压力。   所以我不后悔。   这样想着,陈玉蝉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红尘炼心是所有修习‘红尘剑’的修士的宿命,她用十年青春换来了无比绚烂的回忆过程和突破心结后暴涨的修为,就算结局有些不尽人意……可谁说就彻底没了挽回的机会?   这个笨蛋,我都让韩元峰留在那边不要回来了,他居然还摸不清楚我的意图,直到现在才打给我。   真是很有他风格的行为。   “听够了吗?”   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陈玉蝉双眼中已经罩上森森寒光。   她抬头看向隔壁的房门,却见那门呼啦敞开,从里摔出一名同样身穿便装的眼镜少女。   “十分对不起!”少女大呼小叫着从地上爬起,二话不说对她连连鞠躬,“这……我没想到会……我只是来给道主送药的……还请道主责罚我吧!”   回应她的是一道粉红剑光。   剑光炸泄的那一瞬间,少女脸色忽的一变,其皮肤下面好似有某种生物在蠕动挣扎,整张面容都扭曲起来形同妖魔,却在显出本相前就被粉光尽数笼罩。   嗤嗤嗤嗤——   “啊!啊啊……!!”   一阵千刀万剐的鸣爆过后,办公室里再无少女踪迹。   消灭了妖族投放的奸细,陈玉蝉却一点也不为此感到高兴。   她冷着脸拿起座机电话,按了几个键对那边留言:“给我接州治府。”   “就说我要找他们商议,越过玉京,直接启动四个道市的‘要塞化’。”   与此同时,相似的议题亦在九州多处府邸中流转流传。   “羽化教怎么会在这时候露头?”   “不知道啊!方略道已经有两个大县遭了毒手,据说镇妖司的人过去差点吐出来……那村镇里全是羽化的尸偶!一个个都像虫子一般趴在墙上!”   “东海那边也不安生,海里的妖族趁着风浪频频上岸,那规模最起码也得是两三个妖国才能卷起。”   “前段时间南地不是才刚出的妖灾?”   “天下将乱,天下将乱!”   凉州、徐州、泽州、略州……各地州治府的宅邸之内,无数官员聚在一起商议此事,各自都感觉到局势有些不同寻常。   部分官宦趁机说起了最近才听闻的小道消息:却是那北境物资的消耗速度又变慢了,反倒是朝廷发了金牌急令,要求各地都征调出一支部队去北境驰援。   这可不是好消息……物资耗的慢,那是说明没有人了。官宦们议论纷纷,心里发毛,怀疑北边是不是要出大事。   当年好像也是这般征兆,结果直接引出了‘血海’,导致整个磐岩道被妖族攻陷,至今无法收回那座废墟。   那现在呢?   是不是又要有新的‘血海’喷发?   尤其是听闻荒州、代州,这两个堪称北境门户的地方已经开始军事管制,两州八道已经直接开始了‘要塞化’——也就是坚壁清野,所有人口和物资全部收拢到高墙之内,同时开始建造新的高墙巨阙——不少州地府监顿时犹豫起来,不知道是否该在此时询问玉京的意图。   要知道,朝廷当初设立九州三十六道,便是按照三十六座要塞城市的规模来规划的。   这很明显是为了防备某类灾祸。有些知道此中细节的人不由在心里揣摩起来,各方势力都在暗流涌动。   相对来说,茂州的舆情反而宽松一些。   这里的百姓刚刚经历妖灾,许多人配合过军队、佣兵还有修士弟子,他们是战争的亲历者,对于能够在茂州重建新的家园反倒充满信心。   但也存在消极情绪。   说句难听的……正是因为经历过妖灾,以及配合妖灾席卷进来的那波妖潭乱象,茂州的人口,它的年龄层、年龄结构才会显得这么健康。   因为有相当数量的‘弱者’都遭难了,那些身体欠佳的老人、妇孺,心态素质过于脆弱的孩童、甚至成年人,这些人有不少都在先前的浩劫里被洗掉了。   但白想的‘发力’有些过早,使得这个过程持续很短。依然有不菲数量的老弱妇孺被保存下来。   他们大多都在灾劫中遭受过创伤,或是失去了重要的血亲,对于接下来的局势动荡要更显不安。对灾劫的抵抗能力也要更弱。   “所以我们得稳住。”   找到连锋和这一拨巡逻的弟子,许束伸出一根食指叮嘱他道:“别看咱们现在表面安稳,但真要乱起来,后果可能是不堪设想。”   “我懂。”连锋抱着剑一副冷酷模样,“不就是怕难民‘炸营’,学督检司的人镇压便是。”   “你呀~”许束狠狠瞪着他,说道:“道场收治这些人是要教他们做事,更别提有不少新招收的弟子亲人也是从其而来。”   “虽然现如今这些人也都被提出来安置妥当,但到底是有这一分经历,你我这么做要如何跟弟子交代?”   “师兄,你根本不懂。”   连锋反倒振振有词。   “非常时候要行非常手段。”   “我却是在难民营里摸爬过的,有些情况嘛,你不下狠手是真治不住他们。”   许束拿他没办法,只能作罢,把他丢到陈实还有陈静的队伍里去。   巡逻任务加倍了。   他们这些弟子都要被拖起来干活,确保这段时间道内警戒不出问题。   而就在他们分配任务散开的同时,镇南道,面朝荒原的巨阙城墙上突兀飞进来几道人影。   “安排好了吗?”   “早就提前混进去了。”   “张献之那边也有安排?”   “那当然,说了这次万无一失。”   “那就行动。”   排头的人影‘锵啷’一声拔出武器。   一道道人影嗖嗖分润着流窜下去,化作轻烟隐入黑暗。 第100章 变数(二合一)   夜色下,张献之正在府邸中和人通话。   “那不成,快不了。”   “物资不行,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除非你们那边抓紧把东西空运过来,就现在,我不跟你啰嗦,我要看到东西才给你保证。”   这房子规模很是寒酸,和他以往住过的相比要差远了。但张献之却显得容光焕发,说话声音中气十足隐带威严,和之前那文弱书生的人设比简直判若两人。   “大人,神鸣道值守白盛举送来信笺。”   赶在他喝茶的间隙,外面有仆人送来封信,用双手递交到他面前。   “这个白老爷子。”张献之笑道,“有什么事情不能打电话说,非要写信?”   “我倒要看看他整什么名堂。”   抽出信纸看了几眼,张献之眉头立马紧蹙起来。   信中却也没说什么玄妙的话,毕竟光论消息灵通,坐在家里的白盛举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他这茂州牧。   别看他走马上任后得罪了柳相为首的一整派人,但却是和姚兴那边走的亲近,不少宦官权臣都凑上来和他交好,情报这一块是不缺的。   白盛举知道的消息,张献之都知道。   包括什么风灾海啸,山火地震,还有什么羽化教复起、妖国复苏、北境告急……他统统知道。   但张献之却丝毫不慌。   他才不像那些庸官,遇到点事情就化身热锅上的蚂蚁,光是自己急还不够,还要把下级官宦们召集到家里开小会,非要搞的人心惶惶才肯罢休。   有什么好急的?   大虞历史上出过比当今更严峻的事故,不也一样都挺过来了?   还担忧羽化教……区区两个大县而已,别说装备精良的府军部队了,各地道路司的小股道军就足以镇压,根本不配占用思考时间。   然而白盛举却在信里点明了隐患——茂州和别的州地相比还要多个近在咫尺的‘血渊’威胁。   [我知牧守不在意这些消息,充其量加强道内警戒已是足够。但牧守恐怕还是低估了时局,此番动乱和以往相比可大不一样。]   白老爷子,竟然有如此浓重的危机心理?   张献之蹙眉,这话说的,就差点明让他防备暗杀了。   白盛举也不是光劝,他在末尾还说了,如果张献之不信,可以试着找柳浩然质询,“哪怕多问些消息也是好的”。   “北阙八道都开启了要塞化,就算扛下来怕是也不轻松。”张献之蹙眉,思索一番后选择接受建议,摸出手机开始拨号。   但很奇怪的,柳浩然的电话打不通。   无论几次都打不通,这顿时叫张献之心里升起警惕。   是被动的吗?   柳师被封锁起来了?   还是主动?   这是柳师通过这种方式在给他示警?   无论哪一种,这个情况都很反常。张献之不敢等闲处理,立刻叫来下仆,询问近期道内的安保情况。   “没有异常!”仆从回答很流利,“工厂在建、城里在搞安置房取代难民营,隔几天会冒出来一些脏东西,但都有督检司或者神鸣剑道的弟子处理,没有闹出过大动静。”   “‘血渊’呢?”张献之问道,“那边往北有泾水阻隔,往南却是直达茂州,近期的监视情况如何?”   “也没有异常!”仆从摇头,“我都确认了三遍的,污染蔓延速率没有变化!”   是吗。   张献之蹙眉,心里却还是感到不安。   恰逢此时又有人汇报,竟是又有一封信从神鸣送来。   “速速拿来!”   张献之得信,拆开浏览,第一眼就蹙起眉头。   内容简单,只是让他去神鸣主峰商讨夜谈。   有眼下的时局做背景,这个邀请算不上突兀。   但问题在于字不对。   这不是白老爷子的字!   什么情况?   拿起旁边另一张信纸,张献之两番对照,确定自己没有搞错。   他酷爱书法,辨认字迹是一把好手。这第二封信仿白盛举字迹仿的极像,若非有真迹在旁随时对照,他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有意思了……   沉吟一番,张献之面上不表,命令仆人道:“去给我请孔安大家。”   孔家父子承了白想的情,赖在茂州不愿意走。孔天保有事没事就去找白盛举喝茶下棋,这孔安则是又干回本行,被他老子打发过来住在张献之府上,专门负责保他周全。   孔安很快来了,一进屋他就眯起眼睛,看向张献之手边那张桌子。   仆人走动的功夫,张献之不当心打翻了茶水,擦拭后桌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残留着一些涂抹痕迹。   一般人是看不出名堂,但孔安毕竟是神胎地师,一眼便从涂抹痕迹里瞅出一个扭曲的‘诈’字,当即仔细去看正主。   “孔安大家。”张献之笑眯眯的拉他过来,给他展示两封书信,“你瞧,白老爷子找我过去,恐怕要劳烦你陪我上山一趟。”   孔安看看书信,再看看桌子,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好。”   “大人发话,安自当配合。”   一番张罗,两人坐进配置的轿车,顺着大路往外面开,这确实是上山的方向。   车队走后,道路边露出两个黑影。   “上钩了?”   “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有被发现的道理吧。”   “还得把孔安调走,真是麻烦。”   “没办法,毕竟目标不是干掉他,而是‘取而代之’,过程中最好不要有高手干扰。”   “白家那边呢?”   “暂时不管,老大说了,先集中力量搞定这边,等白家发现出问题来驰援的时候再半路截道。”   “也不能一点干扰都没有吧?”   “冯岚已经去放‘种子’了,我让她看情况可以放几把火,没问题的。”   “那就看这一路了。”   “嗯。”   “先搞定张献之,再用他的身份投放更多‘种子’。”   ……   与此同时,另一边,州治府通往神鸣主峰的必经之路,一片安置房正在黑暗中昏昏入睡。   “雍哥儿!雍哥儿!”   夜中的呼唤,惊起院落槐树下的瞌睡少年,刘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到有一道模糊人影在头顶蠕动。   “东子?”他用受惊的语气问了一句,依稀看到那人影点头,这才伸手拍拍胸口。   “你个狗东西……吓死我了!这院子里没有灯的,我不是早都跟你说过不要在天黑后过来乱晃!”   “这不是有情况嘛!”被称为东子的少年也有些不好意思。   “啥情况?你倒是说呀?”   “雍哥儿……嘿嘿,这个……我肚子饿了。”   “没出息的东西,跟我过来!”   两人结伴从院里出来,抹黑进入一条晦暗胡同,一直从胡同口出来上了大路,这才有灯光照耀下来。   这是一高一矮俩年轻人。高的是刘雍,穿着白衬衫和西服裤,短发打理的相当精神。矮的便是东子了,穿着粗布做的灰黑色衣裤,面相有些贼眉鼠眼。   刘雍17,东子15,本该是在学校里读书的年纪,但眼下时局嘛……能活着已经算不错了。   “终于敞亮了!”东子一出来就眉开眼笑,“天天窝在里面能给闷死,真不知道雍哥儿你怎么就能待的下去。”   “别乱说!”刘雍一边反驳他一边左右观察街道,嘴里嘀咕着:“这新州新道刚落成也才半年之久,晚上缺光又怎么了?资源就该用在需要的地方!”   是吗?   东子听了直撇嘴,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晚上搁背地里咒‘物需官’,骂他们不知道拉几根电线进来。   他觉得刘雍骂的没问题。   不拉电线,这也就算了,连油灯蜡烛都要管制,搞的这边起夜上厕所都提心吊胆,生怕一脚踩错地方,这日子过的可真够凄惨。   “你可以乱说,我却不能。”刘雍戳了戳伙伴的腰,警告他道:“下次口嗨离我远点……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刘雍是在街道挂名的‘守夜人’。   名头好听,实际上干的活就和传达室保安一个性质。只不过监管范围从工厂大院变成了这一片砖瓦浇筑的安置房,勉强也能在几十户人跟前装一把现管。   “有情况!”东子顿时双眼冒光,“我刚才从市区过来,看到那边巡逻队交接的时候没有直接回去,而是两支队伍并作一起,好像要往里再梳一遍!”   “嗯?”刘雍皱眉,这可不是好消息啊。   巡逻、境界方面加强力量,那不用问是发生了意外情况。不是有凶徒作案逃遁了出去便是有妖物溜进来吃人作祟。   面对那些可怕的东西,咱俩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够干啥?   刘雍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东子,不懂他怎么看起来这么兴奋。   是,督检司之前是发了通知,说只要参与到那些行动当中都有奖赏——像刘雍这小官就是绊倒一个偷子才争到手的,否则他这没背景没家世的,安置房都不可能轮给他一栋独院。   但这种事可是相当凶险!   一不当心要送命啊!   “雍哥你不懂,这次不需要亲自去搞了!”东子很是兴奋的道,“当时我看有人围着督查在问情况吶,我就凑过去一起看,你猜他们怎么说的?”   刘雍气笑了:“……你能不能干脆点?”   “他们说提供消息也算!”东子用力一砸掌心,“只要事后被证明消息有用就都能讨赏!这不就是打听几句话的功夫?”   有这种好事?   刘雍蹙眉,要求东子把实际情况详细说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商议,路上遇到出摊的贩子,买了两个烤土豆捧在手里当做夜宵。   人开始多起来了呀。   狼吞虎咽啃着土豆,东子一双眼四处在夜市中来回张望,只感觉这里逐渐开始有了人气,不像前些日子刚来是那么凄凉冷清了。   “按你的形容,这是还没风影的事儿啊……”刘雍则吃的很慢,听完东子的描述后眉头半蹙,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雍哥儿觉得不好吗?”东子却不懂,只是他向来很听刘雍的话,见状也停止咀嚼动作,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他们俩之前都是赤龙道人,在妖灾中失去了全部血亲,半路结识后扶持过来,东子没少受刘雍照料。   “这种事分两种情况。”刘雍给他分析起来,“第一种,出事了,上面要平事儿,一层一层调动下来,到我们能看到的环节就是巡逻队之类的跑动频繁。”   “这个我懂。”东子点头,“人祸妖灾啥的……都是这个吧?”   “不错。”刘雍点头,“而第二种就是现在这种了:明明还没出事,也就是没有人祸也没有妖灾,上面却提前动起来了。”   他的眉头越蹙越深:“真不是好事……这说明上面听到了不好的风声,这不是‘平事’而是‘预防’,恐怕马上要有大变动了。”   “还来大变动?”东子双眼忽的瞪大,脸上涌出愤怨之色:“该死的妖怪!还要不要人过日子了!”   虽然不懂那么多道理,但按东子的想法,还会来搞事的都是妖怪。   这些该死的妖怪,吃了奶奶还不够,毁了大半个赤龙道还不够,现在还要到新州来!   真就赶尽杀绝,不给活路?   “逼急了我就去参军!”东子握拳,“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就怕人家不要你。”刘雍冷冷说风凉话。   东子顿时泄下气来。   他其实不是没去问过,毕竟无论是加入府军还是道军——哪怕加入督检司当个外编人员都能保障吃喝不愁,问题人家看不上他。   他太瘦了。   精瘦精瘦的,像个猴儿。   粗点的铁棒都舞不起来,这辈子都没希望参军。   “好了。”见他泄气,刘雍顺势安抚他几句,“这不有我吗。”   “放心,只要这边还能混上日子,哥的馒头就分你一半!”   刘雍失去的血亲比东子多,但那是因为东子本来就没有血亲。   东子是弃儿,是被他奶奶拾捡起来拉扯大的。刘雍在中学读书时东子就跟着奶奶捡垃圾谋生,这副瘦弱骨架也是源于营养不良。   “要是能参军,或者加入神鸣剑道就好了!”东子眼里闪过渴望,“我也想学剑,我也想当剑士,杀妖怪报仇!”   谈何容易。   刘墉撇嘴。   神鸣剑道啊,新山河道场,当之无愧的新州魁首……想考入进去的难度还要超过军检,东子根本毫无希望。   妖灾啊……   心里感慨,刘雍却是又叮嘱东子:“我刚说的话你可别抖露出去。”   “为啥?”东子不理解。   要有大变动,这不是应该给大家说吗?   “孬子!”刘雍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该说的时候上面会说的!”   “再说了,你也不想想安置房里有多少人是肯安分的角儿?闹起来你顶?成心给我加工作量!”   “而且……”   刘雍摸出半包烟,抽起来一根,却是舍不得取火点着,只是把烟放在鼻子下面嗅着那股清新的味道,试图让大脑清明一点。   而且这确实是个机会。   督检司的通知是‘看到有任何异常情况都可以汇报’,这样的条件,越是消息还没传开的时候机会越大。   就像东子说的,哪怕自己没听到,可以问嘛。   问别人,问不知道有这机会的人。   问到后挂自己的名头给报上去,功劳不就这么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阴毒勾当,你自己不打听可怪不着别人。   再说了,论凄惨论可怜,这一片安置房都没人比我俩更有份的,抢点小功怎么了?   起码我是真干事!   不像有些人,坐在办公室装他妈大爷!   打定主意再拼一波,回去的时候刘雍已经在想是不是今晚就去挨个叫门,就说要街道里要搞调查问卷。   “雍哥儿。”   两人再次摸回漆黑的巷道,啃完土豆的东子悄声问道:“这要是没能捞到机会,是不是可以把捞上来的‘铁片子’送给他们?”   沙……   后面突然传来窸窣动静,像是小石子、泥沙哗哗落在地上。   “谁?”   刘雍吓得大喝一声,等了半天却再无动静。   估计是猫……   “别乱说了。”   松了口气,刘雍一把捂住东子嘴,动作表情很是紧张。   ‘铁片子’是他的心头尖儿,是他以后能不能当人上人的关键机缘。   此事也就只有东子知道,他才不甘心把这宝贝送出去吶!   “可是……咱们拿着也没用啊?”东子不服气,被捂着嘴还坚持嘟哝。   “研究几天了,没名堂啊!”   “会不会是搞错了,就是铁片?”   “这事你别管。”刘雍威胁他,“你要是敢说出去,别怪哥哥不当兄弟!”   “不说就不说。”东子赌气,“看不起我……我是那种嘴碎的人吗?”   “行了……狗东西。”刘雍笑骂。   “你不是说想考神鸣剑道?”   “留着那东西,我们就不是毫无希望!”   好说歹说安抚了东子,刘雍回到家,先是把门关上,再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把床铺稍微抬起来点,露出藏在床垫下面的两根‘铁片’。   ‘铁片’依稀能辨认出形状,却是长剑一般的轮廓,无论剑刃、剑格还是剑柄,通体都是用一种灰黑色的金属材料打造出来,浑然天成,不分你我。   看着两枚铁片剑,刘雍心头有几分火热。   那天也是赶巧,他陪东子去郊外一起猎荒,在山涧缝隙里看到了凌空进行的那场比斗。   这可是仙家佩剑啊……   虽然被那更强的女修切削成两片,但他还是赶紧摸爬着拾捡回来,想着能否从上面得到些许仙法。   只是确实如东子所说,这些天他都没研究出太多名堂。   “我就不信了!”   刘雍心里一发狠,一手一个拿起铁片剑,跳到院子里挥舞起来,有些拙计的使着一套自创剑术。   练完之后擦了把汗,还是和以往一样,觉得体内多了一丝温热气息,刘雍脸上露出笑容。   至少不是毫无收获。   希望这不是他的错觉……   “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搞了半天就是一把被人从中间切开的破剑。”   “谁?”   头顶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刘雍大惊,抬头去看,正瞥墙上坐着个穿紧身服饰、戴面罩的长发女子,正好被月色照出身形。   “你已经没用了。”   女子冷声,‘锵啷’一声拔出剑器。   刘雍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他只觉得有一股气机将他全身锁定,好似有一道白光朝着自己头颅削来。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铁片剑突然发热,顺着他的手掌心向他体内传递来两股炙热的气流。   这气流一下冲破了封锁,刘雍本能举起双剑,交叉在中间朝白光一挡。   铮——   砰!   伴随闷哼,好似有人倒飞了出去。   而且不光如此。   那两把剑一下从刘雍手中挣脱出来,凭空漂浮着合并到一起,化作一道紫红色的剑气长虹,当头朝着那女子劈下,瞬间将其整个人消融一空。   “嗯?”   明玉峰上,项娴突然看向下方城区,正好瞥见长虹飞出到消散的过程。   眸光变冷,她遁空飘起,一头朝那边扎了下去。 第101章 暂熄(二合一)   剑气长虹仿若讯号,在它升起后,入侵的妖人同一时间展露身形,朝着巷道外的车队扑去。   几十道黑影,在为首一名壮硕男子的带领下快速突进,排头轿车刚要按喇叭便被其抓握重剑一剑劈开,随后又是怒喝一声用肩膀撞翻了第二辆车,举起重剑就要往后方车辆继续砸落。   危急时刻,夜风中陡然混杂剑吟。孔安当空携剑劈落,正好和壮硕男子砸落的重剑碰撞在一起。   “嗯?”这一碰撞,两人同时发出蕴含惊讶和不解情绪的闷哼,孔安当空倒退些许,壮硕男子却是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妖孽!”孔安心惊敌人实力,但更为袭击本身感到惊怒,“你们胆敢袭杀命官!真是好大的胆子!”   “孔先生不如问问虞皇得位可正。”壮硕男子冷冷回道,再次举剑腿脚一瞪,犹如一枚炮弹拔地而起,直直冲向凌空的孔安。   两人你来我往,剑气纵横,大致能看出壮硕男子力量占优,但孔安仗着掠空法高明总是不和他正面比斗,只是竭力阻挠他的剑路,甚至还有心思抽出空来给边上的妖人找补一剑。   “啊!”   噗嗤噗嗤!   不能跟他们这么耗!   壮硕男子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他心里明白,今晚的计划大概率是成不了了。   太仓促了!   本来是要制造混乱引走孔安再想办法对那张献之施为……不成想多了一道剑气长虹!   也不能怪其他人,但凡只要是修习剑道的,在那瞬间都能感受到剑气长虹里传递出来的可怕气息,一旦有人顶不住压力率先动手那接下来就是连锁反应,连他自己都没忍住,有何脸面去怪同伴?   好在也不是非要今晚成事不可。   通路松动,‘太子’还有一段时日便能降临。这茂州府、整个茂州注定是他们‘神戊仙朝’的囊中之物。自己还是留得有用之身,不要和他们过多计较。   “撤!”   想到此处,壮硕男子压着嗓子朝其他人命令,自己第一个借孔安力道飞遁出战场。   而就在这时,他心里陡然生出警兆。当空强行扭转身形,举起重剑往胸前斜挡。   ‘轰!’的一声,他再次化作炮弹飞了下去,只不过这一次是硬生生被人当空砸落,而在他先前所处的那处位置则是瞬息显化出项娴的身影。   嗖嗖嗖——   也不止项娴,还有附近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巡逻督查、神鸣弟子。其中有一支乃是以白竹清和胡狐带队,快速靠近中心战场。   “大师父!”白竹清试探叫了一声,“我问过爷爷了,道场那边暂时没有问题!”   “嗯。”项娴双眼一直锁死正在爬起来的壮硕男子,头也不回的道:“先前那长虹你们可看见了?”   “倒是听到了一些声势。”   “那就是知道大概位置了,带人去看看,记得莫要失了礼数。”   “是!”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在大家看来,那道剑气长虹显然是一位品德高洁的隐士所发,专为点醒整个镇南的守备力量,让他们免于遭受妖人的先手。   白竹清带人快速窜进那边巷道,而战场这边,壮硕男子却是站起来,一把抹掉了嘴角的血渍。   “你们是妖仙道?还是羽化教?”项娴冷冷看着此人,心中不可避免的涌动杀机。   可不是?她才刚为玉明道统找好下家,对方便趁白想不在突入进来,而且是一上来就要对州牧动手,这背地里的图谋不可谓不大!   这里还是有区别的。因为若只是冲道场来,那可能是朝廷的手笔。   但上来就要搞张献之,无论是希望杀了他导致茂州行政瘫痪大半,还是希望控制他来假传政令,这图谋的都是整个茂州地界,说白了就是等同谋反!   朝廷是干不出来这种事的,那就只能是那些先前在白想手下吃亏的东西。   壮硕男子嘴角微不可查的耸动一下,整个人突然化作一层角质层外壳碎裂塌陷,犹如被破坏的木乃伊变为粉尘坠洒了一地。   “穿山甲?”项娴蹙眉,身影瞬间蹿入粉尘当中,脚下探到地上的洞口,兜手一剑便追捅过去。   嗡!   整个街道都随这一剑振动了一下,后续追过来的郭荣治、宋孺华两人只看到烟尘中平白闪过五道重叠在一起的扭曲剑影,随后就是大地‘刺啦’被斩出一道深邃豁口。   噗嗤噗嗤!   伴随闷哼,斩痕末端的地面深处飙射出一道暗红血花,随后便是男子黑影逃遁出来,整个人的形象已然大变。   那惨白的脸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为细密的银白鳞片。其头顶更是生出一对稍显短薄的蛟龙犄角,反曲化的双腿拼命迈动着想要逃遁。   但这似乎是毫无意义的……随着那五道重叠剑影再次落下,剑影骤然在半途分开,分别从五个方向锁死了妖人男子的逃生去路。   “铛铛!”   妖人男子尝试剑挡,挨到第二下就面色大变,口中喷血、胸口被划拉出一道直达胯部的大口子,飙射妖血倒飞出去,砸翻路边一辆轿车。   到底是‘假丹’了。   感受着圆润如意的剑炁力量,项娴心里很是满意。   转修炁道,她化去了多年苦修来的庞大妖力,将其以较低的效率转化为了这股子炁力。   只看量自然比先前是远远不如,但炁力的质量却极为可怕,按她自己预估,转修前的自己恐怕也挡不住刚才这一招‘分光化牢’。   与此同时,白竹清也是带着胡狐等弟子摸索找到了刘雍的独院。   非常醒目——只有他家大门敞开,里面涌动狂暴的剑意,透过门能看到院子里躺着一个人,还有个瘦小身影趴在他身上一边哭一边嚎,叫着‘雍哥儿你不能死’之类的话。   就是这了。   跨步进去,白竹清率先打量四周环境。   就是普通的安置房……也就比难民营那边好上一档。   墙壁、地面上大多完好无损,没有激烈打斗留下的痕迹。只有院落中央躺着两条剑形的‘铁片’。   靠墙根那位置好似还有只黑乎乎的东西,白竹清快速走过去用剑将其挑起来查看,发现那是一只带点胶皮性质的暗红色手套。   这种材质,是那种战术服装上的手套?   切口看着平滑无比,里面的血肉腥气一闻就知道是妖人的……再加上没有交战痕迹,这是当面一剑就被直接融了?   心里吃惊,白竹清顿时肃穆表情,拱手朝着虚空作揖,念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等了一会没有回应,她再次作揖:“神鸣剑道白竹清,在此谢过前辈恩情。”   还是没反应。   估摸着对方可能已经走了,白竹清才去看被胡狐带人包围的两名少年。   东子已经被拉拽开了,露出躺在地上的刘雍,紧蹙眉头昏迷不醒。   “什么情况?”白竹清走过来询问胡狐。   “他体内有一股怪异的气。”胡狐也是蹙眉不解,“类似于妖力,但又有些不太一样。”   “他是凡身?”   “对的。”   “可有伤势?”   “无有。”   奇怪了。   白竹清心里有些发毛,只觉得这院子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诡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隐匿在院落阴影里窥视着自己,让她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   但她到底也是经历过先前的妖灾了,此时还是强行提气:“先带人离开这,注意防备妖人袭击……”   话音刚落,她脚下的水泥地便突兀碎裂,从中跳出一道黑影,伸手朝她的喉咙抓来。   其他人反应明显慢了一拍,惊呼过后已经驰援不急,这意味着短促时间内没有任何力量能帮到白竹清,想要挺过去只能靠她自己。   这是真正的‘千钧一发’和‘生死之间’了,少女之前本还怕的微微发抖,这一刻被逼到绝境,眼神却反而坚定下来,眸中开始闪烁凶狠和决然。   得手了!   黑影的相貌逐渐清晰,正是先前在陇川山峰上布置仪器的眼镜妖人。   他的相貌过于有辨识度了,眼窝被一副机械眼镜直插入去,头顶窜着个染成绿色的莫西干爆炸头,撕破的衣服上不断抖露泥土灰尘,隐约能看到下面藏匿的大半副身躯都是机械架构。   本来他是过来查看情况,没成想遇到了另一个目标人物。   这女孩是叫‘白竹清’罢?   根据那些人提供的信息,她可算是‘白念蝉’遗留下来的唯一成果了。   再加上她还是那白芷行的妹妹,和她关系极为亲密,我若是能把她掳走,不光可以从她身上找寻灵感复刻实验,兴许还能拷问出不少情报,到时候拿去跟他们交易。   眼镜妖人嘴角咧开,觉得此番擒拿必是十拿十稳。   眼前的少女虽然面色发狠,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生吃的模样,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拔剑了。   早就说了剑士不行……连这种近身突击都防不了,又怎么可能快过子弹?   然而下一秒的变故却让他心里一抽……他只看到少女张口怒斥了一声,耳朵里还没听个明白,眼前便被白茫茫的雾气遮蔽了视线。   半边脑袋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中贯穿。刚下意识要做出躲闪的动作,那贯穿进来的物什却又更快数步,竟是在他脑子里划出一个朝下的直角,刺啦捅入他的大半个身躯。   噗嗤噗嗤!   妖人仅剩的左眼镜片骤然炸裂,从洞口喷出一股暗红油腥,下一刻便整个人从中爆炸开来,一大团火光不止笼罩住白竹清,也把周遭几名弟子包裹进去。   “小师姐!”   胡狐惊叫,奋不顾身的冲进火光烟雾里一阵摸索,总算是把不断咳嗽的白竹清给拉了出来。衣裙和脸上都带着烟火和焦黑。   “咳咳咳……还有其他人。”   白竹清暂且顾不上自己,又和胡狐返身救人,拖拽出来数名弟子。   还好,这些人纵使有昏迷的也只是被烟气所呛和爆炸震伤,最重的伤势也就是额头正中插入一枚金属碎片,不算很深,还不致死。   “走!”   不敢确认还有没有敌人藏在周围,白竹清顾不上检查身上伤势,带着众人快速从巷道里蹿回大街,正好看到项娴拎着一白鳞妖人,就像屠户拎着一条死狗。   “基本清理干净了。”   砰的一声把人丢在地上,看着顺势围拢过来的陈实、连锋,还有郭荣治、宋孺华、孔安。项娴开口做出总结。   “丹境3人,神胎2人……(对着孔安)你父亲那边还料理了一人,如果把先前那道长虹算上,一共出动了3名神胎。”   孔安脸色有些发黑。   3神胎,这力量拿出去都足以覆灭一方小国了。   这还是被打的到处跑的妖人势力吗?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手?   不过他也是现场目睹过项娴出手的,对于这位老熟人实力精进心里有数,倒也不觉得此番没了他和老爹茂州和神鸣会有麻烦。   刚才还不算她的真本事呢。   “妖族如此丧心病狂,想必是有计划的要拿下茂州地界。”郭荣治一开始就紧紧盯着那白鳞妖人,口中说道:“不如审一审,看他们可有后续计划。”   “呵……”   就在此时,众人听到一声冷笑。   这自然是白鳞妖人发出来的,他们低头,瞥见这东西很是人性化的在那张外突出来的、类似鳄鱼和蜥蜴的嘴巴上咧开冷笑,口中低吟:“今日计败,是我‘戊蒙’技不如人。”   “但你等也不要想着好过……”   “只等我朝太子下界,必将此地化作血渊……”   说完,它浑身一挺,生机快速从体内消散。   项娴手快,赶在弟子动作之前就丢了枚丹丸到妖人嘴里,丹丸化开后爆出一股强大的草木精气来填补生机,试图挽回妖人性命。   但还是迟了,这种对抗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压倒。妖人一身血肉都快速萎缩,体表鳞片出现坑坑洼洼的腐蚀小洞,几次呼吸便烧的只剩下一些残骸,显然是动用了自绝的秘法。   所有人脸色都很沉重。   实在是对方话里的信息量有一些大,没有人敢等闲视之。   “把整个道市再梳理一遍。”   项娴冷着脸发号施令。   “两个时辰后再回去商议。”   ……   另一边,罗睺国巴科市,白想正在向奥罗拉描述自己的要求。   “唔……”奥罗拉微微陷入沉吟。   “这个,想要破解信号屏蔽是有很多办法没错,但是很遗憾其中大部分手段都无法使用。”   白想有些意外:“为何如此?”   她并不觉得信号屏蔽是什么难题,毕竟她手里可是攥着奥罗拉呢——她也看出来星塔集团是想借机和自己搭上线,对此她不赞同也不反对,她知道双方都是想利用对方罢了。   问题就在这里了,以星水公司、星塔集团的能耐,怎么会对屏蔽场无可奈何?   这种科技巨企都是有属于自己的天基武器,而拥有天基武器的前提则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卫星甚至轨道空间站。拿这些东西绕开屏蔽场传输信号理应是手拿把攥的事,为何现在会无法使用?   “您来的不巧。”奥罗拉叹气,“大概三十分钟前,我和父亲交流过消息,他告诉我集团掌控的空间站出了点问题……暂时和地面总部失去了联系。”   白想蹙眉:“内部叛乱?”   不会又是神脉妖吧?   “现在还不清楚,我们正在努力尝试恢复通讯。”奥罗拉也是满脸严肃,“这极有可能是计划好的,因为我父亲当时立刻打电话给了其他几家对头企业,试探中发现他们好像也遭遇了相同的问题。”   她报了几个公司名录,其中就有‘卡尔德公司’,这正是‘魔王’机甲和白想身上这套‘魔鸢’战衣的出品方,和星塔集团算死对头。   “而且您可能还不知道,过去48小时内,全球各地都爆发了极为严重的天气灾害。”她补充道,言语间不乏透出忧虑。   “所有的节奏都是同时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   白想闭上眼思索一会,再度问她:“就没有手段能把信息传过去吗?”   “非要说的话,也有。”奥罗拉思索后给出回答。   “我自己手里还控制有几个小卫星……那其实是用来撞击竞争对手的轨道兵器。我可以调集它们自毁坠落,并将坠毁地点控制在您描述的茂州境内。”   飞机有黑匣子,卫星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只要信号还能传输给卫星控制它们,地面人员就有可能从坠毁的残骸里找到储存部件,并通过研究它们来获取想要传递的情报。   “那就这么做吧。”白想点头。   “好的。”奥罗拉应承,脸上挤出肉痛的表情。   那可是卫星啊……   哪怕她是老爹最宠爱的孩子,也就得了那么几枚,这一下可谓大出血了。   “你的表现还不错。”白想注意到她的异样,补充说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不介意和星塔集团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合作。”   有你这句话就不亏了!   奥罗拉立刻满血复活,因为激动还剧烈咳嗽一阵。   没有犹豫,她立刻远程遥控布置起来,当着白想面做完一切,这才抬头跟她汇报:“方案已经在执行了。”   “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能给那边送武器装备吗。”白想还有些不放心。   她脑补了一系列妖兽入侵的场面,又想起联邦好像掌握了轨道空投技术,可以直接从轨道太空投放武装力量驰援全球任意地点。   “不行。”奥罗拉遗憾摇头。   “空间站的联系一天不恢复,这种事是没法做的。”   那就是暂时指望不上了。   白想眯眼,同时感受到深深的威胁。   天灾、入侵……甚至将影响力波及到了太空轨道,敌人的计划未免太过缜密周全。   “给我准备直升机。”她吩咐了一声。   是时候去找《通脉法》了。 第102章 潜入(二合一)   随着螺旋桨的声音遮住市井喧哗,白想在奥罗拉的陪同下从上面下来,站在星水公司的市区大楼上俯瞰整座城市的街景。   巴科市是一座巨型城市,其占地面积甚至比大虞绝大多数道市还要大,这其实和罗睺人抄制度只抄了一半有关。   相比虞人设置的州府道路司等多层等级,罗睺用来划分大片区域的名称是‘道’。   以贯穿罗睺的大岩河作为区分,巴科市位于‘河西道’,是‘河西道’三座城市里最繁华的。   这边的‘道’就相当于虞人的‘州’,只是在总地理面积上比‘州’要小,也不像虞人在每个道市周边都布置大量基础产业,他们是没有‘要塞化’的提前准备的。   白想站在栏杆边上,左手拎着‘非想天’,富有弹性的面罩暂时收在下巴下面,没有戴帽子,风衣和马尾被高空罡风吹的剧烈飘动。   她在想,倘若真的有远古大能要挟妖治世回归,世界上这些没有提前做准备的城市面对浩劫能挣扎几分。   生命还是太脆弱了。   会受伤,会生病,会因为细胞分裂有次数上限不得不面对天命大限。   但就是这样难以追寻的东西摆在眼前,我的求索之旅才会显得更有意义。   白想发呆的时候没有人敢来打扰她,没过多久她看够了,这才随奥罗拉一起进入大厦,一边走一边听她分析具体情报。   “按照您给的信息,我们从资料库里调集了周边区域的卫星地图,确实发现在马伽卡尔山脉的边缘有不正常的村落数量。”奥罗拉调出数据面板,一边看一边给白想汇报。   “再根据罗浮寺出产的‘黑晶佛偶’,我们抽调了一些拥有这种工艺品的人,发现它确实具备对黑晶诅咒的防护能力。”   奥罗拉点头:“这其中有不少人都曾被卷入大范围的黑晶诅咒,但就是依靠‘黑晶佛偶’,他们反而能安然无恙,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罗浮寺虽然在整个罗睺境内都倍受尊敬,但它毕竟不是什么修行门派,也没有所谓的功法传承。   整个罗睺国所具有的超凡手段只有两种,一种是从各种地下擂台赛里蜕变衍生出来的杀人拳法,一种就是颇具神秘感的南地巫术。   前者是不折不扣的凡人把式,只能一时强身健体,身体机能一开始下降便要饱受后遗症折磨。   而所谓的南地巫术嘛,星水毕竟驻扎在这里挺久了,不可能放着不去研究,这东西在奥罗拉看来大半都属于江湖骗子。   南地巫术分为‘咒’、‘医’两部。上半部分包含‘咒行’、‘咒苦’、‘咒杀’、‘咒雨’等等,这些已经被证实为是夸大其词,所谓的咒术根本毫无威力。   下半部分是纯粹的医经,记述有不少古代方子。   奥罗拉出生在现代社会,哪怕先天有缺,接受的也是现代化教育。她当然不觉得那些古代方子是有用的,更何况实际实验的结果也表明了其中很多方子并没有吹嘘里的那么神奇。   看懂了这个大背景,罗浮寺的行为自然就显得‘过于突出’,而且‘相当可疑’。   你压根不具备那种能力,那你怎么会私下朝贫民们分发这种‘护身符’?   这‘黑晶佛偶’的制作原理是什么?   为什么持有它就能在相当程度上抵御黑晶病、黑晶污染?   奥罗拉不相信罗浮寺本来就具有这样的能力,非要她说的话,她更倾向于认为是罗浮寺背地里和黑岩妖国有所勾结。   妖国那边故意将抵御诅咒的法子教给了罗浮寺,浓缩凝聚成‘黑晶佛偶’,罗浮寺再通过信仰将‘黑晶佛偶’分发出去,这样它就可以在底层居民手中大范围的扩散和传播,这背后可能蕴藏某种阴谋。   因为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大了,不只是信佛的人会搞一个‘黑晶佛偶’收藏,哪怕不信佛的,怪谲事情听了那么多,难道就没点畏惧心理?   尤其是经常在外走动的职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肯定也要搞来一个,这意味着现在持有‘黑晶佛偶’的人群数量可能会远远超出公司的预计。   她的推测没有问题。   白想接受过僧众死后稀碎的记忆,把每个人的记忆拼一拼,大概也知道这是为了进一步的传递污染。   简单来说,就是‘黑岩妖国’和‘黑天湿奴’有合作。   ‘黑天湿奴’希望借此机会更大范围的传播黑天佛法,‘黑岩妖国’则想要更广泛的传播黑晶病,这二者其实并不冲突。   因为‘黑天湿奴’要的是信徒的精血和神魂,‘黑岩妖国’,它们求的其实是黑晶病覆盖全身后产出的‘矿’,也就是从皮肤血肉里生长出来的黑色晶体。   在一些残缺记忆中,白想看到过一些画面。好似是有小沙弥躲藏起来,眼睁睁看着阴暗房间里有许多黑晶病患者躺在那里,一边哀嚎一边畸变。   而平日里待他不错的师兄此时却和着魔了一般,不仅不去安抚和救治,反而拿着刻刀和锤子,不断从那些人身上将黑色晶体切削下来。   中间有时还会拿起一根晶体啃咬,那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让那段画面充斥难言的恐怖色彩,小沙弥根本不敢出来。   只可惜,他这般藏匿还是没有逃过身死的命运。   躲得了黑晶怪异,却躲不掉‘黑天湿奴’诵起经来强行控制自己的身体。   两边都不是好东西。   各怀鬼胎,明争暗斗。   “那处村落。”白想指着虚拟屏幕上的地图一角,“便是‘黑岩妖国’的入口所在。”   她的目标是进入其中打探‘燃涎妖国’的情报,因此最好不要直接过去。先到这边来也是希望借助星水公司的势力帮她伪造个身份。   奥罗拉听完白想的描述后有些惊讶:“您的意思是,要通过他们在这里布置的据点着手?”   真能找到据点的话,那编个身份混进去肯定没问题。   问题在于白想是怎么做到的?   妖国在人类城市肯定有据点,否则不可能每次那些巨企在军队掩护下派人扫山它们总能躲藏起来,如何把这些据点挖出来才是真正的难题。   她不是怀疑白想有没有这个能力,可她这些天不是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吗?   她只有一个人……又不像自己有仆人,有势力,她怎么抽的空去调查的?   “你只需要回答我‘能不能’。”白想盯住奥罗拉,“其他的事情,不要你操心。”   又是那种压迫感。   奥罗拉心里一紧,赶紧按她的吩咐照办。   一个小时左右的准备时间,白想的整体形象焕然一新。   脱下了风衣和魔鸢战衣,白想换上一身麻布长袍。在手腕、脖颈等部位佩戴上黄铜为主体,镶嵌有不少黑晶的简约配饰。   长袍风格还算保守,下摆露出一双赤足,也都和手脸一般用药汁涂过,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暗色皮肤。   “这是您的剑……”   被白想眼神扫视过来,奥罗拉才恋恋不舍的挪开视线,让仆人奉上一根专门打造的古铜禅杖。   这是3D打印的,不光内部有一段空心,可以把‘非想天’容纳进去,空心凹槽还完美契合剑的形状,即使用力摇晃也听不到声响。   还有一个背囊包裹,里面放着白想替换下来的战衣和风衣。还有手机等高科技设备。   “其实我们能提供给您更好的东西……”奥罗拉有些不太甘心。   卡尔德公司是星塔集团的竞争对手,若是没和白想搭上线也就罢了。这都搭上线了,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穿对手的产品,这种心理上的挫败感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达。   “免了。”白想拒绝她的好意。   她对科技造物没什么了解,可不想被在装备里做手脚,偷偷搜集她的身体数据。   虽然卡尔德公司未必是好鸟,但他们毕竟隔得远,在罗睺也没有办事驻地,对白想的威胁为零。   更别说这套‘魔鸢’系列的装备是郭荣治搜集来交给她的。   相对来说,她当然更愿意相信这位睿智的师兄。   此番打扮自然是为潜入妖国做准备的,白想打算伪装成一位在‘东河道’——也就是迪明市一带小有名气的‘古巫’,这是因为她在部分残缺记忆里了解过,黑岩妖国对这类古老的职业很感兴趣,一直在招募他们加入自己。   “其实您完全没必要委屈自己。”奥罗拉想了想还是打算对白想说心里话,“卫星受限,一些武器是没法使用,但我们依然有能力投放战术弹头。”   言下之意,既然最难的找人环节已经被白想解决了,那接下来的暴力破门完全可以交给星水公司的安保部队。   “你们根本不了解‘虚境’。”白想摇头。   虚境是被从主世撕裂的空间位面,等于异次元、异世界。   惊扰了妖国,对方把虚境出口一封闭,你丢再多核弹有什么用?   这不是能不能炸伤的问题,是能不能炸到的问题。   都不在一个空间位面,怎么炸啊?   这也是她坚持伪装的原因了,实际上她也不用维持伪装多长时间,只要顺利潜入妖国,这番打扮就可以弃了。   奥罗拉对此半懂不懂,还是倾向于认为她是铁了心要‘玩游戏’,只能放下劝说,吩咐下层部门全力配合。   于是,没过多久,从星水公司的驻地大楼里悄然开出来一辆蒙着布棚的‘运兵重卡’。   卡车一开始只是在道路上正常行驶,其他车辆看到卡车身上的牌照标识纷纷避让,不敢和星水的人有所接触。   行驶了一会,趁着天色渐渐发暗,卡车开进一条小路,一溜烟钻入一间冶炼工厂。   这也是星水公司控制的产业,立刻有一群工人进来,开始给卡车做大刀阔斧的切割和改革。   仅仅只是一会儿功夫,这辆车的整体造型就发生了巨变。   敞篷被改造成了带尖刺的金属支架,轮胎、车头都被安装了防护笼,外面也都带尖锐尖刺。   车顶安装了一台卫星接收器,内部也用金属板切割成几个小房间,只要在里面铺设些被褥桌椅就能伪装成简陋的房车。   改造下来后简直成了一辆‘末世风格’的重卡了,把它挪到废土风的电影里都不带一点违和。   白想站在旁边和工头提供她的想法,工头虽然很听话,但随着改造工程临近尾声,他总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这种车子倒不算罕见,因为罗睺的荒野要比大虞的更加危险,那边妖兽数量更密更多,很多需要经常涉足野外的车辆都会做这种强化改装。   工头只是基层工厂的小头目,自然不知道白想的身份。仅从改造卡车,他只能认为白想是要去执行公司委派的一系列任务,且这个任务和‘伪装成古巫潜入某些地方’有关。   一个从东河道远道而来的‘古巫’,理论上来说有这种座驾倒也合情合理。但他怎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呢?   是不是太张扬了?   这难道不是潜入任务?潜入任务不是越低调越好的吗?   “你不懂。”   白想佩戴着一张遮蔽住上半张脸,只有嘴唇下巴露出来的古铜面具,手持禅杖站在旁边,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是他们需要的‘珍稀人才’,低调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在工厂里调息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彻底变暗,白想才开着卡车独自上路。   她不需要同行者,也不信任奥罗拉委派给她的那些助手。   而且……   对着车载小镜子打量一眼,白想看到的是面具后显露出来的两只金色眼瞳。   玄弈对她说的那番话里并没有明确表明‘金瞳’是玄族的固有特征,但白想觉得大概率是。   不但‘金瞳’是,其随之附带的‘幻神’也是。   这东西放在她身上太有欺骗性了,明明‘幻神’的能力早有彰显,但却被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一大票人误以为是她自身发散的魅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这张脸实在太契合‘幻神’。   无论是项娴曾经被‘幻神’迷惑,表现出对白想身体和气味的亲近态度,还是修行相处时白竹清对她的病态依恋,之所以她们没有任何抗拒的沉迷了进去,都是因为这张脸放大了‘幻神’的效果。   而现在经过一系列伪装,属于她本身相貌的魅力被消降下来。   她打算试试看,在这种情况下‘幻神’是不是依然好使。   说起来,‘幻神’真的是所谓玄族的固有能力吗。   一边开车,她一边分心思考其中门道。   有‘玉神’辅助,她不怕这么做会出车祸。   乍一看很像是天赋能力,就类似黑岩妖族拥有施展晶化诅咒、利用晶化战斗的天赋,以及黎洛水族拥有‘水化’的天赋一样。   但仔细一想,‘幻神’不是妖潭广泛具备的力量吗?   正是因为强大的‘幻神’,妖潭才能迷惑人的心智,让人们陷入各种幻觉幻境。   什么走到一半一回头,发现前后道路完全一样。   还有半夜起来出恭,摸索着一开灯,发现已过世的亲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这些都属于‘幻神’的力量。   幻神幻神。   迷其心,幻其神。是为名称由来。   那照这个理解,‘幻神’也可以归纳为‘过于强大神魂力量对现实世界的投影和干涉’。   ‘非想天’能吸收妖潭,足以说明它们是有神魂的。它们可以视作神魂能量在某种天地规则下自发形成的现象、造物。   即使是无主的神魂能量,只要够强,依然能对现实生灵产生影响。   那理论上,我在炁成金丹后的神魂力量数倍与神胎,是不是本来就可以做到类似的事?   这样计算,‘幻神’到底是玄族血脉带来的天赋力量,还是我自身神魂强大的辐射和映现?   摇头,白想还是算不清楚。   算不清楚就不算了。   金蝉寺那群人和‘黑天湿奴’搅合到一起,那么他们和‘黑岩妖国’可能也有合作。   找机会逮到那些逆反的佛徒,宰杀了,再看有没有更多情报。   又过了一会,随着道路颠簸起来,四周街道也显得有些荒凉和破败。   巴科市的中心区自然很繁华,但周边地带嘛,和难民营比也好不到哪去。   这里根本没有路灯,照明全靠一些街角商店自带的招牌。   白想开车在路上行驶,能看到不少喝醉了的混混在街上游荡。   他们大声欢笑着,有些则阴恻恻的朝卡车看来,只是不清楚这边底细不敢拦车妄动。   白想一路畅通无阻,将车开向一座阴影建筑。   透过惨白色的模糊灯光,依稀能在牌照上看清‘加斯中学’之类的字样。   难怪那些公司的人怎么找也找不到。   白想看到牌子后在心里摇头。   不是从记忆里得知奥妙,她也想不到妖族居然会把据点藏在这种贱民学校。   “等等!”   这学校破的连大门遮挡都没有,白想正要直接开进去,旁边立马窜出一伙人,在一个人高马大、半边脸有纹身的男人带领下把她的车包围起来。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哥们,你招呼都不打就要往里进,不合适吧?”   白想的回应是摇下车窗,用金色的眼睛和他对视。   “我是他们要找的人。”   “我要进去。”   “你有意见?”   纹身男瞳孔微微呆滞,只见他结巴着道:“没……没有意见……”   他立刻挥手叫人让开,一群人面面相觑着,目睹重卡开进了校园。 第103章 进墟(二合一)   在夜色下驶入封闭的校园,白想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可以看到周围是一圈包裹住天空的筒子楼,不少教室还亮着灯。   刚才在外面拦截她的好歹都是些成年人,是大人。但进到里面,她看到的则是一排站在墙根处、头上包裹蓝头巾、衣不遮体、赤着双脚的黑肤孩童。   他们每一个手里都拿着冲锋步枪,脸上的表情呆板麻木,给她的威胁感反倒要比外面的大人更深重些。   这是因为他们太小了,小到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再次重复一遍:‘加斯中学’是一所标准的贱民学校。   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和它的投资方以及教师校长都没关系,纯粹只因为这是‘加斯帮’的地盘,名为‘加斯’的黑帮头目控制着附近三条街,冠名则意味着学校受到帮派庇护。   在这里,孩子们能学到简单的数学加减法,学到一些交易过程中能够用到的国际语言——仅限于十几个名词和口语表达。   还有一些能够拿来提纯化学物的理工科知识。以及对一些妖物、妖潭的分辨,对其生物组织,比如什么地方最值钱的科普和识辨,对部分枪械热武器的操控和运用。   这就是‘加斯中学’所教授的全部内容。   贱民是没有资格上好学校的,如果贱民的孩子能靠知识逆天改命,从此离开这片区域,不当贱民了,当地的黑帮又要去哪里收人手呢?   这里与其说是一所学校,不如说是一所特殊的,在多方力量的默许之下所存在的兵工厂,专门为黑帮和军阀孵化后备力量。   当地人也可以选择不把孩子送来‘读书’,这倒确实是他们为数不多保有自由。   但如果不来这边‘读书’的话,很遗憾,孩子就只能进另一类工厂——另一类专门为培育器官和生物组织所服务的地方。   那他们就不再是人了,所以他们其实没有选择。   由于吸收了当地人的零碎记忆,白想明白,这种事不能全怪黑帮。   巴科市边郊地带许多街区都有这样的孵化学校,这不是单纯靠黑帮就能促成的格局,和罗睺王室的不作为甚至鼓励也有很大关系。   不止黑帮不希望贱民往上爬,王室贵族也不希望。   一方面自然是这种血肉工厂模式可以源源不断的带来庞大利润,另一方面嘛……   为什么黑天佛法在整个罗睺广泛传播居然没有受丝毫限制?   还不是因为其宣扬的转世轮回、承受苦难等思想能极大帮上位者维系目前的统治。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奥罗拉对白想表现的那么乖巧,都堪称百依百顺,就差明示愿意给她当仆人、当奴隶那种程度,但白想还是对她没啥好感的原因了。   是,现在星塔集团,甚至可能其他跨国巨企都被神脉妖入侵进去遭到了污染,看起来这些人同样是受害者。   但是这种局面能怪谁呢?   没有他们出于逐利性质的推动和默许,灰暗区的这一片国家可能被这么快荼毒入侵吗?   黑帮、罗睺王室、公司巨企。   罗睺国之所以是现在的样子,之所以能被‘黑天湿奴’、‘黑岩妖国’这样的东西污染荼毒,这里面谁都别想甩脱责任。   她不可能因为其中某个东西‘更恶劣’,‘更恶心’就去亲近看‘起来不那么恶心’的。   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   他们统统该死。   只是还不到时候罢了。   “你是什么人?”   随着白想将卡车停稳,一个怀抱冲锋枪的红头巾少年迅速凑上来,站在下面仰视驾驶室,“瑞哥把你放进来了!你是来应聘‘老师’的吗?”   ‘老师’在这里有三重含义,它同时被社会、黑帮以及妖族三方势力所认可,是据点对外最好的伪装。   “是这样。”白想打开车门,拎着禅杖踏步下来,“什么时候开始考核。”   “女人?”   红头巾少年愣了一下,像是受到惊吓般后退了两步。   他不是惧怕女人,而是想到了之前在地牢里看到过的女人尸体。纯粹从生理上感到有些恶心。   “你想好了……”他警惕的看着白想——主要是观察她脸上佩戴的古铜面具,口中说道:“如果考核不通过,你也别想再离开这的。”   你还关心起我来了?   白想不由对他多看了一眼,发现他眼神有些躲闪,而站在他身后的另一名少年则是眯起眼睛,用那种非常不符合年龄的,鹰隼般的视线剐了他一眼。   在谋算举报……   察言观色多了,白想一眼就看出鹰隼少年在想什么。   只见她伸手摇了摇禅杖,私下里驱使炁元凝聚在杖头,遥遥将其瞄准鹰隼少年,犹如发动空气炮弹一般将对方从原地炸飞出去。   “路丹!路丹!”   其他少年立刻扑过去查看情况,发现‘路丹’已经昏迷了过去,胸口肋骨断了几根,起码要躺下来修养数月。   顿时的,所有人看白想的眼神变了。   这一手,可不是江湖骗子能露的啊……   “你是有本事的!”红头巾双眼猛地一亮。   “来!”   “我带你去见欣迪先生!”   红头巾很健谈,路上一直在给白想介绍福利。   “你来我们加斯真是来对了!我们给‘老师’的待遇是附近最好的!”   “明德一个周只给十块大宝,我们一周给三十块!”   “而且每个月还给一天假!你还可以单独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这可能是因为白想展露出她的本领,让红头巾认为她板上钉钉能应聘成功,所以言谈之间无所顾忌,什么都敢透露给她。   “对了。”像是想到什么关键的,他回头问白想:“你杀过人吗?”   语气显得无比自然,就好像一个正常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回头问老师‘你喝过水吗’这么简单。   白想没说话,只是斜斜用金瞳朝他看来一眼。   红头巾顿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他咽下一口口水:“想必是杀过吧?那你的待遇还能高些……说不定会直接给你外派任务,毕竟最近很是缺人。”   “什么方面缺人。”白想终于开口问了。   其实她心知肚明——作为妖族伪装在下城区的据点之一,加斯中学幕后的控制者实际上是黑岩妖国派来的奸细。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组织一些‘公益活动’,具体就是带领孩子和老师们去到他们的家乡——多半是一些更偏郊外的村子——去探查和慰问,顺带赠送一些食物和物资。   在星水公司等势力,以及罗睺王室,或者其他黑帮眼里,这种行为再正常不过。   这不就是为了拉拢那个村子,好让他们继续往学校送孩子吗。   这是再常见不过的手段了,带那么多人也好理解,这都是为了防备竞争对手也来这出,人多可以就地摆开进行火拼。   在大虞统治下是难以想象的,但对灰暗区国家来说属于家常便饭。   而实际上,白想知道,探查和送物资不过是幌子。   加斯中学真正的目的,是以此为遮掩,一路摸索到黑岩妖国的虚境入口,将这段时间搜集到的黑晶资源、人口资源运送回去。   这也是她伪装潜入进来的原因了,黑岩妖国对古巫这种职业格外感兴趣,记忆中有招募古巫给与善待的画面。   只要不是纯粹的骗子,有那么点祖传手艺。不管在今天看来还有没有用,黑岩妖国都对他们敞开大门,欢迎他们加入进去。   “哪里都缺人啊!”红头巾感慨,“尤其是罗浮寺那边死了好多人!我们有好多老师当时正好在那边,现在老师都不够了!”   他只顾着闷头前进,没注意到白想此时嘴角翘起了一抹弧度。   筒子楼不高,只有五层。两人很快摸到办公室,红头巾作势准备敲门。   “别给我胡扯!”   但里面突然传来怒斥。   “队伍都准备好了,你告诉我没人?”   “还都死光了!你打算让我去带吗?”   咚咚咚!   红头巾少年忐忑敲门。   “谁啊?”里面的声音更暴躁了。   “欣迪先生!”少年紧张给汇报道,“有一名强大的巫师要来应聘!”   “哦?”语气上扬。   过了一会,里面才再度传来动静:“带他进来!”   少年这才把门推开。   这是一间既狭小又破败的办公室。   墙角挂着蜘蛛网,廉价的窗帘布满脏污,昏黄灯光下有一个戴眼镜、嘴唇上留灰白胡须的黑肤男子半抬起头,正好和白想视线对在一起。   在这瞬间,男子整个人一阵恍惚,莫名其妙的就对来人生出几分好感,脸上也很自然的挂上热情笑容。   “巫师……是吧?”   “巴兰你出去,我来和这位巫师小姐深入谈谈。”   “是!”   带上大门,里面顿时只有欣迪先生和白想两人独处。   “坐,巫师小姐,坐。”   欣迪先生看上去很兴奋,他搓着手,招呼白想在旁边坐下,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道:“我知道你能被瑞哥和巴兰放进来一定是展露出过一些东西,但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卡壳了,因为他看到白想对地面震了震禅杖,伸手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轻轻拂过,那墙上就迅速滋长出一片青苔,甚至还开出了一种白色小花。   这是‘血玉’的功劳。   从娿那身体里取出的宝贝,白想临走前把它要回来了。   “噢!”欣迪先生顿时夸张的抱住脑袋,“这可是真本事!”   “太棒了!现在我肯定了,您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看似是确定了应聘的结果,但白想知道后面还有一道流程。   果不其然,在狠狠夸赞白想一通,表示她已经‘完全通过考核’之后,欣迪先生话锋一转:“哦对了!不知道您对佛法有见解吗?”   他问的很直接,这是因为他注意到,白想佩戴的古铜配饰,包括那副古铜面具上都镶嵌有黑色的晶石。   这是黑晶矿石,在外面可没有自然渠道能够获取,只能是通过黑晶病从人体内长出,再残忍的摘取出来才能获得。   黑岩妖国派了人手在黑市高价收这东西,再加上他们和‘黑天佛教’有合作,黑晶佛偶也开始被炒高价格,所有镶嵌黑晶的配饰价值都不低,而且多半和摩佛道统有些联系。   “我是摩佛的信徒。”白想撒谎不打草稿,“正是为了践行黑天佛法,我才要从河东过来。”   “只为亲眼见证更多苦难?”欣迪先生更高兴了,“很好!那么我想您一定非常乐意看到这个——”   一边说,他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抽屉里取出一只不太一样的黑晶佛偶,将其正面对着白想展示。   来了。   白想心里升起警兆。   根据她目前截止得到的情报,这处妖族据点非常缺人,已经筹备好的运货行动可能缺少足够多的人手进行护送。   看似是巧合,就好像瞌睡来了送枕头,她赶巧遇上这么个机缘,但实际上这都是必然结果。   因为黑岩妖国和当地佛徒有勾连,所以这处据点有大量人手被调去罗浮寺,用来配合玄弈镇压白想。   是因为他们死在那里,残魂被白想摄拿吸收,白想才会找到这来。   这正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她为何有把握完成潜入?   自然参透了其中的因果道理。   但即使如此,这些人也不会直接允许她加入的。   正常情况,‘老师’需要经历一个月的考察期,确定没有问题才会在老人带领下参加行动。   能够当天加入就参加行动的只能是‘物资’,不是已经重度感染黑晶病的‘人矿’就是被他们抓捕起来的‘人口资源’。   但现在他们偏偏急缺人手,这就需要用到特殊手段。   比如污染、催眠。   用这种手段来控制目标,确保行动万无一失。   第一时间集中精神,下一刻,被欣迪先生举起的佛偶猛地绽放出滔天黑光,直接化身星辰宇宙,复现了白想诵经时看到的奇景。   一个个不可名状的扭曲液体生物端坐星空,一边用不知道长在何处的器官低声念诵《黑天救苦救世经》,一边朝着一尊看不出模样的、大半个巨影都潜藏在深空中的存在顶礼膜拜,一声声一句句都如魔音灌耳,好似要强行篡改白想的精神。   这当然是没效果的。   白想直面过‘黑天湿奴’的化身,那东西都奈何不了她,这小小的佛偶,蛊惑力量比化身弱了不知道几百几千倍,能有效果才是怪事。   她紧张的不是自己会不会被催眠,而是紧张自己第一次要真正发掘出‘幻神’的力量。   这东西具体要怎么做?   她不确定……只能按照大概想法进行尝试,不断在思维中凝聚出一个编织的假象,通过直视欣迪先生的眼睛将其灌输进去。   随着时间推移,欣迪先生的眼光越来越呆滞,越来越迷离,最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头晕目眩的跌回椅子。   “我……我怎么了?”   他捏着额头,全身冒虚汗,只感觉大脑里面是一团浆糊。   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好像是……我对那女人用了催眠佛偶?   猛地抬头,欣迪先生盯着白想,试探问她道:“现在……巫师小姐,告诉我,摩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切。”白想继续撒谎,“可以为摩佛付出任何代价。”   那么应该是成功了。   欣迪先生松了口气。   虽然还有很多确认环节没有做,比如命令对方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进一步证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信任这个结果,觉得一定不会有事。   “咱们是自己人了。”   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带‘14’号编号的员工牌丢在桌上,他疲倦的靠坐回椅子,竖着大拇指朝后窗指指。   “后面,操场上有三辆卡车。”   “你好像也是开卡车来的?这很好。”   “拿上这东西给他们看,然后开你的车过去帮他们装货,跟在车队里一起离开。”   “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   “只要到地方……总之你会感谢我的。”   白想什么都没说,拿起员工牌转身离去。   欣迪先生蹙眉看着她的背影,低头嘀咕:“白头发?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具体在哪里见过呢?   他一时却想不起了。   另一边,白想下楼,发现下面堵着一群‘童子军’,各个都持枪对她虎视眈眈。   她拿起员工牌对他们出示,这些孩子这才让开路,准许她穿过筒子楼进入后面操场。   那里,她的车子已经被挪过去了。   还有另外三辆武装卡车也在操场上,四周环绕着不少人在搬运货物,有很多麻袋和大木箱都被推挤着搬运上车。   白想眯眼,她看到有些麻袋里面有东西在挣扎蠕动。   ‘人矿’要活口才养的出来,应该不至于让他们死。   所以她没管,只是默默在这些人的注视中上了自己的车,坐在驾驶位不动弹了。   对于这明显涉嫌偷懒的举动,下面的人都议论纷纷。   “那是谁?”   “女人?”   “新来的14号,看打扮是个巫师哩。”   “现在真的有巫师吗?上次那骗子吹的神乎其神,后来被戳穿是用清凉粉在驱赶蛇虫。”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要找这些骗子。”   能在这里干活的都是知道内幕的,其中有多少是纯血人族还真不好说,他们对白想有这种优待地位感到很是不满,暗搓搓的想找点茬。   中途有人凑近驾驶室想找白想搭讪,白想无视。   他们可能觉得她是怕了,过了一会又有人想从另一边摸进驾驶室,和她同乘。   “砰!”   “唷——!”   伴随闷响和一声惨叫,那人猛地从车边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抖了两抖,显出一头撑破衬衫的鬃毛猪妖,这种妖化程度至少也过了三次身劫。   其他人探头凑去观察,发现这猪妖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内脏洒了一地,皮肤下还隐约有些黑晶颗粒若隐若现。   “狗东西!染了黑晶病不明说的?”   “快查查!还有谁被它给传染了?”   猪妖大抵是这些人里有数的高手,他们平时不敢反抗,见它死了才落井下石,对着尸体一通咒骂。   插曲过后,再也没人来烦白想,她得以安生了一段时间,正好拿来复盘刚才对‘幻神’的操纵法门。   目前手段还很粗浅,只是集中精神,把想象的结果灌输给目标。   但已经很有效果!至少欣迪先生这种程度抵挡不住!   这次可没有外貌加持……   真的是天赋?   玄族……我身为玄族帝女,身为妖的天赋就是‘幻神’?   摇头。   白想暂时拒绝承认。   神魂太强,她觉得即使自己没有这个天赋,只靠神魂压制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闭上眼睛,她又研究了一会‘太上感应’,得到通知即将开拔。   没什么好说的,踩下油门跟上前车,由四辆卡车组成的车队顶着夜幕驶出校园,一路颠簸着进入荒郊地界。   这里缺少照明,路途崎岖凹凸不平,有些地段根本就没有路,又难走又容易受到妖兽袭击。   但这本质上是妖族的车队。   也不知道车队用了什么办法,一路上白想只听到两边丛林里不时传来野兽的嘶吼,却没有真正遭到任何袭击。   她也没有出手的机会,就这样跟着车队穿过两座村落,径直开向第三座村子——静吾村。   那里就是虚境的入口。   除了知情者,没有人能想象的到,整个静吾村都是虚假。   都是妖潭制造出来的幻象。 第104章 使者(二合一)   车队一共四辆车,白想驾驶的卡车排在第三。   这是因为她的职责就是守卫后方,这支妖人团伙中所以愿意‘招募’她就是急缺能用的打手。   她驾车稳稳跟着前面的尾灯,一路缓缓驶入静吾村地界,通过车灯照明看到两侧都是一些低矮的平房。   这些房子是真的,毕竟妖人也知道人类有无人机和卫星能拍摄画面。   之所以说整个静吾村都是虚假,都是谎言,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人。   这些家伙很聪明……他们用现实中存在的房屋做掩体欺骗卫星拍照,又让‘加斯中学’这样的学校时不时派人过来访问,营造出村子真实存在的假象。   如果真的有罗睺军队、资本雇佣兵过来探查,他们便开启防护妖潭,外人只能看到老人和妇孺坐在门前,男人扛着农具在田中耕作,一副安居乐业的梦幻场景。   但这次是他们自己来,妖潭便没有开启的必要。   “到地方了。”车里悬挂的对讲机传来提醒,“都下来,准备卸货。”   在村落最中央的空地广场上,四辆车环绕着广场最中间的一座石头雕像停靠下来。一个个成员从车厢内跳下,开始从车内搬运东西。   白想没下下车,她在观察那座石头雕像。   那是一座‘摩佛’雕像,罗睺人所信奉的摩佛具有和‘如来世尊’相似的面容,只是在衣袍下摆处显得有些破烂褴褛,脖颈处所佩戴的一串佛珠也都雕刻有108张不同的人脸。   这座雕像也不例外,它莫约五米高,有着一米多的厚重底座。站立姿态下双手合十,被车灯照亮的慈悲面容上双眼紧闭,唯独翘起的嘴角有些诡异。   ‘砰’的一声,一名身穿棕皮夹克的男子从前面卡车上跳跃下来,手持一枚长梭形的黑色晶体朝雕像走去。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这边,眼中隐约带着激动和狂热,就这样目睹他攀爬上雕像,小心翼翼的将那枚黑色晶体塞进雕像双手的缝隙当中。   白想一直盯着他,注意到那枚黑色晶体的质感好像和之前看到的都有所不同。   黑晶病所滋生出来的晶体矿多半内蕴白雾,质感没有那么通透。即使是打磨出来的黑晶首饰、黑晶佛偶,将其举到光亮下仔细查看,依然能瞥见内部蕴藏的细小丝絮。   那些小丝絮,以及丝絮汇聚形成的云雾可不是什么矿脉杂质,而是没有蜕变完全的血管以及神经组织。   但那枚长梭晶体不同,灯光打上去的时候有几个画面等同特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它内部晶莹没有丝毫杂质,犹如最最纯净的黑色水晶。   这东西也分档次?   是要足够纯度的晶体才能开启虚境入口吗。   白想心里还在猜测,场中却陡然发生异变。   只见那夹克男子跳下雕像,举手对天空念念有词。其他人也学他的模样双手高举念诵着什么,更有人干脆跪拜下来,用嘴唇亲吻干燥地面。   他们念诵的并非黑天佛法,而是一种白想从来没听过的奇异语言。在这腔调的催动中天边乌云逐渐散开,显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正好将一缕白纱辉光投射下来,落在摩佛雕像脑后。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雕像双眼亮起光芒,两道浓缩过的月华光辉从雕像眼眶中投射出来,落在那枚黑晶表面。   滋滋……   黑晶冒着烟开始融化,融化后所形成的黑色液体快速从雕像手部蔓延至全身,然后仿佛其所身处的整个空间都震动了一下,顿时听到一阵人声鼎沸。   村子大致还是那个村子,它的主要建筑布局并没有变。   但现在再看,那些破烂的木棚、砖瓦房子已经转换成了具有特殊建筑风格的高层小楼,夹杂着大量木质门楼堆挤在路边,且每一所建筑都灯火通明,行人穿行络绎不绝。   就是这里了。   白想手中攥紧禅杖。   这可不是妖潭的效果,她能感觉得出来,这里的天地能量一下子变得贫瘠了许多,显然是挪移到了另一处空间。   她应该已经身处真正的静吾村,这里同时也是黑岩妖国距离主世最近的一座坊市。   打开车门跨步下来,白想看到那夹克男子正带着一身穿古服的妖人男子朝这边走来。   妖人男子头生鹿角,耳朵拉长,说话时嘴唇不受控制的卷起翻飞,露出一口尖锐的利齿,唯独双眼清亮维持着理智。   “就是她?”此人指向白想这边,作势询问夹克男子。   夹克男子点了点头。   鹿角男子有些不满:“怎么才一个?还是女子……”   “古巫的传承断绝多年,我等也是费大力气才寻到一个。”夹克男子谄媚说道,“实在是没有更多了……再多的,怕是要去虞族那边寻‘西巫古族’。”   “行了。”鹿角男子不耐烦的止住他,从袖子里取出个沉甸甸的布袋递交给此人:“拿着赶紧走,卸完货就没你们事了。”   “是是……小的告退。”   打发走夹克男,鹿角男子径直朝着白想走来。   “你,跟我来。”   打量过白想,他没说什么,转身就朝街道口走去。   白想没有显出任何表情,手持禅杖一路跟上。   只是在走台阶跨步上去,真正离开小广场的范围之后,她似有所觉的回了下头,发现广场上停靠的四辆卡车都不见了。   不止是那些卡车,就连之前还在卸货的人也都不见了,只有另一批人在搬运地上留下的货物。   “别看了……”鹿角男子不耐烦在前面道。   “真是老土著……这种意志力能够用吗?”   后面两句他嘀咕的很小声,又出言督促白想赶紧跟上。   白想看看大街上到处都是的奇异妖人,没说话,迈动脚步追他而去。   路上,她不止看到各种商铺,看到地摊上出售有琳琅满目的物品,还听到不少妖人的对话、谈论,以及讨价还价。   “这个电池组能便宜点吗?”   “不行!这可是从外面进口来的,五枚一组可拆卸可集装,一枚就能供‘蝎子三型’驱动十五分钟,懂不懂什么叫科技含量。”   “即使如此也太贵了……这颗骷髅头骨又怎么卖?”   “客官好眼光!这可是培育出过中品黑晶的人矿头骨!一口价,只要三枚中品黑晶。”   问价的客人明显露出肉痛之色,但他显然对那骷髅头骨特别中意,咬咬牙便掏出三枚围棋棋子大小的黑色晶石,和那摊贩买下了头骨。   白想注意到,被他们称为‘中品晶石’的这种货币,它的内部依然有瑕疵。比不上开启虚境通道的那枚黑晶。   这里流通的主要货币就是黑晶。   也有商家收纳大虞通宝的,但很少,且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商家收纳联邦国家发行的纸币。   黑岩妖国……这里的人一直在收纳黑晶,甚至刚才那半活状态的骷髅头骨也是用来培育人矿,终其目的也是为了收获黑晶。   为什么黑晶在这里如此重要?   白想一开始还有些不解,直到随着沿路见的妖人越来越多,她才终于有所猜测。   这里的妖人大多都穿着长袖袍服,面相诡异五花八门,而且并不完全能对应外界具有的野兽动物。   最关键的,是它们的身体都有部分‘黑晶化’了。   并不是黑晶病那种情况,黑晶病的异化一是不可控,二是伴随有剧烈的痛苦。经常在胸口、肚腹等位置上无规律的滋长晶石,是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但这里的妖人,他们的‘黑晶化’看起来相当可控。   比如刚才走过去的壮硕妖人,它有着一头漆黑鬃毛,隆起的尖嘴类似野猪。那一串鬃毛直接从它的头顶蔓延到露出的脊背,越往后延伸就越是硬化、泛着晶石光泽,显然是自主异化成了‘黑晶鬃刺’。   其他妖人也多半如此,类似牛妖的角、部分妖人的牙齿、利爪,多半都呈现黑晶质感,且丝毫不影响他们使用这些器官。   白想再看前面带路的鹿角男子,果不其然发现那鹿角也泛着黑晶光泽。   这样。   那她大概知道它们要黑晶是做什么了。   黑岩妖国是滋生在黑岩晶矿上的国度,但凡加入其中的生灵,应该无一例外都以‘晶化’作为此生的目标。   听起来很诡异,但这可能就是它们的修炼方式。   通过吞噬黑晶来加强体内晶化的过程,一直到全身都化作黑晶材质,褪去了凡胎,或许也有诸般奥妙。   那这么说,培育人矿的行为对它们而言就像‘耕种’。   无法控制‘黑晶化’的黑晶病人是‘农田’,是‘产粮地’,而撒播黑晶诅咒的行为就等同于播种。   微微眯眼,白想心中酝酿杀机。   妖国内的静吾村确实繁华无比,但它的总占地面积没有超过主世静吾村太多,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显露出一座仿古风格的木质塔楼。   鹿角男子带领白想进了塔楼,来到二楼一座厢房中让她坐着等待,自己独自溜了出去。   这里的天地能量有些稀薄……   白想打量着厢房摆饰,闭上双眼,仔细运使‘太上感应’。   她很走运——可能是没想过有人能发明出这类技法,那鹿角男子并未走远,就在隔壁的隔壁会见他人。   随着空气和天地能量的共同振动,一些杂乱信息顺着流通的空间传递过来,一一被‘玉神’运算分析,在白想脑海中重构出完整的三维图景。   那是一间和这边布局差不多的房屋,其中间摆着一桌酒席,盘中装盛着的无一例外都是人头。   这些人头显然都来自病入膏肓的黑晶病人,因为晶化封堵了器官功能,即使被切下了脑袋也还未死透,一个个扭曲着表情在盘子中蠕动,看起来极其恐怖诡异。   鹿角男子坐在桌子一边,斜对面则是坐着一个整个脑袋都黑晶化、身穿纯黑袍服的妖人。   与此同时,那模糊的对话也清晰起来,让白想能听清他们聊的什么。   “……新的素材?行不行啊?”黑晶妖人怀疑问道。   “试试看呗,总比没有强。”鹿角男子半蹙眉头,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你说的好听,我可是要给圣尊交差的!”黑晶妖人敲着桌子,“催化‘圣石使’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我都说了让你们多搜集些带古妖血脉的素材过来,你给的货质量未免太低了些。”   “是你们要求太高!”鹿角男子试图争辩,“殿下已经在全力配合你们了!但这里不是大虞!就连修行剑道的人都没多少,很难找到那么多具备妖族血脉的人。”   “没有练剑道的,不是可以现场催生吗?”黑晶妖人满脸不以为然。   “召集一些孩子让他们练,我们又不是没给你们提供养妖地,那么多妖物、妖潭,我看你们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堂?”   “这还需要一点时间……”鹿角男子勉强说道,“殿下挑起战事的举动已经逐渐引起几家公司怀疑,我们没办法顶着监视着手运作……”   “那是你们的事。”黑晶妖人打断他。   “塞维殿下要是想得到那份许诺,从低贱的人间‘飞升’上界,那就必须全力完成圣尊的任务。”   “而且据我了解,外面也不是只有我们一方在酝酿复起,那些公司理应自顾不暇,怎么还会有精力来打扰你们?”   “蔡总管,你得多提醒提醒塞维殿下,不要打太多小算盘,免得因小失大。”   “……我会的。”鹿角男子面色不虞,但还是勉力答应下来。   光从这对话、态度方面,白想就看出来黑晶妖人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它应该是黑岩妖国的上层人物,至少是个小高层。   至于那鹿角男子,蔡总管,他居然是来自罗睺王室,背后人物是塞维王子。   这对话里的信息量可是不少。   合着塞维王子开战是为了迷惑那些跨国公司,暗地里早已投靠了黑岩妖国,想要‘飞升’去所谓的上界。   难怪,巴科市的情况和氛围那么诡异。   自从来到巴科市范围,白想的感觉便是‘来自王室和政府的力量很弱很弱’。   她要什么,奥罗拉的回答都是‘没问题’,这里面透露出强烈的自信,仿佛她就认准了巴科市是星水公司的后花园,星水公司才是这里的王。   本以为是跨过巨企压倒小国王室,是‘代理人’的标准案例。   现在看,都是塞维王子装出来的。   聊了一会,坐着的两人总算开始享用餐食。   他们一人拿起一个盘中人头,在他们看上去还活着的情况下掐住其太阳穴,用指甲一划再朝外一掰,一块完整的头盖骨便被掀了起来,露出里面的鲜嫩人脑。   这人脑也经过异化,早已不再是白嫩模样,而是呈现出黑晶质感,暴露在空气颤巍巍的来回晃动,就像黑晶色的胶装果冻。   这两人很自然的伸手掏取‘果冻’食用,面色平静,丝毫不为过程中人头扭曲的表情动容。   “行了,我去看看那素材体。”   吃完两个人头,黑晶妖人站了起来,然后似是有些奇怪的开口:“你刚才说那是位女子?”   “没错。”蔡总管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笑容。   “我替使者看过了,虽然皮肤黑了一些,但身段不错。”   “若是巫术有成,能够确保身体强健,催化仪式中也能废物利用一番。”   “人族女子太过脆弱。”黑晶妖人也露出笑容,缓缓摇头道:“之前总是不能尽兴,还是蔡兄知我苦衷。”   “下层守卫我已经挪走。”蔡总管也站起来,“使者可以好好享用。”   没有再说,此人直接告退下去。   “我就来看看,这南地的巫女资质如何?”   黑晶妖人自言自语,摸着走廊朝隔壁走去。   他掀开门帘,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抹璀璨剑光。 第105章 杀戮(二合一)   这一剑太过惊艳迅捷,赶在黑晶妖人反映之前便划出一个锐角,一下从他的下巴捅刺进去,再从天灵盖贯穿出来。   “你……你……!”黑晶妖人此时才看清白想面容,却不再是那副抹黑皮肤、头戴面具的巫女打扮,而是震碎了膏粉、摘了面具、恢复成白想原本的面貌。   “下面都没有守卫是吗。”白想抵着他靠到走廊墙板上,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很好,你没用了。”   “等——”黑晶妖人双眼瞪大就要求饶,但下一刻狂暴的炁元从他脑袋里炸裂开来,顷刻间化作一道袖珍型的剑炁龙卷,连他整个身体带衣物都绞的粉碎。   白想一直盯着他死后的残尸,在那飘扬出来的晶石粉尘中感应到有一缕黑晶粉末想要遁走,立马张手运使炁元攥住,借助‘非想天’的力量将其吞噬一空。   顿时,一些杂乱而又零碎的记忆闯入她的心灵之海。   白想简单消化了记忆,睁开双眼,一双金瞳在走廊阴影里亮的吓人。   黑晶妖人名叫‘石隆’,在黑岩妖国里担当‘岩石使’职务。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勾连主世散落的妖国势力,通过这些渠道为整个妖国搜罗资源,外加催化‘圣石使’。   提到‘圣石使’,就不能不提这支妖族的来龙去脉。   黑岩妖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千万年前,最初之时它本不存在,乃是忽有一日,上天坠落一枚陨石星辰砸落此处。后有兽鸟鱼虫遭到星辰力量的干涉和影响,逐渐变异‘晶石化’。   后来这种影响和干涉越来越大、越来越广,连带将人族社会里裹挟了进去,便诞生了黑岩妖人这一分支,也是在这些人的拥戴之下,黑岩妖国才正式确立。   这处妖国是没有‘大王’的。   不像一些复苏的妖国至少有一位妖王统一管辖,黑岩妖国属于特例,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陨石星辰直到现在也才觉醒了微弱的意识,根本不足以彻底掌控其他智慧生灵。   而对于这位具有微弱意识,自封‘黑晶圣尊’的大能来说,它的手下、也就是通过它的影响干涉催生出来的同族们,这些东西对它来说其实是敌人。   已知这一脉妖族、妖人的修炼方式就是通过吞噬高浓度的黑岩矿脉——黑晶矿来提纯自己体内的水晶。那么所有妖国子民都想吞噬‘黑晶圣尊’——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它们自诞生那一刻起就是天敌,同样的,它们对其他自然生灵也没有任何敬畏之心,纯粹只拿它们当做耕田看待,用它们的血肉之躯培育黑晶矿脉。   ‘黑晶圣尊’为了自保,便勉强催生转化出了一批‘黑岩妖灵’,凭借一丝类似于血脉秘法的伎俩控制它们保卫自己。   这些东西被称之为‘岩石使’,也就是如同‘石隆’一般的角色。   ‘黑晶圣尊’依靠这批‘岩石使’击败了黑岩妖国的妖人势力,镇压了那些想吞噬自己身体的同族,勉强确立了妖国道统,然后便开始谋图发展。   它感受到了主世的气息,说明妖国虚境和主世的路已经连通。它便一面派遣‘岩石使’前往外面——也就是罗睺国拉拢力量,和‘黑天湿奴’展开合作,一面准备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实力。   后者便要用到‘圣石使’,其原理便是尽量搜集具备妖族血脉的人或生灵,将其带进来用黑晶诅咒污染转化。   因为其体内妖族血脉的影响,这种转化有不小的概率跳过黑晶病阶段,直接将其全身都转化为纯净的黑晶。   这种黑晶是可以被‘黑晶圣尊’直接吞噬吸收的,相比吞噬黑晶妖人、黑晶妖兽那驳杂的水晶,‘圣石使’的晶体更加纯粹,能够一口气为它带来不小的提升。   如此,便是黑岩妖国暗地里招收古巫的真相了。   它们对巫术其实不感兴趣,之所以这么干不过是在倒推因果,认为有成为巫师潜力的人多数都是具备妖族甚至古妖血脉,这才启动了这个计划。   这是一支从骨子里就流淌邪异的妖族。   白想捏碎手里的晶石粉尘,面容冷酷,眼神里蕴藏淡淡的冷意。   说是干涉,但实际看起来就是污染。   ‘黑晶圣尊’的本体就是那枚天外陨石,那东西必然具备强烈的污染。   哦,用科学一点的说法描述就是‘具备强烈的辐射’。   它凭此污染荼毒了周遭一大片土地和环境,将所有在这里生存的生灵都变成了晶石怪物,还没等自己从沉睡中真正复苏便遭遇到了‘虚劫’的侵扰,大半个妖国都被切割成虚境流落在外,直到近期主世和虚境的联系加深才寻找回来。   这就是妖国复苏的原理吗?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复苏,而是其所身处的虚境会每隔一段时间,周期性的重新和主世建立联系?   想了想,白想回到厢房里面,伸手摘掉身上的长袍,从那破旧包囊里翻出‘魔鸢’战衣穿戴起来。   穿戴完毕后,她用发带将一头白发束成稍高的马尾,从领口下面拉起弹性面罩,再套上一件新风衣,跨步从走廊行将出去。   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黑岩妖国是极为特殊的妖族势力,这里的规则纯靠那批‘岩石使’维护,位于食物链下层的妖人居民只能说勉强维持成一个小型社会。   为何如此?   简单……当你知道只要吞噬同族就能功力大进的时候,你和同族间互相看对方的眼神,你们的关系就绝对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像静吾村这样的坊市在妖国中已经算是开放和开明的,无数自称‘黑晶修士’的妖人愿意在此遵守规则、以物易物。   但若是出了这里,也离开了妖国境内的几处主要聚居地,在荒郊野岭互相遭遇上了,留给他们的选择也就不那么多了。   白想觉得这很有意思,因为它很接近于修仙小说中描述的截道夺宝,互相杀戮的黑暗社会。   只不过相比小说里还要经过一番修饰,这里就最直观的‘吃人’。   截道夺宝,夺的就是你自个本身。   黑晶这一脉倒是不渡身劫,毕竟早就被污染了,身体本相都不算人了,自然也没有渡身劫的说法,纯粹靠吞噬晶矿提纯来修持。   ‘石隆’在‘岩石使’里算是中等档次,实力嘛,虽然刚才没有给他发挥的空间,但白想初步掌握了‘太上感应’,能够通过其言行举止推测出大概,估摸着能有‘神胎’的修为。   ‘岩石使’之间关系不佳,毕竟他们同样也属于竞争对手。办坏了事情被‘黑晶圣尊’赏赐给同伴——甚至当场被其吞吃回去的例子并不罕见,互相自然也没有友谊可言。   ‘石隆’记忆里就存在几名不对付的同伴,他们分散在其他几处据地里兀自修炼,靠的便是从坊市这搜集上去的人矿资源。   这些妖物平时没什么时间观念,动辄一修持就是十几年过去。‘石隆’上次看到他们也是在好几年前,这意味着他们也有可能依靠坊市的资源精进修为。   换言之,其他‘岩石使’有比他强的,也就是可能还要比‘神胎’高一点点。   但高的有限,大概率,没有一个是白想的对手。   “我现在主要目标是寻找燃涎妖国的位置,进入其中找寻新的镇元剑胚和《通脉法》,实在没时间在这里陪他们玩间谍游戏。”   这么想着,白想步伐愈发坚定。   她走到走廊尽头,一把推开折叠木门,眼前顿时展露出坊市街道,哗啦啦的鼎沸嘈杂扑鼻而来。   “嗯?”   那‘蔡总管’正站在门口抽烟,回头看到这一幕先是微微一怔。   这人……白头发黑面罩……再这把剑……   不好!   他显然是认识白想的,张口便要发出惊呼。   但白想的剑比他的声带振动还要快,她随手持‘非想天’朝那边来了一道斜斩,‘蔡总管’的脑袋便噗嗤飞起,再在半空被一道剑炁追上,哗啦啦的绞成混杂晶粉的肉屑。   这?   这是有人当街杀人?   周围摊贩和行人都惊呆了,这一片坊市顿时闹腾起来,无数人叫着‘杀人了杀人了’往后逃遁,场面一阵鸡飞狗跳。   但他们毕竟不是常人,一个个在飞退叫嚷的同时双眼里都闪烁精光。不是趁乱在掀翻的摊位上偷摸财务,就是隐匿在人群中偷偷下黑手,把结仇的对家一剑捅死。   另有一群黑晶妖修虎视眈眈的盯着白想,他们目睹从塔楼四方冲出一群披挂黑晶铠、手持长剑长戟的黑晶甲士,一双眼睛在白想和甲士,甚至塔楼身上来回挪转,不知道在图谋什么东西。   众甲士挥舞长剑长戟朝白想压来,顷刻间形成合围之势。   白想不慌不忙的收剑立正,抖动手腕振动剑刃,顿时以自身为中心开出一朵半透明的音潮之花,正拦住那些突进的武器,把他们都架挡开去。   噗嗤噗嗤!   但随后竟然还有变招!音潮之花猛地炸碎,一枚枚破碎花瓣犹如剑炁炁元浓缩的产物,暴雨般的滋射向四周,将甲士的身躯射成筛子。   这是什么凶人!?   围观的黑晶妖修看到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   胆敢在圣晶阁下面闹事就算了,那一个个黑晶甲士可是‘岩石使’下属,每一个武斗修为都在散修之上,居然也扛不住她随手一剑?土鸡瓦狗一般飞出去了?   黑岩妖国的下层力量并不算强,甚至可以用孱弱来形容。   白想伸手卷起那些飘散的黑烟,将其中所蕴含的残魂全部收拢到‘非想天’里,抽空注意到这群散修的骚动。   这是她进来时就确定的事实了——她来的时候看到很多坊市摊位上都在售卖从外界进口进来科技产品,包括但不限于机械义体、高能电池组、机械背包和小型机甲,这意味着妖国修士的防身手段很是匮乏,甚至不一定存在‘神通法术’这种东西。导致他们很青睐科技兵器,因为这都是能快速提升战力的手段。   正是因为探明了这一点,再通过杀死‘石隆’吸收记忆,彻底得知了妖国内部的大概底细,白想才决定不再隐藏。   实在是没有隐藏的必要。   这些人也都不是好东西,随手将其清理了吧。   这般想,她便迈动步伐,朝着那群聚在一起的散修走去。   携着击溃甲士的威势,哪怕她只有一个人,众散修加起来数量上百,但众人还是被她的气势压倒,不自觉的往后挤压了几步。   但随后可能是有人觉得丢脸——或者是眼馋后面没有甲士守卫的阁楼,开始有人抽出兵器朝白想攻来。   “死!”这是一名穿黄袍的牛妖,浑身上下缠绕正常人手臂粗细的铁链,右手上则是安装着一把半米直径的机械巨臂,挥舞着便朝白想砸来。   白想看都没看他一眼,‘非想天’在右手掌中翻了个剑花,从正持变成斜锋向后,随即便朝前猛地一甩,‘呼啦’斩出一道水波般的圆弧剑炁。   嗤嗤嗤嗤——   这一道剑炁扩散极快,一次呼吸不到便穿透了数百散修汇聚的人群。下一刻白想身形亦随着剑炁一起穿越出来,直到她迈步再走出去,妖人们才一个个被拦腰斩断,半死不活的在地上哀鸣。   白想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其中不少人居然未死。   也对……他们早都不算人了,体内的一些骨骼器官都被晶石取代,这种程度确实算不上致命伤。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见她驻步回头看来,一众还残存的妖人顿时挺动着半截身子,哭天喊地求饶起来。   这剑招、这身法!   这女人也太恐怖了!   十个‘岩石使’怕是也不是她的对手!我等何苦要和这煞星作对!   “饶命?”白想正式转回身子,走到最前面的妖人跟前,抬脚踩住他的头,用剑锋挑开他身上的包裹。   哗啦啦——   一簇黑晶石洒落出来,其中还有两个细布包裹,挑开后则展露出两枚拳头大小的婴儿头骨。   这头骨还包裹着皮肉,大半都没来得及晶化。已经吸收诸多记忆的白想立刻知道,这并非是用来做人矿的头骨,而是如那‘石隆’和‘蔡管事’一般,摆在桌上享用的‘美食’。   “这……上仙?”   妖人挣扎着努力抬头,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乃人族。”白想冷酷的声音从上面飘来,“你等妖修以人做矿,不亚于啖人肉,汲人血。”   “饶命?”   “我若饶了你们,有何面目去见催生出来的诸多冤魂?”   “上仙——!?”   回应他们的是一抹白光。   神鸣剑——空想神鸣。   狂暴的剑炁伴随白色光照朝四周扩散,途径之处无论是妖人散修还是尸骸碎石、建筑房梁都被绞碎,停息后在原地留下一个百米直径的巨大圆球,只有中间一块地如柱般耸立,白想独自站在上面。   金光闪烁,在白想视界里,从坑洞废墟里遥遥飘散出一群人族冤魂。   这些冤魂有青壮,有老人有妇孺。所有冤魂勉力支撑着对她躬身作揖,脸上浮现出释然以及解脱之色。   “恭送诸位。”   白想收剑摆出剑礼。   “请。”   众人再拜,于视界中烟消云散。   ‘非想天’嗡嗡振动起来,似乎对放过诸多美食感到不满。   “别急。”白想轻轻抚摸剑刃,抬头,冷眼看向西北方向。   “这地方还有不少妖怪。”   “不愁没有东西喂你。” 第106章 推进   外界,主世。   奥罗拉拿着广源法师送上来的体检报告,看了一会抬头问他:“所以包括你在内,你们的脊椎骨内部都寄宿有一个奇异的生物,正在吸收你们的精血?”   广源点头:“正是如此。”   承诺的三套体检设备早已送到,他亲自操持,让伏虎寺上千僧众挨个从仪器面前走了一遭,发现了这个骇人结果。   奥罗拉再看体检报告,发现那标出来的未知生物极其细小,如果不是星水公司所生产的这套仪器本就是为傀儡虫(神脉妖)准备,一切指数都极其先进,换一般的医院都不一定能检查出来。   “按白道主的推测,这是《黑天佛法》的后遗症。”广源低头念了声佛号,“我想劝他们摒弃邪法,还请施主助我。”   这小老头看着老实,实际上倒是挺会趋炎附势。   奥罗拉不太看得上广源,但看在白想的份上,她还是勉力答应下来。   伏虎寺上千僧众,大多数早已念持黑天佛法颇深,是‘核心信徒’。取出他们脊椎骨里的寄生物倒是不难,但想要这些人摒弃邪法正常来说是很困难的。   也就奥罗拉,背靠公司巨企,有无数方法治他们的‘佛瘾’。与之相比,那些戒网学校的手段都是小儿科,都不够看。   所以她也不觉得麻烦,答应主要还是看‘白道主’、‘白姐姐’的面子。   念及白想,奥罗拉虽然坐在轮椅上但还是感觉身体微微火热起来,不自觉的在长裙下面摩擦大腿。   她对白想有一种病态的痴迷,她并不知道这是白想的美貌和其幻神天赋在共同起作用,这些天休息的时候都莫名其妙在想白想,有时还会做一些离谱的梦,醒来之后必须洗澡。   这种想法随着时间推移有加深的趋势,即使白想临走时要走了可以缓解她身体疼痛的‘血晶’石头,可以说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但她非但不埋怨白想,每次疼痛蔓延上来都觉得是在替白想受苦,心里还有些甜滋滋的,有一种帮到白想的感觉。   广源离去后,奥罗拉再次接到父亲的视频电话。   “信号越来越差了。”洛里-奥罗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那些东西把持了大量轨道卫星和空间站,它们的目的不是毁灭,而是控制。”   “有这么严重吗?”奥罗拉听后有些震惊。   她本以为这就是一起波及较广的内部入侵,和‘某某生物实验室有实验体出逃大肆破坏大肆报复’是一个性质,只是波及范围比较骇人,疑似有叛徒力量在背后组织。   但随着洛里-奥罗拉将一起起案例给她描述出来,给她看过那些‘调转枪口’的空间站,她终于感到有些害怕,觉得事情可能不会有那么容易被压下去了。   “还有更糟的消息。”洛里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就是,萨米联邦……”   “整个萨米联邦在四十分钟前和外界切断了一切联系,他们给出的解释是有内部问题需要处理,我推测……好吧,我也不确定事情到底严峻到了什么程度,但我们确实监测到了他们境内有突然扩散的辐射源。”   辐射源……那就是他们在内部动用了核弹?   奥罗拉后背冒出一股寒气。   “我们收买的议员呢?”   “全部失联。”洛里摇头,“我已经开过董事会了,我主张放弃在西半球的一切资产并将总部迁移至茂州,哪怕距离那边近点也行。”   “他们怎么说?”   “没通过……虞人不同意,那些联邦人也不同意。”   “这是贪婪压过理智了。”奥罗拉冷眼嘀咕一句。   洛里确实很喜爱她,在她小时候就亲自照顾她,给她讲解人生哲理。而其中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条就是‘生存法则≠数学期望’。   什么意思?洛里当时举了个例子:假设一群人流落荒野,突然有一个神灵降临到面前,给了他们两个选择项目。   第一个选项是他们每天都可以捕到1头够吃的猎物。   第二个选项是他们每天有80%的概率能捕到2头够吃的猎物,20%的概率空手而归。   奥罗拉当时没有任何犹豫的选了第二个选项,理由是‘二选项的数学期望远远大于一选项’,不选这个的都是傻子。   但洛里告诉她‘你大错特错’。   原因很简单,生存不是数字游戏,需要考虑的东西远比数学复杂。   80%的概率看似很高,但只要基数够大,这群人总有一天会遇到20%的概率空手而归。   而只要遇到一次,他们在24小时里就没办法吃饱。   没办法吃饱,第二天就要饿着肚子捕猎,进一步影响他们的捕猎成功率。   甚至可能因为食物而爆发内部的纷争、杀戮,这一切都是未知的风险。   而须知他们的核心目标可不是赚钱——不是为了赚更多的猎物,他们的核心目标是生存下去。   当目标是‘生存’的时候,选项二就是和其相悖的,无论如何都不可以选。   现在就是类似的情况,因为局势变化的太快,太复杂,洛里第一优先考虑的已经不是单纯的利益不利益,而是生存。   但那些股东却还顾着研究损失和利益……这难道不是过于愚蠢?   “无所谓他们同不同意。”洛里脸色有些阴沉,“有些事我已经着手在做了……这也是靠的你,得感谢你和那位搭上关系。”   奥罗拉脸色有些泛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现在人呢?”   “消失在那个村子里了……估计是潜入了所谓的虚境。”   “盯紧那里,也盯紧其他公司,聪明人肯定不止我们,但我们要做最靠前的。”   “我会的。”   想了想,洛里不放心的又叮嘱女儿:“还有……当心那个塞维王子。”   “刚接掌政权就开战,他的行为也不符合求生逻辑。”   ……   与此同时,一架飞机正在乌云天幕的笼罩下快速飞往巴科市地界。   机舱中央是被锁链捆绑的华安法师,一群僧人依然围坐一圈对他诵经。   每有一个音节被念诵出来,华安法师身上的锁链便会从虚空中吸收一缕黑气,同时他脸上也会浮现痛苦之色,整个光头脑袋上不断有汗水淋洒下来。   “愚蠢。”华离冷眼看着这幕,“你的坚持毫无意义,被度化只是时间问题。”   华安法师不理他,即使抵抗的十分辛苦,但还是坚持念诵正统佛经对抗侵蚀。   “师兄!”旁边走过来一青袍僧人,“现在怕是只有他知道祖师佩剑藏在何处,这马上就要到了……若他不说,我们就这样等下去吗?”   虽然总归能得到个结果,但大变将至,每一分时间都极其宝贵。   “当然不会。”华离笑了,“出发前我得到消息,玄弈度化玄族帝女失败,自己更是身死道消。而从此人一来罗睺便直奔伏虎寺来看,她显然是在调查寺庙和黑岩妖国的隐藏交易。”   “师兄的意思是,她很可能会潜入妖国?”   “不错!”华离点头,“而别忘了她身上可是另有三把剑胚,我们把消息透露给她,相信她不会无动于衷。”   “无量摩佛……或许跟着她也能有所收获。”   青袍僧人道了声佛号,对华离的计策极为佩服。   他并不知道,华离在他离去时朝他的背影瞥了一眼。其目光中的微妙情绪却和看向华安时无有不同。   摩佛也想得到祖师的佩剑……   华离冷眼扫视众僧。   能不能摆脱摩佛的控制,真正将金蝉寺的道统从淤泥当中拯救出来,就全看这次的妖国行了。 第107章 因果   黑岩妖国所在的虚境,过了静吾村的坊市,一条山道上走来人影。   来人手持一把无鞘虞剑,身穿极其凸显身材的黑色紧身战斗服,外套风衣破破烂烂早已丢弃,戴着露出上半张脸的黑色面罩,一头白发扎成马尾,和黑色发带一起随风飘动。   不用问,正是白想杀穿了坊市,正在前往黑岩妖国的中心区域。   这确实费了她一点时间,因为她顾及到了那些被解救出来的人矿载体,他们毕竟还活着,她得收着点力道,给他们留点建筑物和物资等待救援。   ‘呼’的一声,脑后轻响。   白想不回头,双手倒持‘非想天’用力将剑刃刺入地面,下一刻便听地底传来一声沉闷嚎叫,脚下一阵地动山摇。   轰隆隆……   她直接跳跃到半空俯瞰地面,中间注意躲过地表窜出的那道黑影。   仔细看,显出身形的是一头数百米的‘岩蛇’妖兽。它全身又无数崎岖不平的黑岩石块拼接组成,只在核心部位裸露出一丝黑晶质感,其他地方都显得粗糙。   但即使如此,它散发出的压迫感也远超那些黑晶妖修。钻出地表后愤怒对白想张嘴嚎叫,喉咙里喷出一道裹挟碎石尘土的狂风。   白想飞高躲过喷吐,有些好奇的看着它,暗中运势引雷剑诀,引动妖国虚境里存在的天地能量汇聚雷云,降下落雷劈向岩蛇。   噼里啪啦!   雷霆砸在岩蛇身上四处流窜,虽然能切割下来一些晶石棱角,但对它的伤害算不上重。   白想摇头,正经一剑劈下去,将这岩蛇斩了,两瓣尸身都叫剑炁绞的稀碎,然后也不飘落下去,而是直接掠空下沉。   确实是下沉,因为攀行的话接下来的路况会非常复杂,乃是需要在螺旋型的巨大山道往下行走。   一句话:‘黑岩妖国是建立在深渊上的国度’,它所身处的虚境空间就是一块内部凹陷,不断螺旋下沉的黑岩深渊。   它的几座聚居地,如‘深岩城’、‘黑耀城’都是建立在螺旋深渊的半山腰或者下层,而所谓的‘黑晶圣尊’便是落在这处深渊的最底部。   为何会如此,白想估计,这大洞可能就是那‘黑晶圣尊’砸出来的。   它只有微弱的意识,也没有办法长出手脚爬到上面来,所以这么久过去了它还在底部。   这很合理。   白想心里念叨着,徐徐飘到整个深渊上空,看到的是一个直径足有十几公里的巨大深坑。   那深坑上零散生长着一些树木,树干表面没有异常,长出的叶片却一个个泛着紫晶光泽。   还有一些被岩蛇和落雷动静惊动的妖兽,一群群或是单独从藏身洞窟中探出脑袋,顶着包裹脑壳的异化晶石四下探头,想要查证是什么情况。   “这妖国的地理环境如此奇特,倒是方便我节约时间。”   白想嘀咕一句,撤了操纵,任凭身躯做自由落体,一个猛子扎落下去。   风在呼啸。   整个深渊在主视角化作四散炸开的‘速度线’,朦胧中看到前方好似耸立着一座倚靠陡崖建立的城堡。   白想懒得辨识清楚,身形靠近城堡时握持‘非想天’半转身体,临空将剑器砸甩出去,目睹其切豆腐一般切入城堡,又在内部爆发轰爆。   好像听到有惨叫声?   不清楚,大概都被风声遮盖了罢。   继续下沉,一会儿‘非想天’便如游鱼一般追掠上来,挨着白想的手对她磨蹭撒娇。   白想伸手握持住剑柄,闭眼细细感受一番,面罩下也是微微翘起嘴角。   这个吸纳过来的残魂数量……你也知道报复性进食?   只能说黑晶妖修的道统和‘黑天湿奴’到底是不一样,这些妖兽、妖人即使已经被黑晶污染,异化了身体,但他们的神魂却都保存的非常完好。   不像修持黑天佛法的人,即使斩杀了也吸收不到多少魂魄心力,更无法获取多少记忆。   这两股妖邪势力,一个把人化作人矿‘噬身’,一个把人榨出精血‘噬魂’,可谓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哼,难怪这两家能达成合作。   白想和这些污染的妖修没有道理好讲,她沿路飞遁,挥剑连斩四座城堡,将每座城堡堆积的妖修斩杀一空,没多久便叫‘非想天’剑刃化作血色,离近更是能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冤魂哀嚎。   斩到第五座城堡的时候,她略微遭遇了一些抵抗。   一名留着黑晶胡须的苍老‘岩石使’手持黑晶宝剑和她缠斗了一番,数回合后被她一脚踹在心口中央,晶化的身躯当即被这一脚凿穿,从其身后穿透出来。   “你……你弑杀我国无数子民……终有一天会遭报应……”   苍老‘岩石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满脸怨毒的诅咒白想。   白想看着他,无动于衷。   老东西急了:“我会化作冤魂厉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白想挑眉:“哦?”   抬起腿脚,白想将其作斧刃劈下,腿脚上激荡的力道炁元顷刻间便将老者身躯绞碎,随后便是一道黑气残魂逃遁出来,被白想一把摄拿在手里。   老者残魂依稀能辨识出生前的相貌,见此情景,脸上顿时露出惊恐之色。   白想凑近盯着它:“做鬼也要报复我?”   残魂愣住,疯狂摇头。   白想金瞳弯成月牙,将其托在手中环视四周,却是看到从堡垒废墟中流窜出成百上千道人族残魂,每一个都盯紧她手上的老者魂魄,表情眼神充满了仇恨。   “等等……不要!”   老者下意识猜到她想干嘛,刚开口求饶便被白想抛向半空,下一刻便好似一块沾血的鲜肉拋入鲨群,被一众冤魂撕扯吞食。   ‘非想天’在手中嗡嗡振动,白想捏了捏它将杀念按下,照例对解放的冤魂摆出剑礼。   本来以为还是和之前类似的过场,却不想有些人族冤魂像是还保留着部分意识和灵智,并未和其他冤魂一般释然消散。   白想怔住,下一刻便见这些冤魂嗖嗖朝着自己扑来,一股脑钻进了她手中‘血剑’。   嘤嘤……   ‘非想天’发出轻快的剑吟,剑刃微微振动着,表示愉悦。   “想要随我一同征战,成为我的力量亲自复仇吗。”   白想脸色有些沉重,她也没想到会得到这般‘礼遇’。   想了想,她双手持剑,朝只剩残骸的堡垒废墟躬身一揖,这才再度朝下层飞掠。   过程中她闭上了双眼,开始吸收和承受这些冤魂的记忆。   这是必须的。   她得了馈赠,便承了因果。   消化记忆的目的不是获得情报,而是为了能够和这些冤魂‘感同身受’,携带这份仇怨继续杀妖。   如此,一幕幕凄厉残忍的画面在白想意识中被快速翻阅。   越是浏览,她身上的煞气便越发深重。   突然,闭着的双眼一下睁开,里面印出些许惊奇。   只因白想从这些杂乱记忆中瞥到一幅久远画面,乃是记忆的主人依稀在身死前看到过……看到之前被白想斩杀的老者曾和另一些人飞遁去上面,搬运下来一株巨大的古树。   此树‘巨大而倾长’,树干至少要十数人合抱,树冠堪称遮天蔽日,散落的叶片有着五片叶瓣,风一吹好似一群小人吊在上面翩翩起舞。   这是‘婆娑树’?   白想记起了之前看过的那篇《湿奴婆见闻》,想起了书籍末尾作者提到的那棵墓前之树。   搬来这种东西,总不会是毫无缘由……   白想眯眼,觉得搞不好,自己不需要再多跑一趟。 第108章 臣服(二合一)   黑岩深渊底层,巍峨高大的黑耀石门连接着石墙,呈半包围状层层叠叠的将一座城池裹在悬崖岩壁上。不时有黑晶妖修在大门口来去进出,或是堆积在门前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上面一直在往下掉东西啊……”   “知道,好像是上面有点状况?”   “是主世的人族吗?”   “血食罢了,定是别的妖国,我看是那黎洛水族打进来了!”   “那召集我等便是要共同迎敌……但倘若连诸位圣使都无办法,我等聚在一块又有何用呢?”   “不知道啊……等圣使出面再看看吧……”   众妖修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神情间能看到诸般不安。   这便是此界妖人被白想看穿底细的真实体现了——整个黑岩妖国的对外战力有相当一部分是要算在‘黑晶妖潭’、‘黑晶诅咒’上面的。如果排除了这些因素,光凭他们自身的能耐,他们的防身能力、斗战能力其实相当有限。   而偏偏所谓的黑晶诅咒对于白想没有效果,她最不怕的就是这种从外界入侵污染自身的东西。还污染的那么显眼,深怕别人不知道中招。   与此同时,城墙门楼上则汇聚着六个人低头俯瞰下方画面,一个个通体都是黑晶构成,相貌体态看着倒是有男有女。   “从洒落下来的砖石碎屑看,上面的损失十分惨重。”   “黎洛水族是不会有这种实力的,它们遵循的是避世法,不到尘埃落定前不会出来。”   “那难道是‘黑天’搞的事?我们和它又没有冲突!它何苦做这种费力之事!”   这些黑晶‘岩石使’却也看不透时局,只是隐约感觉到大难临头,内心深处涌动着不安。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了,上面的力量汇聚起来也有近十位岩石使守备,再加上每座堡垒城池中都配备有直属岩石使的力量‘圣晶阁甲士’,敌人竟能杀穿他们,那绝对有能力威胁整座黑耀城的。   “胡岩。”一名女性体态的黑晶石人开口问道,“你是在底层做值守的,上来的时候圣尊可有什么吩咐?”   “无有。”另一名男性黑晶石人直接摇头,“圣尊什么都没有说。”   “圣尊才不在乎呢。”另一名高瘦石人讥讽说道,“自圣尊降临以来还没吃过亏,就算招惹了什么强敌打不过,圣尊大不了往里面一躲,把我等卖于敌人就好。”   “石峰你可莫要胡言!”   “我说错了么?我等本来就是圣尊创造出来帮它摄取更多‘价值’的而已,若非是有这重因素护着,它最先吞吃的便是我等!”   众岩石使各执己见吵成一团,谁也不服谁,差点在门楼上动起手来。   哗啦啦……   就在这时,又一股砖瓦碎屑裹挟着烟灰从天儿降,淅沥沥的落在这黑耀城中。   所有黑晶妖修此时都暂时罢了争执,一边躲闪烟灰一边眯着眼睛抬头观望,却是在途中瞪大双眼,目睹一道窈窕黑影从烟尘中钻出,凌空悬停在那里俯视着自己。   此人正是白想,她当空俯瞰下方的岩渊,只感觉四周岩壁明显和上层世界有巨大的区别。   最明显的,这里已经几乎没有纯正的土壤存在。依附在岩石表面的是一层由黑晶粉末构成的黑泥。黑泥下方的岩石质感相比上层要高度晶化,且大概每隔数米就能瞥见一奇形怪状的岩石生灵从山岩本体中挣脱到半空形成雕塑,放眼望去全是由这种黑晶雕塑形成的海洋。   与此同时,她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斥力’——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那种,而是神魂层面、太上感应层面的预警,在告诫她下面存在某种东西,那东西正在时刻散发出某种影响,时刻都在污染她的身体健康。   这便是‘黑晶诅咒’、‘黑晶污染’的源头么。   白想略一思忖便想透彻了,要知道她也是在‘战利品’的记忆中看过部分这些画面的,此刻倒也不像个懵懂的来客,反而自在熟稔的望向那些岩石使,问它们道:“是你们自戕,还是我帮你们。”   这般发言,未免也太高高在上了!   众岩石使闻言顿时大怒,合计六人取了兵器,分六个方向冲向白想,打算联手将其留在这里。   虽然平时有争执,大家也都属于竞争对手,但强敌在前,这种分寸他们还是有的。   “受死!”   六人操持六种兵器,那女晶人使的是一口黑晶剑,唤作‘胡岩’的晶人使的是大刀,高瘦的‘石峰’使的长枪,另外三人分别持双锏、长柄锤、巨盾袭来,隐约形成一套战阵。   “哦?”   白想见状微微一怔,随手朝最近者斩出一剑,想要试试这战阵的斤两。   那最近者正是女晶人,她高喊一句‘石障’,那持巨盾的晶人便临空和她转换了位置,唤作其人操持巨盾迎向白想。   白想双目微微眯起,手腕抖动,血红的剑刃在挥持过程中猛地进入模糊状态,仿佛一下子从原本的慢速变成快速,赶在众人反应之前便抽中巨盾。   砰!   哗啦啦——   “石障!?”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呼。   在他们眼中,剑刃的血色仿佛临空划出一个弯曲锐角,锐角的顶部正正击打在巨盾中央,乃是一击便将其砸的碎裂,连带后面躲藏的‘石障’也被这一剑切削成两瓣,失去生命坠落深渊。   “妖女!我和你拼了!”   女晶人双眼顿时变得血红,也不顾维持战阵完整了,提着黑晶剑冲向白想,一副要和她拼命的架势。   “红晶回来!”   其余晶人呼唤不及,意识到来敌强横绝非他们单独一人所能抗衡,若再失了‘红晶’恐怕自己等人也凶多吉少,只得硬着头皮追随‘红晶’一起冲锋,四面八方围攻白想。   但就在包围即将形成之际,那唤作‘红晶’的女晶人却猛地调转了冲锋方向,身体在半空旋转一周,一个猛子便朝深渊底部扎落下去。   “红晶——你?”   我等顾全大局才来合攻,你竟就这样把我等卖了?   “贱妇!”晶人石峰怒吼一声,也在此时调转枪头,想要去追撵逃走的女晶人。   但是此刻却已经迟了……他转了一半便感觉长枪像被定住一般纹丝不动,僵硬着脖子一点点回头,看到枪头正被白想攥拿在掌中,一双冰冷的金瞳居高临下的锁定自己。   没有前兆,白想左手握持枪头,右臂抡圆一剑劈落,剑锋从石峰额头切入其体内,一剑将其切作两瓣。   再下一刻,她从石峰尸体手中抽出这把黑晶枪,先是抬腿一脚踹中大刀使胡岩手中的刀锋,以足尖之炁硬生生将刀锋凿穿捣碎,裹挟势能踹中其胸口横飞出去,后续又以左手倒持长枪挪向背后,犹如一并自上而下抽落的长鞭,‘砰’的向双锏使抽砸下去。   使双锏的晶人见此情景微微张嘴,只能勉力将砸锏动作调整为斜挡,随后便感觉一股挡不住的力道突破了双锏双臂所构筑的防线,竟是一枪将自己的兵器抽断,横拍砸中胸口中央。   噗——   他临空喷出一大口夹杂黑色晶石的液体,先是用饱含惊诧、畏惧等情绪的眼神瞥向白想,随后才有裂缝从胸口迅速朝四周蔓延,在坠落途中解体崩碎。   “上仙住手!”   见此情景,那还未砸下的长锤使和勉力留命的大刀使‘胡岩’同时呼叫,“我等愿降!请上仙饶命!”   一个照面就三死一逃,这他娘的还打个屁啊?   差距大到这种程度,不投降莫不是要凑上去送死?   “用不着你们。”白想却没有停手的意图。   她什么都不用损失的。   情报?   直接杀了这些妖孽,再去问他们的神魂也是一样。   剩余两晶人听了此言,只感觉被‘九幽极寒’流窜上心间,那长锤使嚎叫一声朝白想砸来,‘胡岩’却从岩石缝隙中拔出身子,慌张朝着下方逃窜。   白想目光锁定逃遁的敌人,将‘非想天’朝着长锤一抛,在其切开锤头砍杀妖人的同时也一个俯冲砸落下去。   “啊……啊啊啊!!!”   ‘胡岩’当空转身嚎叫,却被白想翻转身子,伸出一脚如斧刃劈落,也是当头给他一分为二,惊恐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砰!   稳稳落地,胡岩的尸骸后一步砸下来摔的粉碎。   随后又是一阵惨叫声、爆炸声从上面传来。淅沥沥、哗啦啦的岩石灰尘不断落下。   却是‘非想天’套了先前的公式,在斩了长锤使之后飞遁找到黑耀城,依葫芦画瓢将城也斩了。   “淘气。”   血刃长剑飞掠下来,被白想一把握持住剑柄,手指轻轻在刃口一弹。   嘤嘤……   剑刃轻吟,隐隐透出委屈之意。   “以后等我嘱咐再杀。”白想摇头,“下不为例。”   她本来是不打算把黑耀城整个破坏掉的。   这是因为她怀疑,黑耀城作为最靠近岩渊底部的黑晶据点,里面会不会豢养有还未被‘黑晶圣尊’吞吃掉的‘圣石使’。   那里面保不齐是有无辜者,直接杀了不太合适。   不过从‘非想天’裹挟吸纳的残魂记忆看,黑耀城里并不存在任何‘圣石使’,此前一批‘圣石使’早就被送去岩渊底部献给‘黑晶圣尊’了,这小破剑也不算妄造杀孽。   也对。   白想吸收诸多信息后结合亲身遭遇推导出脉络。   正是因为上一批‘圣石使’早就消耗掉了,而且隔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转化目标,那个‘蔡管事’才会默许他们把我带进妖国。   ‘黑晶圣尊’好像非常急着要提升实力,是也想在通路开启后拼一把,去主世争霸?   想到此处,白想不由有些好奇,她不确定这些所谓的圣尊、大能者都是什么东西。   在玄弈口中,古代本无妖、人之分,乃是被虚劫分隔开才逐渐演变出不同的特征。   但他同样也说了,在那个时间点地上生灵依然崇拜着一些大能,其名为‘仙神’,很可能就是神话里诸多神祇的原型。   本以为都是些本土自然诞生的东西,但有‘黑晶圣尊’的例子在前,白想倒是不确信了。   有没有可能,那些大能者也是天外来客?   宇宙氤氲何其宽广,那些被切割走的虚境会不会再连接到别的时空?引来其他时空里可能存在的强大生灵?   思索一番,白想姑且不做他想。   她踩了踩地面,抬头观望底层环境,发现这里几乎都被黑泥包裹,而且那些黑泥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会随着自己的动作软化退避。   天地能量好像也浓郁了不少,甚至比主世外面都要多了。   白想举剑朝前走去,依靠‘太上感应’扫描出前方有一道深入地下的长石窟,一路顺着石窟台阶转辗下去,中途隐约听到一阵惨叫。   “不……不不不!”   “尊母不要……我是来守护您的……不要!你不能吃我……啊!!!”   惨叫拉长,并戛然而止。   白想正好在此刻走出隧道,看到下方一处宽敞岩窟中有一枚深深潜入地表的巨型陨石,那逃走的‘红晶’半个身子已经被吸入陨石表面,一头晶石长发随着脑袋耷拉下去,眼看已经没了气息。   但陨石的吞噬可不会随之停止。   在白想眼中,这个过程还加快了。这东西又用了不到一秒将‘红晶’上半身也融入体内,随后便从身体里散发出一股极为灿烂的紫黑色华光,犹如一道道穿越时空的锋锐剑气斩向白想。   白想一动也没有动,任由那些华光穿透自己,击打在岩壁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只会耍这些假把式。”   一步步前行,白想的嗓音在洞窟里回荡。   “自身的防护手段似乎很是匮乏。”   “难怪,你要催生出那些东西来护卫你。”   陨石疯狂闪烁紫晶光华,在白想的感觉中就是‘太上感应’也在疯狂预警,提醒她有某种高能辐射正在侵蚀她的身体。   但是没用。   她守住内景,‘神魂异能’锁死了状态。什么污染侵蚀都无法对她起半点作用,这东西最强的手段对她无效。   唔……   抬起一只脚踩在陨石表面,看着那高度晶化的纯净黑水晶里光华一下子变得极其微弱,似乎在诠释害怕的情绪,白想顿觉这东西有些呆头呆脑。   似乎它确实没有完整的灵智?   吸收到的残魂记忆里,诸多岩石使虽然各自敌对,做梦都想吃了对方来强化自身,但面对这‘黑晶圣尊’,所谓的‘尊母’,他们都是表面上对其毕恭毕敬,暗地里各种阴奉阳违。   因为它傻嘛。   无法看穿智慧的思想,拥有再强大的污染力量也没有用。   “敞开你的神魂。”   白想尝试命令道。   “把你的真灵供奉给我。”   这是她在诸多岩石使记忆中得知的手段,他们就是依靠这一招招募手下的。   话音刚落,闪烁又急促加剧起来,似乎非常不满她的要求。   嗯?   白想的回应是抡圆手臂,将‘撞山势’和‘太上感应’结合起来,剑锋挥落时不断吸收洞窟里蔓延的浓郁能量,一剑——咔嚓切入陨石表面。   !!!   陨石内的水晶猛地绽放出大片紫光,随后紫光变得微弱起来,一点一点转化成蓝色,很是柔和的照耀着白想。   白想不说话,她的要求已经说过了,这不是她表态的时候。   等了一会,这东西终于顶不住压力,身体表面一阵颤抖,哗啦啦的晶石碎片不断从上面崩落下来,竟然显出一枚巨大纯净的深紫色晶石,里面就像琥珀般包裹着一株巨大的古树。   叮……   水晶里飘出一点深紫色光斑,直接落在白想面前。   这样才对。   对这东西的态度还算满意,白想伸手攥住光斑,开始炼化其中蕴含的真灵。   与此同时,静吾村再度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一群僧人从雕塑广场上突兀现身,看到周遭被破坏的景象非但不吃惊,反而用敬佩的眼神看向前方,落在那边的华离身上。   “看来她已经下去了。”   华离冷着脸轻轻点头。   “来吧。”   “我们也要快点才行。” 第109章 鬼胎(二合一)   “等一等。”就在众僧即将动身的时刻,后面传来一道年轻而又沙哑的声音。   华离回头,却看到小广场上又多出来一群人。   和他率领的僧人过半都属于虞人不同,这新来的人群几乎全部都是暗色皮肤的罗睺蛮族,其中有一个气质明显不同凡响的青年人被伫立在中央,他的肤色浅白的多。   “原来是塞维殿下。”华离认识这青年人,他不是别人,正是目前执掌整个罗睺政权的塞维王子。   白想曾经说过的,无论是现代罗睺人还是古湿奴人,他们都不是天生黑肤,而是受到生活环境的影响才晒黑的。   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上的贵族王族就显的肤白。这就是贵族王族的标志性肤色。   华离一开始只是注意塞维王子,但很快的,他发现对方人群中居然还有一个自己看不透底细的人。   此人身穿一身玄色道袍,脖颈上佩戴一个非常巨大的,都宽到肩膀的金色大‘项圈’,脖子远比一般人细长,身形瘦高,面相很怪。   很怪,指的是在贼眉鼠眼和仙风道骨之间游离不定。就是他明明感觉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不理解对方身上那股出尘气息。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一种铭刻在骨子里的傲慢。   这种傲慢不是单独面向于他身边的罗睺蛮族的,甚至在朝华离这边看来的时候也无丝毫减弱。   他看不起这里的任何一人。   这人又是什么来头?   “大师。”塞维王子身穿一身通体漆黑的军装礼服,脚踩高帮靴,腰间悬挂一把细长的刺剑,走上来对华离双手合十弯腰行礼。   华离也公式化对他还礼。   “这个地方……”塞维王子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是否……唔……”   “塞维殿下大可畅所欲言。”华离眼神闪烁了一下,和其稍微走远了些,“在剥离之境里‘黑天’的感官会被削弱。”   “是吗?”塞维王子精神一振,“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我其实想要找大师了解一下,你们此行成功的机会到底几何……?”   这人一直被外界视为酒囊饭袋,成天到晚不是开派对就是胡乱干涉国家朝政,尤其是在动荡刚熄就掀起战火的行为饱受诟病……但他其实藏的很深。   华离深深看了塞维王子一眼,抬头确定众僧距离这边都比较远,这才开口:“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是认准了‘黑晶圣尊’么?”   虽然和对方有所合作,但两人交际其实不深。原因很简单——他们算是各为其主。   塞维王子选择攀附的对象是‘黑晶圣尊’,只等筹备妥当后脱离主世,让对方兑现承诺把自己带去所谓的‘上界’。而华离攀附的对象则是‘黑天湿奴’,这两位‘尊者’其实互有忌惮。   ‘黑晶圣尊’忌惮‘黑天湿奴’能轻易转化那么多强力部众,后者也忌惮前者能轻易把诸多生灵都污染为岩晶。   自己这次带队潜入黑岩妖国称得上一次逾越举动,本以为塞维王子是要带人过来阻止,但听他话里蕴藏的意思,他好像是想做两手准备?   是因为得知这边已被那白想攻破的消息么?   害怕‘黑晶圣尊’可能失败,所以提前找新的路子交好关系?   不对……   目睹塞维王子脸上的微笑,华离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警兆。   如果是这样,他是没必要担忧‘黑天’感官是否生效的。   他想跟我咨询谈论的事既不归属‘黑晶圣尊’管辖也不归属‘黑天湿奴’管辖,那他到底——   “大师此行是来寻宝。”塞维王子低声念道,“虽然我和大师交集不深,但我对大师的一些作为有所耳闻,知道大师留在这边时一直在南北四下跑动,只为寻找金光寺遗迹。”   “殿下说笑了。”华离眼皮跳动一下,“甚么寻宝……我等是尽盟友的义务,前来帮圣尊阻截那虞族妖女。”   “‘镇元剑’……”塞维王子突然发出一句不太标准的虞语。   华离脸色顿时大变,他快速上前,凑到塞维王子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这好像有些超出对盟友既定的关怀了吧?”   “阿弥陀佛……不是吗?”塞维王子眨了眨眼,对他笑道,“大师不必太紧张,我这算不上什么本领,你知道的,我也只不过是想活命罢了。”   塞维王子是聪明人。   他能伪装蛰伏下来,在公司巨企和妖国倾轧的局势中一直经营到这种地步,甚至被很多人轻视无视,这些都说明他至少不蠢。   华离也是真正理解了这到底是什么个概念:一个不蠢的人是不太可能相信什么‘上界’的说法的。对方其实和他自己算一类人,他们都习惯于将力量和命运掌控在手中,不可能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拼上一切。   “大师诸般奔走想必是为了发掘出未被‘黑天’污染前的金光寺传承,真正让大虞金蝉寺重现人间。”塞维王子低声道,“这和我的追求不冲突,如果大虞九州还容不下一座寺庙,我可以担保,罗睺永远给大师留一个位置。”   “大师只要相信我,我必以国礼厚待大师。”   “无论哪路妖尊妖佛降临下来你都不可能还在现在的位置。”华离眯眼看着他,好奇他凭什么做出这番保证。   塞维王子的回应是转身对那细脖子道人弯腰行礼,那道人便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开口问道:“他答应了?”   青年摇头:“启禀天使,我还没有将仙朝的事详尽说清。”   “为何不说?”道人语气有些不满,“那你喊我过来作甚!”   青年再鞠躬:“自然是觉得自身命贱,恐玷污了仙朝之辉,还得由天使亲自说明才好。”   这番交流,都是虞语。   虽然塞维王子的虞语有些变扭,但这足以说明他为了巴结此人努力到了什么程度。   华离心里警兆大升,这是他第一次感觉事态超出了自己掌控。   这道人是谁?   还有这什么仙朝……塞维王子何时巴结上了别的势力?   “明人不说暗话。”细脖子道人看向华离,“小和尚,你可听说过‘神戊仙朝’?”   华离皱眉看了他半晌,硬着头皮回答:“孤陋寡闻,不曾听闻。”   “量你也没听过。”道人嗓音极为尖细,听着类似宫中阉人,“我大戊乃是古皇遗民、承天之正统!早在那叛逆绝天地通前便早早从主世分离了出去,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你也不需要懂的太多,只要明白仙朝降临后不会滥杀无辜就行。”   道人也眯着眼睛盯紧华离:“这是不是比你投奔脏东西要好得多呢?”   这是要我归顺的意思?   华离脸皮微微抽搐,心里快速思考得失。   不错,在寻找镇元剑胚的任务上他其实存有自己的私心。   就像塞维王子对外表现出来的恭顺是假的,他华离对外表现出来忠心耿耿也是假的。   什么狗屁‘黑天湿奴’。   如果他要崇拜这种东西,那他何苦带领金蝉寺余众辗转山河流落他乡,直接降了那狗皇帝岂不美哉?   狗皇帝的祖宗带人灭了金蝉寺道统。   而金蝉寺的前身是金光寺。   现在‘黑天湿奴’也要吞噬金光寺的道统,用自己的黑天佛法覆盖其上。   那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他有什么道理选择其中一方而摒弃另一方呢?   所以他当然是有私心的。   他杜撰了情报,借用‘黑天湿奴’的力量搜寻关于道空祖师佩剑的传说资料,蒙骗对方其剑中蕴藏有金光寺之大能法决,实则是要在寻到宝物后另做谋算。   金光寺也好。   金蝉寺也好。   这份道统都需要摆脱他人控制,切实掌握在佛家手中。   当然,这么做风险很大。   念诵了《黑天救苦救世经》便要被‘黑天湿奴’的分身寄生,这种寄生能实时探查到宿主的表层思维,想要骗过‘黑天湿奴’极其困难。   但天无绝人之路,华离很快发现‘虚境和虚境’之间的联系要比从‘虚境到主世’更加艰难模糊,他便想法透露了自己查证大量资料才寻找到的那棵‘婆娑古树’,将其存在透露给‘黑晶圣尊’的   使者知道,让他们将其从外地整个挖掘出来,通过静吾村的入口搬运到妖国之中。   那‘婆娑古树’便是‘燃涎妖国’的虚境入口!   发现此事不难,因为有大量金蝉寺残留的绘卷孤本直将矛头对准过来,难的是知道了入口也进不去。   因为典籍里详细记述了,那是一处由道空祖师亲自镇压封绝的虚境!   没有其佩剑作为钥匙,就是什么人都无法入内!   本来是打算诱那白想过来,趁其和‘黑晶圣尊’两败俱伤之际谋夺其剑,再以其为钥匙开启‘燃涎妖国’,获取其中留下的道空传承的。   对华安说的那番话?   骗骗他而已。   但华离却是没想到中间还会有另一方虚境势力横插一脚!   神戊仙朝,他们的力量到底多强?才会连一个小小的使者都对主世趾高气扬?   犹豫了一番,华离决定姑且稳住这位仙朝天使。   对方打扮似是道门,虽然和佛家不属同一分支,但至少也不像‘黑天湿奴’、‘黑晶圣尊’是非人的怪物。   相比归顺那两位可能导致的毁灭性结果,‘神戊仙朝’,似乎是更好的合作对象。   还有一个最直观的原因——他看不透此人。正面交手没有把握。   眼下正是谋取传承的关键时机,他还有底牌,还掌握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这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哪怕将‘燃涎妖国’的入口位置告诉对方,邀请对方一齐入内,他也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达成目的。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对早已有些不耐烦的道人说道:   “天使邀请。”   “华离自然不敢不从。”   “好!”道人变脸,那贼眉鼠眼的相貌瞬间又切换回仙风道骨,尖声低笑道:“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要知道仙朝很大,统治有不止一块虚境碎片,你完全不用担心朝廷会做出‘独尊一道,罢黜诸道’的事……一座小小的寺庙咱们还是容得下的!”   华离嘴角抽了抽,装作为对方着想的态度继续附言:“天使可知,此番行动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白想是他用来兑掉‘黑晶圣尊’的棋子,他不指望还能继续用白想制衡道人,却希望通过这番试探看准——‘神戊仙朝’是什么立场。   白想的身份很复杂,说是人族,实则为上古玄朝之帝女,很可能觉醒了大能者血脉。   如果道人敌视白想,而且是态度极为坚定的敌视。那说明‘神戊仙朝’最起码和羽化教那批人不是一个来路。   如果道人亲善白想,觉得此事‘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他就得怀疑对方和羽化教存附关系,或者至少也是类似的道统。   至于对方会不会倾向于‘人’,也就是站在‘人族’立场上去憎恶白想,这个华离从未考虑。   他早就把这些虚境来客给看透了,不管其外在表现是什么模样,最多也就是如道人这般,表面学了一份谦和……实则内在依然是以‘妖’为核心。   仙?佛?   这绝天地通之前的世界,可都是妖物占主导啊……   “捷足先登?你是说那‘白芷行’么?”   然而道人的态度却有些古怪,既不是敌视也不是善视,反而语气听上去有些玩味。   “天使也知此人事迹?”   华离只好跟着装傻。   “此人多次坏我仙朝大事,我当然知晓。”道人冷哼,“但你们不用担心什么。”   “她运气好,有个玄帝遗泽的光环照着。”   “上古玄朝是承天正统,这一点和我大戊相同。”   “正好我朝太子不日要带军使下界,据说已经在筹备向那白家提亲,若此事能成,也算继承合并了上古正统……”   言下之意,就算那白想得了传承也会变成自己人,完全不要就此担忧。   这……   华离眨眨眼,姑且按下一切表情。   这倒确实是个不曾想过的结果了。   但是以他对白想的认知和了解判断,若是此人当面对她诉说此事,矛盾瞬间便要激化。   也好。   他看了眼在人群中麻木不仁等待的华安,半闭的双眼闪烁华彩。   不归是甚么‘亲善’的态度。   这对他的谋算更加有利。 第110章 大势   商定过态度,华离法师、塞维王子、细脖子道人之间的氛围便亲善下来。   后者也正式展露出自己的身份,原来其乃‘神戊仙朝’国师府供奉,姓季名常,人称‘金圈上人’。   “好不容易回归主世,朝廷此时求贤若渴。”言谈几句,季常语重心长的告诫华离,“如果你能助仙朝捕杀‘黑天’妖邪,我可替你在太子殿下那美言几句,好让你也有机会入国师府修行。”   “谢过国师。”华离点头,“我等自当为仙朝尽力。”   “好!”季常对他十分满意,尤其是那句‘国师’的称呼,美的他双眼都眯成细缝。   此人性格极为倨傲,但确实也有骄傲的本钱。   华离则是继续在心里思量。   季常是压根不担心华离知道了会怎么样的,刚才几句话便透露出‘神戊仙朝’有‘万万之民’,还是‘十数以计’,治下更有道场万千,足有逾百人在国师府挂名效力。   万万之民,那就是亿。   十数以计,就是十亿以上。   别的不说,就光这个户口基数都能滋生出不少好手。   更别说根据华离的观察,这个季常在‘上百国师’中的地位还不怎么高,最多最多也就掐到个中段。   这是很明显的,季常根本不愿意对国师府详谈,提及几位师兄时也隐隐带着惧怕和忌惮。   而且他在诱惑华离为其乖乖做事时用的诱饵‘入国师府’,这里的操作条件居然不是直接找国师府高层,而是要拐弯去找‘太子殿下’。可见他在国师府中没什么能量,能捞到差事怕是全凭对那位太子殿下溜须拍马。   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好的一面是此人性格有缺,糊弄起来比较容易。坏的一面是纵使如此自己也没把握拿下此人,那国师府里更强的高手还大有人在。   这实在是叫人有些胆战心惊,华离暗中将‘神戊仙朝’的力量和大虞朝廷比较一番,发现虞人还真不太稳。   华离也是知道厉害的,他很清楚,类似‘神戊仙朝’这样的虚境势力绝不止一个。待到这些势力全部降临,这主世人间必然要打个天翻地覆,没有几处地方是能清净的。   金蝉寺道统若成功复辟,他终归也需要在乱世当中找一个靠山。   让他重归大虞是不可能,就是不知道这‘神戊仙朝’……是否有此人说的那般厉害。   正思量着,华离忽的听闻一句:“既然你已同意归附,剩下这些人便没甚用了。”   愣了一下,他脸色微变:“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季常却只是冷冷瞥来一眼,兜着袖袍施展法决,其脖颈上的巨大金项圈‘咔嚓’一声四散解体,又重新在半空中拼接出一枚更大的金圈。   远处众僧和塞维王子的随从正聚落在一处等待歇息,偶尔有人窃窃低语,好奇这边谈论的内容,此时见状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看向金圈,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变数。   “金印赐福!去!”   季常手指轻轻挥动,并出剑指指向僧众,再看那金圈立刻在空中绽放金芒,恍惚着仿佛有一道道的金圈光印泼洒下来,以迅雷之势套在僧众脖颈上面,在皮肤上化作一个闪烁的金印。   季常立马伸手握拳,众僧顿时发出惨叫,脖颈上的金印顺着上、下两个方向衍生出蝌蚪般的画符文字,瞬间便将其全身笼罩起来。   “国师!”华离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下一刻便见诸多僧众同伴僵硬着身子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就只留了个华安法师……在他带来的队伍当中就只有华安还站立着,虽然脖子上也有金印套锁,双眼里散发黑气煞气看上去毫无自我可言,但确实还留得一命。   华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只留华安,这是看穿他并不想针对这位昔日同门做些什么,要将华安列做手中的人质。   “为什么?”他红着眼睛怒视季常,不理解他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为什么?”季常眯眼,“就凭他们是虞人。”   华离声辩:“他们早已随我叛出大虞,数十年前就不再是虞人……”   但季常冷声打断他:“曾经是过,也要论罪。”   华离呆住了。   这个回答,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该联络殿下了。”季常没有再理会华离,转头看向塞维王子。   塞维王子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转身一路小跑过去,领着自己的黑肤随从们深入静吾村的坊市废墟,从后面搜寻、拖拽出来数百难民。   这些人正是白想凿穿坊市后救下的‘人矿’。他们一个个都衣不遮体,四肢残缺,裸露在外的各色皮肤密密麻麻镶嵌着晶石。   此时被塞维王子指挥卫队驱赶出来,他们一时间还有些认不清状况,有不少人都在认出塞维王子后向他下跪,还以为是这位王子殿下专门带人来救援他们。   总归要死的……   面对那一张张期望的面孔,塞维王子冷着脸把头挪转过去。   我不做也有别人做……到头来有什么区别!?   “足够了。”那季常见人群聚集起来,很是满意的点点下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玉盒子,一扭一转将盒子打开,露出一沓摆放整齐的黄纸符箓。   黄纸符箓上用黑墨水写着一种未知画符,季常嘟嘴朝符箓一吹,它们便朝聚集的难民散飞出去,每人脑门上都贴了一张。   嗤!   几乎是同时,所有贴上符箓的人都自燃起来,浑身燃烧起红、绿两色相间的火焰。   他们连喊疼、惨叫的反应都来不及,火焰刚一升腾起来便化作白灰,汇入火势中助其越烧越旺。   这双色火灼烧所生成的烟雾也不是黑色,火光跳跃中徐徐飘出袅袅白色烟雾,盖在空气中形成薄瘴,里面隐约透出一个人的影子。   “季常?”   人影似是被变故惊动,微微调转了一下坐姿,“居然联络我,可是南地有所进展?”   “启禀殿下,正是如此!”   季常嗓音越发尖细,将自己方才的作为和人影说了,满心欢喜的等待对方反应。   “是这样……金光寺秘传,居然还和玄朝帝女有所牵染?”   人影点点头。   “让你去南地不过是探查那些妖邪的动向,你却给本王带来这样的好消息。”   “季常,你做的不错。”   “都是殿下调度有方!”季常赶忙鞠躬。   “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还请殿下继续吩咐!”   “呆子,这还用问吗?”人影发出一声轻笑。   “通路松动,再过七个日月我便要下界,顺势与主家谈谈姻亲之事。”   “你恰好有机会替我传话,你觉得你该做些什么。”   季常呆住,心里有些话想试着说出,但又怕猜错了人影的心意。   “……把秘传夺到手。”   人影语气开始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再赐你一张‘金轮符箓’,务必将帝女客气请入,好生带来与我相见。”   话音落下,双色火焰轰的炸开,与缥缈白雾一齐消失不见。   当空只有一张灿金色箓贴徐徐飘落,自发找到悬在半空的金光大圈,呲溜一下钻了进去。   ……   另一边,大虞境内。   这是赤龙道的城市边郊,一座坍塌后的楼宇废墟里正有两道人影在激烈争吵。   “教中的决议是错的!”左侧的青年愤怒低吼,“怎么能支持那些家伙!?他们不是人!只是度过雷劫的妖人罢了!”   “是这样。”右侧的女子把玩着头发,“但那又如何?玄朝鼎盛时也是如此。”   “那也……!”青年气极,“那也不能把帝女送给那些家伙!”   “谈得上‘送’?”女子反驳,“宋侨叔,你想清楚,是帝女自己不愿亲近我们,当初冯迎龙不是没和她说清道理,她什么反应?拿不属于自己的筹码去换东西有什么错!”   “愚昧!无知!”青年怒气更甚,“这是在糟蹋帝尊的道统!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没用。”女子本想对着发火,但气势起来后陡然一散,低头幽幽叹息一声。   “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导致羽化教被吞噬合并。”   “但是通路大范围开启在即,可以预见的,会有很多使者下界。”   青年还试图说服她:“我们可以继续躲藏……”   “能躲到哪去?”女子抬头。   “通路开启,那些从虚空中延伸下来的傀儡丝线,它们会将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你能看到的、能听说过名字的组织力量都操控起来。”   “躲?”   “有那么多人都在觊觎《玄帝经》,要怎么躲?”   青年坚持:“但我们根本就没有《玄帝经》。”   “这么多年来羽化实验多少次了,除了每次都招来虞人巨大规模的搜捕报复,可有成果研究出来?”   “你这样说,他们会信吗。”女子噗嗤一声笑了。   “回答我,宋侨叔,现在有一群上界使者都知道我们这里‘尊位’空缺,同时他们也都知道帝尊在上古时期留下的威名,他们当然会觉得我们手里攥着帝尊传承,然后这个时候你跑去和他们说‘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们根本没有~’……你觉得有谁会认真听你说话?”   “宋侨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青年脸色瞬间铁青,但是却也无从反驳。   女子说的确实没错。   那些人是不会听的,就算真的相信他们手中没有传承,那也是在抓到他们,将他们每个人都开膛破肚搜刮过之后。   “躲不掉的。”女子气势低落下来,脸色看着有些悲观。   “接受现实吧,羽化教……帝尊的道统早就没落了。”   “与其被更凶煞的东西抓去折磨,还不如和‘神戊仙朝’展开合作。”   “至少他们会说人话,看起来也更像‘文明’。”   青年蹙眉:“但是……”   女子打断他:“你知道‘更凶煞的东西’是什么吧?”   也不待青年做出回答,她调转脑袋,看向废墟外面的风景。   青年一怔,跟着看去,只见大片大片的城市废墟顺着目光一路蔓延,一直到远方倾斜的地平线,从那里缓缓升起一道黑烟。   那黑烟是早就在大平原上存在的东西,它只是因为视觉效果看着像黑色,实际上是深沉的血色,正是从泾水河畔的血渊大泽里飘出来的。   “帝尊不是也说过,只要举止似人便为人,举止似妖便为妖。”   女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现在巫族的号角要再次吹响。”   “被冰封的时间也要解冻。”   “这种时候想的太多,还不如学我,糊涂点吶。” 第111章 本相   黑晶洞窟内,白想和大陨石做过交流,带着惊异睁开眼睛。   这种交流都是在意念里完成,用时短,信息多,不需要大陨石会说话也能大概将意思表达清楚。   白想伸手按住大陨石表面露出的水晶,对它问道:“你是说,这棵树就是‘燃涎妖国’隐藏的入口?而且这个消息竟然是有人私下卖给你的?”   水晶下面散发出一阵柔和的蓝光。   白想现在已经大概搞清楚它发光的规律了,知道这代表恭顺、承认之意。   如果是反抗那就是紫光,这东西外在的表达方式比意念交流还要单纯匮乏。   白想又问:“他们拿这个情报找你交换了什么?”   陨石水晶顺着蓝光传递意念:[嘤嘤……水晶……一大箩筐……值钱……蕴藏能量……]   有问题。   白想眉头半蹙起来。   虽然她已经大致猜到了,这株婆娑树或许和‘燃涎妖国’存在关联,或许有可能就是虚境入口,但在她想来,这个消息唯独不该是另一方人马卖过来的。   这可是一方虚境的入口。   先不提这种东西居然可以浓缩在一株植被上被自由挪动……另一方人马知道这个秘密,为什么不自己利用,反倒要卖?   而且卖的也太便宜了,就只找这东西要了一大箩筐高纯度水晶?   黑晶病、黑晶诅咒滋生的晶矿确实有价值,这一点白想倒不否认。   黑晶妖修直接拿这玩意当仙丹吃,说明里面确实蕴含有特殊的能量,而只要有能量就不会毫无价值,大陨石能靠卖水晶和别的妖国势力交换情报物资,她愿意相信。   但这次的交易价值并不对等,想想看就知道了,那可是一个妖国,一个偌大虚境的入口!   按照传说记载,‘燃涎妖国’里生存的都是异化妖兽,每一个都双眼冒火,连涎水滴落下来接触空气都会化火。   如此一个还没开始复苏的妖国,拿攥在手里,就相当于一个现成的、大规模的养妖地。   对方完全可以从里面搜集各种妖兽幼体、弱小的妖潭拿出去贩卖,这笔生意的总价值怕是能和‘黑岩妖国’的总价值相当了,绝不是一筐子晶石足够换的。   只有一个可能促使他们这样操作,那就是这个入口对他们没用。   他们攥着入口也进不去,这东西留在手里的价值是零。   所以正好便宜了我……这世上会有这种巧合么?   白想心中存疑,跳上大陨石的身体表面,缓步凑近那株巨树查看。   巨树体表的水晶大部分都已脱落下来,唯独粗壮的根须还深深扎在陨石水晶的身体内部,可以说是‘长’在这颗大陨石上,巨大的树冠被岩窟顶部挤压的变形,有不少枝桠都垂落下来。   白想靠过去,先是伸手抚摸着一株垂枝,然后摘下一片五瓣叶片的‘婆娑叶’,发现这株植物的叶片依然保持了在外界自然生长的状态。   正常来说可不该是这样——她落下来的时候没少看到岩窟峭壁上有植被生长,那些树木都扎根于黑岩,吸收的养分能量里包含大陨石所发出的辐射污染,枝干呈现出紫色、黑色,生长的叶片也会显出水晶质感。   但面前的巨树,这‘婆娑树’,它明明近距离扎根在大陨石表面,吃的是最浓烈的辐射污染,树干树叶却依然维持了自然原生态,确实显得不同寻常。   这东西是虚境入口……   白想拿着树叶把玩一番,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便绕着粗壮树干行走起来,想要看看这所谓的入口是体现在何处。   初始没找到什么疑点,但很快的,白想就发现树皮下面隐匿有字。   是断断续续的字,夹杂着虞地梵语和傩地梵语,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中间有大量字符空缺消失,初步推测补全后应该是一篇《问路经》。   《问路经》是非常常见的佛经类型,有些是教诲,有些是见闻。用于描述和教导僧人下山后该如何在俗世中辗转行走。   一本《问路经》通常包含‘问路篇’、‘化缘篇’和‘渡难篇’。有些《问路经》里还夹杂着医理、风水等伎俩,大致是教僧人们凭此本事填饱肚子。   问路嘛,问的可不止是脚下之路,也是人生之路,人理之路。   白想能看懂虞地梵语,但对傩地梵语不太擅长。这是妹妹白竹清的拿手绝活。   但没关系,她有‘玉明书库’可以作弊。   修了玉神法就是方便,只用了一会儿,一篇拼拼凑凑的《问路经》就被补全出来,化作一张书页飘在白想内景心尖。   白想不客气,身体轻轻悬浮起来,单手持剑绕树干旋飞,剑锋雕凿间将页上字符抄录下来,很快便将树干上的经文补全。   这些梵语字符挂在树干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篇成一刻,所有字符发出淡淡的金光,瞬息之间在树干表面游离着汇聚,光芒散去后露出来一个细小的插孔。   插孔也就几厘米,细小而狭长,让人看到第一眼就下意识觉得这是某种利器的插槽。   比如厨房里的道具架。   又比如,剑鞘。   白想冷眼盯着插孔看了会,再低头观摩手中长剑,手臂忽的化作残影,‘朵’的一声将‘非想天’整剑插入插孔,只留剑格剑柄卡在外面。   本只是她的试探之举,谁想下一刻树干轻微颤动起来,被剑锋钉入的插孔‘咔嚓’一声朝上下拓宽,裂开一道高约两米,正好能容纳常人进入的金光树洞。   “剑是钥匙……”   白想拔起插在陨石上的本命宝剑,走到树洞处朝里窥视,除了一片雾蒙蒙的金光外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这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守护虚境的雾瘴妖潭,反倒像是藏匿在虚空里的佛寺入口。   揣摩一番,白想猜测这可能是道空和尚留下的伏笔。   不是非要往他身上联想,而是‘燃涎妖国’里藏有一把镇元剑胚,这是道空和尚亲口说的。   嗯……消化记忆,差不多也等于亲口说的……   这说明道空是进去过的,否则也不会将剑胚留在里面。   他是白想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了,这个伏笔也只能是他布置出来才会认可‘非想天’,因为‘非想天’本就是在镇元剑的规格上打造而来。   它也蕴含有镇元的气息,凭此才能成为钥匙。   居然需要持有其他剑胚才能入内。   防范挺深……这是他给自己留的藏宝地么?   持有其他剑胚意味着大概率已经被道空夺舍。   那么能开门的除了白想这个唯一的特例,大抵只能是他自己了。   他总不至于坑害自己。   应该不会有甚么风险。   这般思忖,白想便不做犹豫,一步跨入金光洞内,下一刻便觉天旋地转,跨出来时发现进入了一片黑暗世界。   又是‘黑天湿奴’那类幻觉?   脚下磨蹭,白想立刻否决想法。   她是脚踏实地的。   这不是宇宙,应该是来到了另一处密封空间。   忽的,黑暗当中金光大放。   好似是来到了参天巨木的体内世界,白想抬头,看到四周是一大片凿出的空缺,但这比例显然要比外面的婆娑树大了百倍,一下子便显得她无比渺小,对比之下如同虫蚁。   这是什么……   略有惊异,白想在树洞空间里四处张望,看到空气中每隔一段距离便有扭曲的空间撕裂出碎片。   她飞起来,凑进去看,在其中一些碎片中看到了焦黑的山峰、干涸的河道、以及根本数不清的残尸骸骨。   滔天的绿火在碎片里的世界不断蔓延,透过火苗依稀能看到一枚又一枚妖兽卵在其中蠕动,里面很可能就是燃涎妖国那种焰兽。   这里是,把妖国虚境给封印了?   谁干的?   道空?   “阿弥陀佛——”   正惊奇着,白想听闻身后传来佛号。   她快速转身,看到虚空中有淡淡金光凝聚出道空和尚的朦胧身形,身穿素袍对她行礼。   白想对他看了看,好奇问道:“……你不是妖岁?”   这个道空身上居然没有那种污染的感觉。   虽然也有妖力的气息,但这种妖力……   白想心里缓缓摇头。   这种性质如此温和的妖力,她至今为止还从未见过。   “当然不是。”   道空和尚温顺的笑了。   白想蹙眉:“那你到底是谁?”   “我自是道空……”   道空和尚又对她鞠躬,抬头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噢,施主可曾听说过‘燃涎佛祖’?或者听说过皈依佛祖的虎妖传说?”   这倒是有过。   白想回忆起《湿奴婆见闻》里描述的内容,看着对方轻轻点头。   “那就好办了。”   道空和尚掀起素袍朝头上一裹,再露头却是化作一头身披僧袍的壮硕虎妖。乃是眼冒青光,口落毒涎,和故事里的虎妖描述一模一样。   “我便是它。”   虎妖双手捏着念珠,口中发出隆隆的声音。   “当初便是我救了那妇人。”   “也是我将那本见闻经书,收在伏虎寺内。” 第112章 夺法(二合一)   是它?   白想一见道空这副形象,心里便有了几番计较,口中也是直接问他:“这虎妖是当初被你夺舍,才会改信佛法,在外人眼里落得这么个形象?”   她还是不相信会有野生的妖物主动信佛。   哪怕从玄弈那得知过真相,知道金光寺甚至就是妖佛‘金光宝王佛’所创立的道统,但就像人和人是不同的,‘金光宝王佛’那种‘妖’,和燃涎妖国里的这种妖显然都不能说是同一物种。   “施主灵慧。”道空又变回僧人外形,对着白想轻轻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握持的‘非想天’上。   这把剑是白想以镇元剑的剑胚为原材料,混杂吸收自己血液的剑生木剑,再浇筑千年蝉妖的精血打造而成。虽然根据她的身高和臂长在长度上做了一定的削减,但论型制,和剑胚可以说大差不差。   “阿弥陀佛——”他再次对白想道过佛号,目光炯炯看向她的一双金瞳:“敢问施主,手中之剑可是由‘镇元’剑胚打造而来?”   白想还在思索他既然也是夺舍而成怎么会说自己不是妖岁,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是。”   还不止是一把剑胚,在神鸣祖地消耗了一把,干掉姚庆远吸收了一把,在血渊干掉蚀令又吸收一把……‘非想天’可以说汇聚了三把剑胚的精华。   “那这简直是我发梦才能窥见的场景了……”道空和尚低低在那里呢喃起来,“竟有人能压住妖岁夺舍,反过来将剑胚归入自己的道,若非亲眼所见,以‘道空’之识也难以置信……”   他什么意思?   白想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   听起来他好像对‘手持钥匙进来的是我这种人’感到非常高兴?   那他对我是不具备任何恶意的了。   反过来,如果不是‘我这种人’,而是他预期里的正常情况——也就是真正被道空妖岁夺舍的人踏进来了,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高兴,甚至还要对其发难?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的态度和立场,完全和我预期中反过来了?   心思转动,白想沉声询问道空:“你不如先和我解释一番,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道空,是他的真灵。”道空立即回答,“或者也可以说是真灵之一吧!毕竟当初一口气分出了多份,隐匿在多把剑胚之中。”   “我知施主心存顾虑,其实你想的没错,自我被虞皇背后的妖物迷了心智,便将真灵一分为九,化作形似妖岁的秽物,依附剑中等待他人应劫。”   这个应劫指的应该就是‘被夺舍’。   白想眼睛微微眯起,心想这和尚还挺会为之前的行径做美化的。   “只是赶巧,被我附身夺舍的妖物心存善念。”道空真灵侧过身朝虚空鞠躬,似是在供奉那消逝的虎妖,“它虽不信佛法,却也属于妖中异类,违叛了妖王旨意逃遁出来,却不想遇到我这煞劫。”   “夺舍如噬身,是会受到身主原先性格的影响。”他叹息道,“这一混淆,我之真灵便觉醒回来,重新夺得了主观意识。此后便有了那些书册记载中的佛徒虎妖。”   原来如此。   白想终于有所了解。   这么说,所谓的‘燃涎佛祖’不是别人,正是那头被道空夺舍,以心中善念将其真灵点醒的异类虎妖了。   这尊佛原本自当是不存在的,是道空承了此妖的情,却对害死它感到悲伤歉疚,以此立了这么尊佛像,告慰它的功绩和灵魂。   她又问道空:“你刚才说虞皇背后的妖物……你不是因为追逐长生才腐化的吗?”   这背后的妖物,指的应该就是隐藏在一代代虞皇政权背后的妖族叛逆。   “施主可知北境真相?”道空反问她。   白想思索几秒:“若指的是那边关乎虚境通路……”   “便是如此。”真灵忙道,“施主觉得‘道空’既能凭单人只剑镇封通路,可会苛求那飘渺的长生?”   好像确实说不通。   从此人话里信息推断,道空和尚当年就已经知道了虚劫真相。他拔剑镇压灾劫的时候就知道他镇压的不是什么妖国,是通路后面数不尽的虚境空间。   那他何必在镇压过后才求长生呢?   虚境空间里可是有诸多远古异族,远古大能。他们的功法、道统必然可以参照和学习,如果道空是为了‘求道’而不顾一切之人,那他根本无需耗费力气镇压他们,直接放他们回来就是。   “‘道空’创分九法刻于九剑,确实有开辟新路之意。”真灵又道,“但起初可不是为了分魂入内,行那伤天害理的夺舍之举,而是希望将毕生所学传与后人,希望他们能将新路走通!”   果真如此吗。   白想眼神闪烁着,那他又如何解释剑中之法不似正道?   ‘非想天’消化的三把剑胚关联三门功法,分别是‘蝉蜕法’、‘炼魂法’和‘化血法’。   蝉蜕法还好,后两种光看名字就充斥邪异。而且它们的行文、道理极为完整,显然不可能是后续被人篡改出来,而是在刻入之初就定好了。   也许道空其人确实没想过分魂如剑,是受虞皇背后隐藏的大妖迷惑控制才做出此举。   但他也绝对不是——不是真灵描述的这般高尚!   这并不是她无端怀疑道空,而是‘炼魂法’和‘化血法’,实在不像是大虞本土人族能创出的法门。   人族剑道创立至今都无法根治妖力对神魂身体的污染问题,这种现状说明人族在神魂之道的造诣上十分浅薄,别说和神话中的仙佛相比了,就是和她白想相比都如小儿蹒跚学步。   按白想分析,这两门功法极有可能是来自通路之后。   道空当年毕竟镇压了那场惊天妖乱,史料里对此记载不详,但如今想来那不是什么妖国复苏,就是虚境通路有松动,诸多虚境势力纷纷派遣力量进入主世。   他们也是倒霉,遇上了道空这个妖孽奇才。   白想觉得道空最开始绝对没有史料记载的那么强横,他很可能是一路击杀逆伐下界的使者,从他们身上获取到了诸多异族法门,通过吸收了其中精华理念才进一步的成长起来,直到足以单人只剑横压一世。   如此,他留下‘炼魂法’和‘化血法’就很合理了。   包括她此行的目标‘通脉法’,这极有可能也是从虚境势力的功法中总结而来。   所以她丝毫没有因真灵这番话而放松警惕。   看起来外表是轻松了,实则外松内紧。   她倒要看看,这东西打算耍什么花样。   “阿弥陀佛——”道空真灵再对她欠身,“施主破解‘道空’之劫,想来是天生神魂强盛之人,此番得缘寻到此处,这是‘道空’和施主同享的福分。”   他抬起头来,真诚说道:“我本欲是待其他分魂进来后将其镇杀,就如我镇封这妖国一般,好让其无法兴风作浪。”   “但既是施主前来,自然不会这般招待。”   话毕,他探手朝着虚空一招,一本金光熠熠的佛经便落于掌中,上书《通脉法》三个灿金大字,造型卖相极为华丽。   “我反倒要将‘道空’所学都传与施主。”真灵正经颜色朝白想看来,“不知施主可愿承接因果?”   白想盯着《通脉法》端详一番,转头和真灵对视问道:“何为因果?”   “传法是因,践行是果。”真灵立刻道,“‘道空’早该是已死之人,不该再搀和外界纷争,传法给施主便是将心愿寄托了出去,这份心愿便是果了。”   “你是希望我替你走出长生路?”   “阿弥陀佛,非也。”   “那你是希望我替你斩杀朝中大妖,为你前身复仇?”   “阿弥陀佛,非也。”   “你要如何。”   “是杀是仁,全凭施主一心一念。”真灵看来的目光很是诚恳,“接了因果,这枚种子就已经种下,后面的路‘道空’不会干涉,施主自行选择便是。”   好一个攀附‘禅理’的因果。   心中警惕,白想脸上却不做表示,只是摆出一副了然神情,说道:“既是如此,还请大师将宝经予我。”   “此事简单。”真灵笑容顿时灿烂几分,身子朝着白想靠来,却不是直接将经书拿给白想,而是将其攥握成一枚金色光团,作势要递向白想眉心。   “传法心证,施主切记勿要抵抗。”   他的动作很是谨慎,即使语气和表情都配合到位,依然观察着白想的神情,动作也显得很慢很慢,并不迅速朝白想靠近。   “那便麻烦大师了。”白想对他看了一眼,忽然微笑,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她这般举动,真灵反倒却怔住了。   犹豫了一会,可能是怕白想反悔,真灵迅速将光球往前一送,直接没入白想眉心。   白想也立刻感觉到变化,这是类似她和大陨石做出的神魂交流,只觉似有一段段经文流淌进内景,在内景当空化作一枚又一枚灿金字符,自发组成经文书页,而且每一个字都能深刻理解道理。   货是真的。   参悟没几秒,她就知道这《通脉法》不是真灵拿来糊弄她的。   通脉法切实记录了一条隐脉和一枚隐穴,分别是串联脊椎大龙的‘天柱脉’和强化肝脏造血功能的‘隐心穴’。   除此之外,《通脉法》还强调,人体隐脉隐窍数量之多,极有可能是和表面脉窍相互对应,其道理也确实来自于虚境背后的诸多势力,乃是他们从虚劫当中参悟而来。   主世为实,虚劫为空。主世之实犹如表象之脉窍,须得模拟空劫划开,窥得虚真,才能挖掘出隐藏其中的生命真理。   这功法可以说是白想至今为止拿到手的九劫法里最详实最细致的一部了,里面不但有道空本人的经文讲解,还有他抄录下来的一些一看就是取自参照功法的原本经注。   按照里面的描述,是将人体隐藏的脉络和窍穴分别称之为‘空脉’和‘空窍’。关于对这些脉窍的发掘修炼从很早时候起就已经被诸多大族掌握,有许多功法的入门要求便是要发掘出对应的‘空脉’和‘空窍’,这在虚境势力中也是极为高深的炼体之法。   如果此说法属实,那需要挖掘的脉络窍穴可不是一般的多。   人体十二条表象经脉,表象窍穴更是多达三百六十五个,如果每一条经脉窍穴都对应有空脉和空窍,那想把全身练透简直是不可能被完成的任务。   道空本人也在经注里说了,大多异法得窍不过三四五个,已经能算上乘法门,破十之法更是闻所未闻,最起码他镇杀的使者不曾得知这类秘辛。   而他其人也是经过费神钻研,多番拷问、查证,才从那些使者口中对应考据出了‘天柱脉’和‘隐心穴’。   其他窍穴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在《通脉法》里也没得记载。   如此,那道空的实力怕是要超出通俗意义上的剑主之境了……   褚卫平得传《太上斩情保生经》,迷迷糊糊采了大药,也不知道具体挖出了什么窍穴,这才成了诸道当中最为特殊的‘青萍剑主’。   而道空和尚在著写《通脉法》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一条空脉和一枚空窍,他能采到的人体大药,能发掘的生命潜力至少是褚卫平的数倍,实力必然也要比褚卫平高出许多。   那些靠剑道成材的强者在这种路数的剑主面前真就犹如蝼蚁一般,难怪,他能单人只剑镇压一世。   这些想法和思潮都是在极短时间内所生成的,看似想了一堆东西,实际上时间只过去短短数秒。   在这数秒时间中,道空真灵一直死死盯着白想,就连她睫毛的颤动都不放过,脸上表情更是极为紧张,同时隐隐附带一丝希冀和激动。   她能破掉其他分魂的侵蚀,说明她神魂定然是极为强盛,还要远远超出通俗概念上的‘先天神魂盈满’之流。   这样的宝材就连传说中也不曾听闻,今日得天垂怜给他遇到,他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不能轻举妄动。   她破得了第一次就能破第二次,这边不知道她的底细,正因为如此真灵才要先将《通脉法》传给白想,这都是为了让白想分心,让她的神魂力量不能集中。   《通脉法》越高深,理解需要调动的思想、精神也就越多。   如此,他才有‘更进一步’,从此番世界中脱困的机会。   就这样,‘道空真灵’等了几秒,眼见白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也是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欲念。   给她的东西是真的,看她的样子,应该已经沉醉其中,大半心神都分润了过去。   她本身还炼化了我的剑胚,这当真是天赐良机!   如果错过这机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寻到一副更好的胚子!   不等了!   拼了!   心一横,牙一咬,真灵其人化作一簇金色流光,也如先前光球一般从白想眉心中钻入进去。   但就在他刚刚钻入的瞬间,白想猛地睁开双眼!   树洞空间中亮起两道璀璨金芒,远比道空真灵化作的金色流光更灿烂耀眼!   而与此同时,白想内景中,那枚时刻流转的炁道金丹面前,浓缩的金光僧人猛地收缩一双瞳孔,惊愕的看到在前方道路上凝聚出白想的小人,倒持剑锋对他作揖。   “大师辛劳。”   “正好我对宝经注释有不解之处。”   “还请大师舍身助我。”   真灵脸皮抽搐一下,勉强笑道:“施主说笑了,为施主解惑本就是贫僧所愿,何须施主如此相逼……”   话音刚落,他身形炸裂,被一道锋锐剑炁切入爆开。   无数金光在内景空间里四处流窜,其中有一道格外璀璨,其头部勉强雕琢出真灵面庞,一边绕着内景空间飞速逃遁一边在脸上显出怨毒之色。   中计了!   但是她怎么做到的?   对他有防备也就算了,为什么她能一边参悟《通脉法》还一边抽调出这种级别的精神力量来防备他?   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神魂盈满’!   我到底遇到了个什么怪物!   逃!   先逃出去!再倚靠妖国资源和她周旋!   逃得掉吗……   白想冷眼盯着那簇流窜的金光,心念一动,内景空间便压缩过来,形成扭曲虚空的囚牢将其困在里面。   再一动,炁道金丹自然流转出无数剑炁,一道剑炁追着一道分散的金光,瞬间将其尽数绞灭,化作最精纯的心力能量补充给白想。   手一招,囚禁最大那份金光的虚空一点点缩小,被白想小人招到手上。   “上仙饶命!”   金光里浮现道空的脸,满是凄苦的朝她求饶。   “小僧只是想帮上仙参悟法门,小僧发誓——啊!!!!?”   一声惨叫,却是被白想小人一把捏爆。   所有的金光都被手心攥拿吸收,顷刻之间,大量驳杂的记忆、信息顺着一股极为精纯的心力能量流淌进来。   多年的经历……   对《通脉法》的感悟……   对燃涎妖国的封镇、炼化,将其作为养料的方法……   小人伫立在内景空间中久久无言,随着时间推移,身形一点点变淡消失。   与之对应的则是外界的白想眼中金光变得黯淡。   看起来不再那么宝相庄严,也是从参悟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忽的,她看向前方的树洞出口。   那里跨进来一道人影,乃是个头顶戒疤的阴沉和尚。 第113章 隐心(二合一)   “不知可是想女当面。”阴沉和尚看到白想后舒展眉毛,目光炯炯的盯住她对她问道。   这人又是什么来数。   白想思索自己来到罗睺国之后所搜刮的记忆画面,确定其中没有此人的面庞相貌。   但无所谓——换成之前的她可能会因此就将怀疑搁置,但如今她参悟了‘太上感应’。   虽然不至于达到理想中‘一草一木都能感受’的境界,但面对此人,拿来观摩理解他的微表情是足够了。   尤其是白想刚刚诱杀道空真灵,就此获取了燃涎妖国的部分控制权,这片树洞空间在她感应中顿时从原本的陌生变得亲切起来,那些游离在四处的天地能量也如臂指使,犹如水波在阴沉和尚的身体周围挤压着、流动着,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他身体表象的每一丝变化都传递给白想。   从这番观摩来看,他显然是不怀好意的。   他的面部表情在看到自己后变的放松,这个不假,但他衣服下面的身体、那肌肉轮廓可是一直绷的非常紧,从进来起始就没改变过。   此外,他的演技也不过关。   白想先前曾用此法观摩过道空真灵,没能从真灵作态中发现一丝丝破绽。好似对方就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一般。   真灵之所以栽跟头,主要还是因为它图谋的东西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畴。   先不说它和白想之间存在信息差,即白想能通过‘炼魂法’、‘化血法’等法门推算出它的大致底细,它却无从得知白想炼化的剑胚不是一把而是三把。   就光说它的诉求是进入白想内景中进行夺舍,这最终的图谋已经注定它会败亡。   而和道空真灵相比,这阴沉和尚的微表情就多得多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皮一共抖了三下,嘴唇多了两次不正常的颤动,面部表情显得极为僵硬,脖子上的经脉都不受控制的微微鼓起。   这样的微表情和身体状态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压根不是来‘认识’白想的,而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白想是谁,进来面对她也是抱着杀心。   如此,没有跟他废话的必要。   白想尝试调动天地能量——虽然树洞空间内不曾有乌云响应这番呼唤,但在空间中央勾连着的那一大片空间裂缝里,燃涎妖国所在的画面,那里面却是乌云汇聚,不时有紫蓝色的雷霆闪过。   随着她指诀召唤,一道道雷霆被从燃涎妖国的虚境空间中接引出来,在阴沉和尚——也就是华离的惊愕注视中朝他砸来。   我不过就是试探她一下,这怎么就动上手了?   他不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明明他在和其他人联络时一直做得很小心,连这张脸都没有给人看过!   但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没意义了,他之所以上来就要试探白想也是因为对她的实力感到忌惮——他和那‘神戊仙朝’的国师季常可是一路顺着岩渊下来,途中一座座堡垒废墟都说明了白想不光实力强横,其手段性格也是极为霸道酷烈。   这时候就别管这些了!还是先把此女擒下再说!   “季先生!”华离口中发出低吼,双手接住袭来的雷霆,顷刻间从他身后再度闪出数道人影。   其中一人是华安法师,另一人正是‘金圈上人’季常。他此时不光是控制着华安一人,随着他张开广袖将其一甩,之前在外面被金圈咒死的诸多僧众便一个接一个从袖中甩出,忽的一下睁开双眼。   他们早已死的透彻,此时的他们连生灵都算不上,乃是被季常用秘法控制的咒尸。   这些咒尸被季常用金圈初步祭炼过,表皮已经显得坚韧许多。随着他的指挥聚集起来帮助华离抵挡雷霆,配合之下居然能勉强抗住不被劈碎。   是这些东西皮太厚,还是燃涎妖国的天地能量太过稀薄,这般抽调效果不大?   眼见此景,白想眉头不由微蹙。   对面两人面对她真是如临大敌,她却托了玉神法的福,斗战时依然有心思想修炼之事。   那阴沉和尚和季常她都不认识,但她却认识华安法师,一眼看出华安此时状态不对,看起来像是失去自我,被别人用邪法变成傀儡。   有华安当佐证,来人里面又多是和尚……那不用问就是所谓的‘金蝉寺余众’打上门来,目标嘛不是我本人就是也想图谋燃涎妖国。   这些人操使的功法打法各有不同,阴沉和尚已经拔出身后佩剑,看气息是走的剑道路数。而那细脖子道人却不依赖剑,而是通过操控妖力化出诸多神通法门。   这种特征和道空真灵记忆里存在的‘上界使者’很是相似,而根据白想的见闻和记忆资料来看,所谓的上界,其实也是以‘妖力’这种能量作为修行的主导。   妖力是自虚劫中来。   虽然没有确切的史料进行考证,但许多‘上界使者’都坚信——万界中的第一位大能者,第一位大妖一定是从虚劫当中得到了感悟才得以蜕变。   虚劫改变了天地能量固有的结构,滋生了污染,滋生了妖力。发现这一点的生灵们便依次为依托创立各种修炼体系。   但无论哪一种修炼体系,它们的初始驱动力都是妖力。   先化用妖力,控制妖力,往后更进一步了,再图谋以妖力为媒介沟通外界游离的天地能量。   这和白想的钻研倒是类似,或许冥冥中确实存在某种指引,但不同的地方在于只有她炼成了那一缕内景元炁。   哪怕通路后的修士们在其他功法的钻研上远远超过她。   比如《逐日经》,这就是一部不谈妖力,只谈炼体、只谈气血筋骨的体修法门。   那边的修士将妖力体系称之为‘道虚法’,却是和炼体、炼器等渠道分开,确实显得五花八门,也当真有了玄幻故事里的修行界气象。   但根据这些记忆汇总,确实没有人和白想一样修成内景元炁。   这意味着即使是把通路后的万千虚境也给算上,她白想创造的炁道路途依然独一无二。   或许也具备独一无二的某类优势。   这般思考现实里过去还不到一秒,白想目光在季常脖颈上的金圈上瞥过,身体一阵模糊化作残影,下一刻已然出现在华离面前,当头朝他劈出一剑。   铛——   华离虽然已经从多方渠道听闻白想身手厉害,但不曾领教过自是抱有一分幻想,他本来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不该正面相持都挡不住一剑,剑刃和‘非想天’接触时却是感觉有一股大力以‘振动’的形式朝自己涌来,手腕一麻,握持的一柄‘青灯剑’瞬间脱手,居然第一招就被白想打落兵器。   这是什么剑术?   华离大骇,不等思索便看到白想头一低顺势撞来,眼前炸开一道赤红日光,随着煌煌大日的升起好似有一道开天巨斧劈落下来,正正撞在他的左侧肩膀上,将他的左边臂膀和小半个身子一下劈开。   这帝女!怎得身手如此了得!?   不只华离目瞪口呆,就连旁边还在念咒的季常都跟着眼皮狂跳。   这般暴烈的女子……难怪殿下要给我‘金轮符箓’!   白想双眼锁死华离,身形在半空横掠扫腿,本欲一脚窝心,将其留下来的躯干凿穿致死,下一刻却有一道人影飞窜过来,如同肉盾拦截攻击。   是华安法师。   白想眼帘半垂……华安法师不光是给这一世的她起了名字,之前项娴还提过,她有宝丹吃都是因为此人特地送给她一株八百年宝材,这份因果她不能不顾。   只能改道了。   扭动腰胯,被战衣包裹的修长腿脚如同一把黑风斧刃切向旁侧,卷起的风压听的华离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借此机会得到喘息,他先是伸手抓住被切开的左臂,拼积木一般拼回身体,从内景骨髓的断面处突然涌现出来一股腥臭黑泥。   这些黑泥遇到空气便化作雾蒙蒙的黑光黑气,如同玄弈召唤出的‘黑天法相’包裹住其人,一双法相巨手从两侧袭来,俨然是要将白想排挤到掌心中央。   白想双眼继续盯紧华离,一身炁元流窜化作剑炁大佛,双手撑开和‘黑天法相’十指交错。   这种对峙如同摔跤角力般有瞬间的僵持,但很快就是大佛压倒‘黑天法相’。   虚境空间对外界的联系本就孱弱,更勿论还是虚境里的虚境。这法相根本毫无灵动可言,看上去是华离主动催使,而非受了那摩佛的控制。   “季常!”法相里传来华离的怒吼。   他快顶不住了。   本来这一招还有二段底牌的,就是召集众僧奉献出自己体内的寄生物,每个人都运使‘黑天法相’并将其势汇聚到他这尊法相当中,凭此来在短时间内战力暴涨。   但众僧在外面就被季常干掉了,他们被炼化成咒尸根本不受华离控制,他现在根本无处借力,必须要依靠季常支援。   “来了来了!”季常尖细的嗓音传来,身形也是化作残影,先是一拳砸向白想的后背,途中嘴里还念念有词,脖颈上的巨大金圈突然炸成一堆细小零件到处飞散。   白想自然预感到威胁,转身竖剑劈开一道直直朝自己撞过来的金圈碎片,下一刻再半侧身抡起右腿,狠狠和季常的拳头正面相撞。   这倒不是她一改风格喜欢用腿了,而是《逐日经》的神行篇在起作用。   腿脚的麻痒她是可以靠异能压制,但那种不爽的感觉是一直在的。就类似正常人身体麻痒就像伸手去抓,甚至找东西捶打制造疼痛一般,白想也受到这方面影响,更倾向于运使腿脚和人碰撞。   季常瞪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白玉般的拳头在这一脚倾轧下扭曲折断,甚至被推挤到手腕里面,整个人更是被一脚踹飞出去。   砰!   其后才听到炸响传来,白想斜眼看向空处。   那道人本身威胁不大,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散碎金圈。   ‘道虚法’和大虞妖人的修行路数有一些相似,都是要度身劫,完成九转。   人可以模拟妖物渡身劫,谁说妖就不能模拟妖了?   本质上不过是弱者向强者的偷师和模仿,其中道理本就一样。   只是‘道虚法’在九转之后还要经历一次‘虚空雷劫’的洗炼,渡过之后才能在选定的肉身形态中切换自如,也是从这时开始才能调动御使天地能量。   道人进来后白想明显感觉天地能量有瞬间的扭曲,说明其就算没有渡过‘虚空雷劫’,至少也是九转身劫的强大妖修。这个级别的妖修已经类似于过去概念的人族剑主。绝对比玄弈,还有秦武阳更强。   但他在这里是施展不开的。   白想前面调动天能量化雷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里的能量较为匮乏,所剩不多的能量也都随着虚境控制权的易主而转移到了她的手上。   两边对借调能量的理解堪称半斤八两,这一点控制权就变成了重要砝码,可叫大半能量都锁死在燃涎妖国,道人根本御使不动。   他先前念咒半天不来,想来也是因为没料到法门催生的比往常慢了。   只是道人好解决,他的‘法器’却有些诡异。   那些破碎开的金圈碎片大半都随白想先前的动作被剑炁扫开,其表面没有任何损伤不说,更是如同卫星一般开始环绕白想旋转。   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它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围绕着白想和正在和炁化大佛角力的华离,其上汇聚出一片雾茫茫金光,凌空化作一张金光灿灿,根本看不清表面的黄纸符箓。   符箓徐徐朝着白想飘去,半途融了诸多金圈碎片,临空显出一道金圈套锁,作势是要朝她脖颈套来。   白想陡然生出危机感。   她有感觉,若是被套住,自己恐怕轻易挣脱不得。   炁化大佛暂时被牵制,白想强行控制身体半转过来,做足准备、抡圆臂膀、将‘撞山篇’的威势汇入到这一剑中,再以‘分光重影剑诀’振出两道飘渺的影刃,接连撞在那套锁之上。   倒是有效,套锁被撞的倒飞后退,但其结构未被破坏,缓过劲后依然朝着白想飘来。   “帝女莫要再顽抗了!”   断手的季常摇摇晃晃从下面飞上来,脸色发黑的盯紧白想。   “乖乖跟我去见太子殿下……得享富贵难道不好?”   白想冷冷瞥他一眼,身体忽的坐向虚空,左腿横起置于右膝腿弯,双手摆了个奇异印决,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与此同时,她的内景中正有巨大的变化在酝酿发生。   那是‘隐心穴’。   神魂异能对身体具有绝对控制权。   之前不知道‘隐心穴’的存在也就罢了,现在得晓此穴的概念,白想直接便能尝试寻到踪迹,果不其然在心脏和肝脏之间发现了一处奇异小点,气血流窜经过时都要显得扭曲几分。   这般异常之前如何也不得其解,此时循着《通脉法》路数,白想神魂深入探查,仿佛取代了那小点勾连了全身的气血天地,再睁眼已是气势暴涨,一身狂暴气血蹿升起来如同狼烟。   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瞬间所发生的事。   消失的‘非想天’等同于白想身外化身,她的气血暴涨连带也会影响到这把本命宝剑。   ‘嗖’的一声,‘非想天’陡然穿过无数虚空,从她手印中央的缝隙穿透而过。   再出现,已是在季常身体的斩缝之后。 第114章 气血证先天,妖国炼神行(二合一)   金色堂皇的树洞空间内,白想穿着紧身战衣端坐虚空,双手缔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金光剑印’,配合其周身包裹着的炁化大佛,犹如一尊菩萨佛陀,和自己的化身相对倒坐。   这使得面对她的华离最多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他百分百肯定炁化大佛依然在给自己操控的黑天法相施加压力,此时内心已然被惊骇填满——因为他发现属于季常的气机几乎没了。   那是瞬间的萎靡,而且低微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季常自己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操控,那难不成是……   抱着希冀,华离抬头去看金光套锁,惶恐发现那套锁正在迅速褪去符箓赋予的金光外壳,直接将里面的金圈显露出来,当空破碎散成零件。   而在下方,季常脸上亦缓缓浮现出一道垂直血线。   他脸上的表情要比华离呆板一些,但其双眼中的情绪却更加浓烈。只见他死死盯着白想的身段面容,口中费尽力气挤出一句:“怎会……如此……”   “噗!”随后便再压不住斩缝,整个人刺啦朝两侧分开,两瓣残骸都被残留的剑炁快速切碎。   白想此时一心三用,一边操控炁化大佛压着华离和华安傀儡,一边分神盯着散落下去的金圈零件,只有最后一份心神落在季常身上,瞅见一缕黑色的烟气从其残躯当中逸散出来,大有彻底融入这片空间的趋势。   她是懒得计较什么,手决变幻,控制‘非想天’倒斩回来,唰唰朝其遁入的虚空切削几剑,途中果然触碰到一个坚硬物体,被她刻意微操剑刃横着拍飞,临空被她一把攥住。   摊开右手,掌心里却是躺着一枚青色宝玉。   “是你自己出来解释,还是我把你拖出来炼死?”她垂眼盯着青色宝玉,心想这些‘上界使者’果然都有护魂的手段。   她对此事早有提防,这份警惕心还是素真剑首陆清宁送的。   毕竟陆清宁在素真道的地位不算很高,从她对虚境真相完全不知道就能窥见一二,而这样的弟子居然都有资格调用那枚能够收敛精血神魂的玉牌,可见这种手段在素真道里算不上是稀罕之物。   素真道和大虞朝廷一直勾连在一起,而大虞朝廷背后又是那隐匿起来的妖族叛逆。   白想觉得这类妖法应该有同源之处,再加上道空真灵给的记忆里也有‘上界使者’杀而不死的画面,故而她猜测这些人多半也具备类似的本领。   她这是多番分析+情报总结+太上感应得到的结论,但在季常残魂看来,发生的一切就太恐怖了。   我用上‘金轮符箓’都吃不了一剑!这也就罢了!怎得连底细都被看的一清二楚?   季常残魂被吓破了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哪怕太子殿下都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白想可能根本就不是‘主世遗民’,她很可能和自己一样也来自‘上界’!   不然怎么解释她这些手段?   妖力御使的那般精妙,连一丝异象都看不出来。力量气血更不似虞人,主世就不该存有能练到这地步的锻体功法!   比如刚才突然爆出的气血狼烟,那分明就是发掘出‘隐心穴’的标志!   打死季常也不信白想居然是临阵突破,只道她原本就是这个水平,先前只是使了障眼法屏蔽外人感知,危急时刻才披露出来用作绝杀!   还包括他和那华离商议进来后先跟她套近乎……这法子失败也定是源于她知道自己的底细。   是了,是了!   季常越想越觉得只能是如此,残魂不敢再多怠慢,赶紧化作一黑气小人在青玉上浮现,朝着‘巨大化’的白想跪拜下来。   “不知帝女威仪方才冒犯……小人季常知错知罪,还请帝女收了神通,至少留得小人残魂一命!”   真出来了?   白想扬眉,手中剑炁旋转一绞,季常残魂便尖叫一声,再次被绞碎,这下连一丝丝气息也不得留了。   这玉上有门道,白想神魂本来渗不进去,出声只是想诈人一诈,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这人真把残魂拉出来求饶。   炼了季常的魂灵,将其化作心力单位。白想解除跏趺坐凌空伫立,一点点朝着华离那边半转过身子。   这个动作不快也不慢,但落在华离眼中却显得太快太急。   “……”他已确信自己是招惹了绝对无法力敌的人物,再和白想那双金瞳对上,他的光头上都在渗出细密汗珠。   黑天法相已经和炁化大佛一起消散,这毕竟是华离借来的力量,在没有‘黑天湿奴’做主导的情况下,他自己也无法维持太久。   而白想那边则是在适应‘新的身体’。   隐心穴主导的是心窍,通骨髓,连脏腑。一旦打通便能从内景窍穴中源源不断的采出气血大药,换成通俗说法便是重新升级了造血功能。   旧的血液被骨髓吸收,同时反哺流出新血。正是这些血液在身体中奔流才催生出先前那道气血狼烟。   先是从血液开始,再到肝脏、肌肉和皮肤等器官。受到新血的灌溉和影响,白想只觉自己的肉身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加坚韧。   福至心灵,她自然而然就了解到……《逐日经》神行篇的修炼桎梏已经无了。   她依然不知道神行篇要如何修炼,更不知道里面描述的‘一直跑不要停’是什么意思,但她现在已经不用懂了。   人体表脉十二道,表窍三百六十五个,所谓的隐脉空脉,隐穴空窍大抵也有对应的数目。   但窍穴和窍穴也有不同,三百六十五个空窍当中有‘三元窍’之说,隐田、隐心便在其内。   隐田穴化炁,炼炁。   隐心穴造血,换血。   这里的化炁是因为白想创造了炁道才如此称呼,正常来说应该是‘化气’和‘炼气’,气和血合称并为‘气血’。   血为精,气血之道又称气精之道,是为诸天万界之法门总纲。   无论是哪种‘道虚法’,其核心都是隐田穴。   无论是哪种炼体法决,到底能挖出多少空脉空窍,其核心都是隐心穴。   而且就像是冥冥中为生灵做出的限制一般,这二者往往不可兼得。许多高深的炼体功法或许会同时记载这二者的位置信息,但每个人窍穴位置有细微不同,外相上的几毫米反馈到内景当中便是难以逾越的巨大偏差,这般记载帮助不大。   非得要大毅力、大气运、大机缘等多重加持,一口气将二者同时挖掘。   否则一旦挖出了一者,第二者再想挖就难度倍增。   这气精之道便是由此二穴启程,白想依托神魂异能的霸道同时将其二者掘出,放到‘上界’已经可以称之为‘肉身先天’,不知道有多少尊者大能要抢着找她当自己的弟子。   这样的身体条件,至少《逐日经》的神行篇已经不再能以门槛束缚。   只要白想打算去练,她就一定可以入门。   时间短促,白想暂时还梳理不完季常提供的全部记忆,但这些东西属于国师府供奉都知道的常识,她消化极快。   换算下来也就几次呼吸,笼罩其周身的剑炁大佛忽的一下收缩回来,化作炁膜包裹住白想。   举起左手拿捏查看,白想觉得回收的炁膜被自己体内流窜的炁膜稍一带动,质量和强度又有提升。   是了。   精血化气,气亦哺血。   气精之道本就是互惠互利,相辅相成,一方的提升势必会带动另一方一起暴涨。   只是我化的可不是常规道法里的‘气’,其中还混杂了心流和神魂,是为‘炁元’。   按照这个道理,是不是还该有个‘隐神穴’?   三元窍穴的最后一个,会不会和神魂有关,正好凑成‘精气神’三元,修成道家之无上境界——三花聚顶?   涉及到修炼境界,逐道长生,白想思维一动起来便难以打住,再看华离顿觉嫌弃,眼神里透出一股‘你怎么还在,怎么还没有主动去死’的责怪意味。   华离被她这一眼看的头皮发麻,他忽然想到先前白想避开了被他当做肉盾的华安,连忙掐向后者想威胁白想,试图凭此留得性命。   但他的动作在此时的白想眼中太缓慢了。   太慢,太慢。   就像电影里的子弹时间、慢镜头、慢动作一样,她甚至有闲工夫凑近华离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挣扎,然后又收回上半身陷入沉思。   分析微表情,这大和尚好像和华安法师有所牵连。   也对,都是金蝉寺,想必是师兄弟的关系,此前或许彼此认识。   但这跟我没甚么关系。   白想放弃纠结此事,伸出左手食指一弹,落在华离眉心中央。   噗!   这一下没控制好力道,强大的压强瞬间压碎了华离整块天灵盖,视觉效果就是他的半块脑壳直接飞了。   而他本身甚至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按照计划路径捉住发呆的华安傀儡,捏着他的脖颈对白想怒道:“除非你想他死,否则……”   说到这里,他怔了一下。   眼皮上面有液体流下,他伸手一摸,是血。   再一摸,发觉自己头顶的真相,华离骇然看了白想一眼,身体一软便跌落下去,和树洞地面上的众僧咒尸作伴去了。   白想当空拎住华安,捏着他的肩膀透入振劲,如同当初探查白盛举的病情一般,了解到他大致无碍,只是暂时陷入昏迷状态。   本欲下去收缴华离的魂魄,刚要落地,白想却瞥见四周散落的金圈碎片猛地合拢,再次化作一只金圈,在神魂异能的加持视界中把华离的残魂吞噬了进去。   “嗯?”   她眉头微皱,驱使‘非想天’将金圈挑起,眼睁睁看着这东西在半空软化、融化,最终竟变成了一张黄纸符箓。   这是‘金轮符’。   季常的馈赠里有此物的记载,乃是国师府三大供奉之一的‘金轮上人’凝聚精血刻写,搭配环形宝物可以化作金轮套锁,只消往目标身上一套一栓,对方便要被禁锢了神魂,身心都凭符主掌控。   这恶毒的法宝,‘金轮上人’经常拿去献给‘神戊仙朝’的太子‘戊青’,供他捕捉那些强大的女修为之效命。   祸祸别人便罢,却跑来打我的主意?   ‘金轮符’涉及炼魂一道,会主动噬魂也说得过去。   白想将其攥到掌中泻力搓碎,但也没能追回华离残魂。想来是在某种转化过程中被消耗掉了。   无所谓,她这里有季常的记忆,其中完整包含了季常等人御使妖仙道、正我道残部,通过血渊通路降临主世,准备吞并整个茂州的计划。   还有那什么太子戊青,打我的主意,原来是为了《玄帝经》。   绝天地通前确实有玄朝,也确实有玄帝之说。   其统治时期虽然短暂,但也基本做到了‘横压一代’、‘举世无敌’。   都是无敌,但每个时代的无敌分量可不一样。   如先今主世,若无虚境回归,也无白想这一最大的变数,横压当代的便是青萍剑主褚卫平,但他这个无敌显然无法和玄帝相比。   那可是通路封闭前的时代,大妖横行、持名尊者也不在少数。玄帝竟能打的他们闷不吭声,暂时默认他建立玄朝,足以说明他的手段有多霸道。   须知他的理念可是和上古时代格格不入的。   在那样一个妖血为尊的时代,他身为一个两族混血,却主张‘双族共享’、‘双族共治’,认为天下生灵没有卑贱之分,举止似人便为人,举止似妖便为妖。   放在妖族眼里,这绝对是大逆不道,是要集合大多数力量来征讨他的。   正因为如此,玄朝的统治迅速崩溃了。这直接使得上古时期的人族力量元气大伤,也是从这个转折点开始人族真正开始衰弱,到玄朝覆灭后百年更是沦为奴隶和血食,也就是白想熟知的古代历史。   传说中玄帝死后留下了一部《玄帝经》,里面记载了他的毕生绝学。   又由于他是在时代画卷上留下重彩的大能人物,诸多妖国、仙朝、虚境势力都渴求寻到这份传承,觊觎者绝对不止一个‘神戊仙朝’。   如果是这样……   白想心里有所计较,想起《通脉法》、《逐日经》,再调转目光,看向燃涎妖国的碎片画面里,那些跳跃着绿火的妖兽之卵。   燃涎妖国是道空真灵为自己复起准备的资源。   他镇压此处可不是为了造福苍生,纯粹是看中这绿火兽卵在封镇期间动弹不得,对外毫无反抗能力,打算一边守着‘宝地’一边钓鱼,只等其他真灵/妖岁夺舍了目标过来会合。   值得一提的是,真灵对这类同伴也不存善念,它并不是想和它们合作,而是企图吞吃了它们,再消化储备的妖兽卵,将其中精纯的生命元气抽调出来,试着看能不能依托强化的神魂重塑肉身。   这要是在外界,如此一窝妖兽卵不知道要作价几何。估摸着是要超出八百年份的灵王参,而且超的幅度不小。   因缘际会,不作利用岂不可惜。   决定借此机会修炼破关,再提振一番修行境界,白想先把华安法师靠墙放好,随后便身形掠入燃涎妖国,凭空出现在一汪绿火之上。   此处共有妖兽卵超过一万,每一枚都被拿攥了真灵,随着道空死去控制权易主,任凭白想操控调用。   燃涎妖国是最低等的妖国门类,其中诞生的妖兽灵慧很低,大多遵循本能捕人吃人,留着也是麻烦祸害。   白想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心神一动,一枚妖兽卵便在绿火中融化,化作一道菁萃绿光被她吸入口中,进而转化为一股暴烈躁动的生命元气。   这效果,比‘参𤣩丹’都差不多了!   白想眸光微微闪动,这妖兽卵的进补效果还要超出她的预期。   虽然单独一枚卵比不上便宜师父精心炼制的参𤣩丹,但架不住这东西数量多啊!   上万兽卵,如果配合神魂异能消除掉‘耐药性’,岂不是相当于上万枚‘小参𤣩丹’?   再加上还有两枚元窍可以采药……计划可行!   不做犹豫,白想顿时加快了进度。   一枚枚妖兽卵化作绿光,其速度之快已然连成一片。那璀璨的绿光干脆混着绿火一起,犹如烟雾一般被她吸入炼化,身体尤其是脊椎骨和连接腰胯的一双腿骨,再原先气血强化的基础上又开始了新一轮蜕变。   这是极致的麻痒了……白想也不由微微蹙眉。   其程度之剧烈,还要远超斩赤龙那时候。感觉好似是从灵魂蔓延上来,她第一时间居然屏蔽不掉。   心神浮动,恍惚中她隐约看到……有一黑发少女蹲在面前,用无比虔诚、宛如朝圣者的态度捧起她的一双腿脚,将她的脚掌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嗯?”   忽的睁眼,白想为自己刚才的幻觉感到微微吃惊。   我虽……但总不至于到这地步。   太过荒谬了。   应该只是巧合。   谁叫只有她摸过我的腿脚……   定回心神,白想用‘玉神’调出《逐日经》查看,发现神行篇自己已经入门。   麻痒已经不局限于腿部和足部,它们开始朝全身蔓延。这意味着神行篇的身法加成不仅仅只能用在腿脚上——即不仅仅是踏足大地的时候能用,利用全身挪腾御空时也能借几分力。   还剩《通脉法》……   白想表情严肃起来。   其实《通脉法》里并无关于‘隐神穴’的记载。   包括她搜刮的诸多记忆,别说记载了,就连具体点的描述都没有,只是说大概有这个概念——有人猜测有此窍存在。   但白想还是决定试一试。   此行回归,她要面对的挑战极为繁多。   须得有一份更重的筹码,才有底气去行她的道。 第115章 三花浮元窍,剑斩往生桥(二合一)   行功之前,白想先将目前所学进行了一番归纳整理,确认自己的修行进度。   随后发现自己初步拟定的小目标——也就是将炁海里的炁劲彻底转化为炁元这件事,已经在隐田穴、隐心穴进行炁血循环流通的过程中接近完成了。   这倒不值得有什么惊奇,毕竟白想现在也摸清了,无论是炁道也好,妖道也就是‘道虚法’也好,亦或是大虞人族的剑道也好,核心功法基本都是基于隐田穴这个所谓的‘气窍’。   炁道的炁劲,妖道剑道的妖力都要储存在丹田地海。这‘表丹田’和‘隐丹田’便共同关联着生灵对‘气’之一道的掌控进度,更对应着他们肉身能储存多少这类能量。   古代人族没有发明剑道,对妖力神通望而不得,所以便决定走更原始的修炼之道,也就是通过对肉身打磨激发出‘隐心穴’。   ‘隐心穴’关乎醒髓换血,古代人族练五脏,换精血,乃是以蛮力轰开超凡之门,用浓郁到极致的精血转化为类似妖力的能量,也可汇聚形成所谓的‘气血’。   在白想创出炁道之前,世间确实只有这两个正经路数。   而她此时同时打通了两大元窍,虚拟的能量和物质的精血不断融汇、贯通、互相转化,自然大大加快了炁劲朝炁元转化的速度。   至于为何会有‘炼魂法’之类的神魂法门,季常记忆里对此的理解是……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通天机缘。   在他印象里,这类法门很是稀缺,就算有些法门存在完整的传承,通常也是创造者偶然的创作,其本身都处于‘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的过程。   更有传说,讲有大能者于睡梦中通悟神魂之道创出妙法,惊醒时刚要抒发喜悦,思绪再转却发现把梦中领悟都忘了个干净,只留一份妙法还铭记着,居然也可以施展出来。   是不是所有神魂道法都这样,季常也不清楚。他的见解和阅历就到这了,在他理解里神魂之道就这么诡异,甚至都不敢说真有这条路径存在。   那妖潭又是怎么回事……   白想搜寻季常在‘神戊仙朝’的生活画面,发现那边的社会底层和古代大虞也没什么两样。   无非就是妖族多了些,城市里几乎全是妖、人混血。而且最离奇的是无论是人还是妖也都饱受各种妖潭诡异的侵袭困扰,这种困扰还要远远超过大虞这边经受的程度。   如果把废弃之前的赤龙道,这座道市日常经历的妖潭侵袭作一个指数,这个数字是1的话,那么茂州建立后,初期随血海爆发冒出来的那茬妖潭,其密集程度就是4-5。   而‘神戊仙朝’则时刻处于这种程度的骚扰之下!更可怕的是那些妖潭的凶戾程度也要远远领先于主世,有些强大的妖潭就连大妖撞见了都得小心对待,否则一不留神就会没命。   这就怪了……妖潭和妖物不是一边的吗?   在白想的理解里,它们确实是一起的,可以算得上同根同源。   就比如那些小虚境碎片,小型妖国。它们在复苏的时候会同时滋生污染出妖潭和妖兽。   思索一番,白想倾向于认为……之所以主世的二者相处融洽,甚至经常能看到妖人势力研究妖潭,将其作为自己的臂助,核心原因还是在于主世受虚劫影响较低。   妖力的源头是虚劫,天地间的第一缕妖力妖气是因虚劫切割紊乱了因果所诞生的。   从这个角度讲,它生于‘失序’,自然也诠释‘失序’的规则。体现在物质界便是叫规则的变得不规则,扰乱天象、自然、人理……就连生灵的外貌、认知都要受其影响。   这就能解释为何妖力失控会让妖人化作可怖的怪物,也能解释妖潭这种更接近于妖力本质的东西为什么会对万物施加那种干扰效果。   这都是‘失序’,是来自虚劫的特殊规则,是对这种力量的体现。   摸清这一点,白想顿时就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势力都想图谋《玄帝经》了。   古代死去的大能者不少,那个数量堆积起来,留下的传承其实也不少。但真不是所有传承都像《玄帝经》那样受到所有势力疯狂追捧,原因便在于这本功法可能蕴藏神魂之妙。   白想现在是没什么证据,但从某种意义上讲,她自身的存在就是证据。   她的双眼……这妖异的金瞳好似就传承了玄帝的力量,居然能如此自然的施展‘幻神’。   这东西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卵用,因为它的迷惑力量对意志非常集中的人是没什么用的,那份‘幻神’的力量还不够强。   斗战的时候是个人意志都很集中,她基本没有在此期间利用过它。是以这能力也就平时用来魅惑白竹清了,还平白生出了不少误会,让她以为这个妹妹本性不堪。   现在想来,在我下意识发散‘幻神’的期间清儿居然能抵抗住,居然没有直接试图要将我扑倒,她的意志力已算很惊人了。   ‘幻神’现在效果不明显,但它的存在却很令人惊奇,这种惊奇如果说出去甚至可以到骇然的程度。   因为这是特例啊……以守序之身具怀失序之力……这样的案例,好像真的不管是谁的记忆里都闻所未闻。   白想推测玄帝很可能便是依靠更强劲的‘幻神’之力才能横压一代,这人大概率也是顿悟了什么神魂法门才开启了这份天赋神通,甚至搞不好他的治世理念也是由此而来。   那些人追逐《玄帝经》,不光是图谋大能者传承那么简单,还想凭此理解神魂之道,甚至进一步通过神魂之道去理解和掌控虚劫的力量。   是为了长生不死吗。   唔,好像就算成了尊者大能也有天命大限。而这份大限便代表了宇宙规则对生命的约束,这毫无疑问是属于守序的力量。   而虚劫则是混乱和失序,也许他们是想通过掌控失序来对抗天命大限,企图打破这个命定的枷锁。   白想坐在绿火形成的海洋当中,随着归纳整理的进度加深,她对神魂之道的理解也在加深。   虽然都称不上是什么具体的情报,不少情报听描述都那么‘形而上’,但她也能隐约从里面收获感悟。   她就是觉得这份感悟可以用上。   只不过感悟还是不够全面,她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瘙痒感,好像有小人在内景用羽毛刷子挠她的心尖,但与之对应的却是不管她怎么在内景中搜索都找寻不到那传说中的第三元窍。   隐田穴在下腹位置,隐心穴在胸腔正中,那按照这个逻辑,隐神穴如果存在应该是在脑袋上面,不是头顶天灵便是眉心。   但找不到。   白想将意识沉淀进内景,在这两个地方都溜遍了,别说什么第三元窍,就是别的隐藏窍穴都没找到。   那隐心穴我是怎么找到的?   忽然,她睁开双眼,眸光沉寂陷入思索。   “秩序的约束无处不在,包括‘三元窍’,哪怕排除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隐神穴’,光是‘隐田’、‘隐心’二穴,秩序都不允许生灵将其同时拥有。”   只要发掘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便会隐没下去。多数人毕生求取都不可得,所以才有了那番‘同挖双窍’的攻略。   先挖这个不行,先挖那个也不行,那我同时挖总行了吧?   同时挖难度确实不小,甚至一不小心就会气血失控爆体而亡,但所谓富贵险中求,这里的风险对比单挖一窍后再挖第二窍的难度,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冒险。   “可为什么,我在挖掘隐心穴的时候没感觉到这种难度?”   当时还以为这是神魂异能在起作用,也就是‘只要给她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而且她也想要挖掘,那她就一定能找到做到’。   但如果真是这么个逻辑,为什么隐神穴就找不到呢?   隐心穴和隐神穴,这二者的区别到底在哪?   长考一番,白想排除了‘隐神穴压根就不存在’这份可能。   不会不存在的。   万物、秩序都有其规律。道家传说中的五气朝元、三花聚顶,这些描述总不会是凭空杜撰。有精气之窍就一定会有神魂之窍,这个事实无需怀疑。   之所以找不到,估计还是因为对此窍穴的描述太过空泛,我对它的形成和概念还不成熟。   白想觉得一定是因为这方面的缺陷才导致了神魂异能无法完全发挥作用,因为这异能也是有漏洞的,就如之前她差点中了蚀令的‘幻神’——如果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人迷了心智,那神魂异能是不会自主起作用的。   它确实是一把万能钥匙,但也需要有她这个主人握持着才能发挥具体功效。   它确实可以打开所有的锁,但至少她需要知道锁孔到底在什么位置。   如此,白想现在面临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趁着炁元转化即将圆满,也就是抵达‘金丹’之道的修行尽头,直接借着新挖掘的‘隐心穴’开始尝试巩固境界,试着修成真正的‘元窍’之境。   这本就是她此行来罗睺的终极目标,当初命名的时候本是取自‘元婴’之说,却没想到正好和‘三元窍’的理念对上。   现在她已经挖掘出两枚元窍,有它们作为境界之基,破境的把握理当大增。   第二个选择就是死磕隐神穴,想办法将三枚元窍都发掘出来,将境界地基打的无比牢固再去突破。   让白想选,她肯定是想选后一条路。   隐神穴太过玄妙神秘,如果不能趁着此时的感悟和锐气将其挖掘出来,她有预感,自己突破后再回头来找,可能就很难找到它了。   而且她冥冥中还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就是隐神穴另外还关系着一些对她来说极其重要的东西。这种重要的程度甚至还要超过突破元窍的诱惑,不断在她心湖中央泛起涟漪。   如果我强行突破,然后失败……会不会就无法赶回茂州,无法护持他们安全……   一张张面孔在白想心头浮现出来,其中有威严慈爱的白盛举,不善言辞的白连州,面冷心热的白关山,还有其他的弟弟妹妹,道场弟子。   最终所有面庞汇聚起来,化作一娇俏清纯的黑发少女,她身穿一套广袖绫罗白仙裙,矜持的把手放在腰前,巧笑嫣然的对她呼唤。   “想儿姐~”   “姑姑~”   白想下意识沉迷进去,但很快的,她蹙紧眉头,将这些幻觉从心头斩去。   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开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了?   我可是两世为人,所谓的挫败、绝望早就品过,如今得命运垂帘才拥有了重来的机会,又怎么能因为人情束缚而失去了进取的锐意!   把心思一横,一道虚幻人影瞬间从白想体内飞出,乃是她的神魂虚影,一如当初斩赤龙,在虚空中和她相对而坐。   白想眯眼,‘非想天’凌空点向神魂眉心,赫然造了一枚光点出来,要强行与心口和小腹的光点对应。   找不到?   找不到我就生造一个!   白想算盘打的噼啪响,试图借助神魂异能的霸道卡bug。   但这法子确实太过胡来,神魂体的眉心光点只是闪烁了一瞬便迅速熄灭,意味着这种‘点灵’并不凑效。   难道真的要搜集到更多关于隐神穴的知识才能补上这份认知吗。   这已经是白想最后的尝试了,这样都不行,她觉得今天功成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   果然不能指望运气总是这么好。   顿了顿,她迅速把心态调整回来,带着淡淡的遗憾看向神魂体,也是看向这另一个自己。   好歹我也尝试过了。   总归是一份美好的期望……   白想实际上已经决定放弃了,但其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双眼,那眼中所散发出的暗金光泽正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已经逐渐从暗金向着灿金蜕变。   被这样一双妖异的金瞳紧紧盯着,她的神魂体居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一双半透明的虚幻眼皮一下子睁开,如同觉醒了灵智一般朝她看来!   这——!   饶是白想信念坚定,看到这一幕也被狠狠吓了一跳。   本该被神魂异能死死控制着的……它怎么会自己活了?   但很快的,她的视线就落在神魂体的眉心中央,眼睁睁看着那里再一次的浮现出一枚光点。   这枚光点刚一出现,神魂体的胸口、下腹处两枚元窍光点便同时爆出一阵耀眼的白光,三枚光点互相呼应,不断闪烁,看起来就像在爆发出无声的欢呼,非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诠释喜悦。   这到底……这是‘幻神’?   白想很快发现这是来自‘幻神’的影响。   我的眼睛,这‘幻神’之力……   这是,‘失序’?   如同妖潭的存在便是在破坏世间秩序,‘幻神’的力量,也可以用来破解‘秩序’?解除天命施加的一切枷锁?   强忍这番感悟所引起的巨大震动,白想定睛再看神魂,却发现这东西睁开眼睛后并无其他举动,好似它睁眼就只是为了有点仪式感,提醒自己它要自己显出‘隐神穴’了。   这绝对是不容错过的大机缘,白想当即不再犹豫,随着神魂异能发力控制,神魂体忽的一下撞进她体内,其眉心处的一点白光也同时在她眉心浮现出来。   这一瞬间,大量关于‘隐神穴’的理解和感悟直接从虚空灌入她的意识。   这是绕过了一切规则的手段,燃涎妖国里顿时风云变色。   天空晦暗、大地开裂,四周不断蔓延一道道虚空裂缝,似乎是某种意志在抒发怒火。   而白想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的身体在发生异变,大圆满状态的金丹炁元不断转化为骨髓造血的原始能量,新生的精血又不断转化为炁元填充进丹田炁海,这个过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已经无限接近于预想中的‘元窍’之境。   但更巨大的变化发生在她的神魂上,发生在她的思想世界。   心神意识坠入内景,白想被扯入一段过去的回忆。   她先是在回忆里重温了一遍前世经历,堪称每一丝细节都未错过。   到这里她其实没什么感觉,无非就是有些唏嘘。   但随着这个过程继续推进——推进到第二世,也就是身为现在的‘白想’,她的脸色一下变了。   因为这段回忆不是从她穿越过来,和此世的‘白想’融合神魂时开始进行的。   而是从此世的‘白想’,从她小时候觉醒意识的那一刻起所开始的。   这……为什么会——   白想震惊。   白想不解。   但这都拦不住记忆在推进,在不断将小时候的‘白想’经历呈现出来。   从被白家收养到长大。   到长大过程里和两个妹妹的相处。   到逐渐发现其中一个妹妹对自己总抱有过分的依恋。   再到一声声“想儿姐~”……白想心神不由巨震。   好吧。   这确实是明悟。   原来清儿由始至终都没认错过人。   但她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份笃定,所以才会……才会相信什么转世身、觉醒前世记忆的说法。   她相信她没认错过人。   她也确实……没有认错。   深呼吸,所有的绿火都被这一口吞吸殆尽。   白想睁眼,全身异象收敛起来,‘非想天’落入她右手当中,被她那样简单握着,完全看不出任何锐意。   但突然,她随手朝前划了一剑。   只一剑,同步划开了燃涎妖国、树洞空间和主世位面,虚空中撕裂出一道深邃的口子。   这倒不是说她已经能只剑撕裂多重空间……只是借助这些空间位面本就不稳定才能顺势办到。   但即使如此也足够骇人……那塞维王子一行人还在洞中等待季常出来,一抬头便瞥见这道撕裂的口子,脸上顿时浮现出震惊惶恐。   透过口子,他们能同时看到一层层万花筒般的世界碎片。   再瞥向深处,却是一道剑光飞出,在他们脖颈处一绕一斩,化作飞虹掠空而去。 第116章 袭来   西州荒原,残阳如血。   西军统领郑旭良登上门楼朝西方眺望,不出意外又瞥见那几道不祥的狼烟。   那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景象,是由在沙漠腹地里生存活动的‘西巫古族’所点燃的。   回想起和那些巫族的交战过往,郑旭良不由又想起了当时还在西军挂帅的鲁聂之。   先前鲁聂之带他一起镇压泾水乃是奉了朝廷调令,周边三州的军马都要统一汇聚过去任其指挥,现在前后两次南地之乱都算告一段落了,他自然也领军返还了西地,继续做这值守的活计。   鲁大人还在的时候,那些原始人可是不敢跑出来随便造次……   郑旭良斜斜看向那几道狼烟,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过于碍眼。   “来人。”他朝旁边吩咐一句,盯着赶过来的官宦问道:“那些蛮子最近可有别的动向?”   “禀报大人,暂时无有!”官宦低眉顺眼的朝他作揖,“根据‘西飞斥候’侦察到的情报,他们还是一直在荒漠深处修建祭坛,每每被毁都会重建。”   “嗯……”郑旭良眯眼,深吸一口气的同时抚摸着下巴。   他体型彪悍,神似历史画卷里的高肥武将,又刻意留了一下巴胡须,此时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一样,不少武官侍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情不自禁的挪开目光,只感觉被那股锐气刺的睁不开眼。   此事说来真有些古怪。   郑旭良沉吟。   正如官宦汇报,西巫古族近些时候一直在荒漠深处修祭坛。他们从绿洲运来水和粘土,在好几个位置都修建了简易的泥塑祭坛和一尊九头怪鸟的巨大雕像。   这种行为目前看来还没什么价值。一方面是祭坛存在几天也没什么动静,很快也要被寻过来的西飞斥候派人捣毁,另一方面嘛,就算斥候没来及发现祭坛,根据传递回来的侦查报告,也会有类似沙暴、天雷之类的自然灾害降落下来将祭坛摧毁。   只是郑旭良总觉得那些巫族人是在暗中谋划什么,他一直不放心这个事情,每每到了日落时分都要上城楼亲自查看。   “大人不日前是从中部回来,可曾听闻那边的传闻?”旁边的副官见他一时闲了下来,顺势上前插了句嘴。   郑旭良带兵风格粗犷,不是很注意繁文礼节,因此他手下的人在不打仗的时候跟他相处起来都很随意。   “听闻了。”郑旭良瓮瓮说道,“无非就是血海爆发一事。”   北境血海再次爆发,据说严重程度是之前的数倍。这消息根本压不下来,哪怕全国媒体对此没有什么特别报道,光是官场流窜的小道消息就满天飞了。   这话题一起,不少武官们也有了兴致,加入共同讨论起来,言谈间少有真忧愁的,多半夹杂着对中部诸道的幸灾乐祸。   因为西州的日子过得确实要苦不少。   从地理环境就看出来了,这坐镇黄沙的一座城池,说是道市,其实早就启动了要塞化管理。当西军兵马守在要塞城墙后和巫族周旋时中部地区却在安居乐业,这些武官虽然不至于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值,因此仇恨内地的人,但这种时候了,生出些‘你们吃的苦爷爷早就品尝够’的心思也是免不了的。   “中部还在朝着要不要开要塞化,这有什么好争议的,我们早不都开多少年了。”   “是这个理,那些文官压根不懂局势行情,还真以为北境会失守吶。”   郑旭良倒是没心思参与这些讨论,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一边听一边喝着茶水,突然似有所觉的抬头张望,触及远方时猛地面色一变。   乍一看,残阳风景并无变化,依然还是那几道狼烟袅袅升起。   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些狼烟汇聚起来居然隐约形成了一头九头怪鸟的巨大胧影,正以残阳为背景,在空中蠕动!   “别吵了!”郑旭良迅速起身,“点兵几个,速速与我前去查看!”   ……   同一时间,齐州荒原。驻扎在泾水河畔的军镇营地已是一片狼藉。   遍地都是残骸断肢,鲜血将黄土地侵染成暗色,燃烧的浓烟下是一杆杆断裂的旗帜悬挂残片,而在军营一角则还有一场未完成的杀戮在继续进行。   “鲁大人先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一名年轻军士顶着污浊的面庞回过头来,用尽力气朝这边低吼:“你们几个还愣着作甚!速速护送大人离去!”   “走?走的了么?”   伴随质疑,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突然出现在防线上空,手持一把展开的折扇,面相阴柔,双眼两侧还画着淡淡的青色眼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鲁聂之此时已经重伤,他的双臂都被折断,勉强被护持在担架床上,见状努力抬头怒视青年男子:“妖仙道的势力自南王之后理应已经被连根拔起,你们怎么可能还组织出这么多力量?”   “所以我说鲁大人孤陋寡闻,鲁大人之前还不相信。”文士打扮的妖人青年轻笑一声,“我也不便予你细说,毕竟历史上的机遇降临时也都不曾通知其人。”   “我就只问你一句话:鲁大人,你可愿归附。”   “归附汝母!”鲁聂之朝其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一群顺了妖道的狗东西!连自己的根在哪里都忘却了!劳资看你一眼都他妈嫌脏!”   “好!好!”文士青年顿时面色铁青下来,收束折扇用力捏紧,“看来鲁大人要陪前朝一起灭亡,那小生也没什么好劝的了!”   他身形一闪,化作十几道模糊残影,一个个冲入军士防线中配合血煞化的妖兽展开冲击,顿时造成了巨大伤亡。   鲁聂之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随后微微将视线举起,焦点凝聚在远方升腾起来的巨大烟柱上,眼中流露出怀疑和焦虑。   这次的袭击太过诡异,不但事发突然,恰好赶在换防的节点,而且声势规模堪称闻所未闻。   尤其是那血渊深处居然也一齐响应,钻出来大批血煞化的妖兽潮来。这种种异象一齐叠加,由不得他不深入联想。   而就在此时,那血渊柱子的根部位置,正有几名黑袍人站在坑洞边缘朝里眺望。   “千年大计就在此时。”一名黑袍人盯着血渊中不断蔓延的血色雾气和妖兽海洋,口中淡淡对其他人道,“我等也算履行了职责,只等攻下齐、茂二州便可朝殿下讨赏去了。”   其他人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跟随一起轻轻点头,另一些人则是无动于衷。   “赵护法,怎么了?”出声的黑袍人看向排头的消瘦青年,“计划是你提出来的,怎么此时看着却不太高兴?”   “南地那边的消息呢。”赵东延半转过脸盯着对方,“季常那边可有回话?”   “季常?”   “他学艺不精归学艺不精,但只是料理几个呆板的妖国,按理不会有变故吧……”   几名黑袍人低声交谈起来,看着都不把南地的消息给当一回事。   “赵护法多虑了。”一名黑袍人说道,“纵使是担忧‘黑天’威胁,有殿下赐予的法宝护身,季常守住那里也不成问题。”   “我不是担忧他能否活命。”赵东延摇头,“我是担忧那白芷行……”   “白芷行?是指那白想?”黑袍人一怔。   “应该不需如此担忧吧?”其他人对此不太理解,“纵使那人能敌过季常,她也来不及赶回来了。”   “我研究了她的崛起路线,她的起势太快,太诡异。”赵东延摇头,脸色看着极为凝重。   “这种趋势和褚卫平的路数还不一样,她可不像第一位青萍剑主有八十年的功力积累,她创法的感悟是从哪来的?”   为首黑袍人眉头紧蹙:“赵护法到底想说什么?”   “我怀疑白芷行不是虞人。”赵东延点头,“甚至有可能,不是人族。”   此话一出,诸多黑袍人脸色顿时大变。   不是人族?   这……哎,这好像还真有几分可能。   “虚劫将至,若非如此我等也不必追求回归主世。”赵东延的话语还在持续,“而渴求回来的可不止我们,还有一些脏东西,连殿下都觉得棘手的东西。”   “我怀疑她是‘那些东西’附身夺舍而来。”   这——   黑袍人一个个都显得脸色凝重。   毕竟他们是清楚的,赵东延描述的‘脏东西’到底有多棘手。   “加快速度吧。”赵东延幽幽叹息一声。   “我们控制不了大势。”   “只能在局部地区尽量做的完美些了。” 第117章 借法   方孝淳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因为自从他接任州牧职位后就没享过几天安稳日子。   此时他正在宅邸中来回踱步,不时接打电话串联信息、发号施令,在女儿方文雅看来真像是一只热锅蚂蚁。   “爹。”她端来茶盏,“总是急切也没有用,喝点水先把喉咙润润。”   方孝淳点头,抓起茶杯灌了一口,放在旁边的手机则在此时又震动起来。   “喂?”他立刻接起,“怎么样?可有联系上鲁大人他们?”   “不行!”那边还不断有爆炸声和枪炮声传来,夹杂极为迫切的语气:“那些叛逆不知道从哪找的人手,加上妖潮侵袭,援军根本就过不去!”   “过不去也得过!”方孝淳语气发狠,“我不是都给了你们调集库存武装的权力?那些战术武器呢?要记得用!”   挂断电话后他呆呆坐在椅子上,落在方文雅眼中却是显得有些颓然。   “爹。”少女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文雅。”方孝淳忽然抬头看她,愣愣问她道:“爹爹我是不是非常没用?”   这……他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方孝淳却只是摇头:“朔华一直跟着我,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但先前我从来不敢回应,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力量孱弱,不足以担负起这份责任。”   “现在看也确实如此,总归是连时局也镇压不住的肩膀头儿,又怎么能有闲暇功夫去借给别人……”   方文雅这下算看明白了,大致是因为齐州接连不断的发生灾害,而每次灾害又恰巧是方孝淳这个文官有心无力的,他可能是被连环打击的不自信了,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学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难道不是吗?别说桃朔华在这种危难关头所发挥的作用了,就连那些寻常武人,遇到危险也都能凭手中长剑护持自身,哪里还需要别人分出力气保护。   但这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方文雅觉得父亲有些钻牛角尖了。   有句话叫‘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总不能因为现在是乱世就说古董没价值,这种对比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方孝淳听完劝诫后摆了摆手,“我不过是突然有感而发……好了文雅,不用太过担心爹爹。”   “不过我却是也有怀疑。”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住,“纵使不是全然无用,从今天开始,恐怕也有很多事例要作废了。”   “再如何作废,爹爹的本领也是有施展余地。”方文雅坚持说道,“哪怕朝廷不要爹爹了,大不了我和爹爹一齐到国外去。”   “莫要胡扯!”方孝淳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转而问道:“我不是让你去联系白老爷子?茂州的情况怎么样了?”   “看起来是比我们好……”方文雅嘟嘴,“我们毕竟距离血渊近些,那些妖兽潮也是先到这里来嘛……”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懒得提及,她是那种不知具体轻重的人吗?   “敌人并不是单纯的妖兽。”哪想方孝淳听完后却只是摇头,“这里到茂州可谓一片坦途……当初妖兽潮不管齐云道先去赤龙便是顺着自然天理,但这次它们逆反了天理,我怀疑其中存在变数。”   “爹爹的意思是妖人打算声东击西?”方文雅听的眉头一跳,“他们主攻方向是茂州吗?这不至于吧……”   她确实不信,因为一方面茂州总人口还是不如齐地的,另一方面,茂州朝东边的缺口也就是镇南道可是早早就把要塞城墙建了起来,主攻那边的难度肯定要大多了。   “并不是这样。”方孝淳还是摇头,他此时眉头紧紧蹙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茂州城坚?恰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攻下茂州需要趁早!   要知道整个茂州之前都是一片荒野丛林,开垦前自然觉得艰难险阻,但开垦之后,在几道缺口建立城墙之后,整个茂州顿时就要形成一个环形防线,正好被南落山脉和西南陇川围在里面!   这样的地方一旦占领,敌人完全可以凭借地利挡住朝廷增派过来的援军,后续再想夺回来非得依靠空军不可。   “白老爷子的电话打不通。”方孝淳指着门口方向对女儿道,“你再去电台那边试试,实在不行就坐飞机去,到茂州去!”   “爹!”方文雅惊了,他这是要赶她走?   局势真恶劣到这种程度了吗?   “茂州大概率比这边危险,你想到哪里去了!”方孝淳怒骂,“我是让你亲自来办这件事!你不愿吗?”   哦哦!   方文雅这才反应过来。   确实是这样的……自从上次和方孝淳争吵过后,方文雅就陷入了自我怀疑。   如果女子真的当不了官,那我这么多年读书下来又有何用?   现在方孝淳当真派遣任命给她,还是这种重要任务,她干嘛推拒?她是应该开心才对!   “那么爹,我先走了!”   方文雅风风火火跑了出去,在她后面,方孝淳却是盯着那边陷入沉默。   他刚才说的话里只有一半是真的,其实在他的真实认知中齐云道要比镇南道更加危险。   敌人大概率是要主攻茂州不假,但茂州却也汇聚了南地此时最多的强援。   正如古时交战,站在排头的冲锋精锐反而存活率最高。这里面的道理方孝淳自然不会不懂。   “三位……不,应该是有四位神胎地师在那边坐镇。”   方孝淳抬头看向西南,幽幽叹息。   如果她赶得回来的话……   自当是那边更安全些。   ……   茂州,镇南道。   新落成的听雨楼内,白盛举刚刚召集众人做过商讨,散会出来就遇到赶来的项娴。   “项峰主。”   “白老哥。”   两人互相简单行礼,随后就走到一块开始商讨局势。   “情况如何?”项娴问道。   “不太对。”白盛举摇头,“从那些妖人袭击到现在,外部共有超过200处村落失联。”   这些村落可不是原本存在的,而是由那些迁入茂州的难民新修建的。   所以200这个数字已经非常之多,几乎可以说是波及了大半。   “弟子值守的情况呢?”   “也有超过六十人失联,基本可以肯定他们还有一股势力流窜在外部,数量不多,但身手不弱。”   这就诡异了……   项娴和白盛举都陷入沉默。   要知道,在神鸣剑道举办过成道大典后,白想的声名应该已经正式朝外传播了出去。   纵使不顾及她这个道主,也把她和秦武阳交手的事迹当假的看,这里不是还有自己这么个‘玉明道主’?   再加上孔安、孔天保,以及自告奋勇在几个道市中流窜布置医疗据点的韩银霜,这里的神胎战力已经远超一般州地,怎么也不该被当软柿子。   但敌人却还是这般围上来了,甚至在第一波偷袭失手之后也无丝毫收敛的意思。   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们有把握吃定这边?   看来是不能再等了。   简单和白盛举商量几句,项娴独自回到厢房,取出卫星手机打开投影。   这一次,投影里显现出来的却是一丛黑色的火焰。一个牛角妖魔的模糊身影陡然出现在火焰当中,瓮声瓮气的发出问询:“项道主?你怎么现在……”   “事出突然。”项娴也是叹了口气。   “总之……祖师先前也曾救过令尊一命。”   “现有急转,还请道友现身相助。” 第118章 白热   牛角妖魔看起来邪异,无论再保守的人也不可能将其划分为人族势力。   而事实也确实这样,它的真实身份是一尊妖王,来自一处避世虚境‘黑火天’,旗下统治也不作妖国称呼,而是积极吸收外界理解,已经逐渐形成类似现代人类的科技社会。   这样的‘妖国’项娴还知道几个,其统筹者多半是由各种原因而选择避世,其中不乏有觉得‘科技力量’值得研究,打算钻研透了再出世的,但确实也有牛角妖魔这种,它是真的不想牵染战火。   “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项道主莫急,叫某略微思索一番。”牛角妖魔也是被项娴打了个猝不及防,那黑火燃烧,过了许久都不见动静。   项娴也不急,实际上,她也需要做些心里准备。   每一尊能被称为妖王的妖兽都相当于神胎地师,相持起来也就只有人族剑主能稳定压制。   如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动用这一份助力。甚至连‘玉明道统和这些妖王有牵连’这回事都要隐瞒才最好。   但时局恶化的趋势已经几近击穿她心里那道警戒线,她意识到她无论如何都得在今天做出抉择——总不能等强敌真正上门之后才来召唤,那样是根本来不及的。   至于代价……以前还在走剑道的我自然是不敢承受,但现在托想儿的福我已转修炁道,纵使有污染也不至于影响太大。   “项道主,某可以助你。”牛角妖魔终于回应,“但你要想好了,一是某不可能直接派出儿郎过去,你只能隔空接受某的妖力。另一方面,此次相助后,玉明剑道和某的牵连便一笔勾销。”   “理当如此。”项娴点头,还是坚持:“我已想好,道友请来吧。”   “这是外面发生什么变动了么……”牛角妖魔嘀咕一句,对着项娴点点下巴,那一身黑火便像有生命一般暴涨起来,同时吼道:“项道主准备——”   项娴无言,已经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玉匣子,上面正好也铭刻着一枚黑炎纹章。   轰!   黑火在投影那边猛地炸裂,下一刻,犹如贯穿虚空路径,项娴手中白玉匣子忽然一沉,缝隙中滋滋飙射出黑色火花。   “某给了项道主五成的火焰。”牛角妖魔再次现身,声音透出些许疲惫,“如此,因果已了,项道主保重。”   项娴拿着玉匣朝其欠身:“道友保重。”   又是‘轰’的一声,投影随着黑炎炸开一下熄灭。   项娴并不罢休,她继续拨打投影电话,将此时能联系到的‘妖国’势力都找了一遍,又成功为一把宝扇,一把短剑灌注了无比狂暴的妖力。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除了三位妖王信守承诺愿意提供帮助,剩余的‘妖国’不是不接电话便是推诿拒绝,甚至有几位看来的眼神混着觊觎和怜悯,似乎是知道项娴即将大难临头。   “陇河道友不肯说吗。”项娴盯着又一幕现出的光影,语气低沉道:“道友好像知道些什么,不知要怎样的代价才肯予我?”   那光影中却是立着一尊鸟兽妖人,闻言只是淡淡摇头:“已经迟了。”   “项道主啊,若是你早几日打这个电话都会不同。但现在迟了,太迟了。”   “帮忙的事休要再提,我可不是黑火那憨货,会呆头呆脑的被你绑上车……”   “看在当年和你家师父交情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势头不对便降了吧。”   “玉明剑道毕竟和其他道统不同,你主动归附,不会有哪家打杀你的。”   说完这些,鸟兽妖人便尖笑一声没去踪影,连带即时通讯也被掐断。   收获远没有达到预期,项娴顿了顿,走过去将手机收好。   某种意义上也算预料之中吧,毕竟连人族里也不乏有人背信弃义,妖族……总不能指望那些东西真懂人理。   “好歹还有三份臂助。”项娴低头自语一番,“再剩下的便是到我死后才能动用。”   “呵……希望没有那样一天。”   正要出门,她忽的扭头朝窗外怒视,将那黑炎玉匣投掷出去,当空好似砸中某物,发出一声明显的闷响。   呼啦——   玉匣开启,从中冒出汹涌的黑炎,在半空中包裹出一道隐匿起来的人形轮廓,烧的其不断发出惨叫哀嚎,彻底在半空中化作飞灰。   “藏头露尾的东西……”嘴角轻抿,项娴直接从窗口飞出,朝着黄昏怒斥一声。   “都给我出来!”   ……   另一边,白盛举回到厢房,一边接打电话一边等着和白关山、白连州商讨事宜。   “我的人有一半都失踪了!”这是张道明打来的电话,“无法无天!真的是无法无天!”   “他们胆敢在这时候动手,那就是不在乎后果了。”白盛举淡淡道,“张督监多保重自己,你和张牧守都算他们的目标。”   “那样最好。”张道明语气十分森然,“我便在这里等着他们!”   又和孔家父子在电话里通气,得知他们就打算守着张献之留在山上,白盛举心里的紧张消去几分。   “白老哥不必见外。”孔天保在电话里十分热情,“我们也不是图谋什么……实在是此刻敌暗我明,我和小儿又分身乏术,所以最好是全部聚集起来,等待敌人一起来袭。”   又寒暄几句,孔天保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只剩自己的空旷厢房,眼里不由有些黯然。   道理谁都懂,在不知道敌人底细的情况下,集中力量防御神鸣山门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一想起前不久那个叫嚷着‘这般太平我也有出力,怎能容许他们大肆打杀’的桀骜青年,孔天保却又生不起怒火,脸上不由露出苦笑。   “这般性格,终究还是随你娘啊……”   “罢了,罢了。”   “若是不对,老子也豁出命来陪你便是。”   门前客房处,白竹清风风火火裹着白裙而来,见到许束第一句便问‘人醒了没有’。   “还没有。”许束摇头,“小师姐怎得回来了?是外头又有什么变故?”   “不是我要回来。”白竹清摇头,“是大师父说我们在外面也没什么用,强行让我们先回来的。”   大师父是对的。   旁边的陈实和马越对视一眼,互相都从脸上看到这般想法。   从目前的伤亡情况看,敌人的主要目标集中在神鸣剑道的守卫力量上,很多弟子被袭杀时四周百姓都无损伤。   能杀百姓却不杀,就专门盯着神鸣弟子,这很明显是想要报复。   或许也是想要让百姓们亲眼目睹,他们的守护者是如何被毫无悬念的镇杀掉的。   “小师姐!”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奔来一名女弟子。   此人众人也都认识,叫做‘韩婷’,属于近期入门的弟子之一。   许束身为‘大师兄’一直很关注这些事情,一看对方似乎是有重要消息要来汇报,顿时上前两步,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   但白竹清却双眼眯起,顺着空气嗅到一股令人恶心的淡淡臭味。   直到‘韩婷’逼近到三米之内,臭味消散,转而化作似曾相识的眩晕恶心感,白竹清才终于确定,赶紧拉住许束将其拖拽回来。   许束回头,脸上带着些许茫然,再看那‘韩婷’却发现她的整个脑袋都变成肉瘤,犹如一朵海星花瓣迅猛张开。   “滚!”   这可怕的一幕,所有弟子都吓的愣住。唯独白竹清冲那怪物怒斥一声,口中喷出一道淡淡的白雾。   白雾中另外蕴藏雾团,其势迅猛,忽一出现便将怪物脑袋从中贯穿,叫其尖叫一声爆了血浆,身形前扑倒在地上。   “好手段。”   后方白雾里忽然传来鼓掌的声音。   顶着众人紧张注视,以一名面容妩媚、身穿深紫色道袍的女人为首,一名名看似是人类,但气息之紊乱还要比妖族更甚的道袍弟子踏过山门,迅速将白竹清等人围了起来。   “小丫头,我看你根骨奇葩,也别和那些庸人一般为伍,来我这当个持宝药童岂不美哉?”   女道人笑盈盈的扫视过来,目光落在白竹清身上,尤其盯着她的嘴,显然对剑丸之术极为好奇。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白竹清反应会这般激烈。   只见少女先是拔出长剑,一剑捅穿了地上那还在颤动的妖人心尖,下一刻猛地抬起面容,一字一句的瞪着她道:“你不配!”   “好……好!”   女道人脸色狰狞起来。   “不便啰嗦了。”   “都给我上!” 第119章 神音   黄昏初诞,在此时的镇南道却好似成了鲜血的序幕。   明明天色还没有完全变暗,诸多街道上却都没了行人。一辆辆拉车、拖车很是随意的被抛弃在路边,偶尔有喧嚣的风刮过街口,顺着夹道一直挺近,便能在下一个路口瞥见到几具染血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身穿神鸣剑道的弟子袍服,被人以长钉利器钉在墙壁或者路灯杆上,示威的态势十分明显。   许多人其实都看到了凶手作案,但是他们不敢出声,更不敢出来。只是一个个缩头躲在家中,时不时抬头朝着神鸣剑道山门的方向,隐约记得那些妖人最终是去了那里。   待到又过了几段分辰,开始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上街流窜。其中有些只是想要趁乱逃离,另一些则是本性使然,想将曾经在赤龙道倾覆时做的抢掠行为再复刻一遍。   而大多人却是麻木的,排除少有的人群正在思索这种关头该如何救命,其他人群最多也就点几根香,拜一拜神像,祈求飘渺的仙神能护佑安宁。   “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神鸣剑道是好人,求老君保佑他们平安。”   “先祖护佑白想大家。”   “道君保佑……”   “神仙保佑……”   祈愿的香火在虚空汇聚,却阻止不了那山头逐渐升腾的火焰。   白竹清带领众弟子和女道人带领的妖人乱战,一开始时局明显不利于神鸣一方,却在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插入后有了逆转趋势。   “韩前辈!”少女惊喜的盯着紧随长剑出现的人影。   她是认识对方的,据说是红尘剑道的‘老怪物’,叫什么韩银霜,想来也是发现局势不对来帮忙的!   “这不是你能搀和的战斗。”韩银霜一甩袖袍,将那些袭向少女的斩气全部拍飞,手持银剑和女道人激斗,还有闲暇和她说教:“尽量带着其他人到后面去,这时候应该收缩防线。”   “我知道你!”女道人咬牙切齿的盯着韩银霜,“你年岁也不小了……难道就不想知道下面的道途要怎么走?你难道不想长生不老?”   “哪有什么长生不老。”韩银霜却不为所动,“所有对长生的企望最终也是要沦落为绝望。与其将错误的道路再走一遍,我宁愿维持这副姿态一直到死。”   “执迷不悟!”女道人怒吼,“你根本不懂仙朝的手段!”   “神戊仙朝……是么。”韩银霜架住她砍来的剑刃,顶着她颤抖的肩膀朝她看来,口中忽然发出轻笑。   “说的好听,那长生法你得了吗?”   女道人呼吸停滞,随即用更凶狠的眼神朝她瞪了回来。   “看来是没有了。”韩银霜眼里流露出笑意,“说的那般冠冕堂皇,原来也不过是一条野狗。”   “贱人!”女道人彻底陷入疯狂,“我乃往生道道主廉挽云!记住了!这是即将杀你的名字!”   她的攻势越发凶狠,但韩银霜却抵挡的游刃有余。   甚至如果不是女道人还有诸多弟子在旁边助阵,时不时发出阴招牵连韩银霜注意,她都未必能和对方僵持下来。   但这么打却不是个办法。   韩银霜只是脸上轻松,心里知道自己的底细。   她能有这种‘战神’表现,自然是因为学项娴的路子转修了炁道。   只是和项娴不同,她的一身修为还没转化彻底,固然是能勉强将这女道人压制,但随着时间推移炁海炁劲越用越少,她显然会支撑不住。   只能拖了。   视线偏移,韩银霜盯着源源不断有敌人兵力钻出的白雾山门,心里不由越发焦急。   项娴也好,孔天保也好。   赶紧有个人解决了对手,抽出功夫来驰援啊……   “呼……呼……”   长廊,白竹清则是带领众弟子朝听雨楼奔逃。   路上不时会有些畸形的、怪异的……甚至连寻常妖物都算不上的怪谲怪物从围墙后面跳跃上来,也是被众人合力斩杀,却难免要耽搁不少时间。   个别时候,还会有被神脉妖夺舍的弟子伪装凑近,也都是全凭白竹清天赋异禀将其认出,运使‘剑丸’瞬息斩了,他们才有命逃到此处。   “它们是顺着山崖爬上来的!”连锋冷声道,“这些脏东西……为何进城的时候毫无征兆?”   “敌人应该掌握有挪移虚境的手段。”陈静在后面弱弱说道,“我在阁楼看管的时候查过资料……有些虚境是可以被挪移的,他们肯定是从另一处虚空跳出来的!”   轰!   一声巨响,却是一头身形足有四米高,腰膀也有三米左右的粗肥妖人砸破墙壁拖拉着飞驰,一直在地上划出深坑,又拎起一把粗大的巨剑狂笑着爬起。   “都说惊竹剑道御空法无敌!今日领教果然厉害!”   “但你象爷也不是吃素的!”   “孔天保!再来!”   粗肥妖人重踏地面,在前方半空中和一道狂风撞在一起,其中有人影倒飞而出,弹起十多米才稳住身形,正是一身道袍的神胎仙孔天保。   这两边的交战势头要比前面韩银霜和女道人的更加恐怖,众弟子在白竹清的带领下小心翼翼的绕道避过,中途又遇到了逃难过来的白乐莹、白茂许等人。   “妈妈呢?”白竹清着急询问妹妹。   “都藏好了!”白乐莹点头,“放心吧!我亲自安排的!”   “那你呢?”白竹清瞪眼,也是拿出姐姐的威严,“你怎么不下去?”   “想帮你嘛……”白乐莹缩头,拿起手中木剑晃了两晃,“我好歹也是能打一打的……”   这话骗谁?   白竹清差点被气乐了,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纠结,只能带了笨蛋妹妹再往前走,看能不能找到项娴庇护。   如此又略过几条长廊,隔着屋檐,他们终于看到项娴正在被五名妖人围攻。   “项道主多才多艺,何苦眷恋前朝风景。”   其中一名紫袍道人还在劝诫,“早日归顺了太子殿下,玉明剑道当可重振辉光,又岂需寄人篱下,当个什么玉明峰主。”   “人有人理,便是因此才有人治之世。”项娴只是对其冷笑,“可惜,你们这些东西是不会懂的。”   “那就是说不通了。”   紫袍道人叹息一声。   “可惜了,诸般妙法也要随项道主失落在这里。”   “但请项道主放心,贫道也略通一些养魂之术,待到击杀了项道主,贫道定会收拢项道主一缕残魂落在这‘养魂瓶’中,再次将那些道统努力复现出来。”   项娴眼睁睁见其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细口小瓶,意识中也是猛地感觉到一阵眩晕恶心,刹那中居然堪透了道人本相,乃是一头全身流脓的诡异怪物。   就在此时破空声传来,她猛地抛了手中玉匣,再将裹挟剑风的宝扇和长剑都丢出去,侧面挡住三把剑锋,手中御使‘玉明剑’朝前劈斩。   铛——   巨力袭来,她上一秒是勉强架住,下一秒却被那细口小瓶砸中腹部,脸色猛地变白,身形一晃砸落下来。   “大师父!”   众人立即冲上去护持,白竹清则挡在前面,目光决然的盯着妖人。   “让路。”紫袍道人甚至都懒得正眼看她。   “否则死。”   白竹清咬牙,张口喷出剑丸试图偷袭。   “雕虫小技。”道人冷笑,伸手一把将剑丸攥住,就像攥住一个气团,噗嗤一声将其捏爆。   白竹清脸色顿时惨白。   她是没有什么手段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道人和同伙不断飘近。   “那这个呢。”   而就在这时,所有人耳畔同时传来一道清冷嗓音。   嗡——   话音刚落,一道奇异的嗡鸣突兀传出,从整个山门上空朝四周扩散。   很奇异的,所有被嗡鸣包裹进去的地域,那一切的血腥、污染,还有争斗,都像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消音键,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整个山门,整个镇南道都在这一刻被绝对静默。   只有一个人。   她伫立当空俯瞰一切。   只有她的声音能被承认。 第120章 封镇   是谁?   这么大的变故,同时引得许多人抬头看来,一道道视线落在空中伫立的人影表面,看清那是一名身穿玄色道袍、赤着双足的白发女子,正是飞遁赶回的白想。   紧身战衣是在修行破关的过程中被狂暴的剑炁给撑裂了,倒是还能在身上挂着,却已失去防护功能,被她飞掠时随手从道场取了衣裙,直接就在当时换上。   想儿姐!   白竹清脸上流露出狂喜,下意识张嘴想呼唤白想。   但一直到喊声出口她才意识到不对,这……她发出来的声音怎么没了?   不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发不出来,好像就连别的声音也都消失,不被允许出现一样。   大范围的静默持续了莫约几个呼吸,之后一切自然规则又恢复正常,那些由底层弟子和妖人弟子拼斗汇聚的杀喊声也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所有的高端战力却都不敢动了。   以紫袍道人为首,再加上先前和道人一起围攻项娴的四名妖人,合计五个人汇聚到一处,落在稍微低些的空域当中,缓缓朝白想围了上去。   “你便是帝女想?”紫袍道人脸色凝重,手里攥紧那细口小瓶,一边观摩白想一边质问:“你这是又破境了?你到底是人是妖?”   紫魂观,王长河。   盯着道人,白想心里自然浮现出他的资料。   此人和季常一样是国师府供奉之一,但本事要高强的多。他和另外两人合称国师府三大宗师,不仅在‘道虚法’上修炼有成,除此之外还有一手紫魂观祖传的摄魂秘法。   摄魂……   白发飘荡,发丝下的阴影里是两只冰冷金瞳。那王长河被这眼眸盯着没由来感觉浑身发寒,不由怒道:“帝女好生不知礼数,还是待小老儿控制了帝女,带去殿下(面前分说)。”   嗡——   但他的话却没说完。   白想一抖手中长剑,‘非想天’的轻薄剑刃便发出一阵清越剑吟,被这剑吟震荡的空气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朝外扩散,很快又在一大片空域制造了静音,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歪门邪道!   王长河伸手一指白想,其余四人顿时飞掠上去,手中分别握持宝剑,俨然是要从四个方向将白想从空中镇压下来。   铮——   但下一刻,剑吟猛地尖锐起来,无形的音潮顷刻间便跨越时空,撞中半空中的四名妖人。   悄无声息的,那四人的皮相被音潮撕裂。   就好像捏起来的泥人遇到了水浪,这一发冲击,叫他们面容和身形都倒散着爆开,先是皮相被撕裂露出内里蕴藏的妖族本相,下一刻又被冲掉了血肉、冲散了骸骨,一直到连骸骨都被音潮切割成细小的粉末,再也没有痕迹留下。   这是什么怪招?   王长河看的心惊胆战,依然不忘催使细口小瓶腾飞起来,想要将四人的魂魄收取回来,补充了实力再试探白想。   但事情发展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在只有他能看见的视界之中,四缕扭曲哀嚎的骷髅魂魄正要朝着瓶口飞来,下一刻却以数倍于来时的速度被一股吸力抽向高空。   他猛地抬头,惊愕的看到那四道残魂都被一只素手摄拿到一起,挤压成了一个圆形小球。   素手的主人还是那般‘高傲’的姿态,那一双金灿灿的眼眸所看来的视线,好像也比先前更加冰冷了些。   “……”王长河嘴角扯出一道僵硬的笑,伸手将细口小瓶砸向白想,自己则转身朝山下飞遁。   转身的瞬间好像听到了小瓶破碎的声音,同时他身形猛地一颤,从紧咬牙关中滋出几率紫黑色鲜血。   不要紧……王长河并不在意这样的损失。   首要目标是让虚境彻底开启,待到殿下带领部将降临下来,这该死的帝女也要乖乖向仙朝臣服。   白想冷冷看着他逃遁的背影,并不追击,只是将‘非想天’竖立到胸前,闭上双眼,屏住呼吸。   下一刻,她吐出一口悠然长气,剑刃、剑锋好似在这瞬间扭曲了一下,那静默的空域便再一次以其为中心朝四周展开,其中更是蕴含包裹了些许凶戾的变化。   嗡——   第一声剑吟,乌云汇聚,雷化莲花。   嗡——   第二声剑吟,莲花炸裂,秩序紊乱。   最直观的影响,便是落在空域中的一切声音全都消失,所有来犯的妖人都发现施展的招数没了作用。   斩出剑气的,剑气消散。   运使气力的,筋骨绵软。   一个个修士、妖人好似在这一刻都被剥夺了超凡神通,场中局势瞬间逆转。   正在和韩银霜缠斗的女道人也是面色狰狞,一下被前者捅穿眉心。   就连那王长河都大叫一声摔落下来,俨然是御空法根本催使不了,连飞遁的能力都没有了。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但却什么呼喊都发不出来。这紫魂观的国师勉力在空中扭转过身子,只来及看到空中一朵朵湛蓝莲花同时炸开,化作一千个、一万个由雷霆形成的‘降魔杵’凿落下来。   其中一道正是瞄准他的位置落下,他在半空中轮换催使了诸般法门,却没有一个是能凑效的。   噗嗤!   他被雷霆瞬间贯穿。   晶莹的‘降魔杵’在贯穿他之后再次炸裂,狂暴的雷霆转而化作一道道剑炁风暴,如同漩涡将他的尸体拖拽进去,绞成血泥,扬作血雨。   类似的情况也同时在整个道场和山门处降临上演,所有来犯的妖人敌寇都等到了一朵属于自己的雷霆莲花,也都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降魔杵’瞬间炸碎气化。   噗嗤噗嗤!   轰轰轰轰!   千万雷霆在轰击和洗炼着神鸣峰,所有神鸣弟子只感觉那湛蓝雷电在空气中连成一片,好似成了雷电的海洋,一直到眼前再次能看清事物,才发现之前和自己颤抖的妖人、怪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原地留下一抹焦黑痕迹。   这是神迹!?   有些新来的弟子还未意识到这是来自谁的驰援,双腿一软,直接朝天穹跪拜下去。   另一些离得近的勉强能看到天上的白想,也是一个个朝她跪拜下去,口中有些杂乱的呼喊:“恭迎道主!”   白想的表情没有随之出现变化,她从这些人脸上依次扫过,目光途经白竹清等人,这才略微显得柔和。   白竹清正和白乐莹一起搀扶着受伤的项娴,后者有些勉强的朝白想咧嘴,伸出手指,指向前面某处废墟。   白想顺着方向看去,瞥见废墟中似有砂砾淅沥落下。   身影在半空中有一瞬的扭曲,下一刻,那处废墟猛地炸开,却是她左手按着象兽妖人的额头部位,硬生生将其按在地上往前拖行,利用巨力摩擦不断撕扯它骨架上的残留血肉。   “饶!”   “饶!”   象兽妖人根本说不出完整话语,被她掐着额头骨拖到山峰边缘,一甩手砸穿了五六层岩川,直将下方飘渺的白雾云海都撕开道口子,‘轰’的一声坠落地面。   白想甩手丢‘非想天’出去,诸人顿时听闻耳畔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啸,似乎是有什么扭曲的气流被召唤过去,一齐被那剑刃吸收。   收缴了残魂,白想留下一句‘整顿守备’,整个人便裹着袍裙砸向地面,落在那象兽妖人的尸骨旁边。   此妖端的是皮糙肉厚,被‘降魔杵’贯穿炸碎了半边身体,又被白想扣着额头骨在地上一顿摩擦,一直将其砸落山峰,其尸骨也就是又炸碎了些,一身骨架居然勉强勾连着维持完好。   是走‘炼体成圣’道途的吗。   光脚踩着腐烂泥泞,一切污秽却都无法在这双洁白脚掌上留下痕迹。白想站在象兽妖人的尸骸旁边,却感觉找不到它逸散的魂灵。   悄无声息的,红雾在她四周汇聚。   只是一次低头的功夫,再看周围,已被血煞雾海包裹起来,浓郁的血色遮蔽了三米之内的一切景象,其中更是有各种怪诞声音在落错呼啸。   桀桀桀……   呜……呜……   铮!   锵!   怪笑声、嚎哭声、刀兵利器的摩擦声……混杂着交谈声、说笑声、脚步声以及各种杂碎繁琐堆砌的动静,白想顿时有了一种‘这根本不是神鸣峰脚下,而是来到别处空间’的错觉。   不,未必是错觉。   随着‘非想天’迅速将那些记忆吸收,白想已然明白,这里是敌人特地在山峰脚下布置的节点。   像这样的节点,镇南道中还有一些。这些妖人便是通过这些节点降临下来,其原理类似于先前她使用穿梭过的血海泉眼。   忽然,眼前的血雾一下分开,显露出一艘停靠在地面上的怪异飞舟,一群身穿道袍的妖人弟子正井然有序的登入上去,另有几名紫袍道人在旁边看守,他们同时也发现了白想。   “你是何人?”一名紫袍道人蹙眉朝着白想走来,严厉叫道:“私自行动……不知道可能引来脏东西么?”   “脏东西。”白想低声重复了一遍,微微颔首,“这样,你们也是冒了风险。”   “啊?”道人一呆,下一刻却被白想隔着十几米抬手划剑,一颗脑袋便从脖颈上掉了下来,伤口断面疯狂往天空喷洒鲜血。   “敌袭!”   “敌袭!”   妖人队伍立刻纷乱起来,一些人想要快速登船,另一些人却想跳下来组成队伍抗击白想。   白想多瞅了一眼那艘飞舟,没有再御使暴烈手段,一剑一个将众妖斩了,不一会儿玄袍上便沾染了不少猩红妖血,就连几率白发都被染红。   “鬼!鬼!”   众妖人见状不对才四散奔逃,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叫:“虚魔降临!走!快走!”   白想刚要追上去将其彻底斩除,下一刻便发现四周虚空扭曲起来,身体一晃便又落在泥泞地上。   红雾散去,象兽妖人的尸骨就在身旁。   而在前方莫约三十米处,众多妖人尸骨也都零散躺着,和那飞舟一齐没入泥沼。   如此,这里的节点崩溃了。   不再能连接到神戊仙朝那边的位面,至少神鸣峰脚下是安全了。 第121章 出渊   斩灭了神鸣道场眼下的威胁,白想却不肯停下歇息。她甚至没有闲暇再飞上去和亲朋寒暄,下一刻便再度踏着剑炁拔地腾飞,遵循妖人记忆冲向道市中其他几处虚境节点。   而在上面,朱颖、沈学澜等人刚刚才从密道里出来,眼见道场山门一片狼藉,赶忙加入到对伤者的帮扶和救助当中。   白盛举站在院落大门口全程旁观了白想的行为,此时看着她再度化作飞虹离去,想起多年前从隐灵寺接回女婴的画面,心中再次感慨万千。   “姐——”   喧嚣声中,白乐莹扭头去看二姐,“想儿姐她,她现在应该是比剑主更强了罢?”   白乐莹没有见过剑主,但白想方才展露的手段,那诸天劫莲同时化作雷海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人心,她料想剑主亲至也就不过如此,忽然觉得什么危机都消散了,整个人一下活泼起来。   “别瞎说!”白竹清下意识想要认同,但她到底知道的多些,心里存了一份担忧,伸手一捏妹妹小脸:“这种事不许再往外提!”   还想说什么,便看躺下的项娴翻身起来,收拾了衣裙便要出去。   “大师父?”她连忙追上去,“大师父!你要去哪?”   “想儿掐断了敌人的主攻方向。”项娴声音很是低沉,“神戊仙朝……刚才那些绝对不是全部力量,我得去帮她,岂能让她独自面对。”   白竹清一路跟着项娴往前走,从侧面羡慕的看着项娴。   “你也想来?”项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苍白的脸上挤出笑容,“你那剑丸之术确实不错。”   “等你什么时候能用分光法将其化作双数,以后再有这种凶险,我便承诺带你一起。”   说完,她的脚步猛地变快,一下便穿过前方诸多弟子,和等候的韩银霜、孔家父子走到一起。   “我去驰援白道主。”她目光盯紧这三个人,“韩道友和我同去即可,两位请在道中歇息,顺带护持此地周全。”   话音刚落,那灌注了妖力的一把宝扇和一把宝剑便被她再度招来,分别落入孔家父子手中。   危难关头不离不弃,拼死守到白想归来,这两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品性,项娴愿意相信他们。   孔天保和孔安对视一眼,也是手持器具朝她作揖:“项峰主请去,我等定不会让妖人来犯。”   点头,项娴和韩银霜先后腾空,循着白想御空留下的气机追掠过去。   镇南道的规模还无法和赤龙道相比,没一会儿,她们便从主峰飞过半座城市,可以从天穹俯瞰到大片大片散开的血云,血云下面则是大大小小的巨型坑洞,坑洞上零散交错着一道道深邃斩痕。   “白道主动作也太快了!”韩银霜忍不住发出感慨。   她们都能看得出来,这些血云下面应该都是那神戊仙朝提前布置在城里的虚境节点。   暂时不知道是如何做的,但一定是趁第一次入侵时偷偷完成。只是他们当时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人上,对这些布置一无所觉。   “在那里。”项娴说了声,身形开始快速下落。   这是镇南道的边郊地带,此处有大片浓郁的血云血雾翻腾汇聚,偶尔能听到里面有爆炸和呼啸,两人落下来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   待到血云大致散开,看清下面展露的光景,韩银霜顿时瞳孔收缩,哪怕镇定如项娴也不由抽了下眼皮。   到处都是血。   无数妖人,或是显出狰狞的本相,或是维持人身穿戴甲胄,大半身体却都化作了如同血泥的物质,黏糊糊的铺设在地上,将这一片街道和房屋彻底染红。   血腥中央,白想赤足踩着血浆,右手握持‘非想天’,左手掐着一名妖人将领粗陋的脖子,正好‘咔嚓’一声将其掐断,顺势抬头看了过来。   冷风正好将白发吹开,展露出一张无需‘幻神’加持也足够美丽的脸,这原本应该是非常富有诗意的画面,却在场景衬托下显得过分诡异,更具一种妖异的美感。   “师父。”白想收敛起一身煞气,对着项娴念叨一句。   “你有想法吗。”项娴知道她的性子,看了一眼被她丢垃圾般丢掉的妖将,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最大的通路其实是‘血渊’。”白想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打算去那边看看。”   血海血渊就像立交桥,宽敞、粗犷、四通八达。这些节点与之相比不过是小道胡同,神戊仙朝现在没法将主要兵力投放到镇南道来,留给他们的选择就只有一个——直接通过‘血渊’降临。   如此,齐云道那边的压力一定会暴增。本着除恶务尽,斩便诛绝的想法,白想打算再行过去,将看到的一切妖物统统镇杀。   “可以。”项娴抬头看向东南方向。   “你打头,我们跟上。”   看着项娴,白想心里流过暖意。   刚要答应,却听四周一片窸窸窣窣,夜幕中走出一个个难民,手中持着蜡烛和香火,面朝白想跪拜下来。   刚才的异象他们没有看全,但夜空里绽放的一朵朵劫莲,那炸开的雷海他们却是看的真切。   这些人多半是从赤龙道来的,他们在逃难过程中或多或少失去过东西,心底里对未来的惶恐确实居首,但也有仇恨深埋其下。   如果不是无能为力,有谁能拒绝向妖物复仇?   他们本就认识白想,曾视她为赤龙的骄傲,被拯救的恩情混杂复仇的快意,足以促使他们做出这般举动。   韩银霜和项娴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动容。   现代社会了。   民间对强者的崇拜确实还有,但想要让这么多人自发跪拜,将人当做神像崇拜的程度,那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面对此景,白想一开始也有些僵硬。   但很快的,她对众人行摆剑礼,身形在注视中一点点腾空,再度踏着剑炁飞去。   ……   时间推移。   血渊平原,赵东延脸色阴沉,盯着从坑洞那浓郁到极点的紫黑色烟雾里走出的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回事?”匆匆走近,他朝为首的橙袍道人发狠质问,“何国师,你们怎么从这边来了?”   “你以为我想吗。”橙袍道人眼皮跳动,“还不是那几处通路都断绝了,我才是要问你赵东延,这里的布置是怎么搞的?”   “此事被王长河收去办,你怪不到我!”赵东延一甩袖袍,眼神不断在人群中打量,发现他们脸上都有些惊惧,如同刚刚从猛禽爪下逃生的鹌鹑,呆静不动。   这种状态放在训练有素的‘道兵’身上可不寻常,但赵东延知道此中原因。   因为‘血渊’这条路,根本就不是给慧灵走的。   一切生灵,无论是妖还是人都属慧灵。慧灵在穿过虚境的时候有一定几率会引来虚魔,虚境通路越大这个几率越高,这就是为什么神戊仙朝要开辟那么多节点小路,因为这样遇到虚魔的几率低,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全兵力。   “情况如何?”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赵东延再度看向何国师,“死了多少人?”   “三分之一。”何国师眼皮跳动一下,尽量小声的和他说道,“临走前我还看到个大的,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大的?   赵东延脸色再变:“那殿下应该是不来了吧?”   何国师摇头:“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路上?还是从血渊这边来么?   赵东延一颗心在胸腔里面剧烈跳动,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太疯狂了!   他们才不是‘血魂天’那些疯子,居然捣鼓出‘血海’这类凶煞现象。   一开始和那姚庆远交易,让他在这边引流‘血海’开辟泉眼,为的不过是让‘血海’的力量挤压过来将通路扩大,制造出‘血渊’,方便他们在此基础上开辟更多节点而已!   计划里便是要利用‘血渊’污染妖兽制造混乱,再一鼓作气,凿开被‘血渊’撼动的通路,从茂州节点降临过去。   若非如此,茂州怎么会在计划书里享有那么高的战略地位?   不只是因为那神鸣道主可能关系着《玄帝经》,茂州本身的特殊地型也是重要因素。   他们也是有‘血渊’失控的预案的……如果不能在得逞之后快速将‘血渊’封闭的话,一旦这东西失去控制,连带将虚魔也引入主世,他们便要依托茂州守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冒险带队从‘血渊’降临!   “是危险,但殿下不会放弃。”何国师摇头,“‘神戊天’没多少时日了,留在那边也是等死。”   也对。   包括赵东延,附近能听到的黑袍人都沉默下来。   预测中的下一次巨变就要到来,无需多久,神戊天便会被虚劫切成碎片。   退?   他们根本无处可退。   上古到现今,不知多少亿年的时光,更不知有多少虚境碎片被切割出去,如同神戊天一般留存了文明,努力渴求着想回归主世。   别人?   别人有属于自己的计划,也有图谋了千百年,看上的地盘。   就哪怕茂州这块地他们都不敢保证只有自己一方人在窥视觊觎,错过这个机会,要上哪里去找下一个家?   所以是不能退,不可退。   他们一代代人的努力不会白费,一代代人的牺牲不会白费。   神戊仙朝,就必须在这里降临下来!   忽然——血渊里的黑雾一下躁动起来,犹如燃烧的黑炎扭曲起舞,在众人注视中喷涌出一艘破破烂烂、只剩前半截的大型飞舟。   飞舟从里面钻出来后一头栽落,头部砸在平原上直接解体,从里面稀稀拉拉逃遁出一大群人,其中正有一个英俊青年,被一黄袍道人护持在身后。   “殿下!”   何国师和赵东延看清来人,刚打算迎接,下一刻便瞥见血渊黑雾里又窜出一个怪诞之物。   仔细看,那像是一只巨大而又细长的手。   通体漆黑,看起来没有任何颜色,深邃的仿佛能把包括目光在内的一切光线都吸收进去,手指分出八根利爪,最诡异的是肘关节,居然歪歪扭扭分了两个,一共三节臂膀探抓出来。   众人大惊,便见那巨手朝血渊外一通抓握,手掌心像是散发出狂暴吸力,将好几十个倒霉蛋裹挟进去,又呲溜一下缩回了深渊。   “殿下!”   “殿下!”   他们这才有闲暇上去,迎接那青年和黄袍道人。   “我无碍。”英俊青年缓缓摇头,脸色凝重的看向四周,第一眼找到赵东延:“赵护法。”   “殿下。”赵东延微微放低肩膀。   “茂州的节点尽数覆没,此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   赵东延耷拉着眉毛,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无法回答。   “王长河呢。”青年又问。   赵东延只能摇头:“暂时没有回音,我估计是……凶多吉少。”   “那边没有能威胁他的。”黄袍道人突然开口,“总不至于是也遇到了脏东西吧?”   此话一出,英俊青年顿时蹙眉。   “如果是这样,后续清理茂州的难度还得加倍。”他叹息道,又转头看向黄袍道人,“国师。”   “殿下。”   “现在急需再行开辟节点,还请国师继续出力。”   “殿下言重了。”道人微笑,“只是行功之间难免损耗,殿下得准许我吃人才行。”   青年点头:“那齐云道便归了国师,想必能敞开吃个痛快。”   他们在这里商议计划,赵东延却眉头紧蹙忧心忡忡。   虚境节点是目前最安全的往来通路,茂州出现虚魔的几率很低。   但不是虚魔的话,又能是什么呢。   怀揣疑惑,他恰好抬头看向天边。   隐约似有一道白光,在划开乌云,朝这边斩来。 第122章 诛绝   一马当先,白想远远瞥见血渊。   她是修行了《逐日经之神行篇》的,不说修炼到多么高深的地步,但只是入门,她在御使腿脚、行空遁术方面的造诣便又比先前窜出一截,已经远不是项娴两人能够比拟。   是以她略微放慢了速度,在那二人追上来后对项娴说道:“前方平原有军帐痕迹,师父可循此路过去。”   这条路照直可是要过泾水的,而泾水后面便是齐云道了。项娴都不用过多思量,便知白想的意思是要自己两人往州治府那个方向援护。   至于为何是这边援护州治府,而非州治府援护这边,自然是因为到现在平原上都不曾看到府军的旗帜。   那滚滚的硝烟足以说明发生了什么,齐云道反应如此迟钝,唯一解释便是他们的援护——乃至包括由王冉率领的贲灵剑道都在路上被拦截了。   当然,这话里还有另一重意思,便是白想要独自处理血渊跟前汇聚的妖人。   她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   项娴心里好奇,白想离开前后加起来不到一周时间,回来时却判若两人,她不只是在劫莲炸开时感受到了一股幽深的压迫感,即使日常盯着这个弟子本人都会产生类似的心悸。   若非白想的反应还算正常,起码面对她,面对白竹清等人还和之前一样,她肯定要怀疑白想是不是修行修的入了魔,居然隐约有了点青萍剑主身上的气象。   这个气象是指‘忘情’。   但是也不同,不太一样。   项娴是见过褚卫平的,虽然是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距离今天年份已经十分久远,但说实话,这种间隔放在褚卫平身上没什么意义。   和褚卫平那种刻板的忘情不太一样,白想这感觉与其说忘情,还不如说更接近冷漠。   就像眼界的提升,或者视角的拉高,她变得更加不在乎某些事物,自然而然便以这番态度来面对世界。   “师父放心。”项娴在思忖,白想却已通过‘太上感应’猜测、分析出她心中所想,凑近过去淡淡说道:“我已寻到前路,纵使青萍在此也无所惧。”   这是——   尽管已经有所猜测,但听当事人亲口承认,这个震撼力度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项娴努力压下心里的惊骇,点点头道:“如此便好。”   又看了眼下面:“你且去吧。”   白想点头,身形急速朝下斩落。   项娴也不在这过多停留,喊上韩银霜,二人朝着军帐方向急速掠去。   她不傻,先前迎战王长河五人时她便觉得力不从心,知道那就是自己的极限。此次出来就连另两件宝物都交给孔家父子,便是打定主意不做逞强——反正打不过的有徒弟抗。   却说白想急速斩落,临空便遇到一黄袍道人拦住去路。   这里距离地面仅剩二十多米,她俯瞰大地,瞥见一群道人和一群黑袍人簇拥着一英俊青年朝这边走来,看其面相正是那神戊仙朝的太子‘戊青’。   “帝女想?”戊青听闻过她的相貌描述,一看到她便反应过来。   她不是应该在黑天的地盘?怎么不消两日便回来了?   这一刹那,戊青心里便有思量。他先是转头看了赵东延一眼,心想赵护法对此女向来抱持浓郁的警惕,却不想还是低估了她,王长河极有可能是折在她的剑下。   这种事都不用细想,因为对方便是从茂州那边方向来的。   念及此处,他改换了台词,遥遥朝着天上喊道:“想女身为玄帝之后,或许听闻过其尊当年治世的理念。”   “如今大劫将至,群魔乱舞,我等也是被迫要来主世躲避,想女不如继承玄帝之理,将妖、人诸族共治之,我戊青也愿助想女一臂之力。”   啊?   一听这话,不说那拦截白想的黄袍道人猛猛怔住,就连围绕戊青的一群道人、随从都呆滞起来。   这……和计划里的不一样吧?   白想淡淡瞥来一眼,轻声说道:“神戊仙朝,没有可以动用的‘尊者’。”   此话一出,戊青、赵东延、何国师、黄袍道人、青袍文士……但凡是归属仙朝且有一定地位之人,无一不闻言而惊惧色变。   戊皇病重,命不久矣,这可是整个仙朝最大的秘密,为什么会在这里被她一语道破?   黄袍道人距离她最近,在他感受中,白想气机愈发幽深,犹如滚滚乌云倾轧下来,只一个眼神就迫的他从袖袍里面祭出‘金轮’,直到几秒过后才意识到对方并未动手。   什么东西……这压迫感?   黄袍道人看白想的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这种感觉,他只有当年在戊皇身上才感受过!   难不成……   心底无法接受这股猜测,道人眼中泛起血丝,索性将‘金轮’掷向白想!   这仿佛开启了某种讯号,‘金轮’灿烂的光芒背后,何国师、赵东延、青袍文士……再加上十几黑袍人同时暴起,四面八方朝白想围攻。   这是谈不妥了。   戊青脸色也冷下来。   那就必须在今天将此女擒下,不可让她将这消息抖露出去!   呼呼——   风声呼啸,却是青袍文士速度最快,还要超到‘金轮’前面,口中叫道:“小女娃别太嚣张!免得殿下腻歪了你,送你去见(那些虞人)!”   啊?   说到后面,他只听到一声剑吟,却是‘静默领域’再一次被白想展开,在其展开朝四周蔓延的过程中一切声音、道法都要失灵,他便猝不及防,一头朝下栽倒下去。   这是极为令人惊骇的场面,此刻失控跌落的不止青袍文士,所有人——包括那‘金轮’在内的诸多宝贝,被音潮一刷便跌落下来,好似平白化了凡物,一身修为道行都显不出来。   这压迫感,绝不会错了!   黄袍道人面色剧变,张口不断变换口型,似乎是要呼喊什么,却奈何整片空域都被强制静音,不管他如何发力都没有丝毫音节能吐出来。   一吟即出,罢黜百声。   以振诀振动天地能量,再融合了‘空想神鸣’剑招的原理,由‘太上感应’居中操控。   谁敢说这不算‘神鸣’?   从今天开始,除非和白想一样参悟了此道,而且修为境界也不比她低。   否则只要她想,没人能在她面前发出‘声音’。   看准下方坠落的人群,白想微微半垂眼帘,剑刃振动,再度勾连天地能量,意识中已在描摹‘造化炁劫’的招式原理。   再用‘玉神’复刻,御使‘分光重影剑诀’,次数和观摩到的目标数同步对应。   乌云汇聚,雷光闪烁。   这举动顿时引发了可怕的变异。   完全静音的画面里,所有人只瞥见天空凝聚出万千朵晶莹剔透的蓝色劫莲。忽一炸裂便是一根根‘降魔杵’迅猛凿下,整片平原大地顷刻间化作雷海炼狱,每一个瞬间都有数以千记的妖人道兵被击杀炸碎。   抵抗不了。   根本抵抗不了。   那青袍文士一开始还面露不屑,直到瞄准他的雷杵砸落,他轮番换法却都毫无动静,这才意识到‘劫莲’和‘静默’竟是一套组合拳,在此期间他的一身‘道虚法’修为都像没有一般,只能硬生生靠肉身硬抗。   这怎么可能抗的下来!?   命悬一线,他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起来,嘴唇张咧露出獠牙,却还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下一刻被雷杵贯穿,连魂带肉都被雷霆剑炁轰的粉碎。   一套组合招数砸完,白想双腿收起端坐虚空,‘非想天’横着摆在膝上,头顶却是不受控制的显出三朵虚幻莲花,随着她的呼吸吐纳缓缓旋转。   下方则是被雷霆剑炁洗过的战场,放眼望去,大地满是坑洞疮痍,一个个被雷杵炸开的坑洞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每隔几个便能瞥见中央有一簇炸碎的黑灰。   仅剩那太子戊青、黄袍道人、赵东延三人还勉强站着,却是他们锻体境界非同凡响,硬是靠肉身蛮力挡住了雷杵。   至于那‘何国师’,还有其他诸般黑袍道人,却都和道兵落了一个下场,一齐作了那坑中之灰。   “三花五气……玄化仙尊……?”   戊青被雷剑炸的衣衫褴褛,满面焦糊,先前的俊秀再也不见,只是死死盯住空中的白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一般来说,从第二次身劫开始就能修习‘道虚法’,感悟妖力气道的诸般玄妙。   这里的境界和剑道很像,也是以多少年道行定高深,但却不该说是‘道虚法’类‘剑道’,而是‘剑道’类似‘道虚法’。   一者在前,一者在后。   虞族剑道,本就是对‘道虚法’的拙劣模仿!   七八次身劫,持对应的‘道虚法’修为,便可比拟古之人仙。   九次身劫,持对应的‘道虚法’修为,便可比拟神胎地师。   九劫过后,如能再跳出虚境之外,去通路中承受‘虚空雷劫’反复洗炼,便可成就‘道元之基’,为迈向尊者大能打下最牢固的道行基础。   这个地步,根据戊青了解,大致已能和主世现存的‘剑主’媲美。   除了青萍剑主褚卫平一身修为令人拿捏不透——尤其听说‘血魂天’在他手里都吃了大亏——其他‘剑主’,甚至可能还不如根基扎实的‘道元之基’。   再往后?   再往后便是要考虑创立神潭,走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路。   到了这一步还不能说是大能者,却也得享‘仙尊’之名,可受万万慧灵之贺,由虚空中承接恩愿香火。   戊青对此还是很了解的,因为他的父亲戊皇便是一位‘仙尊’,神戊仙朝也全是依靠戊皇才能不断发展壮大,直到取得今天的地位。   只可惜‘仙尊’依然逃不脱命数,悠久的寿元终有燃尽一天。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对《玄帝经》那般饥渴。   他发誓要夺得玄帝传承,继承父皇的期望镇守仙朝!   但就在此时。   此时此刻。   戊青遥望那白发女子,忽然发现自己先前的一切算计都那般可笑。   仙尊……   我竟算计了一位仙尊?   甚至不光是算计,我还曾想娶她为妻,期望她能成为我的助力,帮我取得大能秘法……   摇头惨笑,戊青知道自己完了。   在‘仙尊’这个词汇面前,什么算计挣扎都是徒劳。   如果没有她的允许,他们甚至都无法开口说话。   这便是‘道’了。   是独属于对方的‘道’。   最起码也是‘道’的雏形。   张嘴试了试,发现此时静默已经消退,戊青不再去管苟延残喘的其他下仆,只是仰头朝着白想说道:“我愿伏罪于您剑下,但还请您放开通路,准许仙朝子民进入主世。”   白想看着他,不作回答。   “殿下……殿下也是逼不得已……”   十几米外,赵东延勉强支撑身体,扬起面容盯着白想。   “虚劫会将‘神戊天’切碎,我们不争,就只有死!”   “所有的计划都是我做主谋……你放过殿下……我来做你剑下的——”   嚓!   话音未完,戊青和赵东延便被两道深邃斩痕压入地底,一身血肉都碾绞成泥,和这方土地不分彼此。   这本你们应得的下场。   白想金瞳俯瞰下来,心里全是冷漠和不屑。   因为受过苦,便要无止境的欺压异族,只为求得栖身空间?   因为想活命,便要将异族列入血食范畴,动辄打杀,甚至吞食?   记忆碎片里一口一个‘同为慧灵’,实际上真是这般思想?   无非是知道即将殒命,这才觉得害怕而已。   斜眼,金瞳瞥向黄袍道人。   道人大惊,原本趴在地上不动装死,此刻却手足并用窜向血渊,一头朝着黑雾撞去。   白想本欲将其一剑斩杀,下一刻却动作停顿,用另一种目光看向血渊。   呼啦——   毫无征兆,那黑雾深渊里陡然伸出一只有三段关节、八根手指的纯黑巨手,一把将黄袍道人攥住拿捏,任期惨叫一声化作黑雾吞噬进去,然后又‘咔嚓’将手臂关节拉长一段,遮天蔽日般朝着白想抓来。   白想闭眼,双手掐了个独特印决,乃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居中框出一处空间。   ‘非想天’直接从她膝上消失,下一刻好似有一道扭曲的虚影从手印中空攒射出去。   过程中没有发出什么动静,那虚影一头钻入巨手中央,就像顶着布匹一般将其扎带着一路飞退,一直钻入回深渊底部,‘嗤’的一下将大地合拢。   至此,再无异状立于荒原。   妖人斩尽。   奸妄诛绝。   只有白想悠悠端坐天穹,右手上伸,从虚空中取回本命宝剑。 第123章 世争   白想的手段过于酷烈麻利,以至于当她追寻项娴二人往齐云道来时,路上依然能看到一些小规模的争斗正在进行。   不仅仅有早先派遣出去的仙朝道兵在发起反抗,还有那些被血渊通路的虚劫规则所干涉,使得自身出现‘失序’,从而被污染异化的妖兽群落,这些东西也在疯狂攻击府军的防线。   目光将一切收入心底,白想看似速度没有变化,但在她飞掠过后,天空却自发汇聚雷云,滋生出零星几朵蓝色劫莲,降下雷杵将妖群炸碎。   剩下来的小股力量应该不至于难住这边的府军,她不再关注这边局势,加速飞过泾水河畔,在河对岸看到一座弥漫黑烟的繁华道市。   俯瞰街区,白想能看到一些救护车在路边停靠,他们并非是要将伤者运上车载去医院,而是从车厢里搬出各种工具,直接在空地上建起了带红十字标志的医疗帐篷。   医护人员开始进场,说明战斗应该已经停息。   师父现在应该是‘假丹’境界,战力远超一般神胎地师,一对一也就仅比国师府三大宗师稍弱一线,这里确实不存在她的对手。   可能是她悬停在空中时间略久,很快,轰隆隆的声音逼近过来,乃是几架武装直升机,呈三角形将白想包围。   居然还有空军。   看到这些人白想总算是放下心来,齐云道的损失应该不大,甚至还不一定比得上之前姚庆远来这边肆虐。   不错。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较高的分数。   虽然参悟破境多耽误了一些时间,但赶回来的节点依然不迟。   直升机的包围很快解除,这是因为有军士将白想认了出来。她便顺势答应对方邀请,直接坐飞机在临时军管的小广场降落,街对面便是州治府官邸。   “白道主!”   方孝淳早已得到消息,亲自带人在广场迎接,看到白想赤足下来愣了一下,连忙给身边的桃朔华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朝白想露出一个促狭笑容,急匆匆的转身离去。   大概是给我拿衣服去了。   白想猜到她去干嘛,也不点破,直接在这里和齐州牧守交谈起来。   “托白道主的福,齐州之急算了解了!”方孝淳见她随意找了个圆球石墩在上面坐下,自己也在对面石墩靠坐下来,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白想:“我要替齐州子民谢过白道主救命之恩!”   齐云道遭受的破坏只浮于表面,就连通讯网络都保存的不错,方孝淳自然知道泾河平原上发生了什么,已经不敢和先前那般喊她‘想女’。   一方面是承受的恩情过于深重,一方面自然也是生灵对强者的本能敬畏。   想想看,一是姚庆远,二是大妖潮灾,三是血渊爆发妖族入侵,每一次都是靠白想力挽天倾才逃过劫难。   方孝淳纵使是齐州牧,在白想面前也是一步一步失了底气,不自觉将身段摆的极低,甚至潜意识害怕言辞间会有不妥之处,得罪了这位至尊强者。   而且她确实配得上。   神戊仙朝本来不至于如此拉胯,围了齐云道半天却打不下来。之所以如此,全赖太子戊青将茂州地位看的太重。   茂州吸引了国师府和仙朝道兵大部分精力,待到他们即将准备好要降临的时候,布置在茂州的虚境节点又全被白想连根拔起。   不得已通过血渊过来,兵力先是在通路中被损耗小半,汇聚出来又被白想中途截道,在平原上几乎一举歼灭。   每每都被打在计划的七寸,这才导致这方巨头势力看起来很呆。   而纵使如此,这依然不是神戊仙朝全部的力量。   方孝淳是和项娴等人通过话了,而他知道的消息其实比项娴甚至白想这些人还要多些,深切明白现在的齐州根本离不开白想。   她不仅仅是茂州之主,同时也是南齐地界的守护神。   “方大人无需这般见外。”白想眯眼观摩他的表情,看出他是有所顾虑,顺势问道:“可是其他地方有坏消息?”   “鲁大人重伤垂危,还不知道可能抢救回来。”方孝淳叹息,“西荒那边,郑统领率兵驱赶西巫古族,不料中了那些猿人的计策,趁着西风道防卫空虚侵而占之,此时也是断了联系。”   “凉州府最后的通信是有海族入侵,后续我们尝试联络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还有徐州涨水,略州大旱。”   方孝淳摇头:“若是再算上一周多没有消息传回的北境,本朝可算是四处起火,腹背受敌,不知还有多少劫难。”   他到底是文官,遇到这种灾劫难免力有不逮,平时哪怕在方文雅面前也要装出一副坚强样子,也就只有在白想面前才不受控制的流露感慨。   因为白想太过强大以及可靠。   他已经不认为做这种流露属于丢脸。   凉州、徐州、略州也都受了牵连么?   白想蹙眉,陷入沉思。   凉州关系着爷爷的旧情,徐州是孔家父子经营的地盘,略州更不用想,桃朔华、桃沐云父女的栖身之基,这些地方出事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桃朔华估计等不到两天就得赶回去。   其他人也一样,孔天保和孔安也是不可能再往茂州居了。   白想又问了一些细节,得知王冉老头却没什么事,只是现在率领道中弟子救难去了,一时无暇过来见她。   还有泽州,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那边地势恶劣,因为遍布水泽瘴气的原因无人盯上,黎笙师太守着上清剑道好几天了也没出手的机会。   白想和方孝淳商议一番,觉得眼下可能还不是最难的时候。   “我此去罗睺,在外见识到不少纷乱。”白想也将自己的见闻分享出来,“许多小国的王室、跨国巨企都被他们渗透控制,相比起来,大虞的乱象反倒不重。”   这么夸张吗?   此事方孝淳也是初次了解,他眉头紧蹙,缓缓说道:“如此……怕是人间秩序要大洗牌了。”   表面上可能看不出什么,对一些小国民众而言,可能也就是断电几周,通讯消息切掉几周,过一段时间恢复正常,发现本国王室换了继承人,那些知名的公司巨企又捧了新人来到前台。   但实际上一切的内在已经变了。   那些联邦国家、跨国巨企,他们可能已经被虚境背后的力量侵占控制。这对此时堪称内忧外患的大虞来说不是好事。   方孝淳甚至回想起了历史上那些‘大乱世’。   这……如果顶不住这股冲击,大虞九州势必会被异族切割,重新分裂成诸般部族以及妖国。   “暂时还不到那个地步。”   白想却是给出了不同理解。   北境她其实不担忧,因为褚卫平……如果他通过秦武阳那具分身拿到了自己给他的‘点灵’之礼,如果他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惊才绝艳,那布局北境的‘血魂天’,一定会重新认识一下什么叫‘剑主’。   “只是眼下朝廷失声,对除北境之外的灾劫不管不顾,我等却不能坐以待毙,而是要想办法组织反击。”   来了!   方孝淳闻言精神一振,“白道主打算如何?”   白想继续道:“第一步自然是联络茂州、齐州、泽州、徐州、略州,这些地方还保持着通讯,凭此可结为战略同盟,以州治府——或者干脆以九府为首商讨调度。”   方孝淳点头,理应如此。   “第二步则是要想办法驰援西州和凉州,至少也要探明这两地为何失联。”   “而第三步……”   说到这里,白想略微有所停顿,然后才在方孝淳震惊注视中缓缓开口:“我打算公开我的修行法门。” 第124章 心弦   确定齐、茂之急暂时尽解,白想当夜回归镇南,临行前和韩银霜等人做了告别。   凉州事变,韩银霜却不能不管红尘剑道。她不像韩元峰要尊道主令束缚在茂州,自然是急着回去查看。   白想对她打量一番,临时借用了州治府书房,写下一份简化版的《神鸣炼炁诀》交给她带上,对她说道:“此法不止你可修行,如若合适,也可授予其他弟子。”   这!?   韩银霜接过手稿时手都在抖。   说白了,她和孔家父子何苦在获救之后一直赖在茂州和镇南?   报恩自然是肯定要报,但若说没有对白想一身新法的念想,那也是骗人。   但这终究只能看白想的意志,他们本就欠了恩情在她身上,也是无颜直接找她求要,只能尽量帮其守御道中,期盼这位新晋的强者哪天可能心情好,看在他们苦力的份上将新法传下。   这其中孔家父子是占便宜的——当时孔天保受陆清宁操控,身体重创命不久矣,白想为了帮其吊命临时帮其点灵补救,二孔确实走在韩银霜前面。   ……她的炁道修行法可是从项娴那边讨要来的,项娴是看在局势危急才破例授予,当然不能和白想亲自点灵相比。   此次决定归去凉州,韩银霜本以为自己应该是没机会了,却没想到临走时会被授予这样的礼物。   “这……白道主,此物实在太过贵重……”她当即要跪拜下来,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一点不夸张,这毕竟是新道途啊!   古往今来多少豪杰方士历经毕生而不可得,其中有多少人天赋才情在她韩银霜之上?   之前求索,她不过也是想尝一尝‘点灵’的滋味,而现在却得到这完整的道法,她真感觉这几页薄纸重若万钧,非得矮下来才能勉强托举。   “无妨。”白想御炁将她托举起来,“银霜大家也知道‘道虚法’和‘虚境’之事,既然大虞剑道本就是在‘道虚法’基础上做出的模仿,其本身未必适合人族修行,今想得垂青创出新法,自当将其广而告之,也算是帮诸道修正曾经的错误。”   “此乃苍生之福,社稷之福。”韩银霜不顾托举强行再拜,感情又比先前真挚许多。   “银霜定会帮白道主看护好新法,确保每一颗种子都能落在应有之处。”   言下之意是让白想安心,这炁道新法她绝对只会教给和白想这边算‘友军’的势力,敌人她是不可能教的。   想的挺美,但这种东西你捂得住吗。   白想目送她告退离去,却对这番担保不太看好。   不过她本就不甚在意,让炁道彻底推广出去本来就是她计划的一环,无所谓韩银霜去教给谁。   早在化炁刚成的时候她就在做这般谋划,只是那时朝廷统治还很稳固,贸然行动恐怕会招来雷霆打压,她怕牵连亲朋才蛰伏不动。   而现在却是全球纷乱,群魔乱舞,朝廷甚至都无暇管控其他三个方向的州府,正是乱中取利,散播炁道的绝佳时机。   在书房中又写下一份完整版的《神鸣炼炁诀》,白想满意浏览一遍,这才是神鸣剑道弟子的福利。   给外人的版本和给自己人的版本自然不同,这份法诀不但更加详细,修炼进度也要快些,而且还有她的亲笔注释,能早早帮弟子根据化炁性质选定自己将来的路线。   走的时候是赤脚飞遁,回来的时候却换了新衣,还是由专机送回来的。   临行下机,项娴接了一个电话,转头就美滋滋的给白想说:“你郭师兄已经把那些飞舟拢起来了。”   白想正在想修炼上的事,闻言略微有些愣神,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项娴只好详细解释:“那些飞舟也有科技成分,如果能够分析出来,你郭师兄就能捣鼓复刻出来,以后我们外出远途便不需要自己飞了。”   这笃定的语气,郭师兄是什么机器猫么?   白想看了项娴一眼,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暗中为郭荣治捏了把汗。   因为她是有记忆碎片做参照的,知道随着拷问神戊仙朝残留的俘虏,甚至以后可能反占吞并这尊势力,那些炼器法门和符箓法门都会逐渐被这边了解掌握。   郭荣治,郭师兄。   他最好天生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否则在便宜师父的鞭策之下,白想怕他再也没工夫修炼。   直升机在道场门前的广场徐徐降落,白想下来后先是站到崖边,低头眺望下方的城区。   此战得胜,整个镇南却无多少喜悦之情。一些城区因为缺乏资源只有零星的烛火,此时却也耗尽资源点了明灯,一个个放在灯笼当中,挂靠着风筝送上夜空。   漫天星火,璀璨银河。   白想抬头凝望此景,良久之后才在项娴陪同下一起回屋。   欢迎自然是热烈的,外面必须表现的庄严肃穆,白家内部可没那么讲究。   沈学澜早就烧好了菜,白盛举也把藏酒启出,一家人连着几名内门弟子,还算收敛的庆祝一番,这才放白想回去休息。   回到新落成的听雨楼,白想一路攀上四层,对于眼前熟悉的构造很是满意。   新听雨楼在原先基础上有所拓宽,但幅度不大,走廊门间都保留了原先的比例,这给了白想亲切感,让她终于是有了家的感觉。   念及此处,她却不受控制想起了‘隐神穴’通悟后浮现的记忆。   本以为是前世穿越到‘17岁的白想之身’,却没想到是一段完整的旅途,只是受妖潭刺激才觉醒了宿慧。   当时急着往回奔赴,儿女情长自当压下。   现在再回想,情绪翻涌却更剧烈,犹如陈年封存的酒液,每一口都回味无穷。   白想不由扶着楼梯僵立住身子,闭上眼睛轻轻品味,任由那一段段往事画面跃上心头。   扑通!   “唔!”   突然,下方黑暗处传来一声闷响和痛呼。   声音保持了最大的克制,但白想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她的唇角在黑暗中微微上翘起来,‘玉神’辅助的内景空间勾勒出听雨楼的三维模型。   通过模型,可以看到在下层平台处正有一名脱了鞋子,蹑手蹑脚猫上来的白裙少女。少女此时半跪在地上龇牙咧嘴,双手都捂着一只白丝小脚,大概是不当心碰到了台阶。   阻拦的干扰有那么多,但她依然坚持没有认错……   闭眼轻叹,白想清越喊了一声:“清儿——”   “啊?诶!”   白竹清听到呼唤身体一僵,知道已经被逮住了,只得垂头丧气的站起来,拎着自己的小靴子,一瘸一拐的往上面爬。   啊……不出意外,肯定要被想儿姐命令分床睡了。   她也不是要对白想做什么,只是一段时日未见,有些眷恋在姐姐怀里醒来的感觉,想偷偷溜到白想被窝里安神睡觉。   不急。   白竹清心里有自己的算盘。   想儿姐今天确实很累了,我也不当再骚扰她,还是等些时日……唔……再……   想着想着,她的思维却凝滞了。   因为白想做了一个让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举动——居然抬起被黑丝裤袜包裹的右脚,轻轻放在了她的脸上。   这——   白竹清整个人直接傻了。   淡淡的香味浸入鼻腔,那种丝绸般顺滑的摩擦感,夹杂来自姐姐的体温,让她瞬间沉迷进去,思维停滞,欲罢不能。   “喜欢吗?”白想问道,脸上同时浮现出一抹促狭笑意。   白竹清受到强烈吸引,木偶一般呆呆点头。   “喜欢就好。”白想将脚收了回去,话语循虚空传递过来。   “正好我现在有些乏惫。”   “就由你帮我搓洗一番。”   “……再陪我一道安寝入眠。” 第125章 神潭   第二天天亮,白想同步睁开眼睛,低头便看到胸口趴着沉睡的妹妹。   伸手过去,捏着白竹清的小脸将其挪转过来,确实能看出其眉眼之间残留的疲惫。   我昨晚做的那些事,尤其是在某些事物上的一些许可,对她来说好像是太刺激了一点。   白想默默在心里反思。   反正有的是时间相处,下次还是不要做的太过,至少都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   有些事到底是不同了。   躺在床上,感受着‘自身存在’这个事实,更感受着白竹清攀附上来的挤压感以及那种依恋,白想下意识将此时的心境和先前相比。   古来传说,若是能参破抵达先天之境,便能一举堪破胎中之谜,找回前世宿慧真灵。   这一说法,她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原因便是她自觉已经参悟了此谜——她的前世记忆应该在穿越醒来的那一刻便醒悟了的。   但事实却和她想的有些差别,真实的情况是……她的真灵早早来到此地重生,却因某些原因一直被压制,无法觉醒前世记忆。   她的天赋,她的神魂异能其实一早就潜藏在身体里,只是因为她不知道,故而无法显现出来。   直到被‘神离’刺激,触发了潜意识的防御机制,她前世的记忆、宿慧才忽的惊醒。又因为其意志力和思想过于强大的原因压制了第二世的新生意识,这才以为是‘穿越重生’。   有那十年病榻的经历加持,前世意识的强度级别是太夸张。   以数字量化,第二世的意识如果是1点,前世意识就是100点以上,这可怕的差距险些把第二世压成了潜意识,纯靠那些记忆残留才没有消失。   这才有了后续熬到她打通‘隐神穴’,重新和她完成真正的融合,让她的精气神三花彻底补全完整,一举突破到‘元窍’之境,对比相当于上界‘仙尊’。   但根据季常、王长河、戊青、赵东延等人的记忆碎片,即使是‘仙尊’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神戊仙朝的核心力量是戊皇,戊皇便是一位‘仙尊’。戊青记忆里清晰描述了他的一些修行事记,白想可以肯定,戊皇是肯定没有找到‘隐神穴’的。   “所谓的‘上界’,指的便是由无数个小型虚境拼接起来的修行世界。那里的修士正经修行也就是尊‘道虚法’,而‘道虚法’里可没有关于对‘隐神穴’的记述,可见寻找开辟‘隐神穴’在那边本来就不是必须要走的道路,这正符合季常的印象——许多关于神魂的法门都是偶然被修士领悟。”   醒来无聊,白想正好借‘玉神’之便梳理收获。她将诸多记忆碎片整理一番,想看看有没有信息是对后续修行有帮助的。   比如那御使金轮,活到最后的黄袍道人,其名唤作‘薛弘毅’,除了是神戊仙朝国师府三大宗师、三大供奉之首以外,同时还是修行势力紫魂观的当值观主。   自封法号‘金轮上人’,季常祭出的‘金轮符箓’便是来自此人。   白想突破境界之前,此人一张制作的符箓便能对她产生威胁。突破后杀他却只需一剑,比屠鸡宰狗还要简单。   由此便能看出‘元窍’、‘仙尊’对下位生灵的压制力是有多强。这完完全全是生命层次上的巨大突破,面对这种质变力量不管有多少下位生灵堆砌数量都不可敌,都只有败亡一个下场。   所以也只有这种层次的强者才有资格建立仙朝——这些记忆也证实了,上界诸多势力也都是由一位位仙尊在背后扶持,是这些人在决定一切资源调配。   但就是这样的仙尊、尊者……处于这种层次的戊皇却依然无法堪破胎中之谜,也发掘不出‘隐神穴’。   白想沉吟。这种不同能很直观的看出‘元窍’和‘仙尊’的具体区别。   戊青在看到她头顶三花后也喊出了‘三花五气,玄化仙尊’之类的词句,但‘道虚法’中不包含‘隐神穴’的修炼过程,其诞生出的‘三花’概念必然不会是白想理解里的‘精气神’。   ‘道虚法’确实也强调精气神。   精气指的是打通开辟‘隐心穴’和‘隐田穴’,再造精血和炼精化气。这里的路数和‘元窍’一样。   但那个‘神’指的却不是‘隐神穴’,而是一种叫‘神潭’的概念。   神潭对应妖潭。   道虚法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其中那个虚字的含义便是源于宇宙虚空。   虚劫干涉了规律法则,使得天地自然里出现了妖力这种污染力量。这种力量逐渐污染了诸多生灵,催生出了‘妖’这一物种,也就此开启了慧灵对超凡道途的掌握和求索。   在那之前是没有妖力这种东西的,没有妖力就没有道虚法,就没有对妖力的运用法门,一切神通手段都不存在。   因为这本质上都是逆反规则的。   最初的规则不允许慧灵掌握超凡之力,修行本身就是在逆反天命。   而‘妖潭’更是‘失序’概念的集合,这种现象放在上界虚境中也被称之为‘虚魔’,因为更靠近宇宙虚空,更接近‘失序’的源头虚劫的缘故而更危险,更致命,即使是戊青等人也是谈之色变。   神潭便是从妖潭存在中汲取的灵感——有慧灵认为妖潭的存在是在诠释一种全新的道,每一个妖潭不管其范围多大,概念强弱,都是在自己掌控的区间内重新定义一种新的规则。   那么是不是可以在自身神魂中也种下一枚这样的种子,通过打磨和创造属于自己的道,自己的规则来晋升呢?   这便是道虚法里的神潭概念,而所谓的仙尊、尊者,实际上也可以理解为‘走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道,能在这个领域内做到绝对掌控的上位慧灵’。   听起来有点怪,但好像也有点合理。   带入自己,白想发现她的神鸣剑道好像也可以被归类进去。   蜕变后的‘空想神鸣’,是不是也可以视作新规则呢。   在宏观的、宇宙的角度进行评判,这种存在和妖潭的区别又在哪呢。   还是有些不同。   白想在心里默默摇头。   首先是驱动力不同。   道虚法练出的三花五气,和她练出的三花五气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没有‘隐神穴’也就算了,炼精化气那个步骤,道虚法化出来的是‘属于自己的妖力妖气’,她化出来的却是‘心相元炁’。   差别很大。   她保守推测,自己应该是要比通俗概念里的仙尊更强。   一边是对‘失序’这种现象的追捧和模仿,另一边却是新的创造。   还是借举例形容:这方宇宙天地便像一个虚拟网络,其中有程序命令锁死了超凡,不允许慧灵突破天定命数。‘失序’的力量就像是外界侵染进来的病毒,借用这病毒之力可以突破天命,但也会受到病毒反噬——即使修行道虚法至仙尊境界好像也无法证道长生。   但白想这边却是,她等于是硬生生造了一个新的程序。   她等于是强行要这方宇宙天地接受她编出来的新程序(炁道),要其自己变成‘可以运行这程序的样子’。   但她偏偏还成功了,暂时也没遭到什么反噬。   虽然对我来说是好事情,但这原理到底是什么……   微微蹙眉。   越是思索这里面的道理,白想就越觉得,卧榻那十年里发生的事情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太过神秘。   只有这个她无法理解。   “唔……”   胸口传来一声呜咽,随后拱起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却是白竹清终于醒了。   嗯……   少女先是睁着蓬松睡眼,迷迷糊糊抬头观望,顿时就是一张凝神静气的白皙脸蛋映入眼帘。   无比细腻的、堪称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   还有比印象中更加美丽妖异,更加完美的相貌五官。   再加上审视般看来的一双金瞳……白竹清瞬间清醒过来,脑子里直接开始回放,先前和金瞳主人所做过的荒唐事情。   这……这也太丢人啦!   慌乱的情绪不受控制,少女顿时又埋头下去,然后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埋进的是一片温软沟壑。   “起来。”   头顶传来白想的命令。   “若是想当我的‘道侣’。”   “这副修为可不够看。”   一分钟后,白想把挣扎的妹妹丢到大浴桶里让她自己洗刷,自己则坐到书桌前开启电脑,尝试连接手机网络。   暂且是攀过了又一座高山,她现在的修为庇护茂州和南齐应该是够的,修行的事可以暂时放下。   她打算联系下落在罗睺的奥罗拉。   如果可以,她还打算和奥罗拉的父亲好好谈谈。 第126章 天变   阻拦在茂州陇川和罗睺之间的干扰力场依然存在,但效果已经比之前削弱了许多,白想尽量多尝试几次,总算是联系上了轮椅上的金发少女。   “尊敬的白道主,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   屏幕里奥罗拉看到白想后显得非常兴奋,甚至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   又是‘幻神’惹的祸事。   白想眉头微微挑起,但也没有太当回事,接着问道:“你们应该一直有关注‘静吾村’,我走之后那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静吾村是进入黑岩妖国的入口,而在黑岩深渊的最底部又藏着进入燃涎妖国的入口。她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可是一剑凿穿了不稳定的空间通路,此时自然很好奇两个妖国怎么样了。   “怎么说呢……”一进入工作状态,奥罗拉逐渐冷静下来,她扶着额头一边思索一边给白想汇报:“从我们目前探查以及总结的结果评判,那里应该发生了撕裂现象。”   “撕裂?”   “是。”奥罗拉点头,“有重叠的空间在那里撕裂了,静吾村的原定范围发生了大爆炸,但在爆炸之后则在周边发生了一些奇异现象,包括但不限于‘空间延展’和‘空间融合’。”   经过一番了解,白想总算弄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爆炸应该是她那一剑绞碎了空间通路所导致的,可怕的撕裂现象直接吞噬了静吾村周边一大片土地,但在这之后两处妖国却都打破了阻隔降临下来,瞬间和周边地貌发生了融合。   具体什么意思呢……奥罗拉给白想描述:“大概就是,这里首先有一张床单。”   “床单是我们现在的世界、星球。”   “您所说的虚境、妖国是额外放在床单上方的布团,它们彼此相互独立。”   那我明白了。   白想一下就领悟意思。   通路相当于有一根线连接着大大小小的布匹,而她那一剑却不光撕裂了这根线,还将床单和象征黑岩妖国的布团炸了个洞。   然后黑岩妖国残留的布就展开、落下,恰好落到了床单被炸出来的那个洞上,边缘接洽和它融合。   至此,它们变成一块布了。   把这块床单拉直拉平,可能就延展出更多的布匹——这大致就是奥罗拉口中的‘空间延展’。   这么说,虚境空间也是有可能回归主世位面的。   白想思忖。   玄弈和尚在描述虚劫的时候曾经用了‘刮’这个词,说地表都是被刮走形成碎片的,这个词用的相当传神。   “我们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巨大深渊,而且周边的泥土性质明显和正常土壤有区别。”奥罗拉开始翻日志报告,“探索队暂时还没有对那个深渊有什么动作,因为我们在附近检测出了强烈的辐射,任何靠近深渊洞口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在辐射污染下发生晶化现象。”   “另外……”她又抬头朝白想看来,“我得问一个冒昧的问题……就是您到底有没有……您的家园现在还好吗?”   白想盯着她看了一会,她赶忙解释:“其实是我父亲那边想了解一下,您知道的,外面的局势变得很快,星塔集团需要考虑……嗯……是不是有必要部署一个新的‘据点’。”   也就是想到茂州来吗。   白想看穿她的诉求,对此并不感到有多少意外。   受制于大虞朝廷背后所隐藏的古妖,上界力量目前对大虞的入侵还算克制。至少像神脉妖这种东西不敢直接渗透高层。   在大虞是这样,但你其他国家可没这个面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种入侵在外面的幅度是要比在国内更猛烈的。即使星塔集团的权力结构和大部分跨国巨企都不一样,乃是由奥罗拉家族绝对控股,但想一想神脉妖能制造的混乱纷争,他们短时间内根本别想将内部肃清。   这种局势下,一个聪明的掌舵者……或者干脆说聪明人吧,他要考虑的第一要务就不再是如何盈利、如何止损,而是得想着怎么活了。   留下来和亲戚高管玩狼人杀?   他得有那个时间才行。   摆在洛里-奥罗拉面前最大的问题恰恰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大难临头,他得把变数考虑进去——已经波及联邦政府的未知浩劫什么时候会找到自己?   如果真的和某些传闻一样是外星人、异次元降临的智慧生命、古代复苏的神秘人,那它们会给他时间整顿公司,任由他抽身脱离掌控?   他肯定是不敢赌的。   白想怀疑洛里-奥罗拉搞不好已经亲自飞到了罗睺地界,甚至自己和他女儿的这番对话就在被监听。   “我这里的麻烦已经解决。”   想了想,白想觉得可以适当传达出自己的态度。   “至少在茂州、南齐一带,我保证那些东西不敢妄动。”   后续又聊了一些细碎内容,白想挂断,然后才想起来华安法师被自己丢在坑底,并没有随之带到外面。   临走时让那大陨石别再害人性命……华安法师应该可以抵挡它‘下意识’发散的污染射线?   摇头。   她给奥罗拉又发去信息,表示希望星塔集团派遣搜救队下去找人。这才彻底结束通话。   另一边,奥罗拉在挂断通讯后转过轮椅,正好看到外面走进来一个面容肃穆的西服男人。   “爸爸。”她看着对方,“我们真的要去茂州么?”   “这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男人对她轻轻摇头。   “你也赶紧收拾下吧。”   “说了要做第一个,今天晚上我们就动身。”   ……   与此同时,北境。   滔天的血海遮蔽了一切,就连天光日影都琢磨不着,厚厚血色中只听到一片魂灵哀嚎,和曾经的荒芜平原比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忽然——平地斩出一道雪白劈练,在半空汇聚成一柄巨剑的轮廓,直将拦路血海尽数斩开,硬生生分出了一条干净道路。   沙……   脚步落下。   一名发鬓斑白、皮肤细腻的老人顺着道路缓缓行来,手里拿捏着一柄虞制长剑。   目光偏转,老人看到四周堆满了消融的尸骨。   一堆堆的骸骨,一个个骷髅头堆在一起,类似古代屠城之后摆出的京观,光是看都透出无穷血腥。   但老人脸色却无任何变化,就好像已经缺失了人类的情感,看什么都无动于衷。   继续前行,他在前方高坡上看到了几行深刻的字。   [我出来了!]   [我出来了褚卫平!]   [你给我等着!]   [你给我等着哈哈哈哈!]   巨大的字符,虽然看起来歪歪扭扭,但每一个都有几十米直径,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器物刻出来的。   “等?”   看着字符,老人还是面无表情。   他抬头看向漫天血云,不做言语,身形一点点模糊消散。 第四卷 扶摇上九霄 第一章 票贴   六月之夏,炎蝉初鸣。   茂州,镇南道,刘雍今天起了个大早。   他先出门到路口找到新井,挑了几担子新水回来,顺路又遇上早市出摊,在熟稔的刘二叔家买了些饼。   这刘二叔和刘雍一般也是从赤龙道逃难来的,他倒是比刘雍走运一些,家人里头还剩了双儿女。一家三口人迁入镇南后重新填了户口身份,想着不能坐吃山空,便采购了器物做烧饼铺子。   都住在附近,刘二叔是认识刘雍的,递饼的时候对他笑道:“前些日子我听他们说你是被山上选中,打算要去做考核了?”   刘雍脸上挤出笑容:“哪里,二叔你可别捧我,这事情……八字那一撇还没有呢……”   “乖乖,就差一撇啦!”刘二叔却听出另一分意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又夹了两个厚厚肉饼到纸包里。   “拿着!”他将饼子强塞过来,“好歹也算街坊邻居……你要能成,这条街都得挂红灯笼!”   刘雍架不住他这番热情,只能勉强收下饼子,挑水回去的路上不断回想对方说的那般场景,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哎呦,雍哥儿!”旁边忽的窜出个人,“这是看上哪家妹子了?给你笑的这么猥琐!”   “滚!”刘雍一脚踢了过去,眼睁睁看那人灵敏躲开,嘴里骂道,“天天赖床,看到我挑水也不知道来帮衬一下!”   来人是东子,他俩也就日常拌嘴,实际上刘雍心里清楚,东子每天之所以爬不起来,都是因为熬夜做工,想帮自己赚钱。   至于为什么要帮自己赚钱,这个说来话可就长了。   即使现在,刘雍回想起那些天的遭遇都觉得有些精神恍惚,还是不敢信这样的机遇就直接砸到了自己头上。   “雍哥儿啊。”东子帮刘雍接过了水,一边走一边问:“今天可是到日子了,你倒是给我说个准话——到底有没有把握成啊?”   “外人不信我也就罢了,你也不信。”刘雍脸色有些发黑,“你是看不到这边日日夜夜都在练剑?”   “那不都是假把式吗?”东子一脸茫然加震惊,“我可是看过山上弟子操练剑术,你那把式相比起来就是玩的!”   他这样讲,刘雍脸色越发黑了。但偏生他还不好反驳,因为东子说的对的。   没错,他练的那几招确实是假把式,都是他自己琢磨来的。   而那两把留给他的铁片剑嘛,那一晚之后也失去了神奇,不管自己再怎么抱在怀里进行‘温养’,后续也没有什么神秘气流灌入体内。   本想着对方可能是看中他在这方面有什么潜力,所以刘雍这些天一直勤学苦练,钻研琢磨怎么才能从铁片剑里榨出更多气流。   结果到现在也毫无进展,这眼看检验的日子已经来临,他难免觉得心里忐忑。   “这山上有许多事情要忙,这广场要修缮,那楼台要新建,实在是没有多余精力再招待你。”   眼前下意识闪过当时的画面,乃是一名身穿浅蓝色古裙的活泼少女来通知自己。   “你也别怪我们绝情,毕竟看在你确实帮过忙的份上,我们也是收留了你好一阵子,放你在这躲避、疗养,还喂你吃了不少珍贵药膳。”   “而且还有这个给你……”   “喏,这是下一次道场开山的票贴。”   “到时候你持票贴上来,好好把程式走完一遍,我们才可真正留你在这修行。”   票贴啊……   想起藏在床板缝隙里的那封信笺,刘雍心头生出几分火热。   神鸣剑道的开山拜帖,又称票贴、拜师帖。他估计整个茂州都没有什么物件能比这个更珍贵了。   茂州民间只是有‘三月劫莲’的消息流传而已,纵使如此都有外地的富人跑来开出千万天价求购票贴。   这方面,刘雍却是亲眼近距离见过‘劫莲’的人,对于那漫天的雷海,那可怕的、足以让天地震动慑服的力量有过真正直观的体会,所以他向来对那些开价不屑一顾,也从不考虑把票贴卖掉。   钱?   那点钱和踏足超凡的诱惑相比算得了什么。   刘雍确实没什么见识,但他相信富人的判断。   连富人都愿意花巨款去购买的东西,那价值一定是超出巨款本身。   只是……这几月操练都没什么效果,还是有些打击他的自信。   神鸣剑道说我帮了忙,所以给我这个东西,大致就是给我个和其他人公平竞争的机会。   想来只是让我有资格再上那山门广场,走程式的意思应该是要我一齐接受那些考验。   但我好像没什么特长能发挥呀……   这便是为何消息走漏后刘雍依然悲喜交加的原因了——他终究抱有一分期望,能够免试进入那里修行。但又害怕这是自己的妄想,所以感到惶惶不安。   终究是缺乏本领傍身。   他叹息一声。   若是我本身就有天赋,又怎么会数日来享受这样的煎熬。   回到院口,正看到墙上贴了新的通知,说大概下午三点便能来水,刘雍摇头,索性让东子把水烧热烧开,兄弟俩拿热水冲洗一番。   好歹也属于面试,总归得收拾的干净一些,不要让人闻之生厌。   中途又有隔壁王婶、对门陈叔之流过来敲门,再三询问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票贴’,得到确认答复后又继续用怀疑的眼神凝视着他,直看的刘雍头皮发麻。   这些鸟人,也不知道可有在外面乱嚼舌根。   不过九点便要开山门了,他们想搞事也来不及,刘雍不跟这些人一般计较。   如此,吃过东西,再作洗漱,刘雍和东子换上新买的衬衫和宽松牛仔裤,七点出头便溜出门,打了出租朝山下进发。   司机很健谈,趁着路上道路拥挤,他屡屡和两人提及自己获知的小道消息——这可能是因为他见刘雍背着个长条包裹,猜测他也是赶考的剑生。   这是无需太犹豫的:六月初,神鸣峰广开山门招收新徒,这是整个茂州,连带周边地区都家喻户晓的重要消息。这一路堵的基本都是赶考家庭。   “我跟你们说啊,今天保守估计也有上万人想赶着过来考试!”   “是!没错!这里头有五分之一有门票都不错了!但还是很多人来嘛!大家伙都想碰碰运气!”   “毕竟万一呢?这种事情谁说的好?万一被仙长现场摸到根骨,那可是几辈子都难寻的福分……!”   “我家那芽唷,哎,要不是实在不成器,我也得拎过去给验看验看……”   这,火爆程度好像还要超出他们想象?   后座的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局促和不安。   “师傅啊。”东子嘴快,率先问司机,“那你可晓得有门票的要怎么走啊?”   “有门票?”司机一愣,终于是回头,认真朝两人打量起来。   一身廉价货。   判断这两人不可能有票,司机这才发出嗤笑:“那山下有人站岗守哩,有门票的才放上去,没有的哭死了也上不去!”   刘雍赶紧问:“那上山后呢?”   “嚯!那你俩还真是问对人了,这里的老司机可没那么多,我恰好载过上山的人,据说是有一系列考试任务吧……”   “对了!”司机像是忽然想起,“其中还要包括文化笔试!”   怎么还有文化课?   两人听的心里发虚。   武考就算了,还有文考。   这,我俩灾后就没上过学的,这先前的知识也早忘了啊?   尤其是东子,凑过去悄悄给刘雍道:“我说雍哥儿啊……你那到底有没有把握,真要没把握就别去考了,要不咱们把票给卖了吧?”   他这躲闪的小眼神,显然根本就不信刘雍能过。   那司机大概是听了些词,此时又大声跟他们吹嘘:“我跟你们讲啊……也就是我家芽天赋不行,但凡我要是能搞到门票,我可能还真顶不住忽,门口就得给它卖了!”   刘雍蹙眉:“门口卖票?”   “不信?”司机扬眉,“那门口多得是上不去山的人,里面不少富贵人家,你猜人会不会现场求票?”   刘雍眉头蹙的越发深了:“有人卖?”   “有!怎么没有?有些票是孩子自己拿回家的,但终究是家里带去,有的现场一顿忽悠就不学了,拿票换钱也没什么不好!”   这司机看的倒也清楚。   刘雍盘算一番,也能理解这些家庭的选择。   说白了,这票只是一个考试的机会,能不能成还要看孩子自己发挥,收益属实不够稳定。   而相比起来,富人们求票的可是真金白银,是拿到手就能算数的东西,这笔账仔细算上一番,他就知道选择卖票的家庭不在少数。   只是这种情况……   他接着问:“山上不管?”   司机摇头:“不管!”   “为什么不管?”   “谁敢管这个?”司机惊愕的回头看来,“阻人赚钱……这闹起来要出人命的!”   这话说的……   但这赚钱的机会,也就是票贴本身难道不是神鸣剑道赐下的吗?   他们有资格收回,难道那些人敢有意见?   刘雍潜意识不希望有这种事发生,就好像是特地给他知道了退路,他的心思也有些浮躁起来,开始犹豫要不要将票贴卖了换钱。   神鸣剑道居然不管……这是充分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但细细想来,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刘雍知道这怪不到人家,不说山河级道场有这份傲慢是应该的,就说那位神鸣道主施与大家的几份恩惠,也断然没道理埋怨什么。   司机还在前面唠叨,但刘雍的心思却飘飞起来,好似看到了两个不同的未来。   如此堵了差不多两小时车,神鸣山终于是开到了。 第二章 道心   付了钱,两人下车,一抬头便是人山人海。   刘雍先前在赤龙道时有和同学去一些景点游玩,但即使是节假日,那些景点的客流、拥挤程度也比不上这里的一半。   天气热,加上人挤人,他们好不容易才过了前道,需要掂着脚才能看到前方岔路口铺设的关卡。   那里便是上山的路了,人群自发在那边排出了好几列歪斜的队伍。不少都是家长带着孩子一起,也有极少数青少年是自己来的。   “待会上去之后不要紧张,好好考试,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就没问题。”   “感觉一下要不要上厕所,要上厕所就现在去,别马上上山了又要往厕所跑……可听到了?”   “现在还有点时间……饿?那就喝点牛奶,反正别吃太多东西。”   不少排队的家长都在抓紧最后时间给孩子叮嘱注意事项,刘雍一眼便看出来,这些应该都是有票贴的。   从大人穿着就能看出来身价不菲啊……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衬衫,刘雍一笑,也就只有干净一个可取之处了。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不少黑衣督查。   督检司的人,平时都忙的脚底冒烟,眼下却一口气排了好几百个,各自在几处路口节点维持秩序。   刘雍甚至还看到了一些穿军服的,只能在心里暗自咋舌,心想不愧是神鸣剑道,茂州唯一的山河道场,也是茂州唯一拥有地仙高手的势力,就连州治府也要卖他们面子。   “雍哥儿……”旁边有人戳他后腰,却是东子看到一些可疑分子,指着他们暗示刘雍:“快看那边……”   刘雍把头挪过去,看到是有一些穿黑西装或是长衫马褂的人在队伍里穿梭,挤来挤去,行走之间眼神不断在排队人群脸上观察,然后找准目标上前询问。   这一定就是买票的了。   想起司机先前的提示,刘雍心里生出明悟。   大致是那些富豪人家的保镖或家仆。   心里对此有些鄙视,看不起那些人连买票都不屑亲自下场,但刘雍转头就看到有一个穿粗布衣裳的中年妇女拉着孩子,和一名黑西装脱离了队伍。   四周不少人都注意到那边的情况,有些人用羡慕的眼神看向妇女,有些人看过去的眼神里则是冷漠和轻贱。   但那个孩子呢?   那妇人拉着的孩子也不算小了,看着也有十多岁出头,不说具体有多明事理,至少不会不懂这个机会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雍死死盯着被妇人遮挡的瘦弱少年,看到他手里捏着一把连鞘木剑,手腕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青筋,面对周围的目光不敢抬头,只是一路低垂眉眼和母亲离去。   这是……自己的选择吗……   心里仿佛有一口气泄了,刘雍的怒火平白消散。   他突然理解为什么神鸣剑道不管这种事了,那些负责探查根骨、发出票贴的弟子可没法干涉人的思想。如果自己都因为外物而放弃了求道之心,那接入门中也练不出名堂。   他不由进而想到了自己,怀疑凭自己的天赋就算侥幸考入道场,最终又能有多少成就。   “小兄弟?”   忽然,一声问询将刘雍惊醒。   他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站着的赫然是一名气质儒雅,身穿灰白色西服的中年男子。   “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先生。”男子递给他一张名片,伸手过来时抖了下袖子,不经意露出了戴在手上的机械表。   “我的来意相信你能猜到一些,不错,就是为了你持有的拜帖。”儒雅男子说话的语气很是客气,“这里毕竟人多嘴杂……不知小兄弟可愿跟我暂时出来,我们找个幽静地方好好聊聊?”   这……   刘雍身体僵在原地。   他能感觉到,四周不少人都用目光朝他看来。   一道道目光,就像被炙烤过的滚烫的刀子,烤的〤熘扒〼蹴⑸八〝〮"另似霖伍他胳膊上的皮肤都有些发热。   他根本不敢去观察其他方面,只是躲闪的时不时抬头瞥一眼男人,中途才额外注意到对方身后还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少女。   少女留着一头短发,身穿一套仿古礼裙,手里抱着一把做工精良的虞制长剑,面相稚嫩,但带着倨傲,见他看来不由仰起下巴,很是不屑的挪开目光。   刘雍还能听到东子在后面急促的呼吸。   这个笨蛋,一直在路上念叨考不上还不如把票卖了,这种时候又不敢催促,还是选择了尊重自己。   即使是为了东子,我岂可就这样被人看轻?   这一刻,刘雍心里五味杂陈。   落难时的煎熬,丧亲的悲痛,梦里的志向,还有那一晚被铁片剑灌注热流后挥舞出来的剑气长虹。   最后不知怎么,所有画面汇聚成他躺在屋内,通过屋顶破损的大洞看到立于空中的那道人影,以及那浸染天地的、无边无际的蓝色雷海。   咧嘴,刘雍突然就不紧张了。   “抱歉。”他把名片丢到一边,突然切换成一种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语气对那边道:“不卖,你们走吧。”   嗯?   这变故,顿时出乎了不少人预料。   李姓男子瞪大眼睛看向刘雍,而旁边的少女则是恶狠狠的瞪着他,不断拉扯男人袖子:“爸!”   被这样戏弄,男人显然也有些生气,他嘴唇颤动想说点什么,但就在这时,人群突然朝两侧分开,钻出来一名身穿白色弟子练功服的娇俏少女。   “终于来了……你个傻子,你在这排队干什么呢?”   少女目光锁定刘雍,伸手招呼他赶紧过去。   “这位小姐,你……你这是打算公然带人走后门吗?”   那短发少女见状气极,忍不住开口发出嘲讽。   “姗姗!”   这可吓坏了李姓男子,他在看到白衣少女的服装后就抖了一下,此时更是脸色煞白,转身回头,毫不犹豫给短发少女抽了一耳光。   啪!   “胡闹!”   “还不快点给人道歉!”   “李光远是吧。”那白衣少女只是淡淡看来,“道歉不用了,带着你女儿,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去。”   听闻这话,李姓男子脸色更白,但他丝毫不敢反抗,带着保镖和仆从,按着女儿迅速离开。   “还有你……这是还要带个送的?”   白衣少女看向刘雍,招呼他和东子跟上,就这样走在前面开路,直接把两人带到山门脚下。   “姓名。”登记的弟子开口问道。   “刘雍。”   “旁边那个呢?”   “东子……哦!张东来!”   “票看一下。”   刘雍整个人都是木的,乖乖从怀里掏出信封。   那弟子从信封里取出东西,周围这才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因为那帖子和一般的明显不太一样,在行文末尾处赫然盖着一枚蝉形印章。   “道心不错。”   登记的弟子检查过帖子,还回来的时候额外露出玩味笑容。   那白衣少女还在旁边玩手机,刘雍闻言却抖了一下,一身衣襟都浸湿了。 第三章 入门   做过登记,刘雍看向此时还有些茫然的东子,心想他可能还不知道咱俩遇上了多大的机缘。   不出意外的话,少女给他的票贴肯定和一般票贴有不同之处。不但能让他免去那些繁杂程序直接登记,后面大概率还能免试,直接进入道场修行。   甚至如果他没理解错误,他还能多带一个人,也就是东子一起上山。   这,哪怕东子拿不到弟子身份,只是在山上做些杂役工作,这也不是一般人能抢到的活啊!   就是这前置的考验太过阴险,居然什么道理都不明说,自己真是差一点就铸成大错。   “你俩也别在那傻站着挡路了。”   眼见登记已经完成,白衣少女抢过刘雍手里的票贴,拿到手里查看一番,一边满意点头一边伸手招呼他们:“得了蝉印的票是无需在这驻留等待的,直接跟我来,现在上山。”   驻留等待?   刘雍下意识看向四周,发现山门台阶上正有几十名少年男女堆挤在一起,大概都是经过了第一道票检程序,要等凑足一拨队伍的人数才能启程上山。   他们当然也旁观目睹了刘雍的遭遇,此时大多用羡妒的眼神朝他看来,只有个别几人态度不同,或是冷漠,或是露出谄媚之色。   唯独只有一个身形倾长,面相俊秀的古装少年,一头长发用玉冠束着,中间插着一枚木制发簪,看过来的表情带着淡淡的赞赏,在和刘雍对上眼神时也不做逃避,而是很自然的走了过来。   “我叫诸笙,字奏华。以后入了道场便是同门,我先在这里恭喜二位。”   这人是不是太自信了……   刘雍对他这副大方态度不太适应,转而想到诸笙等人上山后应该还要经历武试和文试,但他却一副很有把握,必然会和他们当师兄弟的架势,怀疑他这自信心到底是从哪来的。   “别看了。”白衣少女突然插进来挡在他们中间,“十六岁就被家里带着取字,不要问是大族弟子,跟你们走的不是一条赛道,想那么多会不平衡的。”   “胡师姐,你这就捧杀我了。”诸笙眉毛扬了起来,“现在是个人都能花钱去寺庙或者道观求字,实在不行还有学校和道场,这可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随后只看到残影闪过,诸笙捂着脑门哎呦一声,被白衣少女压制回去一通数落。   “你门都没入,师姐这就先叫上了?”   “还有你们这些人,看什么看!不要以为什么人都能走后门,尤其是这个叫诸笙的,抽到他给我往死里打!”   少年脸色顿时大变,白衣少女却嘻嘻哈哈,领着刘雍和东子二人先上山了。   路上,少女正式给他们介绍自己。   “我叫胡狐,胡桃的胡,狐狸的狐。”   “不要学那些公子哥儿油嘴滑舌,正经喊我胡师姐便好。”   “你们可能意外为何自己能被另眼相待吧,这个说实话,即使我这个内门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大师父在嘱咐时多提了一句‘代师授艺’,具体什么意思你们自己琢磨。”   代师授艺?   什么意思,要收自己为徒的难不成是另有其人?   刘雍听的实在忐忑,忍不住请教:“那敢问师姐,我……我和张东来还算神鸣弟子么?”   他这话问的实在有趣,胡狐忍不住回头多看他一眼,这才说道:“自然是算的。”   “你们的品性和道心已经得到检验,再加上帮过道场的忙,就算那人以后不打算认领你们,道场给你们一个弟子的名分还是没问题的。”   没问题就好……   刘雍总算松了口气。   这两人好像真的不知道那柄铁片剑是谁的东西。   见他这样,胡狐不由暗自点头,继续给二人介绍其他注意事项。   “入门之后,你们便算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居住在前山,上山之后先领袍服,然后去选宿舍,选好之后把衣服换上,这种东西就不用穿了。”   东子从上山开始就一直在发愣,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还有宿舍?”   “当然,不然让你们睡地上吗。”胡狐在前面翻了个白眼,“第一天白天是给你们熟悉环境的,到了饭点会有铃声,自觉去食堂吃东西,这个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过了点可就不开门了……”   不等她说完,东子又问:“那在食堂吃饭要钱吗?”   胡狐快要忍无可忍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这么大的山门道场,看起来像是……像是连两个人都养不起的样子吗?”   ?   东子没听懂,脸上还是布满困惑。   别他妈问了。   刘雍用力给他一肘,恨不得再补上一脚,直接给他踹下山去。   好在这位胡师姐还算耐心,把所有流程全部讲完,又把他俩带到领衣服的院落门口才转身离去。   离去前她又转回来一下,用一种玩味的语气对两人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选定地方后最好先睡一觉。”   睡觉?   为何要睡觉?   这下刘雍脑门上也开始冒问号了。   但胡狐没有多做解释,摆了摆手便溜号了。   他们见人离去,想想还是先进院子。   两人算是标准走后门的,来的时候都没人排队,只把票贴出示过去,每人便都领取到四套玄黑色的练功服,分别是夏款和冬款,各有两套。   除此之外,每人还有两双靴子。以及最最重要的剑生木剑。   “勤换洗。”发衣的弟子沉声告诫,“每日修炼汗味大,可别因此扣卫生分。”   还有卫生分……   刘雍还在观察袍服的做工,那边东子却突发奇想,跑去问道:“穿坏咋办?”   “……?”那弟子惊愕抬头看来,张了张嘴,先是做了深呼吸,然后才道:“如果你穿的坏,尽管拿旧衣服来这里换!”   “这地方真好!”   去宿舍的路上,东子捧着新衣服美滋滋道。   “管吃住,管穿衣,还教人本事,出去之后地位还高……哎雍哥儿,我们这算不算跃龙门了?”   刘雍对他很无奈:“我怕你再哔哔下去,我们就要被撵下山了。”   宿舍楼和领衣服的别院就隔着片树林,两人走小道台阶爬行上去,眼前出现一栋三层小楼。   这楼不高,但是很长,目测至少能住好几百人,两人一路观望着走进楼内,在接引弟子的带领下选定房间。   “两人一间,别搞破坏。”   接引弟子走后,他们这才敢敞开观摩这处卧房。   架子床、伸缩桌柜,这些没什么好说的。   空间确实不算大,和学校宿舍没什么区别,但离谱的是居然有独立卫浴,这在山上可真不是一般的奢侈。   一定是有专门的建筑公司和装修公司赞助了道场。   轻轻抚摸阳台瓷砖,刘雍心里满是激动,甚至都激动的有些想哭。   爸爸和妈妈……你们看到了吗?   我终于也能……也能混出个名堂来了!   这样的心情,那肯定是睡不着的。刘雍和东子轮流使用卫浴再做过清洁,这才怀揣着朝圣般的心理穿上夏款的黑色练功服,坐在桌前闲着聊天。   就这样不知时间流逝,很快的,外面走廊传来嘈杂,似乎是有许多人涌了进来。   刘雍开门,看到走廊里也已亮起灯光,这才惊觉,一天居然都快过去了。 第四章 晚猎   那这些涌进来的人应该都是过了考核,此时也和自己一样算外门弟子。   这些人也都吵吵嚷嚷着选到宿舍,不少人换了一身行当拿着木剑出来,在走廊上一簇簇聚集,各自交换着掌握的情况。   “武试其实还行啊,就只是测记忆力和柔韧性,力气考核反而不难。”   “当然不难,能拿到票的都是被摸过骨了。天赋已经确定,测那么多项纯属耽误时间。”   “那还不如不考试呢。”   “你傻了吗,这考试又不是考我们的,是考那些买票人的。”   刘雍听了会,心里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毕竟没有参与考核,这没有共同话题,代入不进去,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不过倒也有一些新奇的消息。   “你们看到连师兄了吗?”   一名有些黑壮的少年激动说道,“连锋连师兄!看起来比我们还年轻一些,居然就已经闯出名堂,一手‘快闪剑’独步镇南!”   “那是没看到。”人群里另一名少年懒洋洋道,“负责给我们考核的是大师兄,哎呀,真可惜你们没见识到大师兄风采,那叫一个‘温文尔雅’、‘卓尔不凡’,无论对谁都那般真诚……”   “大师兄?是说许束许师兄吧?”   一群人纷纷咋呼起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交流那些看到的‘名人’,诉说自己听说到的关于这些‘名人’的事迹。   “连师兄上个月独自带队清缴了赤龙道两片区域,单人斩妖二十一头,年轻弟子里无人可以与之相比。”   “这算什么,大师兄可是一个人斩了五十八头!”   “大师兄什么年纪,都差好几岁了,不能降下身份和连师兄比。”   “怎么不能比?都是内门弟子,都是同一辈分,人家连师兄自己都没说什么,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吵吵嚷嚷的,刘雍却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仔细顺着动静一看,竟是先前在山下遇到的诸笙。   诸笙早早留了长发,这有了长发才好束冠,看起来自然更配古服。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面镜子,把所有短发师兄弟衬的像太监。   “我劝你们还是先把精力收敛一下。”诸笙平静的对众人道,“现在距离饭点应该还有半个小时,能休息多一会总是好的。”   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好像天然有一种欠揍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就像锤他的脸。   众人自然不服诸笙,吵嚷更甚,诸笙见状只是摇头,刚打算回寝室歇息,一转头却看到了刘雍。   坏了。   看到他双眼一亮,刘雍泛起不祥的预感。刚要转身却被诸笙一步跨来,欣喜叫道:“这不是刘兄弟……你们居然就在隔壁?那这可不是一般的缘分。”   我宁愿不要这个缘分……   原本刘雍是没人关注的小透明,但诸笙一开口,其他弟子里终于有人想起他是‘走后门’的,和其他人一阵交头接耳,周边看来的目光里已然带着鄙视。   而诸笙似乎生怕仇恨拉的不够,堂而皇之的又说一句:“和这些人说不清楚,来,兄弟,咱们进去细说。”   这下全完了。   麻木的被诸笙拉扯进屋,刘雍满心都是接下来被众人针对的画面,一时间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眼睁睁看着前者找椅子端坐下来。   东子呢?   刘雍想找唯一的依靠,一转头却发现东子侧身躺在床上,居然已经坠入梦乡。   你是真睡得着啊!   刘雍气笑了,那边诸笙却满脸赞叹:“果然兄弟也知道内幕,看来你也是睡过了的,那我便不用催你们了。”   从这番话里捕捉到关键信息,刘雍终于有些警觉,抓紧问道:“为何要睡?”   “你们不知?”   诸笙先是一脸茫然,随后仔细打量刘雍表情,确定他不是在戏弄自己,想了想才小声开口:“因为晚上要去修炼。”   这下刘雍也茫然了:“啊?”   “你就不好奇那广场上怎么看不到弟子操练剑术么?”诸笙摇头,“道场四月份好歹也招了上百人,我们今天是室内考,占不到广场,但那边一整天一个人都没有,你就不好奇他们都去哪了?”   刘雍摇头。   这不是他有没有想过的问题,而是他和东子过来的时候就没关注过广场那边有没有人。   “多半在休息。”诸笙说出猜测的答案。   “休息?”   “对,因为晚上要去杀妖。”   杀妖?   刘雍先是一呆,然后想起了逃难路上那些惊魂遭遇,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神鸣剑道是不是疯了?入门第一天的弟子带出去杀妖?   还说是‘修炼’?哪家道场的修炼方式有这般疯魔?   “刘兄弟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诸笙顿了下,选择了一个不太伤人的委婉的说法,“我先问你,你觉得现在镇南发展如何。”   “百事待兴。”他不等刘雍便自顾自回答,“每个月都有高楼立起,每天都有路段延伸。”   “公司、医院、学校、工厂。”   “经过合计半年多的发展,镇南总算有了城市的模样。”   “那你觉得这地方现在人手够吗。”他问刘雍,然后继续自顾自摇头:“显然是不够。”   “工人不够,医生不够,老师不够,什么都不够。”   “而且你也多少知道点外面的局势。”他的眼神深邃下来,“你觉得那些住安置房的人每天夜里都能睡安稳觉,这个功劳是归给谁?”   这样。   刘雍终于有点懂了。   他确实也是听说过的——自三月以来,各地多遭诡事纷扰,不是那边风灾就是这边水患,离得近的西州据说有好些个道市都被黄沙吞没。   即使茂州一带没有出现那种级别的自然灾害,但周边妖兽依然在剧增,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神鸣剑道和零散的佣兵经常派遣队伍出去狩猎,那几位师兄的‘战绩’便是由此而来。   “茂州周边,妖兽数量已经大为减少。但妖潭数量却一直在涨。”   诸笙沉声道,“四五月来茂州出动了多次队伍和齐州共同清缴赤龙,显然是打算把那边的地盘收服回来,光这一件事就要耗费巨大的人力。”   “你也放心。”他补充说,“眼下的时局确实没时间给我们闭门练剑,乃是要带到场上见识厮杀,但我等毕竟都是刚入门的,这前几次‘晚猎’,应该不是我们作为主力。”   是有师兄带队的意思吗?   听他这么说,刘雍略微放下心来,口中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自然愿意出一分力。”   他是拎得清轻重的。   自己和东子之所以能活下来,少不了茂州给与的帮助。   现在他俩拿到资源了,出人头地了,需要他们做出适当的付出进行回馈,这种事自然没法推脱。   “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他也发现了,诸笙似乎比自己更像是走后门的,不但提前认识那胡师姐,还知道这些隐秘的内幕,索性继续找他求教:“既然人手如此紧张,涉及赤龙的大范围清缴,为何不交给白……为何不交给道主来呢?”   好险说错称呼!   刘雍心里暗自后怕。   毕竟身份是不同了,自己可以喊‘道主’了。   “道主不来做,那自然是有她的道理。”诸笙闻言也是蹙眉,声音此时又放低了些。   “我这里也有个小道消息,你听听便好,出了门不要再往外说。”   “我自当醒的。”刘雍赶忙做出保证。   “我也是听说来的。”诸笙再次强调,然后才道:“指的是……其他地方的怪异,那背后都有大妖、甚至是古代复苏的妖王作祟。”   “道主近半个月来都没露面,我想应该是,前往周边‘斩首’去了。”   斩首么……   刘雍愣住,随后也是缓缓点头。   “好了别说这些了。”诸笙赶紧转移话题,一把揽住他的肩膀。   “来来来。”   “你要是不睡,不如我给你参谋一下,以后该往哪个方向发展。”   “方……方向?”   “当然了,这清雾峰、玉明峰和神鸣主峰,每个地方可都不一样吶~”   ……   与此同时,茂州,陇川,云雾飘渺的山峰上显出一名端坐的女子。   女子身穿白色内服,外披一件翠绿纱裙,白发挽起,白睫毛配合眼帘紧紧合闭,双膝上摆着一柄连鞘虞剑。   “姑姑,我查清楚了。”   忽然,云雾中钻出一名穿同款衣裙的稚嫩少女,也是拎着长剑朝她叫道。   “下面的村子都没有人了,只剩下尸体,而且脑子都被吃光了哩!”   “是吗。”   听闻汇报,白想终于睁开眼睛。   “看来一时的安宁并不代表风平浪静。”   “清儿。”   “诶!”   “收拾一下,跟我下山。” 第五章 谲影(二合一)   自三月来,白想其实鲜少老实待在道中,平时走动极为频繁。   一方面是担忧周边一些灾祸的背后是否还有如神戊仙朝那般的势力,另一方面,在诸州联盟落成之后,她也需要承担一些探查任务,比如前段时间她就往西州跑了一趟。   西州确实是黄沙漫天,蔓延几千里不见人烟。白想路途中发掘了几个隐藏起来的虚境节点,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头顶插着羽毛帽子,身披九彩羽毛斗笠的怪异土人,猜测应该就是西巫古族。   对这些人没什么好说,即使不提他们看到白想后激动的态度,光凭他们在传说中做过的残暴事迹,白想也要清理掉他们。   只可惜除了这些以外并没有什么额外发现,解救的人族俘虏里纵使有几个还保留了神智,不至于因为长时间目睹血腥承受虐待而精神失常,说出来的线索也不成体系。   什么‘九头怪鸟’、‘遮天蔽日’,她这一路可没见过有那么巨大的妖兽。   凭借她对‘太上感应’的掌握程度,她说没有那就是真没有。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东西祸祸完西州又离开了,另一种可能就是它还没走,只是藏身在西州荒漠更深的位置。   后者白想暂时管不到,她主力经营的地盘依然是茂州,不可能离开茂州太长时间。   至于其他一些地方传来的消息嘛,她只能说还算理想。而这里确实和她将简化版的《神鸣炼炁诀》传播出去有很大关系。   凉州是最先蔓延这种影响的地方,五月末那边总算击退了海族,说是付出了惨重代价,好歹保留下来两座要塞城市,分别是凉水道和东川道。   另外两道,拢海道和管粱道却都失守,想要谋夺回来短期之内是不可能了。   另一些地方,诸如略州、徐州,一直以来都不至于失联的,受到的损害比凉州显然更轻,初始面对卷起的灾祸确实手忙脚乱,但在一个个道市开启要塞化的三个月后,局势总算也稳固了下来。   白想还记得韩银霜联系上自己时描述的情景,说是东部海族精擅幻神之道,此术尤克红尘道弟子,一时不查便要沉醉其中被幻象纷扰,严重的甚至可能当场就要破封失序,从活生生的剑道弟子变成妖岁怪物。   “多亏有白道主新法相助!”韩银霜当时是这么说的,“虽不能完全抵消海族幻神,但至少不至于初闻歌声便自己失控!”   和自己对接的是韩银霜,至于那些杂碎琐事,比如其他几州怎么安排援助运送过去,这些却是白盛举在亲自操办。   这些确实是好消息。   但也有坏消息,那就是九州三十六道在基本完成初步的要塞化之后,外面的荒野,变得更危险了。   这种聚居地布局原本就要把荒野让出去的意思,曾经白想在赤龙道生活的时候就有印象,所有能从地面往来的交通工具受到的管制都很严重,底层民众几乎没办法享受火车和货运,只能花高价购买航空服务。   地面线路那基本都是转运司在用,偶尔会租赁给部分安保公司,用来运输他们失散在野外的佣兵部队。   当时都这样,现在城市的力量全面回收,零散村镇几乎全部放弃,荒野地盘自然失守,妖兽和妖谲比往日激增。   四月初的时候白想突发奇想,往齐地边缘飞遁过去,循着地图发现眼前场景对不上号,却是那些丛林树木越发茂密,整体犹如活物一般在朝前蔓延。   按照这个速度,植被很快就会将人族放弃的地盘铺满,就类似凉州那边被海水淹没的两座城市,夺回来的代价可比撤离高昂多了。   还有那些收拢回道市的村镇人口。   一州四道,平均每道都多收拢了一百万到两百万左右的人口。这些人确实是抵御灾劫的廉价劳动力,但如何妥当的安置他们,每州首府也都焦头烂额。   相比起来,茂州的日子真是最轻松的。   西州已经沦陷,凉州受损严重,略、徐等地暂时还在治理天灾,真正的妖祸隐然还藏在背后不曾动手,神经方面绷的极紧。   只有茂州,大灾已除,隐患消退。除了血渊残留下来的气息依然在加速催生污染以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需要头疼。   白想这次带白竹清出来在陇川上修炼,一方面是接到弟子汇报这里山下的村落发现了‘异常’,另一方面,也是带白竹清出来活动活动,不要让小妮子老在家里闭关修行。   神戊仙朝入侵的时候,白竹清是炼炁七层的修为。白想当初有这种修为是发挥的战力数倍于她,所以白想认为她需要重新理解自己掌握的力量,杀妖是个不错的选择。   “姑姑快来!”少女在前面蹦蹦跳跳,“这边的山溪好好喝喔!”   正常女孩会用这种腔调说话么。   看妹妹在前面大呼小叫,白想就只是慢慢的走,表情完全是无动于衷。   她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太骄纵白竹清了,甚至那一晚还和她提及了‘道侣’一词,致使她有些心浮气躁。   也就是所谓的‘蹬鼻子上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白竹清自然是不怕的——不怕这山泉水会有问题——因为白想没有提示。   跟着白想在外修行,她逐渐也摸清了规律:但凡是什么地方有问题的,不管自己看没看出来,只要白想说有,那就一定是有。   而只要白想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任凭自己随便折腾,那就是没有危险,她大可以解放天性放纵一番,过的可比在道里快活多了。   更别说每天夜里还能和白想相拥而眠……   白想还会每天抽出时间和她交换炁力双修行功……   白竹清简直乐不思茂,偶尔遇到的妖潭怪谲也被她当成生活的调剂,一点也没有正常女孩所应有的害怕反应。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其实是想等这边修炼完往罗睺再去一趟的……   看着白竹清脱去鞋袜,赤脚在山泉里快步踩水的场面,白想暗自在心里摇头。   罗睺离茂州太近了,奥罗拉一直在提想要把星水分公司的一些器材厂房都搬迁过来,目前确实是已经搬迁了大半,但残留的人口却是个问题。   怎么说呢……   当初想要接纳罗睺人去茂州是没得选。   现在有的选了,茂州填充了不少赤龙道人,白想对这件事就没那么上心。   但——如果放任这些罗睺人在那片土地上自生自灭,那他们怕是必然会被‘黑天湿奴’之类的东西吃的精光。   那这是平白资敌的行为了,所以她还是考虑再去一趟,寻到连接‘黑天湿奴’的那处虚境,一口气将这东西斩了,好让那些南蛮人都能有序转移到陇川这边。   总归都是人族。   我只给你们提供融合的环境,后续的事却不好管了。   嫌弃白竹清在水里跑实在太慢,白想双脚悬浮离地,扯着她的领子把她拦腰一抱,化作长虹朝山下飞掠。   很快便看到她说的村子,却也只有四五户人家,尸骨都被虫蚁啃的所剩无几。   这时间是有点久了吧。   白想再看白竹清,后者穿上鞋袜后再次上前,捉住一个骷髅头将其翻面。   “姑姑你看,他们每个人脑袋上都有缺口。”   “这是用利器凿出来的。”白想点评,目光落在这些尸骸张开的手掌,发现不是有刀具等器物拿在手中,便是将这些器物散落在地上。   这什么情况?   她蹙起眉头。   本以为又是妖兽吃人,看起来却是自相残杀?   因为妖潭幻神所引发的么。   发散意念,太上感应里没有任何预警。   那就不像是妖潭所为了。   陇川的人烟实在稀少,这些人能住下来也是有本事的,这一点从其残留下来的尸骨就能看得出来——质量和强度确实比常人高上一线。   这样的尸骸可以供野兽妖兽吃很久,血腥气会长时间汇聚不散,后果就是会逐渐将周边地区的嗜血生物都吸引过来,这里面自然包含了妖潭。   妖潭喜人气,通常只会迁徙往有人的地方。   又因为它们没有灵慧,只会本能扎根在这个地方。   如果是妖潭做的,那它们一定还在附近。   太上感应没有丝毫预警,那就说明不是妖潭。   不是妖兽。   不是妖潭。   那可就相当有意思了。   白竹清还在给白想介绍她的分析和发现,白想却已神游物外,想到了更多延伸可能。   嗡嗡——   忽然,她手机响了。   来电不认识,但她还是选择接听。   “白道主。”里面传来一个清扬悦耳的男人嗓音,“总算是抽出空来联系白道主,不知白道主可有意向和‘血魂天’合作?”   血魂天吗。   压的朝廷整整三个月无暇估计其他州府,除了荒州局势还算稳固,代州好像每隔一阵都会传出不好的消息。   这些人居然都能抽出空来,隔着大半个国家来找她谈合作了?   “没有意向。”白想直接把电话掐了。   和这些东西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她手里可是还有一些‘血玉’,这东西在戊青等人的记忆里可都没有见过,足以说明暗中派遣神脉妖进入星水公司,投放‘血玉’催生暴君计划的人不是神戊天,而是血魂天。   居然直接挂了?   另一边,一栋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端着手机的中年男子一挑眉毛,脸上露出意外神色。   “怎么了?”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壮硕如牛,但也和他一样穿着黑西装、打领结的粗犷男子,“说了别人妹妹不会理你,你还非要往那边凑。”   “无主之地不多了,想着新的尊者可以尝试拉拢一下,我也没想到她连一句话都不给我说完。”   中年男子摇头,“不过也好,她对我们警惕性很强,那妖庭去拉拢也是一个结果。”   “妖庭?”粗犷男子刚刚插起一整块牛排塞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挑眉,“我怎么听到过某些风声,说有妖庭的巡天想要借新法突破?”   “这种话可不适合在外面说。”中年男子对他笑笑,重新把手机放回西服内袋。   再看一眼这大堂里的氛围灯光。   他对主世这些年发展出来的新气象可谓是觉得十分新奇。   “那么,要通知她么?”   粗犷男子煞有介事的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脸上还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你要是没吃饱,继续点就是。”   中年男子有些无语,重新拿来菜单推送过去,嘴里顺势道:“不用管她。”   “那她要是被妖庭倾轧了呢?”粗犷男子一扬眉毛,“岂不是白费了一块好料。”   “随着越来越多人回归主世,想要谋求新法突破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中年男子再次摇头,“我指的可不是她创出的新法。”   “我懂。”粗犷男子点点下巴,“所以你是要考验她么?”   “态度傲慢的人一般来说都很有本事。”中年男子并不作任何正面回答。   “如果她能证明自己确实有本事,刚才的事我就可以既往不咎。”   “我看你也挺傲慢的。”   “……要不然这顿你请?”   “我可能说错了,你是我见过的妖怪里面最谦虚的。”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时谲流逝,深邃的夜幕很快降临。   安置房的小巷口子,刘二叔费力推着出摊的小车在里面前行,这是打算赶夜市出去多赚一点。   没办法,随着道市的秩序逐渐恢复,学生要上学这种事重新又被大家想了起来。   又因为学校的老师数量不足,现在上学要付出的代价可比先前更加高昂。   他是必须要努力工作才能供养起两只吞金兽日常消耗的,相比过去确实更累一点,但刘二叔不怕,他唯独只怕没了希望。   路过中间巷口的岔路,他又听到一阵类似吸管嗦酸奶的怪诞动静。一转头看到一个细小人影站在那边,手里像抱着什么东西。   “小颍?”   刘二叔眼神不好,以为还是领居家的孩子。   “这么晚了,早点回去做作业哈?”   嘱咐一句,他便推车从前面经过。   却没发现那人影已经停下动作,就那样一路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在阴影中消失。 第六章 坏水   晚猎集合时,几乎所有弟子都一脸茫然。穿戴衣服拖拖拉拉也就算了,更有些人连发配的木剑都懒得带,还穿着拖鞋就跑下来了。   显然,他们是觉得这种突发性集合跟军训时的突击检查差不太多,来人给他们巡视一番就可以回了。①   只有极少数得到风声提示的才会规规矩矩把衣服穿好,靴子、木剑、手机等物品一应俱全。这里面就包含了刘雍、东子和诸笙这个刚刚组成的小团体。   值得一提的是,诸笙和东子都睡过觉,此时看起来完全不困,但刘雍就难了,他虽然也是全副武装,但站在那里的功夫就已经打了三个哈欠。   这是避免不了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打哈欠会传染,他只要看到别人打自己很难忍住不打。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来验收他们这支新生队伍。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矮个子少年,一路负剑从台阶上下来,看面相比新生队伍里的大多数人都要稚嫩。   少年过来后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冷眼在他们当中来回扫视,一直到看的有些人惶惶不安了才开口问道:“有谁是之前在妖灾中失去过亲人的?可以出列。”   这是什么问题?   弟子队伍有些骚动,但随着胆大者率先迈出脚步,他们也是稀稀拉拉的跟着出列,一看居然有过半人。   少年在这些出列的人脸上来回巡视,眼神之深刻像是要记住他们的脸。   不过仅从表情判断他应该是不满意的——虽然这部分人在穿戴上要更加严谨,也都携带了木剑下来,但不少人脸上还是带着困倦,显然不理解为何要在吃过晚饭后做这种集合。   这种不满意直到他瞥见刘雍三人的小团体才有所收敛,他终于稍微点了点头,但也没对他们多说什么,只是在那里来回踱步,似乎在等什么人过来。   不说几句话就能压的整个新生队伍不敢反抗,这人好强的控场能力。   刘雍上学时也见过不少班级干部,可以说大部分做不到这种程度。他一开始还好奇对方身份,但仔细揣摩那稚嫩面相,突然反应过来能有这种权柄的小少年,道场内应该只有几人。   又是这种果决性格的,那基本可以锁定目标,便是前面讨论过的‘快闪剑’连锋了。   内门弟子……他居然也不穿标志性的白色练功服,看来是真要带人出去。   刘雍不是喜欢胡思乱想,而是现在站着没事做,他必须靠胡思乱想来排解疯狂上涌的困意。   又等了一会,终于又有一群人从台阶上下来,乃是以一名白脸儒雅青年为首,跟着的几人也是穿着便服,手里规矩拎着长剑。   刘雍看到白天那位胡师姐居然也在里面,和连锋加起来一起算,合计是四男两女的阵容。   “大师兄。”连锋看到这些人下来才露出笑脸,打过招呼后立刻进入正题,带着几分埋怨对他说道:“这次的队伍……”   许束抬手止住他:“这种事就不要提了。”   隔了几个月,茂州情况又是越来越好,那些有天赋也有觉悟的弟子早就在前面被招上来过了,许束觉得他们都该预期到会是这种情况。   但连锋的抱怨他也能理解,这一眼扫过去有将近三分之一弟子都未负剑,思想上也太没有危机感了一点。   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不少人暗地里猜测道场之所以不管有人在开山时节堵门买票,便是看中这些人送来弟子的背景资源……这个猜测其实不是完完全全的没有道理。   毕竟现在可没有系统性的关照帮扶了,剑道协会都失去了大部分作用,神鸣剑道要扛起的责任是那么重,没有钱那是万万不能。   “你们几个,挑一下吧。”许束在心里暗自叹息,示意其他师弟师妹们挑选人手。   马越和陈实对视一眼,嘴角浮现促狭的笑意。   许束就是爱当好人,以前就是,别人不爱干的活他来干,别人不爱带的人他去带。对此他是从无怨言,但相处久了有了感情,他们可不会一直让这位师兄吃亏。   所以在挑选完各自的人手之后,许束有些惊讶的发现:居然还留了些‘麻利弟子’等待挑选。   几个臭小子。   到底是当了几个月大师兄,许束心态上也不像过去那般绵软,瞪了暗自偷笑的几人一眼,迈步走到人群跟前,开始讲解晚猎的情况。   随着一条条原因被陈述清楚,新生弟子们态度不一。   有些点头认同。   有些面露愤怨。   但大体也都是一副可以理解的样子,甚至在知道有些小队可能抽中外出巡防的任务后还感到兴奋,以为能亲自参与除妖卫道。   哪有那么容易。   刘雍是从诸笙那里听过‘小道消息’的,知道今天的晚猎对新生来说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大部分人巡视的区域都在镇南道的城市范围内,就算有倒霉蛋那也不过是抽到边郊地区。   而在边郊地区外还有镇南军呢。   配合督检司的巡逻队,以及现在应该早就在做执勤的老生,能留给新生的任务根本没有多少,怀揣除妖心思的人恐怕是要失望而归。   思忖之间,这边队伍也开拔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嫌,他们三人没有被那胡师姐选中,另外那陈师姐也没找他们,而是把他们留给了许束。   新生队伍数百人,带队的其实不止几名内门弟子。所以许束这一队除刘雍三人外加起来也就不到十人,规模看着还算精炼。   “你们刚入道,还未修行‘神鸣炼炁诀’,更没有被领去参观‘养妖祖地’,所以今晚只是做些巡视任务。”   许束这位大师兄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温文尔雅,对新生有足够耐心,一路上都在给他们讲解各种注意事项。   好处是容易让人新生亲近。   而坏处嘛,就是没有什么上位者威严。   这不,已经有两名女弟子开始和许束拉近关系,直接越过原本的队列一左一右贴住许束,娇声询问各种问题。   “大师兄,你和其他师兄比是最厉害吗?”   “大师兄大师兄,听说你曾经一个人在一天内斩妖五十八头,是不是真的?”   “今晚能看到大师兄斩妖除魔吗?”   “我爹爹说神鸣道场发展下去会成为南齐巨擘,大师兄对此是怎么看?”   吵吵嚷嚷的,烦死了。   刘雍一眼便看出那两名女弟子是富贵人家,不但木剑是后来上楼取的,连发型都要玩几个花样。   这是知道大家服饰统一,所以只能在头发上面做文章吗?   大师兄才不会喜欢你们这些妖艳件货!   虽然相处不久,但刘雍已经对许束很有好感,自发站到对方角度替着思量,觉得看不上这两个庸俗女人。   而许束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开头回答了几个问题便板起脸,勒令两女生回归队列。   那两人自然有些不满,这也是因为许束看着就像那种不会发怒的老好人,换成连锋带队她们断然不敢如此。   对此许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大师兄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未免太过绵软。   这一点倒是令刘雍有些失望了,他对许束有好感归有好感,却也希望对方配得上职位。   “你等着看好了。”   后面却传来诸笙的声音。   “大师兄坏水多着呢!”   是吗?   刘雍看看许束那张白净的脸,心里对此表示怀疑。   很快的,许束带队巡视到城镇边郊。   这边的人气就淡的多了,周围多是安置房,晚上根本舍不得点灯,走在巷道里漆黑一片。   偏偏许束又要求众人不许开口说话,这番体验,即使对习惯走巷的刘雍和东子都是不小的挑战。   他们知道的,黑不可怕,怕的是又黑又静。   如果是那种长巷道,又黑又静,还占个狭窄,很有那种密闭空间的恐怖感,走起来是能吓死人的。   往日他们走巷道也是要互相帮衬着说点事情,好让黑暗里有点人气,现在却被勒令不准出声。   这,阴影中只能听到一阵沙沙脚步,感觉着实有些骇人。   许束还故意找长巷道带他们走,几个来回下来,包括那两名女弟子在内,大部分新生全都怂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强调要保持队列。”   见状许束只是微笑,来到街上后才出声解释。   “虽然今晚任务轻,但难免你们会遇到真枪实战。”   “那时敌人一般会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优先解决带队人,也就是承担我这个职位的人,第二便是找软柿子捏,寻求第一波偷袭造成减员。”   “而你们两个在队里本事最是不精,不跑到中间寻求保护反而一直赖在我身边,以后切记不能如此。”   都说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会。这恐惧显然就是最好的老师,两名女弟子直点下巴,脸色现在都有些发白。   嚯。   刘雍对许束刮目相看。   这个大师兄,好像确实是有‘坏水’的。   ————————   ①:大虞从初学阶段就有军训,而且强度不低,越是好学校越重视这个。 第七章 人头   年轻人代沟小,许束其实也没多大,很快和众人熟稔起来,在态度上尤其看好诸笙和刘雍。   “你们不要和诸笙比。”休息的时候他和大家温和的强调,“诸笙的家庭本是南齐望族,先前也是遭了妖灾才迁移过来,从小便有这方面培养,一时不如是正常的。”   刘雍和东子去看诸笙,果然见这小子一脸得意的模样,就差挺着个腰出来跳肚皮舞了。   “但是也不要妄自菲薄。”许束又道,“炁道修行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不比剑道弟子,这般年龄便追求战力,要切记秉持平和的心态,如此方能走的更远。”   这个大师兄确实可以的,这些话有不少都该是传功的师教跟他们说,许束却都一起包了。   刘雍一边听一边感慨,觉得自己这些人肯定是比其他队伍幸运不少。   “那大师兄!”结果刚这么想就听到旁边传来东子的呐喊:“你刚才说‘炁道’……咱们不是神鸣剑道吗?咱们不是剑道的吗?”   你这憨货!   刘雍瞬间瞪大眼睛。   这也是可以直问的么?   他赶忙紧张看向许束,没成想对方非但不生气,反而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在缓缓点头。   就好像是,他就等着有人问这个问题,正好被递了话茬过来,深感高兴。   “张东来问的好。”许束又道,“确实……我想在加入道场前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已经知道这里的区别,董菲雨,你来谈谈你对此的认知。”   董菲雨正是那两名女弟子之一,听到点名有些兴奋,但在听闻要求后很快蹙眉,表情变得欲言又止。   “别害怕。”许束鼓励她,“你听到什么,都大胆说。”   “如果只算我在网上听到的消息,炁道的名声是不怎么好的。”董菲雨很是凝重的道,“……网上不少人都在诋毁我们,说炁道就是和罗睺气功一般的玩意,全都属于骗人把式。”   上网?   刘雍听到这个词一时有些恍惚。   他的生活变化不久,严格来说去年同月份他还有过逃课上网的经历,现在却感觉已经过去许多年,甚至连上网的概念都快要忘了。   “炁道并非骗人。”许束此时也是微微蹙眉,只见他伸手握住佩剑剑柄,也没看他拔出剑来,就好像只是晃动了一下,众人围坐的场地中央就出现了一道深邃斩痕。   “哇!”不少弟子瞪眼惊呼。   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见识,如此技法,起码在他们的认知当中不该是这般年龄的剑士能有。   “只要入门,便能领略炁之玄奥。”许束点头,“炁不是谎言,而是被道主发掘出来,全面替代妖力妖气的‘本格上位’。”   这个形容可不怎么客气,如果那些网上传言里也是这般提的,那炁道会受到多数人诋毁也是正常。   这是刘雍旁听的想法。   因为很显然的——外面有那么多人都练的剑道,你今天一下跳出来说我的功法是你们功法的上位替代,本格上位,听着就好像是在说‘我才是正统’一样,是个人心里都不快活。   教养好的可能只是不以为然,那教养差的自然就会上网婊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一点的,刘雍思考的时候便听诸笙出言询问:“大师兄啊……我有点好奇,现在咱们还有外联网吗?”   嗯?   不少人一愣,也是双眼闪烁起来。   不错,这个问题很有水平!   须知茂州现在用的是‘内联网’——不是公司学校那种内网,而是只能将茂州四道归纳进去的一个内部网络。   总人口也是百万千万,这么大的基数下,内网确实也搭的起来。但自从三月以来这个内网却一直是独自运营,从来没有放开渠道让人‘出去’。   而诸笙问的‘是否有外联网’,这个问题则直接关联着外界此时的大致局势。   如果外面连网都没有了,那可想而知,受妖灾损害必然十分严重,搞不好以后真的就只有茂州的网才算网,这妥妥是要成为‘末日绿洲’、‘文明灯塔’的节奏。   如果外面还有网络,那就说明局势不差,以后把妖谲压下去,地盘占回来还有流通接轨的可能。   至少就刘雍自己来说,他还是更乐意听到后者。   “有肯定是有的……实际上这个消息很快也会公布。”   许束略微有些迟疑,但很快就做出决定:“提前说也没什么,估计再过一段时日便会接洽外网,你们闲暇时间也可以上网玩玩——切记要替炁道多多发声。”   他倒是很重视舆论氛围,这也是因为炁道的名声现在确实不怎么好。   站在他们这些领略过炁道精妙的人立场看来,怎么吹捧夸赞炁道都不为过。   但在那些离得更远,只听说过炁道名声的人的立场,这说法就是胡扯淡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经验主义。   噢古往今来那么多人皇地仙都没创造出能真正替代剑道的新法,给你一个18岁的小女娃搞出来了?   你让他们相信这种事,怎么可能!   虽然《神鸣炼炁诀》的简化版本已经通过网络公开了出去,估计现在许多人也在琢磨修炼,但毕竟眼下才过去两个多月,时效尚短,成功入门的估计不多。   这也导致没多人在外面的网络上帮炁道说话,大多认为神鸣剑道要么在搞笑,要么就是白想在胡闹,在哗众取宠。   许束相信这种情况会得到改变,但他也知道,这确实是需要时间。   其实也有缩短时间的办法,那就是让九府的名人出来背书。   想到这里,许束眉头再次蹙起。   这个他其实也不理解……两个多月对庸人太短,但对那些名人,剑道大家,他们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神鸣炼炁诀》内蕴不凡。   他是能去外网观摩的,他不理解,为何这些人一个一个都不发声。   不过这就不是他这个阶层该考虑的问题,许束也没有就此多想,继续和新生弟子交流起来,还无意中抖出了几个秘密。   “你们不知道你们连师兄外号是哪来的吧?”   “我告诉你们,其实是因为他玩游戏找我们PK,明明约好了不放无色技能,他偏偏要拿来暗中偷袭。”   “偷袭便罢了,嘴里还喊着‘快闪开我按错了!’,我们便调侃他是‘快闪剑’,不成想称号居然流传了出去……所以你们切记莫要跟他提这个绰号。”   “哈哈哈……这是真的?”   “连师兄居然还有这等癖好,听起来也太搞了吧?”   许束坏水确实多,他此举其实是为了让连锋在新弟子心里更亲近一些,不要太过疏远于他。   因为连锋的身世……他的性格确实也是有问题的。   许束作为大师兄,觉得这方面自己也要照看一二。   休息过后,再上路途。   前半夜一直相安无事,队伍氛围显得悠哉轻快,大家伙各自都交换了名字以及家庭背景,互相有了一分同门之谊。   这个时候再走黑漆漆的小巷道,他们已经没那么怕了。   那沙沙的脚步声再听起来,心里却浮现出一个个名字。知道出了危机师兄弟都会帮扶相助,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就这样,他们一路巡逻,和其他队伍交换防区,逐渐靠近了刘雍还有东子的家。   中途遇到督检司队伍,许束和领头的郑警督聊天,东子趁机打报告要去放水。   安置房一带不缺厕所,但黑灯瞎火的,容易出事。   东子不是上大的,只打算找个墙角解决。   权当浇灌花草树木。   放水的舒爽直透灵魂,东子眯着眼打了个哆嗦,提裤子时突然听到一阵奇怪动静。   吸吸吸的……就像是用吸管喝饮料,喝到底部还在吸的那种声音。   心里好奇,他便循着月光扭头看去,一眼瞥见刘二叔躬着脊背蹲在墙边,手里捧着个东西吸的正欢。   “二叔?”东子没由来心里一抖。   这么晚了,刘二叔怎么还不回去?   此时云层让开,叫更多月光泼洒下来,照亮了刘二叔捧着的东西。   “啊——!”   东子发出一声惨叫。   那不是他物。   赫然是一颗鲜活人头。 第八章 篡改   惨叫声迅速引来了许束等人,恰巧郑督查的巡逻队伍也在,他们合力包围了现场,对发狂的刘二叔采取强制措施。   “干什么?”   “我不过是出来吃东西,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抓我!?”   刘二叔的状态诡异非常,表面上看他和常人无异,身体力量也相当弱小,不具备什么类似妖谲的超凡造诣。甚至还觉得自己冤枉,觉得自己不应该被这样粗暴对待。   但再去看地上那颗鲜活人头,以及人头中央被凿开的洞,洞口插着的那根粗长吸管,所有人都只觉得毛骨悚然,深感此事怪谲诡异。   “郑督查……”许束看了眼惊魂不定的新生弟子们,转过头来,用歉意的眼神看向郑符。   “许兄弟放心,人证有我们这些人就够了,只需要现场做个记录而已,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   “如此,谢过郑督查了。”许束点头,知道这就是对方权力的极限。   为何要多问这一嘴,自然是因为队伍里有弟子和凶手认识。   发生在刘二叔身上的情况并不一般,很明显有别于常规的妖潭幻神。这种情况要处理一般都是立刻封锁周边地带,排查、抓捕一切关联密切之人,刘雍和东子自然包括在内。   但许束已经修炼有成,参照他的性格,他的炁力特性偏向于‘缜密和探查’这个类别,他可以断定刘雍和东子身上没有妖力污染。   这种情况,让督检司把人带回去调查就太耽误事了。他想的是最好节约时间,早点回去将发生的事禀报道场高层。   再回到队伍,许束让诸笙看着众人,又见刘雍在照看受惊的东子,暗中点头,和郑符一起走向审讯圈子。   “别乱动!你这怪物!”   “吃人脑浆都做得出来!说!这脑袋是从哪里来的?”   镇南道的物质条件连赤龙道都比不上,很多流程自当从简。督查们几个月来造早就被各种妖潭杀人吃人案件折磨的焦头烂额,现在也懒得把人带回去审,直接现场就开始盘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刘二叔被粗麻绳死死捆绑在一个石墩子上,尽管被这么多人围着却依然嘴硬:“我就是出来吃东西!我没犯罪!我没有错!”   是不正常。   许束明显感觉郑符的呼吸急促了许多,那大概是因为愤怒——面对这种情况是个人都会很生气的。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在,纵是再凶恶的妖邪也该认了,这样嘴硬有意义吗?   “让开!”郑符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伸手扫开拦路的警员,亲自站到刘二叔面前。   “老头。”他开口说道,“根据调查,你姓刘,好像就住在前面的院子?”   “是这样!”刘二叔点头,似乎也看出他才是主事,放缓语气对他哀求:“我知道我不该深更半夜出来走动……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了草民,给草民留一条生路……”   嗯?   他这情感真挚的表情看的郑符简直头皮发麻,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难道刘二叔真的以为自己没错?   “就算你没错好了。”许束突然在旁边开口,用连鞘长剑点了点地上的人头,“这个你是从哪弄的?”   “这个头?”   “当然!”   “自然是我花钱买的!”   买的?   许束和郑符对视一眼,愈发感觉情况怪异了。   “……从哪买的?”   “好叫两位大人知晓,草民之前是从赤龙逃难而来,因为本身有这个手艺,过来后想着做点小生意支持日常开销。”刘二叔开始滔滔不绝,“……今晚出摊时我经过巷子,看到隔壁家的小颖抱着个东西吸的开心,当时我并没有太多联想,只是出摊时越想越怪,越想越怪,然后便觉腹中饥饿,心里全想着那神秘吃食。”   这是极其重要的口供线索了,郑符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坐不住了嘛,我就收摊,先回来了。”刘二叔道,“回来后还是坐不住,觉得饿,但不管做什么东西吃都不顶饿,本来我失眠睡不着,后半夜却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   说到这时,刘二叔双眼冒光,不断伸舌舔着嘴唇,将那些残留在唇边的血液和脑浆一股脑舔了个干净。   “……我就直接爬起来去外面看,瞧见那巷口有个小摊子在卖东西,推车上摆着一个个圆球,走得近了才瞅清都是人头!”   “然后你就买了?”郑符声音猛地上扬,脸上隐约带着恐惧,“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呢?”刘二叔愕然,抬头看来,“我付了钱的,一颗头要好几十大元呢,贵得很了!”   郑符却已经不敢再和他对视,而且不光是郑符,周围围着的所有警员也都想看到脏东西一样,呼啦一下跳开老远。   因为这已经不止是凶杀案那么简单了。   甚至不是一般的妖潭幻神事件,而是涉及到更深层次的污染,涉及到对人的认知根源进行篡改。   再结合刘二叔的证词,如果那个卖人头的铺子还在附近街区流动的话,这种污染可能会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传播到整个镇南道的。   “许兄弟……”   这种事已经超出了镇南道督检司的职务范围,郑符不由看向许束,眼里露出求助之色。   “我已经和道里汇报了,说是会尽快派人过来。”许束说道,“郑督查也请尽快禀告张督监吧,我们需要和其他队伍达成共识,看看那铺子是否还在流动。”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郑符又有了主心骨,取出手机去打电话了。   趁着空隙,许束又看向刘二叔。   他有本事在身,是这里人群中唯一不惧怕刘二叔身怀污染的人。   此时他凑近刘二叔,对着他的面向、表情仔细打量,又拔出长剑,在肩上附着自身的炁力做精细感应,并不觉得有任何妖力污染在影响自己。   那还行。   他松了口气。   如果每个被污染源影响的个体都会成为新污染源,这个事情想要摆平就真麻烦了。   现在看并非如此,刘二叔不会传播这种认知上的污染,那就只要找到并解决那个‘人头铺子’,事情差不多就解决了。   许束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他进而问刘二叔:“我脖子上面的是什么。”   刘二叔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当然是人头。”   许束又问:“你会觉得我的人头可以吃吗?”   刘二叔摇头:“不会觉得……”   “为什么?”   “还用问?杀人犯法啊!”   所以别人砍的头,你吃起来就没有心理负担是吗?   许束脸皮抽搐一下。   你这逻辑还挺自洽呢。   ……   这桩案件很快传遍了整个镇南道的中高阶层,电讯站直接给整个茂州都发放了规避通知,一方面要求人们保持警惕,做好对妖潭现象的防治工作,另一方面也公布了‘人头铺子’的大致特征,要求大众踊跃提供线索。   随着时间推移,天很快就亮了。许束带队回归山门,路上遇到不少其他队列。   眼见一名名新生看起来都乏惫困倦,连交谈的兴致都没有了,他便放了这些人早早回去睡觉歇息,自己打算去找白连州说事。   只是临行前看到刘雍几人,想起这小子可是身怀‘剑主佩剑’,他又走过来强调嘱咐,让他们不要胡思乱想,‘千万别想着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   许束走后,刘雍和东子的寝室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不用问正是诸笙,这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却有一副八卦心思,一进来便咋呼叫道:“你们是认识那个罪犯刘幸?”   刘幸正是刘二叔的大名,刘雍僵着脸轻轻点头,将和刘二叔的邻居情谊和盘托出。   “他遇到的事儿可不一般吶……”诸笙摇头,啧啧称奇,“也不知道可能别的回来,但现在这种情况,大概率是不会有人敢冒险的。”   “什么意思?”东子回来后就一直坐在床上沉思,闻言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就是他铁定会被处理掉。”诸笙扬眉,伸手作刀往脖子上一横,“……懂我意思?”   “……去他娘!”东子一下蹦起来,撞开诸笙就要出去。   “哎哎?”诸笙和刘雍赶紧把他拉回来。   “张东来你疯了!去干啥?”   “去救刘二叔!”   “你他妈差点给他把脑浆嗦了,你还去救人?”   “他没想害我!”东子用力挣扎着,不断解释,“真的!他只是被骗了!他没想害人!他可以治得好的!他不该死啊——”   这情况,诸笙转头去看刘雍。   刘雍沉默了一下,说:“刘幸的女儿刘楠枝,张东来和她玩的不错。”   “雍哥儿!”东子愤愤看向刘雍。   “我不是说你有这心思不对。”刘雍蹙眉看着他,“但涉及到妖潭污染,那就不是几个人的事——你有想过二叔万一真救不回来会怎么样吗?”   东子一愣,挣扎放缓。   他只是直性子,不是傻,稍微一想就知道,那种情况下放人回来会怎么样。   刘雍趁热打铁:“到时候不光可能害了其他人,也可能害了南枝妹子。”   东子撇嘴,这下彻底不挣扎了。   “你就是傻!”诸笙点点东子脑门,“放你出去能怎么样?你算哪根葱,他们会听你的?”   东子大怒,又开始挣扎了。   “诸笙啊……”   刘雍真觉得这人起错了名字,他应该叫初笙才对。   “我这是早点点醒他,免得他拎不清自己,以后还得犯下大错。”诸笙撇嘴,一只手轻松按着东子,另一只手拍拍刘雍肩膀。   “我说的不对吗?”   “这种事情,和我们这些小虾米无关的啦~”   你说无关……   刘雍蹙眉,心里却快速把昨天的遭遇过了一遍。   他也住在那片安置房,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诡事?   再联想到昨天上午直奔他而来的那位‘富商’,他端起下巴,在诸笙和东子的诧异注视中缓缓说道:“这可未必。” 第九章 回返   陇川山脉,白想带白竹清探查完村落,没有什么额外发现。   这里遭难的太早了,大部分痕迹已经被自然抹除,她修炼的毕竟只是太上感应而非时光回溯,可看不到过去发生了什么。   “没有发现的话,姑姑是打算按照计划去罗睺么?”   下山的路上,白竹清走在一边看向白想。   她问的很小心,因为她知道,但凡白想用走的而不是直接把她拎起来飞遁,那一定是正在脑海里想事情,这种时候不喜欢别人过来叨扰。   但实在是……这边下山的方向是朝北的,而白想原计划是要往南走,往罗睺走,是以她才好奇多嘴一问。   “原本如此,但现在不了。”白想听完摇了摇头。   她将‘非想天’挂在腰封系带上,行走起来长袖飘飘,配上挽起的白发和暗金发簪,真的是妩媚中又有一分端庄气质。   白竹清愣愣看着白想的脸,总觉得以姐姐这种‘下巴几乎不动’的走路步态,配副耳坠会更好看。   她是看过一些古装剧的,有一位古装女星就很擅长利用摆动脑袋的角度来晃动耳坠,从而形成那种摇曳生姿的妩媚效果,其他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但其他人是其他人,想儿姐的话一定可以,而且就是会更好看!   她盯的实在有些久了,白想眯眼斜视过来:“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没有!”白竹清摇头,只是在那支暗金色的佛手发簪上短暂瞥过,迅速将目光收敛回来,口中狡辩:“只是姑姑太好看了,我就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她不打算让白想知道自己刚才的心思。   毕竟……嗯,送礼物这种事,让人提前知道也就没有惊喜感了。   “是么。”这倒是符合妹妹一贯作风的答案,白想听了也没细想,反倒解释起这不同于计划的下山路线:“我打算提前回镇南了。”   “咦?”白竹清一愣,这是为何?   若问为何,自然是因为刚才打来的那个电话。   修行晋升至‘元窍’境界,护持一州之地便不再是困扰。但若没有类似血渊泉眼的传送手段,想要将这个范围扩散到第二个州府都是很有难度的事。   距离镇压神戊仙朝入侵已经有两个多月快三个月,这么长时间白想都在等待对方反扑,因为她从戊青等人记忆中清晰得知对方还有一位‘仙尊’高手,便是戊青的父亲戊皇。   戊皇重病,神戊天的边界又饱受‘失序’的困扰,眼看着不久的将来就会被虚空吞噬,就是这些原因逼迫神戊仙朝率先朝主世增兵试探。   只是等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按白想的估计,戊皇很有可能是‘认怂’了。   权衡利弊,认为和她这位新晋尊者作对得不到好处,但又因为杀子之仇不愿意和解,索性埋头装起鸵鸟,等待其他势力对白想动手。   还有一种可能,戊皇已死。   可能是重病死的,也可能是别的势力打听到神戊天出兵不利受损严重,趁虚而入将其击杀。   她毕竟不知道上界具体发生的事务,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还是不方便。   行走途中,白想心里有几分抱怨。   主世这些年科技发展极为迅猛,虽然不至于发展出足以威胁到尊者的手段,但那些便利发明也有可取之处。   譬如网络,譬如通讯。   那些人都自诩上界了,这些年也开始对主世发展有所了解,怎么就不知道多学一学主世的优点,把这些手段学过去呢?   若肯学这些,以后她坐在道中便能连接上界网络,直接从网络查询各种信息。   不说效率有多高吧,总归是比现在一摸瞎好的多了。   “刚才的电话……姑姑是担忧拒绝血魂天的招揽,对方会派人过来报复?”   听完描述,白竹清恍然。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是要把重心放在茂州地界。总不至于因为防范疏忽而被别人偷了老家。   “不一定是血魂天。”白想摇头,“上界虚境太繁杂了,不少人肯定都已潜入下来,只是暂时没有动作。”   “他们想干嘛呢?”白竹清不解,“当年是妖族大能背叛了他们,他们搞事也该去玉京城吧?为何还是不放过周边诸道?”   “许是为了抢地盘罢。”白想对此也了解不多,打算略过这个话题。   但不知为何,刚有这般念头攒动,她便想起了方才检查的那几具尸骨。   不是妖谲作祟,却能引导他们自相残杀。   这种诡事,会是上界势力制造的吗。   “那回去之后,姑姑还会跟我一起修炼吗?”   白竹清眼巴巴的看着白想,双眼里满是希冀之色。   白想眯眼朝她斜视,倒是没有立即回答。   其实是会的。   她之所以这次出行还要带上白竹清这只小拖油瓶,可不光是为妹妹着想这么简单,还因为白竹清对她本人的修行进度也有作用。   提起这个,就不能不提二人现在的‘双修’过程。乃是先由白竹清吐出剑丸小球,再直接渡入白想体内,任由小球吸收白想体内狂暴的炁元,一点点的转化性质,再重新渡回给白竹清。   一般人是用不了这法子的,因为白想的炁元太狂暴了,除了‘非想天’这个身外化身,其他容器根本无法平稳装盛。   但别忘了,白竹清的入道过程是被白想全程操控。她曾经是有机会被白想炼制成分身的,可想而知白想对她身体熟悉到了什么程度。   她的心流路线图,内景循环图都是白想主导搭建的。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白想的炁元不认别的容器,却勉强认可白竹清,可以借她的身体搭建桥梁,和白想做这种炁的交换。   这种交换能为白竹清带来巨大好处,她的修为飞速增长,距离炼炁八层已经不远。   而对白想来说,进行这种双修也有好处,能使晋升‘元窍’后怎么修炼都懒得再动一下的炁元总量再增加一丝。   至于原理,大概是因为白竹清的炁力特性是‘入微掌控’。   那剑丸小球每次进入白想的身体,原本附带的妹妹的炁力都会帮她重新梳理内景炁海。   虽然每次双修只能增长一丝,但对她这个境界来说,能提升已经很惊人了。   可惜了。   白想盯着妹妹的脸,盯着她梳成双环发型的可爱辫子。   炼炁期就有这种效果,如果清儿和我一样也是元窍,对我的助力肯定更大。   白想确实接纳了这份感情,但暂时来说,她更多只考虑修炼上的事。   这让她下意识忽略了剑丸小球进入自己身体时——尤其是穿过下腹炁海之时产生的刺激,也忽略了如果白竹清抵达元窍境界,这份刺激或许也会几何级提升。   “看情况吧。”白想也不太想把心思说清,因为她觉得这种行为有‘拿妹妹当修炼炉鼎’的嫌疑。   “如果你表现好,那就继续。”   “那姑姑就等着吧!”白竹清顿时精神一振,小拳头握起来放在胸口,“肯定要叫姑姑知道厉害!”   勇气可嘉。   白想嘴角微微上翘。   敢在领悟了太上感应的自己面前说这种话……也不知道每次是谁变成烂泥软在我怀里。   嗡嗡——   忽然,手机再振。   “我是白想。”   “是么?竟有此事……”   “如果查实,那他确实又立功了。”   “你们先把排查做起来吧,我今天肯定可以回来。”   挂了电话,少女悄悄又凑上来:“道里的事?”   “有人盯着在镇南投放妖潭。”白想点头。   “是那些人吧?”白竹清眯眼,“真是可恶!”   “估计是看我不在。”白想却显得极为平淡。   她将左手按住‘非想天’,轻轻抚摸突出的剑柄。   似乎也感受到她的心意,剑刃同步在鞘中轻颤。 第十章 试探   陇川本就在茂州境内,从这里回镇南道的直线距离比当初白想从罗睺回返还要短一倍以上。她抱着白竹清以‘神行篇’御空,不消半日便重临山门。   一路无话,这是因为白竹清学乖了,知道做正事的时候不能乱耀。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跟白想说,她这一路上都在思考‘如果不是被想儿姐抱在怀里,而是骑在想儿姐腰上这样飞会有多舒服啊’这种事的。   “回来了。”   白盛举早早带着许束等弟子在听雨楼前等她下来,迎到两人后满意点头,板起脸嘱咐其他弟子:“还不快给道主行礼?”   许束立刻规规矩矩的带领所有人朝白想躬拜:“恭迎道主!”   搞的和什么魔教一样。   白想蹙眉,运炁把这些人躬下的腰板又托了回去。嘴上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是看了许多书的,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是什么意思。尤其眼下处于大争之世,处于乱世。那乱世合该用重典,爷爷坚定在内部操持礼法,这确实也有他的道理。   “清儿去带道主接风洗尘。”白盛举是要把规矩践行到底了,严厉的视线落在白竹清身上,“我等便在殿内静候。”   白竹清乖乖应了一声,偷偷抬眼去看白想,呼吸却不自觉有些急促。   接风洗尘这个词,对自己来说是眼福啊……   只可惜,这次是有事情等待操办,白想没给她机会看太久,草草洗过便出来换衣。   当着妹妹面穿上贴身里衣,白想斜眼再看看她,额外伸手到衣柜里,从抽屉角落取出来一只包好的布团。   翻动,展开,一双配套颜色的黑丝裤袜便抖落出来。   白想在白竹清眼巴巴的注视中先后抬腿将袜子套上,然后才穿上纯白袍裙,束上腰封,再在袍裙外面披上一件黑色纱衣。   炁元振荡,白发便升腾起一阵云渺水雾。白想找到椅子坐下,双手放在脑后处理绾发,顺势朝白竹清伸出一只黑丝脚,落落大方的对她说道:“过来,帮我穿鞋。”   又来了。   白竹清脸色微微发红,有些委屈又有些媚意的看看白想,也不先把衣服披上,居然就直接穿着里衣去帮她拿鞋。   想儿姐真是的,好像总能给她找到机会和方式来诱惑我。然后只要我一急迫就说我是心思不宁,还说她只是在帮我磨砺道心。   一边低眉顺眼的给白想服务,少女一边还在胡思乱想。   真可恶,这种磨砺法真的有半点科学可言吗?   如果不是确定心里想的那些东西一旦被看穿会遭吊起来打,白竹清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姐姐在故意打击报复。   这个笨蛋。   白想坐在椅子上,看着妹妹一边抚摸自己的黑丝脚背,一边故意迟缓动作帮她套上靴子的画面,心里对她的迟钝也是有些无语。   她就没发现一直被我这么‘折磨’下来,再搭配她本能运使的《清心诀》,她现在对妖潭幻神的抵抗能力已经提高了许多倍吗。   这一路出行,她们也没少遇到妖潭。   入夜后出现在林间小道上的月色光影,能够读取人的目光意念幻化亲朋,一时不查便要被钻入体内吃了神魂。   山涧旁的突兀寺庙,看似是有袅袅炊烟,一众僧人咏佛念经,实际上却是妖潭外相,如若接受邀请食了斋饭,神魂便要被供奉高堂的神像拘去,成为神像雕刻上又一张痛苦人脸。   妖潭之幻神强度越高,和智商关系便越是不大。   不是说有明显违背常理的地方,你意识到了就不会中招。   不是的,光有这个能力不够。   你还得有那个神魂强度,有那个意志力去直接抵御幻神才行。   这一路遇到的诸多妖潭,如果换成一年前的白竹清,在没有外力提醒的情况下,她大概率是逃不掉的。   但实际却是……很多时候无需帮扶,白竹清也能将把戏识破看穿。这很明显就是神魂强度大幅提高,意志力倍增的外在体现。   说明修行有效果,而且效果不错。   这般思忖,白想赶在右脚被套上靴子前将其翘起,脚拇指在丝袜里微微撑开,端住妹妹的下巴抬了起来。   “以你如今的神魂强度,可以正式修行明心法了。”她盯着白竹清愕然的表情冷冷说道,“我给你十天,练不成玉神,便不要想与我共寝。”   这是什么地狱难度啊!?   白竹清一下子瞪大眼睛,柔软的小嘴唇咬牙切齿的,好似恨不得直接给白想的黑丝脚咬上一口。   行了。   小动物……捉弄太过便不美了。   收脚套靴,直接站起来将靴子踩实,白想让白竹清赶紧也去穿好衣服,这便带着她一路回归听雨楼大殿,拎起袍裙坐在主位。   白盛举和项娴在她坐下同时便站了起来,郭荣治、宋孺华、白连州等人紧随其后,然后是许束、马越等内门弟子,其他众弟子也跟着起立,一群人侧转身子朝白想作揖。   眼见白想挥了袖子,他们才再行一礼,或是小步后退到椅子上坐下,没资格坐的也归位站好。   这排场显得极为大气,一众人员层层叠叠排列下来,一直延伸到大殿外面,光能看清的便有二百来人。   刘雍三人此时正在殿外静候,目睹此景深感震撼。   尤其是刘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加入的竟是这样一方势力,内心深处止不住涌起激动和自豪。   我……我终于能觐见道主了吗?   他的忐忑没持续多久,很快的,里面便有弟子走出来通知:“刘雍、张东来、诸笙入殿!”   三人入殿,乃是诸笙走在前面。后两人就学他的姿态作揖行礼,然后偷偷摸摸的抬起头来观察白想。   白想此时拿着一份手写书稿正在查看,她就像是察觉到了下面的举动,直接问道:“刘雍?”   刘雍赶紧低头:“弟子在!”   “你说你怀疑‘人头铺子’是有人恶意投放的妖潭,并非周边自然生成,可有证据。”   “有!”刘雍鼓起勇气再次抬头,“证据便是,弟子上山前和刘二叔一同住在‘南柳民巷’,但从未听说过周围哪里闹过妖谲。弟子一走那儿便出事,这个未免太过巧合,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他吸了口气,“先前弟子入山门时曾遭富户‘李光远’购买票贴,但弟子和此人并不认识,后来请求许束师兄和郑符郑督查协助查清,弟子居住‘南柳民巷’期间虽然屡屡被周围邻居询问票贴,但并无人和‘李光远’有所联络,此人到底是因何缘故一口咬定我身怀票贴,此事存疑!”   项娴听到这里一挑眉毛,说道:“此人既然行商有成,看人的本事是最基本的,也许是看你当时打扮凡庸才找你试探。”   “那也该先将弟子约出队伍,再试探弟子有无票贴。”   项娴没说话。   这刘雍前面的推断还算有理,这句却有些无厘头了。   “师父。”白想用只有近处才能听清的嗓音朝项娴问道,“那‘李光远’查清了吗。”   刘雍的怀疑有没有道理,这个根本不重要。   毕竟现在的茂州是神鸣剑道的茂州。   道场想查什么东西,根本就不需要决定性证据。   “查倒是查了,就是……”项娴蹙眉,“连带女儿和家仆,今早便死在酒店里了。”   哦?   白想抬眉。   直接灭口……这手法有些粗糙了吧?   就在这时,郭荣治侧身往这边挪了一步。   白想立刻心领神会,“郭师兄有事不妨直说。”   “道主。”郭荣治跟她可谓是各称各的,“过来之前我刚刚接到裴涧裴道主的汇报,李光远和其女儿的尸体都是假的。”   “确定是假的吗。”   “确定,经查乃是由诸多尸体零件拼接而成,而且刻意制造火灾,这是为了烧毁面容,方便蒙混。”   这样……   白想听后舒了口气,闭上金瞳作沉思状。   这般姿态持续了将近半分钟,期间从上到下无人说话,就连东子都不敢在此时插嘴。   “弟子刘雍。”   突然,上面传来白想的声音:“做的不错,记功‘乙上’。”   没等刘雍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便看她在上面挪了挪下巴,然后就是之前带路的弟子走上前来,领着三人行出大殿。   他这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只记得那带路弟子临走前剜了他一眼,那里面是满满的嫉妒……   而在这支小团体走后,白想还在继续安排事宜。   “巡逻力度加倍。”   “大张旗鼓一点,动静闹大一点。”   “多做宣传,最好连新来的难民都知道这背后是有人操纵,知道他们已经惹火了我,我决心和其不死不休。”   项娴一听便领略了意思,问道:“想儿,你是要逼人主动露面?”   “对方真想动手的话,就不会只死这么点人了。”白想不置可否的道。   她已看过全部资料了。   根据统计,被‘人头铺子’篡改认知的人算刘二叔也才不到十个。   以安置房的居民密度,这个数字真的是太少了。   相比入侵,这更像是试探。   试探她这个道主……应该说‘仙尊’的态度。 第十一章 交心   说完了最重要的妖谲诡事,剩下来的便是一些琐碎杂务。   譬如项娴告知玉明峰最近的科研进展,以及白盛举说明和其余诸州联络的成果。   前者,因为有白想根据提炼的记忆帮忙补全,项娴已经初步掌握了神戊天的符箓技术,郭荣治也快要将第一艘飞舟图纸还原完全,只是离真正造出来还得有一段时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茂州发展时间太短。能够在几个月内从民生都需外界支援变成勉强自给自足已算奇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搞重工,这图纸捣鼓出来也暂时无用。   郭荣治当然是不甘心图纸画出来却没法造东西的,他一直在推动对赤龙道的收复计划,打算把那边荒废的工厂利用起来,道场几次派遣弟子去那边清缴便是出于他的授意。   值得一提的是,‘蜥蜴博士’汉娜也被划归给了玉明峰,其管辖的研究所也是直接搬迁到了玉明峰旁边的一座偏僻山头。   白竹清在一边旁听,到这里时不由心里咋舌。   她对此是有印象的,虽然具体情况她没再过问,但她有时候和白想出去逛街都能听到传闻,说玉明峰后面的山涧里经常会出现丢弃的人骨,一度还引起过社会恐慌。   之前不了解详细情况,现在看了报告单子,却是汉娜利用死囚在做实验。   这也是为了完成白想的任务——她要进一步改进《神鸣炼炁诀》,找出人体所能承受的压力上限。   “我和诸州的大人都做过联络,据他们所言,治下并未出现‘人头铺子’这般的妖潭。”   白盛举最后过来说明,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但虽无同类,各种其他类别的妖潭,尤其也是涉及到认知篡改的污染现象都在加剧,各州也都怀疑是有人试探。”   白想没说话,从爷爷手里接过文稿翻看一番,发现相比其他州府,茂州的事情真算少的。   就光这里记录的问题……三月末略州旱情加剧,桃朔华辞别方孝淳回归熯天,亲自带队调查问题,查到最后竟发现是有一群混在难民里的‘人’在散布旱情。   散布旱情——这个形容听起来很怪,但事实还真就是如字描述,这些‘人’不断散播哪里哪里又大旱的消息,只要消息传播的足够广,信的人足够多,他们口中的旱情便会成为事实。   桃朔华查清问题后当场将这些怪人斩杀,他们却不怎么畏惧害怕,甚至死的时候还挂着微笑,尸骸倒下后自燃起火,平白化作一簇飞灰。   还有徐州的水灾,一开始州治府没当回事,只当正常涨水处理。没成想洪水越积越高,眼看都要过去最高警戒线,淹到土墙城楼去了,这才发现水灾的起因不同寻常。   也是孔天保、孔安父子回归徐州,重掌惊竹彻查此案,才查清源头乃是一口野井,平白突兀的出现在城中,不断往外喷水所致。   那些散布旱情的怪人被称为‘旱尸’,酝酿水灾的野井被称为‘涝井’,虽然也都在查清后被斩杀捣毁,缓解了灾情,但同样的案例近期出现却越发频繁,显然是没能斩除真正的源头。   这样看,茂州的‘人头铺子’到现在才造成这么点影响,受灾程度是最轻的了。   “还有一事……”白盛举忽的凑近一步,有些不自在的对白想道,“就是我可能……我和方大人做了约定,下次再有空运往凉州去的,我也赶着便乘一下。”   事关凉州,白想下意识以为他是去凉州找陈玉蝉。   但仔细一想,白盛举毕竟都已经成家多年,以其平时的为人做派,不可能干出这种可以说‘出格’、‘会令小辈不满’的事。   那应该就是和三叔,白清民一家有关的了。   果不其然,随着白盛举说清情况,白想也是得知白清民一家已经在凉州被找到,而且非常幸运的是一家三口——连同当初怀疑已经身死,尸体被神脉妖夺舍的‘白陈宇’也都活着。   “陈宇被发现的时候是在一家私人医院里。”白盛举叹息,“全身束缚,形容枯槁,那些东西显然是在拿他研究什么……!”   他的语气明显是有些急切,看向白想的目光也极为渴求,希望她能点头应允。   爷爷真的是……这种事如果他私下里决定,先斩后奏,我难道还能怪罪他么。   守礼守到这种程度,白盛举是在牺牲自己来成全白想的道主威仪。   但他这么搞,白想可就有说道了。   “此事不妥。”白想摇头,“以诸州近日灾情变化,正是风雨欲来,天变之前奏。这种时候爷爷还是安心守在道中,等待乱局稳固再动身不迟。”   这……   白盛举顿时苦起老脸。   这种事他当然知道,但他自觉多年来对幺子有所亏欠,现在哪里顾得上那些规矩。   “放心吧。”白想安抚他,“有陈道主照看,三叔一家定会无恙。”   她给白盛举分析了局势,断言再过不久便是天变真正到来的时候,这才把老爷子安抚下来,答应近期留在茂州。   大小事务处理完毕,她回到楼上观景台眺望山下,忽的化作长虹掠起,在极短时间内把整个镇南都探查了一遍。   期间倒也给她斩了四只妖潭,却没有一个是‘人头铺子’,这东西就像蒸发了一样。   总归是把态度放出去了,对方如果在忌惮我,那就一定会找我详谈。   想明白道理,白想放弃再管此事,飞去玉明峰找郭荣治,从他那里讨来不少珍贵材料。   看到白想硬是凭借感应能力把自己私藏的‘融水精石’翻了出来,郭荣治脸色有些发黑,凑过去纳闷对她问道:“我说师妹……你这是要给谁人铸剑?”   ‘融水精石’是有名的奇物,只消切下一小块料子投入锻炉,和其他金属一起熔炼,便能中和不同金属,消解它们的排斥反应,成品剑器更是能柔韧到极致,向来是铸造软剑、鞭剑的极品材料。   这白想自己是有剑器的,修行到这种程度也不可能回路重造,那便只可能是给别人准备的了。   “我想给清儿打一柄剑。”白想坦言,“到时可能还要麻烦师兄。”   原来如此。   郭荣治心头浮现白竹清的娇俏容貌,点点头,“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白竹清和白乐莹……尤其是后者,小丫头平时没事干就来他这边玩,每次都是被白竹清拎着耳朵带回去,一来二去他和白竹清也就熟了。   很有礼貌,很有温婉气质的一个孩子。   想儿师妹应该是特别喜欢这个妹妹,担忧纷乱之下会有凶险,这才特意打造宝剑让其持拿护身。   可以。   材料是死的,人是活的。   给自己人用,郭荣治对此没有意见。   很快的,材料备齐,白想和郭荣治一齐开工。   以此前宋孺华赠送给白想的一块‘葵木金精’,以及白想自己购得的一块‘洛璃水晶’为主,再切下一大块‘融水精石’,混入各种其他材料,经过整整五天的锻打和塑形,终于将剑器雏形打了出来。   这确实是一柄软剑。   但只消注入炁力进去,剑锋便会绷的笔直,其坚韧绝不会输给其他直剑。   最妙的是,这柄剑可以从剑柄剑格上脱落下来,一身金属刃口卷成一团,化作一枚圆球剑丸,注入炁力便能遥控驱使。   “这算是我打造的最怪诞的一柄剑了。”郭荣治看着白想实验操控剑丸,站在一边不断摇头。   这种构造的剑,回插剑柄时肯定是不太稳固的。   在他看来,剑丸才是这柄剑真正的形态,那些用上等木料打造出来的剑鞘剑柄都是摆设,都是拿来迷惑人的。   “不错。”白想试完剑,将其组装回去插入剑鞘。   “剑吟清越,飞遁如雾。”   “就叫你‘清雾’,以后便让你陪着清儿。”   清雾剑。   清雾峰。   这基本上已经是钦定了罢?   郭荣治扬眉,权当自己蒙在鼓里。   又过一日,白想将清雾剑用木匣装好,晚饭后待在听雨楼卧房,静静等待妹妹回来。   这几天白竹清也没闲着,一直闭关闷头修炼。   自己恐吓她修行玉神,十天练不会就不准同寝,看来是真把她给吓到了。   想到有趣的地方,白想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发现了,随着心思挂在妹妹身上越来越多,自己好像越发有种恶趣味,越发喜欢捉弄对方。   据说她今天下午还出去了一趟,偷偷摸摸的谁也不带,看来是练的有些狂躁,打算出去静静心思。   无妨。   清雾剑已经打造完成,正好给她一个惊喜。   时间推移,楼梯口终于传来脚步声。却是白竹清做贼一样摸索上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盒子。   那是什么?   白想蹙眉,没有多想,招呼白竹清过来,示意她打开装有清雾剑的匣子,取出剑器看称不称手。   “这……姑姑!”   白竹清握着清雾剑,面容呆滞,双眼泛红。   白想有她的身体数据,这剑器的刃口长度、重量,甚至剑柄尺寸都是根据她的情况量身打造,握在手里就像身体的延伸,她又怎么能不感动!   对了!   想到这里,她把清雾剑放回桌上,慌慌忙把带回的盒子拿起来,红着小脸递给白想。   嗯?   白想扬眉:“给我的?”   少女不好意思的笑笑,用力点头。   白想盯紧她看了半晌,发现她眼中的情意都快化成水溢出来了,心里忽然微微一动。   难不成是……   打开盒子,看到细绒布垫上躺着一对蝉形雕刻的暗金耳坠。   “我……我用从小攒的零花钱买的……”   白竹清糯糯开口解释。   似乎是白想一直静止不动,她的心思有些忐忑。   “如果姑姑不喜欢……”   “那么清儿。”   她的话语被从中切断。   白想手一挥,耳坠便被她拿到手里,然后她微微抬起那张明媚脸蛋,对着呆滞的少女展露笑颜。   “能过来帮我戴一下吗。”   白竹清这下是彻底愣了。   柔柔的灯光打在那张她最最眷恋,最最完美的娇颜上面,那柔和的线条,妩媚的眼神……她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呀……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最最喜欢的想儿姐。   最最喜欢的姑姑。   只要是你的要求,无论什么,我都会做的。 第十二章 踪浮   次日清晨,白想早早起床更衣,刚下楼便看到白茂许一个人蹲在台阶门口,双手捧着个触屏手机玩的正欢。   她便把脚步放重一点,白茂许立刻有所反应,抬头朝后面瞥了一眼。   “连师兄托我给你带话,说城外的植被又在朝里推进来了。”白茂许说道,随后又低头去看手机,“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要道里给他带队许可,直接把周边再扫一遍。”   白想闻言没说什么,只是抬眼看向天空,盯着那片乌黑夜幕。   现在已经是清晨六点,对于南地,对于盛夏这个时节而言,这种乌黑的天象是不正常的。   更不正常的是这种‘黑天清晨’还不是稳定出现,有时候连续来那么好几天,有时候又十几天、二十天不再出现。   再加上探查消息里的植被疯长,而且出现诡异的变化。白想有理由认为,这是因为上界虚境在靠近主世,是由这些虚境所带来的‘失序’所致。   天象的运转也是自然规律,‘失序’居然能做到让这种规律失去稳定,白想心里真有些怀疑,那大气外的宇宙星空,此时是否也在被斗转星移。   如果是,那这可不仅仅是天象的变化那么简单。   最基本的,日月远近都会导致引力偏转,由此引发的涨潮、海啸、地震……如果再严重点,那就干脆是地壳撕裂,全世界版图都要改写。   这就是白想为什么会给白盛举担保,‘天变’很快就会来临的原因。   再看白茂许,他居然还若无其事的在玩手机。   走近想看到底什么游戏这么有魅力,映入眼帘的却是无比熟悉的文字页面。   哦……这是不玩游戏了,突然迷上看小说了?   白茂许丝毫不避着白想,白想也站在旁边看了几页,大致瞅出这是一本末日小说。主人公在故事里又是杀怪物又是攀科技,眼看是要发展避难所,成为文明灯塔的节奏。   “你这是未雨绸缪?”白想忽然开口询问。   “就看个乐子。”白茂许像是知道她还在一样,也不慌张,嘴里还在嚼口香糖,“有姐姐你在,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起码茂州肯定不会出乱子吧?”   “哦……”白想挑眉。   她这个弟弟,说的这番话怎么给人感觉,他已经把茂州从大虞版图里切出去了?   “爷爷他们都不知道。”白茂许突然抬头看她,“他们都以为炁道在外界还在传播,觉得被接纳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我……我趁许师兄疏忽偷偷用了他的电脑,登陆外网后抓取了大量数据信息,发现那些关于炁道的评论,其中有许多都不是人写出来的。”   这是什么情况?   白想是真有些惊讶了。   不仅仅是惊讶这个调查的结果,更惊讶白茂许居然有这种本事。   这是技术宅?   该说他手机没白玩?   但玩手机和电脑高手之间,差的好像有点远吧?   “爷爷对这一块懂的不多,所以我就没跟他说。”白茂许撇嘴,终于是浮现出一抹凝重表情,“我可以拿我的人头跟你担保,那些言论都是机器人、也就是人工智能写出来的。”   深怕白想不信,他把小说退出去,点进他保存的档案库,调出好几张截图给白想举例。   “这个……看起来是支持炁道的,在论坛和别人吵架要给炁道正名,但我拐了个话题他接不住,还在强调之前的逻辑,这就很明显是定好的脚本。”   “这个也是,还有这个……!”   一边说他一边抬头观察白想的表情:“我想这足以说明他们的态度。”   白想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拿到手里仔细翻阅,发现白茂许所说确实不假。   不光如此,网络上对炁道的定义和理解也有问题。人们并没有按神鸣剑道预期的那样把炁道当做新的希望,而仅仅只是把它当做一条新兴岔路,是剑道之外的另一个选择。   这里的差别可太大了……很明显,这是有官方的力量在管控舆论。   “没什么。”白想把手机交还给弟弟,“我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这可不是容易不容易的问题。”白茂许拧眉,忽然说道:“姐……我是觉得,现在公布炁道出去,会不会是有点急了?”   顿了顿,他把声音放低了些:“在你回来之前我偷听过爷爷打电话,他是发了好几次火的,而且是直接对着那些州府的人……”   白茂许早熟,他或许不懂爷爷在电话里聊的那些细节,但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随着炁道的消息在外界发酵,其他州府对茂州的态度正在一天天变得冷淡下来。   再加上他调查到的这些信息,他很容易就能推算出一个大概的结果——朝廷打算压制炁道,并不打算让炁道取代剑道的地位。   这也是他唯一担忧的事。   在他看来,白想的修为或许已能和‘剑主’媲美。以此固守茂州的话自当无忧。   但若是因为要推广炁道,导致和整个天下逆行,这……要面对的敌人可太多了啊。   “你想的挺多。”   白想欣慰的看着弟弟,“但这方面还不用你操心。”   “先回去吧。”   “今天温度应该会有所下降,去加身衣服,莫要着凉。”   打发走白茂许,心里想着或许可以根据这小子的才能把他划到玉明峰去,白想上楼,开始准备早上的餐食。   她已凝炼五气,聚成三花,无论肉身还是神魂都可称先天,已经可以直接吞吐天地能量来补充消耗,无需再吃这些食物。   但怎么说呢,口腹之欲,也是她追求长生的缘由之一。   她可不打算学褚卫平,活生生把自己练成机器。   于是当白竹清嘤嘤醒来的时候,她看到的便是守着餐食的素雅姐姐。   只穿着白裙,赤着双脚,一只手随意撑着腮帮,另一只手单独在划拉手机。   “姑姑!”   看到白想耳朵上正戴着那对蝉形耳坠,少女很是欣喜的凑近过去,看着一桌的米粥、包子和各种糕点有些吃惊。   这都是想儿姐烹制的吗?   “总不比剑还要难学。”白想抬眉朝她看来。   “我已吃过了。”   “尝尝看,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那自然不可能不符合。   所谓厨艺烹饪,无外乎做好每一个步骤,加对每一分调料。而这对拥有‘太上感应’的白想来说太简单了,她甚至能确保每次烹饪的加料火候都一模一样。   这样做出来的食物是不可能不好吃的,白竹清吃的两眼冒光,一口气炫了四屉包子加三大碗粥,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变得能吃了。   白想敏锐注意到妹妹身上的微小变化。   这说明炁力的消耗增加了,应该是即将突破的征兆。   正要说几句勉励的话,却见白竹清忽然双眼发直,捂着胸口打了个饱嗝,一身气机猛地暴涨,额头中央一下冒出来一枚血红纹路。   嗯?   白想蹙眉,闪身出现在妹妹身前,一把攥住她的脉搏。   这是……练成了?   她瞪眼看着白竹清,白竹清也瞪眼看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皆是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应该是心路通畅所致……   还是白想最先反应过来,想起因为‘交换礼物’而导致的感情升温。   这是交心的效果。   这小妮子,此前面对我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不出来,她在这方面的心结有那么重……   一念通明,白想醒悟,这是白竹清太在乎她了。   项娴此前看中这妮子的天赋,但她修行玉神衍算却总是不成,连最基础的入门都做不到,这其实是很奇怪的。   现在看就是因为太在乎白想,太担忧白想对她的态度会不会总是那般冷淡,这才导致心境方面患得患失,总是无法将精神力量凝聚起来。   而昨天那一幕,对她来说想来属于莫大的慰藉。   她不再担忧,心路通畅,这卡住的瓶颈便自然无了。   “玉神……终于成了!”   白竹清醒悟后也是十分激动,脸上表情兴奋不已。   但可能是心境确实不一样了,她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咋呼,而是短暂发泄过情感就冷静下来,恢复了在外人面前那副端庄样子。   这气质神态,倒是和白想初见她时差不多了。   “都是因为姑姑做的东西太好吃了。”白竹清柔柔看向白想,“以后清儿再临关口,还需姑姑‘灶力相助’。”   还变贫嘴了。   白想对她挥挥手,让她先滚去和项娴报喜,自己空下来拿起手机,盯着留下来的聊天记录。   她刚刚是在和上清道主黎笙聊天。   黎笙师太告诉她:泽州今早忽有‘彩雾’降临,见之即晕闻之即醉,症状犹如大梦不醒,即使以雷电刺激也醒不过来,完全只能凭修为硬抗。   黎笙没有说的太明白,但白想隐约察觉到她的心思。   她或许大概……是想把上清道迁到茂州这来。   具体原因,一方面是……黎笙属于最早见识炁道的修士,认定炁道才是未来。   而且她也听闻了白想是如何在泾河平原上残暴镇压的神戊仙朝,对于泽州的命运并不乐观。   她很清楚,泽州有不小的可能也被一股虚境势力给盯上了,这‘彩雾’搞不好就是入侵的前奏。   另一方面就是黎笙对如今的泽州府监‘龙庆余’十分不满,认为他制定的一系列策略过于针对和提防‘来自西南的敌人’,根本就是在瞎胡闹。   西南的敌人……   瞄着这个形容再看几眼,白想忍不住翘起嘴角。   这就差报她的名和号了。   泽州都对我这般提防,倒是可以确定茂许调查的情况是真的。   那么朝廷打算怎么处理炁道,处理炁道的源头,也就是我呢?   提前比剑?   九府会剑按正常流程要到八月底,距今也就一个多月。   考虑到即将暴增的‘失序’现象,这会剑还能不能正常举办,白想心里表示怀疑。   白茂许说她公布炁道公布早了,她却觉得时机刚好。   眼下正是‘天发杀机,龙蛇起陆’,诸多虚境势力隐而未降,可以说是炁道传播的‘最后一段自由空间’。   封禁?   封禁动作没那么快的。   只要有人在早先看到《神鸣炼炁诀》,只要有人因为好奇将其抄录下来,功法便会自发开始在民间流传。   剑道?   剑道协会?   这天底下想练剑的人是很多,剑道弟子也确实不少。   但从来都是练不成的人更多!而且数量远超前者!   她倒要看看,这数万万的庞大基数,大虞朝廷要怎么防!   嗡嗡——   手机再次发出振动。   白想接通放在耳边,久久听不见那边动静。   沉默持续了有快一分钟,然后才听得一个沙哑的嗓音。   “我是李光远。”   “白道主,我想约你见面详谈。” 第十三章 劫起   上午十点,白想穿着和昨日同款袍裙,腰挂佩剑来到镇南市中心最显赫的‘天河楼’酒店,直接动用特权清场。   天河楼其实是一家外资酒店,物资供应链直接从罗睺转道运送过来,源头实际是联邦国家,但他们也不敢得罪白想,迅速驱逐并赔偿了当前食客,把一整个大厅都空出来给白想使用。   白想在这里坐了一会,‘太上感应’里出现了一个强大气息。   抬头张望,却是一名西装革履、佩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进大厅,看相貌面相赫然正是富商李光远。   “白道主。”李光远直接在对面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以及菜单,“我长话短说吧……我其实是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组织。”   白想只是盯着他,并不接话。   “白道主已和神戊天打过交道,不知白道主可有从他们口中听说过上界风貌?”李光远又问,“比如……可曾听闻过‘七虚天盟’这样的组织?”   七虚天盟?   白想摇头,这名号她在诸多记忆碎片里也是不曾听闻。   “七虚天盟,就是由七个类似,甚至比神戊天还要强大的虚境位面所集成的联盟。”李光远解释,“而我则来自其中的‘宁溟天’,来到茂州也是受‘宁渊仙尊’托付了任务,想要借茂州之地为仙尊的后辈打磨新法。”   白想盯着他,还是摇头:“如果你指的是‘人头铺子’,那我不明白这所谓的新法是什么意思。”   “白道主就不好奇,为何诸多虚境位面都要在近期往主世靠吗?”李光远笑笑,“其实就是看中了主世的‘秩序’。”   “秩序?”   “不错。”李光远深深吸了口气,“正所谓‘虚劫坏空,失序横行’,秩序在外面可是最为珍稀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挫,用极其细小的音量传声过来:“而这份秩序,也可说规则,则直接关系着修士能否塑造神潭,迈步跨入更高的境界。”   原来如此。   白想听了他的解释,终于明白为何诸多上界虚境都要在下一次大劫到来前拼了命的往主世回返。   她的理解能力是顶级的,这里瞬间就联想到了《封神演义》,联想到了洪荒设定里的量劫。   量劫这东西早已被各路同人解构过多次,其中最受普世认可的版本,可以将量劫理解为天地反噬。   天地有元气,仙神长生吞食元气造成亏空,则天地不稳,空发量劫,便是要叫众仙将吞噬的元气再吐出来,以身祭祀,还归自然。   简单来说,是要杀仙。   而这里的诸多虚境位面,当初被虚劫切割出去时必然也携带了一些主世的秩序。   秩序其实并不抽象,正相反,它很具体。   有些虚境被整个板块一起切走,那凝聚的土地,漂流的河水便是秩序的一部分,其内在漂泊的空气、生存的慧灵,甚至重力、引力,这些都可以称为秩序。   这样的秩序在最开始是能稳固运行的,它支撑着那方虚境空间保持稳定,容纳诸多慧灵生存和修行。   但随着时间推移,虚劫的侵蚀越发严重,‘失序’开始污染这里,整个空间便会逐渐崩溃。   而对掌控上界,制定上界规则的诸多‘仙尊’来说,他们可能未必在乎这些虚境的生死。   一个虚境崩溃了,换一个便是。   首要关注的肯定是自身的修为,肯定是自身的势力能否继续维持,衍生的还有自己的家族、血脉能否长青强盛。   而决定这一点的便是秩序。   无论是为了躲避虚劫,为了家族血脉的发展也好,还是为了自己将来继续攀升,想办法触及大能者的境界也好,他们都必须往主世挤凑。   只是,这所谓的新法……塑造神潭,居然需要投放‘人头铺子’这样的妖潭?   这是哪门子新法?   白想乍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很快的,她联想到了上界修行的主流是‘道虚法’。   ‘道虚法’便是以妖力为核心,这是不折不扣的失序之力。修行这般法门去塑造神潭,这神潭的名称恰好也和妖潭对应,其中门道,是否就是要在世间开辟出独属于自己的‘失序规则’?   就类似妖潭?类似每个妖潭也有独立的规则一样?   这么一想,西州风沙、略州旱尸、徐州涝井、泽州彩雾,还有茂州的妖潭‘人头铺子’,这里面的精妙便顷刻被白想堪透理解。   原来是这样……   不是为了杀人,也不单纯是为了侵占地盘。   而是需要这份秩序。   需要以这份秩序为养料,来养出自己的‘失序神潭’!   “白道主意向如何?”李光远定定看向白想,“‘宁渊仙尊’向来守诺,这在上界诸地都是公开的事实。只要白道主肯加入‘七虚天盟’,出借此地供我等一用……这事成之后,茂州依然是白道主的茂州,七位尊者,尤其是‘宁渊仙尊’也会承情,答应帮白道主挡住妖庭的巡天。”   白想眯眼:“妖庭巡天?”   “是我疏忽。”李光远一拍脑门,“白道主连我等盟会都没听过,定然也是不知道妖庭的了。”   “这妖庭实则……”   嚓!   话语顿住,李光远愣愣看向白想,眼里是浓浓的惊骇以及难以置信。   这……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敢……?   “你喊他们‘仙尊’、‘尊者’,喊我却用‘白道主’。”   白想放下按在‘非想天’剑柄上的手,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水,再抬头时眼神已经比剑锋还要锐利。   “……我只能认为你们根本就不尊重我。”   “你!”   李光远瞪圆眼睛,想要再说点什么来指责她,但眉心已经浮现出一道笔直的血线。   伴随‘哗啦’一阵轻响,此人尸骸便垮塌下去,残留的魂魄也直接被白想摄来,握在手中一把捏爆。   “盟会?”   “妖庭?”   闭眼吸收了李光远的记忆碎片,白想脸色毫无波澜。   起身丢下一张金钞,她的身形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泽州。   黎笙师太结束了静坐,缓缓从口中吐出一串白气。   还是不行。   她紧蹙眉头。   仅凭白想几句话,加上抄录的《神鸣炼炁诀》,虽然勉强是入了门,但总觉得缺乏效率。   到底要不要迁山门呢?   黎笙师太还在犹豫,忽听外面传来喧哗:   “雨罗天,太虚观弟子余龚,请上清道友指点剑术——”   跳转时空,又是一名身穿黑袍的白肤青年来到天竹山脚下,敞开嗓音朝上吆喝:   “惧陇道韩烈,听闻贵道精擅御空,特来拜山请教指点——”   除此还有。   “我血魂天弟子……”   “长历天,远明寺……”   “风劫天,青岚仙宗……”   一个个身影,或是手持宝剑刀器,或是扛着长枪棍棒,分别找上九府九道各地的山门,出言戏衅要求挑战。   一时间惊的风云变幻,遮蔽的黑天中有无数乌云汇聚翻滚。   正如白想此前预料。   这大虞的天,九州的天。   时隔三月,终是变了。 第十四章 冰火   对于生活在主世的慧灵而言,这个六月是失序的。   首先便是六月初旬,天象气候变化加剧。经常能出现‘白日黑天’,‘初夏寒冬’这样的情况,一会儿狂风大作一会儿电闪雷鸣,却又不是每一次都会泼下雨来。   热的时候死热,犹如八、九盛夏。冷的时候死冷,犹如二月寒冬。这气候可太诡异了。   还有那些植被……九州地界中所有的植被都在疯长,其效率超出原先十倍以上。这固然带来了好的一面,诸如解决了许多道市‘要塞化’之后所急需的粮食问题,但也带来了‘植被入侵’这样的巨大隐患,各地州府需要频繁派人清理那些越界的植被,这些天被搞得焦头烂额。   其次,便是‘虚境’的概念被首次公开。   不是指允许作为小道消息,拿到外界一些公众场合小声谈论的那种程度。而是直接由朝廷推动公布在网上,所有接入网络的机器都可以查阅,这又引得民间纷议四起。   “虚境?我就说我小时候看到的‘另一个世界’是真的!妈你快来看!你们还不信!”   “原来是这样的……我就说曹老师上次测绘的结果参数不对,有一段就像被吞噬了一样,现在看来便是那一段存在所谓的虚境……我们还真是福大命大!”   “队长你来看一下这个东西,我觉得可能会对我们以后去野外有很大的作用……”   “这到底是真的假的?虚境?原来妖国怪谲便是从这些源头来吗?”   九州地界因为虚境的公开而议论纷纷,这确实解了相当一些人的疑惑,叫他们对世间的认知更加具体,而其中的聪明人却敏锐嗅到局势有些不同寻常,想要努力探明公布这一秘密的原因。   以大虞对信息的管控程度,放在以前那是不可能直接敞开说的。为何这次一反常态要公布出来,不少人都觉得奇怪,更有甚者觉得不安。   而他们的不安也确实是对的。   时间推进到六月中旬。奉常司和剑道协会直接在网上发布通告,内容是坐落泽州的上清剑道遭到来自虚境国度的剑客挑战。   其人自封为‘太虚观余龚’,连败上清道十数高手,连‘无忧子赵瑾言’都败于其手。最后还是黎笙师太的另一名亲传弟子冷秋出马,驾驭雷龙,逼迫此人负剑认输。   此战因为事发突然,无论是清泽大学还是泽州州治府都来不及布置。导致有不少人隔着山头旁观了整个比剑过程,而其中一些片段在高清晰度的镜头下看的更是极为真切,刚一出现便在网络上疯狂流传。   这确是民众所喜闻乐见的新闻,近日因为各地灾劫导致封城,信息管控也极为严厉,好不容易能敞开讨论这样的八卦,而且还事关所有八卦里最受关注,最引人好奇的剑道天才,不少网络媒体直接打出大标题:《紫电横空!上清接班人已浮出水面!》。   此事直接导致冷秋声名鹤起,民间开始称其为‘紫电剑’、‘奔雷剑’,其在锦秀榜上的排名也是急速攀升。不少他州民众终于记住了这个名字。   但让不少人没料到的是,此事仅仅是个开始!   很快的,奉常司和剑道协会开始接二连三的发布通告。   今天是红尘剑道遭到挑战,明天是惊竹剑道被上门踢馆……一桩桩战事,一个个名字,人们忽然发现网上的瓜居然多到吃不完的程度,导致整个六月下旬都在讨论这些‘虚境高手’,各种标题、热刺经常霸榜,可谓是各阶层都在共造狂欢。   “那‘韩烈’到底是谁?惧陇道又是什么地方?居然能培育出这样的弟子,逼的惊竹上下那么多人在御空之道上甘拜下风?”   “血魂天的‘蒋太平’也很厉害啊!同样是二九年华,那明远寺的‘定言’也就击败了熯天弟子剑首罗芳而已,蒋太平居然直接挑战熯天道主,还只是惜败,此子将来不可限量!”   “贲灵剑道也败了,虽说道主王冉并未出手,勉强保了一分颜面,但难道我齐地就没有年轻高手能接管局面?”   “贲灵好歹还有借口,说弟子剑首不在,但玉明剑道、琻林剑道可是输的一败涂地!”   “尤其是玉明!居然连道主都败了?”   “那个玉明道主是什么情况?之前看新闻,坐在那的不应该是个漂亮姐姐吗?”   “鬼知道……这玉明道的人我是一个也不认识,我这也还妹开始冬眠呢,记忆这就出问题了?”   “玉明剑道肯定出问题了,这高层简直换完了啊!”   ……这是只关注战力和锦秀榜排名的。   “惧陇道、血魂天、长历天……你们发现没有,这些人自报名号是有规律的,一般都是以‘xx天’开头,后面才跟着自家道场。”   “‘xx天’似乎就是这些人对虚境的称呼?”   “废话,你家要住在虚境里,你会用‘虚境人’来称呼自己吗?这不过是我们外界对他们的描述而已。”   “就是就是!哪有魔教弟子自报名号也说‘我们魔教’的!”   ……这是啥瓜都吃,啥信息都喜欢研究的。   更有些人直接发表阴谋论,大谈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虚境国度对大虞的危害,各州地方台几乎都成立了专门的节目组,邀请各路专家学者,搞研究,搞辩论,气氛炒的热火朝天。   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明眼人注意到,九州还是有几个地方保持了低调。   其一自然是玉京和北境,北境的战事今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虽然禁止消息流传,但从各地征调物资驰援就能看得出来——如果北境自己能摆平,何必他们去驰援呢?   那些虚境高手并没有几人是朝北走的,也就一个青岚仙宗的弟子‘葛夕’跑去挑战了玉明剑道,但也没再轻举妄动,整个比斗更是在玉京以南的荒郊进行。   还有便是新开辟的第十州,‘茂州府’了。   如果说北境三州还有纷扰,还有人悄悄讨论一直以来的北境妖国是否就是一个过分强大的虚境国度,那么茂州之地就是完全的安静。   没有人挑战。   没有人关注。   在这股热潮中好似被世界遗忘了一般,就连区域网络都还没有回归对接。   也不是没人觉得奇怪,毕竟前些时日大家一直在网上争论那所谓的新法炁道靠不靠谱,那时的茂州可谓是话题中心,尤其是那位年轻漂亮的神鸣道主,不少人就算不关注别的也会去关注她。   他们也在网上发出疑问,好奇为何没有虚境高手敢去挑战茂州,挑战新晋的山河——神鸣剑道。   但却被更多人喷的狗血淋头。   “‘敢’?形容词用错了吧老兄?”   “分明就是看不上,还给你炫耀上了~”   “那炁道不行,我说的。真行朝廷早推广了,怎么可能还有争议!”   “白道主可能确实很有天赋,但她太年轻了,真实战力是什么水平还要存疑。”   托此前信息管制,尤其是托天灾之下各地都短暂断网的福,发生在泾河平原上的事并未大范围流传出去。   所有言论都被放任和默许,这种趋势下,茂州和神鸣很快就被舆论抛弃,淹没在漠然以及质疑之中。   对于这种现状,只有两个地方的民间舆论保持了沉默。   一个是齐州。   白想虽然带着神鸣剑道另立门户,成为了新州首府镇南的心核,但对许多齐人来说,他们比外地人更早承蒙白想的福荫,更不会忘记她是如何挫败南王之乱,从妖仙道等邪徒手中拯救的他们。   他们倒是有心声辩,却无奈体量实在比不上,只能暂时沉默下来。   另一个便是茂州本地了。   他们沉默的原因也很简单。   对于外界如火如荼的氛围而言,茂州人,现在还处于断网状态。 第十五章 凶名   “姐!姐!”   伴随蹬蹬蹬一阵仓促脚步,白乐莹直接从院子外面飞扑进来,一把从后面搂住姐姐白竹清,在她耳边大喊大叫:“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啦!!”   白竹清今天穿着一身仿古白裙,扎的发型倒是和二次元游戏里一个外号‘小笼包’的角色类似,青稚可爱也不失端庄,闻言没好气的放下书卷,说道:“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又翻墙去外面和人吵了。”   “那是他们实在太过分嘛!”白乐莹黑着脸,咬牙切齿,“说什么想儿姐的名号都是吹出来了,除了漂亮一无是处!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根本不是人话!”   “想儿姐什么层次,那些庸人什么层次。”白竹清淡然摸着发辫,“你也老大不小了,乐莹,切记莫要和庸人纠缠,只会拉低你的层次。”   “可还有些人连‘漂亮’都不认可哩。”白乐莹一愣,“他们说想儿姐的窈香榜第一就是乱评来的,说白头发和白睫毛很怪,看着不舒服,并不好看。”   竟有此事!?   白竹清瞪眼,白净的脸色逐渐变红,立马掏出手机开始翻墙,一搜索还真有不少人这般胡扯。   这还了得!她直接光速拉低了自己的层次,什么书和剑都放在一边,开始和白乐莹并头并脑的凑在一起,合力在网上输出暴论。   白想一回来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她默默走到两人身后看了几眼,也不说话打扰她们,而是直接进门上楼,用自己的主机端口给两人把权限断了。   这权限一断可就没法再翻墙了,没一会儿白竹清便咬着下嘴唇爬楼上来,用那种幽怨的眼神瞪着白想。   我们可是在给你说话哎。   你不支持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还背刺呢!   “一个人操纵四台手机舌战群儒。”白想安静注视着她,“要不要我去和大师父汇报,你就是这么用玉神的。”   那可不行!   这种事情给大师父知道,我屁股肯定会开花的!   白竹清顿时怂了,软软凑上去倚住白想,“姑姑~清儿下次不敢了嘛~”   白想丝毫不吃这套,“请用正常人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说真的,姑姑。”白竹清脸色迅速正经回来,“外界那情况……我们真的不参与吗?”   “你也知道不要和庸人纠缠的道理,怎么却是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白想虚空点向她的额头,“我还指望你给乐莹和茂许起到榜样作用,现在看得担心他们被你带坏。”   一直说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了,白想才转移腔调,“不过我也知道,争强好胜乃人之常情,如果念想过于强烈,一味堵塞反而不好。”   “你会有机会输出情绪的。”她告诫妹妹,“但不是现在。”   “要记住曾经我说的那些东西,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妄。”   “没有高手不是熬出来的,也没有哪一个高手耐不住寂寞。你最好能做到当所有人都在骂你的时候你依然能静下心思修炼,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用修炼成果去抽他们脸。”   白竹清怀疑的看着白想,这道理听着像那么回事,但开头那一句‘熬出来的’……好像唯独不该是你来说吧?   毕竟其他人确实都是熬出来的,只有白想,从17岁入道开始便一鸣惊人,一飞冲天,18岁直接继承了一个山河级道场——哦,这个山河级还是靠她砍出来的。   “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吗。”白想嗅出她的怀疑,金瞳斜斜瞥了过来。   “清儿自然不敢有别的想法。”白竹清撇嘴,自暴自弃道,“那他们外面举办的各种剑道比赛,武道比赛,我是不是也不能去了?”   “是的。”白想点头,“不光是你不许去,乐莹她们,还有许束他们都不许去。”   “这也太束缚了……”白竹清嘴里小声嘀咕。   白想瞪她,她便凑上来撒娇:“姑姑~”   “那你做好吃的给我吃嘛~”   这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退让了,白想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拒绝,便起身下厨,给妹妹做了一桌丰盛菜肴。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坐在桌边,看着少女狼吞虎咽大鱼大肉的画面,白想托腮,眼瞳微眯,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同时承担了姐姐、姑姑、师父、道侣……甚至对方母亲的角色。   取出手机,她心血来潮,也翻看起了外面的评论。但和妹妹们义愤填膺不同,即使再过分的诋毁落在她眼中也如空气一般,无法激起她半分情绪。   仔细想想,整个茂州其实没过几天好日子。   接二连三的灾劫和污染耗尽了无数人的期盼和心力,好不容易斩却妖灾、击退外敌,天象的变化又催生出恐慌情绪。   我是可以不受影响,但下面的压力会有些大。   “等吃过之后,我修书一封给你带上。”白想突然对妹妹开口,“你拿去给张牧守看,就说我意欲和他商量,是否敞开信息方面的区域限制。”   “要联网了?”白竹清一愣,咀嚼动作逐渐放慢。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但白想先前不赞同,现在突然松口,她怀疑这里面是有深刻的道理自己不懂。   “没什么道理。”白想摇头,“真要说的话,之前不续接,其实是怕有妖潭能顺着网络传播。”   “但现在看外界的趋势,这种妖潭要么还不存在,要么即使存在也危害不大,暂时不用过多担忧。”   白竹清现在是她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了,唯独对她,白想愿意多解释几句。   饭后少女领了信函离去,白想站在阁楼上目送她消失,心里却有自己的思量。   送信,不打电话。一方面是更庄重,一方面也是在刻意和权限划清距离,免得让张献之产生‘一个电话招呼他做事’的感觉。   只在自己当值的情况下,神鸣道主的权势太大,在茂州已经到了一言九鼎的程度。   这确实有好的一面,集权在乱世和灾劫大幕下能更有效的调动资源,避免内部出现争议和损耗。   但也有不好的一面,便是会让一些官宦觉得如芒在背,生怕做错了事情便人头不保。   毕竟‘茂州现在是白家的茂州’,这件事在茂州乃至齐地已经是公认的了。   她在这里的权势还要大过皇权,那些官宦伴着她,和伴着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白想不希望有些人胡思乱想,因为受不了这种压力而做出蠢事。所以她并不打算做真正的土皇帝,还是会给他们喘息的空间。   退路她可是给出去了。   再有祸端,也别怪她狠辣无情。   嗡嗡——   手机响了。   白想接起来,却发现来电居然是曾经的搭档余河。   “白大道主,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你打算先听哪个?”   余河的编制依然挂在方孝淳那,隶属齐地镇妖司。而茂州因为没有朝廷册封还不可能单独成立属于自己的镇妖司部门,方孝淳看出白想有意训练出这方面的专业人手,特意把余河等人借调给她,到现在也没收回去。   这些人也出了不少力的,比如余河,不说处理了多少妖潭,就是光给各种新人教学讲课都能发挥很大作用。   “先听坏的。”   白想眼前浮现出余河那副乞丐扮相,嘴角也是露出笑意。   “坏消息嘛,你要我关注的‘人头铺子’又出现了。”   白想挑眉:“那这不是好消息吗。”   斩了李光远也有一段时日,她掌握了对方人马的基本情报,找到藏身处却扑了个空,显然已经打草惊蛇,最近一直守在道中就是等那些人憋不住露面。   现在终于又出来了,那妖庭的巡天暂且不管,至少能先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   “那如果我说这次的规模比较大呢……”   余河在电话里叹息一声。   “地点在陇川道。”   “受灾人数已经破千,而且正在急速朝周边扩散。”   “我马上过去。”白想眸光已然变冷。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这边来了一位‘贵客’。”   余河语气变得古怪起来。   “他说自己来自‘天府山’,想要和你建立合作关系,而且他确实施展了手段在平复‘人头铺子’造成的污染。”   “这样。”白想眯眼,“那他干嘛不亲自来见我?”   “他说他怕你。”   余河语气更古怪了。   “他怕还来不及说出来意,便要被你一剑斩了。” 第十六章 选择   在上界虚境的传闻当中,我已经是这种性格了吗。   白想沉默。但对此也没有什么好申辩的。   考虑到陇川道距离镇南道挺近,这边出事也方便赶回,她在手机上给宋孺华、郭荣治等人留言,好声拜托他们道里出事立即联系自己,这边来到观景台掠空遁去。   另一边,茂州新建的州治府宅邸,张献之手里拿着书信却不急着看,而是正在招待白竹清,不断向少女咨询着什么。   “这样。”他点了点头,“既是白道主的意见,张某定会抓紧操办,尽量在今晚便恢复信息通畅。”   白竹清没想到他会把姿态放的那么低,纵是涵养再好也有些尴尬,只能强行稳住表面神态,说些什么‘也不用太急’、‘姐姐只是提出建议,真做决定还得张牧守来’之类的话语。   少女离去后,张献之才将信函拆开,双手托举着凝神观望,好一会儿后抬起头道:“见字如见人,我看她有褚卫平当年的风范。”   “真的吗?她竟能和‘褚无敌’比?”   伴随质疑,屏风后赫然走出一名留长须的中年人,乃是穿着锦秀长袍手持折扇,一副文人墨客的风雅打扮。   此人名叫‘徐凌’,曾和张献之一齐败在辞镜先生柳浩然门下。辞别师长后他跑到在江南一带自主发展,倒是也闯出了不小名气。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点了,徐凌目前的官职是‘江南督望’,理论上可以管辖超过两个道市的地方规划。如果张献之不曾被举荐到赤龙道来,从而抓住机会当了州牧,徐凌的官职是远比他大的。   这其实是非常讽刺的事——如张献之这类人走南闯北亲力亲为,既看过西北塞外的黄沙,又随将士同架袭杀过异族,到头来发展前途却还不如稳居江南享乐的同学。   徐凌也没干什么实事,他所谓的名气不过就是和那些大族弟子聚在一起吟诗作对。因为诗作的好而受到赏识,自然而然就爬上去了。   许多实干派官员最是看不起这种文官,但张献之却对这位师兄以礼相待。   他知道的,所谓的酸腐不过是徐凌对外表演的假象。   徐凌早就明白:去外面拼实干,做给人看,晋升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和世家门阀交好关系,借用这层关系举荐升官。   那问题来了,既然大家目标都是爬到高位上,手握更大的权力去利国利民,谁又能说这条路子走的不对?   对一般人可能要担忧在这过程中被腐蚀和同化,但张献之了解徐凌的为人,这从当初柳浩然一直不和他联络,却总是和徐凌保持书信往来就能窥见一二。   他这位师兄是心怀大义的人。   他的抱负和理想,他的境界,在自己醒悟过来前都是远远比不上的。   此次徐凌远道而来找张献之,其实也是遵循柳浩然的教导。后者在失联前曾给徐凌打过电话,告诫他‘江南之地或不再稳固,以你所走的路线不如辞官到茂州去,那里或有更大的前景’。   对于柳浩然,徐凌依然是极尊重的。察觉到老师确实在不久后失联,他便果断辞掉了头顶高帽,除了些许钱物外只带一把珍爱的折扇,就这么孤身一人,潇潇洒洒的往茂州来了。   今天他刚到,本想找张献之畅饮一番,却不料遇到白竹清送信,这顺势也激发起了他对白想的好奇。   “白道主的天赋可以用惊才绝艳来形容。”张献之起身邀他一起入座,这才慎重给出回复,“不会在褚卫平之下,只会在上。”   “这么夸张!”徐凌咋舌,心想果然是经验主义害死人,这和他一路听闻的消息也差太多了。   “那你就打算这么辅佐她做下去吗。”他又看向张献之,眼神锐利,“这可不像你的为人啊,献之师弟。”   他特地用了‘辅佐’一词,其实就是在暗示张献之已然换了目标。   现在拿到外面去说,基本上他问哪个官宦,对方都会告诉他‘张献之是皇上的人’。   而且还要归属‘红人’范畴,就前些时日茂州发生的那些变动,朝廷可是把大部分功劳都归到了这位张州牧、张牧守头上,对真正的功臣反而态度冷淡,只由奉常司美言几句便揭过了。   而张献之此前也确实是态度坚定的想要辅佐虞皇圣朝,希望能干出一番事业。   但现在嘛……   ‘辅佐’这个词如果不是套给皇帝,而是套在别人身上,那难免有些大逆不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徐凌说道,“以我目前掌握的情报,朝廷和那白芷行的矛盾是‘不可调和’那等级的。”   “嗯?”张献之本来正欲回答上一个问题,听到这里却好奇了,“此话怎讲?”   徐凌道:“你知我差点当了吕家翁婿这回事吧?”   张献之一愣,轻轻点头。   吕家,指的便是‘吕丰延’身后的一整个亲族。   吕公查啊!三公之一,陛下对他都得客客气气,在玉京和柳相是一个地位,能和这位搭上线,这对徐凌这种几乎等于白身的出身来说已经是天赐良机。   但他却拒绝了,此事当初还引得舆论一片哗然。不少人都不理解他的决定。   “我本来是要答应的。”徐凌一笑,“我这条路子本就是在以身饲虎,更别说那位也是美娇娘,我又不吃亏,我怕什么。”   “但是中途柳师派人给我传递消息,告诫我暂时不能和他们牵扯太深,我这才推拒,此中缘由我也是之后才了解。”   张献之目光炯炯:“到底什么缘由?”   徐凌瞪眼:“杀身之祸。”   他又说道:“世人皆知虞皇圣朝是以剑道安定天下,剑道于大虞等同国术,却鲜少知晓其中秘辛,知晓剑道之昌盛早已和王朝国运绑在一起。”   “当时吕公查提出招我为胥,真实目的是考教我。”   “若我答应,恐怕今天已经是冢中枯骨~”   徐凌并未将话说的太透,但已足够张献之明白意思。   剑道……国运……   如果他理解没错的话,师兄的意思是应该是,除了表面上的捆绑关系,比如剑道协会那类组织之外,剑道的发展,会直接关系到大虞皇室的繁荣和兴衰?   他暂且想不通这种事是怎么办到的,但徐凌想来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大话,张献之决定信任徐凌。   纵使如此,他还是给出了坚定答复:“我还是打算留在这边。”   “此前我的路却是错了。”他感慨道,“如今担任这牧守一职,更是亲历两次灾劫,所观所闻都和我认知大不一样,我现在大概……已经不再认同过去的自己。”   言下之意,他已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命的张献之了。   真真大逆不道,但张献之觉得这是很正常的。   换任何一人在他这位置,只要此人还打算做实事,做正事,在看过茂州一路的发展过后,在对比过白家之于茂州的作用,以及朝廷之于茂州的恩贵之后,大抵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理解你。”徐凌点头,“但这和我的路却大不同。”   别看张献之一口一个过去的自己,实际上他知道的,对方的追求由始至终有从未变过,都是在谋图实干做派。   不管多小的事,先做起来,慢慢发展,只要是对国家和社会有益的就什么都做。   但他徐凌可不一样。   曾经有句古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在徐凌看来,这话如今得改一个字,把那清字给改成贪字。   不想同流合污,你升迁就慢。   等你好不容易爬到道望的位置,我都当几年了江南督望了,我们俩谁的影响力会比较大?   哪怕我同流合污又如何,我‘巧立名目’做点实事,以这高位所能发出的分贝,哪怕是余响,比之你苦熬多年都通不过的谏策,又是谁对百姓的福荫更大?   所以他说自己和张献之路不同。   献之师弟是可以没有任何包袱的换一个人辅佐。   但他嘛。   他得再看看,这位白芷行的具体器量。 第十七章 要求   御空来到陇川道上方,白想首先俯瞰下面的街道。   陇川道的发展不如镇南,但这也是相对而言。这里其实也是有地利优势的,优势便是距离边境更近,更方便许多跨国输入的物资从这里通行。   是以陇川道的规划方向主要有两个,其一是它的本职任务,作为依托陇川天险的要塞城市守御外敌,其二便是发展重工业,同时在当地建立各种工厂,顺带成为跨国物资流转中心。   这种职能决定了陇川道的人口组成非常复杂,目前这里只有六成人口是内地流转过来的虞人,其他四成人口则由各个国家的南蛮人、联邦人甚至妖人组成。   如此规划,陇川道的天空注定是灰色的。   不远处的炼钢厂还在飘荡黑烟,烟尘下厂房里无数工人神色匆匆,无论是彪壮的臂膀还是面颊都早已被汗水覆盖,古铜色的皮肤看上去简直油光呈亮。   仅从这番观察来看,陇川道的秩序还远不到崩溃的程度。   波及几千人的大灾?   余河要是没撒谎,那她还真得谢谢那位天府山贵客。   又给余河打了个电话,白想找了个外资酒店,直接在大楼顶端降落,然后一把拧断天台门锁,直接乘坐电梯下去。   进电梯的时候里面有人,却是个面相稚嫩的保洁小妹。看到白想后先是一愣,然后怯怯挪到旁边位置,目送她进来,再目送她离去。   1025号房……是这层吧。   进入对应的走廊,白想看到余河就站在楼道口等候。   这家伙做事情还是很细腻的,知道白想没有房卡,连走廊大门都刷不开,强行破门肯定会触发警报招来麻烦,他索性就提前过来等了。   余河一身西服打扮,就连那根拐杖剑都擦的发光。看起来再也不像乞丐,更像是一位中年绅士。   白想只是粗略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开口问道:“人呢。”   “在这边。”余河撇嘴,“跟我来就是。”   他还是那么碎嘴,充分借着一路上这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跟白想抱怨,说她给的经费和权限都太低,以至于很多探查工作都不好展开。   白想还是了解他的,知道他既然愿意当那么长时间乞丐,就断然不是那种挪用经费享乐的人。他要钱那就一定是真的有用,而且这个用处更多是落在探查妖潭方面。   道理她都懂,她也确实打算在临走前再给余河放开权限。但还是那句话——这小老头太欠揍了。   她就不提前告诉他。   得让他多抱怨抱怨,免得以为她现在手上资源很多,下次又来狮子张口。   “就这。”刷开房门,余河对里面摆出‘请’的架势,“白大道主,人就在里面。”   实际上不需要他这番作态,里面的人已经听到动静走到门口。   那是一个同样身穿西装的男子,区别在于那是一件深蓝色西装,不但衬衫领带一应俱全,纽扣扣的规规矩矩,对方甚至还在脸上佩戴了一副金丝眼镜,这是非常标准的‘海龟’打扮。   但问题在于,他头发太长。   大虞社会如今都摒弃了男子必须留长发长须的观念,只有一些士族还在坚持,此人却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这就使得他这番扮相看起来和发型气质不太合拍,怎么看都有点别扭。   “白尊主!”来人操着一口不太正宗的虞语,上来就对白想跪拜下去,“鄙人‘孙耀铭’,终于……我可终于见到您了!”   一看这大礼就知道和李光远不是一路东西,白想心里安定了些,运炁将此人托举起来,撇下余河,关门打算和此人详谈。   中间还发生了一段插曲,却是余河接到下属电话,说‘人头铺子’又在陇川道西边作祟。   然后余河就眼巴巴去看孙耀铭,孙耀铭不慌不忙道:“不怕!”   “我先前在其他几个方向都布置了阵法,唯独只留了西边缺口,早就料到他们会去那边肆虐。”   “余先生只要让人拿着我留下的符箓去西风酒店东门,找个通风的口子往墙上一贴,他们立刻就要吃亏。”   符箓?   还有阵法……?   白想闻言顿时对此人刮目相看。   她先前斩了李光远,吸收了李光远的残碎记忆。因为对方确实是仙尊部下,对上界诸事知道的不少,在许多方面都填补了白想的认知空白,她也了解到上界虚境还有阵法一道。   和大多小说里的阵法不同,没那么玄乎。严格来说只是对符箓器物的延展布置。   但纵如此,以孙耀铭这二十多岁的面相来看,他能在这般年纪将符箓阵法钻研出来,已经算是很有天赋,在上界都属于奇闻的程度。   有了这一层现场示范——示范孙耀铭是如何帮助茂州抵御外敌觊觎,房间内气氛顿时又缓和了许多。   接下来要谈的东西不是余河现在该知道的,白想把他又撵出去看门,继续和孙耀铭商议事情。   “你说你来自‘天府山’。”白想索性直接开门见山了,“这是哪方势力,又是隶属哪座虚境?”   “好叫白尊主知晓,‘天府山’不归属任何虚境。”孙耀铭精神一振,在谈及自家归属时语气里有几分自豪,“我们和所有虚境都是不同的,因为我们是为数不多的人族势力!”   经过一番细细交谈,白想终于得知此人具体的来历和底细。   别看上界下来的东西基本都是人模狗样,甚至有些还身披道袍,道骨仙风,但实际上白想心里清楚,他们其实都是妖怪。   厉害点的,是妖物渡过身劫化形。或者人族渡过身劫化妖,练到高深处可以再度切回人身。   弱点的,如那神戊仙朝派下的军士,其中则混杂着大量残留妖族特征之人,他们统统都不算人。   什么上界仙尊,一桩桩势力,那其实都是妖族的力量。   包括李光远拿来威胁白想的‘妖庭’,这也是一方汇聚了许多妖族仙尊的大势力,甚至隐隐是上界诸般势力之最。   那这个‘天府山’却是很奇葩了。   在上界,纯正的人族其实是没什么栖身空间的。   除了传说中的‘巨灵人族’、‘长河人族’等知名大族,大多人族刚一露面便会被诸多势力绞杀。   这并不是那些妖族势力正经发布命令要求这样做的,并不是这样。   那些力量根本不把残留的人族势力放在眼里,也并怎么不在乎他们的发展。   这种绞杀,其实是妖治世之下社会风气的自发行为。   这一点从神戊仙朝的百姓居民成分里就能看出来——那些人多半都是些妖、人混血,几乎没有纯正的人。   所以白想大概也明白孙耀铭为何一上来就对自己如此热情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是人族。   主要还是……他背后的势力,天府山,可能知道虞皇圣朝的背后主导也是妖族。   白想所管辖的茂州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最亲近人族的主世力量,他们在这方面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我来找白尊主,其实是传达天府山对茂州的亲善之意。”   说完主要的,孙耀铭语气变得有些缓慢凝重。   白想对此感觉敏锐,在她眼里,孙耀铭明显犹豫起来,像是害怕接下来的话会触怒她。   “孙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她开口道,“我并非传闻中那般嗜杀之人。”   “其实像我这样的使者,天府山还派了一支。”   孙耀铭终于坦言。   “至于为何我单独来找白尊主……便是我家师父害怕……害怕那些人的提议会让白尊主心生愤怨……所以才派我……嗯……”   “什么提议这么离谱?”   白想好奇。   “他们打算……”孙耀铭还是支支吾吾。   “打算让白尊主……放弃炁道。” 第十八章 圣法   与此同时,一处充斥氤氲幻雾的空间之中,正有一艘长条飞舟在高速航行。   此舟名为‘探云梭’,是天府山下发给‘道执’的制式法宝之一。一艘飞舟共可容纳不超过一百人在其中修养生息,如果储备充足,这种情况更是可以持续超过一年之久。   此时在探云梭的船头,也就是瞭望室的位置则端坐着一名穿深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其人印堂饱满,肩膀宽硕,健壮的同时不失身体倾长,再加上紧紧负在身后的一柄连鞘宝剑,看起来很有一股古典作品里的仙师做派。   中年男子本来闭着眼睛正在修炼,途中突然睁开眼睛,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死死穿过瞭望室的透明窗台,直接锁定外界虚空的某处小点。   就在他做出这般举动后足足三秒,那处虚空才扭曲起来,所有的氤氲幻雾犹如漩涡一般旋转个不停,快速在最中心的位置漏出了一个漆黑小洞。   漆黑小洞只是出现而已,长久没有额外动静。但中年男子仿佛已看穿其中奥秘,冷眼重重哼了一声,身负的宝剑突然出鞘。   铮——   舱室内响起一道巨大的剑吟。   犹如将金铁交鸣的动静放大一百倍、一千倍,下一刻,宝剑直接穿透了舱室和外界的密封阻隔直扑侧面,根本不管那里好似什么东西都没有,自主倒旋着斩出一剑。   这一次,舱室内可听不到那么巨大的动静了。但中年男子耳中还是落入一声短促惨叫,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氤氲中有一个巨大的、整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影被迫出现,身体上冒出一道深邃斩痕。   “孽畜!还不退下!”   伴随闪身,男子同步来到舱外,左手握拳负在身后,右手抓住那柄宝剑,巨大的嗓音犹如雷霆一般在虚空中传递,更是震的那虚影怪物节节后退。   似乎也是意识到这次的猎物并不好惹,虚影的伤口猛地裂开,从内部露出一只巨大的独眼盯紧男子,好像要将他的面容刻进记忆一般,同时整个身体亦开始旋转……旋转着被吸回那漆黑小洞。   “还想记仇?”男子见状露出冷笑,手持宝剑暴冲上去,也不见他如何驱使力道,剑刃中便飞出一道道璀璨金光,途中拼接成一头巨鸟形状的磅礴剑气,一下便将漆黑小洞撕裂开来。   呜——呜——   惨烈的罡风顿时从裂口往外倒卷,一团团氤氲气流都被罡风吸附进去,那巨大虚影也被斩的四分五裂,身体化作许多份,被同时卷入不同的虚空。   逃得太快了。   男子见状只是皱眉,看起来对自己的战果并不满意。   果然,纵使是持有‘人道圣兵’,想要和这等成了精的虚魔斗争也不容易……它们已经进化的太狡猾了。   不过应该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之前看过空虚图,主世的节点应该快到了。这一趟跑完他便能独领六十年闭关时光,什么虚魔的报复,都不重要了。   略显安心的回归舱室,男子得到了同行之人的热烈欢迎。   “果然不愧是崔道执。”一名蓄须男子迎头上来,看到男子面色一喜,“那虚魔道行深不可测,换我等怕是一个照面就要遇险,多亏崔道执护持,我等方能安然无恙。”   “刘掌座客气了。”崔道执眉头微微蹙起,似是不太适应被这般夸赞,“如若真实比拼,崔某未必能胜过它,此战结果全看圣兵,和崔某的关联不大。”   “圣兵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掌握的,不是吗?”但那蓄须男子却还是不依不饶,振振有词,“一般人就是得到圣兵也驱使不了,更别说如崔道执一般自如掌控,我看不出几年崔道执便要跨过那道门槛,熔炼创造出自己的圣兵。”   可能是终于夸到了点子上,崔道执终于挤出一丝笑容,客气一句:“崔某还有长路要走。”   但依他性格,能表露出这般态度已属难得。那刘掌座赶忙凑近上来,趁着对方回归瞭望室的这一节路和他攀谈,不断询问商议着什么。   “扯远了。”足足说了许多自己知道的圣兵资料,看清崔道执都有认真详听,刘掌座忽然叹息一声,“这次刘某率领弟子部众远道而来,一改先前隐世的观念,元昊兄可知其中实情?”   “不知。”崔道执摇头,在听到‘元昊兄’的称呼时再次蹙眉。   但到底是之前听了对方的资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是区区称呼的话,他还真不好意思说道什么。   看着神秘兮兮的刘掌座,崔道执——也就是崔元昊内心沉思:他此次同行不过是接到了天府山调令,让其携带人道圣兵在旁拥护,却没被告知保护人具体执行的是什么任务,此事确实有些反常。   他本来对这些是不关心的,无论刘掌座要干什么也好,他只管完成这次任务回去继续修炼。   因为人族式微,在上界处境极为艰难。如天府山这类人族势力,所有弟子无论修为高低都要定期接受山门指派的强制任务,可以说是有些偏向军事化管理。   想要有足够多的私人空间、修炼时间、修炼资源就得完成功勋值足够的山门任务,这就是崔元昊此次入队的原因。   不过看对方此时展露的态度,其中好像有些‘不得了’那个级别的秘闻?   有多‘不得了’?   还能比他心心念念的圣兵高么?   “崔道执如今也是头顶三花的玄化仙尊了。”刘掌座乐呵呵说道,“想必应该知道,神潭具体要如何凝练。”   这不是废话吗。   崔元昊内心有些不耐烦。   说起此事他就感到不满,因为他其实是那种内心极度骄傲之人,一直以来都对人族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完整修炼体系,从而导致所有人族修士只能修炼道虚法而深感愤怨。   在他看来,这可都是妖怪的法。   但奈何形势比人高,不学不练便无法变强,无法变强便生存不了,他也知道人族其实没有选择。   毕竟不是那些古代人族,吃尽虚劫之前天地的福利。纵使不练道虚法,凭借肉身也可横渡宇宙虚空。   后世的人族,身体还是太孱弱了。   “我可不是要说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哦~”刘掌座凑近过来,脸色愈发阴暗神秘,“如果我告诉崔道执,主世出现了‘人道圣法’……”   “你说什么?”崔元昊终于变了脸色。   人道圣法……竟是人道圣法?   他立刻想起了自身背负的‘天玄剑’。   此剑之所以是人道圣兵,便是因为人族和妖族底子不同,妖族修炼道虚法有机会直接晋升至大能之境,人族想做到一样的事却得彻底摒弃人的身份。   什么意思?   就是说到了他这一步,如果不借其他外力,想要继续提升修为境界就只能渡身劫,如那些妖人一般彻底化妖!   对于一个种族来说,这绝对是天大的羞辱。而人族也想出了办法来绕过限制,根脚便落在如‘天玄剑’一般的圣兵身上。   身体内的道虚法是没有可能再练下去了,再练下去就得化妖。   那就取巧。   再走一次凝聚五气三花的过程,再凝练一个神潭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给自己修行,而是给自己选定的宝器修行。   又因为宝器非人,不需要有诸般顾虑,这里修行的深度其实还要超过人体本尊,力量的强度也凌驾其上。   如此宝器一旦晋升成功,便可成为所谓的圣兵。让一名人族的玄化仙尊在能保持体面的同时战力暴涨。   人道圣兵的命名规律是这样,凭此可以很轻松的推测出来,人道圣法是什么东西。   ……便是崔元昊梦寐以求的,属于人族自己的修炼体系!   “此番劫争,我本该听张尊主的调令先行拜访那玉京城,但中途听闻那炁道出世,我才知道张尊主是想侵占圣法,强夺那人的封圣气运。”   刘掌座眼里闪烁精光。   “但这种事未免也太过不堪。”   “与其冒巨大的风险来回一趟,将圣法送至张尊主面前,崔道执,你看……?”   这是把道德问题甩给我了?   是不是顺带还要将我做打手驱使,好给你图谋那所谓的圣法?   崔元昊一眼看破此人心思,脸上露出十足的冷笑。   “刘掌座心中如何想,与崔某无关。”   “崔某只是想静心修炼罢了,这种事情……休要再提!”   哼了一声,他快速返回瞭望室,只把刘掌座一人晾在外面。   刘掌座眯眼看着那边锁死的大门,又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年轻女弟子小跑过来,看到他顿时低呼一声:“师父!”   “怎么样?他怎么说的?”   探云梭的舱门一旦关闭便可隔绝探查,因此她才敢直接和师父商议,不怕崔元昊听见找茬。   “拒绝了。”刘掌座闭眼,深深吐出胸腔里的浊气。   “啊!”女弟子吃惊,脸上露出愁苦之色,“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急。”   刘掌座微微翘起嘴角。   “这可是武疯子最爱之物。”   “心念一起。”   “我不信他把持得住。” 第十九章 道争   “……大概便是这般情况。”   另一边,孙耀铭终于把自己掌握的情报和白想彻底交代出来。   “妖族势大,人族急缺力量与之抗衡。然而修行道虚法却阻断了人族向上晋升的通路,好不容易摸索出圣兵之道,现在却听闻白尊主创出圣法的消息,这实在是……”   孙耀铭似乎也觉得不太光彩,说话时仿照古人伸袖掩面,口中喏喏:“这里面……光天府山就有两股声音,他们都希望白尊主能放弃炁道!”   一口气说完,他也不敢再看白想,只是起身跪坐到白想面前,犹如在等待她的审判。   原来如此。   白想终于明白这些时日的气氛变化为何会显得那般诡异,明白如天府山这样的人族势力为何要分出这么多探哨过来找她。   原理很简单——天府山嫌弃她挡道了。   上界人族为了突破道虚法对自身的限制,肯定是费尽了辛苦才创造出圣兵之道。虽然孙耀铭没说这圣兵之道距离创出已经多少岁月,但想来距离不会太近。   那便意味着人族此时残存的尊者大能,几乎全部都是修行圣兵之道才能突破,才能享有今天的地位。   这种时候你白芷行突然横空出世,号称自己创出圣法,这不亚于是在抽他们的脸,嘲讽这些人,说他们一直以来钻研的道路都是错的。   这里却是她想岔了,她之前以为炁道对这些人来说应该不会成为太大的阻碍,反而应该成为他们的助力。   也就是说假设上界真的有人族势力存在的话,炁道的出现,一定可以帮助他们催养出更多的强者,整体上来看是利好的。   但是她可能低估了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他们转修炁道的难度。   就好比一个小学生,到六年级为止一直走的是文艺模式,文化课一直没怎么学。这个时候你让他放弃文艺才艺,转过头来死钻文化课,虽然苦点累点,但这还是能做到的。   或者哪怕初中生,高中生,初高中的知识真要补习其实总体内容并不多,只要肯吃苦,肯沉下心思钻研,靠着年轻人记忆力好,可塑性强,这也并不是无法实现。   但如果到进入社会以后,三十多岁,甚至四五十岁以后,你再让一个人放弃自己精擅的记忆去学新鲜东西,这个难度就太大了。   同样的例子也发生在炁道转修的过程上。   如白竹清、许束、连锋那些人,转修的时候修为低微,这个过程其实会比较容易。   但到了白连州、白盛举那般程度就更难,到了项娴、韩银霜那个程度则难得多,难度暴增许多倍。   以此推算,如果是人族大能想转修炁道,因为寿命等多方面原因的限制,这个费时费力的程度,这种代价可能会被他们判定为是‘不可承受’那个级别。   那他们几乎就不可能再去修行炁道了,因为他们已经不敢再去尝试一次,他们早已经输不起了。   这些人,大概率是希望白想人间蒸发。   什么新法、圣法!   她白芷行不也才修行到三花之境!   只要她一天没能问鼎圣道,便不能说吗炁道对人族来说是‘唯一正确的修行道路’!她就没有那个资格去自封什么,更没有资格凭借炁道新法来引领人族未来的方向!   这是其一。   孙耀铭说天府山有‘两股声音’都希望她放弃炁道,这另一股嘛,大概就是那些‘革新派’。   和大多数人所秉持的保守态度相比,这些人要激进一些。他们确实能接受炁道的存在,也能接受炁道成为人道圣法,但唯独不接受这个圣法是掌握在白想手里。   因为对道虚法而言,这毕竟也是一条凝聚神潭的‘道途’啊……   她目前已经基本查清,‘人头铺子’之所以作祟,其目的并不是杀人害人,而是要篡改人的认知。   如刘二叔那般的受害者,被污染后认为人之脑髓是可以吃的。他们初始还显得没那么疯狂,只将‘人头铺子’贩卖的人头当做可食之物,面对正常活人则没有食欲。   但如果放任不管,他们的污染便会加剧,连活人头颅也视作猎物,并坚信‘人相食脑为天地常理’……这就是认知方面被彻底篡改。   只要这种现象多到一定程度,在主世规则的笼罩之下,这一部分秩序便会被改写,凝聚成为一条‘道途’,成为某人新造的神潭。   同样是凝聚神潭的‘道途’,‘人头铺子’当然不可能和‘炁道’相比。   从这个角度看,这些人会对炁道生出觊觎心也很正常。   符合白想认知的‘人性’。   当然了——人性也不全是那般污秽阴暗,就比如此时跪在她面前的孙耀铭,他同样是天府山之人,但他……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一定不希望那两股意志得逞。   定睛看着孙耀铭,白想轻声对他问询:“那你们又何苦来通知我?”   孙耀铭再拜,口中说道:“这是家师的主意,他说此次派我过来警示白尊主是有两方面考量,一方面是白尊主能创出圣法,说明白尊主是身具‘气运’之人,纵使此时刚刚晋升三花,未来成就也不可限量,断不能让那些人做了傻事,因为道争执念毁掉我人族未来的希望。”   “另一方面,则是家师说不愿炁道落入新派手中,这其中的道理我却不太明了,只知家师确实是这般说的。”   很聪明。   白想却瞬间想明白道理。   很简单,炁道这东西,落在她手里对人族内部能产生的影响,相比落在新派手中产生的影响,前者肯定是要小得多的。   对方应该是认定了炁道的地位,认定新法替代旧法必然发生。   但在这过程中也一定会经历阵痛,让新派拿到炁道的定义权势必会在短期内造成人族内部的巨大撕裂。   偏偏人族势弱,如果在这期间被妖族抓住机会大举攻伐,搞不好会有绝亡的风险。   所以他更希望自己能撑住,作为变数制衡多方。   也算是深谋远虑了……   她问孙耀铭:“你家师父如何称呼?”   “家师名常行,字闻远。是山里册封的掌座之一。”   “常闻远……”白想沉吟,“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仙尊!?”   孙耀铭惊喜抬头。   白想这般说,便意味着她认可了常闻远一脉做自己的盟友。   “你可知你那些同门何时会到?”白想又问他。   孙耀铭摇头。   虚境航行变数极大,小虚劫、乱流、虚魔都会影响航程,他只能给出一个估摸的数据——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白想挑眉:“如若我应对手段激烈些呢。”   孙耀铭一怔,随即咬牙:“师父还说了……既是道争,便不应以常德束之!”   意思是既然都涉及到‘道争’这种层面了,那两边使出什么手段,也就不要再以常规的道德人伦加以约束。   因为道争就是这样的。   不择手段。   你死我活。   没有丝毫回转的空间。   白想并未多说什么,只让孙耀铭留下等余河安排,自己起身离开房间。 第二十章 梳理   没有动用神鸣道主的权限,而是打电话给正在陇川道处理星水分公司驻地事宜的奥罗拉,白想让其帮自己在同层订了一间客房。   很快,白想手机发来短信,她按照短信提示下去前台领了房卡,再上来将自己锁进房间,并叫余河等人在外守卫,不允许有人在此期间打扰自己,这便脱衣端坐床垫,开始了雷打不动的例行修持。   修行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思则殆……这段话前世的白想读了许多遍,自以为了解,却是来到此方世界后才领悟真意。   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真意就是时间会动。   时间在流逝,寿元在流逝。修士的身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丧失生机和活力,反馈到修行境界上当然属于是最严重的倒退。   所以是不可以松懈的。   每一分,每一秒。一丝一毫都不可松懈。   不过她这次没把白竹清带来,缺了这么个‘炁元转化器’,白想独自修行的效率不高,以她的感应能力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长进。   一个时辰过去,白想结束了对炁道的修行,给自己休息了两三分钟,看了会手机这段时间积累的信息,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取出丹药吞服,开始摸索着修行《逐日经》。   这本炼体功法,撞山篇她已基本掌握完全,现在依然在修习神行篇,过程中以炁道金丹为观想大日,想象着自己正在荒原上奔驰,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烈阳炙烤。   并不属于神行篇的正派修行方法,但白想毕竟已经三花聚顶,肉身神魂皆先天,以这种观想法强行去练也有进展。   嗤嗤……   没一会儿,她的全身飘荡起一片汗水蒸发形成的白雾。原本白玉一般的皮肤表层逐渐变红,好似真的在承受高温炙烤。   在这过程中,她能感觉到皮肉的强度和韧性也有极其微小的提升。而最重要的是随着这种修行进度加深,她逐渐产生了一种‘可以用腿脚甚至全身皮肉呼吸’的感受。   这是全身的感官都变敏锐了。   神行篇的修行目标分为两个步骤,其一是强化人的腿脚,重塑筋骨和皮肉强度,其二便是将这种强化从腿脚逐渐扩散至全身。   前者是为了让人立足大地载体时能跑得更快,能使人的腿脚,尤其是脚掌足心在感官方面更加敏锐,甚至能直接从踏足的土壤中感受大地甚至磁场脉动,引导人顺应这股脉动,甚至借取这份力量。   后者则是顾及了御空之术,毕竟人在空中犹如鱼在水里,强化全身皮膜就如强化游鱼之鱼鳞,可叫御空效率进一步提升。   这样的条件只要能达成,那修炼的效果是极恐怖的。而对白想来说,她却还比常规修炼神行篇的人多一重优势,便是她还领悟了‘太上感应’。   这门感应法是依据她远比旁人强大的神魂意识而创造的,是通过神魂感应天地能量的方式,配合‘玉神’构建场景模型,从而实现所谓的‘心眼’,无需睁眼观察也能窥见真界。   这样的法门,和她修行过神行篇之后过于机敏的肉身结合起来,顿时产生了1+1>2的神奇效果。   维持闭眼状态,白想尝试着加重呼吸,顿时感觉房间内的空气流动出现了变化。   这里面又夹杂着淡淡的天地能量,这所有的气雾在房中流动、包裹着、或是从她的胴体上流过,以至于她能直接通过最微小的毛发,最细嫩的皮肤做到‘感应’和‘分析’,再用‘玉神’将获取的信息建立模型,几乎已经能做到对外界近十范围内的实时监控。   但是,这毕竟是取巧的练法。   早在一个月前她便已经将神行篇练到当前地步,后续的修持进展缓慢,一进一退之间,也就是维持着进度不再跌落。   呼吸一点点恢复平稳,肌肤重新变得洁白如玉,白想睁眼落回床垫,侧腿赤脚踩上地毯,直接去盥洗室做了个淋浴。   白想基本已不食五谷,这让她的身体能保持洁净。而先天之躯分泌的汗液也并不算脏,但她仍改不了这番习惯。   冲洗过后,她出来重新穿上衣裙。思索一番,从抽屉里找出一副纸笔,在上面描摹出一幅乍一看略显抽象的地图。   这是根据孙耀铭提供的信息去刻画的,其实是很珍贵的东西。   因为上面标注了上界虚境里诸多显赫势力的方位,结合白想炼化的李光远残魂,她大致能勾勒出上界虚境的部分风貌。   在那里妖庭是最大的势力,放在一般的虚境国度中玄化仙尊足以坐镇庇护一方,但在妖庭却享受不到那种尊崇地位。   毕竟这种级别的尊者,妖庭光披露在外的就超过百位。   这并不意味着仙尊尊者就不值钱了,因为妖庭的组织度较为松散,与其说这是一个强制收拢仙尊的王庭,不如将其看做是一个谋求上进,交流学习的学术组织。   除了部分仙尊选择彻底效忠于妖庭之主,其他仙尊纵使加入妖庭也还算自由,只需定期完成一些妖庭部署的学识类任务,其他安排自可随意。   这就导致尽管妖庭的仙尊数量极多,但其行踪大多不定。   除了每隔一段时间的‘道虚法会’,多数仙尊都会参加、露面以外,其余时间,仙尊们大抵是各回各家,这个在某某天当皇帝,那个又在某某天做宗门砥柱。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妖庭就是好惹的。   没人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有多古老,只知道它不仅仅代表着对道虚法的钻研巅峰,是诸界求道者的至高圣殿,还肩负着维护诸界秩序的重任。   一旦妖庭的巡天、巡狩负职出行,鲜少有势力敢不予方便。   这个妖庭有意思。   白想沉思。   根据李光远,以及孙耀铭的记忆描述,妖庭其实,并不愿意对人族赶尽杀绝。   对于人族的发展,妖庭一直是放任自流的态度。甚至如果有人族修士想要入妖庭钻研道虚法,只要肯渡身劫化妖,进而对妖庭之主效忠,他们也是来者不拒,还会庇护此人的安全。   否则如天府山这样的人族势力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派来几位巡天巡狩便要倾覆。   具体原因这两人不明,但白想有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妖庭想要自己掌控诸界的‘道途’。   只有秩序稳定了,这种掌控才能稳定。   相反,如果天下大乱,诸界大乱,即使是妖庭也不一定能分心控制到每一个角落,难保不会有人钻秩序的空子突破到仙尊境界,这却是妖庭不愿见的。   这个妖庭之主是什么时候的人物了?   没有关于此人的更多资料,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想到此处,白想不由感应了一下自己的寿元。   五百七十二年零三个月两天一小时十三分钟五十秒。   看似不少,更是已经突破了一百五十年的天命之锁,但相比她能对外界造成的破坏力,这份寿元其实是不够看的。   突破至元窍之后,她的战力增长了多少?   按照那个涨幅,如果寿元同步能对应修为,这个数字至少应该跳到一千年。   白想当初试图靠神魂异能结合唯心主义作弊,幻想自己突破后能和玄幻小说里的元婴一样,有一千年到三千年的寿命,结果失败。   她不理解为何失败,只能当做是天命之锁依然存在。   那么我有五百多年寿元,其他仙尊也一样吗?   白想觉得不会一样。   肯定是更少。   也许三百年,甚至只有两百年,也有可能刚刚突破一百五的上限。   这样算,哪怕妖庭之主是足以‘封圣’——也就是俗称大能者的境界,也不好预估对方具体能活多久。   “封圣……圣者。”   坐在床头,手中轻抚‘非想天’的剑鞘,白想喃喃嘀咕着这些名词。   以道虚法的晋升方式,达成五气三花,玄化仙尊的境界后便要开始筹备让神潭‘返虚’。   返虚——只有这种程度的描述,再多的,李光远和孙耀铭不知道,戊青等人更不知道。   也别说白想毫无头绪了,就是天府山这类人族势力,在上界扎根运营那么多年,一样对后续的练法无奈抓瞎。   只能摆烂,选择借鉴出‘人道圣兵’来增长战力。   不错,借鉴。   这‘圣兵法’也并非如孙耀铭所说是人族独创,李光远的记忆里亦有,乃是专供那些晋升无门的妖族仙尊操持护道用的。   这种法子缔造的强者,可以算真正的圣者大能么?   白想对此表示怀疑。   不过这暂时不是她该考虑的。   别看玄弈和尚当初在壁画下蛊惑她的时候吹的厉害,说什么只要她加入过来,定会有大能者抢着收她为徒。   实际上即使在上界,大能者的踪迹也极其稀少。   最有眉目,最具体的妖庭之主,也是几百上千年没有露面。   她应该还不需要面对这种级别的敌人。   “不过。”白想沉吟,“说起大能者,‘玄帝’算是大能者吗。”   戊青馈赠的记忆里是这般描述,否则《玄帝经》也不至于那么抢手。   “不是没尝试过发掘意识,尝试观想这部经文,但一直以来都毫无收获。”   “这双眼睛的‘幻神’之谜还没解开,我也不好确定,它是否还隐藏有更多秘密。”   想了半天没什么头绪,白想放弃。   转而抓起手机,打开镇妖司的专属群聊,给余河等人发布了‘加大力度搜寻抓捕羽化教成员’的任务。   “路还是要一步步走。”她舒了口气。   “玄帝经也好。”   “是否参考人道圣兵的路线也好。”   “是否钻研人道圣法的‘道途’,凝练神潭也好。这些都是别人的练法。”   “摆在我面前最有眉目的炁道路线,应该还是点亮体内的‘轨道’和‘星辰’。”   轨道,指隐脉。   星辰,指隐藏窍穴。   前者有十二条,后者更是三百五十六个。   看似只是偏向炼体的路线,但白想可是玄门正法里三花聚顶的境界。   三花,是精气神三花。   炁道之炁,如今亦是三花汇聚而成。   炼体?   炼体又如何?   以她这般双重先天的底子,肉身有提升,涨出的精气便会同步转化为其他二者,从而带动二者一起提升。   同理,她若是得了什么更高深的神魂秘术,可以迅速让神魂修为暴涨上去,那神魂亦能反哺肉体精气,其他二者也能同步提升。   这都是路。   只要有提升,选上一条,踏实走着也就是了。   “可惜,那李光远不过是个管家执事类的角色,身怀的炼体法门过于粗浅,也没记载未知的窍穴。”   白想摇头。   她顺势惦记起了‘人头铺子’。   布置都被孙耀铭破坏,正主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第二十一章 意志   ‘哐啷’一声,茶盏落地摔的粉碎。   “真是废物!”   转过屏风,只见一二九年华的白衣少女立在那里咬牙切齿,脸蛋狠狠扭曲着,眼神之怨毒叫人惊惧。   “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指点着两名跪下的仆从,少女转身便要去取兵器,口中叫嚣着:“不如送你们去见李叔!去找他好好讨教讨教!”   “小姐不可!”旁边立马冲上来一翠衫侍女,软软将主人拉扯下来。   “那白芷行得了失心疯,怕是还会过来搜寻我们,李叔已经是死在她手里面了,直到仙尊派遣援手之前,断然不可再折损人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白衣少女勉强被劝住,但嘴上气性却是更大:“难道就只有她白芷行可以无法无天吗?她到底懂不懂得罪了我们就没有人可以给她作保?”   翠衫侍女笑着劝道:“都说了是失心疯……她开罪了我们,无人作保,待到妖庭巡天下来擒拿,小姐一边看戏就是。”   “光是如此可不够我出气!”   白衣少女可算是坐下来了,眼见那两下仆还在地上跪着,她面露厌烦,挥手让他们赶紧滚蛋,这边又道:“得再摆她一道,非让她也尝尝苦楚不可!”   “小姐……”翠衫侍女意识到对方想干什么,有些无奈道,“那白芷行怎么说也是新晋仙尊,我当然相信小姐天赋不比她差,但此事万一出了差池,我等可担不起尊主怪罪~!”   “翠儿,你就是生性太过谨慎。”   白衣少女哼了一声,很是男性化的翘起二郎腿,还掏出一把折扇展开扇风。   “我从小到大多次历险,又不是每次都有爹爹派人在旁护持。”   “再说时局——眼下这块地还无多少人觊觎,可若再多等些时日,让那些褴褛鬼,甚至妖庭巡天过来寻到,再想找这样的机缘可就难了!”   “小姐……”侍女糯糯,“小姐可还记得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不是突破境界?而是拉拢其人加入天盟?”   “富贵便是要险中来求。”白衣少女面色傲然,“只要成功我便也是玄化仙尊,我断不可能比她差,压的她加入也算完成任务。”   唉……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翠衫侍女也是叹息一声,轻声说道:“那我明白了,我这便去差人安排‘嗜脑’。”   “这次便再加大规模。”白衣少女吩咐一句,“先在边上投放,想办法把她引过去,然后我们再直捣镇南!让她也尝尝自己做事时痛失亲友的感觉!”   “小姐。”翠衫侍女蹙眉,“如此做下来,那可真是没余地了。”   “不用余地。”白衣少女道,“先是李叔带女儿潜入不成,后面明牌想谈却反被她袭害……你问我余地,怎的不问问她有无余地?”   但局势就是我们在借妖庭的存在威逼她呀……   翠衫侍女眨眨眼,却是不敢将心里所想也说出来。   没办法,这一行便是小姐最大。原本李叔在时还能略微压一压她,现在李叔亡故,光自己一人实在劝诫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边矛盾愈发激化。   而且说实话,让翠衫侍女真心评判,她不觉得白衣少女能比过那位神鸣尊主。   不提那炁道玄妙,极有可能关联甚大,就光说他们调查打听到的对方出身,以及一路崛起的过程,那种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冷酷和果断,真不是自家小姐能企及的。   不过她确实也要承认,白衣少女有独有的优势。那就是她是‘宁渊仙尊’的子女之一,而且还是其中比较受宠的一个。   罢了,罢了。   翠衫侍女下定决心。   我便依小姐的安排去做,但临行动手却不要伤了那白想的亲族,免得她气恼发疯,连尊卑有序都忘却了。   如此,小姐出了气。那白想也不至于失控,便该记起有些人是自己不能开罪。说不定还能化解恩怨,继续借巡天的压力逼迫她就范。   到头来落得个两全其美,等回归了宁溟天,尊主定会奖赏我的。   与此同时,北境,代州。   背景是血阳,是汹涌翻滚而来的血海浓雾。   原本高高耸立的城墙此时已经塌陷大半,倒塌的砖石下依稀可见众多尸骸,无数小型恐龙、小型蜥蜴一般的妖兽甩动尾巴在废墟里翻找,每拉扯出一块人肉随便都会引来同伴相争。   唯一仅存的楼台最高处,一名枯瘦老者身穿黑袍,右手抓握着一柄宽刃虞剑,身体犹如标枪一般静立不动。   血腥的雾朝他吹来,他的长眉和长须皆被吹开,但那双眼眸却保持坚定,死死盯着血雾后头那头庞然恐兽。   “你变弱了。”   血雾后传来隆隆巨响,“看来素真道的坚持并没有迎来那个理想结局……那你亦该明白接下来会怎么样罢。”   声音夹带抑扬顿挫,足以令人听出其中的戏谑。   老者却还是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像伫立在那里。   “吴孟子,你也有今天。”   这是另一道不同的声音。   轰!   轰!   地面震动,伴随沉重的脚步声,从那巨大恐兽的影子里再度分出好几道阴影,其中一个靠近过来,从血雾里露出一副狰狞龙首。   “当年我和你说过,这劳什子剑道根本毫无前途,不过是对圣法的拙劣模仿。”   “我劝你弃了这邪道转修圣法,你偏不听。”   “你不听,不听便是这个下场。”   “放弃吧!”   雾气中传来众多雷鸣般的哄笑。   “摆脱不了桎梏,还不是凡俗!”   “人族剑主……哈哈哈!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   它们讥讽。   它们嘲笑。   但却都无法让吴孟子动摇分毫。   忽然,他的身子动了一下。   先蹙眉,再叹气。   “唉……”   “看来你们的父母没告诉过你们,它们当初都是怎么死的?”   嗯?   众多恐兽巨影顿时怔住。   但吴孟子已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一道紫金长虹忽然划破天际砸落下来,犹如彗星撞入他的身体,他的气息立刻无止境的攀升起来,居然一口气越过了敌方阵中的最强者,甚至还在节节拔高。   “不可能……!”   “这是……你们竟把整个九州——”   铮——!   吴孟子双手持剑,面目狰狞朝前劈斩,顿时划出一道巨大的、足以贯穿、连接天地的紫金色剑气,一下将大地和天穹都分作两瓣,淹没了沿途遭遇的一切事物。   狂暴的剑气在震荡、扩散……残存的余波居然化作一把把紫金小剑,犹如剑之风暴倒卷回来,将什么妖潮、血海全都冲开。   呼……   风沙吹过。   一剑过后天地清宁,再也看不到什么巨影妖兽。   “噗——”   吴孟子半跪捂住口鼻,手指缝止不住的往外渗血。   “哈哈……”   但他却弯着眉眼发出笑声。   笑声在荒芜的战场上回荡,被虚空托去更远的地方。 第二十二章 加剧   茂州,连水道。   此时正是入夜时分,略显空旷的街道上有一辆出租车顶着濛濛细雨在缓慢行驶。   出租车前座的车窗半敞着,风声顺着缝隙灌注进去,离去时隐约能带出车载电台的断续杂音。   [根据本台记者前线报道,罗睺、青槐、斯坦沙三国战事于今日起正式停火。三国首脑在茵布联邦首都塔布尔进行最终会晤,对接下来的和平发展达成共识……]   [哔——]   [联谊消息:5月3日所发现的巨大鲸兽近日又再次在西风洋现身,有目击者拍摄下了现场画面,但并不能准确识别鲸兽的轮廓。]   [哔——]   [星塔集团新任董事长罗姆斯-奥罗拉公开指责洛里-奥罗拉在位期间不敏感、不作为,指使公司内部遭到竞争对手投放病毒,害死诸多董事会成员。]   [哔——]   [噢姐妹们让我们动起来!]   娇软的声线,同步夹杂着一阵狂猛而又劲爆的音乐。司机终于将手从电台按钮上收了回去,整个身子开始随着音乐一起扭来扭去。   “你们这些力工,平时应该没时间娱乐吧?”一边晃他还一边扭头看了眼后座的乘客。   那是一个穿着亮黄色矿衣的青年男人,他的头上还有一顶安全帽来不及摘下,帽檐下的面孔布满脏污,身上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异味。   通常来说,这种乘客出租车是不愿载的。   但对方答应支付三倍车资,司机这才勉为其难放其上来。   纵使如此,他对这种脏力工还是抱有一定优越感。   开出租虽然也不是什么技术活儿,但总归是比下矿卖命要体面多了。   司机注视着乘客,但这个男人一直无动于衷。   没意思。   撇了撇嘴,司机在劲爆音乐中扭动着身体,随之一起发出轻哼,同时在心里有些恶意的猜测起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次匆忙打车出城又是什么目的。   应该不至于是四等仆民。   因为四等仆民是不被允许获得工资的,哪怕茂州刚立这方面的规定比较灵活,但被划归四等民的一定是之前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可能享有出来的自由。   那么应该是三等力民?   力工职业符合身份,兜里有钱但应该不多,这次大出血还搞这么急,八成是去外面捉奸?   凭借曾经在赤龙道干活积累的见识,司机两三下便将乘客的‘政治面貌’勾勒出来,还顺带臆想了对方的动机,乐呵呵的思考待会要不要留下来看这出好戏。   很快的,车辆靠近巍峨城楼。司机老实放缓车速,排队接受出城检查。   在此期间他探头朝外面多看了几眼,口中赞叹道:“不管见几次都觉得震撼……这里的城墙可真是高哇!”   连水道的城墙高度在三十米以上,从根脚下往上看简直就是一头阴森巨兽,所有靠近的事物都要被磅礴的黑影笼罩在下面。   中途他回头又看了眼乘客,发现他把脑袋耷拉在坐垫上,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没有多想,检查过后轿车出城,在城外一座叫青沐村的村庄路口停靠下来。司机这才打算唤醒此人。   “喂!别睡了!”   “到地方了,该起来喽!”   似乎是听到他的呼唤,乘客身体颤动一下,用一种极为僵硬的姿势把脑袋抬起。   过程中司机一直盯着他看,不知为何,司机总觉得他‘动’的感觉有点怪异。   好像有点太僵硬了。   最近天气是有降温,这是淋雨冻僵了吗?   不等司机再细想什么,那安全帽下的脏污面庞一点点抬起,终于是显露出一双血红色、彻底陷入疯魔的眼睛。   “啊!”司机发出惊惧的叫声,下一刻却被一道黑影扑到脸上,随后便是‘漱漱’的怪响,犹如吸管在吸食瓶底的饮料。   时间推移,一个雨夜过去,第二天的太阳再次升起。   宋孺华推开车门下车,首先往村庄上空看了一眼。   修士的神魂灵觉较常人敏锐,他好歹也是由抱丹境界转修的炁道,神魂进化,已经能感觉到那处虚空缠绕着一些阴暗气息。   不会是冤魂吧?   宋孺华脸色有些发黑。   师弟郭荣治最近总是把自己关在实验楼里,偶尔露面找他吃饭,嘴里也总是嘀咕着‘飞舟动力’、‘炼魂妙法’之类的名词。   宋孺华好奇问了一下,这才知道那些虚境里居然存在可以拘拿神魂的法门,从那时起他就对冤魂、鬼魂之类的东西异常上心,每每遇到死亡现场都会表现的无比谨慎。   就比如这次。   一连几个村子都……   唉,造孽啊。   进了村子,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古裙的中年女人拿着手机在按动什么,宋孺华走上去对她询问:“情况如何?”   中年女人头也不抬:“如你所见,这个村子都死绝了。”   “除此之外还波及到了青阳村和下坎村,死伤加起来超过三千。”   宋孺华蹙眉:“其他村子有留活的?”   “有。”女人点头,“但和死了也没区别。”   先是一愣,但随后想到这般妖潭对心智的荼毒篡改,宋孺华眉头蹙的更深,说道:“务必将此事禀告镇南!”   连水道紧挨陇河,茂州最丰饶的一处河畔平原。张献之入主牧守后和白家做了详尽的商议,两边都认定这里最适合打造为产粮地,是以周边村落极为繁多。   那这么多村子,一旦污染在这里开始扩散,要死多少人是一大问题,更严重的问题是影响了收耕,产粮方面又要遭受多大损失?   真是岂有此理……   汇报!   要赶紧汇报!   “等你汇报,黄花菜都凉了。”中年女人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早在你来之前我就和道主说过了,道主说会加派内门弟子带队过来,让我们这边先行戒严。”   只是内门弟子吗?   宋孺华一愣,也是搞不懂那位道主师妹是怎么想的。   不过师父也是在她身边。   连师父都没提出异议的,这便该是最优解了。   与此同时,茂州,镇南。白竹清正端着手机,给白想宣读上面传递的诸多信息。   “连水道3400人,陇川道2300人,陇关道1200人。”   “姑姑,他们这是要和我们刚到底了!”   白想端坐在电脑后面,闻言先是喝了口茶水,然后才问:“最先汇报的是哪位道望。”   白竹清立刻道:“是连水道的南雁阿姨!”   她说的人全名唤作‘顾南雁’,不仅仅是连水道道望,同时也是神鸣剑道外门弟子。   在被赐下《神鸣炼炁诀》转修之前,此人也修行到了凝相紫血的境界,也是在妖灾当中遭了难的,获救后转而对白家死心塌地。   这人做事很利落。   白想心里暗中点头。   宋孺华这个大师兄,虽然也稀里糊涂突破到了‘假丹’之境,但他的性格实在不让人放心。   有顾南雁帮扶,再加上她已派遣马越连锋去那边查案,应该可以将宋孺华的战力优势充分发挥出来,连水道无需过多操心。   “姑姑。”   见白想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询问,白竹清有些看不懂了,朝她问道:“你不怕那些七虚天盟的人把连水绞的天翻地覆?”   不是看不起宋孺华,而是上界的妖人确实凶狠。   若是选定连水道做主攻方向,宋孺华还真未必能挡得住。   白竹清也是做过‘道场常事’的人,平时没少帮家里查缺补漏,所以知道整个茂州现在的状况。   财政方面很吃紧,虽然看中茂州,过来这里投资的商户不少,也有许多其他州府的名门大族迁宗戚入驻,但别忘了,之前妖灾时周边州府都遣送来不少物资援助。   这可不全是白送的,其中不少是要还的!   而且茂州若想长久发展下去那势必要自己想法创造收益,这里除了一些互联网公司、科技公司、重工企业和医药企业外,在财政上占收入大头的是玉明峰。   说明白点——是曾经玉明剑道所掌握的那些旗下公司,所研发出来的那些产品的专利。   什么明玉霜啦,各种化妆品啦。   还有就是‘玉明工坊’。   这个牌子出售的剑器在全国都是最有名的,毕竟打着‘工出玉明’的旗号,整个大虞每十把剑里就有五把出自‘玉明工坊’。   粮食问题白竹清不担心,因为现在失序加剧,有些作物甚至能做到一季多熟。   但有些药田!   连水道那里有些药田,可是关系着公司手里的明星产品!   这么不上心,真的好吗?   看出白想不愿意解释,白竹清怀揣狐疑离去。   待她走后,白想起身登临楼台,遁空前往另一座山峰。   这是一座和玉明峰紧紧挨着的山头,顶端缭绕着淡淡白雾,大片蔓藤青松将峰顶包裹,几乎没多少落脚的地方。   白想已然是轻车熟路,只见她身体横飞绕山峰半周,在一处悬崖峭壁的缝隙外停下,伸手在墙壁上敲打起来。   没过一会,岩壁后面传来瓮声瓮气的熟悉嗓音:“暗号。”   “冰糖葫芦。”   白想表情有些无语。   ‘唰’的一声,岩壁开启,露出一段简陋开凿的岩石小径,后面站着的正是项娴。   “乖想儿~来看我了?”   项娴很是热情了抱了抱白想,然后领着她进入内部,岩壁又轰隆隆在身后合上。   “拷问进度怎么样了。”白想路上朝项娴问道。   “基本可以认定,那支人马主攻方向是在镇南。”项娴很是肯定的道。   “如果想儿你不放心的话,由你再问一遍好了。” 第二十三章 灵感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前方空间终于开阔起来。   虽然还不到镇南王府地下实验室那种豪华的程度,最起码也是铺设了地板,凿平了墙面,可以充当实验室,甚至囚牢来用。   项娴随口扯了些事项,提到汉娜还在下面‘在忙’,带领白想找到关押囚犯的房间,在这里找到一个精神恍惚的短发少女。   如果刘雍和东子现在这里,他们一眼就能认出,这少女正是当时跟着李光远一起,找他们购买票贴的正主。   此人名叫‘李舒欣’,也是七虚天盟派遣之人。白想先前去寻此人被其逃遁,近日却凭‘太上感应’将其从入城人潮里揪出,更是当场斩杀了其携带的随从。   本以为能靠‘非想天’读取记忆,无需留得此人性命,但那些仆从的神魂在被白想摄拿之后却出现了诡异现象:记忆残缺到根本无法查看的程度,最多只能瞥见些许片段和画面。   关于这种情况,白想心里有所猜测。她又特地将此作为事例询问天府山的孙耀铭,果不其然被孙耀铭告知:“七虚天盟中的‘宁渊仙尊’精擅神魂之道,有可能是专门授予死士的秘法,可以在身死之后绞碎神魂来遮掩秘密。”   那确实是比较麻烦。   白想听后略有些失望,但情绪波动并不太大。   因为这是早有预料的事了。   早在击败那王长河,吸收神戊仙朝诸多高手的记忆后她便得知:上界虚境是存在有炼魂术法的。   既然有这方面的术法,那么相对应的防御措施也一定会有。上界诸般势力应该都会对炼魂术法有所提防。   尽管那些术法根本比不上白想掌握的术法霸道,但只要有提防,白想也确实很难再探查到目标魂魄的完整记忆。   只因这提防的手段是用在目标自己身上。   又不是对着她来用,她暂时对此没什么办法。   所以这李舒欣才能留得一命,白想转而将此人交给项娴,希望便宜师父能用土办法拷问出真实情报。   听到来人脚步声,李舒欣用怨毒的眼神看向项娴,口中沙哑道:“不管你使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告诉你的!”   白想扬眉,低头看到她双手指甲都被拔去,全身布满各种伤痕,尽管如此依然拧着脖子不愿交代。   这便是她暂时不愿让白竹清参与进来的原因了。   不是溺爱,而是妹妹的心理建设要一步步来。她打算在其中留出一定的缓冲时间。   不过这回答,好像和师父的说辞不一样吧。   “蠢货说的便是这种。”项娴眯眼斜视此人,淡淡说道:“我无需你跟我说实话,只要你敢开口说话,只要你敢面对我的眼睛,你在我面前就没有秘密。”   “不可能!”李舒欣瞪眼,“你做不到!”   “那我问你,你来镇南道是干嘛的。”   李舒欣刚要张嘴回答,忽然想起项娴刚才的说辞,顿时闭嘴,转而用讥笑回应项娴。   “来当放妖潭的。”   继续讥笑。   “来报父仇的。”   表情转换为憎恶。   “来当哨探的,为后续同伙进来做准备。”   嗯?   李舒欣瞪眼,难以置信的瞪着项娴。   “看吧。”项娴指指她,“太单纯了。”   原来如此。   白想终于知道项娴是依靠什么做出的判断。   微表情的读取以及管理……   我有太上感应,以后若是想获取情报,倒也不必杀人太快,可以将二者结合运用。   唔……也可以选择杀的快些。   正如那李光远,他或许也有自残神魂的秘术,只是完全没料到我突然出手,这才被我收缴了魂灵。   略过李舒欣‘不可能’、‘你们撒谎’之类的嚎叫,白想和项娴一道离开这里,从另一条密道回到连接着的玉明峰,在大厅内落座对弈。   说起来可能有些看不起人,但白想并不在意七虚天盟的诸多谋划。   不出意外的话,最近作祟的‘人头铺子’,其投放的指令应该是源自‘宁渊仙尊’的第七位子女,‘宁海芸’。   李光远记忆里也有对此女的部分描述,他们此番跑到茂州地界,主要目的自然是邀请白想加入七虚天盟,但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办法让白想帮助宁海芸,让其借地投放妖潭‘嗜脑’,借助‘嗜脑’篡改的秩序寻出道途,再凝神潭,一具踏入三花之境。   事关道途,别人和白想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但唯独这个宁海芸,不管白想同不同意,她是一定不会放弃,一定要强行借茂州去突破的。   如今已然知道对方会对镇南动手,白想早早摆下布置,只待此人自投罗网。   而真正让她分心的事务,其实还是手中的炁道。   因为她的建议,茂州续接了九州网络,许多人在网上和外州人吵得不可开交。   或许正是此番举动让朝廷误会,认为她决心为炁道站台,要正面和剑道比拼,直接导致对方加剧了对炁道信息的强行管控。   根据方孝淳、桃沐云等人传来的消息,许多地区已经勒令禁止炁道传播,一经发现便要差遣督检司抓捕,已经有了几分恐怖的味道。   “既然这争端事关所谓的‘道途’,而‘道途’又和凝练神潭,问鼎尊座、封圣超然息息相关,可以想象剑道应该也不只是单纯的神通术法,而是另有玄机蕴藏。”   项娴伸手落下一子,抬头打算安慰白想:“你也不用太过心急,无非是多等几日的事。”   白想看了她一眼,直到她说的其实是九府会剑。   封禁?   那也要有实力做底。   如今她已不惧两位剑主,会剑一战如若能击败那两个人,自然会有无数双眼睛看到炁道的威力,这封禁也就成了一纸空谈。   但真的会这么容易吗?   白想先是落子下去,心里却有其他想法。   孙耀铭提供的信息已经表明了,炁道不仅仅是和剑道形成竞争关系,和妖庭推崇拥护的道虚法,甚至和人族推崇的圣兵之道都形成了竞争关系。   看似她是可以凭借这条‘道途’尝试走一走那封圣超然的路数,但短时间内这么多势力一起敌对下来,真的有足够的时间留给她吗?   她已经在夹缝里寻找到了最佳的将炁道推广出去的时机,但现在看来,时间依然是不够用。   “你在犹豫呢。”   项娴看出她落子的趋势,嘴上微微取笑她一句。   “怕什么?”   “大不了缩回来,为师铸剑继续养你。”   嗯?   铸剑……铸剑?   白想先是蹙眉,随后猛地将眉头舒展开来,脸上也是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   “师父说的,是‘玉明工坊’?”   “不然呢?”项娴挑眉。   “都说铸剑了……当初我和黎笙对拼时你也有感觉吧?”   “这天下的精铁剑,就没有几柄不拜玉明法的。”   那便对了。   白想神情恢复淡然。   虽然是有些异想天开。   但她已经有主意了。 第二十四章 促销   项娴所说的‘感觉’,指的便是玉明剑道的传承道剑——‘玉明剑’对于天下剑器的牵引效果。   玉明剑道曾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在早期剑道传播开后,朝廷通过玉明剑道催发和改良了市面流传的制式剑器,就此建立了相对统一的铸剑标准。   别说那些钢铁剑了,就是许多剑生手中拿着的剑生木剑,其实也都是由当时的‘玉明工坊’所生产的。   这个性质嘛,大概就类似于白想前世所听闻的‘龙泉宝剑’,是不折不扣的品牌效应。   而现在玉明可以说是和朝廷决裂,便宜师父甘愿携道统并入神鸣,这里面的暗流门道其实不少。   首当其冲的,便是朝廷不甘心放弃这块招牌。从网络等渠道也可探知,他们在项娴带人离开后另外推举了一批人成立了新的‘玉明剑道’。   这也是为何很多地区对于这件事触动不大——朝廷在信息管控上一直做的很严。只要不是亲眼在神鸣道场这见过项娴这位前玉明道主,看着玉明在京城还有招牌挂着,也就不会特别关注。   但这不代表项娴逆反的举动会就这样算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正牌‘玉明工坊’的生意受到打压。许多过去在经营方面的便利性条例都被取消。   其次,朝廷又大力扶持新的玉明剑道,搞出了‘玉明精器坊’的新招牌。狠狠分流了不少客户人群,使得‘玉明工坊’在许多州府地区的销量相比过去直接腰斩。   若非如此,天下十把剑器里就不该是只有五把出自‘玉明工坊’,而应该是有八把,甚至九把都要敬拜这边的工造。   白想对此也是有所了解,知道在这件事上,茂州和朝廷互相之间都存在默契。   表面上看,无论是牧守张献之的一些举动,还是白家、连带整个神鸣剑道对茂州的控制,这对朝廷而言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别的就不说了,就说四个道市的守望职务,这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朝廷命官了,从来都是只能由中央统一决策调任,又什么时候轮到地区政权私下决定?   从这些角度评判,茂州现在的一堆高层,包括白想在内的整个白家,以及相当于逆反的项娴等人,都罪该当斩。   但问题在于,这样的罪名发行出来也很难执行。   白想已经不是大半年前的白想了。   朝廷,也不是大半年前的朝廷。   血魂天是远比神戊仙朝更加强盛的势力,他们疯狂、残忍、嗜血,所有成员都信仰虚劫和失序,即使在上界都属于极端危险的那种分子。   已经有充足的证据表明血魂天便是血海血渊种种异象背后的推手,朝廷在通路松动前都需要升级军备才能守住北阙,现在通路敞开,血魂天可以派中、高层战力不断降临,可以预见的,北阙的战事一定会牵扯朝廷大部分注意。   这种情况下,玉京是没有闲暇来关注镇南道的。   反正距离九府会剑的约定还有时日。   只要你不学姚某远公然谋反,我便愿意和你维系这份默契。许可‘玉明精器坊’和‘玉明工坊’同时存在,也暂不追究你在茂州犯下的一系列罪事。   ……按白想推测,这应该便是朝廷目前的想法。   哪怕她抓住空隙开始推行炁道,这一行为真正动摇到了虞皇圣朝统治的根本,朝廷的反应也不过就是明令禁止,依然收缩着力量,想要把当前的默契维持下去。   “你发现了什么?”项娴从棋路观测到白想心境的变化,不由有些好奇的抬头看她。   “我觉得朝廷应该是打算把一切都留到九府会剑了结。”白想很是笃定的道。   “了结?”项娴蹙眉,喃喃低语。   “而且不只是和我们,和茂州发生的事做出了结。”白想补充道,“同时也是和上界,和目前跳出来的诸多虚境势力做出了结。”   “想儿的意思是……这八月份的九府会剑,可能会比以往热闹?”   项娴咋舌。   但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   她先前也说了嘛——既然虚境的秘密浮出水面,把什么道虚法、道途、凝聚神潭之类的词汇透露出来,那么可以想象的,剑道也没有那么简单。   之前她们都这样想过:连‘人头铺子’都能作为凝聚神潭的途径被上界人看重,凭什么炁道就不行呢?   炁道一定是更重要的,它是更大的途径,以此为道途一定能凝聚出更强的神潭,所以也一定会被多方势力所重点关注。   同理,炁道可以,没有理由剑道不行。   从这个角度再去看剑道,这个往日非常熟悉的东西就一下子变得陌生了起来。   项娴甚至不敢去推测,自虞皇圣朝建立到今天,这1600年的时光发展下来,这条道途有没有人能够走通,有没有皇族之人以‘剑道’为途径凝练神潭,一举踏入玄化仙尊,甚至是圣者大能的境界。   从理性的角度想,这个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否则解释不了朝廷现在的诡异举动。   那些虚境力量在九州大地上到处搞事,到处点火……这已经是在撕裂九州了,已经可以视为入侵和宣战。   但朝廷的反应却那么安静。   他们会不会是在酝酿着什么呢。   会不会如想儿所说,就是打算将这次的九府会剑办大一点,热闹一点,连带那些虚境势力也邀请过来,然后用最强硬的态度告诉世界,九州依然是姚虞的地盘?   如果是这样,玉京的威胁度就要急剧提升了。   项娴蹙眉,有些后悔自己早些年没有在那里多经营些力量。   看似她是用炸炉丹狠狠出了一把风头,但回头一想,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她却连大虞皇族和妖怪有染都不知道。   世人还喊她‘谋定仙’?   她可没脸面接这个称号。   项娴也有急的道理。   这个隐患被白想提出,那很多布置的优先级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炁道……项娴现在颇有一种,多方势力在以掌握的道法布局的感觉。   上界妖庭,是道虚法。   上界人族,是圣兵之道。   主世朝廷是剑道。   现在又多了个白想的炁道。   冥冥中她有一种感觉,自家徒儿所创的新法,好像是把所有人都卷入到一场惊天动地的道争中去了。   那既然如此,炁道势必要想办法尽快推广开才行。   可距离九府会剑已经只剩一个多月,在朝廷封锁,妖庭巡天即将驾临的时局之下,哪里有时间操作此事?   难怪想儿会忧心。   项娴也知道她和洛里-奥罗拉达成了合作,小半个星塔集团旗下所属的公司产业近日都会往茂州搬迁。   但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别说区区小半个星塔集团了,就是来几个完整的也办不到吧。   “师父莫急。”   白想却是气定神闲,悠哉执黑再落一子。   “此事我已有法应对。”   ……   “‘玉明工坊’发行推出了新款剑器?”   玉京城,相府宅邸,柳戏一脸愕然的回头询问。   “是的,丞相……”来人低眉顺眼的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确实打出了这样的通告。”   有这种事?   柳戏怔然发了会呆,突然走到桌旁坐下,拿起手机开始戳戳划划,用手写输入法搜索起‘玉明工坊’的网上店铺。   为了对这家店的生意做出限制,许多州府网络是没有办法连过去的,点击这个页面会出现无法显示之类的字样。   但柳戏权限足够高,他直接进去,果然看到店铺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新品促销’之类的字样,甚至还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说法——全国包邮。   全国包邮……全国?   柳戏愣愣看着页面半晌,忽然咧嘴被气笑了。   “果然是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笑了两下,面色转冷,“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备车。”   “我要去陛下那里一趟!”   乘车来到宫阙门前,柳戏下车步行进殿,熟门熟路的摸进花园,找了一圈却没看到姚兴的人。   他很纳闷,找到花园别院前驻足微笑的一位公公,趁握手慰问的机会将一枚玉佩塞到其手中,很是温和的询问起来。   “丞相这可问对人了。”公公笑眯眯的指点他道,“那是陛下近些时日有些惰怠,被老佛爷招去了后山,在劝学呢。”   后山?   劝学?   柳戏下意识有些恍惚,随后心头生出危机感。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以往可不会瞒着他啊……   无奈,他只能再次乘车出了城,前往所谓的后山地界,辗转踏上山间小道,经过好一番攀行,方才在茂密山林中看到一座红墙佛庙。   佛庙门前有禁军看守,柳戏做了通报在门口等候,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这才有僧人出来接他进去。   找到姚兴的时候,这位虞皇圣朝现任的皇帝正在两位高僧引领下诵读佛经。   姚兴对柳戏的到来很是高兴,连忙丢了手中经书,大声招呼他快过来。   高僧皆露出不悦之色,说道:“陛下莫要忘了今天的功课……”   “知道了知道了!”姚兴直摆手,“回去就说朕读完了,不许告朕状,听到没有?”   两高僧摇头:“还得让太后知晓情况。”   姚兴大怒,但两人腿脚利索已溜走了,他骂骂咧咧的辗转回来,拉着柳戏在蒲团上坐下,一副拉家常的语气朝他问道:“丞相啊~你现在来找朕,是有何事要朕帮忙?”   说话间疯狂挤眉弄眼,就差在脸上写字让柳戏找个借口把他拖回去了。   这事我可不敢做。   柳戏心里直摇头,无视姚兴求助的眼神对他一拜。   “臣要在此恭喜陛下~”   “哦?”姚兴扬眉,“何喜之有?”   “自是那茂州之患,炁道之患。”柳戏取出手机给姚兴查看,顺带说道:“此乃自毁前程之举,看来他们已是没办法了!”   “好!”姚兴反应过来后也喜上眉梢,拿着手机兴奋的在佛殿里走来走去。   “朕虽然也不知母后为何对此事上心,但既然这个隐患能得以消除……朕想来是可以不留在这了!”   姚兴真是开心坏了,拿到柳戏的手机后就舍不得还,倚靠着廊柱和柳戏闲谈,一边谈一边玩他的手机。   至于为何如此,当然是因为他的手机被缴掉了。   他至少已经过了一周没有网络的日子,每天没有美酒也没有美姬,就只能搁这破地方颂佛念经,真是把他给憋死了。   不过他好歹还有点危机意识,中途又担忧询问柳戏:“丞相觉得……茂州此举是否有诈?”   手机界面又划到‘玉明工坊,他往下翻,确定自己看到了‘全场五折’、‘全国包邮’之类的字样。   似乎深怕这种优惠力度还不足够,下面居然还有一个轮盘抽奖界面,声称只要下单购买便可获得一次抽奖折扣的机会。   姚兴研究过这个轮盘,知道这里面不光能抽到一折这种可怕的折扣,甚至还能抽到白送的剑器、剑匣套装。   以神鸣剑道当前的体量,搞这种促销简直是找死。   他正愁要怎么进一步压制那炁道新法,再把玉明剑道的正统收回来给母后交代呢,立刻就看到这样的发展……   是不是有些太顺,太巧合了?   姚兴怀疑里头有陷阱。   “陛下放心!”柳戏沉声道,“臣已研究过其中玄妙,还联系在茂州的人手抢购过剑器,将其运送去实验、测探,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也就是说,他们只是打算通过促销来收买民心的意思?”姚兴逐渐又高兴起来,“以为这样能加速新法传播?他们想的有些美呀!”   这君臣二人好一番商议,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对炁道的封锁镇压不能放松,但‘玉明工坊’这种自杀行为么……可以适当推波助澜一下。   “有些州府都进不去这店,这样的限制可以先行撤了。”   姚兴大手一挥做出决定。   “要找死就成全他们!让他们死的更惨烈些!” 第二十五章 协定   就在姚兴与柳戏商议的同时,另一侧的佛寺后院,那两名离去的高僧正带领一群持械僧众,面对院落中的一个黑衣男子如临大敌。   至于为何如此,可不光是因为他们压根没看到此人是怎么进入院中,更因为即使此时面对男子,在他们的感应当中也全无对方的气机踪迹。   “姚虞便是这般招待来客?”男子笑着看向众僧,似乎没感受到丝毫威胁。   他的双手负在身后,腰间挂剑。看起来莫约三四十岁,相貌带点文人的俊秀,一头黑发随意在脑后扎成一束,另有部分发丝从前额飘下,很是有一种妖异之美。   看着加剧紧张的僧众,他眯起眼睛:“我劝你们还是冷静一点。”   “否则真打起来,叫这玉京城从地图上抹去,可就都得怪在你们头上。”   这话说的也太大了,众人本想表露不屑,但不知怎的心里却有惊惧感冒出,好似觉得对方真有这般能力。   “好了。”   就在此时,厢房里传出一苍老的女子声音。   “来即是客。”   “还不退下,莫要让李巡狩看了笑话。”   众人先前面对巨大的压力也不肯退,此时被这声音命令,每个人却都乖乖让开,将通往厢房正门的道路给黑衣男子让了出来。   微微一笑,黑衣男子也不多话,扶着腰间长剑跨步入内,一眼便在厢房正里瞥见一个端坐佛前的苍老妇人。   妇人满脸都是皱纹,一头银发规整梳着,用好几支玉簪整理定型。明明看面相起码九十的年岁,散发的气机却很旺盛,身披一件暗红色袈裟,笑吟吟的朝男子看来。   “你不怕我?”   男子终于有些意外。   这一路行来,他确实见过许多奇异的风景。但大多没有超出他对主世的预期,无非就是将那些想象变成了现实。   本以为找到这里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只待杀完人,拿到东西便可在往西南而去,却没想到竟会有人给他惊喜。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老身本就时日无多。”苍老妇人对男主道,“既已是半截身子入土,又为何还要恐惧既定的命运。”   时日无多吗?   男子对此不置可否。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妇人身上那股旺盛的生机其实并非是属于自己。而是来自另一位修士,是那位修士出手帮其吊着性命。   “我名李惠然。”他直接说道,“负妖庭令,前来找姚虞商讨并道一事。”   苍老妇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行问道:“李巡狩是从何处而来?”   男子扬眉:“自北而来。”   “可有见识过青萍剑主?”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呆子……”男子咧嘴露出冷笑,“我承认他很强,而且还有进步空间,但我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你应该明白此战的结果。”   “这样吗。”苍老妇人也是微笑,“看来李巡狩并未和青萍剑主真正交手。”   她怎么知道?   男子蹙眉。   寻找别的虚境出入口太耽误时间,为了效率,他索性直接借道血海,上来时正好撞见一个身穿破烂黑袍的怪异老者,二话不说便朝他拔剑。   他必须承认,面对那一剑,他还是感到惊艳了的。   甚至逼得他拔剑斜挡,两柄剑在半空交错,却是老者的剑器凭空折断,这才止住了对方接下来的迅猛斩击。   是的,男子当然也看得出来,如果老者的剑器不断,他的剑招定然是连绵不绝,势必能和自己多走几招。   只可惜用的是凡铁之剑。   而且精神似乎还有些问题,剑断之后便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予理睬。   他本以为这老者是姚虞专门安排拦截自己之人,但根据观察,对方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堵在路口的目的只是为了演练剑招。   那这应该是‘悟道’状态。   觉得有趣,男子没有对老者多做什么,只留下一些银钱和一句‘希望再会时能让我尽兴’,这便直接飞来玉京。   现在看,那人就是青萍剑主褚卫平?   “你不会以为故弄玄虚有用吧。”男子眯眼。   “如果我在这里动手……”   呼——   忽然,厢房外面狂风大作。   天空迅速汇聚乌云,在佛庙上空形成漏斗状漩涡,旋转下来的气流当中隐约能看到百缕紫气,甚至偶然还能看到一缕金气。   “……”男子沉默,不再言语。   一直到外界动静平息下来,再次恢复正常的天象,他才说道:“剑道人理……你们这千多年倒也没有虚度光阴。”   “但是不够。”   “还是不够。”   “李巡狩不妨说出要求。”苍老妇人也收敛起笑容,“看看老身可能接受。”   “简单。”男子抿唇。   “姚虞除名,交出叛逆。”   “九州各选督摄一名,共计九人纳入妖庭,再由妖庭统一调配管理。”   “这却是不能。”妇人也蹙眉,“巡狩未免太过分了。”   “过分吗?可比得上姚虞当年绝天地通?”男子笑的有几分讥诮,“此举害多少妖流离主世,又害多少国度破碎,被虚劫吞噬,你们心里当真没数?”   “妖人不两立。”他冷哼一声,“大劫将至,秩序将倾……主世的资源必须珍惜调用,只要答应便可不死。”   铮——   忽然,虚空中砸下一道紫金剑芒,迫的男子拔剑横斩,半空响彻尖锐的剑吟。   他脚下未动,但一招过后,脸上却多了四五道血痕,开始缓缓往下流淌鲜血。   “藏剑……还是这般喜欢偷袭。”   他也不恼,反而收剑在门边倚靠。   “如此程度。”   “勉强够了。”   那门外的风景被他让开,如果有人此时从屋内朝外看去,便能瞥见一道宽达五米左右的巨大壕沟出现在门外,从别院出发凿穿了山,几乎将整座山从中切开。   “我等也并非是为难巡狩。”苍老妇人缓缓摇头,“而是这仅存的资源,本就在被他人蚕食。”   “你是说那新法炁道吧。”男子好奇,“你们居然不敢动手?”   “那炁道是脱胎于剑道,占尽便宜,方才的法门对巡狩有用,却不好直接面对于她。”   “所以你们是想借我之手去处理新法?”男子微笑,“人族心诡,思绪近妖。”   “巡狩作为妖庭巡天,本就肩负着梳理秩序,捍卫道虚法尊严的重任。”妇人又道,“即使老身不拜托巡狩,巡狩也要这么做的。”   男子沉吟:“……这算交易?”   “巡狩认为是便是。”   “我能得到什么。”   “同意进一步详谈的确切态度。”   “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足够巡狩回去交差。”   “……”思索一番,男子问道:“你指的是那什么‘九府会剑’?”   “巡狩可自行决定动手的时机。”   “不足两月,等便等了。”男子摇头。   “但终究是新法。”   “我要先找她看看资质。”   这话放下,他的身影同步消失。   只留苍老妇人坐在屋内,半晌才幽幽出了口气。 第二十六章 暗子   入夜,灯火暗熄,但小半个镇南却依然通明,这是因为有大量的工地在连夜赶工。   其中一座工地上,一名头戴安全帽,身穿西装的眼镜男子正站在刚刚建好的毛坯楼顶,和一名身穿白底黑纹长风衣的少女低声攀谈。   眼睛男子名为‘黎乾’,是跨国公司‘广辰生物’派遣的监督,负责驻守镇南道代表公司商谈合作,身份地位很是不低。   但即使如此,他在面对风衣少女时也极为谦卑,两边的肩膀一直耷着,不敢有丝毫冒犯和逾越。   这都是因为那件绣着密集黑色道文的白底风衣,它在外界还有一个名字,叫‘道文羽织’。   内里穿纯白右衽练功服,外面穿密集黑纹道文羽织,这是神鸣剑道内门弟子的专属标志。   这个身份毫无疑问是在黎乾这所谓的监督之上,别说黎乾了,就是比他高三个级别的执行官在场也必须对少女客客气气。   只因现在谁都知道,这茂州,这镇南,都算是不折不扣的‘神鸣道场’。   “黎经理考虑的如何了。”胡狐左手握着长剑,双眼平静的注视对方,“请注意了,我们并不是在请求你们。”   ——而是在通知你们。   黎乾对这句潜台词可谓心知肚明,但他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赔笑说道:“当然!当然!既然是贵道的要求我们当然一应遵照,现在所有的布置都到位了,就等贵道组织行动。”   他会这样低声下气也不全是因为畏惧于武力,还因为神鸣剑道的所作所为,其实对‘广辰生物’也算利好。   自一周前,‘广辰生物’的工地上便开始蔓延一种奇特妖潭,中招者都是独行时遭遇了一怪异摊铺,在摊铺上购买了一种令人恶心反胃的食物,吃下后便彻底不正常了。   变得爱吃人肉,犹好人脑,其他方面却表现的无比规范,好似专程只被篡改了单一的认知。   黎乾开头并没有将其当一回事,他是有经验的人,曾经主持过公司在赤龙道的驻地建设,深知想要在大虞开公司,这种妖异怪谈是避不了的。   想要解决也很简单,直接去招职司挂悬赏就可以了嘛。   茂州在这一块还有些不便,因为它的招职司系统没有全面建设起来,但‘广辰生物’依然可以凭借外网优势转接齐州区域网,在区域网上挂悬赏,招募各路佣兵和安保来摆平麻烦。   只是这食脑妖潭过于邪门,叫的两拨人失败不说,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黎乾对此正焦头烂额。犹豫要不要做上报呢,这边就被神鸣剑道联系过来,表示要帮‘广辰生物’解决此事。   黎乾又怎么会不愿意?   无非就是态度低些,要按对方的要求走一些程序。   只要能帮忙解决麻烦,保住他不被总部撤职,别说赔笑脸,他就是下跪磕头也愿意的。   商讨了一小时,确定并安排好了人手替换进驻,胡狐这才打发走黎乾,单人站在楼顶上方,目光穿过灯火通明的脚手架,看向街道远端隐藏的阴影。   忽然,她瞳孔收缩,眼睁睁看着一辆载满货物的板车被人从阴影里推了出来,正正好架设在工地偏门的一条巷口。   果然是和考察的一样,监控设备会被扭曲光影,非要以人力肉眼才能捕捉。   没有犹豫,她立刻取出手机开始群发信息,将这里的情况扩散出去。   另一边的工地厂房,一群看似正在组装机器的工人群体中,有几个人忽然顿了一下,借口尿遁跑出来抱团,纷纷取出手机查看。   “来活儿了。”其中一人抬起安全帽,露出许束那张肃穆的脸。   “在工地北门……”   “你们几个,待会千万不要冒进。”   他警告的看了看其他几人,那一顶顶安全帽下赫然是上次被他挑选的新生,其中自然包括刘雍、东子和诸笙三人。   “明白的,大师兄!”诸笙表现的最是活跃,伸手砰砰拍着胸膛,“我们一切都听你的!”   “好。”许束点头,开始一一给他们分配任务。   根据调配,东子和诸笙去工地其他地方收拢人手,将替换伪装进来的弟子都带上,准备支援。   而许束自己则是和刘雍一起先出北门,他们需要牵制住‘人头铺子’,给外围收网争取时间。   过程中,一些人逐渐脱离队伍,只剩刘雍和许束同行。   呼……   呼……   清热的夏风吹在脸上,刘雍心里有几分激动,已然分不清那到底是风声还是自己呼吸的声音。   “怕吗?”许束突然回头看他。   “不怕!”刘雍摇头。   “哦?为何不怕?”   “我早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刘雍小声道,“只要能练出来,能杀妖怪,杀妖潭,我就什么都愿意做!”   许束又多看他一眼,说道:“是和那刘二叔有关联吧。”   刘雍瞪眼,说不出话。   “你和张东来关系很好,我听说张东来和刘二叔的女儿有些牵缘?”   看着刘雍震惊的表情,许束只是觉得好笑:“我先警告你——不是所有妖潭除掉了源头都能消除污染。”   这大师兄,心思细腻果然名不虚传。   刘雍心想果然不愧是神鸣剑道的弟子剑首,这许束不仅是剑术高明,毫无破绽,就连做事安排,安抚人心都滴水不漏。   这样的人,单独去找那妖潭怪谲理应把握是更大的吧?   说什么叫我在旁掠阵,我真的不会成为拖油瓶吗?   深入联想,刘雍怀疑许束点名自己是另有深意。   那天觐见道主之后,他出得大殿,才从其他弟子口中知道评功‘乙上’是什么级别的豪华奖励。   神鸣功册分列四等,平时新生做几周值查也就能积累个‘丁中’的功劳,且要数个‘丁中’的功劳才能合成一个‘丁上’,凭此兑换翻阅书经、得到单独请教的机会。   丁级的功勋都如此难得,很难想象,他不过是在怀疑李光远的事情上顺势提了那么一嘴,到底是怎么跳过丁级和丙级,直接评得‘乙上’功的。   光这件事肯定不够。   思来想去,刘雍觉得,只可能是积攒了自己之前驱使那两片铁剑斩妖的功劳——那天夜里他做的事可能比他想象中牵连更大。   还有就是他的身份问题。   神鸣剑道对他格外恩惠,这好像也不只是因为他预警斩妖,还因为他们‘代人收徒’,格外看重他真正的师父。   所以大师兄单独点我出来,是打算看看我有什么特别之处?   道里好奇我为何会被师父选中,所以特地考教我吗?   刘雍心思还算机敏,已经猜到自己的师父八成便是两片铁剑的主人,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忐忑,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被铁剑选中。   当然是‘选中’,因为东子拿就没反应嘛。   但我也不知道为何我拿会有反应……这本领真的能算数吗? 第二十七章 反噬   “注意了。”   许束带他出了北门,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提醒。   两人脚步猛地一顿,一齐抬头看向巷口,果然瞥见一个板车铺子停靠在那里,上面摆放着一个个圆球状物体,乍一看还以为是西瓜摊子。   而污染也在同步进行。   刘雍很明显的感觉到许束身体颤了一下,就连脚步都有些踉跄。   没等他奇怪,转头观察许束的情况,他自己也感觉一股晕眩袭来。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入侵思想,同时口中莫名生出一股饥渴的感觉,莫名想要吃点什么来缓解饥渴。   好热……   天气好热……   夏天应该吃什么来着……西瓜?   那圆溜溜的,好像就是西瓜摊吧?   眼神迷离,两人走到摊位旁边,由许束从板车上拿起一个圆球物体,出声问道:“要多少钱?”   “五枚通宝!”老板坐在板车扶手上,头戴斗笠,沙哑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太贵了,一枚!”   “这可是上等货色,客官,本家从来不讲价的!”   刘雍耳中是讨价的议论,他只觉得迷迷糊糊,手里也挑拣了一个圆球上来。   不自觉的将鼻子凑近,嗅到一股血腥的浓香,顿时不受控的口舌生津,恨不得直接掰开探头享用。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剑鞘——那并在一起收入鞘中的铁片剑向他传递来一股热流。   被这热流一激,刘雍瞪眼,好似被一举震散了情绪,不只是这番涌起的食欲,就连喜怒哀乐……这最基础的人伦感情都散掉了。   在这极短暂的体验当中,他的眼神变得一片冰冷,一把将手中之物砸向老板,同时伸手从鞘中拔出了铁剑。   锵——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许束也被炸响惊醒,正好看到丢过去的球体被老板伸手从中剖开。   恰逢半个球体滚落到地上,露出漆黑的毛发和扭曲人脸,还有暗色和白色的浆液在下方流淌。   这哪里是西瓜……这是人头!   骇然自己都如此谨慎了居然还能中招,许束抬头,看到刘雍双手握剑,脸上带着不似人类的决然冷静,一剑将老板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砰!   那人头咕噜噜滚到一边,斗笠挪开,显露出上面布满的蛆虫。   “无情道?”人头上的腐肉脱落下来,骸骨牙齿上下摩擦,居然也能口吐人言:“真晦气……遇到个不讲情欲的疯子!”   那边刘雍却只有斩出一剑的气力,此时身形速度猛地一僵,人欲回归,对发生的一切感到极为茫然。   这什么情况……   我是谁……我在哪?   “死!”   眼前降下一道血红魂火,犹如撕裂夜空的剑气劈练,刘雍对此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嚓!   还是许束强行挤过来将其撞开,长剑出鞘泛着白光,裹挟了炁力将魂火扫开,大喝一声,几剑将老板尸身劈的稀烂。   这就死了?   感觉有点太容易了,许束下意识不敢相信。   果不其然——他刚想上前查看老板残骸,那堆腐肉即炸裂开来,爆了满墙满地的腐尸浆液和蠕动蛆虫,唯独只留一朵血红色魂火,犹如鬼火一般挪移飞逃。   “妖孽哪里走!”   许束忍不住大喊一声,跨出一步,方才回头看向刘雍。   刘雍也看他,一脸茫然。   “师弟啊……”许束一口气差点泄了。   “罢了罢了……你快跟我来!”   他拉上刘雍,一边朝着魂火逃遁方向追去一边取出手机拨打电话,将这里的信息通报出去。   咔嚓!   与此同时,附近一栋安置房的厢房内,一只泥人突然炸碎开来,引得香案下方打坐的道人愕然睁眼。   “无情道!”   “这白家何时与那些疯子沾染了联系?”   咔嚓!   啪砰!   就像引起了连锁反应,随着第一只泥人开始炸碎,香案上摆放的几只泥人忽然同步炸开,这也意味着道人费尽辛苦布置的妖潭失去控制,再也不受他的牵引。   “千年不见,这主世怎的愈发邪门!”   道人怪叫一声,身子一扑便要夺门逃遁,临走时不忘取出玉佩对里传音:“镇南有诈!停止布置!”   很快的,玉佩里也传来一道细软的回复:“……小姐说了,既然被发现,那就索性把所有的妖潭都撒出去!”   “疯了吗?”道人显得大惊失色,“此举本就走邪失正,秩序过度倾覆下来,引得反噬要怎么抗?”   “这你不用管,反正好处又不会缺了你的,你在意什么?”   我那是在意你?   我是在意你们几个被反噬毙命,宁渊仙尊怪到我头上!   道人咬牙,真心怀疑那宁海芸是不是在进来途中被隐幻的虚魔给附了身。   不管了!   干完这一票道爷我就远走高飞!   傻子才继续搀和这些破事!   红着眼睛,道人快速跳出院墙,整个人顺着漆黑想到飞掠的同时双手也掐了一个印决,从手指尖窜出一朵血红魂火。   仔细看,魂火中跳跃着一个个模糊人影,随着道人念念有词魂火化作一朵血红火莲,然后‘砰’的一声炸开花瓣,他整个人亦穿过花瓣冲向转角。   他是知道好歹的,懂得这种时候天空戒严,谁窜出去就是傻子在找死。   我先找个阴暗地待着,只等那边风头过去,赶个间隙再回虚天!   这般联想,道人猛地窜过转角,下一刻却面色大变停顿身形,闪身躲开一道垂直的竖斩。   定睛一看,赫然是一身穿紫色长袖宫裙的雍容女子立在半空,手持一把华贵虞剑,满脸冷漠的朝下瞥来。   “项娴?”道人咧嘴,双手抱拳,“贫道‘牵魂仙’贾旭,道友不妨高抬贵手,贾某日后必有重谢。”   项娴无言,身形一闪,同步便是五道剑影斩落下来,压的那贾旭左闪又躲,心里咒骂叫苦不迭。   干这行的怎么能不查清对手情报?   他知道项娴在神鸣剑道里算是身居高位,通常来说这种人物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他的藏身处,那眼下只有一种可能——他被宁海芸出卖了信息。   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总之是引了敌人过来,搞不好还有那‘神鸣仙尊’!   一想到一位仙尊可能已经在暗中盯着自己,贾旭只觉四肢发凉汗毛倒竖,心里把宁海芸等人喷的狗血淋头。   什么狗屁大家小姐!   你他妈就知道坏规矩!你天打雷劈不是人啊!   另一边,神鸣山下方的城市群落,其中一处旅社三楼,宁海芸正在行功最重要的关头。   仔细听,旅社走廊里满是怪吟,却是一个个深受认知篡改污染的人推挤出来,互相在用丧尸般的慢动作推搡对方,饥渴的盯着对方的脑袋。   走不了‘自然干涉’的渠道,便只能选择铤而走险,强行用数量和锐度来堆砌了。   宁海芸头顶窜出精气狼烟,一朵精气之花缓缓盛开。   “小姐!”翠儿赶忙递上各种药瓶,让宁海芸一一按顺序吞服,强行借药力在头顶凝聚出第二朵花——它象征着宁海芸的道虚法修为。   然后便是第三朵,也是最重要的一朵:逆反秩序规则,凝聚道途化作神潭!   轰隆!   窗外传来隆隆雷声,似乎是天地意志也在发怒,也在谴责此种行径。   但宁海芸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机会她不能错过。   因为只有成就仙尊她才有底气和兄长们夺权,否则等待她的下场甚至比那些血食更惨,她会因为‘血缘相近’这种原因而被亲族圈养起来,成为他们的炉鼎和玩物!   我的未来才不会如此!   神魂发力,精神意志高度集中,宁海芸忽然抬头张嘴喷出口鲜血,以鲜血在头顶凝出神潭雏形。   就是现在了!   她飞快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将其一倒,便是诸多血红魂火飘落出来,全数被她拿摄过来,填补到神潭之花当中,成为这朵花凝聚成型的养料!   虽然有些取巧,突破后可能也要承受巨大的反噬,但管他呢!   不成功便成仁!   待我突破!修养好状态!再去镇压那白芷行!   到时候炁道之法也是我的……就连父亲也别想再压我!   神潭之花越发凝练,形具。   宁海芸脸上浮现喜色。   这是要成?   嗡——   忽然,一道无形的波动扩散下来,宁海芸一身功力直接消散,就像根本没有这份修为一般。   砰!   受此影响,那朵神潭之花凭空撕裂,在她头顶几厘米的位置炸出一道不规则的虚空裂缝,房间里的一切事物都在急速被裂缝吸取进去,这也包括了宁海芸凝聚在头顶的另外双花——它们都被虚空裂缝吞了个干净,连一点踪迹都没留下来。   “不——!”   宁海芸惨叫一声,口吐鲜血萎靡倒地。   为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动静!???   无比怨毒的抬起头,她骇然发现,房间窗口处不知何时已然站着一个身披玄袍的白发女子。   “这就是神潭吗。”   女子盯着正在急速收缩的虚空裂缝,眼里露出探究之色。   “原来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比不上我研究的分毫。” 第二十八章 约见   “不可能……”翠儿在旁边看的瞪眼,“明明已经匿了‘魂息’,你如何能找到这边?”   宁海芸是疯狂,但还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跑到神鸣主峰下方搞事却不做任何隐匿预备。   她们是有预备的——两人都修行了学自宁渊仙尊的独门秘术,可以隐匿魂息,天然隔绝所有针对性的探查意念。   只要这秘术在维持运转,别说两人藏在房间里了,就算跑到街上大摇大摆走来走去,理论上,敌人看到了也只会当做是无关路人,根本不至于投注视线。   “你们对神魂之道好像有些钻研,是因为那宁渊仙尊?”白想语气微微上挑,稍显好奇的看向翠儿。   “……不错!”翠儿看看白想,又看看此时此刻瘫在地上,已经是一副失魂状态的宁海芸,咬牙鼓起勇气道:“小姐冒犯您的道场,这确实有错!但还恳求您看在尊主的份上饶恕一回!”   “饶恕?”   这句话说完,翠儿却偏见白想跨出一步,从阴影中走上前来,彻底将一张完美的面容展露出来。   这……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呵?   第一眼看确实很漂亮,很美。   但随着翠儿忍不住看了第二眼,第三眼……她的目光却不知不觉的受到牵引,犹如被磁铁干涉一般牢牢吸附在那张脸上,不自觉盯着那一双妖异金瞳,整个身躯都颤抖起来。   这……这到底是……   就连失魂的宁海芸也受到影响,主仆二人好似同时陷入到金瞳化作的星云漩涡,在无边无际的宇宙深空中下坠下坠再下坠,身体和意识穿过星团,不断领略着自身到底有多渺小。   在这过程中,两人都宛如痴呆中邪般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一直到白想走到两人近前,伸手点中她们的眉心,她们还是无法反抗,就连眨一下眉毛都办不到。   白想没有任何阻碍的摄取到了两人的‘真灵’,一如当初控制‘黑晶圣尊’一般制住了她们。   攥紧了两点白光真灵,白想看到旁边倒下的白玉小瓶,顺势吸过来将真灵盛入。   这次摄夺真灵的比例可比对‘黑晶圣尊’时要多不少。二人此时彻底成了被白想操纵的僵尸木偶,白想让她们做什么都无法反抗。   成了。   确定这两人都没来得及动用自残类的神魂秘术,白想终于放松精神,感慨这双邪门的眼睛还真是有用。   她此前其实实验过,关于她的那招静默领域——也就是蜕变后的剑招‘空想神鸣’,其所谓的‘沉默’以及‘打断’效果极限在哪。   实验结果表明:这种封禁更多针对的是个人修为。   什么意思?   剑道修为、炁道修为、道虚法修为,这些属同类。用道家的说法都属‘炼气’范畴。   只要在这方面的修为也被白想压制,那么在‘空想神鸣’的振波之下便翻不了身。不管你是正常术法也好,还是什么秘法、神通也好,通通封禁,动弹不得。   而这种封禁对炼气修为的干涉最大,对神魂次之,对肉身则最小。   所以当初戊青等人才能从雷海劫莲中存活下来,他们在炼体之道上的造诣同样不低,大多已经打通了精气空窍,一身气血精炼无比,勉强能抗住雷杵的凿击。   同样的,也因为对神魂的干涉力度没那么大,不够彻底,才导致七虚天盟这群人可以依靠神魂秘术来杜绝搜魂。   发现这些地方的缺陷之后,白想一直在想着如何填补这两个短板。   针对肉身方面她已经有了想法——既然此招的原理是操控调用天地能量产生共振,那么只要振劲达到一定烈度,自然会干涉影响到波及范围内的肉身筋骨。   就好像那些野兽毒虫平日捕猎凶猛无比,但不说修士了,但凡是力气大些的老练猎人,或是捏住野兽的脖颈,或是掐住毒虫的尾巴,只消那么一抖一甩,一股巧劲便能顺着脊椎大龙蔓延出去,顿叫那些被拿捏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瘫伏在地上乖乖受缚。   这里面的原理一样,区别在于,想要凭空让振动达到‘足以干涉修士肉身的程度’,这种事做起来会格外困难。   以白想目前的修为是办不到的,但好歹已经找准了方向。   而在如何针对神魂方面,她还真是没什么头绪。   神魂异能是厉害,但只局限于她的体内。   没办法,她便转而想到了玄帝经,又转而想到了曾经被她利用过的‘金瞳幻神’。   开启隐神穴让白想的神魂精神进一步蜕变,从此和另外双花融合在一起,这其实对‘金瞳幻神’也是质变。   大概可以理解为:原来的‘金瞳幻神’不但不吃神魂异能,还只能由神魂力量,精神力量为维持消耗、提供出力。   但现在的‘金瞳幻神’,却是也吃白想的炁道修为,甚至还吃白想的气血修为。   从只吃蓝条,变成蓝条血条动作条都吃,这难道不是彻底质变?   她没想起来的时候倒还好,这双眼睛一直被她下意识搁置。身边人最多就是觉得她威严更深,气度如渊。   只会当做是她修为增长,外加身居高位带来的加成。   一旦她真正想起来,开始调动这双眼睛,她立刻就发现:镇压这种小卡拉米真的就如喝水般容易。   还是不错的。   控制宁海芸和翠儿占成一排,同步做了几式广播体操,白想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   服务器想修复她读魂的bug,被她凭本事又改回来了。   之前总觉得‘金瞳幻神’有几分别扭,好似用了这能力便承认了自己不是纯正的人,所以才导致白想突破后一直将其搁置。   但现在看,管那么多呢。   有神魂异能居中镇压,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在我体内都翻不起浪。   这次属实是真香了一把,白想好似得到新玩具,很是猎奇的用这能力实验了几番。   随后她便发现了:走廊里那些被‘嗜脑’妖潭污染的凡人,只消被她以灌注神魂的目光轻轻一扫,那些污染成分便会化作一缕黑气从天灵窜出,悄无声息的散归天地。   而且不知道是否错觉——每有一缕黑气消散,双眼好像都舒爽了一丝,似乎是有一丝丝补进。   但太少了。   非常少非常少那种程度,如果不是她有神魂异能和‘玉神’监察,这点补进根本发现不了。   这什么意思。   玄帝传承的眼睛,天赋能力也包括噬魂?   妖潭便是由无主的神魂能量,在受到虚劫干涉后汇聚形成。   白想蹙眉,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就是这吸收到的可能并不限于消散掉的神魂能量,或许也包括‘道虚法’最推崇的‘失序之力’。   也算是个新发现吧。   清掉这些人身上的污染,白想卷了宁、翠二人,御空回到道场山门。   在山门这边等了一会,天边又飘来一道人影。却是师父项娴拎着一个被打成死狗的道人下来,学白想把人丢在地上。   这不过是预期之中的插曲罢了,两人也都没当回事,通知胡狐等弟子过来将人控住收押,白想又和项娴对弈起来,顺带商量着关于生意的推广。   “你的法子很有效。”项娴坦言。   “全国包邮……就是承担运费的意思吧?确实致使单量暴增,比起以往翻了数倍。”   就是人力难顶。   项娴在心里嘀咕一句。   玉明工坊走的可不是机械化生产那种路线,这里出产的每一把剑器都是工匠打出来的。   需求暴增那么多,哪怕不计人工成本,也不是一时半会做得完的。   “这是道内目前最重要的事。”白想笑道,“麻烦师父了。”   “回头我也得和几位师兄告罪一声,这次确实操劳了大伙。”   她指的是那些追随项娴,作为玉明剑道的一部分一起落座玉明峰的老弟子们。   “和我说这种客气话?”项娴笑骂,心里却对白想的举动十分满意。   徒弟都超过师父了,却还如此尊师重道。   这样的品质,放在如今这样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可太难得了。   闲聊几句,项娴顺势想起来一事。   “对了。”她又额外朝白想的脸蛋上瞥了一眼,忍住心里的异样说道,“张牧守今天托人带话。”   “说是有位师兄,想见你一面。” 第二十九章 理念   徐凌和张献之进入楼台的时候,白想和项娴已经在了。   两边都很看重效率,既然都有空,那便约个地方谈完了事,互相谁也不耽搁谁,这更是白想本人的风格。   “张牧守。”白想起身对张献之点头。   “别了。”后者不自然的抽搐嘴角,半是自嘲半是真挚的道:“某可当不起白道主如此待遇。”   要知道两人曾经还对立过,甚至自己差一点就被面前的女子斩于剑下。   如今回想当日种种,张献之也有一股唏嘘之感。   “张牧守此前不过是被迷雾遮了眼界,清净之后便无顾虑。”项娴主动接过了话茬,在两方中间做着串联:“如今只为茂州的繁荣聚到一起,那些过去的事就不谈了吧。”   在这方面,她显然是比白想圆滑的多。她更知道以白想如今的修为境界,有些话再让白想说出口已经不合适了,便自然而然承担起了这样的任务,全然没有一丝抵触。   就连白想都额外朝项娴多看了一眼,但考虑到有外客在场,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也正因为有项娴串联,场中气氛一直维持的不错。一直到互相都品过半盏茶水,才由徐凌主动挑起话题,揭开了此次约见的目的。   “凌师从辞镜先生,特地遵从先生建议从江南辞官,前往茂州另寻明主。”   徐凌目光炯炯的盯着白想,直言说道:“凌又从献之师弟处听闻白道主的诸多事迹,知道白道主惊才绝艳,甚至超出青萍剑主褚卫平。”   “那么敢问白道主,你是否有志气将这社稷的重担扛在肩上,你是否能证明你有这样的担当?”   这个问题……   场中气氛忽的一窒,张献之借喝茶掩盖顿挫的尴尬,心里想着徐凌果然还是当年的性子,既能‘同流合污’也能‘唇枪舌剑’,而且许多问题都尖锐到让柳浩然陷入长考的程度。   项娴也很意外,她没想到徐凌问问题会这么直接,这中间居然连试探都没有吗?   对于徐凌的身份,他拜托张献之搞这次约见的目的,项娴其实心知肚明。   这种事情很好猜的,大概就是柳浩然一系——注意是‘一整个派系’,可能在考虑另寻出路。   这此中缘由可能和虚境入侵有关,也可能和柳浩然本人失踪有关,但具体什么原因在这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能收纳这一群人,茂州的很多官宦位置,也就真的不缺人了。   毕竟那可是柳浩然的学生,这些人决不是死读书的那种类型,一个个都有真本事,也都渴望实现治世的抱负。   项娴是觉得这个事情可以商议,所以才和白想提的。   但现在看嘛……这徐凌态度如此直接,会不会有点咄咄逼人?   她看向白想,也好奇她会怎么回答。   “如果你这样想,那你没必要留在这的。”白想也是认真看着徐凌,脸上表情瞧不出悲喜,“因为我不可能容纳一群如此在乎‘地位’的官宦在茂州安身。”   白想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有些吃惊,这,难不成真被尖锐的问题触怒了吗?   张献之都有些忐忑不安了,徐凌眼里却精光大盛:“凌是否可以理解为,白道主是想走圣朝的路数?”   “不。”白想一口回绝,“我不想。”   “如此,凌明白了。”徐凌笑的愈发灿烂,起身对白想深深作揖。   “往日只闻白道主气度,还曾揣测是否妄言。今日一见才晓天之广,渊之深。”   “凌这便回去熏香准备。”   “白道主,告辞。”   ???   这戏演的,别说项娴一头雾水,就连和徐凌一起的张献之都莫名其妙。   还你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倒是说呀?   “这个徐凌……”   看着两人下楼的背影,项娴回头再看看白想,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在试探我到底是怎么看待执政这码事的。”白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然后呢?”   “然后我展示了我的态度,他觉得很符合他的预期,遂决定加入。”   与此同时,归程途中,张献之也在询问徐凌类似的问题。   “师弟呀。”徐凌啪的打开折扇,“我且问你,白道主如今坐镇新茂,她现在做的事情是‘执政’吗?”   张献之想了想,“应该是算的。”   尽管白想一直以来都没表现出这方面的欲望,但她只要存在——只要她坐在那里,在这茂州里,这块地皮上所有人的生灵意志就都得自发围着她运转。   所以这和她干涉不干涉州治府,使唤不使唤他这个州牧已经没关系了。   这就是实权。   是实际权力的切实体现。   “所以仅从这个方面来看,茂州和玉京是没区别的。”徐凌点头,“那你觉得她本人和那位的区别在哪?”   这个问题……你有时候还好意思说我大逆不道?   张献之真是无语极了,僵硬说道:“那自然是……她说她不会给我等那般地位。”   这都是白想刚才的原话。   站在他的立场听起来有点不舒服,不过张献之经手过茂州那么多事物,对于这种表面上的东西已经不是太在乎了。   而且说是没有所谓的地位,但白想实际表现的却挺尊重他。   他其实也有点不是很懂,这矛盾的说法是有何深意?   “很简单,因为她不信任我们。”   徐凌直接报答案。   “她不信任我们,她只信任她自己,只信任她师父,信任她的师兄弟,信任她的家人,信任她麾下的那些山门弟子。”   嗯?   张献之更茫然了。   听起来……这是坏事?   “这不是坏事。”徐凌表情严肃起来。   “恰恰相反,她才是看穿了政治的本质。”   “假使将茂州视作她的王朝,若有一天这王朝倾覆,如你我一般的官宦是不会为她誓死而战的,这一点光你我现在站的位置就能证明。”   张献之点头。   当然如此。   良禽择木而栖。   所以他们才会在这茂州府啊。   “所以她不重视我们。”徐凌嘴角露出笑容。   “她只重视她该重视的东西。那这个王朝就不会出现柳相,出现吕公查那般的人物。”   “这才是我看重她的地方。”   “我不用担心,这里会变成另一座玉京城了。” 第三十章 所求   这边,听白想大致解释完徐凌的心理,项娴微怔过后方才说道:“那他还真是个好人。”   这话乍听不伦不类,甚至有些像在骂人。但她说着却是真心实意,并没有任何嘲讽的韵味。   道理已经阐明过了——那徐凌显然是不希望白想如当今的虞皇圣朝一般,推举那些文士官宦不断上位,从而和统治者共治天下。   他是对这套制度感到不满,不满到宁愿背叛自身阶级,也要寻一个足够有见地、能够不将那些同类奉作上宾的明主的地步。   但他对朝廷的了解还不够深刻。   白想在心里默默说道。   因为那所谓的虞皇圣朝只是表面上在模仿某宋,走‘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路数。实际上也极为强调武力暴力,对崛起的高手可不仅仅是打杀了事,还懂得用丹药控制起来,确保自身的绝对统治。   有条件,世界终究是暴力为尊的。   又和项娴聊了几句,白想询问了一番星水公司的搬迁状况,项娴答道:“已经基本要完成了。”   “那位坐轮椅的小姑娘还要我带话,说她在深渊下面挖到了一块大石头和一把弯折的锈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过去查收一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白想点头:“我处理完那两个人就会过去。”   大石头指的是‘黑晶圣尊’,那东西有极强的污染能力,放任不管的话要不了多久它都能再造一个妖国出来,但如果利用得当,纯粹将其当出产黑晶的工具看待,也能为道场带来不菲的利益。   至于弯折的锈剑,指的应该便是收存‘通脉法’的镇元剑胚了。   这东西早早就被道空真灵榨干废弃,白想当时走的匆忙,也顾不上寻这废物。还是后来从多方渠道了解到世间还有一条‘圣兵之道’,寻思可以将这废铁寻来,继续喂给‘非想天’吃。   如此,算‘非想天’自己,这柄剑便汇聚了四把剑胚。   以它对其他剑胚来者不拒,捞着就吞的态度来看,或许九剑合一后会有一些特殊变化。   就这样,白想将辞镜一脉后续赶赴茂州为官的事宜交给项娴安排,自己单独回归道场山门,一眼便瞥见许束一人在门口迎候。   “道主!”   许束见她御风飘落,赶忙下拜。   他是极其‘懂事’的人。   当初蒋浩菁叛出神鸣,多亏他及时和对方切割才能继续在道内当大师兄。当初的忠诚以及坚守在不到一年时间里换来了如今弟子剑首的地位,他自然拎得清这都是拜谁所赐,也不可能再去遐想当初那个起床比他还要早,和他一起拿着抹布拖把和污水桶清洁道场的冷清少女。   “伤亡几何。”白想一挥袖袍将其托起,一边往前走一边顺势问道。   “合计有七名弟子、二十八民众受到影响。”   “只是影响吗?”   “是,皆因靠近‘人头铺子’所致。”   白想沉默,又道:“先以寻常法子观察治疗。”   “如无好转,明日一早分批次将人送来大殿。”   正好也能实验这双眼睛,顺势救人,不耽误时间。   但许束可不知道有这份隐情,只当白想良善仁义,对她的感官已经隐隐在朝崇拜转化。   “还有一事。”他又说道,“便是道主让我观察的弟子‘刘雍’,他好像确实被秦先生灌注了相应的法决。”   他将靠近‘人头铺子’后刘雍的表现描述一遍,然后闭嘴,等着白想给出处置意见。   “忘情道……”白想眉头微微舒展,“不必管他。”   “其他弟子如何便一般待遇,看看他修习炼炁诀天赋如何。”   那如果天赋好,我们要和青萍剑主抢弟子吗?   这话许束没敢问,也就是在心里想想,领了意思便转头告退。   忘情道……   白想却再次飘飞至后山实验室,一边赶路一边又在心里重复词汇。   此前她也疑惑过,为何褚卫平修习《太上斩情保生经》可以那么迅速的提升战力。   虽然中间也有其分身秦武阳给她做过详尽的解释,但还是如同隔雾观花,很多道理都悟不真切。   而现在她三花融汇,又听闻了神潭之秘,回头再看这些事便又有了新的感悟。   这所谓的忘情道,其实也就是一条关乎神潭的道途吧……   类似妖潭,区别在于将其拟人化了。在这段道途规则的重构过程中,‘无情忘欲’便等同于所谓的‘妖潭之理’。一旦新的规则稳固成立,立刻便能自成一脉,从主世秩序的限制当中挣脱出来。   所以青萍法才能有诸多不可思议的神妙之处。   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待褚卫平悟通了我留给他的东西,抵达这个境界也就是在一念之间。   就是不确定,他这结合了炁道、道虚法、剑道的感悟到底是算作哪一派系?又会选择和哪边合作,和哪边为敌?   领悟到这一层,白想其实对仙尊的手段、以及这个境界要如何与同级斗战有了一些基础的构想。   仙尊和仙尊以下的修士区别巨大,对照她归来后是如何镇压曾带给她巨大压力的神戊仙朝,这里颇有一种‘不成尊,慧灵皆为蝼蚁’的感觉。   她甚至已经不需要从虚空中下来,亲手执剑去砍人了。   这其中的区别,便是在于对道的掌控。   对她来说这是道。   神魂心相为骨。   朝元化炁为肉。   太上感应为皮。   再加上隐藏内蕴的神魂异能,走出了一条独一无二的‘振空’之道。   而对其他人嘛。   他们不似白想,开启了传说中的隐神穴,却也能靠凝聚神潭填补三花空缺,而这里的神潭便对应着他们掌控的道。   “在有序的时空里缔造失序,再将失序化为只对自我有序、却对外界一切失序的杀招,这‘神潭之理’,便是仙尊人物最得意的护道法了。”   这便是白想猜测的仙尊画像了,她认为到了这个层次,互相斗战看的便是‘神潭之理’。   看是谁的‘神潭之理’更强大,更完美,更缺少发现后能被人加以针对的弱点,那么谁就能在斗战之中占尽先机。   怎么听起来和解谜妖潭那么像……   想到这里,白想略微有些纳闷。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上界仙尊一个个都藏头藏尾,轻易不愿现身出手的原因吗?   为了掩盖自己神潭的真相?   尽量避免暴露自己是以何种道途凝聚的神潭?从而避免被仇敌寻到弱点?   带着这些疑惑,白想找到宁海芸和翠儿两人,控制她们的真灵,找她们质询关于‘宁渊仙尊’的神潭信息。   “不知……”   翠儿的回答很空洞,“知道这个的,都已经死了……”   “这是不可能告诉他人的绝密项了。”   宁海芸的回答则更具体。   “即使是对我,甚至对我那几个凶恶的哥哥,父亲也是不会将这种事说明白的。”   又问了几句,白想确定她们是真不知道。   最多最多,能从一些‘宁渊仙尊’出手的印象里推测,对方的神潭应该是和灵魂有关。   那这个人应该没多厉害。   白想单方面下了判断。   仙尊级的人物确实厉害,这神潭的力量就如从天地中窃出一份独享的规则,面对不到这个级数、不理解其道理的敌人,那真是来多少就杀多少,怎么堆砌数量都毫无意义。   但若同样是掌握此中手段,拼的就是‘神潭之理’会否被堪破,谁的神潭更坚挺了。   而从这两人的描述来看,上界其实也有一些仙尊是大摇大摆在活动的。   他们的神潭是如何成就,其规则运转的道理是什么根本不介意被人知道。一点都不像宁渊仙尊这般猥琐,需要把‘神秘度’藏着掖着。   那这就是不自信的表现嘛,说明他神潭的质量不够硬,深怕被破解就不能打了。   包括他这个女儿,宁海芸,她挑选的道途居然是篡改食谱,缔造‘同相食’这一概念。   若是真被她凝成,修成仙尊,斗战时施展手段出来,大概也就是针对神魂意志的干扰效果,让人如同那些被‘人头铺子’蛊惑了的受害者一般口舌生津,腹中饥饿,不自觉的想吃人脑。   这样的手段对仙尊以下自然是厉害,但同层相争,能有多大杀伤?   如此看来,这仙尊名号下,个体和个体的战力差距能拉出好几个西风洋来。   强大的仙尊无所畏惧。   弱点的仙尊谨言慎行。   再弱点的就如这宁海芸,凝聚的神潭莫名其妙,同层相争怕不是一招就要落败。   这般一联想,白想便知这些其实也属于秘密。   宁海芸就不知道。   否则以她的心高气傲,断不会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一定会挑选更强大的道途来凝聚神潭。   这不是我所喜的道路……   进一步洞彻、推导出了神潭的奥秘,白想对此十分失望。   她向来是信奉所谓的性命双修,伟力归于己身的概念的,并不喜欢这种利用乱七八糟规则来取巧的手段。   那么神潭之道,可以暂时摒弃掉了。   又对二人看了一眼,便见她们互相抬起惯用手臂,刺入对方眼眶中狠命搅动,双双倒下绝了气息。   白想收了二人残魂,读取一番,对照确定没有错误,这便打算先行离开。   去找妹妹做例行修炼。 第三十一章 堂皇   一日过去,白想神清气爽的起床。   随着动作,印花被褥从她洁白如缎的皮肤上滑落,显出几道惊心动魄的美妙弧线。   而在她身后,另有一少女披散着黑发,抱着被褥颤动睫毛,明显还不愿从梦中苏醒。   白想也不去催白竹清,起身后内视检查了修为,从枕边拿起本命宝剑,直接去水房做了番沐浴。   结束后直接光裸着出来,运炁一振便剥离掉水雾,不但身体洁净干爽,就连一头白发也回归清新,干软中透着莹润光泽。   就是有些副作用。   低头,看了眼略显碍事的颤动之物,白想微微有些蹙眉,心想也不知这身体要成长到什么时候。   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是这样的。   尽管白想已经朝元化炁,三花聚顶,成就仙尊,为一道之主,但她这具身体的年龄也才刚过十八岁,其实还没有停止发育。   认真来说,如称呼白竹清一般用‘少女’来喊她也是不为过的。只是因着她战绩骇人,积威太甚,其他人才根本不拿她当二九年华的稚龄看待,对她比对项娴等老一辈强者更加尊敬。   “若非是遵从‘道法自然’,我一念便压平了你。”   嘴上声讨过碍眼的山峰,白想敞开柜门更衣,伸手拿出平时习惯穿戴的纯白内服,打算如往常一般,外面再批一件玄袍了事。   但就在她伸手拿向玄袍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类似心血来潮的那种感觉,好似冥冥中有什么模糊的预感,提醒她今天怕是会有‘事情’发生。   如果是他人,可能不会在乎这种感觉。但白想修成太上感应,却不会将此等闲搁置。   想了想,她先穿上配套的内服,外面套上妹妹特地往她抽屉里塞进来的黑丝裤袜。上面再批一件右衽白衫,外面却选择裹上一件华丽飘逸,青黄点缀的云纹袍裙,这才开始挽起发束,用一支佛手发簪固定好发型。   最后也没忘记佩戴上那对卡扣式的蝉形耳坠,对照镜子检测一番,看着长裙下摆几乎看不到什么黑色,白想这才满意点头。   白竹清醒来后看到的便是这副‘盛装打扮’,可以用‘光彩照人’来形容的姐姐。她先是揉揉眼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醒悟后不解朝白想问道:“想儿姐……?这是今天有贵客要上门吗?”   这华贵袍裙来头不菲,是大师父根据之前桃朔华赠送白想的那套裙子仿制来的。   不但用料和针脚更加讲究,做工显得更加精细,很多细节的绣纹也更显大气。已经可以称之为标准的‘礼裙’,这种‘礼裙’白想向来是不喜欢穿的。   除非有什么大事发生,为了守礼她才会穿,否则其他情况下能不碰就不会碰的。   “吃你的肉粥。”白想拔出‘非想天’在例行擦拭养护剑刃,闻言头也不回的道,“吃完陪我去前殿一趟。”   “唔!”白竹清赶忙应了一声,嘴里稀溜溜的喝着白想亲自下厨烹制的肉粥,双眼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想的颈间,盯着那对伴随她动作轻微晃动的精致耳坠,脸上不时露出傻笑。   这个呆子。   白想被动开着‘玉神’,能窥见到她的每一丝举动。见状不由在心里叹息,心想这个妹妹是不是也太好养活了一点。   只需要给她这种程度的‘被需要感’就开心成这样。   而只要有意控制‘幻神’的情况,她也不会再过度关注那些地方。   明明这就是我当初预想的画面,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惋惜?   是因为不满足单纯只把她当做宠物养吗。   宝可梦训练师之类的……   这么说,她最近也确实掌握了几项新颖技能……   想起妹妹昨晚在双修过程中耍的聪明——也就是剑丸进来后突然分化,从一化二,再由二化四,分不同轨迹在炁海内流窜,白想脸上不由微微发热,眉头也不自觉紧蹙起来。   以后得再约束她这里的行径……   外界倒是可以宽限些许,唯独里面,这感觉却不可沉迷……   白想的变化只有简短一瞬,白竹清没能发现那短暂的风情,吃完饭便和她穿鞋去前殿,在那里正遇见许束等人。   许束正是按照白想吩咐,带着弟子和民众来求清治的。白想对此已经能操作熟练,只用‘金瞳幻神’对诸人一扫,这些人便窜出黑气恢复了正常,也不用再拿绳索束缚着了。   “道主今日……”   许束也看到白想的装束,有些纳闷,但并没有直说出口。   确定白想没有其他安排,他很快带着众人告退,又把空间留了出来。   他是完全没留意到,有一只细小的蚊子从窗口悄然飞了进来,一路没有发出半点动静,歪歪扭扭的掠向白想,就趴伏在白想前方的台阶上面。   “道友既来,何不直接现身一叙。”   白想本来正在看手机,打算叫奥罗拉先把剑胚给她送来,忽然抬头看向那蚊子,声音出口形成振空波纹,以超绝的速度将蚊子罩住。   蚊子体表浮现幽光,但只维持了一瞬就破碎开来,直接被振动击飞到空出,落在台阶下,缓缓站起个清俊道人。   “……神鸣仙尊振诀无双,我在上界亦有所耳闻。”   道人身形有些模糊,显然并非本尊在此,操着一口怪异口音朝白想抱拳:“鄙人‘崔元昊’,乃天府山道执,前来寻神鸣仙尊公议大计。”   白想以太上感应笼罩此人,只觉得那儿似乎有一团汹涌的烈焰正在灼烧,一会热感却又转化为寒意,乃是冰火不断在中间交错。   这种气机反应,是仙尊没错了。   回想孙耀铭提供的名单信息,快速在里面找到‘崔元昊’对应的资料,白想立刻便知晓这人基本性格。   崔元昊,自号‘寒融仙尊’。属于天府山内部久负盛名的仙尊级人物,性格高傲,平时对谁人都态度冷漠,传说只在乎闭关修炼。   居然派这样的人物过来,天府山的思想很危险啊……   “是何大计?”   白想姑且一副不懂的样子。   “自然是关乎人道的未来。”崔元昊义正词严的道。   “仙尊可能不知创出的‘炁道’有何功妙。”   “对此,我天府山愿意助仙尊一臂之力,好让仙尊能以‘炁道’为根基……相助人道!!” 第三十二章 斗法   这鸟人说的什么鸟语?莫不是刚一见面就不要全尸?   崔元昊说完,白想还没回应呢,旁边跪坐着的白竹清便瞪大眼睛,用那种‘哥们你胆子真大哦’的眼光看向对方。   无他,因为目前为止,和她想儿姐作对的敌人嘛,下场其实都相当凄惨,好像还没有一个能留全尸的。   而白竹清也有眼力见,从白想能一眼看破对方伪装便推测出自家姐姐修为战力在对方之上,那她当然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看的堂皇,光明正大。   崔元昊的‘融火分身’正等待白想给出回应,感觉旁边射来一道灼热目光,忍不住偏头朝少女看去。   他是不可能全然读出‘扇形图’的,但大致意思能领会到,当即蹙眉面露不悦,沉声说道:“仙尊侍女未免有些不知礼数,就让崔某代为管教一番。”   说完,这具分身大袖一挥,一道赤橙色的火焰光影便从中飞出,笔直朝白竹清脸上袭去。   这就搞我了?   真是鸟人!   白竹清心里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有白想在场不至于要自己硬接这招,但还是本能张口吐出一枚白雾剑丸,将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最后更是在生死压力下分成八枚,旋转着砸向那火焰光影。   轰!   第一枚剑丸刚和火焰光影接触,中间就爆出一团直径两米多的炸裂的火球。随后又是第二枚、第三枚……那火球轰轰轰一路炸来,眼看着根本拦截不住,下一秒就要将少女吞噬。   “噤——”   就在此时,白想开口,振音波纹凭空跳跃至妹妹身前,犹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狂风席卷,连带那火焰光影和炸裂之后留下的火团,尽数都被倒卷吹熄,什么动静都消弭了下去。   “嗯?”崔元昊蹙眉,脸上露出意外神色,看向白想道:“仙尊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在你们那边有默认的规矩,其中可能就包括‘尊者之下皆蝼蚁’,让你认为这些人可以随意处置,连其主人都不在乎……”   白想端坐在道主位上,说话时语气略微拉的绵长。   “但是那是你们的规矩。”她将半垂的眼帘逐渐睁开,一双金瞳正式落在崔元昊身上,“从来、永远,也不会是我的。”   崔元昊眉头蹙的更深,他当然能从这番话里听出白想的某种决意,试探问道:“那么道友是不愿加入这份计划?道友是要天府山,和人道作对了?”   “谈不上作对。”白想却在此时翘起嘴角,“崔道执尚且不能代表天府山,怕是更没资格跟我谈人道。”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崔元昊感慨,再一次对白想抱拳,“听闻道友和神戊天一战唤出万千劫莲,将数万道兵和高手全灭,逼的神戊天退出劫争远遁躲藏……崔某也想领教一下!”   说完,他没有再去等白想回应,整个‘融火分身’窜出大殿,来到前殿广场上空悬浮,等待白想出来应战。   “姑姑!”白竹清看向白想,略显忐忑的叫了她一声。   难怪换了新衣裙……想儿姐有一阵子没有正经和人交手了,她心里其实也很渴望吧?   在通过各种手段免除掉‘金瞳幻神’的影响之后,白竹清大多时候便又恢复成了那略带知性的沉稳性子,而她如此喜爱白想,倚恋白想,自然也对白想入道后的性情变化心知肚明。   自家的姐姐,觉醒天赋后那可是标准的武疯子啊……   “刚才做的不错。”白想身形悬浮起来,飘到白竹清身边,伸手帮她将发丝抚正。   “我很期待,你不需要我相助的那天。”   没管这番话又使少女心跳加速,白想身形急掠出去,升至高空和崔元昊相对。   这人还留了最后的礼数,知道在殿里开打会毁了山门。   左手握紧宝剑剑鞘,白想紧盯着对手举动。   这意思……是想让我先出手么?   “讨个便宜了。”崔元昊对白想一点下巴,‘融火分身’双手并拢组了个手印,全身‘砰’的一声炸碎开来,骤然化作一簇簇火团。   那火团初始循着惯性朝四处扩散,随着时间推移却飞快凝聚成具体的形状,一个个皆是化作半米翅展的橙红火鸦,自发朝着白想撞来。   ‘锵啷’一声,白想握紧‘非想天’将宝剑拔出,左手松开剑鞘任凭其垂落挂于腰封,对着剑锋屈指轻弹。   铮——   连绵的颤音就此激发,初始传播的还较缓慢,刃口附近也没什么端倪,但其变化却越来越快,越发迅猛,在蔓延到白想周身开外时依然涨成汹涌的音潮,将那些撞来的火鸦一一吹熄。   “崔道执有些不用心了。”白想声音在云中飘荡。   “现出本相,与我一战。”   这女人到底什么情况?   崔元昊暗中纳闷极了。   按他所想,女子成尊本就不易,又有妖族这等大敌倾轧,她和主世的人道王朝又关系不好,自己的出现合该成为她的救命稻草,条件苛刻一点也会抓住。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见地的,古往今来那么多天才豪杰创求新法都失败了,以他这般骄傲性格,他决不会相信‘炁道’是对方凭实力创出。   一定是捣巧。   机缘巧合,运气好罢了。   所以他才会一上来就表现的冠冕堂皇,咄咄逼人,只因他觉得已经吃定了白想,对方根本就没有退路。   但实际上呢?   不但拒绝了,在面对他更进一步以武力胁迫时居然还是这副表现。   这看起来简直就是……她很兴奋?   她好像早就期待有此一战?   被人这般看不起,崔元昊也有些恼了。   残存的火花飘散过后,这片空域的气温转而暴降,空气里迅速凝结水汽化作冰花,在原地组成了一个道人的轮廓。   砰!   不等冰花炸碎露出崔元昊身形,他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猛地控制神潭转化性质,下一刻便被一柄长剑捣碎了身体,再一次炸成漫天火鸦。   部分火鸦炸碎后一如既往袭向白想,另一部分则快速在原地凝聚出崔元昊本相。   他脸色铁青,再掐指诀,御使从天府山兑换的御空遁术,瞬间就要和逼近的火团移形换位。   铮——   却听又一声剑吟飘来,崔元昊手指猛地一抖,一身道虚法修为凭空消散,只能动用神潭的力量。   神戊天便是败在此招之下?   崔元昊终于露出凝重之色,下一刻却见头顶盖上一道漆黑影子,竟是一朵硕大的、完全由蓝色雷电形成的莲花,几乎飘到他的脸上。   轰!   轰轰轰轰轰——!   万千劫莲组合炸裂,所有的火苗都在一道道雷杵雷枪的刺击中炸成齑粉,崔元昊尚且来不及震惊,他的头颅便被雷杵凿穿,连带他的脊椎骨从身躯背后撕裂下来,又进一步再雷霆中被炸断炸碎。   “发生什么了?”   “那是道主的劫莲……有敌来犯?”   雷声轰鸣,振的神鸣主峰人心浮动,不少弟子、甚至长辈师教都出门望天,看着头顶那片翻滚的乌云议论纷纷。   而在云下,白想手持剑锋伫立,却没有因了结了对手而收起气势。   冰花飞舞,这一次,崔元昊以更快的速度凝身归来,好似刚才被撕裂炸碎的人并不是他。   白想注意到,此回出现,崔元昊背上多了一把剑柄用金丝一圈圈包裹,剑格也镶金雕刻的长剑。   “你便是这样镇压的神戊天?”   崔元昊冷眼盯着白想。   “那他们打不过你也属正常。”   “以你本领,放在上界仙尊中也算个人物。”   “只可惜,这一次你遇到了我。” 第三十三章 破圣   这是什么神潭?   白想一直开着玉神法,自然早就察觉到崔元昊的气机并没有随劫莲炸碎而彻底消散,此时目睹对方凝冰归来,心里已在盘算和猜测对方神潭的奥秘。   崔元昊,此人的称号是‘寒融仙尊’。   他先前驱使的是火焰性质的分身,后来即使现出本尊,攻击和防御也是以冰火形势交替进行。   灭其火便化冰归来,灭其冰便化炎复生。   这是走的‘物极必反’、‘冰极生炎’那一类道路?   单独将其一种属性消灭掉并不能使他落败死亡,反而会触发其神潭的规则,以另一种形态死而复归?   那这岂不是相当于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之身了。   同时灭掉冰火双相能破解吗?   这种神潭规则还算好理解,在白想看来,只需做到将刚才那种范围攻击维持一定时间,使得崔元昊冰火转换后的第一缕气机被撕裂炸碎,循环重复个几次,他总不可能毫发无伤。   哪怕还是能复活回来,肯定也是有损耗,暗中需要支付某种代价。   这般思索,她手里也没有停缓动作。以太上感应操控振动漫天雷云,又以玉神法拷贝复刻,这一次干脆生成了超过十万朵劫莲,整个空域几乎都被密密麻麻的劫莲塞满。   “你……”崔元昊看到这一幕也是脸色微变,但不等他后续再说什么,熟悉的噤声领域再度扩散,他的道虚法修为瞬间被压制,别说讲话,就连御空都维持不住,一个踉跄便往下栽倒。   轰!轰轰轰轰轰——!!!   随着第一朵劫莲追踪炸裂,形成雷杵狠狠凿击,后续十万雷霆也迅猛跟上,而且是一朵接一朵,犹如排队将崔元昊从空中一路凿至地面,压着其肉身残骸,在地面上硬生生榨出一道巨大深坑。   噗!   在崔元昊肉身被彻底炸碎的同一时间,深坑底部催生出一朵细小的火苗。   但雷杵的凿击并未停下!   火苗刚现身便被一杵捣碎,随后又化为晶莹冰花,又再一次被雷霆炸碎,不断交替上演着同样的形势。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崔元昊被雷霆炸的眼冒金星尸骨无存,这具身体消亡之前也想不通,白想区区一个新晋的仙尊,在‘炼气’修为上怎么会表现的如此充裕……她哪来那么多力量去催生劫莲?   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要如何应对这边神潭的?   她都和大虞朝廷决裂了,不是应该和其他困在主世的土著一般,对这种奥秘一窍不通吗?   神魂力量随着神潭规则的运转而飞速消耗,崔元昊深知不能任凭白想这么压制下去,咬牙分出大股精神力灌入虚空存在的神潭之花,顿时在雷杵轰击下现出一朵冰火交加的怪诞花朵。   你也会玩花?   白想注意到这朵冰火怪花,这东西出现后居然挡住了炸雷,她便调集后面排队的莲花呈螺旋状下落,保持中间的雷柱镇压敌人,谋求以螺旋莲花绕去侧翼。   哪还能给你再这样压着……给我滚!   崔元昊气极,坑底只听一声鸟雀的长吟,忽的飞出一道灿金剑气,居然逆着雷柱倒斩上来,在中途化作一只巨鸟外形,挥翅将雷柱切成两半。   甚至去势还没有被抵消完全,残留的力量划破空域瞬间斩至白想身前,被她握持宝剑凭空架挡,半空发出尖锐的鸣爆。   悄无声息的,她头顶的乌云被此招切开,露出大片湛蓝天穹,几息过后中间的空域则撕裂出细小裂缝,不断有碎片剥落下来,露出其中的漆黑虚空。   空想神鸣被破,崔元昊也得以喘息,凝聚身形飘飞回来,看向白想的眼神中满是忌惮。   这妖女实在太过邪门……今日若非携带‘天玄剑’护道,搞不好还真要被她镇压了去!   那是什么剑?   白想双眼锁定他手中握持的那把长剑,只感觉此剑出鞘后不断散发出阵阵波纹,那却无关什么振空之道,单纯只是力量强悍到一定程度,自发满溢的朝外扩散。   “白道友。”崔元昊吐气,认真看向白想的面容,“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愿跟我回天府山!”   那把剑,有可能就是所谓的‘圣兵法’载体了。   拿了‘人道圣兵’出来,说话的底气也变足了吗。   白想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再一次运炁振动天地能量,强制性让这一片空域再度静音。   这是认死理要抵抗‘天玄剑’了?   崔元昊气笑了,此时也不再废什么话,身形直接朝白想冲飞而去,同时挥剑再朝她劈斩。   禁空无效。   白想盯着他的飞遁轨迹,目光还是锁在‘天玄剑’上。   之前禁空都对他造成了巨大影响,这次却无效。   是凭借那柄剑提供的修为在飞吗。   忽然——白想将‘非想天’往天上一抛,双手合拢掐出指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同时收拢一只脚半空趺坐,犹如一尊菩萨、佛陀端坐于空天。   崔元昊看到这一幕心头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寻找被她抛飞的长剑,却怎么也瞧不见丝毫踪影。   死亡的威胁顷刻间已然笼罩住他,就在这时,‘天玄剑’自发爆出剑鸣,带动他的手臂朝左上方斜挡,其剑锋尖端正好和‘非想天’的尖端顶在一起,接触点朝两边方向爆出两股对应的空波。   这是悄无声息的变化,空域中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看到崔元昊张嘴做出狂笑的表情,一剑将‘非想天’砸落云端,身体在半空再一个翻转,已然突进至白想身前。   胜负已分。   在这最终时刻,崔元昊忍不住想要去看白想的脸。   他想知道,在这个时候,在这即将败亡的关头,她还能不能维持那副高傲的表情。   结果这一看,他就对上了那双妖异金瞳。   先前远距离看着感触不大,但这般接近再一对峙,他立刻感觉到一股晕眩从双眼直接灌入大脑,连带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分。   砰!   就慢了这一分,白想及时从虚空当中扯回宝剑,正面架住‘天玄剑’,两人伴随又一股空波互相震开。   砰!   锵!   随后便是在禁法空域中所爆发出来最为原始的白刃战,两道人影交错翻飞,时而这边被砸入云端拖出沟壑,时而另一人被踹下山峰,一连凿穿十几层岩窟。   这么打我不可能输!   崔元昊已经打出真火,他的好胜心也被激发出来,彻底忘了此行的目标,一心一意只想击杀面前的女子,要用这种方式来挽回自尊。   在这中途,他注意着不去看白想的脸。避免任何可能的视线接触,逐渐从那种晕眩干扰中挣脱出来。   再加上‘天玄剑’的带动相助,他的剑势一次比一次沉,终于在和‘非想天’的架挡中占到上风。   崔元昊心知胜势已经到来,却将力道维持在先前的程度,反而自身卖了个破绽,让‘非想天’从胸膛当中贯穿凿出。   嘭——   露出狞笑,这一个崔元昊化作冰晶碎裂。   ‘天玄剑’旋转着从半空衰落,下一刻却被一道火焰身影握住剑柄,从一个无比诡异的角度,擦着‘非想天’的刃口窜出无数火星,直接刺向白想的心脏。   这一刻,白想心头无比冷静。   她伸出左臂作为盾牌,任凭‘天玄剑’将前臂刺穿。   崔元昊见状瞳孔收缩,立刻催使剑器撩斩,却发现怎么出力都驱使不动。   好像他手持的‘圣兵’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凡铁,连人的骨骼都切不开,居然硬生生卡在皮肉里了!   这……这怎么可能!?   噗嗤——   但白想却不会给他时间诧异。   ‘非想天’的剑锋从他下颚刺入,直接捅穿他的颅骨天灵,再下批将其切成两瓣。   感觉到四周气温有降低趋势,白想瞪眼,驱动‘金瞳幻神’凝望虚空。   顿时,崔元昊复活的趋势被断。   她便赶着这一瞬的空隙操持宝剑,将那残存下来的血浆全都吸入剑器体内,直接用神魂异能炼化一空。   啊——!!!   意识里好似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天玄剑’振动,下意识要做主遁空逃走,剑刃却怎么也无法从刺穿的皮肉里拔挪出来。   罡风吹过。   空域里又只有白想一人。   她抬起被刺穿的左臂看了一眼,翘起嘴角,握住‘天玄剑’将其拔出,转身再朝山峰飞掠。 第三十四章 紧迫   崔元昊未死。   不等真正落到山门广场,白想便从‘非想天’的反馈中知晓此事。   ‘非想天’内部可以运行神魂异能的规则,这是因为白想铸造祭炼此剑运使的还是剑道旧法。   虽然剑道旧法没能成功,却机缘巧合,使得自己的鲜血淋洒在剑体内部,衍生长出了属于白想的生物组织、神经组织,正式将‘非想天’也纳入到‘白想概念’的一部分里。   正式因此,不管任何残魂和血浆,只要是被此剑吸收了的,其生灭存续就全系于白想一念之间,没有丝毫还价的余地。   白想便是靠这能力彻底剿灭了这位崔道执的残存真灵,按理来说此时便该有其生平记忆如涓涓细流漫上心头,但实际情况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白想连一丝丝记忆都窥见不到。   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崔元昊未死。他可能是将神魂撕裂出来藏在什么器物里以防万一,凭借那一手‘冰极生炎’的规则在别处复生。   如果是这样,复生后的他和我的物理距离应该是隔得极遥远了。他又领教过我的厉害,此次复生怕也是得元气大伤,短期内应该是不要想再见到此人。   心头思忖,白想那边已然降落山门。   第一个迎接的便是白竹清,她带着项娴以及白盛举等人冲向白想,扶住白想手臂的同时还瞪眼朝着她左臂打量,口中颤声道:“想儿姐……你受伤了!?”   尾音翘起表示疑惑,她实在是没想到白想居然也会受伤。   她的想儿姐,向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展露过受伤的样子啊……   白想抬起被刺穿的左臂,却能看到表层伤口已经结痂,内部更是在加速愈合。只是因为表层还覆盖有凝固的鲜血而显得吓人,要不了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这是全凭她‘自然恢复’的效果了,正常人哪怕是仙尊也未必这么快,但她却练成了两篇《逐日经》,更是肉身返归先天,因此才有这种可怕的效果。   实际上如果她愿意,她现在就能操持神魂异能,强行让创口和内部损伤恢复完好。   只是在凝聚三花,将精、气、神三者融会贯通之后,她冥冥中却多出了某种知觉。隐约意识到这种时候最好还是遵循‘道法自然’,让身体循着恢复力自然愈合,对今后的道途才是最合理的。   现在也没有敌人要处理,那她自然无所谓了,就放任伤口自愈就是。   然而她是无所谓,旁观者看来却不是这样。   “所有弟子回宿舍去!别来凑热闹!”项娴第一时间将四周围过来的弟子驱散,同时和白盛举等核心高层护持着白想回到大殿,小心翼翼不让人看到她手上的血迹。   白想开始对这种呵护备至表现的非常不适应,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师父还有爷爷等人不希望传递出一个讯号,那就是‘神鸣道主也会流血’。   哪怕不说如今乱世,就是和平盛世,道场和道场之间竞争,核心战力受伤也是需要掩盖的绝密消息。   没有为什么——只因你的敌人是真的会探寻这些秘密。   他们会想方设法调查清楚你为什么受伤,是什么导致你受伤,进而谋求分析此战的所有细节,凭此发掘出你的弱项并加以针对。   白想是不觉得道场的敌人能从这一手血迹里分析出什么,但她并不打算将神魂异能的秘密告知任何人,也就由着他们封锁消息。   回到殿内,她被精通医理的项娴亲自洗去血迹、包扎伤口,轮番接受了好些人的慰问及呵护,这才有闲暇将孙耀铭、天府山、崔元昊这条线上的事诉说清楚。   “这么说,天外虚境里也有人族存在。”白盛举蹙眉,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平心而论,白盛举绝对是众人当中最保守也最传统的。这从白家早些年遭受冤屈他还愿意忠于朝廷就看得出来。   朝廷背后有妖族勾结,这事让白盛举大为吃惊。如果那些虚境当中残存有真正正统的人族势力,他其实是倾向于和对方合作,将所有妖孽怪邪都驱逐镇杀的。   但这个天府山万万不该对想儿动手!   白盛举心里发出冷哼,再抬头,双眼已然危险眯起。   “现在局势混沌不清,许多势力都隐而不动。”项娴摇头,“这些人却都跑来拉拢想儿,看来这平和已然维系不久。”   她看的清楚,哪怕进入六月之后有不少虚境势力到处挑战,打出威名,但这不过是大变的前奏。本质上还是在试探,所有人都没全力动手。   他们确定白想伤势无碍,又得知此战击败的是一位‘仙尊高手’,安心的同时也不由生出股紧迫感来。   白想(想儿)也是会流血的。   他们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如今整个道场,整个茂州都是凭依白想武力护持,如若有一天白想遭遇不测……?   正是在这种紧迫的推动之下,众人都没什么说话的心思,一一抚问过白想便抽身离去,不用问都是要闭关修炼去了。   就连白盛举都是这般态度,白竹清自然更不用问。   临走前少女深深看了眼正在和大师父交谈的姐姐,心里立下一个坚定的目标。   总有一天我要强大到能保护姐姐。   总有一天,我……我要把‘想儿姐’这个称呼的尾缀去掉!   心志确立,少女扶着‘清雾剑’扭头就走,似乎深怕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一样。   这一幕自然被项娴尽收眼底,她有些好笑的看看白想,“……打算什么时候和白峰主交代?”   白想和白竹清的‘姐妹情’,项娴早就看在眼里。   一直不点破,一方面是觉得女儿家胡闹一番没什么大不了,一方面也是觉得两人都还小,等心智成熟了自然而然会端正回来。   但这种关系却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清儿可能是拎不清,想儿却不可能是单纯贪玩。   项娴终于正视起了这幕畸恋,好奇白想到时候打算怎么通知白老爷子。   白老哥可是相当传统的人啊……   要是知道了,那不得气的吹胡子瞪眼?   “拖着便是。”白想一脸无谓的表情,“随着秩序倾覆,天下纷乱,爷爷会见到越来越多的奇事。”   “等他见得多了,麻木了,此事便也没什么了。”   好家伙。   项娴不由瞪大眼睛。   这种战术,‘熬老头’还能这么诠释?   但也确实。   项娴对比自己的经历,感觉这战术确实也是有道理的。   换成多年前的她遇到白想这么玩,那肯定是要呵斥一番,勒令她不许再和白竹清来往。   但现在嘛……   各种奇事、背叛都经历过了,这种玩闹又能算什么呢?   她也只求个日子安稳,对那些规矩都看不上了。   “这是你要的东西。”   项娴解下腰间挂着的另一把佩剑。   “你大叔托人送来的。”   “顺带一提,他现在生意做的不错。”   又取出两瓶丹药送给白想,项娴帮她拢了拢前额发丝,深深看了眼她的耳坠,最后一个抽身离去。   “师父操的心思太多太杂了。”   白想自然能看出项娴的担忧,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项娴的炁道修为早就尽数转化完成,修持到了‘假丹’境——也就是白想击杀周靖安和其同伙、尚未突破前的那番境界。   以她的天赋和理解能力,又有玉神辅助,自己在一旁亲自讲解突破的感悟,按理来说‘金丹’境不该那么艰难。   白想怀疑项娴就是各种杂事想的太多,牵连的求道之心不净不纯。   但此事她也毫无办法。   对白竹清这种孩子说清楚道理可能有用。   但师父都多少年岁了,见识或许比我都多,这种话却不可能听得进去。   抬起包扎好的手臂看了一眼,白想抿唇,忽然觉得自己受伤是件好事。   可以给其他人狠狠上一波动力。   没准师父回去,就突破了呢。 第三十五章 真命   独自回到听雨楼,白想先是到练功室调息一番,随后看着摆在面前的镇元剑剑胚和缴获的宝剑,例行开始做战斗总结。   崔元昊的称呼是‘寒融仙尊’,而宁海芸的父亲却是‘宁渊仙尊’。   这里称号的区别,似乎已经能表达出实力的强弱。   在白想看来,称号里明显带了神潭特色的仙尊,便是那种不怕在外界四处走动,也不怕神潭根脚被人知晓的类型。   而似‘宁渊仙尊’那般,连称号都不肯透露信息,或者干脆以地名来作为称号前缀的,肯定就是较为弱小的仙尊,秘密暴露的那一刻基本都要和人分个生死。   那崔元昊喊我‘神鸣仙尊’,说明在外界眼里我亦是属于前一种了。   可能在他们看来,我的神潭规则便是‘神鸣振空’。那崔元昊也是因为认定了这点,才会在后续和我贴身拼杀中吃到大亏,进而彻底被我镇压。   仙尊果然是不同的。   此战带给白想最大的感悟就是这点。   神潭规则各有不同,每一尊能在外界留下名号的仙尊,大抵都将神潭规则开发运用到了极致。不说战斗力表现的有多夸张,最基本的一点,都很难被人杀死灭绝。   白想将崔元昊在斗战中使出的各项手段都记录下来,回头自己浏览一遍,发现居然没有多少。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斗战过程中她长时间开着‘空想神鸣’,使得崔元昊一身道虚法修为动弹不得,许多手段都使不出来,只能凭借压箱底的神潭规则和她硬碰硬。   白想这么做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   只要击杀了崔元昊,抽魂读魄,那些手段自然而然会被她了解。   还是吃了情报不足的亏。   神戊仙朝那些人,和仙尊比起来连杂鱼都算不上。即使太子戊青有个仙尊父亲,但有些奥妙不到这个境界就是理解不了。他们的记忆对分析仙尊级人物而言没什么作用。   先经历了对七虚天盟读魂失败,又经历了崔元昊在她手中败而不死,白想彻底确定今后读魂不会再有那般容易,警告自己以后不要再将此事当成理所当然,一定要有两手准备。   然后她开始审视自身,顺势拿起缴获来的‘天玄剑’仔细查看。   这柄剑也不知是何材料打造,剑刃抚摸上去炽热滚烫,剑柄处缠绕的金线又温润如玉,拿捏在手里就好像在抚摸禽鸟的羽毛,给人一种静心快慰的感觉。   剑格下方铭刻有‘天玄’两个古篆小字,这倒是让白想想起了历史上的一个典故。   大虞646年,武丘有妖狐崛起乱国。还是当时的大虞人皇‘辛’不惜跋涉覆险,寻到仙妖‘玄鸟’的妖潭,封妖潭入剑,铸人皇剑‘玄歌’斩妖狐以正。   仙妖玄鸟……这剑又给人这样的感觉,斩出来的剑光剑气也是金色鸟形。   名字叫天玄,那应该不是传说中的人道圣剑‘玄歌’。   但有可能是模仿‘玄歌’打造的。   毕竟绝天地通不是绝对的,有些小虚境会偶然和主世建立联系,双方之间的消息流通不是死的。   嗯……也不排除‘玄歌’是仿造‘天玄’的可能。   白想尝试输入炁元给天玄剑,不出意外被拒绝了。   别看这剑现在乖乖被她拿捏在手里,炁元刚一包裹住它,它便剧烈颤动起来,隐约传递出一股‘你再这样我就崩解自毁’的情绪,逼迫白想停下动作。   性子还挺烈。   白想倒是无所谓能不能用这柄剑,毕竟她的本命道剑已经确定是‘非想天’,对别的剑器毫无兴趣。   但这剑对她百般抗拒,甚至隐约感到恐惧,这一点却让她有些不满,不满的同时还有点疑惑。   这应该不是崔元昊的兵器,否则他一上来就应该取出来用。   换句话说此剑内部可能蕴含真灵,而且真灵是和另一位强大仙尊的真灵纠缠在一起,认其为主,所以抗拒倒也说得过去。   但恐惧……?   白想抬起左臂,露出包扎的一圈纱布。   是因为刺穿我手腕的经历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蹙眉陷入沉思。   外界现在都喊她‘神鸣仙尊’,都觉得她的神潭规则是‘神鸣振空’。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她并没有凝练什么神潭,她的神之花是采得隐神穴大药凝聚而来,她自认此类三花才是道家正统。   练法是正统,但她这个人是正统吗?   我一直觉得神潭之道是投机取巧,但神潭的本质就是在‘自我’的概念里自成规则,且这个规则基本可以视为是‘绝对’的。   就如崔元昊的冰火相生,如此难杀,可见神潭规则有多绝对。   这些神潭妖潭理解起来没那么困难,就当做那种规则小说里的收容物即可,概念基本是一致的。   那我的神魂异能呢?   只要是在我体内,只要是被我知晓,一切事物的规则运转就全屏我的意志决定。   这种能力之前一直被以‘异能’称呼,但如今看来,确实很像是神潭规则,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   它的形成我确实看在眼里,也就是经历十年卧床,在那过程中运动思想导致的成果。   但为什么会这么容易……白想还是理解不了。   只能归结于机缘巧合。   也许这本就是诸多宇宙里的基本规则之一,又也许当时正好是多个宇宙交错,其交错的奇点正好在白想身上,从而导致她自然而然产生了异变。   这样的猜测当然谈不上有根脚可言,但目前也只能这么想了。   所以我也可以视为是拥有神潭?   表面上,我的神潭是‘神鸣振空’。   随着炁道逐渐推广开来,诸易爾令⒊亻尔铃崎丝虾多神鸣弟子也能运使振空之道,很多人肯定会反应过来,猜测我的神潭不是这个。   那时他们肯定会关注这双眼睛,《玄帝经》、玄帝传承便会被想起,猜测我的神潭是‘金瞳幻神’。   但实际上都不是。   那我实际上不该修炼‘剑道’了……   拥有这种诡异神潭,我该和神话中的某种古妖一般,修炼如何‘吞天噬地’。   不管是什么对手,也不管物质质量如何。   只要被我吞下去,吞入我体内,顷刻之间便能炼化……这可比拿剑砍霸道多了。   想到搞笑的地方,白想也是忍不住抿唇。   这种事也就只能想想而已。如同‘将大象搬到冰箱’的说法一般,如何开始第一步才是最困难的。   ‘吞天噬地’。   现实里,尚且没听闻真有这种法决神通啊……   想到这里,白想不再投注心神,将瑟瑟发抖的玄天剑放下,转而抽出有些扭曲的镇元剑胚,再将和玄天剑好一番对拼,刃口有些坑洼的‘非想天’也抽出来,两柄剑一齐合到一处,目睹‘非想天’开始饥渴的吞噬。   会有办法的。   她半眯金瞳,轻轻抚摸变化的剑刃。   九剑传说。   也许是时候和朝廷谈一谈了。 第三十六章 奇梦   自从白想那边离开,项娴回到后山密室,率先去探查了汉娜的工作。   “峰主。”实验室里,汉娜依然维持那蜥蜴人的造型,听到门开的声音后立刻转身鞠躬。   能不惊动她直接刷开那扇门,拥有这种权限的人神鸣剑道就那么两位。   而白想不常来,剩下的那位……汉娜早都练出肌肉记忆了。   “我让你研究那几人的尸体。”项娴看向摆在正前方的解剖台,发现上面已经空了,“……你的进度怎么样了?”   那几人的尸体——指的是宁海芸和其侍女翠儿。   那一晚行动,七虚天盟的人死伤不少,加上宁海芸和其侍女的死亡,基本可以算是被一网打尽。   她本来以为这些人多半都是妖族,至少宁海芸这种高层是妖族,最不济也是妖、人混血。   但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些人多半都是人族。   这很奇怪……既然是人族,为何开始不以这一点作为拉进关系的话题?这不是连只能偷偷摸摸行动的天府山都不如了吗?   而且这种人族势力居然可以混在七虚天盟这样的妖族联盟中不被排挤,项娴顿时就对虚境的社会结构好奇了起来,迫切想要知道更多情报。   正因为如此,她很注意研究这些人的残留尸体,她很好奇长时间脱离主世环境在‘虚境’生活,能被妖族接纳和承认,那边的人族,他们的身体机能和生理结构是否会有变化和不同。   目前而言,真要说不同那确实是有的。根据项娴自己亲自主刀解剖的结果,她发现这些虚境人族的呼吸系统、肺脏系统要更强健一些,除此之外神经组织也有不同程度的畸变。   倒是还不至于因此就说他们不算人族的地步,但考虑到每个虚境的地理环境可能都不一样,由此导致的演变差异必然存在,项娴觉得,必须将‘会有更夸张的演化变异’这种假设也考虑进去。   比如呼吸系统强健的异常的,说明他们可能生活在汲取氧气较困难的环境里。   又比如汗腺发达的,皮肤和全身器官耐热性强的,则应生活在极其炎热的干旱区域。   仅从目前解剖的成果来看,项娴觉得——至少七虚天盟里的宁溟天,也就是那位‘宁渊仙尊’占据的地盘,可能是极端缺氧、辐射强度较高的环境。   而宁海芸和其侍女地位到底是不一般,对这二人尸体的解剖成果将能探查宁溟天到底存不存在和主世相似的地理环境。   因为宁海芸是那位仙尊的女儿嘛。   再怎么不在乎,总不至于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如果这两人的器官组织变异程度没那么大,那就说明宁溟天内部另有一片独立的空间,至少在那里,大多数规则和主世相同。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项娴总是想的这么多了,生活中的很多遭遇,那些细节,方方面面,调查清楚了,那都是能显露出许多信息,将来或许就用得上。   “已经完成了。”汉娜点头,走到旁边的计算机跟前,拿起光标,在屏幕上调出一份资料。   项娴走过来查阅资料,汉娜则是在旁边讲解。   “肺脏的运行效率预估比正常人体高出近30%,部分变异后的神经组织直接连接了肺脏和大脑。”   “您看这里……是通过脊椎骨运行和活动,这里的骨骼甚至已经演化出了一定的变形,我敢和您担保这不属于‘突变’,因为类似的趋势在其他几具尸体上也有。”   “简而言之就是……她们的异化程度并不更轻,正相反,她们比之前那几具尸体异化的还要深刻。”   怎么会这样?   项娴蹙眉,有些无法理解这种情况。   只从这份报告资料来下判断,她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被解剖的两具尸体,她们生前所居住的环境比其他仆人还要恶劣的多。   更稀薄的氧气,更强烈的辐射,只有这些元素才能解释她们器官的异化。   但怎会如此?那些虚境人也是有阶级之分的,那证明他们的世界也是有社会系统,这种阶级和系统决定了她们得到的待遇不可能更差,只可能更好。   除非对宁溟天的居民而言,更稀薄的氧气和更强烈的辐射就意味着更好的待遇。   这句话在大脑里跳出来的一瞬间,项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那就是她还是习惯性以主世人的视角去看待虚境人,总是将他们的喜好和憎恶做同样的比较。   但事实会如此吗?   对我来说,我肯定不认为生活在一个氧气稀薄、有高曝光、高辐射的区域是一件美事。   但对他们而言呢?他们会不会早就习惯了这种环境,甚至,这种有害的要素反而被他们用来修炼,当成了一种修炼资源?   看着屏幕,项娴蹙眉深思起来。   居住在宁溟天的人族被探查到身体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异……这种变异,会是他们被妖族联盟接纳的原因吗?   孙耀铭要是也能拿来解剖就好了。   她有些惋惜。   若是把孙耀铭也解剖了,那就可以对比虚境人族的不同之处。   可惜是盟友,解剖不得。   或许我应该建议想儿说服他接受一些身体检查……   还有那崔元昊,他冰火相济来回复生多少次了,总不可能所有血肉都在雷电当中气化了吧?   我现在下去,或许还能找到一些残留组织。   “继续解剖剩下的尸体。”这么想着,项娴立马站直身体,给汉娜下达了最新命令。   “峰主……”汉娜有些浴言又止。   “有事?”项娴语气很不耐烦。   毕竟她现在真赶时间。   早点搞完这边的事,她还得回去闭关修炼。   “我……”汉娜结巴道,“我最近服用‘抑制原体’,感觉效果好像有衰退的趋势。”   项娴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汉娜,她之所以能一直维持这副蜥人相貌,全靠她在定期服用‘抑制原体’药剂。   这药剂的作用是抑制她体内的基因崩溃,让她的神智保持清醒,从而做到压制她体内的另一个意志——属于融合妖兽的‘萨姆西斯X’的原始意志。   “……是什么原因?”项娴问道。   这个问题确实要重视。   ‘抑制原体’出现排斥反应的话,她很有可能会失去汉娜这么个得力助手,这却是她不愿看到的。   无论是思想开明程度还是动手能力,汉娜都比韩元峰那个划水狗强多了,她必须关心一下汉娜的安危。   “不清楚。”汉娜摇头,“但有个情况……就是每次放它出来的时候,也就是我自己陷入梦境的时候,我会在梦里听到一些奇怪的呓语。”   “你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吗。”   “确定。”   “为什么。”   “因为我是第四次做同样的梦了。”汉娜说道,“……这总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项娴点头:“描述一下梦境画面。”   汉娜便跟她比划起来:“我看到巨大的岩石……它们从天而降……许多岩石砸到地上,掀起烟尘……然后烟尘散去,巨石在中间堆砌出一尊怪物的雕像……”   项娴又问:“什么样的怪物。”   “墨绿色的铠甲,手持一把长柄兵器,有巨大而又细长的吻部和尾巴,四肢粗壮有力,双腿较长,能支撑身体人立起来,后背长满倒竖的肉管子。”汉娜非常精细的描述。   这是什么玩意?   项娴忍不住抬头看她。   “是的。”汉娜强调。   “我觉得那东西……长的和‘萨姆西斯’,也就是西方神话里的净世神,一模一样。” 第三十七章 驾临   晚饭时分,一份整理完好的实验报告被韩元峰带着,亲自送到白想手里。   韩元峰其实也能算是自己人了,他毕竟也是红尘道人,对于红尘功法是什么尿性心知肚明,以往说看中白想的天赋潜力所以提前投资他是会信,但现在嘛……   他偷偷看了眼上座的白想。   要么就是道主想和神鸣的某人加深感情,要么就是这感情已经加深过了。   “净世神……”白想看完报告后微微蹙眉,但却没说什么,只是客气的感谢了韩元峰这段时间做出的贡献,起身送他离开这里。   在那之后,她站在殿门口长考了会,招来最近天天被她使唤的胡狐,让她去下面城区将孙耀铭请来。   孙耀铭是今天刚到,还来不及辗转住上山门客房,半夜被白想派人请来,觉得可能又是有什么事情要跟他商议,赶忙摆正衣冠负剑前来,在主座殿下深深下拜。   “孙使可曾听闻今早的雷声。”白想穿着一席金纹玄袍端坐在那,说话语气一丝不苟。   孙耀铭忙道:“是有听闻……”   他还听说那是面前这一位和人动手了呢,但因为当时没到镇南的缘故,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心里确实也怀疑过,是不是白想已经和某些上界使者交过手了。   “崔元昊孙使应该认识。”白想从旁边取出配好剑鞘的‘天玄剑’,当着孙耀铭的面‘锵啷’将其拔了出来,“……还有这柄剑,孙使想必也能说道说道。”   “天玄剑!”孙耀铭一开始还有些呆滞,直到看清剑格的型制才大惊失色,心里泛起滔天巨浪。   竟是天玄剑?这位白尊主竟能击败手持人道圣兵的崔仙尊,甚至抢夺天玄剑?   这是什么级别的战力?   比师父预计中还要夸张的多!   失态了一会,孙耀铭方才想起来白想正等着他的回答,赶忙再拜,沉声说道:“回禀尊主,崔元昊正是先前我和尊主提到的那位‘寒融仙尊’,此人生性高傲,极善阴阳转化,冰火相生,这……这次‘邀请’尊主找他来带队也是合理,但我没想到张尊主竟会连‘天玄剑’也赐予了他,这可真是……破了先例了!”   一番详谈,白想进而得知了更多细节。   天府山是人族组织没错,但这个组织的结构比妖庭还要松散的多。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天府山就是模拟妖庭机制建立起来的松散联盟。   它的顶端是由‘玄离仙尊’张岱主宰控制,‘尊主’是对这种首领人物的泛用尊称。而在张岱之下另外设有数百洞主,数十掌座。   这些人因为走动频繁、闭关失联等原因具体数字并不详尽。平时山门对这些人约束并不大,正如孙耀铭先前说的那样,只要完成了规定的任务指标,剩下来的事件便可自由安排。   而只有在比较严肃和正式的指派下发时,天府山才会从掌座里挑选一人成为‘道执’。其身份性质类似妖庭的巡天,‘道执’之意可以伸展为‘本道执行’,某种意义上已能代表‘尊主’的意志。   更不要说张岱还将缔造的人道圣兵‘天玄剑’也赐了下来,更进一步巩固了‘道执’的权威。   原来是这样。   白想又记起崔元昊跟自己大言不惭。   原来也不完全是说大话,他多少还是能代表一点天府山的。   “天玄剑并非顶级圣兵,但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孙耀铭还沉浸在震撼中难以自拔,愣愣看着座上的白想,“白尊主竟能战而胜之……这,果然如师父说的那样,白尊主是挟大气运降诞!”   白想却不想听他拍马屁,直接问他:“既然你们尊主是这个意思,连宝剑都给了他,那我这做法,对你们内部由何影响?”   “短期内不会有影响的。”孙耀铭肯定,“需叫尊主知晓……张尊主在山门道场中也非一言九鼎,再加上妖庭的威慑,他们是不敢大动干戈来报复的。”   这意思是天玄剑我不用还了。   白想又问:“你和你家师父也是由天府山庇护,若那张岱算出有你等牵扯,谋害你师父,又当如何?”   孙耀铭笑了:“人族修士于上界修行,本就如无根浮萍,风雨飘摇。多数人找到个依靠待几十年,要么和人反目,要么躲避清缴,其后便要再度流浪,不断循环这一过程。”   这意思是说:天府山可能也不过是他和他师父人生道路上的一个站台,他们还不至于为这种归属而放弃坚持理念。   另一层潜在意思就更加明显。大抵便是知晓了白想的厉害,发现这也是个能坐实‘尊主’称呼,替人遮风挡雨的主,再加上那炁道的诱惑,孙耀铭这是擅自做主,想代师父来投诚了。   明确了这些,白想反而不急着和孙耀铭商谈合作的事,进而又问了他许多关于上界的见闻,其中着重问到了‘血魂天’,以及‘是否存在妖庭以外的至尊势力’。   看似她先前接收了不少虚人记忆,还问这些是多此一举,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上界,这个概念太大了。   太大,太碎。   想想看——每多少年虚劫降临一次,从主世位面‘刮玻璃’般刮走文明,连带空间地皮都割裂出去形成虚境,光这样的流程就持续循环了多少次。   一次次下来,那么多碎片,真的就和碎玻璃、玻璃渣一般散落在虚空,很多生活在那里的修士哪怕到死也无法将所有虚境都游览穷尽,在见识见闻上更有可能出现割裂。   多问,还是有必要的。   “血魂天啊。”孙耀铭皱眉,“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他们的谋求太极端,就连妖庭都不喜他们存在。”   这个白想是知道的。   虽然都是尊妖治世,但妖庭好歹还尝试在维护上界秩序,最起码不提倡妖、人相戮。   但这血魂天嘛……他们坚持认为人族不过是妖之血食,内部汇聚了无数疯癫妖人。   甚至上界还有传闻,血魂天高层已经不仅仅是尊崇妖治世那么简单,而是开始进一步的拥抱‘失序’,直接和‘虚魔’进行交易。   “至于其他势力。”孙耀铭想了想,缓缓摇头,“却是没资格和这些并列。”   “以文化或文字做区分呢。”白想又问。   “那可太多啦!”孙耀铭瞪眼,“好多虚境都独自发展千百年了,文化、文字、语言完全异变都是正常的,这种地方即使被纳入上界管控范围后也得好久才能融洽进去,这样的地方真太多了!”   这么麻烦的吗?   白想蹙眉了。   她索性换了种方式,直接按照奥罗拉记忆里所接受的宗教教育,把那些颂诗原文——并非英语——念了几段。   “听起来有些像人族古语里的一种。”孙耀铭也不能确定,“我却并非专精此道,可能要叫尊主失望了……”   这本就是有些无厘头的事,白想也不苛求一上来就寻到答案,放了孙耀铭离去,自己单独思索起来。   那颂诗原文来自西方宗教名著《奥古圣典》,记载的是奥古众神在地上的神话。   虚劫刮地皮,总不至于只刮东边,西边不刮。那理论上这书里描述的奥古众神,还真有可能是存在的。   古人族,古妖族。   都有可能。   而汉娜的蜥人身体里有古妖血脉。   古妖……好像一直以来尝试复活古妖的都是血魂天?   以妖庭的做派,应该不至于派出神脉妖这种东西。神脉妖这一支,还有此前渗透星水公司打造‘暴君战士’,这些应该都是血魂天筹划。   若是再算上他们对联邦国家的渗透控制,我怎么感觉目前的主世,是血魂天的力量比妖庭大呢……   就在白想思索当口,她的心头忽然一紧,双眼绽放精光隔着建筑阻碍看向上方,‘玉神’更是遵循太上感应在疯狂预警。   “吾乃圣庭巡天。”   一道凝练的声音直接穿透虚空到她耳里。   “神鸣白想。”   “请出山一叙。” 第三十八章 邀战   这道声音显然运用了极为高明的神通法门,居然真如小说中那般凝而不散,基本只传递到了白想这边,其他地方却是听不到的。   白想蹙眉,想了想让门口弟子关上殿门,说自己在殿内闭关休息一段时间,中途不要来人打扰。私下里却飘然从偏殿离去,趁着夜色御空升高,一直穿透滚滚云烟,眼前忽的敞亮起来。   这个距离非常短,因为神鸣主峰地势已经很高,距离云海非常之近。白想穿透云海后放眼望去,只瞧见一片片在月光下翻滚的烟云,此外还有一名黑袍男子腰挂长剑立于半空,一双狭长而又妖异的双眼正朝她看来。   “果真是金瞳?”男子明显事先听闻过白想的事迹,见她上来首先对她打量一番,口中发出一道轻咦。   白想不说话,沉稳应对。   她能感觉到,面前这人比崔元昊强出不止一筹。即使拿着天玄剑,崔元昊也绝非此人对手。   真要打起来,她倒是有自信能抗衡此人。但四周的风景……以及下面道场山门的损伤却是顾不上了。   “也罢。”像是想通了什么,男子发出一声嗤笑,低声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算是又如何……?”   “那是他的路,不是我的路。”   “我的路岂会在他之下?我又何须图谋他的东西!”   落在白想眼里好似是发了一通神经,当男子眼神再度清醒,重新看向白想的时候,里面已经不再有疑惑和觊觎,而是带着浓浓的狂热以及战意。   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好似给白想一种感觉,那便是此人非常高兴‘她居然存在,她居然活着’这一回事,彷佛这样他就有机会证明什么,彷佛他下一秒就该开口邀战。   “我是李惠然。”男子突然开口,顺势朝白想做了一揖,“你可直接称呼我名讳。”   白想没说话,她总觉得此人身上有许多怪异之处。   突然,她试探问道:“你是人族?”   终于想到是哪里怪了……妖庭对礼法可没有要求,但此人相较于她情报里的其他巡天明显过于守礼了,这根本不像是妖族的风格,简直比人族还要人族。   李惠然点头:“我曾是人族。”   曾是?   意思是如今已彻底转修道虚法,真正当了人道的叛徒?   白想虽然没说话,但她的情绪全然通过那双金瞳展露出来,被李惠然一扫尽收眼底。   “你觉得我是背叛了人道吗?”他问白想。   白想不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对这种问题,她还真是从未想过该怎么评价。   “你如何看待血魂天,如何看待他们致力于复苏古妖?”李惠然又换了个问题,然后也不待白想回答,他自顾自的接上话茬,“血魂天觉得‘妖’已经不够了,不够失序,不够疯狂,所以他们想拥抱更疯狂的东西,他们想变成那样的东西,并认为那样的东西更适合在大劫中生存。”   他猛地瞪眼看向白想:“你认同他们的理念是对的吗?”   白想还是不说话,他却笑了:“让我回答……我的答案是,如果他们能证明他们是对的,那我也会背弃我现在的身份,直接加入血魂天。”   嗯?   白想这回是真有些诧异了,她没想到这妖庭的巡狩是如此性格……这种话也可以说吗?   “仙妖玄鸟……”李惠然盯住白想腰间的天玄剑,“你可知此妖也是由古妖演化而来。”   白想眼神有几分怪异,说道:“如果巡狩说的是从恐龙演化……”   “然也。”李惠然点头,转而说道:“当环境条件允许的时候,一个生命,它表现的外相形态是‘古妖龙兽’。”   “而当环境条件不允许,如同现今主世这般的时候,‘古妖龙兽’便以鸟兽、雀兽的形态出现。”   “你能说这是变弱了吗?能说它们的选择是错误的吗?”   “不能的。”李惠然笑了,“因为那是它们拼尽全力演化的结果,它们这么做不是为了变得比谁更强,也不是为了超越谁,击败谁,它们只是想活下来罢了,这个道理非常简单。”   “只要活下来,等待时机,待到条件、环境再次契合,它们立刻又能演化为曾经的龙兽,甚至是比龙兽更加强大的外相!这就是天地赐予万物的本道!”   白想沉吟。   她大概知道,这个怪人想说什么了。   “所以。”李惠然背着双手傲然说道。   “既然根据地理环境不同生物可在不同形态间不间断的演化外相,那凭什么人不能是妖,妖不能是人?”   “龙兽是鸟,鸟亦是龙兽。”   “人亦可以是妖,妖亦可以是人!”   “你告诉我,区别在哪?这种转化又谈何‘背叛’?”   “巡狩的意思是。”白想说道,“巡狩认为在当今时代的背景下,人族是将被淘汰的物种,所以巡狩选择演化为妖。”   “这就是天地本道。”李惠然点头,“并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白想蹙眉,“巡狩何必跟我说这么多?”   这简直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突然跑来这边说些怪话,而且看此人的架势,他好像也不打算直接开打?   “因为我发现你跟我很像。”李惠然再度用那种狂热眼神看向白想。   “不光是你的出身,你的血脉。”   “更因为你跟我一样,都是在追寻属于自我的道。”   “你并没有困在他的道路里不能自拔,而是选择了创立新道。”   “这很好……非常好。”   “我来此便是为了确认你是否有资格死在我的剑下,现在看到你,我终能心安。”   “天玄剑……哈哈哈!张岱老匹夫也有今天!!!”   仰头发出一阵狂笑,李惠然的身影在云间消散。   遥遥还有声音自天边传来:“会剑之日,我等你来!”   他来的隐秘,走的时候却不做遮掩,隆隆音浪朝四周扩散,震的这一片云海轰然散开,整个镇南道的城市风景都被迫在此时暴露出来。   不少民众莫名抬头看向天空,聚集着,打听着,却对发生了什么毫无头绪。   那漆黑一片的城区之中,不少地方都亮起灯来。   “妖道……人道?”   白想静静悬浮在罡风之中,看向李惠然离去的方向,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会剑是吗。   下个月的九府盛会,看来会比我想的还要热闹。   ……   “砰!”   同一时间,宇宙深空,一艘悬停星港的飞舟之中传来巨响。   哐啷!   硬生生从合金钢板里撕裂出豁口,崔元昊赤着身子从舱室里走出,一张脸上满是阴沉死寂。   恐惧和愤怒他已经抒发够了,现在留下的也不过是这种干巴巴的情绪而已。   他却也知道自己此时刚用秘法复生,全身气机无比虚弱,直接取了留下的物什,开启舱门遁入虚空,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师父?”   飞舟内部,一个舱室里突然传来女声广播。   “我听到动静了……好像是崔道执回来了?然后又走了?”   “不用在意。”刘掌座正在舱室中央的蒲团上打坐,闻言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没有天玄剑的气息,他定是败在了那白芷行手里,又深恐我会对他不测,直接以遁术逃了而已。”   “那师父。”女声兴奋雀跃起来,“我们真不管嘛?”   那一身精血,仙尊的精血,那可是相当宝贵的罢?   “他的神潭太麻烦,为了他而打乱计划得不偿失。”刘掌座摇头。   “那我们现在也试探出那白芷行是什么层次了。”女声问道,“要按计划联络血魂天嘛?”   “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刘掌座抿唇露出笑意。   “这宇宙空港。”   “你不会以为是无主的吧。” 第三十九章 交易   “欢迎欢迎~”   随着接口通道的金属门开启,一名金发女子身穿敞开的白大褂站在那里,半是慵懒半是调笑的对客人说道。   “来自所谓‘虚境’的贵客,诸位想要先喝点什么呢?汽水?还是咖啡?”   “水就好。”刘掌座盯着女人半晌,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而在他身后的不少弟子都不自觉的蹙起眉来,因为他们并没有从这金发女子身上感受到任何强悍的气机,那她以‘弱者’身份是不该用这般语气对刘掌座说话的,这在他们看来属于逾越。   但刘掌座旁边的娇俏少女却多往脚下看了一眼。   她注意到了,刘掌座收脚的位置不太对劲。本该是顺势往前跨出的步伐突然在中间停顿住了,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不愿意靠近接触的东西一般,强行往里收了半步。   不愿意靠近接触……是这个人吗?   顺着那个方向往前看,正是凑近过来,已经在和刘掌座进行后续交流的金发女子。   娇俏少女是懂一点异族语的,她看着对方胸口的名牌,隐约能看到‘高阶研究员-阿尔黛’之类的字样。   因为其中有一方表现的较为冷淡,‘阿尔黛’和刘掌座的表面交流迅速结束了,一群人很快正式进入空间站内部,在刘掌座的授意下接纳了安排,各自分到了休息的房间。   “伶儿。”刘掌座突然叫住娇俏少女,“你跟我来。”   其他人对此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他们都知道的——师父向来偏爱这位小师姐,八成又是要私下里商谈什么东西,也可能是带小师姐一齐去会见对方的高层。   韩孟伶见状也顾不上再回房间,只背着佩剑和师父同行,很快顺着传送带深入这所谓‘G-30K’空间站的最深处,进入了一间看上去是用来开会的舱室。   舱室的左侧是大片大片的‘观光玻璃’,能直接看到外面寂静的深空宇宙,中间是金属风格的大跳跃台阶,往下摆设了一排一体化的长椅座位,正前方则是一个讲台。   “你们来晚了。”   一道人影正背着身子站在观光玻璃下面,直到其主动出声,韩孟伶才发现她的存在。   那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和他们做对接的高阶研究员,阿尔黛博士。   大概是以这后缀称呼的罢?   韩孟伶有些讥诮的想到。   时隔千多年,主世多了很多规矩,就比如这空间站,他们居然已经掌握了以格物进入深空的手段。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阿尔黛博士应该就是血魂天安置在这处据点的负责人了。师父不愿和她过多接触说明她很可能已经被‘噬身妖’寄生,他们应该是要商谈接下来的合作计划。   这种事情都带着我……韩孟伶心里不由警惕起来,觉得这要么是师父彻底信任她的表现,要么就是刘掌座看她不顺眼,想找个借口让她消失。   想想自己近期应该没做什么触怒对方的事,韩孟伶觉得不太可能是后面那种。   她一改在飞船里那活泼的性子,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刘掌座身后,看着对方和阿尔黛接触。   “血魂天在主世的计划不顺利吧。”   私下相处,刘掌座的第一句话就让阿尔黛面色一变。   刘掌座却只是笑笑,隔着一段距离也走到观光玻璃下面,一边伸手抚摸它一边惊叹:“主世人族的格术发展确实迅猛,居然已经能不依靠修行而加工出这样的材料。”   “但是光凭这种东西,你们就算把虞人之外的地界都占据了,又能对局势产生什么影响?”   阿尔黛深深吸了口气,冷冷说道:“上来就戳对面痛处……这可不是寻求合作的态度。”   “我们要搞明白供需关系。”刘掌座摇头,“不是我急着和你们合作,而是你们急着找我合作。”   “你凭什么觉得这是合作,而不单纯只是一次交易?”阿尔黛蹙眉,“你有些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刘昂。”   两人身份确实有差距,但却不是刘掌座的弟子所认为的对方比不上他。   阿尔黛再怎么说也是血魂天降临计划中某一块的负责人,光麾下所能调动的力量就不是天府山区区一个闲人掌座能比较的,她当然有资格看不起他。   面对她的质疑,刘掌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一直观察那边的韩孟伶却发现阿尔黛的表情有剧烈变化。   是唇语?   师父跟她说了什么?   “……你居然和它们有联络?”阿尔黛确实表现的非常震惊,瞪着眼睛,用第一次认识一个人的眼神看刘掌座,“你可真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掌座大人~”   “张岱痴迷锻铸圣兵已入魔道,这种情况下依然坚持要入世劫争,那天府山亦不再是我等人族的庇护所了。”刘掌座淡淡对她说道,“我等自然也要寻一条退路,不然岂非坐以待毙。”   “即使如此,也不是什么人都有底气选这种退路的。”阿尔黛语气依然带着惊叹,隔了几秒才收敛情绪。   “好吧,我认可你了。”   “即使没有这次的交易,你也有资格来这边做客。”   两人后续又谈了些事,主要内容锁定在崔元昊的败走和‘神鸣仙尊’得到天玄剑上。   “崔元昊走的一声不吭?”阿尔黛蹙眉,“那他确实是吃大亏了。”   “还有,李惠然疑似和她有过接触。”刘掌座又道,“看这个趋势,爆发也就只有一个月了。”   “你好像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呢。”阿尔黛定睛看他,“……我们又无所谓具体时间。”   “是吗?”刘掌座转头去看窗外风景,“但我听说了,什么时候开启劫争,血海便什么时候要移交给圣庭。”   “你们是以此为筹码换取他们对一些事情不作为的……我说的可有哪里不对?”   “刘掌座打听的范围似乎有些太宽了吧……”阿尔黛眯眼。   “没办法。”刘掌座摇头,“刘某既非大族出身,头上又无圣者世尊,可不得多打探情报,关键时刻就凭此活命。”   “但有些情报,哪怕知晓也是需要一定修为做门槛的。”阿尔黛上下打量着他,“我佩服刘掌座的勇气和决意,但我劝刘掌座……有些事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会谈结束后,刘掌座很快带着弟子韩孟伶离去。   阿尔黛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半晌,这才伸手按了下耳机。   “……派人盯紧他们。”   “有些事连我都只能靠猜,他决不仅仅是接触了外围组织。”   “另外把所有运输的效率加倍。”   “要快。”   “我只给你们半个月时间。”   做完这些事,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看向玻璃上面自己的倒影,阿尔黛着重注意到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人族的身体确实有许多玄妙之处,就是这疲惫感也来的太快……   继续这般操持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换身体了。   摇头,不想太多。她离开这里,顺着通道进入电梯,直接穿越深空阻隔进入连接的空间站子体,用身份卡划开了一扇标注有惨白色病毒标志的金属大门。   这样的大门还有许多道,当她终于进入内环区的时候,她立刻就听到一阵尖锐的惨叫——听起来像是由年轻少女所发出来的。   “博士!”耳机里传来急促的汇报,“B035再次发生基因崩溃现象!这……注射频次是不是太多了?”   “不是太多了,是太少了。”   阿尔黛声音很是冰冷。   “继续给她放那人临死前的惨叫声。”   “她不是想复仇吗。”   “那就证明给我看。” 第四十章 创法(一)   时间一晃过去数日,镇南道内风波渐熄。   没了‘人头铺子’带来的压力,许多工地又开始日夜不停的筹建施工。市区内隔几条街便能看到封路修路,到处都在铺设管道。   再加上茂州府加大了和诸多公司商谈的效率,越来越多的厂房在周边新建,最起码所有汇入镇南的难民都不用担心没有工作。   大量岗位吸收了流民,这又进一步降低了督检司的工作强度。现在张道明已经不再需要裴涧等灰色势力协助查案,派遣督查警员巡逻的频率也开始变少。   赤龙道的收复进度也已经过半。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整个茂州欣欣向荣。   唯独有一件神秘的事让不少人迷惑不解,便是这镇南的天穹时常会有乌云汇聚,雷声轰鸣,且每一次都是轰鸣着轰鸣着就像被掐了开关静音一般,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且时间地点还不定。有时是白天,有时是黑夜,有时是神鸣主峰那座山头,有时又在道市郊外。   有人猜测,这是年轻上位的神鸣道主在迎击挑战者,暗中将他们一一击败。   茂州人对于多次以‘救世主’形象出现的白想是抱有极其深厚的好感的,这种说法一经出现便迅速被接受,传着传着便成了铁律,容不得任何外地人质疑。   你们不是天天在网上吹嘘那些挑战激斗吗?   还说虚境来客看不起茂州,看不起茂州所属的山河道场,到现在都无一人上门挑战?   真该让你们这些乡巴佬来茂州看看,什么叫务实!什么叫低调!   还有人将事发时的天变画面拍摄下来传到网上,试图作为实锤证据。   但那些视频大多画面晦暗,模糊不清,非但没有解决本来的争议,还招致来不少讥讽和嘲笑,进而在整个九州区域网掀起了一股‘追拍高手比斗’的热潮。   有人拍摄闪电划破夜空的画面,打趣说这是有得道高人在此渡劫。   还有人恶搞,让同伴站在河岸边上做慢动作,配合镜头摄入流转的河水,非说这是高人运功使河流改道。   人们通过这种诙谐的方式来质疑神鸣剑道‘吹嘘的战绩’,虽然声势看起来庞大,但若有心比较此前的骂潮,可以发现已经不再有那般粗暴和尖锐。   [按道理说我是要直接开喷的,但我在他们家店铺中了五折套餐券,这实在是不好开口。]   [楼上狗托能抽到五折?不是说最多只有六七折吗?]   [来晚了,说起抽奖这回事……]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玉明工坊虚拟店抽到了特等奖铸剑大礼包一套’……好家伙这ID,谁问你了!!?]   [假的!假的!都是狗托!!]   [我只想知道买的礼剑啥时候能到。]   [话说玉明工坊应该是那种‘手工器坊’吧?说什么全国包邮……这个订单量他们就算做的过来,有那个能力送到全国?]   [人家本身就有分店的,再加上挂靠了转运司的物流系统,舍得烧钱就问题不大。]   [两家玉明店铺这是打起来了,江湖传言是真的,玉明剑道要搞分家?]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听雨楼,展示完手机里的各种截图,白竹清又递上一份自己撰写的汇总报告。   “因为近期网点的优惠活动,道场的风评好了许多。”   “还有就是那位徐凌徐先生已经出仕,张牧守任命其为茂州府都尉,兼转运司主使。近期我往那边观察了一下,确实有不少江南子弟来投奔他。”   白想没说话,拿起资料翻看一遍,感觉撰写水平相比以前有很大提升。   这练成了玉神明心就是不一样,白竹清最近白天闭关修炼,到了晚上还缠着自己进一步双修炼炁,平时居然还能抽出精力去做这些总结。   昨天听许束说,她为了获得灵感突破还跑去外院指点弟子去了?   这般刻苦,怪不得昨晚直接突破到炼炁八层。   看来我挨那一剑,对她的刺激是挺大的。   “辛苦了。”白想夸了她一句,“我最近没空管这些东西,多亏你和爷爷,还有大师父几人帮忙照应。”   “不辛苦。”白竹清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但很快就板正表情:“我只希望还能帮上忙!”   “走的时候把这个给二叔。”白想从旁边拿起一叠稿纸。   “这是?”白竹清接过,打开查看,发现上面都是誊写的小楷,还以手工描摹了许多极为精细的人体内景路线图。   “最新版的《神鸣炼炁诀》。”白想解释了一句。   二叔白连州目前干的还是老本行,在道场外院做传功师教。这方面有最新成果自然是要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上。   “我这就去。”白竹清应下。   “对了姑姑。”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抬头蹙眉盯着白想,“……外门弟子刘雍,姑姑还记得这个人吗?”   “记得,他怎么了。”   “我昨天去外院指点他修行的时候,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这人。”   “嗯?”白想手上动作一顿,“你有觉得他‘恶心’吗。”   “那倒没有!不是‘神脉妖’的那种感觉!”   “那你之前见过他吗。”   “我敢发誓没有,就……我指的不是看到过他的人,而是他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顿了顿,白竹清又道:“我怀疑会不会是,小姑留下的灵念在作祟?”   小姑,指的便是白念蝉。   白竹清体内有白念蝉的精血以及神魂碎片,后来在白想帮助下将其融合为自己独特的天赋,具体表现是感官敏锐,甚至能隔着老远感知到神脉妖的气息,非常厉害。   但白念蝉会和刘雍熟悉?   白念蝉要是活着也得三十五岁了,这俩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吧?   此事蹊跷,白想暗暗将之记下,吩咐白竹清有闲暇可以多关注刘雍,这便直接赶人走了。   待到妹妹离去之后,她又上去练功室,直接朝着虚空一坐,身体自然悬停起来,周身散发出飘渺气息。   她是在创道。   九府会剑日期将近,又有李惠然这妖庭巡天作为压力。   再加上和崔元昊斗战过程中也确实出现了‘神通剑决不起作用,需要回归到原始白刃战’这种情况,白想顿时就觉得,自己不能白费《逐日经》修炼出来的这副体魄,需要新创一套适合当前身体强度的剑术剑招。   正好,近期干掉了不少从杂乱虚境、杂乱妖国里潜入进来,企图觊觎《玄帝经》的宵小。时成时不成的也收了些残魂,得到了一些关于上界功法剑招的感悟。   这段时日融会贯通,她觉得已然有所把握。   是时候,把近身搏杀的手段更新下了。 第四十一章 创法(二)   白想当前的招式剑诀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以神鸣剑道祖传的剑招套路为主,一些最基本的招式走向,诸如要怎么撩,怎么斩,怎么挡,怎么劈……属于基础里的基础,只是根据她身高、臂展、气力的不同而做了修改。   这方面严格来说,她和白竹清等人修炼的套路是差不多的。   第二部分就涉及到她的首次创法,乃是在先前的雷雨夜里将上清剑决参悟吃透,融合了部分神鸣剑术创造了不少新招式。   比如一式‘千蝉雷鸣’,以振诀引雷自天穹灌体,非常适合应付忽然遭遇合围的情况,属于‘只恨夏短’的一种分支变化。   包括后续的‘雷虎剑煞’、‘振空之花’、‘炁化雷龙’、‘水泽流切’、‘雷水炁华’……这些剑招都是以《上清荡泽引雷剑诀》作为参照,是往‘雷水转化’这个方向去变的。   这种创法的思路甚至影响到了后续的‘造化炁劫’,这一式剑诀首次面世也是以雷霆的形式所展现出来。说到底在天地能量的性质转化上,因为感悟上清剑的缘故,白想最熟悉的还是雷霆。   而且雷霆也确实很好用,刚猛过炎,变化类水,乃是天地间至刚至阳之物,尤其对于神魂手段有极强大的克制作用。这么多好处摆在这里,白想没有道理不去利用。   ‘造化炁劫’和‘空想神鸣’是同等的剑招,同属第三部分。如果说前者是参照上清剑融合而来,后者便纯粹是白想在振空之道上的突破和领悟。   第一次使用这招便斩杀了包括姚庆远在内的不少妖人,其招式原理便是发散炁力汇入周围存在的天地能量,以振诀引导其产生共振,从而毁灭和粉碎范围内的一切物质。   而第四部分嘛,就牵扯到新获得的《逐日经》和残篇的《如来渡身经》。   《逐日经》是击杀素真剑首陆清宁获得,残篇《如来渡身经》则只有一页,乃是一部武学印法,曾经南部金光寺的至高绝学:《金光大手印》。   白想根据《逐日经》钻研出来一式侧肩撞山,汇聚其力甩臂斩剑的剑招,被她随意命名为‘开山式’。   后续参悟《金光大手印》,又凭此创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金光剑印’。也就是能让‘非想天’横渡虚空,忽然袭杀敌人的那一式终极杀招。   四个阶段层层递进,更有中间参悟天水五龙法产生的蜕变。这才使得白想刚一成尊便能将大部分神通招式都融会贯通,创造出禁空禁法的十万劫莲。   这一招说白了便是对天地能量的控制罢了,这种控制其实早在她参悟上清剑阶段已然存在,只是那时她属于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甚至都不知道有天地能量这种东西,只知道利用雷霆依附剑招,杀伤力其实相当有限。   后来参悟了五龙法,更有太上感应居中调动,‘造化炁劫’便融入进去勾勒劫莲,‘空想神鸣’也融入进去振空禁法,共同凝成了这一式‘禁法劫莲’,称得上是‘大神通剑诀’。   一招施展,附近大范围的天地能量便要以白想为尊,犹如一支军队供她调配,就连其他人体内炼出的‘气’也逃脱不掉。   这便是白想如今的剑术体系了,刨开那些花里胡哨的动作和姿势,可以发现其本质便是一步步在参悟如何凝聚更强的炁,如何加强对天地能量的感应和控制。   “这大神通剑诀对付仙尊之下倒是随便秒杀,但面对仙尊却还不够。”   白想蹙眉,对没能把崔元昊压制到死很不满意。   她已经不是对上界,对仙尊一知半解的小白了。   各种渠道汇总信息,大致都指向一个结论:仙尊都是极难杀的。   走到这一步的修士,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斗争欲望都大幅降低,转而将修炼重心放在了如何突破求取上法,凭此进一步长生上面。   所以这些仙尊们,不管他们实力强弱,弱的打强的是不是会被一招秒杀,他们都会重点开发自己的神潭规则,想方设法获取‘不死’的能力。   崔元昊能做到冰火相济,极冰生炎。   别的仙尊搞不好也会诸如‘残魂化生’、‘滴血重生’之类的手段。   真的就如打造好命匣的巫妖一般,难杀的很。   ‘禁法劫莲’面对仙尊确实可以做到压制,但对他们的损害不大,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一旦仙尊掌握了足以抗衡此招的手段——比如借助‘天玄剑’这类人道圣兵,她的振诀、封禁、雷法一下子就失去了锐气,就连附着在‘非想天’表面的暴烈炁元都仅仅只能起到个提升剑器强度的作用。   ‘非想天’在品质上,和‘天玄剑’还是差太多了。交战完毕后刃口多处都出现了坑洼,还是吸收了另一把镇元剑胚才恢复过来。   这还是有她以元窍剑炁包裹的呢。   若是没有,怕不是刚一接触便要被‘天玄剑’从中斩断。   “非要逼到只能贴身搏杀的程度,我倒是可以利用神魂异能,把身体作为承伤和控制的武器,比如直接任凭对手以利器刺穿,禁锢住对方求得破绽。”   “但这种行为太过凶险,在我彻底参悟异能之前最好少用。”   白想不断驾驭‘玉神’,试图创造出一套贴身搏杀也能压制仙尊级人物的斗战剑术。   她并不知道她的这一想法有多贪心。   须知哪怕在上界,仙尊相争也都是以试探为主。   因为知道很难杀死对手,而杀不死便要承受对方的报复。   单打独斗的仙尊高手是很少的,这层级的修士大多有自己的亲信和势力,明知下面的人承受不住另一位仙尊的复仇怒火,自然也不可能一上来就把事情做绝。   除非涉及到道争劫争。   那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若是被躲藏起来的崔元昊知晓,白想还不满意和他的战果,那搞不好真是要一口老血吐出来,武道意志都被狠狠打击。   你都能十万劫莲镇压没有圣兵的仙尊了……哪怕拿着圣兵的仙尊也被你以怪法杀人夺宝,直接逼出了对方压箱底的复生秘术。   你还要怎么样?   不满意?   岂有此理!   白想可不管那么多,她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结合至今为止缴获到的各路贴身招式,重新用‘玉神’盘算推演,一点点勾勒着新术的雏形。   旧术已经没什么用了。   千蝉雷鸣、雷虎剑煞什么的。   一朵劫莲就已经囊括了这些旧术的全部精妙本质,劫莲雷杵做不到的,这些旧术更做不到。   “和持有圣兵、妖兵的对手相争要直接回归到这种原始搏杀的环节,也算是一种返璞归真。”   “那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拘泥于一般的招式,还是以‘非想天’和元窍境界的炁元为主,核心目标暂定为‘在不动用神魂异能这张底牌的情况下能斩杀、绞杀敌人的肉身’。”   别看这事她用‘禁法劫莲’也能做到,但那种情况下要以‘非想天’振空做放大器,此剑也就无法靠近对方,无法吸收精血进行炼化。   后续虽然也曾当胸刺穿崔元昊,破了他的冰相肉身,但那是在对方主动卖破绽的情况下做到的。瞬息之间难以变招,也没来得及将精血吸收。   还是取不得巧。   老老实实再练新术。   这一过程其实算不上慢,毕竟白想已经酝酿这事好几天了,以‘玉神’的效率这几天内不知算了多少万遍,没过多久白想心头便有了眉目。   呼!   神魂照景发动,她的神魂体直接从体内窜出,落在虚空中开始以慢动作演练一式式剑招。   有些招式看起来姿势极为怪异,有些招式看起来却又极其简练。   前者是她根据身体柔韧性,以及炁化大佛的思路改的。   而后者,参考的是《逐日经》。   开山式。   挑峰式。   掼山式。   神行式。   其中还加入了炼体有成后的一些拳脚动作作为辅助。   比如她刚一苏醒,第一场打斗便本能爱用的戳脚,一并被她融了进去。   时间推移,白想终于睁开双眼。   忽然——她全身紧绷,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血,其声势之大甚至缭绕在头顶形成气血狼烟,张口便是一道纯白劈练吞吐出来,‘一剑’居然凿的空气炸裂,产生了对剑时才会有的空气鸣爆。   差不多了。   自半空下来,白想褪去沾满汗水的衣裙,默然走入水房清洗沐浴。   回头可以整理个退化版的,一并交给二叔传功,作为‘炼炁法’之后的‘护道之术’。   至于名字。   反正是我空想推演来的,也别整的那么复杂那么长,直接取空想和神鸣的概念,就叫《空想神剑》。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白想眼前便好似浮现出了白竹清那张纠结的小脸。   她肯定会抱怨说这个名字不够高端不够时髦。和《上清荡泽引雷剑诀》比起来差的太远。   但管他呢。   我就喜欢她纠结的样子。 第四十二章 绑架   《空想神剑》的简化版很快就被白竹清送到白连州手中。   除此之外,还有白想耗费一个多时辰,运用大毫毛笔绘制的一幅巨型图卷,命名《空蝉》。   图卷展开后显露出一幅箥墨山水,乍一看根本不见蝉影,只有盯得久了,看进去了,才会觉得那些运墨和线条暗藏神韵,看着看着感觉耳朵里似乎传来蝉鸣,精神体力亦随之损耗。   这东西……已经可以说是炁道方面的‘观想图’了!   白连州认真看过两样东西,给出了‘极其高明’的评价。   “道场目前已经确立了炼气法决,在炼气修行上暂时无忧,缺的正是一门配适的剑术。”白连州放下剑术书卷,抬头看向恭候的少女,“回去告诉你姐姐,让她莫要太过操劳。”   白连州并不清楚这是白想创法后的简化版本,只当白想是一心一意为道场考虑,为全体弟子和同门考虑,内心深处十分感慨。   说起老版本的神鸣剑术,他和白盛举不是没商议过这个问题。   很多人其实都能看出来,老剑术和目前的《神鸣炼炁诀》不太匹配。除了‘只恨夏短’这几招比较好用之外,其他的招式都是在束缚自身实力,并不能将炁道修为诠释出来。   但想要根据新的炼气法决创造新术又不容易。   同样是山河级道场,那贲灵剑道门中积累了多少剑术?   贲灵三十六桩功,每一门桩功里都蕴藏有一门剑术。   还有上清剑,黎笙师太在剑术之道上之所以能显得高瞻远瞩,许多点评一针见血,便是因为她眼界开拓,从小便没少在经楼中浏览其他剑派的招术。   这都是现有量的积累,最后才有质的蜕变。   而白盛举和白连州呢?他们却没有这样的条件。   哪怕玉明剑道都并进来了,玉明在奇书剑术上的库藏丝毫不比其他道派差,连带也肥了神鸣新建的‘剑经楼’,引得许多弟子垂涎,天天想方设法赚功勋兑换入内的时间,但这二人从小到大的眼界不会变,从小练上来的惯性思维不会变。   让白连州自己评价,他会说他本就是‘中人之姿’。转修炁道,修炼到接近假丹的境界已经耗尽了他多年积累。   让他教教弟子还行,但让他根据《神鸣炼炁诀》改良神鸣剑术?   这种事情他真做不到。   正是因为他做不到,因为他尝试过,知道做这种事的具体难度,他才会尤其感慨白想的付出。   在他看来,白想不但要肩负起守御的任务,许多暗中来犯的虚境修士都是由她出手解决,还要顶着九府会剑的压力努力修炼,在短时间内压榨天赋提升修为,已经是很繁重的担子。   自己这些人却连教授弟子都要她分心,实在是有些拖累她了。   “其实还好。”白竹清能感觉到二叔的态度,对于这番感激和夸赞也与有荣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姐姐说她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大概她在这方面就是额外有天赋吧,二叔不用太过担心。”   其实白竹清也不清楚白想说的不费力是什么程度,但从白想那不经意的态度上她大致还是能猜出来。   毕竟上次白想给她《清心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态度。   次数多了,少女才信那不是谦虚。   与有荣焉过后,白竹清表情略显纠结,“这有新剑术练确实是好的……但是二叔啊。”   “嗯?”   “你不觉得《空想神剑》这个名字太怪了吗。”   “你是想改回‘神鸣剑’?”白连州一时没领会到她的意思,连忙摇头,“没那个必要,神鸣剑本就是外人对这边剑术的统称。再说这是你姐姐创出的术法,她想冠名也是天经地义。”   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白竹清轻咬下嘴唇。   谁在乎什么破烂神鸣剑哦,我只是觉得难得有这么个命名的机会,这可是有可能名垂青史的机会啊,干嘛取这么个低调的名字。   叫《大衍振空神鸣炁剑》,或者《太上振空神鸣剑决》,哪个不比这个威风好听。   想儿姐哪里都好,就是取名天赋令人不敢恭维。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你有空不如多去看看你妈。”白连州忽然一转话题,数落起白竹清的生活作风。   “你醉心修炼是上进,这自然是好的。”   “但你父亲和母亲也都住在镇南,相距不远,你这么久都不带乐莹去看望一次,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白竹清的父母白关山和朱颖最近都在忙生意,因此没有住在山上,而是在道市里住酒店,方便和一些公司对接,洽谈商务。   其实白盛举的本意是想要白关山这位长子回来练剑的。   白关山也并非没有武学天赋,纯粹是当年白念蝉之死打击太大,让他认定练剑根本没有出路,一气之下弃武从商,后面才开了家小公司。   但事情说过后,白关山不干。   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这种事家里总要有亲族来做,如果自己也练剑,白家现在又没几个外戚,实在信不过那些外人。   所以他没有回来练剑。   现在白关山在外面也确实算个人物,不但身为茂州转运司副使,和沈学澜的老爹同级官职,还和许多司衙官宦走的密切,谁都知道想要把公司开到茂州来都得先和他打好关系。   神鸣剑道,白家现在的日子这么安稳,白关山也是出力不小。   白连州将一切看在眼里,只是他不善表达,不好意思亲自去看望,只能用这种方式补救一下。   而且这些话就算他不说,白盛举下次抓到白竹清也要数落。   还不如自己先给她打个预防针,让她去一趟,到时候挨批也会轻些。   “我倒是想……”一说起这个,白竹清脸色垮了下来,“那两个人现在比姐姐都忙呢,这哪儿是我不要他们吶,我看是他们不要我和乐莹。”   “别胡说!”白连州一听顿时黑起了脸。   “没大没小的!”   “你要是不想被爷爷抓去跪座堂,今天下午就去一趟!”   如此撵走了白竹清,白连州再看那书卷和巨轴,想着待会可以把巨轴挂在练功房的里间墙上,只有立功的弟子能进来参悟。   嗡嗡——   就在这时,手机振动。   他拿起来看了几眼,微微蹙眉。   “太虚观、青岚仙宗、明远寺扎堆过来送礼交际……?”   太虚观……没记错是那些虚境的道派,那个‘太虚观余龚’还挑战过上清剑道,最终败在冷秋剑下。   这些人之前一直在边上观望,对茂州这块地不管不顾的。   现在突然扎堆来访,这说明想儿的战绩,终于也暗中传递开了。   “……所以这就是你拖我出来的原因?”   镜头一转,伴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白乐莹坐在副驾座位上一脸闷闷不乐。   今天下午要放少女乐队的剧场版电影呢。   她可是提前做完了剑术功课,约好了要和小伙伴一起去看的,被迫爽约真是狗屎。   “二叔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白竹清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咱俩是该去看看爸妈。”   严格来说她还没到十八岁,按大虞律法不能考证。但茂州的律法在妖灾倾轧下已经变了太多了,那种时候生搬硬套只会导致效率低下,许多律法都名存实亡,只要不出事就没有人管。   “哼哼……”白乐莹斜眼盯着自家姐姐,打趣说道:“你也就在我身上耍威风了。”   “老实交代,和想儿姐进度怎么样了?”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白竹清脸一直红到耳根,转头呵斥:“小小年纪不学好,都跟你说了少看那些不良乐队……”   轰!!!   话音未落,两人都感觉这辆轿车震动了一下。   不……不是车子震动了,而是地面,是整个街道都震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   白竹清停车开门一气呵成,顺势拔出了绑在靠垫上的‘清雾剑’,整个人站在街道边上四处张望,看到左前方二十米处,有一家门店玻璃破碎,从里面冒出滚滚黑烟。   这算什么?   看起来是小餐馆……这是发生了瓦斯爆炸?   受‘玉神’提示,她又将注意力放在几个督查打扮的黑帽子身上。   一共是四个人,都穿着督检司的标准警服,神色匆匆的冲入浓烟,从里面搬出来一位位伤患。   督检司人手不是不足吗,这么快就到现场了?   白竹清蹙眉,略有不解。   但下一秒她陡然瞪眼——其中一个被放在担架上的人,那是‘刘雍’?   他也在里面吃饭?   等等,这到底是——   刘雍显然已经昏迷,放在担架上没有丝毫反应。这些人迅速将担架抬上开来的车,然后也不管摆在路边哀嚎的其他伤患,四个人钻进车辆,直接启动作势欲走。   这情况不对!   白竹清咬牙,赶忙坐回驾驶位重新发动。   “姐?”   白乐莹愕然,到现在没懂发生了什么。   “系好安全带。”白竹清呲牙。   “另外直接打给姐姐。”   “就说有人绑架道场弟子,让她赶紧派人支援。” 第四十三章 贺礼   针对刘雍的动作展开之前,白想正在殿内接待一众虚境使者。   大抵是她凶名已经传开的原因,太虚观、青岚仙宗、明远寺、历山剑派……这四道使者居然都不是最近在网上大出风头的年轻天骄,而是虽然修为有成,但看着已经是潜力耗尽的中老年人。   “白尊主能以双九之龄登临高座,必能在将来数百载岁月中再创精进,有望抵达那通圣的境界……”   殿座下方,一名蓄着长发和山羊胡的道人客客气气的对白想弯腰行礼,一边躬身一边与随行的仆从呈上礼物。   “这‘洗神酒’和‘通灵木’乃是我太虚观享誉诸界的珍馐宝物,此刻作为贺礼奉上,恭喜白尊主坐镇一道,执掌山河。”   这老头倒是真不要脸。   白想在上面看的有趣,就连眼皮都忍不住跳动了一下。   这是发现和我之间实在没什么交情,想拉近关系都难找理由。   毕竟总不能恭贺她灭了神戊天的进犯大军吧?   这种事怎么说都是不好听的,那就只能找别的借口,从她继承道场,成就仙尊的话题切入,装模作样夸赞一番,然后再送上完全不匹配因果关系的珍贵礼物。   光是这种行为,这些话,换年轻人来做来做,估计都尴尬的拿脚趾扣地。这老头‘封虚子’居然能一本正经面不改色,严肃的就像在给皇帝献礼一般,这养气功夫确实看出来火候十足。   “还有我青岚仙宗。”旁边一美妇也不甘示弱,见有神鸣弟子将那‘洗神酒’和‘通灵木’的盘子端走,自己急不可耐的站了起来,挤开‘封虚子’就朝白想深深作揖。   “我宗却没什么闻名的特产,在此为白尊主送上器符书卷一套,各型飞舟图纸五张!”   美妇身穿一袭蓝色古裙,抬头时也是紧张严肃:“加上我宗近期的一些举动……还望白尊主知晓我宗的立场!”   不要脸。   旁边的封虚子面色一变,顿时用鄙夷嫉恨的眼神望来。   妈的,刚才在门口只顾着试探比较送的礼物,看谁的礼物比较珍贵,却是忘记青岚仙宗跑去挑了那假冒伪劣的玉明剑道!   现在谁家没有查清,真正的玉明剑道早已和神鸣并道,其坐镇一峰的长老项娴便是这白想的师尊?   干了这种事,本来没什么值得一提,但加上这层关系一算,好似变成青岚仙宗是特地为老玉明出气才这么做一般!   真是马屁拍的入了化境,隔山拍牛都学会了!   “阿弥陀佛——”伴随佛号,左边又站起来一形影单只,但光身高就有2.5米左右的肥胖大和尚,这人一身深蓝、土黄相间的僧袍,下摆破损的烂出洞来,沾染了污秽也不介意,反而一副慈眉善目、袒胸现乳的作态,笑呵呵的看向白想,从长袖里取出一张收好的卷轴。   “小僧‘弥布’,代表明远寺祝贺白尊主成道,特此奉上‘虚魔观想图’五十轴,白尊主可检查细看。”   虚魔观想图?   此言一出,不光前面三派使者感到吃惊,就连白想都有些意外。   说此事便又得扯到道虚法和虞族剑道的渊源上去……已知虞族剑道是对前者的借鉴和模仿,那么二者在修行体系上必然存在共通之处。   比如最基本的追求‘失序’之力,也就是妖力的积累,追求掌控妖潭、也就是虚境所说虚魔的规则,将其在成道之前凝练成受自己控制的强大神通。   那么自然而然,有妖潭观想图,就会有虚魔观想图。   而据白想的了解,由于上界虚境更靠近虚空,有些边缘碎片频繁遭受虚劫的洗炼,在那些地方存在的妖潭也恐怖的多,因此才能被冠以虚魔之称。   这虚魔观想图就算不被她拿来修炼,光是里面的资料记述都很宝贵。   毕竟上界不是主世,妖庭也不是真正的朝廷。他们也就勉强维系着诸界秩序不被打破,却不可能强制要求各派道场都交出收藏的观想图资料共享参阅。   而这类资料往往关联着道中弟子出行历练时遭遇虚魔能否第一时间认出、识破其类型和相应的弱点,是直接关系到历练存活率的珍贵资源。   一般贺礼就算送上情报也不会直接送图轴,即使送也就送那么几轴而已,这明远寺一送就是五十轴起步,手笔之大,放到上界也是令人咋舌。   狡猾的和尚!   封虚子和蓝裙美妇都看得眼红。   他们大致能猜的出来,明远寺送的图轴看着多,但其中涉及到隐秘级别的虚魔资料并没有多少,多半是一些常规在上界行走能遭遇到的,而且又是恰好厉害一点,能对历练弟子稍微造成些麻烦的。   那这种资料大家都有啊!   敞开来算并没有多少价值的东西!但恰好神鸣剑道‘刚刚入世’,急缺对这一块的了解渠道!   真是惯性思维害死人……这!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师傅有心了。”白想眉头微微舒展,“来人,给弥布师傅上茶,让师傅们也尝一尝我道的香茗。”   立刻有弟子端着茶盏杯碗走上前来,先是给弥布和尚端茶倒水,等伺候的差不多了,这才转向给其他使者服务。   倒也不是白想故意区别对待,而是论重要性,目前确实是明远寺的礼物最重。   须知她虽然也读了不少虚人虚妖的残魂记忆,但那些人要么是大道场的成名修士,要么是选择依附大道场的小妖散修,平日里有道场福荫,压根不需要出去闯荡面对虚魔,对这一块的见识其实相当有限。   即使把所有残魂记忆里关于虚魔妖潭的资料汇总起来也拼不出五十幅图轴,大多都是支离破碎,有太多信息需要白想自己补全。   而随着虚劫和主世的距离拉近,‘失序’现象愈演愈烈,可以预见的,伴随天象反复,植被疯长的情况肆虐,距离可以被称为‘虚魔’的妖潭出现也不会太远。   白想总不可能化身所有道场弟子和亲族的保姆,时时刻刻庇护着他们。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大抵还得先靠他们自己解决。   这样看,明远寺的五十图轴哪里是资料那么简单,这真真是可以在将来拯救不少神鸣弟子性命的东西。   合该给他们这种待遇。   大殿内的气氛也随之真正缓和下来,白想和几位使者都简单寒暄过,顺带知晓了蓝裙美妇的姓名叫做‘荆蓝玉’,正是挑了新玉明的青岚弟子‘葛夕’的师尊。   而且白想也发现了,这些上界道场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种族隔阂与成见了。   三人当中,最像道门出身的封虚子反而是妖,荆蓝玉虽然装的很好但瞒不过白想,她保底得是个两族混血。   弥布和尚最不简单,光拿庞大的体型就能看出来些许本相端倪,十有七八是犀妖、象妖之类的模样。   而且这些人对于交好神鸣也没什么抵触。   看来上界在妖庭多年管理之下,这方面的成见已经被淡化不少。也就只有血魂天这种极端组织还坚定奉行‘吃人’的理念。   白想一边这么想,一边看向使者团体的最后一人——也是那个如弥布和尚一般独身前来的精瘦老者。   “吾乃历山剑派‘许河卿’。”   “恭贺白仙尊修道有成,奉上家师墨宝一套!”   老者一身黑纹橙黄色道袍,长发束冠,腰间悬挂一黑皮佩剑和一枚云纹醒狮巡天玉佩,手中还抱着根白毛佛尘,似乎极力在维持道骨仙风的形象。   但该说不说,他的面相实在是有问题。   颧骨高,下巴尖,显得尖嘴猴腮也就罢了,一双眼睛还极为狭长细小,加上他特地留的三撇小胡子,白想猜都不用猜,直接都能判断出其皮下是一头鼠类精怪。   最后一个招待这‘许河卿’,主要便是他一上来就一副很傲慢的样子。   白想故意晾着他就是在警告,没成想此人到现在还拎不清形势。   送的礼物不做修改,只是幅破字也就罢了,居然还摆出这副脸色。   怎么……你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么?   因为事情有些过于反常,白想一时也没有生气,反而好奇这历山剑派是哪来的底气。   “除了礼物,某额外还要送白仙尊一句话。”   结果还不等白想发话,这许河卿又念叨起来。   “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强行持有,可能是会招来祸端……”   “白仙尊尚且年少,还需认清天下大势,莫要误了自身的前程。” 第四十四章 图谋   殿内局势上一秒还算融洽,待到这许河卿话语说完,气氛顿时开始降温。   封虚子、荆蓝玉已经竭力在维持神态不变了,但听到这里还是不免目光闪烁,不自觉朝白想飞快瞥来一眼。   即使弥布和尚装的最像,表情神态没有变化,整个人的动态却也在刚才僵硬了一瞬。   很显然,这许河卿最后说的这番话虽然难听,却也是这太虚观、青岚仙宗、明远寺极为关注的点。   又是这种思维。   白想端坐主位,将这些人的动态变化尽收眼底,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历山剑派强硬的底气。   他们多半是犯了和崔元昊一样的错误,把白想崛起一事归功于她身上具怀的玄帝血脉,认为那并非是她有多么惊才绝艳,只不过是站在了前人肩膀上,沾了《玄帝经》的光辉罢了。   甚至觉得哪怕是她创出炁道之事也未必属实,觉得所谓炁道实际是由玄帝生前所创,她根本不是一道之祖,也配不上这种尊敬和礼遇。   平心而论,这种怀疑确实是很有市场。   因为白想实在是太年轻了,双九之龄道成仙尊,这种事在他们认知中虽然不是没发生过,甚至更夸张的年龄也有,但那些人,无一不是因为身上具怀古妖血脉,甚至是古妖里的大能者血脉。   所有慧灵想要如此早就成就尊位都得依仗血脉出身,那凭什么你白芷行就能够例外?   说什么血脉隔了多少代早就淡了……这种话说出去没人信的。   一个只具备稀薄帝血的人族不可能做到这种成就,她的帝血浓度一定不低,她的一切也定是依据血脉而来。   必定是她发掘出了玄帝血脉中蕴藏的奥秘,参悟了传说中的封圣功法《玄帝经》,才能解释她的强横,解释她这一路的战绩。   “我听说历山剑派五年前被圣庭招安,成了庭下外延组织。”封虚子忽然开口说道,“今日观许老弟种种言行,看来这传闻当不得假?”   “这就不劳太虚观费心了。”许河卿对待封虚子比对待白想还要傲慢许多,说话时甚至是斜视对方,还在后续话语里明着嘲讽:“千百年前,太虚观可是不折不扣的人族势力。如今却任用你等做传令使官……”   “封虚子,你也不怕被卸磨杀驴!”   “荒谬!”荆蓝玉蹙眉数落一句,一甩袖子偏头向别处,只在口中说道:“你这是要和我等宣讲‘妖人不两立’?这可不是圣庭奉行之道!”   “阿弥陀佛……”弥布和尚也道了声佛号,“若是这世间没了秩序,失序便也无从谈起。”   “许施主明明修习的是无情剑,这情绪思想却有些偏激魔怔了,须得注意,别被蚀神虚魔污了心智……”   这几个鸟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白想心里直摇头。   那封虚子开口第一句话就戳穿了历山剑派最大的依仗,便是五年前被妖庭招安,勉强可以算作妖庭成员。这话就是说给白想听的。   荆蓝玉也是,直接和许河卿划清界限不说,还把对方言行和妖庭之道剥离了开来,相当于扯掉了对方披着的虎皮,断了对方的‘合法性’。   最狠毒的还要数弥布和尚,前面两人好歹只是暗地里给许河卿使绊子而已,这秃驴连斩杀许河卿的借口都帮白想想好了。   一个两个都是满肚子坏水。   果然,能被派来的使者没有几个是简单的。   哦……   再看那许河卿与这些人相争起来,一副完全读不懂气氛的样子,白想觉得,这番评价里至少得扣掉此人的名字。   其实她知道,太虚观、青岚仙宗、明远寺肯定也抱有和历山剑派类似的疑惑。   但这些人之所以被派来,被派过来与自己送礼,便是存着‘短期交好,不动干戈’的意图。   上层人物怎么怀疑都无所谓,下面的人领了差事便当做好,哪有咄咄逼人的道理。   就哪怕现在,这层怀疑被历山剑派直接戳穿,其他使者也还是偏向神鸣剑道,争相和对方划清立场。   但白想还是不太理解,这许河卿是哪来的底气。   就算有妖庭在背后撑腰,你们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是仙尊修为。   理论上和仙尊都不算同一物种的东西,胆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这是真不怕死?   真要有仙尊决定动手,他依仗的人可救不及啊……   此事蹊跷,白想暂且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一直在观察许河卿神情,看着他舌战群儒,非要在口舌上和其他三使分个高下。   “封虚子!你少装相!你拜师之前可没少吃人,你真以为有些事悔过就可以算了?”   “还有姓荆的,别以为青岚仙宗能入盟就算被接纳了,你受过多少歧视你心里清楚!还并非圣庭奉行之道?你吃亏的时候圣庭管吗?”   “阿弥陀佛……”   “秃驴闭嘴!妖就是妖!参一辈子禅也成不了佛!”   情况不对。   越是盯着许河卿看,那一副皮相落在白想金瞳里便越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黑气,就像有生命一般在朝周围蔓延和扩散。   而受这些黑气影响,另外三人的情绪也逐渐显得有些‘激动’。   再这样下去非打起来不可。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就在此时,白想存放在腰封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振动。   她取出点亮,白乐莹发来的信息赫然映入眼帘。   [不好了想儿姐!我和老姐今天去看爸妈,路上看到那个刘雍被绑架了!]   [……老姐问你要支援呢!你要不要亲自过来?]   刘雍?   历山剑派的根法是无情剑,这是图谋刘雍身上藏的青萍法决,《太上斩情保生经》?   这个人……是搅局用的弃子?   白想先是一愣,随后猛地抬眼看向许河卿所在,正瞥见他也抬头看来,两人目光在中间交错。   许河卿先是被那凌厉的视线刺的难熬,不自觉颤动两下眼皮。随后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根脚已被看穿,忽然对在场诸人露出惨笑,一身皮肉瞬间融化成暗红肉汁,夹杂着大量黑气朝四周喷溅。   “真是蚀神虚魔?”   封虚子大叫一声,身形急闪朝外躲开。   但来不及了。   许河卿距离靠的太近,事发又太过急切突然,无论是封虚子还是荆蓝玉、弥布和尚都来不及反应,只能本能驾驭妖力气雾凝在臂上,试图凭借修为硬抗。   但这种事情谈何容易啊……   那可是蚀神虚魔,所有虚魔种类中最神秘,可能也是最凶险的一种。   每个人都表情扭曲,荆蓝玉更是紧闭双眼不敢去看。   但足足过了几次呼吸,前面居然再无别的动静。   不……   不只是动静,就连任何微小的声音都没有了?   连带他们体内的虚法……这,居然都跟着凝滞停转?   诸人惊愕睁开双眼,正看到那些四溅的污秽就像被按下暂停键一般,卡在原地动弹不得。半空中更是有一个裹着血污、通体由漆黑气雾形成的人影被白想伸手掐住脖子,浑身不断颤抖抽搐,看起来极为无助和痛苦。   嗡——   又一股振动,好似从外围收缩回一道透明的圆环,所有在飞溅的液体残骸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收束到一起,在那气雾人影的胸腔位置收缩成一枚漆黑肉球。   白想一拉再一扯,一股半透明的人形虚影便被从肉球当中勾了出来,当空一闪便迅速消失。   这是——神魂之道?   荆蓝玉看的心神巨震。   都说她参悟了《玄帝经》,这般传说竟是真的?   她下意识看向白想的脸,随后便对上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妖异金瞳。   没有任何悬念,她,还有其他诸人的意识瞬间被拉拽入‘幻神’的世界,好似有两团巨大的星璇上下合并,要将他们研磨成齑粉。   这压力太大,封虚子第一个支撑不住,‘啊’的一声一步倒退,中途绊倒坐在地上。   荆蓝玉和弥布和尚也好不到哪去,都是低伏着身子,口中疾呼:“尊主明鉴!此事与我等并无关联!”   一个个都将脑袋低垂到胸口,竟是再也不敢窥视尊颜。   但等了许久没有回应。   鼓足勇气抬头再看,殿中已不见白想人影。 第四十五章 追凶(二合一)   轰!!!   白竹清驾车刚闯过第一个街口,便感觉大致是身后方位又传来一股巨响和震动。   “这些人疯了……”白乐莹小脸吓得发白,觉得有安全带束缚身体还不够安全,两只手都环绕到坐垫后面牢牢抱住,口中颤颤巍巍道:“这已经等同于恐怖袭击!”   她也不傻,一开始事情发展太快她是反应不过来,但随着那几条短信发出去,白乐莹也意识到了,这一定是有人在刻意针对神鸣剑道。   至于后续从其他方位传来的爆炸大概率是提前安装好的定时炸弹,为的就是把局势搅浑,分散督检司等人的注意力。   “他们可不疯。”白竹清在和白想之外的人相处时全然没有那种娇憨作态,握紧方向盘冷冷开口,“绑架行动和那些使团到来几乎是同步进行的,再加上安装好的炸弹,牵制力量、行动力量、干扰力量全部都布置好了……疯子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那就是有预谋的?   白乐莹心头猛地一颤。   ‘牵制力量’是什么意思?   老姐难不成是想说,想儿姐有可能会被那些使团牵制,无法抽身及时赶来?   那也就是说不管这些人到底在图谋什么,他们都把想儿姐这个因素给考虑进去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我们现在继续追击会很危险?   嗡嗡——   就在白乐莹发呆的当口,白竹清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振动和铃声。   “帮我接。”白竹清死死盯着前方疾驰的轿车屁股,方向盘急打致使车头躲开行人,语气僵硬的命令妹妹。   白乐莹这时候是不敢皮了,老老实实帮她把手机接通,再老老实实把手机安装在车里自带的支撑架上。   [沙沙……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阵杂音后,里面赫然传来一个有些尖细的男生嗓音。   “茂许?”白乐莹张嘴,“怎么是你?”   [哪条法律限制不给我帮忙吗?]白茂许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是翻了个白眼,然后顺势还推了推大框眼镜。   [实际上这也是大师父的命令,因为她知道我这段时间在和郭师兄研究‘城市网格化’,手里有相应的设备和数据。]   白乐莹不服:“那也应该是郭师兄对接!”   [郭师兄有别的事情要忙。]   “你……”   “乐莹闭嘴。”白竹清打断妹妹的小脾气,直接问手机:“你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   [驻镇南督检司目前拥有的治安部队,纯按编制来算是有十七支。]白茂许道,[今天坐班的有四支,已经全部被敌人用各种手段支走引开,至少十分钟内,你们这辆车就是唯一能用肉眼追踪他们的‘队伍’。]   他也很懂,没有谈神鸣剑道的巡逻弟子怎么不在附近。这里面的缘由非常简单,因为有四支虚境道场同时来访,大量弟子都被抽调回去参加排场了,外面的力量十分有限。   [而你的开车水平嘛……]白茂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如果没有我给你提示和指引,跟丢也只是时间问题。]   白竹清撇嘴:“你能给我什么指引?”   [别急,我前面不是说了,我和郭师兄一直在研究‘城市网格化’。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把整座城市都做了实时建模,而你开的那辆‘雅兰迪’就安装有匹配这个建模网络的传感器。]   “那又……”   [我这句话说完前方会出现一条右转的胡同岔道,注意不要加速过头。]   白竹清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目标车辆猛地急转驶入胡同。   嘎吱——   她赶忙也跟着急转,眼前画面忽的发暗,也跟入胡同继续狂飙。   还好她提前得到白茂许提醒,操作的速度快了一丝,这才没有直接开过头,节约了大量宝贵时间。   “你……”   [别问为什么,我当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但我能看到你们在地图上的运行轨迹,再结合周围的路况可以直接推导出来。]   “让后台查一下今天安排人事的是谁,先把那个人抓起来!”白竹清赶忙说道,“那人大概率也有问题!”   有白茂许提供全视角导航,她心里是略有放松,终于也有闲暇做进一步分析。   为什么找人事也很简单——不可能那么巧其他弟子回去参加排场就把刘雍那支队伍漏在外面,这百分百是内部有接应安排好的。   [此事已经有人通报过了哦~]白茂许语气上扬,[虽然得夸赞你的聪慧,但很遗憾,你反应慢了。]   “是谁……”   [计算阳光角度,5秒后会有强光照射,预备了。]   白竹清赶忙眯眼,将炁力调控到眼部穴位。   五秒后果然眼前一亮,却是车子赫然冲出巷道,阴暗区和光照区形成强光对比,如果没有准备那必然要失明1-2秒。   就是趁着这1秒多的清醒时间,她瞪眼看到目标车辆居然没有按照正常思维左右转弯,而是直接从前方台阶俯冲了下去。   狡猾!   ‘玉神’只能提醒我能观察到的情报,没有茂许的话我肯定会愣很久!   连光照失明的干扰都考虑到了……这些人还真是专业!   与此同时,爆炸袭击的第一现场,诸笙穿着弟子袍服半蹲在地上,捏着东子的面颊晃了晃拳头。   “东子?”   “别睡了东子,看这是几?”   东子被炸的衣衫褴褛,整张脸都乌漆嘛黑,用呆滞的眼神看着一根手指也没伸出的诸笙拳头缓缓说道:“这是1……”   坏了。   诸笙大惊,东子这是被炸傻了?   “1个拳头……”   “你小子。”诸笙气笑了,拍拍东子的脸站起来,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人事的问题我已经和道内汇报了。”他轻声说道。   “放心吧,肯定帮你把雍哥儿找来。”   东子咧嘴笑了笑,这才疲惫的闭上眼睛。   “甩不掉他们。”   另一边的目标车辆内,四个‘绑架犯’正在和上级联络。   “对方的车技明显不够熟练,但就是能跟上我们,怀疑是有星水公司的人暗中协助。”   [那就很奇怪了。]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这边已经帮你们屏蔽掉了那一带大部分的卫星讯号,你的意思是他们能顶着干扰用卫星监控你们的实时方位?]   这种事情,就算是联邦国家的最新锐技术都很难做到。洛里-奥罗拉走的匆忙都没有把设备和技术转移完全,他们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事实就是如此。”四人中一个戴墨镜的微微蹙眉,“这已经超出约定的任务范畴了,你之前说的可不是这样。”   [那条路是通往州治府官邸的。]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下,[可能是有人正好要去官邸找人办事。]   “那它就是最重要的一条线路。”墨镜男子不客气道,“目标人物必然会在这条线路上进行巡逻任务,我们中途撞上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超出范畴的任务项目,你得加钱。”男子直言,“至少在原先基础上加两倍。”   [……只要你们能把人活着带回来。]对面顿了下,[目标怎么样?]   墨镜男子低头,看向被用绳索捆绑,脑门上还贴着张粉红色符箓的昏迷刘雍。   “一切正常。”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十分钟内把人送到南门。]电话里给出死命令。   “会有高手来接应吗。”   [会有!而且会有飞行器带你们一起离开!]电话强调,[记住!十分钟内!]   “我们会尽力的。”墨镜男子笑了,“毕竟我们也不想死。”   嘎吱——   两辆车不断在镇南市区内追撵疾驰,随着时间持续,白竹清脑门上也是开始出汗。   按理来说有‘玉神’辅助,又有白茂许的及时提醒,维持超过十分钟的高强度驾驶对她当前的修为来说并不算难,但她同步还在和手机交流,分出了大量精力在脑内给那四个绑架犯做人相建模。   听起来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但只有修成‘玉神明心’的人才能理解,这种事并非天方夜谭。   虽然当时白竹清只瞥见了他们的几个角度的侧脸,其中某些人脸上还佩戴有墨镜、口罩等遮掩物,但凭借‘玉神’过目不忘的能力,她就是能对照着将对方大概的相貌特征描述出来。   “身高数据是……”   “鞋码数据是……”   “其中一个耳廓宽大,耳垂短小,颧骨圆润,眉毛是铂金色,后颈肌肉十分发达,另一个体型较为精瘦,颧骨突出,哦对了,他手指甲很长。”   [根据你的描述,他们应该是‘灰暗区’臭名昭著的‘螳螂佣兵团’。]   这个声音是从白乐莹的手机里传出来的。   因为信号干扰,车载电台的使用效率并不高,不如直接拿手机当接收器,两台手机一台对接白茂许,另一台对接星水公司驻镇南总部,而这个声音正是属于‘轮椅公主’奥罗拉的。   [具体事例我就不描述了,总之他们非常擅长干伪装潜入、绑票脱出之类的勾当。]   白竹清问道:“身手如何。”   [在‘灰暗区’算小高手吧,四个人都练过古拳术和罗睺气功,你说的那个指甲很长的人就是他们的首领螳螂,此人还曾得到过一本虞族剑谱,会使一手软鞭快剑。]   “不够。”白竹清心头越发沉重了,“这种货色,我不相信他们有胆量到镇南惹事。”   [我已经在让信息组的人分析原因了。]奥罗拉语气非常陈恳,[但还需要一点对照的时间。]   随着奥罗拉家族内部的撕裂,她和父亲洛里已经彻底将未来押给了白想,押给了受她庇护的茂州四道。   虽然他们没能成功把星塔集团的牌子也带过来,只是将子公司之一的‘星水’剥离出来落户镇南,但现在的星水公司和之前的分公司不可同日而语。   洛里还是带出来不少隐秘技术和高新设备的,包括曾经只有洛里才有权限查看的数据库和信息库。   有些事过去的星水公司办不到,不代表现在的星水也办不到。   “查一下刘雍此人的身世背景,能办到吗?”白竹清问。   [能。]奥罗拉回答,[我让他们去办。]   白乐莹在旁边听,到这里脸皮不由抽搐了一下。   按理来说,刘雍之前是赤龙道人,他的身份档案应该只有大虞司部能够调取。   但这个什么公司居然也有他的信息。   说是有朝廷王爷在里面参股?   这参的是正经股吗……   随着时间推移,两辆车越发逼近南门。   [注意了。]白茂许提醒,[南门的守御力量在十分钟前就失去响应,这里很可能有他们的接应!]   “大师父呢?”白乐莹急道。   “大师父被姐姐建议去山里散心准备突破了。”白竹清摇头,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坐稳了!”   吱——   猛踩油门,车子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推力,直接抄近路撞翻了好几个小贩摊铺,从台阶上呼啦飞了起来,笔直撞向目标车辆。   哐!!!   钢铁碰撞,两辆车狠狠抵靠在一起,巨大的惯性加冲击力使得前方车辆打着旋儿翻飞起来,几个重重的起落后砸在地上,可算是失去了行动能力。   “呼……呼……”   白竹清也好不到哪去,但她毕竟修为在身,一边喘息一边踹开已经变形的车门,手持‘清雾剑’窜出车辆,快速飞奔冲向前方。   而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危机感将她笼罩起来。‘玉神’疯狂对她预警,强迫她抬头看向头顶,瞥见一道模糊的人影背对太阳,正在一点一点从空中降落。   这种压迫感……   她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居然直接追到了这里,小姑娘,不得不夸赞一下你很有勇气。”   人影一点点降落下来,显出一个身穿黑裙的盘发女子,居然是盘腿如佛陀般端坐虚空,脸上好似笼罩着一层烟云幻影,根本看不清具体相貌。   这种气机和压迫感……她是和那崔元昊类似的境界!   白竹清咬牙。   这下麻烦可是有些大了……   “虽然不知道你那位姐姐是如何做到的,但如我这样的修为,若是靠的太近,极有可能会被她发现。”   黑裙女子冷哼一声。   “可现在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她又不在。”   “这可就怪不得我……不留情了!” 第四十六章 寄生   话音刚落,白竹清便感觉盘发女子的相貌变了。   她的脸,那里本来好似笼罩着一层烟云幻影,什么具体的相貌都看不真切,犹如迷雾一般在随时变换,好似能形成她记忆中任何人的眉眼轮廓。   但在这一刻,随着那种模糊感变得清晰固定,白竹清无比诧异的发现,那张脸居然——居然变成了白想的模样!   这!   有那么一瞬间,她思想骤停,下意识一句‘姐姐’脱口而出。   然后白竹清便意识到不对,这终究是白想曾经对她的特训起了作用——当她能够长时间面对‘衣衫褴褛’并且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做着体操的白想还不动歪心思的时候,最起码的,她绝对已经脱离了那种低级趣味,是不可能被不带‘幻神’特效的相似面孔所魅惑的了。   她当即强迫自己咬下舌尖,空着的左手也用力将指甲掐近掌心肉里,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咦?”   周围传来一道淡淡的惊叹。   “居然有这种程度的精神和毅力,你好像是个好材料呢。”   “我都有些不忍心杀你了。”盘发女子顶着白想的容颜解除坐姿,背着宝剑,一步一步的从虚空下来,“不如你就乖乖跟我一起回去,在我座下当个童子……你意下如何?”   “当你全家!”白竹清越看那张脸越觉得嫌恶,咒骂一句,用力挥动‘清雾剑’朝对方劈砍。   还幻化出想儿姐的脸来魅惑我!   这种只有外形毫无神韵的东西,以为可以骗到谁啊!   给我去死!   愤怒压倒了对强者的敬畏,这一刻的白竹清阴差阳错,在精神层面踏入了白想曾跟她描述过的‘非想’境界。一身精气和神魂意志都融汇起来,共同并入这一剑斩击,使得剑影又疾又快,常人用肉眼都难以捕捉。   “这种东西……”盘发女子嘴角翘起,伸出右手,只用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剑锋,“你不会以为会有用吧。”   不到这个境界的慧灵是一辈子也不会懂的,尊者之位,到底和下层修士有多大的差距。   哪怕她的神潭规则并不鼓励她偏向体修一脉,但区区一个小姑娘,目测修为还不到雷劫,这就妄图以剑伤她,想法未免有些太过天真。   这么慢的动作,我只是读取你的眼神和表情就足够做出全部预判。   但她不知道,白竹清内景里还有玉神。   铮——   在‘玉神明心’的辅助操纵下,‘清雾剑’的剑刃突然旋转着爆散,犹如一片片白光花瓣飘落开来,一跃各自团聚成球形,遵循不同的轨迹再朝她斩来。   这是!?   盘发女子明显对这一招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右手双指被划开裂口,尽管下意识避开了所有朝周身要害切来的剑丸,但免不了盘起的发丝被切断一截,再抬头时已是披头散发,形象上显得有些狼狈,再无出场时的高人风范。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沉,变换出来的相貌也凝聚出极其浓郁的怨毒之色。   “你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我要把你——”   嘭!   话没说完,她的脑袋便凭空炸成一蓬血雾,好似是有什么极为高速的事物从斜上方将其命中一般。身体也随着附带的惯性而倒飞出去,砸在地上溅起大片尘土。   要把我什么?   白竹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很快的,‘玉神’提示她看向当空显出身影的一把虞制长剑——正是白想的佩剑,‘非想天’!   “姑姑!?”脸上浮现出微妙的喜色,少女抬头,果不其然看到白想身穿玄色袍裙伫立在空中,一双冰冷金瞳并没有看她,而是死死盯着前方的烟尘。   看到确实是白想,白竹清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   路上她是没有说,但实际上她心里非常担心白想,害怕她可能会被敌人用什么卑劣手段给牵制住,甚至受到一些伤害。   而现在想儿姐却是好端端的赶赴过来了……   算上通知她以及过来的路程,她几乎没有被那些人挡住片刻。   这样就好。   这样她也不可能会受什么伤……   “带乐莹躲好。”白想简单对她吩咐一句,伸手拿住‘非想天’,振袖扫开大片尘雾,将盘发女子——也就是陌生仙尊高手的无头尸骸暴露出来。   从这角度看,尸骸可不只是没了脑袋,连带脖子和一部分胸腔都被‘非想天’一剑捅爆,半天趴在那爬不起来似乎也诠释着对方死的不能再死。   但白想已经不是对‘仙尊’一知半解的人了。   知道对方不会这么容易死,她将尸骸身上残留的气机锁定下来,全力开启‘玉神明心’和‘太上感应’,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看向更远处——那辆被撞翻后的,四轮朝天的漆黑轿车。   只是一眼,她的目光便穿透几十米的空间阻隔,清晰看到车里一名倒垂脑袋、气若游丝的绑架犯面容忽然模糊起来,从额头中间睁开一只漆黑的眼睛。   这眼睛出现后迅速生长,犹如万花筒、变脸魔术般长出了一张新人脸,彻底将这名‘男子’的面庞覆盖。   但这却是一张属于女子的脸。   很年轻,也很漂亮,但却陌生的和白想沾不上任何关系,大抵便是对方的真颜。   似有所觉,女子操控着新身体扭动了一下,直接转头和白想对视。   嘭!   剑影闪过,她的脑袋再次炸开。   哗啦!   轿车底盘忽然被划开,一柄墨玉长剑旋转飞出,连带扯起一个搂着人的模糊残影,二话不说直接就跑,以高绝的速度向城外飞遁。   这是要跑?   白竹清下意识跟着上前两步。   她本以为白想一定是第一时间去追击的。   但却不料看到那白发的身影猛地回头,以背光角度朝自己瞪视,直用那冰冷的金瞳覆盖下来。   这!   这到底是……!   下意识的,白竹清心中生出寒意。她眼睁睁看着白想接住本命道剑,下一刻便感觉那张脸猛地放大,犹如鬼魅贴近到面前。   呼!   一只白皙而又修长的手伸展过来,直接掐住她的脸颊轮廓。   “啊——!”   然后不等她有所反应,耳边传来一道由熟悉嗓音构成的惨叫,脸上也好似被剥面具般拉扯下一张女性面孔,正是刚才显出本相的盘发女子!   噗!   用力握拳将这虚幻的面孔一把掐碎,白想这才模糊身形,调头去追凶犯和人质。   所以我这是……刚才被脏东西寄生了吗?   眼睁睁看着白想消失,白竹清心里一阵后怕。   根据玉神运算,大抵是刚才她被敌人摄了心神,按照对方心意多喊了声‘姐姐’。   哪怕她迅速清醒了过来,但却还是着了道儿。   仙尊。   尊者。   对享有此等称号的强者而言,斗战的奇诡,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心里有一瞬间的迷茫和失望。   但很快的,白竹清想到对方也被她划破了手指。   我是不该这样消沉意志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敌人确实不一般,但我也是练成‘玉神明心’,更能凭此驾驭剑丸之道的人!   继续这般修行下去,我并非没有取胜的希望!   这般想,少女很快振作起来。   她先是跑到自己的车子里查看还没从眩晕中恢复的小妹,然后抓起掉到地上的手机恢复通讯,把这里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姐赶到了?呼……没事就好。]   白茂许的话听上去如释重负。   这也确实。   但凡是能被白想抗下的担子,到现在就没有出问题的。   与此同时,另一部手机里也传来动静。   [我们调查了名为‘刘雍’的赤龙道居民的全部情报,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人和他的生父生母不具备生物学上的亲属关系。]   啊?   这个调查的结果……不说邪不邪门吧,白竹清就是无法理解,这是适合在这种关头描述的事吗?   我们是在调查他为什么被绑架,不是调查他的家庭八卦!   [我们就是在说这个的。]奥罗拉强调。   [很显然,这位刘先生身上另有秘密。]   [我得冒昧多问一句——他有表现出过什么特殊才能吗?]   [也就是,其他人上都不行,只有他来才能做到的那种才能。] 第四十七章 接应   嗖——   驾驭墨玉宝剑,袭杀白竹清的陌生女仙尊抓着刘雍在山川间疾驰,速度却和主世认知里的神胎修士拉不开差距。   “该死的……这里的秩序太死板了!”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同时还夹杂着浓浓不解。   “她不可能有我的情报,那她是怎么一眼窥破‘种颜’之法的?”   滴滴——   这具肉身佩戴的耳机里传来动静:[螳螂?喂?你还活着吗?]   “少废话!”女仙尊咬牙切齿的呵斥对面,“说好的‘银梭舟’在哪?我可是冒着被干掉的风险把人带来了,她还在后面追……你们得对这一切负起责任!”   [也就是说换人了是吧……]那边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哎呀呀,从听到巨响到这一步好像也才过了不到三分钟吧?如此短的间隔就把你逼的用上了‘备胎’,明澈,你不行啊——]   “喜欢说风凉话的话,你可以亲自过来试试。”女仙尊冷笑,“我丑话给你说在前面,她和所有人预期中的都很不一样。”   [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了。]那边语气微微拉长,[说实话在筹备计划的时候我就考虑过提前量,但弄的这么紧张还是大为出乎我的预料……她真的有那么邪门?]   [我不是都让你距离那么远等了,再加上给许河卿植入蚀神虚魔进行牵制……这样都能被她发现追上?]   这一次倒是没有等女仙尊再次嘲讽,通话里的男性嗓音喃喃低语道:[能够挫败手持‘下位道兵’的崔元昊,肉身力量,持续施加压力的能力应该都是合格的。]   [再算上还能窥破你的‘种颜’……这种人想要摆平是很麻烦啊。]   “要么你们派个能在某一项上远远超过她的,要么你们找一个全部都比她更精擅的。”女仙尊哼道,“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可能……嗯?”   说到一半,她猛地回头,身形在半空中顺着前进趋势一个螺旋翻转,但还是没等完全躲过身后的剑势,被锋利的刃口撕裂掉左半边的手臂和肩膀。   “该死!”她低吼一声,“接应在哪?”   [已经到了。]耳机里的男声也有些沉重,[如你所愿,我们派去的也是个‘好手’。]   与此同时,女仙尊和追击的白想同时感受到有巨大的阴影覆盖头顶。白想分身抬头去看,瞥见头顶天穹不知何时被撕扯出一道虚空裂痕,裂痕中正钻出一艘千米长的巨型银梭,估摸着是某种飞舟。   “就是她么。”   飞舟舱室内,白想的形象同时被传递到光雾形成的投影上。这些光雾全部来自四周按规律排列的玉石铭刻,它们被整齐排列成一个大范围的球形,只在底座用圆环金属做支撑架构。   伴随嗓音,一个身形完全笼罩在光雾中的朦胧虚影淡淡出声,虽然压根看不到此人全貌,但所有在舱室里工作的修士都能感觉到,似乎是有一股尖锐的‘目光’从身上扫过,并牢牢锁定在了光雾球上。   “金瞳白发,应该错不了。”不等其他人给出回应,虚影便再次自言自语,“羽化教的那些废物,总算是做了件有用的事!”   “尊上!”旁边赶忙有修士提醒,“哨公子说了,并不需要和她正面相争……我们的目标只是——”   “嗯?”伴随冷哼,那‘目光’转而落在说话者身上,这倒霉蛋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觉得身体周围连带虚空都被一股力量锁住,然后一点点裂开,最终‘砰’的一声炸成玻璃碎片。   “本座行事,什么时候轮到蝼蚁指点!”虚影从光雾中一步跨出,显出一面相桀骜的长发少年。   “尔等不过是送我来此的运使罢了,安心在上面看着就是!”   再跨第二步,桀骜少年呼的消失。下一刻直接以光雾的形式拦截在白想飞遁的必经之路上,抬手一拳朝她打来。   白想动作不停,身体在半空中一个扭转,化用前冲飞遁的力道侧过肩膀,抖动手腕,以操持开山斧的方式旋转臂膀劈出一剑。   空想神剑,开山式!   铛——!   噗嗤!   剑刃和拳头接触面先是爆出洪钟般的嗡鸣,下一刻白想和少年都面色微变,眼睁睁目睹那那挨剑的手臂并没有撕裂,只是被锋锐的炁元切割出一道道浅层伤口。   呼!   白想停下,拦路者和那逃遁的女仙尊也同步停住,两边在半空陷入僵持。   “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吗。”白想又抬头看了眼悬在头顶上的巨大飞舟,淡淡问道:“你们和羽化教是什么关系。”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被联想到的逻辑链条,因为很显然的,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和前不久茂州遭到大量虚境人入侵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   那些蠢货可没有一个具备仙尊修为,哪怕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和崔元昊的斗战结果,最起码也该知道神戊仙朝的军力是被自己挫败击退。而这样他们都还抱着侥幸心理敢潜入进来,这在白想看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种解释。   其中一种,便是有较为了解她的人出卖了她的信息和情报。   会是谁呢?   能直接用《玄帝经》勾起这些人觊觎的,怎么想也只有羽化教了。   那些走了邪路的蠢货,此前他们和神戊天的人合作谋算茂州地界的账还没跟他们算,转头就又拿我的事去交换东西。   他们能知道些什么?   我可没什么东西是能出卖的。   “你倒是不傻。”桀骜少年眯起眼睛,“自我介绍下,我叫‘九黎’,世人皆喊我‘九黎仙尊’。”   白想没说话。   这人看面相年轻,最多只有十五六岁,但从刚才碰撞中直接可知对方走的是不折不扣的炼体路线,绝对是那种挖掘了隐窍,并将身体打磨到可怖程度的疯狂体修。   如此修士,在成尊之后确实如元婴一般能重塑肉体。   如果再算上神潭规则,考虑到分身因素,那这个年龄是不作数的。   “九黎?”   白想不懂这名字的意味,那断臂的女仙尊却微微一怔。   在阴煞海兴风作浪的炼体疯子……他们怎么有渠道能把这位杀神请来?   [我们的本领比你想的大很多哦~]   耳机里的声音还在邀功。   [怎么样?是不是出乎预料的强援?]   [做决定吧明澈姐姐。]   [加入我们,以后去哪都可以挑选强力搭档,想一想你过了多久东躲西藏的日子……你有多久没有享受过在广袤的世界里肆意‘种颜’了?]   [别怪我说……约束这欲望,对你的修为也有碍吧?]   哼……   明澈仙尊面色变幻,却是没有底气反驳什么。   “不认识。”   恰逢此时,白想冰冷的话语顺着罡风飘入耳中。   她再看前方伫立虚空的白发女子,只见她睁着金瞳,随意持剑指向下方,口中一字一句的对他们说道:“强掳我道弟子,在我道场妄造杀孽。”   “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你——”   不等桀骜少年露出惊愕以及愤怒的神色,下一秒,随着白想抖动手腕,整片空域突然扩散强烈的振劲,犹如张开一道禁空禁声的领域一般,什么声音波纹都传不出去。   然后,伴随两人——以及上方飞舟里诸多修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惊诧,空中迅速汇聚出一朵朵蓝色劫莲……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接着,绽放。   在寂静之中,没有任何声响和动静的,在这南域的山川上轰然盛开。 第四十八章 相克   面对这一式‘禁法劫莲’,少年外观的九黎仙尊和断了条臂膀的明澈仙尊一开始其实并不算意外。   两人一个是常年被圣庭抓捕悬赏的通缉犯,另一个是在上界阴煞海——也就是某处虚境和虚境之间的虚空宇宙中横行的散修,如果搞事之前连情报工作都做不好,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所以他们是知道的:关于白想曾以这一招压杀神戊天道兵,进而又击败了天府山道执崔元昊这些事,他们心里对大概场景有个预期。   但是没人说过她可以凝聚出这么多劫莲啊???   不是说主世的秩序更稳固?连许多在上界可以随便用的道虚法手段都要受到掣肘吗?   尤其是明澈仙尊,她跑路的手段都施展不开,面对越来越多,几近达到‘十万’之数的湛蓝劫莲实在难以接受现实,心里惊呼‘这不可能’。   劫莲炸裂,重点锁定九黎仙尊。   倒不是白想不打算弄死明澈仙尊,而是对方手上还抓着刘雍。   与其耗费太多力气锁定袭击,到时候被对方以人质做盾强行逼迫的偏转方向,还不如一开始就只谋图将其暂时牵制在那片空域,然后将其他力量都集中起来,先试试能不能干掉一个。   小看我?   九黎仙尊明显看出白想意图,倨傲的脸扭曲起来,真是被她的选择气笑。   阴煞海那几个有尊者坐镇的也不敢一上来就想干掉我,你这女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嘭!   第一道雷杵已然落下,乍一看是将少年整个人命中,但很快就偏转雷光,露出一只将这雷光紧攥起来的白玉手掌。   明明是身处空想神鸣的禁法领域,但他就像完全不受影响一般,一边大笑一边挥动两只手掌,或是挥拳或是掌击,直将所有雷杵都击打拍飞,没有一道是能真正对他起作用的。   轰轰轰轰轰!   白想也不急,早在此人能硬抗开山式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这是终于遇上正儿八经的炼体修士了。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虚境之中,五气三花,玄化仙尊的说法是有抬举成分的。这一点从那边狼狈躲避雷杵袭击,已经在掉下去的明澈仙尊身上就能看得出来。   以仙尊修为能被清儿以清雾剑所伤,就哪怕按她当时那个也是分身来算,她的炼体进度也太差了。   这里白想并没有算的太细,其实还可以将白竹清是突然袭击,以及她和白竹清经过多次双修,连带使得妹妹的炁也沾染上了自身炁元的暴烈特性这些事也算进去。   但这一切在仙尊修为面前都不是理由。   她只能理解为:‘五气三花,玄化仙尊’这个说法,前面那个‘五气三花’有不小的成分是在胡扯。   这很明显是个偏向于道家的词条,五气源法应指道家五龙,三花亦指精气神,求的是道家‘五气朝元,三花聚鼎’这样的大道。   如果按照这个概念去理解,那么道虚法的妖力修为,也该是糅合了肺脏五气凝聚而来,至少应该包括这个成分。   而三花就更直观了,以白想做例,她之三花乃是标准按照道家概念凝聚而来,精气之花分别代表她在‘炼体’和‘炼气’两道都抵达了先天之境。   至于最后的神之先天就更好理解——她都觉醒全部宿慧了,可谓是彻底堪破了胎中之谜,不管是以道家概念还是以佛家概念,她这都是正儿八经的神魂先天。   先天一成,三花便水到渠成开始显现。   这意味着无论是‘肉身’、‘修为’还是‘神魂’,她都修炼到了在当时概念中的尽头和极致。   她曾以为其他仙尊就算和自己有差距,这里面的差距应该也不多。   比如可能在神之花的概念上他们找不到隐神穴,无法用‘神魂’将之诠释出来,所以一直以来,在‘神’这个字上,上界的理解是凝聚神潭。   但精气双花其实也不一样,并不像白想理解中那样所有仙尊只是神潭不同,精气双花基础扎实,而是在这双花之中,他们通常只有一道能达成先天之境。   要么发掘隐田穴,以道虚法修为和神潭成尊。   要么发掘隐心穴,以炼体修为和神潭成尊。   就连这二者齐头并进的尊者都少,更别提如白想这般三花皆正。   这好像才是应有之理。   白想是先诧异后恍然。   这样的现状才能对上先前了解到的‘双窍并进之难法’,指的便是隐田穴和隐心穴难以同时具备,天下修士费尽力气通常也只能求得其一。   如此,是我把尊者定位摆的高了。   这般想法说之复杂,实则不过是瞬间的神念……目光闪烁恢复清明,白想看到那自号‘九黎仙尊’的少年已然有点支撑不住。   不再如先前那边狂笑畅笑,且每次雷杵都能击飞。   而是变得阴沉脸色,沉默寡言,且时不时会被雷杵劈中,身形动作变慢了些许。   没想过十万劫莲每一朵质量都是一样?   九黎仙尊有苦说不出,他其实受到的掣肘不止于此,还在于无法将一身实力都施展出来。   作为以人族血脉为主的炼体修士,他推崇向往的其实是模仿远古人族,仅凭肉身就能横渡虚空。   如果白想对虚境人族的历史了解再多点,仅从‘九黎’这个称号就能一眼看出他的根脚。   因为‘九黎’指的其实是远古人族的一支部落,凭此便能看出其人野心。   但很遗憾,他并不是远古人族。   他做不到除了肉身修为外什么东西都不依靠,还是要指望同步修行的道虚法修为。   因为是散修,他的信息渠道比不上那些道场尊者。但好在他运气不错,在外海领域寻到过一处古族洞府,在里面找到了一份‘炼体带化法’的炼体根法,能够靠精血的运转带动炼气修为,同步将其转化成精血力量激发出来。   简而言之,是可以让修士将炼体修为和道虚法修为的质量融合,汇入一式攻击中打出爆发。   练到高深处,那就不止是道虚法修为能汇进去,还有那些‘天地元炁’也能被身体吸收转化。   只要起了个开头,无法一上来就把他击败,那九黎仙尊就能越打越强,同境一挑多也不在话下。   这是他狂傲的资本之一,但其原理却恰好被白想克制。   ‘禁法劫莲’一经施展,他体内的道虚法修为全被锁死,无法作为‘附加伤害’融汇进来。   于此同时,‘禁法劫莲’还抽调了方圆百里的天地能量。以至于这些能量也无法被他吸收转化。   本该是他越打越强的局面,现在反而是越打越弱了。   他当然开心不起来,在心里把血魂天报部——也就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策划方喷的狗血淋头。   提供的什么鸟情报!名不副实!   “但是这可怪不得我哦……”   头顶银梭上,一名生有亮银色长发,佩戴眼眶眼镜的俊美青年端坐主位,一边抚摸怀里的猫咪一边笑道。   “毕竟就算事先问你,你也不可能告诉我,你的根法也要借力才能强横起来。”   眼看行动就要失败,他丝毫不急。   这神鸣仙尊确实邪性,目前筹备的这些工作说是打算谋算她,未免有些太不尊重。   那就改变计划目标,借着九黎再搜集下相关资料。   一方面探查九黎的根法,一方面探查她的根法,横竖他都不会吃亏。   正好为真正的大幕做准备。   虞皇圣朝的九府会剑……   哦不。   现在应该称之为——‘道虚演武’了。 第四十九章 剑斩   还不够。   眼看九黎仙尊屡屡被雷劫击打下去,甚至偶尔会被连携的雷劫串子轰入地底,白想端坐虚空冷眼注视。   能炸伤却炸不死,光论炼体一道,这人确实比崔元昊都要强横不少。   她逐渐燃起了一些兴趣。   顺势联想,这样的炼体修士,可能只发掘了一个炼体大窍隐心穴吗?   会不会还有别的和炼体相关的隐窍也被那具身体寻到过根脚。   甚至,他会不会已经挖掘出了不止一条隐藏的经脉?   这么想,白想将坐姿一收,身子化作一道虚影,直接掠至下方丛林,看到一个由许多小坑重叠在一起的巨大坑洞。坑洞底部焦黑一片,什么血肉残骸都看不出来。   这却是刚才以雷杵轰杀的女仙尊了,她脱力舍了刘雍想逃,那白想也不会再跟她客气。   可惜,果然只是一具分身。   以太上感应搜寻片刻,白想略微有些失望。   没有感应到丝毫神魂气息。别说属于这位尊者的气,就连这具被她寄生的身体,那个残魂都消失了。   是作为某种代价,某种消耗品被她吃掉了吗。   这些人明明没发掘隐神穴的,却也能靠‘被虚空灌注知识’这样的形式掌握种种神魂类手段。这里面的根脚和原理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和我降临此世,以及神魂异能有所关联……   轰!!!   侧方山崖爆出巨响,白想下意识抬头张望,瞥见那九黎仙尊浑身浴血的震开碎石,双眼血红的直视过来。   “白芷行!这就是你的全力了?”他隆起精瘦的背脊用力吸气,身体赫然从原来模样膨胀了一倍,化身为一个彪壮巨汉,唯有头颅大小依然不变,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继续来!”怒吼一声,九黎仙尊的位置又爆出巨响,却是残影追着声音已然遁至白想身前,挥拳朝她面颊打来。   白想斜眼,看到躺在不远处草皮上的弟子刘雍,身形稍微朝反方向偏转,在最后关头将拳头躲开。   轰!!!   哗啦啦——   这一拳没有打在她身上,却携带惯性将完好地皮从中砸开。大量碎石在这一刻被震裂,震散,顷刻间便是大篷烟尘飞起,其中遁出两道人影。   “别想逃!”九黎仙尊打出了真火,继续追撵白想的身影,看那凶恶的模样是非要将其击打成肉酱才会甘心。   他多少年没有受过这样的折辱了?   被人以法决镇压数分钟之久,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怕是会丢尽他的脸面!   如果今天不能将这白芷行反过来镇压,将那传说中的大能功法抢到手里,他还有何面目回归阴煞天?   死!   这是动用了神潭秘法吗。   白想一开始却不和他硬碰,冷眼观察他身势的走向,发现此人不仅仅是肉身横练能抵御剑器切割,犹如佛家金刚刀枪不入,甚至还能随着斗战持续一点点提升身体机能。   也就是随着时间拉锯,他的势头非但没有变弱,反而越来越强,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   肯定有补充。   一开始没有显出这样的能耐,是……因为‘禁法劫莲’抽空了这片区域内的天地能量?   想到这里,白想心头有所明悟,猜测此人怕是有一种秘术,能够在肢体运行之间不断吸收天地能量,从而转化成源源不断的精血煞气激发出来。   这是他的神潭规则吗。   微微蹙眉,白想觉得对方神潭应该不会有那么简单。   忽然——她瞳孔凝聚,猛地偏头歪了下脑袋,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罡风从面颊上吹过。   同时前方有胧影撞来,她来不及躲闪,抬剑斜斜挡住巨拳,右膝也抬起挡住膝撞,身体伴随空爆巨响从半空暴退,一个翻转稳住身形。   “哼!”九黎仙尊的人影在原处现出,盯着白想,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表情。   “……”白想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左手抹了把右侧脸颊,看到手指上沾染了些许猩红血渍。   这不是我应有的反应速度。   ‘玉神明心’自斗战开启便在高速运转,战斗记录里甚至包括了白想每个动作破开风阻的效率,她迅速根据数据对比计算出来,自己的动作——或者说是她的反应力,受到了某种异常削弱。   是‘势’?   遵循那越打越强的秘术,他的神潭是‘凝势通神’,甚至可以在斗战过程中吞噬对手的神魂和气势?不断壮大自己的气血?   可能有出入,但原理大致应是差不多的……   “不行了吗?”九黎顶着那狭小的脑袋狞笑问她,“元气抽空,那般劫莲一时半会放不出来,你的本领便暴露了!”   “别急,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时间,我会一点点把你的手脚都——”   嗡——   振剑荡空,一股透明波纹扩散出去。   九黎仙尊后续的话语被波纹影响直接消音,只看到他嘴唇嚅动,脸色也显出一丝惊愕。   下一刻,没等他有任何反应,一条包裹在锦布长靴里的小腿便从右侧狠狠砸在他的脸上,直叫他的表情一点点扭曲,一点点变形,甚至随着慢镜头还能看到牙齿崩飞。   砰!   巨力致使九黎仙尊撕裂地表,在地表划出一道深邃沟壑。   什么东西……?   怎么???   愣神抬头,他只看到一道黑影,下一刻便被开山剑刃砍在胸口,精炼的皮肉、筋膜都被切开,刃口一直撞到脊椎骨,卡死在里面才微微停顿。   “你不会以为,我的力气不如你吧。”   声音传来,却是白想的身影覆盖上来,恰好挡住了那一侧阳光。   你——   九黎仙尊又惊又怒,他下意识想用脊椎骨卡死白想的剑,张开双臂将此人拧死,但下一刻陡然感觉一股极致的酸麻剧痛从脊骨上传来,一直蔓延到大脑里。   嚓!   没有任何前奏和惯性,剑刃贴着他的身体和脊骨用力挥扫。   一剑。   将他斜斜斩成两段。   哗啦!   这一剑过后延迟了一瞬,他身后的泥土地方才顺着剑刃劈砍的角度划出一道深邃剑痕,那中间的空隙穿越了泥土穿越了山石,直将一切振到左右分离,仿佛万物中间都形成了一道细细的空域,就连空气都不允许在中间存在。   这怎么……   九黎仙尊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情况,他低头俯瞰,却发现白想手里拿的已经不再是先前那把虞制长剑。   而是另一把,剑柄缠绕金丝,剑格镶嵌金玉的宝剑,刻篆‘天玄’。   啪!   白想没有给九黎仙尊反应的时间,左手一把掐住他的脑袋,吊住他的上半身使他不至于摔落下去,中指食指分别抠入他的双眼眼眶,同步丢弃天玄剑,再以‘非想天’顺着其胸腹断面——也就是脊椎骨的位置往上桶刺,一剑贯穿此人天灵。   左手和剑刃同步振动起来,这贯穿脊骨的振劲应该是同步镇压了大脑神经。   白想小心翼翼控制着效率,生怕一不当心把人弄死。   所有的观察和谋算其实便是为了这一刻到来。   她现在知道这些仙尊到底有多狡猾了,为了能从此人脑袋里挖掘出秘密,她不介意多等一会。 第五十章 收获(为萌主摩卡加更)   “离开吧。”   就在银梭上的诸多修士对下面发生的情景目瞪口呆,感到难以置信的时候,一个声音飘落下来。   “明澈和九黎都败于她,计划已然无法实施,没有必要再看戏了。”   “可是……”   “不用担心那两个人。”声音略微有些拉长,“这种预期都没有的话,他们不可能活到现在。”   轰隆隆……   天穹传来低沉的呼啸,银梭飞舟一点点挤压身躯,似乎是想要回到裂痕里面的世界。   但在虚空裂口的倾轧之下显得极为挣扎和艰难,其边缘处不断被裂痕往内勒紧,有些地方都出现了变形。   忽然,它的表面覆盖上一层流转银光,其体积顷刻浓缩变小,几次呼吸的功夫便从千米长的巨型飞舟变成了比模型玩具大不了多少的模样,一个闪烁便从撕裂的缝隙流窜进去,重新遁入虚境空间。   呼——   那裂口也转瞬被合上,天空恢复一片苍茫,好似从来没有被切开过一样。   而在下方,白想却没有闲暇关注上面的情况。   和削弱敌人相比,她更在乎的是强大自己。   尽管已经列出了许多将来道途,比如‘非想天’可以参考圣兵法,通过吸收其他九剑来继续提升质量强度;又比如她还可以尝试从羽化教着手钻研探找《玄帝经》,看看这传说中的大能者功法到底有怎样的玄妙。   但她一开始定下的路,她的炁道之路,她所创立的这个修行体系的正儿八经的后路,便是在修成元窍后进一步将其他窍脉打通。   和这件‘正事’相比,其他法门都不重要。   “你是故意……?”   九黎仙尊挣扎着,断断续续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符,显然也是终于反应过来,先前白想和他硬撼的那一剑,她其实是藏了拙的。   天玄剑不是白想的本命道剑,许多神通剑招无法通过天玄剑施展,这确实不错。   但贴身相搏,只用依靠器利的时候,这把剑目前确实比‘非想天’趁手。如果她一开始是用天玄剑和九黎硬撼,他绝不至于会轻视她。   他不仅是没想到白想居然能驯服由张岱亲手炼制的道兵,更没想到白想在炼体之道上的成果也在他之上。   尤其是——她怎么可能之后就不受‘争锋’影响了?   之前明明对她有效果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转眼就失去了效用!她不受任何影响,反倒是她的速度叫我无法反应?   若是一开始被白想凭更大的力气镇压下去也就罢了,但屡屡遭到她的算计,九黎仙尊只觉得自己输的窝囊,输的有些不明不白。   他不甘心,还想和白想说几句狠话,下一刻却觉得脑子里传来一股诡异的吸力,他上半身的精血气煞就像蓄水池漏了缺口一般,疯狂往某个位置宣泄。   还有他的神魂!   落在白想的金瞳视角中,九黎仙尊的肉身表面,他的面颊隐约显出一道重叠的,和他少年面容一般无二的神魂虚影。   这虚影的大部分都在对她咆哮,对她怒视,嚅动嘴唇想咒骂什么,但也有一小部分是在扭曲,仿佛在其颅脑中心有什么东西在拉拽它,想要将它撕裂吞噬。   不能这样下去了!   随着那股吸力越来越强,被拽入的神魂越来越多,九黎仙尊的神魂表情逐渐从愤怒惊骇变成了恐惧。   他深深看了白想一眼,肉身忽然暴动起来,精血倒逆一个用力——   啪!   颅脑犹如西瓜般碎裂,红白之物凭空飞溅。   想逃?   白想瞪眼,不闪不避,伸手掐入血爆的中心,一把像是掐抓住什么,下面握剑同步拉扯。   嗤!   “啊——!”   虚空中传来一道惨叫。   待血浆爆开,九黎仙尊的上半身砸落下去,白想却沾染着鲜血站在那里,双眼紧闭,满脸都是安详和畅然。   太阴虚肺经、太阴虚心经、太阴虚心包经……   隐都门穴、隐天官穴、隐心池穴……   《九黎撼地拳》、《精神化气解体法》、神潭‘争锋’的起势和布置法……   阴煞海地型、阴煞海洞府、诸多港口、以及和血魂天报部的商谈合作……   种种信息,种种记忆。   虽然因为神魂撕裂,最终还是叫九黎仙尊的主要魂体以自戮方式逃脱了去,但哪怕仅仅是模糊印象,只要有‘概念’被白想知晓,她便无所谓信息描述是否完整。   因为她是能‘作弊’的。   先以神魂照景唤出魂体,再以金瞳幻神催眠魂体,其上便会显化出白想体内隐没的窍穴。   到时候再把魂体收回,凭借那一瞬间的精确感应,窍穴位置便自然而然能被她理解,一念之间便可发掘贯通。   只是这里不是行功的地方。   还是先把人带回去,等平复了波折再做突破。   睁开眼睛,白想踢起天玄剑,将其插入鞘中收好,起身飞掠至刘雍上空,朝他昏迷的脸庞观察了一会。   她在想,这人到底有什么秘密,居然能引得血魂天收买两位仙尊,不惜打破现在的平衡,也不惜触怒李惠然,强行要把此人带走。   若这些人的主要目标是她,是她身上可能存在的《玄帝经》,她倒能理解。   但刘雍?   他配得上这种针对?   忽然——就在这种念头浮现的瞬间,白想眼中的刘雍,从他昏迷的面庞上陡然窜出一股紫气。   紫气中夹带淡淡的金芒,流窜到半空化作气龙,张牙舞爪的腾飞一阵,显出一道紫气狼烟。   什么东西?   白想没看懂,但等她眨眼再想观摩,那紫气一下便看不到了。   仿佛刚才瞥见的都是幻觉,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场景。   嗡嗡嗡——   腰封里有东西在响。   白想取出手机接通,里面立刻传来白盛举的声音:“想儿?”   “是我。”   “奥罗拉先生刚刚打给我,说根据侦测,那边的磁场反应已经平息,我这才敢打电话给你。”   “……怎么样?可有受伤?”   到底是爷爷。   白想不自觉的翘起嘴角。   这么大的事,第一句上来先问伤势。   这可真是,把我宠溺到骨子里了。   “我无碍。”白想振掉头脸的血污,就连被划开的右侧面颊也飞速愈合。   “爷爷可先召集诸位虚境使者。”   “我有事情要问他们。” 第五十一章 道论   略州,熯天剑道一处庄园,桃朔华正搀扶着一名老者在院中行走。   老者面容形同枯槁,满头须发都如干枯的荒草,虽然有宽大袍服作为遮掩但依然能看得出来其身骨之瘦,基本上走上一阵就得歇息一番,浑身遍布腐朽的气息。   如果白想此刻站在这里,那她多少会对这老者的形象感到吃惊。因为此人正是曾和她在泾水岸边有过交流的熯天道主桃沐云。   上次和白想见面,桃沐云好歹还算个‘鹤发童颜’。一转眼成了这副模样,其实都是拜血魂天所赐。   “别叹气了。”桃沐云再次坐下歇息后一抬眼就看到女儿担忧的眼神,翘起嘴角道,“其实倒也不全是坏事,他使阴招坏了我多年道行,反倒使我没了牵挂,可以全心投入到对新法的钻研。”   说的好听,可新法真的有那么好练?   桃朔华可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关于白想的创新,《神鸣炼炁诀》,桃朔华知道的根脚底细比旁人更多。也猜测白想在修炼上进境如此之快,八成便是倚靠这炁道法门的诸多玄妙。   细说内容,她也是研读、钻研过的。感想就是此法偏向于道家一脉,和熯天道统很是契合,如果能让遭暗算的桃沐云转修功成,不仅暗伤可以尽去,说不定还有机会延年益寿,未来向更高的地步求索。   她想是这么想的,但桃沐云得知之后也看过了功法,却是断言目前还不是转修的时候。   这可真是急坏了桃朔华,这妖力的反噬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不能在仅存神智的阶段转修新法,过了这店,难不成喂桃沐云吃朝廷的‘圣丹’?   “我是不会吃那两种丹药的。”桃沐云脸色平静的道,“如果我转修失败,你便当场打杀了我,切莫有什么‘不孝’忧虑。”   “但你一直这样拖着……”桃朔华摇头,实在不理解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等。   “你不懂。”桃沐云摇头,淡淡说道:“那蒋太平不光妖力具备极强的渗透性,一招一式之间甚至能勾动我的‘心魔’,这根本已经是另一种路了,和那‘道虚法’都不太一样。”   桃朔华没说话。   她知道父亲现在的情况,其实说白了就是多年被压制的妖力复起,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尝试篡夺神智,要在桃沐云体内主导一场妖力失序。   如果被那妖力成功,那桃沐云的下场便是肉体畸变,成为外表丑恶的魔怪妖岁。   这是极为凶险的后果,到时不止是桃沐云等同死亡,六亲不认的妖岁怪物还可能在大半个略州狂造杀孽,而熯天现在却没有谁能降服这灾害。   所以这便是她为何这些天都跟着伺候桃沐云的原因了。   不只是担忧,更是预防。   但桃沐云也有自己的道理,便是通过几次妖力失序,有过那体验,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玄妙的感悟,觉得冥冥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等待自己领悟通透,一旦成功就能获得巨大的好处。   那是比单纯的修行路线更加深邃的东西,而且非是要经历妖力暴动才能体会得到。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急着转修炁道,而是他在等,等自己悟通,或者油尽灯枯。   这是冒险,更是赌命。但桃沐云不得不如此。   略州和齐地是不一样的,距离让略州无法攀附那位神鸣道主,所以熯天剑道只能靠自己。   “也别愁眉苦脸的了。”桃沐云抬头看向女儿,“不如跟我说说外地的事,我看看这世道还能怎么个乱法。”   “无非都是那些旧事。”桃朔华却没什么心思。   旧事,指的便是九州诸地都有乱七八糟的大灾冒出,处于一个不断被扑灭,然后又有新灾复起的境地。   还有便是北境的战事,据说血海天阙已经是失守,虽然两道剑主奋力镇守斩妖无数,但面对无形无质的滔滔血雾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暂时撤出天阙要塞。   “现在的形势已经较为明朗,那血海背后应是有人操纵,而其本身更是通往虚空混沌的一处通道。”   桃朔华语气里满是忧虑,一边说一边轻轻摇头:“那些人能将老剑主从要塞逼退已经证明了他们可以攻下代州,甚至是从代州直入玉京,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不这么做。”   “那说明你小瞧那二人了。”桃沐云闻言冷哼一声,“我且问你……荒州目前形势如何?”   桃朔华摇头:“有青萍剑主一力阻拦,但他像是出了什么变故,已经镇守在那边超过十天十夜不曾动弹。”   “那代州呢,吴孟子可有伤情传出?”   “这……不曾听闻。”   “那就对了。”桃沐云点头,“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吴孟子可能是有潜藏的手段,而褚卫平——”   说到这个名字,他的眼中冒出精光:“他极可能是和我一样,不,应该说比我还要早就在参悟这个东西!”   “爹?”桃朔华一惊,这个判断有些武断了吧?   “不会错的。”桃沐云用力一顿手中拐杖。   “千百年,九州大地多少浩劫。”   “那么多灾祸、时势共造人杰,这才出过几位剑主?”   “这些人的天赋才情不会有问题,反倒是这呆板的剑道束缚了他们!”   “你等着看吧!”他咧嘴笑道,“正在做这种事的绝不只我。”   “他们都是有傲气的。”   “待到乾坤平复,扶正山河,再看这世间。”   “谁愿郁郁久居人下?”   ……   同时,玉京。   外山庙宇中,一名黑袍修士腰挂长剑行将出来,站在树林中抬头望天。   “星宿变化,妖气沸盈。”李惠然眼里闪烁精光,“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无视圣庭禁令?”   “巡狩好雅兴。”后面传来苍老嗓音,“居然有闲暇来这里散心。”   “离我远点。”李惠然头也不回的道,“我和你们并非合作关系,只是恰好在这段时日同行。”   “老身也没想怎么叨扰巡狩。”   来人身穿棕黄素袍,正是上次在厢房里和李惠然详谈的老妪,只见她乐呵呵看着前人背影,悠然甩出一个问题。   “巡狩既是‘弃暗投明’,那一定深刻理解妖庭的道法。”   “不知巡狩是如何看待这剑道之法,又如何理解那新法炁道?”   “守序和失序是一对孪胞。”李惠然闭眼冷冷说道,“孤道不存,长持必灭,这世间万物不外是遵循同样的道理,我等不过是代行天地的意志,谈不上有什么理解。”   “但你问我拙劣的仿品?”   说到这里,他露出讥笑。   “你们的路数,不外乎就是架住这皇朝供养吸血。妄图缔造出自己的势,模拟天地运行的规则。”   “我劝你们,当心反噬。”   “那炁道呢?”老妪追问,显得有些不依不饶,“巡狩如何看待炁道?”   “炁道……”李惠然其实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此刻似乎被问恼了,脸上露出不耐之色。   但似乎是,他的高傲又不允许他一直这样回避,只能沉下心思思索一番,吐气说道:“此法走的是五气化龙,炼三花为炁的路数,从这角度看,倒也称得上是玄门正法。”   “但是——”他话锋一转,“不似道虚法存在阴阳交互,是守序和失序的根法转换。”   “此法太正。”   “其本身便是最大的失序!”   说完,他也懒得再看身后的老妪,一甩袖子回了别院,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最大失序吗……”   老妇人目送他身影消失,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评价。   “你评价它是‘正极则反’。”   “但我还想问你,可知世上也存在‘反极则正’?”   “罢了罢了……”   “这么多道理,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一边摇头一遍叹息,老妇转身,缓缓消失在旁侧的树林。 第五十二章 勾连   抓着刘雍一路回返,当白想重新归临南门之时,已经看到这一块都被督检司封锁。   也不只是督检司,四周还有大批神鸣弟子列队镇守。不少人甚至还在弟子袍服外面穿上了特质的防弹背心,看起来颇有些不伦不类。   “姑姑!”白竹清一直在城头等候她回来,见她降落第一个迎上,“我听爷爷说都解决了……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她只是开头扫了眼被白想手里拎着的刘雍,后面就再也不看一眼,一双眉目都落在白想脸上,左看右看,试图查找她哪里有受伤。   但白想脸上的伤势已经彻底愈合,那本就是道细小的口子。   就连掏爆九黎仙尊脑子时炸出的血浆都被她用振诀清理干净,小妮子这般看自然看不出名堂,只感觉姐姐连衣服都一尘不染,显得战斗过程没有什么太大波折。   “是血魂天。”白想把刘雍交给旁边的许束,让他这位‘领路师兄’来照看对方,路上简单把了解到的情报说了一下,“刘雍身上有玄异之处,这些人暗中定有图谋。”   “血魂天?”白竹清听完微微蹙眉,一时之间没有接话,似乎陷入思索当中。   血魂天……目前而言和这股力量有交集的妖灾事件,北境血海肯定算一个,然后南王姚庆远也算一个,姚庆远叛乱背后就是被这些人挑唆,他们就是齐地妖乱,赤龙道沦陷的幕后真凶。   而且还有许多事有他们插手的影子,比如神脉妖潜伏事件,还有古妖蚀令复活事件。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姐姐之前还将那些联邦国家的政权变更算到了血魂天头上?这些人到底想干嘛呢?   此时两人已经坐上了车,白想本来是打算直接飞回去的,但一想事情都解决了也不差这会,不如让那三个使者多等一会。   “姑姑。”白竹清忽然对她说道,“我在想……这些人是不是打算继续复活古妖啊?”   “有这个可能。”白想一边开车一边点头,然后忽然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怀疑刘雍是古妖转世?”   就类似自己身上具备什么什么玩意的血脉?   白想不觉得有这么巧合。   让她来猜,她会觉得刘雍搞不好和青萍道,或者和素真道、虞皇圣朝有什么关系。   虽然看起来也很巧,但别忘了刘雍之所以冒头出来,在这之前还有一道筛选程序,那就是秦武阳的佩剑主动选定了他,暗中传下了青萍法门。   别的东西能用巧合来解释,唯独此事不算巧合。   那可是附着青萍根法的剑,哪怕被白想当时切做两片,失去了大部分功能玄奇,光是被秦武阳妖力沁润过这一点,那就不是一般人能触碰的。   但刘雍可不只是触碰了它们,更是第一个找到了它们。   这里面会不会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呢?   目前她还缺少资料。   只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第一任青萍剑主其实是从素真里出来,青萍素真勉强可以算同根同源。   刘雍若是在出身和血缘上跟青萍道扯上关系,那免不了和素真道也有关系。   再结合素真道在一千六百年的虞皇圣朝统治中和朝廷皇室也有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她这个猜测勉强可以说是有点逻辑和根脚,绝不算是异想天开。   毕竟她当时看到的可是龙气。   紫金龙气,这东西的暗示韵味可太强烈了。在许多小说绘本里几乎属于天子气运的标志,容不得她不这么想。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血魂天抢夺刘雍,为的可就不是《太上斩情保生经》了。   他们也是真的小心,先后用同修斩情剑的‘历山剑派’和《玄帝经》做障眼法,似乎生怕被人看出这里的目的。   但是他们能拿刘雍干嘛?   真有龙气?   总不至于是要和那些玄幻仙朝的故事一般,扶持代理人争气运吧?   而相比之下,白竹清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她的猜测就浅薄一些,只是从古妖蚀令那方面联想到,血魂天是不是在有计划的寻找和苏生其他古妖。   “也不是说古妖转世……”白竹清喏喏,“而是……我看过那位奥罗拉小姐递交的资料,刘雍从小到大一共遇到过四十七次妖灾,这个次数有些太多了啊。”   四十七次?   妖灾、妖患、妖乱在民间口中经常被混用,白竹清也免不了俗,但从语境分析这里的妖灾主体是指妖潭,而非妖兽。   都说走夜路多了难免遇到鬼,生活在现代都市里,平时行走于钢铁森林,正常人总是会遇到几次,要么是鬼打墙,要么是鬼夜啸。   但四十七次也太夸张……更别说这么多次他还不死。   他是有什么特殊体质吗,能吸引妖潭?   别说,这样一看,怀疑他具怀妖血也有道理。   “等你大师父回来,把这个事情跟她说下。”白想说道。   “嗯。”白竹清点头,知道白想言下之意便是要拿刘雍‘做实验’了。   可能不至于把他解剖切片什么的,但各种体检和抽血是免不了,她也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分配了任务,白想带众人回归山门道场。这就打算去找那些虚境使者,详细再问他们一问,血魂天在上界都干过什么大事。   而在同一时间,外太空,星球轨道上一颗悬浮的巨石,在那个暗面,一个赤膊上身的青年正在一块撞击坑中盘腿端坐,看样子是在吐纳修炼。   随着吐息,冰与火的气息交替被他喷吐出来,落在真空中也不受影响。   忽然,他睁开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空间,看到那里出现一振扭曲,显露出一架撤去光学迷彩的小机器人。   “崔道执有礼了。”小机器人里传来金属声调,“我乃血魂天报部天使‘哨音’。”   这东西的声音能在真空里传播,显然也不是一般的机械造物。   “给你十息时间,离开这里。”崔元昊发出冰冷的腔调,“我没兴趣跟你们聊任何东西。”   “崔道执着相了。”小机器人也不生气,“难道崔道执不想一雪前耻,重新夺回自己的机缘?”   砰!   崔元昊握拳,真空都被捏出爆响。   但他毕竟保持了克制,没有真的将小机器人锤成废铁。   “血魂天到底想干嘛?”   他盯着对方,一字一句的朝其问道。   说这种话,这是想要帮助自己?   但自己没了天玄剑,自身的道法又倒退严重,说句难听的,他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地方是能被血魂天所看上的。   “崔道执不用妄自菲薄。”小机器人绕着崔元昊来回转圈,悄然传递了什么信息给他。   “……此话当真?”崔元昊听完眼神闪烁,但还是本能产生质疑。   “我们没有撒谎的必要,不是吗?”   “好。”崔元昊点头。   竟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反正他也没什么东西能失去了。   若不成功,他也没什么脸面再回天府山了。 第五十三章 极反   白想重归大殿的时候,那几位使者,连同他们携带的下仆在内竟是还在,看起来压根没有被带去歇息,而是一直留在殿中等她回来。   她不由转头看向留在道中负责内务的内门弟子——也就是胡狐,看到她狠狠下撇嘴唇,对自己无奈摇了摇头。   这意思是……不是她礼数做的不周,而是这些人不愿意跟她去别处休息?   似乎是想到有趣的地方,白想嘴角微微翘起,但很快就恢复平淡神情,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新走到主位坐下。   一直看到她这个动作结束,下面的使者才正式解除‘站立恭迎’的架势,一个个半跪着朝她拜见下来,口中更是齐声呼道:“恭迎白尊主擒凶归来。”   是不是读不懂气氛,不识时务的人也无法在虚境世界里活到现在?   白想估摸着是自己离去前限制‘许河卿’自爆的画面震慑到了他们,但她懒得听这些人溜须拍马,直接开始调问各种细节。   “封虚道长。”她率先看向排头的道人,“那‘历山剑派’在另一边具体什么来路,许河卿练的斩情剑又是什么情况。”   不是她多此一举,而是关于这种小喽啰的情报安排,九黎仙尊的记忆里没有。   “历山剑派是虚境‘剑痕天’出身。”封虚子此时自然已经重洗入座,听闻后连忙躬身说道,“这‘剑痕天’曾经是一处相对完好的虚境位面,多年繁衍生息下来,其中慧灵不知凡几。但其后传说是有大能者在边缘斗法,其中一道剑气余波扫荡过来,硬生生是将其劈斩到一半,中间形成了一道巨大裂口,故而逐渐改成了这个名字。”   “那这对其中慧灵岂非灭顶之灾。”   “这在那边是常态的。”封虚子低垂着脑门,说话时压根不敢去看白想的眼睛,他继续说道:“说是上界,其实生活在那边的慧灵生活并不稳固,不只是失序现象更加严重,遭受的虚魔灾害更加凶险,时不时还会有虚劫降临,在原来的基础上做再次切割。”   “若是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些,那可能还有强者相争……不是在里面就是在外面,这种事情也是十分频繁,因此若只是寻常慧灵,那反而是不如主世这边更安稳的。”   这些信息白想通过读取神戊天众人的记忆也知道一些,但确实没有封虚子说的这么详细全面。   经过详谈,她得知‘历山剑派’便是依靠垄断了那‘撕裂剑痕’坐大的势力。   听起来怪异,这种东西居然也能垄断。但要知道道虚法本就是推崇和追求失序的力量,也就是虚劫的力量,但又追求在这个基础上维系一定的守序。   就好比神潭,这东西是先失序——扰乱天地宇宙之间的法则,从中窃取一份力量。然后再守序——将这力量化为自己的规则。   而那可怕的剑气在斩开一处虚空位面后依然留有一些凝而不散,这因素加上裂口区域更靠近虚空,更靠近失序,加上剑痕乃是失序和守序交替进行,互相之间有强烈的对比,自然成了极其优渥的悟道场所,对于修士来说堪称是某处‘名胜古迹’,肯定少不得有附近的修士想过去见识。   历山剑派垄断了剑痕,也就等于垄断了一份极为珍贵的修炼资源。所有人想参悟剑痕都得向他们支付一定的费用和好处,时间一长自然能发展壮大,勉强也能在上界之中传递名讳。   这话头既然已经打开,白想便顺势深问下去,问那封虚子,历山剑派和太虚观相比谁比较势大。   按理来说,这样的问题有些失礼。换个人封虚子根本鸟都不鸟。   但白想不仅仅是修为高出一个大境界的仙尊尊者,更能轻易镇压同境修士。这种修为绝对当得起他们跪拜呼喊的‘尊主’之称,自然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所以他非常干脆:“叫尊主知晓……历山派可能,不太够得上和我道并列。”   深怕招致白想的恶感,他选用了比较谦虚的措辞。   “这样。”白想点头,然后又看向荆蓝玉,问道:“那许河卿死前曾说你受他人排挤,这是说的你,还是说的青岚仙宗?”   许河卿的残魂她确实收了。   但参照九黎仙尊的记忆,得知因为‘蚀神虚魔’的影响,她什么记忆碎片都没捞到。   ‘蚀神虚魔’乃是所有虚魔灾劫中最凶险的一种,这东西好理解,对比妖潭就可以——它大致相当于把妖潭的‘幻神’功能提炼放大,属于那种没有外形,专门从虚空侵蚀神智的诡异生物。   对方好像还提到了‘入盟’,她好奇这个‘入盟’又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像她猜测的一样。   “是我个人。”荆蓝玉笑容有些苦涩,坦言说道,“因为我是妖、人混血,而且人族的血脉占大部分。”   “这种排挤严重吗。”   “尊主的问题可不好回答。”她摇了摇头,“非要我说出个门道的话,我只能说……越往高处去,可能越不明显,也越严重。”   这话乍一听有些绕,但其实很好理解,无非就是表达:从表面上看,这种歧视是落在下层居多,所以越往上层走就越不明显。   但注意了,只是‘不明显’而已,‘不明显’不等于‘不严重’。   相反,正因为越往上层,坚持自己理念的强者越多,这些人在双族立场上才会显得更加憎恶分明。而一旦引得这些人出手针对,那后果自然也是严重的多。   荆蓝玉毕竟不是仙尊,落在那些上位者眼里就是大点的蝼蚁。她若说的再细点都属于对仙尊的冒犯,细想还真是有些难为她了。   白想再问她‘入盟’,得知在上界虚境,许多势力都会选择结盟对抗,类似之前的‘七虚天盟’,其实还存在诸如‘五虚盟’、‘六虚盟’之类的组织,只不过中间的词缀有所区别。   这些联盟属于是听起来唬人,实际上关联并不密切。主要涉及到一些下层弟子,是针对一些下层资源做利益置换。   比如青岚仙宗加入的联盟里就有虚境天出产一种稀有材料,这材料能大大加速青岚仙宗弟子‘洗剑术’的效率。   而青岚仙宗也有对方图谋的东西,两边依靠这个联盟做交换。   此外,也因为多了一层联盟关系,彼此弟子在别处遇到也不至于上来争斗。   其他方面则是该怎样就怎样,比如若是两边都遇到好东西想要争抢,那斗杀起来也是不留情的。   “关于血魂天……”   白想终于问到关键地方,“在场诸位知道多少。”   又是血魂天干的?   通过三使表情变化可以看出,他们等待白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   他们是真怕——怕历山剑派作死,背后也有联盟关系在暗中筹划,那样一来等于自己不知情的当了间接帮凶,那可不敢赌这位白尊主会手下留情。   但现在看是血魂天。   好,如此总算能松口气了。   “白尊主如今或许也知晓了一些血魂天的名声事例,但白尊主可能并不知道他们的本质。”   这里开口的是弥布和尚。   没办法,前面两人都说过话了,他再不抢可就没了露头的机会,难说会有什么下场。   由此可见他们对白想是真有了阴影,就连一丝触怒她的可能性都不敢尝试。   “本质?”   “不错!”弥布双手合十用力点头,继续说道:“如果说我等尊圣庭,练道法,目标是从虚劫中脱身,那么血魂天的目标,就是和虚劫结合在一起。”   “他们是直接从虚劫中求取力量的。”   “论不人不鬼的怪物,连妖都看不下去的各种事例,他们也是数最多的。” 第五十四章 再进(一)   结束了和三使团队的交流,出声放他们下去歇息,白想一个人坐在殿中回味得到的信息。   有弥布和尚,还有另外两人的补充,关于血魂天的胧影,那个画像总算是被她勾勒出大半。   这是一个反妖庭组织,更是一个反人族组织。   妖庭虽然看不起人族,认为人族是必然在虚劫之中被淘汰的劣等生物,但妖庭好歹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庇护人族。   他们不光是自己不做滥杀人族之类的事情,得知上界中有其他人做甚至会派出巡天进行约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那样一种混沌环境中还能有天府山这样的人族势力公然存在——因为面对已经崛起的人族势力,其他妖族势力只可与其‘正常纷争’,却是不能以讨伐异族的名义去勾连同党,连携诸多势力一起倾轧。   这就给了人族最需要,也极其宝贵的喘息空间。使得在上界还是有不少人族力量能留存并且发展下来,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的和周围环境展开融合。   关于这一点,那荆蓝玉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细谈中她曾提到过,她的父亲乃是出身于虚境‘光海天’,那是一处被人族占主导的位面空间。   尽管她并没有说她的人族父亲是怎么认识她的妖族母亲,并且二者相结合的,但其中过程其实可以推算的出来……这基本是因为有大环境鼓励才成功的。   妖庭的任务就是塑造这个大环境,塑造一个‘不歧视两族结合的大环境’。只要这件事他们做到了,那么人族被这个大环境融合同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荆蓝玉不仅是例子也是结果,从她身上,白想能看到妖庭对两族的‘政治态度’。   就不管这个态度的最终目标是不是要以另一种方式消灭人族,也不管他们这么做的动机是为了求索大道,探求守序和失序的平衡还是什么,就这个做法,在她看来确是偏怀柔的。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上界在文化层面却依然是人族做主导。   比如在很多口语措辞里都是说‘什么什么人’,‘某人做某事’。   而不是变成‘什么什么妖’,‘某妖做某事’。   而血魂天不同。   妖庭是怀柔了,但不代表所有妖都接受他们的理念。   妖是怎么诞生的?是先有虚劫,虚劫打破了秩序的规律,诞生出天地间的第一缕妖力,再由这妖力侵染了其他生命演化而成。   非要说的话,妖族其实是一个比人族,比很多其他动物都广袤的多的超级大族。因为不管你是人还是别的物种,只要你被妖力侵染觉醒了神智,你都可以被归类进去。   这样一个超级大族,数目如此繁多,内部细分如此繁杂,而且又是接受了‘失序’的代表力量才演化出来,这里仅靠猜都猜得到,他们一定是天生难驯——他们身上的这个‘妖’字就代表了失序本身。   所以是必然会有血魂天的。   这些妖物、妖人们不认同妖庭,坚持认为‘妖就是妖,人就是人’,认为面对大劫倾覆走妖庭的路线是明显错了。妖族应该利用自己天生和虚境虚劫更加亲近的优势去大胆求索,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   这个更进一步的概念不只是包括‘道虚法’,而是妄图超越它,颠覆它,走出一条有别于人族剑道,也有别于妖庭道虚法的新路数。   “完全的失序吗。”   睁开眼睛,白想口中喃喃低语。   所谓‘直接从虚劫中汲取力量’,就只会产生这样的后果。   按照弥布和尚所言,这种行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导致身体畸变,成为不存慧灵的怪物,他们对这种怪物的称呼是‘虚岁’,用以和‘虚魔’做出区分。   “但是,据说也有成功的例子。”   白想还记得弥布和尚在说到此事时,他本人,还有其他使者脸上的表情有多诡异。   那是类似于混杂了惊奇、悲叹、恐惧、头皮发麻等诸多情绪的表情,甚至她用金瞳幻神还很敏锐的感知到了,其中有部分人——包含那些妖族仆从——他们散发出的情绪波动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渴望。   “大概是玩火玩多了,总归有些奇异的变数,确实有些东西……他们在这么做之后并没有丢弃全部神智,依然是慧灵,而且能掌控被虚劫深度侵染的躯壳。”   能让弥布和尚感到恐惧的,这样的例子应该很多。   最要命的是,做这种操作不需要任何前提条件。   不是说你必须修炼到什么地步才有这么做的资格……完全没有这回事,而是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无论什么修为,你都可以尝试前往外界虚境去沟通虚劫。   哪怕是完全没有踏上修行路的两族慧灵,这么干的‘死亡率’当然是更高没错。   但‘生还率’不是零。   依照上界慧灵庞大的数量,不是零,已经足以令人头皮麻烦。   这么说,血魂天可能会是比妖庭更加凶险的敌人。   这倒不是说他们比妖庭更强。   不至于的,目前应该还不至于。   因为炁道的存在,这两边都不可能和白想真正和解。只是相比于李惠然那种还有一定操守的人,血魂天的行事风格确实太过狠毒。   要防着点他们。   难保他们还有什么谋算。   这么想,白想当即起身离开。   最好的守御就是强大自身。   来自九黎仙尊的馈赠,是时候调取出来用了。   ……   回到听雨楼,不出意外看到白竹清守在门口。   受虚劫影响,本该入夜的天空此时看起来就像白日时分的阴雨天,路上淅沥沥下着小雨,将石板路和木质栏杆浸润打湿。   白竹清穿着一身纯白古裙,绾着发束,手持油纸伞站在檐边,看到白想后立马一手撑伞一手提裙,一路小跑凑近过来,帮白想挡住头顶的风雨。   小宠物,她本该知道我不惧这些……   白想凝神注视妹妹的脸,看的少女有些羞怯,但还是鼓起勇气道:“我知道姑姑不需要,但我也知道……我这么做,比起我什么都不做,姑姑心里会更开心。”   油嘴滑舌。   心尖隐约颤动了一下,白想低头看了眼下面,瞥见妹妹下面穿的拖鞋,一双白丝小脚早已被雨水浸润打湿,能透过布锦直接看到肉色。   由此可以推测出来,对方到底等了多久。   “我要闭关。”白想突然开口说道。   “哎?”白竹清一愣,随后表情有些黯淡。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比如自己即将突破,那唯独是在闭关的时候,白想不会抓她双修。   果然,想儿姐还是有些事,在功法修行上的事比我走的远了太多。   我确实,目前也帮不上什么忙呢……   口中低低应了一声,少女有些失落的低头,在把白想送到屋檐下后就驻足停步。   她打算就在这里和白想道别,顺带祝她功成再进。   本来应该是这么个发展的,但是忽然——后颈被人一把掐住,白竹清当即瞪大双眼,发现白想就像拎猫似的把自己这般提溜起来,也不管她手上的伞还没收起来在往下洒水,居然直接要带她上楼!   “姑姑……?”她有些颤抖的出声说道,“这……?”   “我突然有些新奇的想法,可能需要你在旁辅助。”   “但是,我这伞……还有,我身上都湿了……?”   “嗯?”   力道变化,那张朝思暮想的美丽俏脸突然逼近。   “你搞的好像和我有多见外似的……”   “上去之后先脱衣服。”   “再去水房。”   “该做什么你自己想。” 第五十五章 再进(二)   水房缭绕着浓郁白雾,特地打造出来的小浴池里,白想正倚靠着边缘放松歇息,顺带享受妹妹给自己的周到服务。   她不是什么有了资金款项就使劲往享受方面造的人,这浴池说白了也就比正常人家庭的浴缸稍大一些,边缘同样留了坐坑,而且是这边和对面都有刻凿。   如此一来,白想坐在这边,白竹清坐在那边,只要白想将脚伸直,这中间的距离差不多正好足够白竹清接住,并将她的脚放到怀里按揉掌心。   这当然还不到正经修炼的程度,对现在的白想来说,按摩穴位这种事也没什么帮助。   但怎么说呢……尽管她确切知道是这么回事,但在面对妹妹小动物一般的讨好目光时,还是不太忍心做出明确的拒绝。   虽然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种调调,但反正是泡浴时顺带的事,就伸给她捏捏也无所谓。   白想心思有些走神,她在思考:走在炁道路线上的所有人,他们的未来到底是不是会和自己一样。   道虚法想要修成仙尊需要经历诸般苦难,这其中最困难的一步便是凝聚打造独特的神潭,等于和这片世界抢夺规则秩序。   这种事情,光是听起来就玄学的很。白想此前只是知道一些大致的概念——通过‘人头铺子’那些污染和篡改去推测的,其中的诸多细节玄妙知道的不如那边修士深刻。   而在缴获了九黎仙尊的部分记忆后,这方面的大门,基本可以说是对她彻底敞开,不再具有任何神秘。   九黎仙尊的神潭是‘争锋’,在所有神潭中属于干涉面较小的一种。   想要凝聚‘争锋’神潭,那首先得做到一件事,便是在从修行至今的过程中无一败绩。   倒也不是说非得天下无敌,这里允许取巧,那些认为不是对手的敌人可以先办法避开,只要提前给自己找好理由就好。   九黎仙尊便是如此,那些打得过的他就打,打不过的他就避开,倒也在阴煞海区域创出了凶名,这以他相当于散修的身份来说其实算是很难得了。   这个过程中他不免会凝聚自己的势。   那是强者之势,是气势,更是胜势。这种东西对于一个人的精气神都是有影响的,但这里的难处在于要将其从形而上的说法里剥离出来,变成永久被他受用的工具。   仪式和筹备材料是免不了的,每一次固化都需要九黎仙尊击败一个强大的对手,通过战而胜之来进一步拔升这股气势。   如此七次之后方能功成,从此这股势将永久被固化在他的身边。让他的修行进度永久性暴涨,让他在战斗中能依靠‘争锋’越打越强,永远都能超水平发挥。   以及最难得的一点:只要是面对到他的敌人、对手,只要是和他开始正面相持、武力斗战,那么随着时间推移,对方的势会被‘争锋’吸收,一点一点被他吃掉。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说他的神潭干涉面较小了,和许多神潭在凝聚打造过程中动辄需要影响一大片区域的生态相比,神潭‘争锋’,它由始至终影响的都只是九黎仙尊本人,以及在单位时间内和他厮杀的对手。   所以这就是为何白想中途和他交手段时间,身体机能、反应力、集中力会略微下降。便是她也受到‘争锋’影响,不自觉被吞噬了一部分势。   但随着她很快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猜测到有神潭规则在干涉自己,她的神魂异能便发挥效用,将这方面的影响全消除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帮我的忙。   白想将心思沉入内景空间,环视着一片白雾,只有金丹闪烁的苍茫世界,内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   简简单单一个神魂异能,她已经数不清,这东西至今为止帮了她多少。   因为这异能,她才能不受大多妖潭幻神。   而现在幻神的隐患从妖潭变成了神潭,是由慧灵们、修士们把持操控。遵循人心那种诡异变化,这其中可要险恶的多。   但偏偏她有这项异能,只要她自己能意识得到,那些所有会对外物产生干涉的神潭规则便不能将她笼罩进去,她永远不受那些秩序的影响。   这可是仙尊级别最赖以依仗的手段了,撞在她身上依然和一个弱小的妖潭没有区别,结果都是支离破碎。   按白想估计,所有以干涉外物为主的神潭规则,对她都不会有什么效用。她这里要做的不是觉得高枕无忧而是更应该提高警惕,因为其中有些干涉是需要她意识得到才能去消除的。   话说回来,回到她最初思考的议题——那些受自己影响,被她带上炁道新路的修士们,他们的未来会怎么样呢?   白想修行到元窍境界,并没有凝聚什么神潭。那神之花乃是对应发掘隐神穴的具现化。   但这种事情,即使是她都是依靠外挂才能做到,她如何保证,后来者也能找到隐神穴呢?   如果做不到,那也就意味着后来的炁道修士不可能修行到仙尊级数。也就等于说炁道面对道虚法‘几乎不存在任何威胁’。   李惠然看出了这一点吗?   倒是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一个不能真正批量生产强者的新法,不管它的开创者强横到什么程度都无法干涉整个大局。   也许他就是这么认为,所以才没有对我推广新法有什么措施。   但是,这种事情也说不定。   一方面,炁道修士走到那个关口是不是必须要挖掘隐神穴才能突破元窍,这个事情并不确定。   依据是白想当初有心血来潮:她其实是可以放弃尝试寻找隐神穴的,那冥冥中的感觉在告诉她,哪怕她没有找到隐神穴,她一样可以晋升元窍。   那样的元窍肯定不会有这么强横与全面,但拿来和仙尊对应应该没什么问题。   另一方面,现在已经被她得知了凝聚神潭的法门,她感觉这里面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限制。   也许炁道修士在这个关隘时,也能选择凝聚神潭来填补神之花空缺。   白想暂且是这样猜测。   真实案例,她还没见识过。   而就在她这样思索的同时,池子另一边的白竹清则隔着水面和气雾,有些迷醉的看着白想伸过来的白嫩脚背。   世上怎会存在这样完美的杰作?   不管抚摸过多少次也都要生出这样的感慨。   明明平时根本没见想儿姐花时间打理自己的身子。   像什么修剪脚趾甲,用化妆品护肤,洗护用品保养手脚和脸……这些事白想统统都没做过。   白竹清好歹也是和白想住在一起,唯独这种事,她可以打包票保证。   但偏偏就是……明明姐姐没有在这些事情上费一分力,但却从来没见过她身上某个部位有一丝‘长歪’。   头发的长度,指甲的长度。   皮肤的光泽,还有白皙以及嫩滑程度。   这些统统都没有变过。   唯一有变化的只是随岁月流逝而越发成熟的身姿体态,这怎么能不让白竹清羡慕的同时又感到惊奇。   难道姐姐真是天上的仙?在这方面就是和我等凡俗不一样吗?   真相其实很简单……这罪责得怪神魂异能。   有这个东西,白想对自己的身体,对‘自我’这个概念是有绝对控制权的。   只要她愿意,她是可以利用这个能力去‘缩骨’或‘长骨’,再‘拉扯肌肉以及皮肉’,甚至‘做面容和体态上的大变化’的。   她是能直接利用这力量把前世的身体给变回来的。   没有这么做不过是觉得没有意义,同时也违逆了‘道法自然’,对修行不利。 第五十六章 再进(三)   但这些事情没有做,有些事情懒得想,不代表白想对这具身体就毫无干涉。   是,她是没有想要对身体做什么修改。   这具身体依然在被她放纵生长,她体态的成熟便是证明。   但哪怕她不想,她的潜意识也是会有思维发散的。   她讨厌麻烦,不想花时间打理身体。   身体便不会让她打理,会自发延缓一些部位的滋长。   白竹清虽然不知道这里的门道,但她本来也不在乎细节。   在白想控制了不用幻神去魅惑她,以及她逐渐习惯、能做到抵御白想那幅容颜的冲击的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只觉得对面的人是那样完美,美的都不像是现实当中该出现的。   我也不算什么天才,要说有什么地方是独特的,也就是继承了小姑的遗产,可能具备一些不完整的小姑的天赋。   这样想,两人间的距离便好像一下子给拉远了不少。显得白竹清像个尘世的凡人,这一汪热腾腾的池水也一下变成了寰宇天河,她是隔着天河在仰望仙神。   遵从内心,白竹清当然不希望这种感觉持续下去。所以她越发珍稀被她拿捏在手里的这一只脚,不断在水下抚摸白想的脚背,用大拇指掐住白想脚掌的穴位进行按摩,好似只有拿捏着这个东西她才有安全感,才觉得自己和白想真是认识着的,也真是有这一层关系的一样。   情发自然,两人都没意识到这种变化正在加剧。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人打断阻止……阻止白竹清用稍显偏激的态度用上了炁力,还本能把炁力顺着白想的脚底穴位给按了进去。   “嗯……?”   这样的穴位刺激就太强烈了,白想当即回神,口中下意识发出一道压抑轻吟。   随后抬头,金瞳半睁,带着疑惑看向妹妹,搞不懂她这是什么操作。   不是说好了只有修行时才能这么做吗。   她不是会违背诺言的性子,这是又受了什么精神刺激?   “姑姑……”白竹清身体僵硬,也知道自己是做错了,她感觉手里的脚被白想抽走,虽然知道这是自己不对,但心里免不了一阵空空落落,就好像缺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学什么不好,学这种嗜好。”   白想觉得她好像没有想过两人这坐姿和位置许多事情都是相对着的,伸手到水里抓住少女纤细的足踝,顶着妹妹的惊呼轻轻发力,将一只秀气小脚拉出水面。   “姑姑……!”白竹清整张脸腾的红了,看样子想要说点什么,但就是期期艾艾说不出来。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自己做和被别人做它就是不一样呀!   被姐姐这样看脚什么的……   脚底脚心都被看到了……   白想没管她的羞怯,只是专心注意着少女被泡红的脚底皮肤、脚掌纹路,就好像是学者抓到了想要的标本,在专心致志的观察考量。   白竹清大半个身子都软进了池水,只剩脑袋还露在水面之上。她根本不敢看白想研究自己脚丫的画面,用双手捂住两只眼睛,蜷缩着脚趾有些发抖。   但时间久了,这种情绪也难以持续。   她又忍不住微微张开一点指缝,双眼从中透视过去,看到白想半蹙眉在嘀咕着什么,还把她的另一只脚也拎起来查看。   这是在做什么?   白竹清傻了。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异变?能让想儿姐大惊小怪?   “你别说话,让我想想。”   白想伸手止住她,还是僵持在那里继续思索。   又过了几十秒,白想放下少女的足踝,身体哗啦一下从水中站起。   这……这是!?   白竹清惊讶的看着她就这样起立,然后涉水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再一点点的蹲下身子,双腿分开,再次将大半身子沉入水中。   哗啦啦……   随着水波荡漾,支离破碎,那颤动的美好也被碎光覆盖,只是随着起伏若隐若现。   而那张脸也是,带着无可挑剔的精致五官,尤其是那双威严金瞳压了下来,几乎和自己对着鼻尖。   “你的炁力特性……”   白竹清还沉浸在这美妙画面里难以自拔,下一刻却听到白想发问:“你的炁力特性,和你有这般特性的人,多吗?”   我的特性,指的是‘入微掌控’?   “我平时对弟子的关照太少了。”白想语气有些低沉,“这种事情……只能问你。”   听起来好像有些自责,白竹清顿时从幻想中惊醒。   不,这怎么能是姐姐的错呢?   是我没有做好报告,这应该是我的错漏才对!   “不……不是这样的!”她慌忙回答,“这,关于这方面的统计我已经在做,目前录入范例共1029例,基本上没有谁的炁力特性是一模一样的。”   “没有一模一样?”白想眯眼,“是没有人和你一模一样,还是每个人互相都不是一模一样?”   “是后面那种!”白竹清肯定,“我敢发誓,这个我不会记错掉的!”   这样。   白想点头,身体从前倾略微回返了一些,上身躯干习惯性挺直。   她在思索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即‘炁力的特性,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神潭’。   神潭是抢夺规则再具现,具现成功后变成属于自身的规则秩序。   炁力特性则无需抢夺,而是随着每个人入门,根据那个人的心性、内景,自然而然生成出来。   看似二者沾不上边,但如果是把身躯和自我看做一个小世界呢?   神潭对于这个小世界是规则秩序,为什么炁力特性不能也算作是规则和秩序?   起码对于清儿来说,她的‘入微掌控’是她能走到今天的支柱之一。她修炼过程中的所有步骤都是围绕这特性在运转,那为什么不能这样看呢?   这个想法生出的瞬间,白想就像拨开了迷雾,眼前一片空旷清明。   世界。   小世界。   确实……如果是换一个视角来看待守序和失序的平衡关系,那很多事物就变得清晰,不再有那么多弯弯绕了。   想儿姐到底知不知道,她到底在干嘛……   白想沉浸在感悟中感慨万千,并没注意到少女在下面仰视自己已经仰视的不断在咽口水。   这个角度,这个略微张开腿,跪在池子里的姿势。   可是正好,将有些让少女难以言明的美好之物都显化了出来……让她目不转睛的在注视啊。   “也许我想的是太多了。”   白想回神,这才发现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大红脸,那只在水面上露出来的小脑袋红的就像猴子屁股,明明羞怯的要死却还瞪圆了眼睛在看自己,仿佛以后就再也没机会看到似的。   “看够了吗。”   白想微微俯下身子。   白竹清已经说不出话,只知道愣愣跟着点头。   “看够了就起来。”   白想再次站起来,身体背着光跨出浴池。   偶尔奖励下小宠物她不介意,但她也不全是在生活中找情趣的。   关于这方面的猜想,还得在小宠物身上继续验证。   就这样,几分钟后,两人身穿浴袍离开水房,一齐坐到床上摆出正跏趺坐,却是中间略微交错,以身体抵靠在一起的怪异姿势。   “你的修为还是太弱。”白想明言,“接下来我会进一步淬炼挖掘隐秘穴道,你要做的就是用你的‘入微掌控’来感应我身体内发生的一切变化,竭尽所能的来观察我。”   “观察?”白竹清张了张嘴。   她看看白想脖子下面敞开的白皙,脸色略微有些古怪。   “不错。”白想点头。   这也算是对她的考验吧,她这么想。   如果‘入微掌控’能在不经过自己引导和提示的前提下做到这一点,那这个特性……   至少白想觉得,不只是特性那么简单。 第五十七章 秦武阳证剑   就在此时,荒州,关岭道,这座要塞城池已经基本人去楼空,彻底成了一座死城。   但奇妙的是,它也并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那些街道楼宇,乃至外侧的城墙都大致完好,很多地方散落着报刊和垃圾,街道上堵塞着大量板车和汽车,这些都表明它在遭到遗弃之前依然能容纳近百万人口继续生活。   呼——呼——   塞北的风卷来沙尘,连带卷起一张张旧报纸和散落满地的垃圾袋。黄沙中依稀能看到有两道人影缓步走来,都是随意穿着右衽古服,中间只用一根磨的起球的破布条扎紧腰部,其中挂着一把长剑和一只酒葫芦,脚踩藤草编织的凉鞋。   “师父。”其中一人出声问道,却是个女流,“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你和他,最好不要挨得太近。”   风沙撕开,显露出一张有些灰头土脸,但仔细看却能发现底子不错的雍容俏脸。   来人正是青萍道弟子剑首,同时也是这一代青萍道唯一的弟子,赵锋嘴里的‘秦师姐’。   那另一人不用问,只能是她的师尊秦武阳了。   “彼一时此一时啊~”秦武阳暂停下脚步,取下葫芦喝了口酒,看着这漫天黄沙喃喃说道:“这大争之世,万事万物都在随时变化。就连亘古不变的秩序——日出日落都可能改变,又何况区区慧灵做出的断言。”   他这话乍一听是无厘头,尤其是此时烈日当空,看起来除了风尘大了点一切正常,显得相当没有条理。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因为现在不该是白天,钟表的指针是午夜两点。   “那师父。”秦师姐偏头斜视这老头,“这所谓的变化嘛,是不是也包含了你打算给我找个弟弟?”   “呃——这个嘛……”秦武阳上一秒还摆着高人架势,下一秒立马涨红了脸色,喏喏说道:“为师其实还没有想好……为师只是觉得将来你可能会比较寂寞……”   “而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突然反应过来,略显惊奇的看秦师姐,“我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你当年是怎么找到的我,你忘了吗。”秦师姐撇嘴,“‘分剑识人’……你搞的这一手你是第一次用一样。”   “我只是……”   “好了,我也不是在跟你闹。”秦师姐主动解释起来,“其实你说的对,这么多年了,只和你这糟老头相处是挺单调,你想给我找个弟弟,师弟,我并不反对。”   “我唯一想知道的是。”说到这她做了个深呼吸,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心里话,“……你是怕‘我们’这么过下去我觉得寂寞,还是怕‘我’明天之后,才觉得寂寞。”   因为寂寞这个词,通常都是只针对‘一个人相处’的环境去用的啊……   过去那么多年我和老头子都过过来了,他从来也没说我会寂寞。现在突然说这种话,又跑来这么近的地方,真的很难不让她胡思乱想。   面对质问,秦武阳罕见陷入沉默。   “我也不骗你。”他叹息一声,“今天和他见这一面,我确实不知道明天之后的我,还是不是我。”   “你……”终于得到当事人承认,秦师姐的眼睛顿时红了,“这一面就非见不可么!?”   “非见不可。”秦武阳很认真的和她对视。   他这个徒弟因为身世的缘故比较早慧,偏偏还不适合太早传下忘情道,还需要让她多经历洗礼。   唉,其实她应该能猜到的,这都是为了‘剑道’的大局。   “他们都说——剑道是对它法的模仿。”秦武阳转头看向前方的城墙,“而自青萍祖师创立此门,他,以及历代青萍剑主毕生的追求,其实都是改变这一现状。”   “不只是对长生的渴望那么简单的……尽管这也是目的之一,但在这条道路上,单纯的‘自私’,不足以让那么多人前赴后继,遵循一样的道途一次次冲击,又一次次无功而返。”   “你记住了,雨辰。”他眯起眼,“但凡是有这种情况发生的,在其背后一定是有更深邃也更沉重的东西在推动他们,在促使他们心甘情愿的做这些事。”   秦师姐低头不说话。   这道理其实她也知道,只是当真正需要面对它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预想中的那种淡然。   难道不能……就不能走另一条路吗?   她其实很想这样问秦武阳。   她是知道的啊。   那个‘炁道’。   不论是这段时间已经部分传播开来的事实,还是早先一步得到‘创道者’点灵授法的事实,秦师姐都是知道的,她对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但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就像秦武阳了解她的骄傲,她也了解对方的骄傲。她明白这小老头决不是那种会因为他人道统更优秀就攀附习之的人,他只会夸赞、总结,然后想方设法汲取其中的优点作为养分,将其哺育给当前这条已经被他,以及所有青萍道主都选定的路。   “行了。”秦武阳忽然咧嘴露出笑脸,“没有定论的事!现在讨论干什么呢?”   “快来!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也就是你才有这观瞻的机会,其他人可靠近不得!”   嘴上说着狂气的话,但没走两步,秦武阳便话锋一转,开始和秦师姐说些家常话来。   “你以后要少饮酒。”   “莫要学我,养一身毛病。”   “可以多在仪容方面下下功夫。”   “毕竟是个女儿家,以后兴许要嫁人呢?就算不嫁人也得自己看着顺眼,这么好的底子莫糟蹋了……你看你看掉什么珍珠?你呀真是——”   他在前面滔滔不绝,秦师姐就跟后面哭,一声不吭的掉着眼泪。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两人越过要塞城墙,进入更显荒芜的边塞原野。   这里的风沙更是猖獗,也是从这个分界开始,入目所及的一切都好似笼罩上一层淡淡的血雾,而且越往前走那血色就越深。   两人走了一会,秦师姐也哭的差不多了。她抹了抹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却没有显露出丝毫……在外界看来所应有的担忧。   因为她很清楚这片血海里没有危险。   反倒是那些企图通过这里的妖谲诡物,那个驻守在前方荒原中心的‘人’,对它们而言才是危险。   渐渐的,两人越过一座座,穿过断渠,穿过地坑。   路途中不时看到地上堆砌着腐尸和白骨,有些一看就不似人骨,论及数量甚至比人骨还多。   尤其是越往前走堆砌的越多,行至千五百步后堆的都有半身之高,空气中的血腥雾气也浓的足以遮蔽生灵视线,只能面前瞥见在前方有一片巨大的地坑,且地坑最中央好似立有一道人影。   “许久不见了。”   略带感慨的发出声音,秦武阳缓步走到跟前,对着人影深深作揖。   “终于是到了这个时刻。”   “剑修秦武阳。”   “请道友转身。”   秦师姐不敢走下地坑,守在上面,紧张注视这里的发展。   那人影她是看不真切,只觉得身形背影和老头子类似,却是一头苍白须发,且整个人好似无时不刻在朝外散发出一股凌厉的势,光是这样看都会刺痛双眼。   会怎么样呢……   虽说分开了不再心意相通。   但本质上,他们其实是一个人吧……   “确实许久未见。”   白发老者身形颤动,从前方缓缓传来动静。   他转过身子,显露出的不只是一袭白袍,一把虞剑,更有和秦武阳一模一样的面容。   只是显得冷酷了些,犹如极点万古不化的寒冰,看不出有人情和生气。   “请。”   秦武阳拔剑对其行了剑礼。   此人无言,但也举剑做出回礼。   两人伫立对峙许久。   就在秦师姐以为这一幕不会变化的时候,忽然,这两人身形都模糊了一下。   看起来就像是……两道残影在半空交错,并在交错的一瞬间拼接出了一个完整的轮廓。   然后就只剩下了一道影子。   和一把插在影子面前,通体漆黑的石墨长剑。 第五十八章 观想   “嗯?”   入定的瞬间,白想忽然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抬头看向北方阙位。   北部……是错觉吗,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有些类似于太上感应发起的预警,但距离显得如此飘渺遥远,白想不敢肯定是这么回事。   “姑姑?”白竹清可是听了她的命令,眼巴巴等着‘观察’她的,见她迟迟不开始进程有些疑惑,这语气里更是夹杂着担忧。   不会是在修行上出什么问题了吧?   “应该没什么。”白想快速收回心思,“我们继续。”   这里按照正常流程,她应该是只沉一半心思到内景里去维持修炼,另一半心思放在外面,一边盯着妹妹配合自己,一边出言进行指导,防止妹妹行将踏错。   但这次她是想要观察白竹清的炁力特性可以玄妙到什么地步,所以故意不做任何提示,只将大部分心思都沉入内景,直接启动了‘神魂照景’。   呼的一下,一道半透明的神魂虚影从她体内飞将出来。也是摆出双足跏趺坐的姿势漂浮在虚空,双眼紧闭,体内显出她的炁元循环、丹田炁海、内景金丹,以及三个核心隐窍。   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在三个代表隐窍的光点中间隐约还有一条‘蜈蚣长龙’,这东西贯穿魂体的脊椎,将这三个光点全部串联了起来。   这条长龙便是藏于真实人体内的脊椎大龙,而它的真名唤作‘天柱脉’,乃是白想在罗睺国取得的《通脉法》,是由这本炼体法门里得到的资料。   ‘天柱脉’又有‘隐龙脉’、‘通神脉’的别称。作为脊椎大脉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它同时也有一个很尴尬的地方,那就是只有在十二隐脉和全身隐窍显出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它‘串联全局’的功效才会真正发挥出来。   在那之前,它的作用其实并不明显。最起码对于‘隐田穴’、‘隐心穴’、‘隐神穴’这三花之窍而言,它们自己就能融汇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天柱脉’搭建桥梁。   就是因为这一点,明明白想已经将其挖掘、显炼出来,但平时也没投入什么心神在其上面。只是觉得找到这条隐脉之后身体协调力又加强了些许,一些关节出力变得更顺滑了。   而现在开始定位和挖掘其他的窍穴脉络,白想立刻识别到‘天柱脉’的另一重隐藏功效——它可以增加这一行为的成功率,降低过程中的错漏和风险。   这也不是她单独感悟出来的,而是来自九黎仙尊的馈赠,对方凝练好几条大脉窍穴的时候都有做出过相应的对比。   在挖掘、显炼‘天柱脉’之前,九黎仙尊挖掘其他窍脉时会有所担忧。因为他和白想是不同的,白想可以靠‘神魂照景’和‘金瞳幻神’的组合拳精准定位,他不一样,只能将神魂沉入内景中小心摸索,这个性质说来和剑生感悟心流路线也没什么区别。   纵使运气好定位到了,如果心神一个波动,挖掘、显炼的过程可能就会被凭空打断,原本已经显化的窍穴可能立马就要黯淡下去。   这个时候重新再找,耗费比第一次更久的时间也找不到,这种事也是发生过的。   但是,如果已经挖掘出了‘天柱脉’,这个难处就会消弭许多。   ‘天柱脉’不愧是勾连着脊椎大龙,其脉络上延伸出来的神经须线真就如蜈蚣一般串联全身。在有‘天柱脉’外显的情况下挖掘到的每一条脉络,每一枚窍穴,只要其被定位、查找出来,‘天柱脉’都会第一时间将其‘锁定’,此时就算心绪波动也几乎不影响后续进程。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尽管此脉真正的神异还要到炼体有成才能展露,对于很多注重挖掘肉身潜能,专注走窍脉路线的修士而言,‘天柱脉’是一定要尽早寻到,将其挖掘显炼出来。   白想得了这些感悟,也得了仙尊显炼另外三脉三窍的过程观景,此时便也不做耽误,直接从‘隐都门穴’开始,驱使幻神催眠外放的神魂。   几次呼吸过去,神魂体内亮起一个微弱的光点。犹如一颗黯淡的星辰,在三大隐窍的光芒照耀下并不起眼。   我倒是可以一口气将所有窍脉都点出来,然后收回魂体同时显炼……但这样一来运炁的路线会极为繁杂,并不利于清儿阅读。   白想动作顿挫了一下,选择直接在此时将魂体收回。   顿时,关于‘隐都门穴’的精确位置、显炼感悟、具体功效凭空灌注入她的思想,随着她的运炁路线发生变化,体内便有一处涡点显露出来,随着炁元的洗礼发出回振。   这是什么?   白竹清一直仔细观察着白想的动作——这观察可不只是拿眼在看,她的‘分身’,也就是炁力凝聚出来的剑丸小球早已从二人紧贴着的下腹丹田处钻入白想体内,一边抵御着白想狂暴炁元的切割和炼化,一边分出无数细小的炁力丝线缠绕着炁元,同样是通过阅读回振来构建模型。   因为她此时也练成了‘玉神明心’,当可做到这如同声呐一般的操作。故而当回振模型传回来时,她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白想的体内好像多出了一个出声的点,让她感到十分惊奇。   不,还不只是多了一个点那么简单。   ‘隐都门穴’在显炼的同时亦在被‘天柱脉’的神经锁定,二者进行连接的一刻,白竹清眉眼微微颤动,竟是隐约察觉到了,白想体内好似蕴藏有一条‘蜈蚣大龙’,正在随着她的吐息缓缓摇动。   这东西在模型里看来简直像个触须怪物,少女不由惊愕睁眼,不太敢信看到的画面。   “如何?”白想已成功显炼一处新窍穴,此时也睁眼看了过来,“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   她刚刚可是用神魂异能约束了体内过于狂暴的炁元,刻意放缓了炼化剑丸小球的速率,这才给了白竹清足够长的观察时间。   ……那小球是会给她造成一些奇异感觉的,因此她也算是做出了牺牲。   如果白竹清的回答不能让她满意,这待遇从此以后就不会有了。   “我只是觉得姑姑体内有两个位置传来了‘波动’……”   少女眨巴眨巴双眼,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感悟说了出来。   竟有此事?   白想微微有些惊奇。   纵使她已经对妹妹的炁力特性,对这东西的本质有所怀疑,但她确实也没想过,这东西一上来就能给她这样的惊喜。   “那你对自己试试。”白想命令。   她想看看,这东西还能玄奇到什么程度。   白竹清不懂其中门道,只当白想吩咐的就不会有错,便按照刻录的波动模拟起来。   就这样,莫约一分钟后,白竹清有些忐忑的看着白想,犹豫问道:“这……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白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白竹清成功了。   不光是挖掘、显炼了‘隐都门穴’出来,甚至连‘天柱脉’都一并挖出来,而且尽数显炼成功。   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如果这个特殊不只是小姑附赠,而是所有炁道修士‘心证的异能’,那它几乎就可以看作是独属于炁道的神潭之力。   不像道虚法需要经过雷劫洗炼,修成所谓的道元之基后方能触碰,居然是在入道之初就觉醒了……   白想陷入沉思当中,而在她对面,白竹清也从她的沉默领悟到了一些东西。   自己可能……大概是做了一些不得了的操作出来,以至于连向来古井不波的想儿姐都无语了。   当然,对于白竹清而言,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属于‘越级练功’,这根本不是她这个境界就该做的事情。   她现在是什么修为?   炼炁八层。   炁道体系的炼炁八层,大致相当于剑道体系的抱丹真人,而且是已经开启九转丹劫的那种。   以她的年岁,以她修行的时间来看已经算是相当惊人,但这种程度依然远不足够。   关于隐窍隐脉的发掘和显炼,那是要到先天之境、采药之境才该详细考虑的事。   尤其是脉络,按白想的预计,最好是将全身所有的表象经脉窍穴都练透之后,到了金丹境界再开始这一步的钻研和修行。   白竹清本不该有这样的机会,在炼炁八层的‘浅薄修为’就涉足此道。   但就因为她和白想的关联,因为某种程度上,她被‘神魂异能’当做‘分身’来看待,从而导致她的炁力、她的思想不至于被白想排斥,还是可以钻的进去,从而阅读到这些信息。   而根据她自己的计算来看,只要能阅读到,能感应到,那么在体内找到‘差不多能对应的东西’……好像不是特别困难。   毕竟只是照葫芦画瓢的操作罢了。   姐姐当初说这个行为属于什么来着?   ‘观摩’?   ‘观想’?   少女抬头瞄了一眼白想的表情,心想这个词还真恰如其分…… 第五十九章 循环   继续显炼了‘隐天官穴’,白想再让白竹清模仿,发现她也能跟着显炼出来,效率高的简直离谱。   我是有金瞳的力量,依靠这力量幻神了神魂,取了巧才这么快的。清儿可没法这般取巧,居然也就只比我慢上一线?   白想沉吟,在轮到显炼‘隐心池穴’的时候故意和妹妹‘断开了连接’,只用言语指导、描述九黎仙尊针对此窍穴的显炼感悟,让其再做模仿试试。   结果这一次白竹清效率已经不能用暴跌来形容,而是不管如何尝试都办不到。   白想甚至破例允许她伸手按上自己心口,用这样的方式来引导她。   但依然没用。   断开连接,炁力特性‘入微掌控’就失去了神奇,什么隐藏的窍脉都感应不到。   可当白想再一次将连接建立起来,‘入微掌控’就又能发挥神奇的效用,以高绝的效率模拟和拷贝她的操作。   就算多了一个参照的步骤,效率也不该拉的这么夸张才对……   白想盯着面前的妹妹陷入沉思,她在想这里的区别体现在什么地方。   差异的要素难不成是我?   是‘入微掌控’只对我起作用?还是这能力类似常人阅览观想图轴,就是需要具体的参照物才能启动?   想到就做,白想又取出几卷图轴让白竹清观想,对比了各种观想的效率,最终发现——尽管‘入微掌控’在有其他参照物的情况下明显提升了自己的存在感,但唯独只有在这个参照物是她,也就是‘白想’的情况下,这个效率才会一口气飙升到不合理这个级数。   这样的结果,纵然是以白想的心境也有些无语。   这是绑定我了的意思?   人有歪心思也就算了,她还可以当做是幻神的影响,揭过不提。但现在发现连激活的异能也有歪心思!   白想摇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这种事情……虽然确实令人无语,但非要追根溯源的话,也是有些道理可循。   两点。   其一,白竹清的入道程序完全是在白想的操纵和主导下才完成的。这可能使得她的身体‘记住’了白想,天然就对白想的一切更加亲近。   其二,炁力特性的诞生原因即使白想也说不清楚,这事溯源得扯到道家五龙法上去,也就是‘万事万物自由心证’——得扯到那个‘以为时间没过多久就可以一直长生不死的道人’那去。   那从这方面看,炁力特性的本质便是五龙心法的某种具现。其映现的也确实是不同个体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物。   但是如果这样理解……那清儿在觉醒这能力的时候,好像受幻神影响很严重吧?   那时候的清儿最渴望的是事物,说单纯对外物有掌控欲肯定不对。   应该是单纯只想掌控我,属于是某种病态思想的彰显具现。   这样一想,白想眉头蹙的更深。   她该怪白竹清不该动那歪心思吗?   一是有幻神干涉,二这里冒犯自己的其实是‘能力’,和其本人的想法已经没那么大关系。   算了。   思索一番,白想决定不再纠结。   就算是把我当做了专属的、绑定的观想图,既然这能力本身能对她的修行起到如此巨大的推动作用,那自然没有抛弃的道理。   我还巴不得你升级升的越快越好,这样炁元双修的效率也会跟着提升。   这么看,清儿才是我的炉鼎。   就这样,几个时辰过去。白竹清‘摸着白想过河’,依靠观想白想的内景振波,追随她挖掘出了隐都门穴、隐天官穴、隐心池穴这三个隐窍。   隐脉也同样,挖掘显炼出了天柱脉、太阴虚肺经、太阴虚心经、太阴虚心包经这四条大经脉,炼体进度凭空蹿了老一大截。   但问题也有:核心三窍白竹清无法全感应到,拼尽全力也只能感应到主导丹田炁海的隐田穴,主精血的隐心穴和主神魂的隐神穴都一窍不通。   “隐神穴暂且揭过不提,其余二窍最好是能同步显炼。”白想给妹妹提出建议,“现在先不要显炼它,这种事对你还有些早。你现在最该做的是趁热打铁,将你全身的表象窍脉都练通练透。”   白竹清点头——就算此中细节她一知半解,但好歹知道欲速不达、揠苗助长的道理。   她今天的惊喜收获已经足够多了,再有什么大收获,她还真怕身体其他地方的强度跟不上,到时候造成出力不均,稍微全力施展便伤了自己,战力反而要往下降。   如此又过去半个时辰,她在白想的指导下运使炁力淬炼了一遍全身窍脉,也是按白想的说法——为不久后正式修习炼体功法做准备。   然后两人便不再醉心于肉身的修行,开始筹备进行炁道双修。   按照流程,依然是白竹清运使剑丸进来,一切和往常并无区别。   但在炁球进来的瞬间,白想脸色迅速变化,险些从喉中发出异声。   这……   丹田炁海,感应力上变敏锐了?   她瞪眼看向妹妹面颊,发现少女虽然双眼紧闭,一副专心在控制什么的模样,但其眼帘总是时不时颤动,而且脸色也在渐渐变红。   很明显,这种变化是双向的。   微微蹙眉,白想什么也没说,只是暗自忍耐下来。   就在白竹清感到新奇,感到无比兴奋的时候,她那枚深深陷在白想丹田炁海里的小雾球忽然被狂暴的炁元撕扯分解,裹挟着一些残留炁力又凝聚成一枚新的雾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两人紧贴的小腹反冲回来,一举闯入到她的炁海。   “……唔!?”   白竹清的忍耐力就差得多了,当即瞪眼,口中发出一道轻吟。   想儿姐的炁……   这,太暴烈了,甚至到了疼痛的程度……   少女身躯微微颤抖起来,为了忍耐伴附的感觉,整张脸都显得咬牙切齿,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果然是相互的么。   目睹她这副为难的模样,白想心里终于是平衡了不少。   但就算是相互的,照这趋势,往后随着我和清儿在炼体修为上的拔升,体感也会随之愈发剧烈。   这样下去岂非会显得有些不堪?   白想犹豫。   她在思考,是否该放弃这种修行方式。   但很快的,随着雾球好不容易在妹妹炁海中被消化完毕,又重新凝聚出来窜入回来,白想忍耐的同时也不由愣神。   炁元的增长,虽然还是不怎么明显,但在效率上比先前提升了将近三成……   姑且维持下去好了。   念及此点,白想觉得没必要一棍子打死。   有感觉就有感觉吧。   至少目前看来,这种循环还算良性。 第六十章 窥梦   好不容易结束了修行,白想尚可正常起身,白竹清却已满头大汗,身体绵软的倒在了床上。   “起来。”白想命令她,“这是我的床,下来洗浴。”   白竹清实在是已经在连番修行中耗尽了心气,依然赖床不起来,口中软道:“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在这里睡……”   嗯?   白想蹙眉,再次拎猫似的给虚脱妹妹拎到水房,直接将其丢进了池子。   “太阴虚肺经、太阴虚心经、太阴虚心包经,这三处经脉对应的表象是手三阴经……”   出来之后,两人重新在桌边端坐,还是由白想细细指点妹妹,告诉她显炼窍脉后都有哪些具体的提升。   “你从名称便能猜的出来,各经脉对应续接的主要器官分别是什么。”   “而这每一条经脉,其实也是由窍穴续接形成,连带天柱脉在内,其实另有几十隐窍不曾完全显炼,是以这些经脉还不算完全发挥了作用,即使是我也做不到。”   “隐藏的窍脉是这么玄奇的东西啊……”白竹清一边听一边啧啧称奇。   如果是表象窍脉,这种情况就不可能发生。   窍不点亮,你还想通脉?   先后顺序怕是搞反了吧?   但就是这么逆反常理的现象,放在隐藏窍脉上却能实现。   按照白想的讲解,这都是因为这些隐藏的窍脉其实并不是真正存在于人体内部,而是附着于‘心相’之上。   心相、内体、内景、心流,这些却是和常规医理有所区分,并不能按世俗常理参考对照。   “有些唯心的东西,我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白想说道,“你只需要知道,通了这几脉,你的脊椎、肺脏、心脏等器官的强度和功率会有一定提升,与之相对应的,其他器官也会连带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一起强化,这最终会影响你的骨髓造血,你要备好补品,抓住机会将表象经脉全部练透。”   “还有你的炁道修为……虽然你三花未成,互相的串联没那么大,达不到一升俱升那种程度,但依然还是会有影响,也要抓住机会多做习练。”   “别想着偷懒。”白竹清刚露出汗颜的表情便招致白想无情镇压,“我也同样要面临这些,放心,这几天我会都陪着你。”   那是你陪我吗?   是我陪你罢?   白竹清好歹没有傻到极限,心里隐隐猜到了自己被当工具人的事实。   不过她也不在乎。   说白了,能当想儿姐的工具人,能帮到白想,这几乎是她最最梦寐以求要实现的事了。   再说,修行过程中她可是也在‘观想’白想,这近距离的厮磨体验说是宠溺都不为过,她高兴都来不及,什么体能还有精神上的疲惫其实都可以忽略不计。   就这样,时间悄然过去一周,白想才带着白竹清出关,开始承接处理外部事务。   这些天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项娴中途回来了一趟,从爷爷对其的描述来看,突破金丹应该是没有成功。   然后项娴听说了刘雍之事,又暂且将修行抛到一边,跑去提取、研究刘雍的生物组织去了。   师父这么搞,心思里面想的太多,想要突破怕是不易。   白想听汇报听的直摇头。   就这方面来说,她身边所接触的人里反而要数白竹清优势最大。   因为少女心思没那么杂,虽然平时也承接处理一些道场事务,但起码在和自己一齐修炼的时候,她是可以做到什么都不想,只让自己来主导的。   这种心境,说类似郭某靖的‘赤子之心’那肯定是够不上。但相距其实已经不远,反而使得小妮子在炁道修行上进步神速,一日千里。   清儿现在都八层了,后面再升就是九层,九层过后都要假丹了,这岂不是快追上了师父的修为?   回头该好好提醒下师父,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   挥手让白竹清去后山传话,白想这边又被郭荣治找上门来。   “二师兄。”白想起身迎接对方。   “道主师妹。”郭荣治对她轻轻点头,两人都用一种简约简练的方式完成了见礼。   “我是来跟你汇报道场工造的情况的。”郭荣治坦言,将手上的文本递给白想。   白想接过,配合郭荣治的讲解对照翻看,很快将巨细过了一遍。   首先是弥布和尚进献来的虚魔图轴,已经挂上,并建立了对应的观想阅览兑换机制。   其次是那青岚仙宗送上来的‘器符书卷’、‘飞舟图纸’。   这是郭荣治最最喜爱之物,他在这些天花了大力气,几乎都没怎么睡觉,一门心思扑在那些书卷图纸上,据说在飞舟制造上已经有了眉目。   甚至,在星水公司的帮助之下,已经打造出一艘小型飞舟,可以用于在虚空中航行。   这里顺带还要提一件事,便是被白想从黑岩妖国里收服的那块大陨石,也就是自封‘黑晶圣尊’的东西,从这玩意身上延伸滋长出来的黑岩晶石被封虚子三人奉若珍宝,即使拿到上界也是具备不俗的价值。   此中原因……封虚子说是因为这种材料具有很强的失序之力,无论是作为一种修炼资源还是作为一些器符的燃料都很有用,可以交换到不少东西。   “还有一事。”郭荣治语气顿了下。   “那位封虚道长离去前曾叫我传话与你,说太虚观打听到了神戊天的坐标阵图,一并留在信函之中。”   信函?   白想加速翻页的速度,在最后一页的夹缝里找到信函,抽出一看,却是一张比世界地图还要大的符箓图纸。   鬼画符。   她心里点评。   这玩意比星座图都抽象,她看不懂,也不多纠结,放下来看向郭荣治道:“所以师兄此前跟我说的飞舟,莫不是用来……”   “我只是替你把东西做好。”郭荣治点头。   “具体去不去,什么时候去,由你决定。”   这个人真是不诚实。   白想眯眼。   但凡是个在玉明峰给郭荣治帮过忙的,谁不知道他迷恋神戊天留下来的飞舟和器符迷恋的发狂,恨不得能亲身降临神戊天,打进皇宫再抢些秘宝。   眼下一看机会来了,立马把小飞舟捣鼓出来。   什么意思,还用问吗。   “距离几何?”白想决定先问清楚。   “距离只看通路。”郭荣治道。   “从有些通路节点走速度快,距离近,但风险高。”   “有些更远,但风险低。”   类似于穿梭阵图和‘血海’的区别。   白想心里对从主世到神戊天的路程是有些概念的,这个能直接从戊青等人的记忆中分辨出来,来回大概需要3-4日。   这里面还涉及到运气。   如果运气好,中途没怎么遇到虚劫余波,也没怎么遇到棘手的虚魔,那速度就快。   反之则慢,这东西说起来没个准儿。   三四天,甚至八天十天都是有可能的。   那是因为戊青等人实力太弱。   白想心道。   而她,血渊里的怪臂虚魔都被她一剑封镇,若是由她跑这一趟,效率肯定会高得多。   顺带可以将仇敌的亲族斩尽诛绝,防止对方在将来报复。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有些心动。   “如果你要去,那你最好快点动身。”   郭荣治冷不丁提了一嘴。   “为何?”白想蹙眉。   “因为有东西在这段时日连接窥探了汉娜的梦,而汉娜,我有找她帮过忙,她看到过这个坐标阵图。”   郭荣治语气有些冰冷。   “这可能意味着,我们需要和对面竞争。” 第六十一章 问讯   郭荣治离开后,白想将手机取了出来,开始按照重要程度,分顺序给他人做信息回复。   最近找她的人还是略有些多的。   尽管太虚观、青岚仙宗、明远寺三方的到来并未惊动山下的‘俗世’,也就是没什么机会被人拍照发到网上做什么议论,但那些本身就位高权重之人想获取消息并不困难。   白想并未在这项工作上耽搁太久,所有人她回复的文字都很简练,都是略作谦词,表示自身近期无碍,‘如有要事再做商议’之类的云云。   这是因为她依然清醒,知道自己能有今天这份地位,靠的并不是多擅长经营人情往来,主要依靠的是一身武力。   做完这些事,白想却没有立刻收起手机,而是盯着收件箱里的一条条日期出了会神。   有些信息是这几天的。   但有些信息……最新发送的时间已经是几个月前了。   这也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她对自己说。   随着她的地位越来越高,在一些渠道流言里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敢于’继续通过手机号码找她说事情的人,这个数量比先前已经在急剧减少。   早些时候,同桌陈静遇到麻烦了都知道打电话过来。   这里也包括其他一些同学,有时候节假日庆祝,他们都会发一些信息给白想祝贺。但现在却都没了声息。   还有她曾经在赤龙一中的班主任‘高峰’,赤龙一中的校长‘张龙泽’,赤龙道督检司的督监,‘张道明’。   这些人曾经动辄给她打电话说长说短,现在也基本不敢再找她,只是节庆时分还在例行祝贺。   白想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这些人就没有烦恼了,没有事情要她帮忙了。   并不是这样。   他们依然有很多事情想求她的。   比如那些曾经有过关系的同学,即使交情不深,但架不住在妖灾临近时他们会将白想当做救命稻草,拼尽努力也想让她救人出去。   又比如张龙泽,前段时间打听到他要在镇南重建一中,这中间要去找谁批地,要去找哪家建筑公司,具体的投资细节……这些光靠张龙泽的社会关系是摆不平的。   之所以这些人明明有需求却不来找白想,是因为随着白想的实力越发提升,随着白想的威望越发提升,很多事情,已经不再需要求到她面前。   张龙泽根本不需要给白想打电话。   镇南道因为新建的关系汇聚了很多大族分支,每次有人情往来——也就是那种交朋友的酒会沙龙,只需要他背着‘定波剑’去走上一圈,给他人介绍一下这把剑‘曾被白道主握持斩妖于一中’,那根本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他重建一中的那些困难自然会有人帮他处理疏通。   其他人也一样,不说凭那份交情谋取到多大的好处,至少可以安身立命。   这些事情自有门下弟子,或者州治府之人处理妥当。   那他们还需要找白想说什么话呢?   感谢?   她不需要。   谢礼?   她用不上。   不乏一些人在这过程中深感差距越来越大,甚至有面对皎月银镜,暗中自惭形秽之感。   如此,会选择通过这个号码联系她的人自然越来越少。   现在敢直接打过来说事情的,已经只剩下几位相熟的道主,还有方孝淳之类的高位官宦了。   那么未来呢?   倘若我在这条道路上继续求取,会不会有一天,连爷爷都不敢再用那副态度和我说话?   在心里做了一番‘上位者的孤高感想’,白想忽然咧嘴浅笑。   她还不至于困到这样一番钻孤独牛角尖的心境里去。   因为类似的感想,她其实在前世卧榻的十年时光里就已经用思维模拟过了。   她只是觉得很有趣。   有一种‘原来在现实中真正体验它是这样’的感觉。   这样体验感悟了一番,她方才将手机放好,起身准备前往后山,再问问关于汉娜的事。   十多分钟后。   白想和项娴肩并着肩,共同走在后山岩壁的金属通道里,听其讲解一些主要事项。   而白竹清就跟个侍女似的在后面跟着,一路上也听的仔细,顺带还能看到她眼中闪烁有兴奋的光。   她必须兴奋啊。   后山……好家伙,她之前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对白竹清来说,不管白想之前不告诉她,不让她进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少女都只在乎能不能和她贴的更近。   那怎么才算贴的更近呢?   那当然不能只算同床共枕,不能只算胯间厮磨,还要算白想是不是愿意托付给她更多信任。   就比如她现在可以进来了,这在白竹清看来就是信任的证明。   “刘雍的生物组织查不出名堂。”项娴谈到这一点也很不解,“我不明白这个人有哪里特别。”   “这会不会是血魂天故意弄的障眼法?”她看向白想,“即他们的真正目标还是你,抓这个人只不过是为了引你过去?”   “我觉得不会……”后面传来白竹清糯糯的声音。   “嗯?”项娴回头瞪着她,“说说理由?”   “因为敌人是摆了两道障碍阻拦姐姐追击的。”白竹清说道,“第一道是赶着他们求见的时间,第二道是让那个历山剑派的使者制造事端,这些行为的目标都很明确——就是为了防止姐姐插手。”   “我回来的匆忙,倒是没了解这些细节……”项娴点头,对她的分析给予认可,“讲得不错。”   白竹清精神一振,表情俨然变成了0v0。   她带着这表情观察白想,显然也想听听白想的点评。   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也来炫耀……   白想无语。   但气氛都到了,她想了想决定应付一下:“嗯……还不算傻。”   “可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哦~”项娴笑着看了一眼姐妹二人,针对白想的态度提出建议,“对想儿来说,有些规则已经无法约束你了,我觉得你也不用收那么紧,适当可以放开一些。”   “好。”白想点头,稳稳答应。   但项娴知道她心里压根没当回事。   她这个弟子真的什么都好,就是无论是修行还是生活都太刻板、太严肃,严重给人一种端着的感觉。   项娴也是不太理解,白想一直这么活,不嫌累吗?   这种刻板几乎和清规戒律都差不多了。   也难怪黎笙在电话里老是那一副宠溺的语气。   真是,听得让人咬牙切齿。   “汉娜的情况。”白想忽然切换话题,“师父回来后了解了多少。”   “……这个比较麻烦。”项娴蹙眉。   “你们先跟我到这边来。”   实验室的装修又有进展,她带白想二人进入电梯,一路下沉到隔离区,进入一条圆环形状、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的纯白走廊。   “外围包了特殊材料。”项娴一边带路一边给她们介绍这里,“可以隔绝一些磁场探测什么的……这里原本是为了那些失序者所准备的地方。”   是俘虏吧。   白竹清脸色有些古怪。   神鸣弟子都练炁道,走的是玄门正法的路数。他们不需要向虚劫汲取力量,自然也不会有失序的危险。   会需要关押在这里保持状态稳定的,自然只能是俘虏了。   刷开一扇金属门,三人隔着一道玻璃观察着病房,看到中间镶嵌着一架金属床板,床板上则有一圈圈扣环锁着汉娜的蜥蜴人身躯,而她本人则一边吃汉堡一边侧着身子玩电脑游戏。   咚咚!   项娴在玻璃上敲了一下。   汉娜回头,看到她们后立刻放下手里的娱乐。只见她在旁边按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她再说话,声音便直接从玻璃外的发声装置传了出来。   “大人……!”   “我,这……我的情况可能比较特殊,原谅我没法向您行礼。”   项娴对白想点点头,把位置给她让了出来。   白想上前一步,金瞳里倒映着汉娜的脸,也不说话,只是先仔细观察着她。   汉娜看起来瘦弱了不少。   那蜥蜴的吻部变短变平了,身形看起来更纤细苗条。   就是她的眼神有些憔悴。   按理来说那样一张怪物的脸并不好判断具体情绪。   但白想就是有这种感觉,这段时间汉娜很累。 第六十二章 附身   “说说你的困境。”白想说道,“那个让你纠结的梦。”   于是汉娜便维持躺靠的姿势,确保身体大半部分都被金属扣环束缚在床上,将自己这段时间遭遇的怪事娓娓道来。   “……最开始是‘抑制原体’在我身上的效果渐渐消退。”汉娜的声音很平稳,显示出卓越的情绪管理能力,“我……我自然是对此很担忧的,我主动找到项峰主坦言了此事,项峰主帮我做了一些检查,但我们都没有任何发现。”   所谓‘抑制原体’,指的是当初汉娜自己用电脑合成制作的药物。   这个药的作用是抑制这具身体真正的意识,也就是那头融合妖兽‘萨姆西斯X’的意志苏醒——顺带防止这具身体出现基因崩溃。   所以‘抑制原体’失效对汉娜来说是关乎生死的大问题了,唯独在针对这件事上,她有怎样的失控反应都不奇怪。   但是汉娜的表现令人钦佩:她首先以绝对的冷静为自己的状况做了观察日志,在维持到第四天,也就是伴随‘抑制原体’的失效开始做怪梦,连续做到第四次的时候,选择直接将事态汇报。   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失控、崩溃的迹象,甚至还很注意的用外物约束、管理自己,生怕自己也被妖力污染导致失序,从而对实验室造成破坏。   这样的心态和能力必须让人高看一眼。   如今有了撕裂过来的奥罗拉家族,有星水公司等技术的帮助,白想其实已经不太在乎汉娜的死活。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这样高素养的研究人员即使放在联邦国家也是不好找的。   如果可以,她当然要查清楚汉娜身上发生了什么,最好能帮她根除掉隐患。   “关于我梦境大人可以查看日志。”汉娜指了指玻璃旁边附带的屏幕。   随着她的操作,屏幕亮起,里面开始呈现出一幕幕的文字资料。   白想观看资料的过程则由项娴填补她的位置,继续问汉娜一些问题。   “你确定是有东西在窥探你?”项娴表情十分严肃。   由不得她不严肃,因为汉娜虽然地位不高,但知道的秘密却非常多。   尤其是关于炁道的秘密,虽说汇总的编撰汉娜不懂,但那些针对神鸣振诀的改造法门,还有各种对失序者,对黑晶等材料的提取研究,这些信息都是很宝贵的。   “确定。”汉娜点头。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吗?”项娴还是不甘心,“……那也有可能是妖力失序导致的幻觉。”   妖力失序会产生幻觉,这已经是公认的了。   历史上有很多修士最终蜕变为妖岁,其中不乏有些妖岁能继续维持生前的神智。   尽管那样的神智已经是非常癫狂、根本不能说有丁点正常的了,但他们依然可以维持一定的自我,即他们至少还保留了自我认知这样的概念。   而这就是幻觉的影响——他们最初的污染多半都是在失序所产生的幻觉当中所进行的。   有些修士会因为幻觉而杀死身边一切亲近之人,时而看到的是血淋淋的真实,时而看到的则是幻想中的美好,这使得他们逐渐陷入彻底的癫狂,从而导致完全彻底的妖岁化,再不算人。   “有证据。”   汉娜还真有证据,只见她又在屏幕上面操作两下,控制机械臂拿着桌上一沓文件稿纸,经过消毒间之后才投递出来。   “这是什么?”项娴拿起来蹙眉翻看。   “是我身体好转的记录。”   “好转?”项娴一呆。   没记错的话,她之前不是说‘抑制原体’失效了吗?   “药物对你又有反应了?”她连忙问道。   “并没有。”汉娜摇头,“……所以我才说这是证据。”   是这样……   项娴愣愣盯着玻璃,透过玻璃盯着汉娜那副越发向‘人’趋近的躯体,终于理解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抑制原体’对汉娜依然是失效的。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得到解决,那么按照正常发展汉娜现在绝对不该有这种‘肉体上的健康状态’,她应该濒临基因崩溃,身体多处组织出现癌变畸变才对。   但现实却完全不是这样。   汉娜不但保持了健康,身体还出现了这种层面的变化。   她自己是做不到这种事的,那就只能是外部力量干涉所致。   项娴显然是沉浸到这个推算的逻辑里去了,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汉娜此时的表情有些微妙变化。   只有一只好奇盯着汉娜的白竹清发现了,这只蜥蜴人在说完话后飞快朝旁边的白想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另一边,白想看着资料眯起了眼,感觉其中关于那个怪梦——关于里面那个怪物的描述有些眼熟。   墨绿色的铠甲,手持长柄兵器。   有巨大而又细长的吻部和尾巴,四肢粗壮有力。   双腿较长,能支撑身体人立起来,后背长满倒竖的肉管子。   这些特征汇合起来,怎么感觉那么像是……奥古神话里的蜥蜴净世神,也就是真正的‘萨姆西斯’?   [除此之外,我还经常做一些交错场景的梦。]   白想继续往下面看。   [有些时候画面闪烁的非常快,就好像视角的主人在用某种方式高速移动一般。]   [我无法辨识出全部的风景,只看到大地、河流、草坪……还有类似奥古神话里的那种巍峨神殿,在神殿外围摆放着的关于各种奥古神的高大雕塑。]   [其中不光有‘净世神’萨姆西斯,也有与之对立的‘秽世神’埃法杜尔。]   [埃法杜尔的雕塑和联邦宗教里的雕塑类似,都是千百个眼球汇聚起来,外围包裹金色圆环,另有四对翅膀从圆环上生出。]   [我看到视角的主人降落下来,走入神殿,在‘圣水潭’面前停步伫立,伸出一双布满伤疤痤疮的可怕的手,探入水中舀水饮用。]   [在这过程中那水的涟漪不断扩散,折射出许多不同的画面。]   [有些是小镇,正在燃烧。]   [有些是城墙,在抵御战火。]   [我甚至在一幕画面里看到了我自己,看到我躺在床上沉眠的样子,那旁边的摆件和装饰品和我现实中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样。]   [最终那涟漪平复下来,我在其中看到了倒影——看到一张和那双手一样丑陋可怕的污秽的面容,还看到她对我笑了一下。]   [我当时立刻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侵入到我的思想当中。]   [我……我好像是在……]   [得到‘净化’……]   看到这里,白想心头生出警兆。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那屏幕上所滑动的字符突然活了,它们像一只只小蝌蚪钻了出来,化作一滩悬浮的黑水,一下扩散放大成一个由玄妙符文构筑的网格,兜头就要罩上白想。   “姐姐!”   白竹清第一时间发出惊叫预警,‘清雾剑’锵啷一声被她抽出,直接甩手掷了出去。   噗嗤!   哗啦!   剑锋犹如一道白光,直接穿过那黑水网格,一下捅穿了其所来源的传输屏幕和后方玻璃。   但并没有对黑水网格造成影响,它就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次元一样来势不减,眼看就要将白想整个人包裹起来。   铮——   走廊里响起一道金铁之鸣。   声音之尖锐,白竹清听了都忍不住龇牙。   而其效果也截然不同,那黑水网格顿时被振开,犹如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哗啦溅洒在墙上和地上。   “渎神者……!”   但它依然没有死去。   黑水继续升腾起来,在墙壁上勾勒出一张扭曲人脸,凭空发出晦涩音节。   “渎神者……必须受(罚)……——????”   无聊的东西。   白想睫毛微微颤动。   赶在这玩意再次凝聚成型之前,一股无形波纹扩散开来,它后续的话语顿时就像卡迩一样,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嘭——!   黑水炸散,凭空消失不见踪影。   白想一步跨入密封房间,顶着汉娜惊异并且扭曲的脸朝她伸手,一把掐住她的面颊五官,就类似之前从白竹清脸上抓出神潭一般,一拉一扯,一道半透明的灵魂体便被她一把拉拽出来。   满脸皱纹,满脸都是伤痕和痤疮。   这东西,俨然就是汉娜梦到的丑陋怪人。 第六十三章 溯清   怪人魂体被白想只手掐着脖子,自头部以下的身躯犹如水晶果冻晃荡个不停。   它在不断扭动、挣扎,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白想的钳肢,就连最基本的发声都被‘空想神鸣’强行镇压,就像一幕无声的哑剧。   白想用一种略带欣慰的眼神打量着这东西。   真难得……   仅限于这种力量层次,她已经好久没遇到这种,不带自毁秘术就敢出来晃悠的魂了。   没有再和这东西啰嗦什么,白想直接将其掐灭。   哀嚎依然是无声的,只有她自己的神魂可以听到虚空中传来一道短促的惨叫,那灰蒙蒙的半透明魂体如烟尘般炸碎,尽数被吸附进她腰间的佩剑。   顿时——无数破碎而又短促的记忆画面浮上心头。   白想终于以一个真实的视角看到了汉娜所描述的梦中神殿。   那是一栋略有些类似古希腊风格的多廊柱建筑,但在细节雕刻和扶壁的使用上要先进的多。建筑的四周确实如日志描述摆放着一些奇异雕像,只有正门和后门的雕像是两尊‘世神’。   “我感觉到了……”记忆里传来断碎呓语,“我感觉到在东南方向……那个位置有我神的遗民……她在那里安静等待……等待净化之日真正降临……”   这个视角是什么情况。   白想蹙眉。   这一幕画面显得有些过于晦暗了,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进入了晦暗无光的建筑内部呢,还是说话者把自己的眼睛给蒙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她听到了一阵窃窃私语。   这好像是一次隐秘的集会。   “那是‘东方魔庭’划定的地盘……”左前方传来一个沙哑的,听起来有些上年纪的老男人声音,“我们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和那些怪物争斗,我的建议是暂且不要管那边的呼唤。”   “但是那可是‘神选的遗民’!这样的因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极宝贵的!如果我们对此置之不理,今后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信仰?”右前方则传来另一道沉稳浑厚、充满磁性的男人声音。   听着有点像播音腔气泡音,属于那种配音级的表演,白想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穿黑色长袍的卷发男人。   他在魂体的记忆里出现过几次。   名字叫什么来着……提尔蒙斯?   “我神是威严的、全能的,同时也是宽厚的、仁慈的……”先前的声音再次说道,“祂不会介意这种程度的退让,而且这种退让在此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那是以前了,我的兄弟姐妹们。我必须重新跟你们强调一下,倘若你们还打算掀翻那些怪物的统治,让此世真正获得自由,那就不能再拿过去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你说的好听,提尔蒙斯。但我等长期受到魔庭的压制,我等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能抗衡他们派遣的征将,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要寻找改变现状的办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提尔蒙斯……此前我们也有尝试过接引遗民,但每一次神降仪式都会被魔庭征将破坏,付出的代价极其惨重。”   “是的,我想我们的一些动向是在他们的监视之中,我们没有办法在这件事上派遣太多力量。”   “但是提尔蒙斯的提议不错,如果是通过梦境尝试一下,那些怪物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他们可大多都是不做梦的,那些可怕的家伙,精神意志高度集中,根本无法被勾入梦界,因此他们向来看不起这种手段,这也许会成为我们的机会。”   现场传来嗡嗡的议论。   听得出来,有些人表示支持‘提尔蒙斯’,但另有一些人表示反对。   他们害怕这种行为会被‘东方魔庭’查出根脚,一旦事情最终败露,他们所有人捞不到任何好处不说,甚至有可能在征将的追撵下丢掉性命。   “我们投票来表决吧。”   这是提尔蒙斯的声音。   “投票——这是文明的标志,让我们化用神赐的美德,让命运来决定我们将行的道路。”   “我同意。”   “那就投票。”   现场又传来一阵议论,随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正在统计票数。   “8比2。”最开始的老男人声音突然说道,“看来在座诸位的内心想法,并不像你们表现出来的那般保守。”   “我赢了吗,尊敬的雅摩?”   “是你的计划赢了,不是你赢了。”   “那么我该能得到您的支持。”   “是的,我会派遣‘伊茵’天使做这件事。”   这一段最主要的记忆播完之后,剩下来的便大多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穿梭画面。   很神奇,这些画面里夹杂了许多不同人物的主视角记忆。经历和体验这些记忆就好像是在代入一段段不同的人生——只不过它们都很短暂,而且大多以死亡结局。   真正的主视角会是他们提到的‘伊茵’天使吗。   白想思索。   ‘伊茵’天使……好像就是汉娜在梦里看到的那个丑陋怪人,同时也就是被我就此干掉的这只魂体?   所以这东西的特殊能力就是穿梭梦境?那些不同的代入人生是它潜入并操纵了别人的梦?   信息量有点多,白想正打算再把信息梳理一遍,却感觉前方不远处另有魂体在痛苦哀嚎。   意识回归,看到是汉娜。   蜥蜴人已经挣脱了禁锢掉到地上,她那墨绿色的蜥蜴表皮正在快速溃烂并且化脓,血和肉都溶解成一种黑色粘液流淌出来,手肘等关节部位更是出现了增生骨节,看起来无比可怕骇人。   基因崩溃。   白想脑海里闪过相应的名词,目光快速在周围搜索,很快捕捉到架子床下放置的一只金属箱子。   一步跨过去打开箱子,快速在里面翻找到‘抑制原体’的注射药剂,白想将药剂配好给汉娜注射。   这么做的效果是卓越的,那些恶化趋势立刻停止了,属于这具身体自带的自愈功能开始重新发挥作用,有些细小的创口正在迅速凝血结痂。   总算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又过了几分钟,目送汉娜沉入装满修复液的玻璃舱体,项娴这才有闲暇转头过来,好好观察白想的面容。   “我之前以为你只是天生神魂盈满,在这方面格外突出。”她缓缓摇头,“……我有些惭愧当你的师父。”   当师父的,对弟子的修为情况、擅长方向要有大致了解。   否则怎么为弟子制定发展方向呢?   她确实是太不合格了。   “师教的意义并不在于护持的时长。”白想只是平静观察着面前的玻璃,口中说道,“哪怕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有时也足以影响人的一生。”   “你倒是比我还会安慰人了。”项娴抿唇,索性也不再纠结此事。   “所以具体情况你了解了吗?”   “嗯。”白想点头,“脉络基本是清楚了。”   罪魁祸首并不是汉娜,而是她这具蜥蜴人身体真正的主意识,‘萨姆西斯X’。   这东西长时间被抑制清醒,虽然并没有什么抗争意图,但它的基因——身体里提取自古妖化石的那部分组织,它们的存在就像黑暗中发出的血腥一样,还是引来了一些觊觎的意念。   那是一个偏向于‘西化’的结社组织,他们拥有一些超凡的力量,信奉西方传统的奥古神系,认定汉娜的存在是‘神之遗民’,企图通过梦境渠道寻找并带回她的力量。   至少从那玩意的混乱记忆看是这么回事。   至于后续针对白想的袭击,则应该是‘伊茵’天使单方面的操作。   它通过汉娜了解到了神鸣剑道部分秘密,企图用这种暗算的形式控制住白想。   那么至少可以断定这些人的消息渠道不够多了……   白想思忖。   因为就连太虚观、青岚仙宗那些人都已经了解她到底处在怎样一个‘生态位’上。   但凡那些人懂点世事,他们都不敢这样做的。 第六十四章 动身   “姑姑决定要去神戊天追查这件事吗?”   返回听雨楼的路上,白竹清紧步跟在白想身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锁定她的侧颜。   她还是很懂事的,白想刚才操作过程中除了开头示警掷剑,剩下来再也没有做什么打扰,只是安安静静看着白想和项娴谈事,直到归途才忍不住开口说话。   “戊青等人留下过书册……”白想试图找理由,为此行的安全进行开脱。   而且那‘伊茵天使’大致是没有主观意识的,她不知道那些人具体是在什么地方集会,想要找到他们算账就只有去神戊天一个渠道。   他们最好……对那里也有觊觎之心。   但说到一半就被白竹清打断:“不是什么书册,而是姑姑精擅神魂之道,懂得在魂体逸散前抽取相应的记忆片段吧?”   白想顿住,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权当默认。   说白了,这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事情。因为神戊天那些紫魂观道人在入侵道场过程中也放出过狠话,尤其是那王长河,还扬言要将众人魂魄抽取出来炼化利用,至少白竹清对此并不陌生。   “一直以来就觉得姑姑有些地方怪怪的,尤其是关键时刻做决定过于果决了,好像笃定知道敌人的计划。”白竹清对白想展颜一笑,“原来是姑姑有这样的本领!”   她好像并不怕我的样子……   白想这下有些奇怪了,眯眼问她:“你就不觉得……我这种本领和其他慧灵格格不入?”   “这有什么格格不入的。”白竹清摇头,“我只觉得但凡是在这世界上存在的东西,那就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   “姑姑不要想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对你的……咳咳!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变就可以了!”   她倒是刻意安慰起我来了。   白想忍不住伸出手,临空揪住她的小辫子拉扯了几下。惹得小妮子一阵嗔怪,她自己则是在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愉悦的浅笑。   不得不说,清儿在这方面的感觉是很敏锐的。   就像之前没能堪破先天,我都无法全面认知自我的全貌,她却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潜意识,觉得‘我就是我’,并不因为意识的消散或者替代而生出有丝毫悲伤。   这次也一样,白想走在路上反思自己,觉得她其实是有些……不太希望妹妹通过自己身上那些‘过于非人’的部分而觉得害怕。   因为‘过于非人’而进一步联想到更多方面,到最后就此生出阻断和隔阂,这样的例子,历史上也是有不少的。   这说明了什么呢?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她的感受,而且是单独针对我的感受?   因为惯性,白想下意识否认了更接近真相的那种可能,而是将这种感情归结于‘求稳’,即‘自身并不希望失去一个能促进练功的绝佳道侣’。   我和清儿尽管已经定下了情谊,但我可不会就此沉迷进去。   绝对不会是这种可能。   心里这么想,白想手上对妹妹的欺负更甚。趁着少女整理一侧发辫的间隙悄然绕到另一侧来,伸手将那边的发辫也扯散了。   “姑姑真讨厌!”   听着道路上响彻的动静,白想情不自禁翘起嘴角,只当是在坚定道心。   这一晚白竹清睡的不怎么沉。因为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忧和害怕的,而且这种情绪的方向是冲着白想而去。   尽管白想已经,怎么说呢……已经是那些人口中的‘仙尊’、‘尊主’……但上界虚境毕竟是过去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他们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陌生向来是不安的源泉,她总是放不下对白想的关心,夜里睡觉时一直偷偷看着旁边的胧影,深怕自己眼睛闭上再睁开,这香软的身影就不见了。   忽然——就在她又一次睁眼观摩白想的时候,她感觉空气里传来一道急促的香风,身体被白想搂到怀里。   “怕我消失,不告而别?”   低沉的嗓音嗡嗡传来,振的白竹清耳廓痒痒,面容也是急剧升温。   “我倒是还真担心我离去的时日没人能庇护这里周全。”白想在黑暗中幽幽一叹。   虽是有计划能助师父突破,但眼下却不是动用的时候。   那是为九府会剑准备的啊……   想了想,她从枕头下抽出一个长条物品,掰开妹妹的手指将其置入。   这……这是?   白竹清当然不会不清楚这是什么。   开玩笑,能被白想放在枕下的物什,至今为止就只有她的本命道剑——‘非想天’啊!   “姑姑……?”   “我不在的时候,你当持此剑。”白想将手包了上去,帮助妹妹握紧剑鞘。   “我有‘天玄剑’护身,此行用不上‘非想天’。”   “正好留得此剑落在道中,如有急事,我或许还能凭这层关联亲力助你。”   嗡嗡——   ‘非想天’震颤,似乎隐约有些不满。   白想隔着剑鞘弹了它一下,它这才萎靡,不动弹了。   “睡吧。”白想的鼻息似乎在接近。   “你亦知此剑……似我分身。”   也不知道是白想的抚慰起了作用,还是怀抱‘非想天’真的给了白竹清安全感,这一次重新闭上眼睛,她终于沉淀意识沉沉睡去,再一睁眼已是人去榻空。   “姑姑……!”   她迅速坐起,中途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落。   低头一看,正是‘非想天’。   这把古朴的虞剑正安静藏在木鞘之中,随着她的注视晃了一下。   再把时间倒回到她醒来之前,白想起身做过沐浴,隆重挑选了一番出行的衣服。   记忆里的‘虚空’是看起来类似宇宙的空间——但和宇宙并不相同,其中蕴藏有许多奇异凶险。   白想不是不相信郭荣治的造船水平,单纯是为了稳妥起见,选择在里面套上一件星水公司最新出产的S-03‘星光战衣’。   括弧,深空黑+虚空紫配色。   这套战衣的特点就是薄,薄到类似紧身体操服甚至丝袜的程度。在此基础上白想再次套上玄黑袍裙,腰间配挂天玄剑,正了仪容,这便行将至玉明峰顶。   这里,郭荣治和项娴已经在等她了。   “我又去问了孙耀铭,他提供了一些情报。”项娴说道,“他说随着失序现象的加剧,所有被从主世剥离出去的虚境碎片,从分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也就是它们会迅速破碎,在虚劫的力量下毁灭的意思。”   “而只有‘仙尊’级的意志——必须有这样的存在凝聚神潭,确立独属于自身的规则,才能从失序的虚空中庇护一方,让这种毁灭的进程暂时停止。”   “神戊天是即将落入破灭的老虚境了。”白想帮她把话补全,“只要神戊天还存在一天,那个戊皇就大概率没死。”   项娴点头:“同时亦意味着敢向他们动手的力量,同样有把握按住戊皇。”   这是在另类表示对我的关心了。   白想抿唇。   “我会迅速查清,并解决那里发生的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一周之内我就能回来。”   说完这些话,两人在郭荣治的带领下进入工坊,在里面瞥见一艘通体亮银色,外表形如长梭的飞舟。   这东西并不大,充其量是一艘冲锋艇。白想在里面甚至无法站立,只能随着飞舟的角度横躺下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工期很赶,就这已经是郭荣治熬夜研究图纸,再加上星水公司诸多专家学者帮忙的成果。   “操作系统是这样的……”   白想坐进去,郭荣治开始给她介绍操作系统。   很简单。   对于拥有‘玉神’的白想来说属于傻瓜级内容。   “阵图已经刻录完毕,只要你点头,你随时能走。”   “正好前段时间你说要闭关,你出来的消息还没传出去,我们就默认你还没出来。”   白想点头:“我准备好了。”   郭荣治让她放下舱盖,自己后退几步远,从袖中取了个小瓶,倒了一些粉末在地上,再运炁朝前拍出一掌。   轰!   工坊地上冒出一团银色火焰。   火焰凝聚成一个扭曲阵图,它的出现撕裂了虚空,居然使得银色飞舟一点点下沉,转眼功夫便消失不见。 第六十五章 修心   这是成功了吗?   尽管已经听郭荣治描述过撕裂虚空会是怎样的场面,但就这样目睹飞舟消失,项娴还是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弟子。   “应该没有问题。”郭荣治自然了解她在关心什么,沉声说道:“我承认因为赶工的原因这艘船缺乏一些必要的功能,比如它无法储存太多物资,也没刻画任何攻击阵图。”   “但这些隐患只有在‘不是仙尊驾驶’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来,如果此行真的有道主师妹所描述的那般容易,起码在路上她不会遇到任何困扰。”   “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项娴眼神柔和了些,转而问起郭荣治近期在炁道上的修行情况。   “还是老样子。”郭荣治微笑,“不快也不慢……那个所谓的炁力特性我很喜欢,工作上它帮了我不少的忙。”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旁边地面上的一枚银色晶石,随手朝它拍出一掌,顿时看到虚空中显化出一只半透明掌印,越往前端越是凝练,居然凭空把晶石拿捏起来,挪移到了他的掌心。   这是形态上的凝练和固化?   项娴点头,心里则是有些涩然。   有一件事郭荣治并不知道,那就是身为最早接触炁道并且转修的修士之一,项娴……直到今天为止,依然没有研究出自己的炁力特性到底是什么。   炁力特性,这个目前看下来几乎所有炁道修士都有的东西却唯独在她身上失去了存在感,项娴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的修行出了问题,中间还去找白想运用振诀调理过身体。   结果却是没发现异常,这代表仅从振诀检查的结果来看,她在炼炁上的修行并不算错。   这方面的修行不算错,那问题只能出在思想上了。   想儿曾经跟我说过,炁力特性其实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愿力显化。   有些人性格外放,争强好胜。他们大多会获得更能彰显‘攻击性’的炁力特性。   比如炁的运使效率会加快,炁的力量会增强,这里面的极端案例甚至可以将无形之炁凝聚为‘炁炎’,那种在虚空中灼烧的半透明火焰明显要比单纯的炁力更具威力。   同样的道理,因为愿力不尽相同,也有人获得偏向于‘保守性’的炁力特性。   这种‘保守性’可能是内敛的。   有些弟子加入道场并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和建功立业,他们只是想在乱世中求得一份安稳的生活,反馈在修行上便使炼出的炁力无比平和,偏向于用炁力淬炼身体筋膜。   也可能是外显的。   比如白竹清对炁力的操控可以说冠绝全道,她的炁相比旁人更紧致凝实,甚至可以凝聚为锋锐的剑丸。   又比如郭荣治,他的炁力就像水流一样能自由变化,可软可硬,在工作时能渗入许多机械工具——渗入那些用常规手法进不去的地方,进行微调。   不管是何种形式的特性,也不管其具体的显现是强是弱,炁道修士总归是要有这么个东西。   唯独项娴没有,这件事就连白想都不知道。   是因为我空活几十载岁月,连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郭荣治离去后,项娴站在空荡荡的工坊内有些愣神。   若说少时的追求,她的愿望其实是和老头子,还有那么多师兄师姐们和睦融洽的生活下去。   但现实发展却很冰冷残酷,在送走前人后她不得不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恶意,曾经宠她爱她的那些师兄师姐们突然变了一副面孔,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肉。   她不得不反抗,然后‘稀里糊涂’就真成了道主。   成为道主后的生活也算是按部就班。   她知道玉明剑道在九道里是极特殊的,自己的所作所为很难逃脱乾玉宫监视。因此她当时非常喜欢游山玩水,借着收徒的借口四处走动。   她的好些弟子,如宋孺华、郭荣治、宋承青、梁钰、白念蝉……都是这么被她遇上,从而收入玉明道统。   那样的日子可以说没有一丝波澜,转折还要等到白念蝉遇害,她才一转此前的性子,开始布置追查真相,试图在有生之年为弟子平反。   再往后便是遇到白想了。   也只有在遇到白想之后,她的人生才一改前态,从‘由她为别人思量布置’变成‘迁从白想,顺着白想自己凝聚的势思量布置’。   如今这新收的徒儿一跃走到了她的前面,成了令朝廷忌惮、虚境畏惧的大人物,可以反过来为她遮风挡雨,她这一空下来才恍然发现:她好像并没有什么是想做的了。   护持道场?   这种事情轮不到她做。   以白想的修为,还敢顶着她的压力对道场做小动作的势力并没有多少。那些人动辄就能派遣仙尊散修前来进犯,她假丹的修为在敌人面前并不够看。   那么教授弟子?   这事有白连州、甚至白盛举亲力在做。   她身为道主师尊身份敏感,轻易不好再收亲传弟子,只是浅薄的指点算不上志向,连短期目标都算不上。   工造有郭荣治,治州有张献之、还有外派出去的宋孺华等人。   就连心心念念的后山实验室就算少了她也并不碍事,汉娜和韩元峰足以维护实验室的日常运转。   这也用不上。   那也用不上。   我总不能想着让几个小辈早点成家立业,然后帮着带孩子吧?   顺着思路,项娴又想到了白想和白竹清那‘不太正常’的姐妹关系,脸上不由浮现笑容。   这种事情哪指望的上……再过几十年都不可能的。   想儿昨晚从实验室走时曾留给我一些炼体点穴方面的书册。   我还是回去研究一番,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这般想,项娴回到玉明峰属于自己的厢房,取出白想留下的书籍,一页页的翻看起来。   书籍是手撰,白想的字苍劲锋锐,彰显出她内心的坚定。   内容则是包含了《逐日经》、《如来渡身经》、《通脉法》等高强绝学,白想在这方面不可能对项娴做什么隐瞒。   项娴看了几页,尝试按照《逐日经》的路线搬运气血。   但可能是她道行未到,此举没有任何成效不说,反而搞的她气血上涌,心绪不宁,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浮躁。   想要用练字来平复心境,中途却还打翻了墨盒。   这种凡人都少犯的蠢笨操作居然出现在自己身上……项娴自己都气笑了。   她不由再拿起旁边的书册,看着白想字迹发出感慨:“不向曲中求,只往直中取。”   “光论道心,世间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想儿。”   “唉,也该她进境如此神速。”   再翻过一页,突然有一张叠好的字条掉落出来。   项娴一愣,取之展开,只见字条上亦用锋锐的笔迹呈出一言。   [师父走来受缚不少。]   [可曾想过。]   [为自己而活?]   “……”眼皮抽搐,项娴愣愣看着字条,心绪间的气血翻腾一点点的平息下去,最终恢复为纯粹的冷静。   她开始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第三者的视角来回顾和凝视自己的一生,发现好似真的如白想所言,她这一生,竟是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少时是为师父,为了背负期望振兴玉明。   后来为了弟子,为了平反和复仇,为此不惜欠下人情和奔波。   恍惚之中,她仿佛穿梭时光画面,重新回到齐大宿舍,看着自己带着某种恶趣味建议弟子。   “汗味可是女人的大敌。”   “不能让糟糕的一面露出来哦?”   那弟子的回答则是——   “露出来……又如何?”   “如果练剑不能求个自在,还要在意他人想法,那我练剑又有何用?”   呼……   压下升起来的鸡皮疙瘩,项娴瘫在椅子上,双眼愣愣直视虚空。   “这种道理还要弟子来教。”   “项峰主,你真是丢人。” 第六十六章 涟漪   虚空中闪过一道银线,那正是白想乘坐的飞舟。   她正以一个偏向于仰躺的姿势至于舱中,不断通过玉符阵盘操作查看前方屏幕,以此来了解飞舟当前的各种参数。   这里必须纠正一个习惯性认知,便是虚境位面的科技发展非常落后。   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这是明摆着的——它总是能从主世摄走当前的文明并入到自身庞大的网络当中,当这种事一直在发生,而且发生了不知道多少亿年的时候,它所凝聚的这个网络,通过不断汇入的新文明、新思想不断总结推进进步,这几乎可以说是必然会在现实里发生的事。   就比如郭荣治,白想这位二师兄无疑是器符之道、符阵之道上的天才。此前他是接触不到这些东西,这一身天赋显不出来,但在从白想那边收获了诸多缴获而来的书册之后,他立马在这些领域突飞猛进,几个月功夫就结合现代科技打造出了这艘‘渡鸦改进型虚空飞舟’。   原型号的‘渡鸦飞舟’是神戊天制式飞舟的一种,内部没有这么繁琐,仅仅只需要玉符阵盘便能操纵。   而郭荣治将玉符阵盘技术结合了现代科技,将座舱布置的更加精密。除了阵盘之外还有显示屏幕、计算机辅助……他甚至还在搭载电脑里安装了一些小游戏,生怕白想路上沉闷。   郭荣治都能做到这种事情,没有道理虚境里那么多人,里面没人做得到吧。   现在通路已经不再封堵,白想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主世的诸多科技就会穿回虚境位面,那边的在工器之道上必然会迎来一次全面革新。   如果他们能把主世的计算机技术,乃至人工智能技术也吃透的话,也许‘玉神明心’这样的东西,在将来会成为每个修士的标配。   脑袋里想着一些足以影响修行世界变革的事,白想再一次回神,方才注意观看旁边屏幕传来的图像。   那是关于外界虚境的拍摄画面。基本上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任何星辰光点,只在一些看起来极其遥远的地方能瞥见紫、绿渐变的氤氲气雾。   这倒是和神戊天修士印象里的画面相同。   白想因为阅览记忆时见识过,此时倒也不怎么惊奇。一边调出一个横版过关的格斗小游戏玩耍起来,一边想着项娴有没有看到她留的字条。   她确实不知道项娴没有修炼出特性这回事,但对方近期在修行上遇到了卡顿困扰,这个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   白想不太擅长说教,所以她只能用那种方式再提点下项娴。   希望没有做的太直接,师父最好别被打击到了。   心里摇头,白想也是真觉得项娴活得不太通透。   至今为止她所遇见过的所有修士,排除是否因立场因素造成敌对,那些人多半都有坚定的信念。   周靖安是想活下去,是想进一步振兴青牙剑道。   姚庆远一方面是想长生不老,另一方面,他主要的动力还是源自于他不甘心——不甘心当年被朝廷流放出去。   妖仙道、正我道的妖人是企图颠覆人治世重现妖族盛景,羽化教的人怕是打算追逐玄帝的痕迹复兴玄朝。   李惠然就不提了,就连神戊天的人也是不希望待到戊皇死后随虚境毁灭,赶着想要找机会,找出路——至少他们有这个念想。   也不是说非要‘为自己而活’,说到这么严重乃至自私的程度。   而是——你总得有个正儿八经的念想和目标吧?   不管这个念想和目标到底是不是为自己准备的,这个东西总归要有,你才能够有在这条道路上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动力。   项娴确实是她遇到过的修士里唯一一个没有这种动力的人,这一点白想不太确定,但她确实看不出来项娴想要什么东西。   这样的心境在过去可能帮了她大忙,使得其他修士都困扰于欲望,困扰于因此引发的妖力反噬时,项娴总是能比较轻松的压制妖力暴动。   但一旦转换到炁道这边,这一点反而会成为她功行的掣肘。   白想对项娴还是有信心的,她也没有太过烦扰此事,很快沉浸到小游戏的进程里去。   银线继续在虚空中穿梭。   寂静无声。   荡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与此同时,封虚子回到太虚观在外州的驻地,驱使仆从摆出一个同样是以银色粉末勾勒的阵图,运使妖力将其点燃。   这银色粉末来自一种虚空矿石,被失序力量所侵染的矿石会呈现出‘极色’,可以拿来作为虚空阵图的布置材料,其中的极品更是极其珍贵的修炼资源。   神鸣剑道手里掌握的‘黑晶圣尊’,如果那个晶石受妖力侵染再深一点,也会往这种‘极色’蜕变。这就是为什么封虚子认为黑晶珍贵的原因。   能拿出这种东西,他只会认为神鸣剑道私下掌握有一条正在蜕变的虚晶矿脉。   而他现在点燃阵图自然不是为了穿梭回去,只是动用了太虚观秘法要和那边传递信息。   ……没有为了省这点材料,学神戊天拿人命来填,只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太虚观有所担当,至少不是那种崇拜失序的邪派势力。   就这样,银焰燃烧。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不一会儿后,银焰里显出一年轻道人的身影。   “封虚?”道人似乎早就在等候这边的消息,看到封虚子的身影后赶忙问道:“情况如何?可有和那边搭上关系?”   “礼是送到了。”封虚子点头,“但具体有没有效果嘛……我不敢保证。”   他将青岚仙宗、明远寺也前去送礼的事情一并说了,顺带还提了历山剑派发生的变故,说疑似是有什么人想掳掠神鸣弟子,这背后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   “正常。”年轻道人不显意外。   “我们能想到的事,其他人自然也想得到。”   “等着吧,随着时间推移做这种事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已经占据了先机,做到这样就足够了。”   “师兄。”封虚子坦言,“那位白尊主尽管战力强横,能够压下携带道兵的天府山道执,但别说她冒大忌讳创出新法了,就光是她身上具怀的《玄帝经》……”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年轻道人摇摇头,“这种做法,按照人族的习惯应该是讲‘两头下注’?”   “只是一些不能决定大势的宝物,以及一个态度而已。”   “付出这么多便能收获一位尊主的不战之盟,我们其实是赚了呢。”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在观望吗?   封虚子终于领略师兄的想法。   他估摸着,整个太虚观,连带那些给神鸣剑道送礼的势力也都是在观望——观望‘道虚演武’之后神鸣剑道命运如何。   如果是好的那一面,那他们的礼就没有白送。   如果是差的那一面,那也怪不得他们狠毒无情。   “都说你狡诈,但我看来,你的心思还是单纯。”年轻道人对他摇头,“派你过去也是想让你多多历练,要学学人族的思路,他们可能是狡诈的多。”   又聊了一会如今的局势,言明如今各家各派都在遵从圣庭的动向等待演武进行,年轻道人话锋一转,说到他们那边并不太平。   “血魂天不知道近期发什么疯,招揽了一批散修仙尊,到处抢人抢东西,偏偏让人摸不清他们抢的东西有什么用。”   道人说道。   “有些行动是被挫败了的,那些遭灾的也尝试对他们的掳掠对象进行研究,大致都看不出什么名堂。”   “血魂天真是世间毒瘤。”封虚子闻言也蹙起眉头。   他虽然是妖,却不赞同部分同胞的做法。   还是圣庭的道义符合他意。   这世间万物还真就得有秩序和纲常。   任何人都乱来不得。   “大势之下,各道都在收束力量。”道人叹息。   “封山的封山,逃遁的逃遁。”   “要是如神戊天那般的末路虚境。”   “现在想必是最乱的吧。” 第六十七章 到达   玩完了飞船搭载的部分游戏,白想向‘玉神’查询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了快十个小时。   果然,如果只算打发时间这一种需求,任何游戏类型也比不上建设经营。   前往神戊天的路途时长,在假设神戊天没有主动变幻、改变坐标的情况下,即使以白想驾驭这艘飞舟,不需要沿途躲避绕开一些危险通路来算,怎么也得近二十个小时。   这一点是出发之前就对郭荣治表明过的,郭荣治也是根据‘至少六十个小时’时长来给白想安排游戏。但奈何大部分游戏对‘玉神’来说都不具备难度,尤其是其中的动作类、格斗类、AI对战类,白想对这些分类都只是简单尝试了下,随后就摆在一边没有继续。   而她之所以要靠玩游戏来打发时间,之所以不在船舱内休眠或小憩,也不沉浸心思继续修行,是因为她必须把可能发生的虚魔入侵给考虑进去。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虚魔大致便是妖潭的上位体。如果说妖潭是‘主世位面的慧灵,其死亡后凝而不散的神魂能量受虚劫干涉而诞生的一些神怪现象,只有其中极少数能够重新觉醒灵智,抵达传说中的智慧极境’,那么虚魔,这种东西和妖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受到的虚劫干涉要大的多。   就好比一边是在大气层的庇护下接受紫外线照射,另一边却是在大气层以外承受各种宇宙辐射,这产生的危害性不可同日而语,后者自然是更加严重。   “根据孙耀铭、封虚子、荆蓝玉、弥布和尚等人提供的信息,再结合戊青等人的残留记忆,可以确定拥有主观智慧的虚魔并不太多,这一点倒是和妖潭类似。”   一边操纵游戏里的角色转出资源,在市场上购买相应资产,白想一边想着封虚子等人提到过的‘蚀神虚魔’。   如同妖潭也分许多种类,每一类能产生的‘幻神’效果不尽相同,虚魔也分为常规虚魔和蚀神虚魔。   常规虚魔更接近妖潭,内部细分有许多种类,只要堪破、破解了‘虚魔场’之内的规则,大部分情况下便不再危险,最起码能够逃得性命。   但蚀神虚魔不同,这种虚魔虽然不具备主观智慧,但已经有了生命的本能。它们却不具备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则,侵入慧灵的神魂将其污染,甚至进而取代意识——这是所有蚀神虚魔生来的本能。   那这样看,它是更接近于常规修仙故事里‘天魔’的东西。   蚀神虚魔的入侵通常神不知鬼不觉,经常受害者中招许久都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发现端倪。而一旦拖的太晚就有可能被彻底蚀神,届时修士的主观意识就好似成了自己身躯的旁观者,只能时而清醒时而浑噩,并在清醒时眼睁睁看着蚀神虚魔操纵自己犯下各种可怕的恶行。   这种状况到了晚期,那修士整个人都会变成一枚‘失序炸弹’——就如那历山剑派的许河卿,神智被虚魔彻底篡夺,要以自爆的方式将体内的失序污染传播出去。   如此骇人,这便是为何在虚境世界,依然有许多修士谈蚀神色变。   即使对白想来说这东西都不能说是毫无威胁的,因为她注意到蚀神虚魔的入侵通常不会有明显的征兆,所以她也做过猜测,幻想这种入侵——它是否是趁着修士发散思维的时候才得逞的。   比如修炼。   比如入眠。   修士大多因为神魂凝练,意识坚定的原因不会做梦,但即使如此在这些过程中他们的主观防备也会变弱,这是做再多措施也改不了的。   而我的神魂异能需要在我自己主动意识到被侵入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   为了杜绝被暗算的情况,那我就必须在此行过程中时刻保持清醒才行。   每当面对这种可能的危险,白想总是过分谨慎。   “第一段路途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她突然蹙眉,“但居然还没有看到理应存在的虚空通路?”   ‘通路’是被神戊天修士用烂的名词了,指的是类似血海、血渊那类波及范围更广,但内部凶险更多的道路。   这种道路的形成原因目前是被归结于小虚劫或者乱流风,神戊天修士掌握的虚空阵图里记载了几个这样的‘捷径’,但是因为他们实力不足,并不敢选择这样的路线。   小虚劫会使得失序现象加剧,意味着附近存在虚魔,以及蚀神虚魔的概率变高。   而乱流风则可能将一些已经成型多年的脏东西给刮过来,戊青一行人并没有仙尊护持周全,哪怕最后被白想逼急了,他们也只敢在最后一段路冒险顺着血渊过来。   而白想,她倒是敢于寻找那些捷径。但预期中本该在此时出现在肉眼观察中的虚空通路迟迟不出现,她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些人的记忆出了问题。   会是什么原因呢……   又等了一会,白想再次查询‘玉神’时间,得知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小时。   忽然,她心血来潮,将电脑上的游戏界面给呼唤出来,发现如果按照这台机器自己计算,时间却只过去了九个小时。   原来是这样。   白想当即了然:看来这也是失序的影响。   足以扭曲空间的干涉力,这个程度,她距离那处虚空通路应该已经不太远了。   如此,继续驾驭飞舟穿梭虚空,一直等到机器计时抵达预期时间,白想再朝窗外看去,果然瞥见前方出现了一个隐秘的漩涡。   那是一个由深紫色、紫黑色的气流所构成的‘天体’,光一条气旋臂膀的大小就超出了她印象中最大的行星。越是近距离的靠近这东西,白想就越是能感受到那种虚空、浩瀚,乃至伟大的感触。   忽然——她的眼中精光闪烁,看起来好似包裹着黑丝手套,实则穿戴战衣的右手猛地抬起,好似在半空中央掐住了什么。   “叽!”   未知的存在露出真容,却是一条半透明的神魂体,乃是在人型的基础上舍去了双腿,有点类似‘幽灵’的造型,然后再在那个造型基础上做生化类的突变,最终形成了这个张牙舞爪,腹腔堆积着骷   髅头骨、细碎的骸骨碎片勾勒出类似异形幼体般的长尾巴……形成了这种诡异的怪物。   这东西……居然能穿过虚空飞舟的防护层?   白想攥着这东西观察了一番,确定飞舟外壳没有丝毫破损,猜测它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蚀神虚魔了。   蚀神虚魔是没有固定形象的,甚至哪怕是同一只蚀神虚魔,不同的慧灵去观察它,它呈现出来的模样也会有细微的不同。   想了想,白想干脆将魂体掐灭。任凭其尖叫一声炸裂开来,变成一缕缕灰色能量朝虚空逸散。   这种事放在三花以前,她需要借助‘非想天’的力量才能做到。   但现在不同了——神之花的凝聚让她的神魂也一起蜕变。如今不需要神魂异能,也不需要借用‘非想天’吞噬,光凭白想自身发散出去的神魂力量就足以将这种魂体绞碎。   绞碎之后,她尝试发散思维意识,去接触虚空中那些逸散出来的灰色能量。   虚魔会也有记忆吗?   她对此需要有个概念。   第一缕灰色能量和她发散的思维相融合,这一瞬间,白想眉头深蹙起来,眼神微微陷入呆滞。   回神过后,她不再尝试接触那些灰色能量。   在虚空中漂泊游荡的空泛记忆……   如果这也能称之为记忆的话,这种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轰隆隆……   飞舟外壳震颤起来,这是漩涡挨的过于靠近,收到某种力的牵引,它在受迫性的不断增速。   这种增速在发生后的数秒之内就达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白想甚至没看清中间的风景是怎样的,下一刻便感觉飞舟被一股巨力甩了出去,不断在虚空当中翻着跟头,好一会儿再恢复平稳。   而这样的经历,她路上一共体验了三次。   在绞碎第十五只蚀神虚魔,顺带也用‘天玄剑’斩杀了一头未知虚魔以后,白想看到前方虚空中伫立着一块破碎的岩石,且大部分都被紫黑色的氤氲包裹起来,在幻光之中若隐若现。   那是黑暗中为数不多有颜色的东西,她精神一振,驾驭飞舟加速前行,直接穿透氤氲气雾,下一刻便感觉眼前一亮,入目所及一片血红。   下方是千米高空,依稀能看到广袤的大地。   但天穹却不是记忆里应有的湛蓝模样,而是这种血红色。看起来让人心神不宁。   “居然没有改地方……?”   白想对此有些意外。   她不知道这其中是出了什么变故,使得那位戊皇既不逃走,也不试图找自己报杀子之仇。   但应该就是这里没有错了。   神戊天。   她终于到了。 第六十八章 买卖   游荡在神戊天的‘血空’之下,白想驾驭飞舟一路观察,发现正如戊青等人记忆的一样,这里的风景、环境和主世没有太大区别。   有陆地,有空气,地面上能看到蜿蜒的河流,茂密的森林。不远处还有山川耸立,从白色的山峰和青黑色山体可以看得出来,其基本的气候、温度也没有变化,受虚劫的干涉还不算深。   但是,也有明显不同的地方。   具体表现为她同时也看到了许多岩石、山川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其中有些岩体过于巨大过于广袤,无法解释到底是什么力量将它们托举了起来。   还有就是血色的天空。   抬头往上看顶的‘血空’正好撕裂开来。从中浮现出一只澄黄巨眼。这不知名的怪物一眼便锁定了白想的飞舟,其巨大的身形也从云层当中扑跃下来。   白想观察着它的造型,看到它有类似鲸鱼的体型,但两侧的鳍过于宽大,就像翅膀一般遮天蔽日,居然能带着身体在半空飞翔。   这东西明显不是善茬,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长满倒钩刀子一样的利齿,不少利齿上还挂着残碎血肉,看样子是企图将白想的飞舟一口吞下。   都已经进来了,也没必要躲在船舱里了。   白想掀开舱门盖子,站起来后先是深深嗅了一口神戊天的空气,然后立刻半蹙起眉头——她感觉这里的空气有一股腐烂的臭味。   铺天的阴影迎头盖下,她不做躲闪,只将右手放在‘天玄剑’的剑柄上一瞬。下一刻便凭空在身体外围斩出一道足以撕裂空气的劈练,一剑将巨鲸怪物一分为二。   轰隆隆……   这东西到底是太庞大了,巨大的尸身即使在空中被白想切开,其去势依然保持狂猛,在惯性影响下狠狠撞上了后方的浮岛,引发了大片山崖坍塌,半空中都是溅起的烟尘。   嘎嘎嘎——   这震动还惊动了栖息在浮岛上的一群怪鸟。那至少有上千只,它们一口气扑腾翅膀飞起的画面就像蜂群,白想注意到它们都有三只翅膀、三只脚足,而且头顶另生有三支羽毛,树立起来类似凤冠。   失序的影响吗……   她有些好奇的观察这些生物,不确定它们的存在是因为神戊天即将走到年龄大限,受到虚劫干涉更深的缘故呢,还是早在之前就形成了稳定的生态。   巨鲸、怪鸟,其形象却没有在戊青记忆里出现过。或许可以就此推测是后来的影响,当然也不排除这些生物是外来的……   她想起孙耀铭曾经传递过情报:即一块虚境位面、虚境小世界自从主世分离的那一刻起就在死亡,只有仙尊级数的慧灵用自己的神潭规则笼罩住那里,才能减缓它被虚劫侵蚀的效率。   白想其实很想尝试,能不能用这种方式试探神戊天此时有没有别的仙尊。但她走的并非道虚法路线,没有什么神潭,更没有什么神潭规则。   这样的试探,能凑效吗?   她决定试试,便振剑张开了‘空想神鸣’,催使自己的炁元勾连天地能量不断扩散,想要试试看这种行为会对此界物质造成怎样的影响。   嗡——   振鸣只在最开始响了一下,其后便镇压了周边存在的一切杂音,犹如一道球形涟漪扩散出去。   神奇的现象发生了:随着这道涟漪不断扩散,那腐臭的空气被净化,血色的天穹重新变蓝,一些试探靠近的三足怪鸟突然在半空中撕裂身体,直接分成了两只鸟,叽叽喳喳的往下摔落。   还有那些在半空悬浮的岩石和浮岛,它们就像失去了托举,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砸落下去,在地面上溅起漫天烟尘。   居然会有这样的影响?   白想冷眼看着一幕幕场景,心里不断进行猜测和分析。   她觉得这种变化是力量本质的不同所造成的。   不管是先前发生的也好,还是近期发生也罢。神戊天展现出的这些情况很显然都和‘失序’有关。   而炁道的力量则是‘守正’——它并不强制干涉外景,而是精擅发掘内景的力量,这恰好是和‘失序’对立,二者是绝对排斥的关系。   也许单纯的炁力并不能产生如此大范围的变化异常,但以白想元窍境的修为推动,这个‘守正’的力量就太磅礴了。   那些‘失序’的干涉和污染被这股磅礴的力量一冲顿时要散开,许多影响都无法进行,要一下子回到原来应有的模样。   白想又做了几次尝试,确定自己确实可以用这种方式干涉神戊天的内部规则。然后便收起炁元和‘空想神鸣’,驾驭飞舟落到一座浮空岛上,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将船只藏好,自己只身飞了出来。   如此下降了一段高度,她加快了速度,顺着蜿蜒的河流一路搜寻,打算找到个有人烟的地方,先了解下当地近期发生的情况。   她很快找到了一座倚靠河岸建立的城镇,却没有直接降在其中,而是先在附近森林找了个地方踩实地面,迈动步伐上了‘官道’。   这附近灌木从生,参天巨木比比皆是,植物疯长的样子像极了也遭到失序影响的茂州丛林,这种情况下能被开辟出完好路面,而且还有一堆堆商贩沿街摆摊的地方,自然只能是当地的‘官道’。   白想行走在路上,目光打量四周行人,发现他们果然长的不像纯粹的人族。   肤色五花八门,这也就罢了。不少‘人’脸上身上还长有许多诡异的器官。   那不是‘具备妖族特征的器官’那么简单的东西——并不是那样。   不像‘牛的角’、‘猪的耳朵’。   而是一些蠕动的触须,一些泡沫状发散出来的密集眼球,一些不断蜷缩鼓胀的湿润孔洞……都是些让人看了会本能感觉不适的东西。   走在这些‘人’群当中,反倒是白想这种没有什么古怪器官的看起来要更加显眼。   她注意到,确实有不少人频频往她这边注目,更有甚者直接拉着同伴停驻下来,遥遥对她指指点点。   “这位女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劫气缭绕,怕是近日有大难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白想转头,瞥见一个深黑色皮肤的‘光头和尚’坐在摊位上,正用一把蒲扇给自己扇风。   和尚同样也是妖人,下巴上的长须都是触手肉芽,而且五官居然是倒着长的。他的摊铺上摆有一些八卦阵图和卜算的签子,这一看就是做的算命生意。   “你是什么都能算吗。”   白想切换成神戊天口音的虞地语,尝试和此人进行交流。   “然也。”和尚傲然点了点头。   “那么那边——”   白想伸出手,遥遥指着前面一群在排队的人。   “他们是在搞什么东西。”   她本来就是顺势一问,却没想到话一出口,黑皮和尚陡然大惊,连忙打手势让她把手放下。   嗯?   白想扬眉,这是有什么特殊忌讳?   “施主是外地来的吧?”和尚见她放下手臂才松了口气,随口压低声音说道。   “想想也知道,也就你们这些外地来的才有这种胆魄和勇气……像我们却是不敢做的,但凡谁敢逾越便没得活……”   “所以那边在干什么?”白想追问。   “还能干什么?”黑皮和尚抬眼看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凄然。   “那是在卖自己哩。”   “卖身上的器官,得了钱才好修炼上进。” 第六十九章 无道   卖器官……这和修炼有什么关系?   黑皮和尚说的话白想每一段都能理解,但组合到一起却不懂了,她本能试图向着此前获取的记忆求索真相,然后惊讶的发现——即使是以前的神戊天,城镇居民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妖和妖,妖人和妖人,其实也是大不同的。   就如封虚子是妖,荆蓝玉是混血,算是妖人,但这二者看起来都是完完全全的人族外貌,什么妖族特征都没留下。   还有当初神戊天派遣过来的那些修士军队,其首领、头目也多是人族外貌,只有极个别人,比如那尊象妖是显的本相,其他显出本相的全是下层的道兵。   而且即使是那些道兵,白想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可以通过一些显赫特征大致辨认出来他们是属于什么妖的。根本不像在这城镇里看到的这样,每个妖人身上的畸变组织都那么怪异恶心。   再结合黑皮和尚口中提到的‘外地人’,她不由对此有了额外猜测。   “嗯?”黑皮和尚看出她的不解,眉毛一样,“这有什么不理解的……这是外地来的仙师在救我们哩,说什么只有摘了些东西才能一步步的求取上境,你所看到的这一切就是结果。”   外地来的仙师……   白想没说话,而是聚精会神盯着前方那一片排队的人群。看到在队伍尽头有一个简单搭建起来的高台,高台后坐着一名人族外貌的妖人在打哈欠。   而在台下则正有一名妖人少年颤颤巍巍的走上台阶,他的身体就像经受过长时间的饥饿一般极为瘦弱,全身所有的关节部位都长出了粗大的毛刺,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暗色,光溜溜的头顶更是长出了七八只类似蜗牛一样可以伸缩的眼睛,此时也是都外放出来,很是不安的四处张望。   “行了行了……”那打哈欠的人相妖人不耐烦道,“说把,这次是要卖什么东西?”   “我……”少年身体往后蜷缩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如果我想买旧脏的话,卖几只眼睛才够兑换?”   “旧脏?你做梦呢?”妖人噗嗤笑出了声,一边盯着少年一边用足以让四周听清的音量大声说道:“我的规矩可是老早就已经告诉过你们,卖过来可以,但再想要买回去,那可不是这个价了……”   “要几只眼睛呢?”少年追问。   “一只眼睛150虚晶。”妖人蹙眉,语气越发不耐烦了,“旧脏五种,每种价格都在十万以上,你全卖了也是买不起的。”   少年惊讶的‘啊’一声,似乎是没有想到价格差的会这么离谱。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台上,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可怜人啊……”黑皮和尚也注视着这一幕,摇着头在那边叹息,“这孩子之前我见过,是和他母亲一起来的,看这样想必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他想换旧脏救人才做此举。”   白想看着台上妖人从桌后站起,一脚将瘦弱少年踹了下去,眉头也是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座城镇里的大部分人,包括那少年,其实原本受虚劫的影响并不算深,身体上的畸变也不严重,反而是因为遵循了‘外地仙师’的要求出卖自己的器官换‘修炼资源’,一步步才变成了这恶心外观?   她只用‘玉神’记录黑皮和尚嘀咕的内容,双眼却死死盯着台上情景,看到赶忙又有一名妖人青年被推上来,加快步伐走向人相妖人。   “生意怎么做?”人相妖人懒洋洋的看着青年,态度稍微好了一些。   这青年确实和他人不同。   如果畸变程度有一个指数,那么其他人的指数大多在1,这青年的指数却稳稳已经超过了2。   他的全身已经不剩多少能被称之为人躯的地方了,整个面容都被发散的触须包裹起来,肩膀、手臂、大腿上都是张开的巨口,看起来就像生化电影里的怪物。   “卖皮。”青年同时从许多张嘴里发出声音,随后补充:“全身都卖。”   “嗯?”这人相的妖人卖师刚想发作,闻言陡然瞪大眼睛,眉开眼笑的搓了搓手:“……那你这是大生意了,稍等,我去后面问一下价。”   他起身离去,钻入高台后面的一间小帐篷,在里面待了不到十秒就快速返回,对青年伸出五根手指:“5000虚晶,你愿意就成交。”   “好。”青年点头,表现的极为简练干脆。   人群却传来一阵惊呼,很多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向青年,似乎他卖皮的行为非常可怕。   “旧皮已经是为数不多能全方位庇护身体的器官了。”黑皮和尚索性给白想介绍缘由,“一般来说卖手卖脚也不会动皮,他大概是有什么‘豁出去’的事情要做,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了。”   全方位庇护?   白想立刻想到了,进入神戊天后所看到的血色天空,以及缭绕在空气里的那股臭味。   那些其实都是失序的污染,前者是包裹神戊天的深紫色氤氲在内部形成的投影光,需要用皮肤进行抵御,后者她暂时不知道源头,但想来也是要用肺脏消化。   这么看,没了皮肤的本地居民恐怕会进一步加深畸变程度,从他们的表情看他们也知道有这回事。   那确实只能是有‘豁出去’的事情要做才这么选。   交易达成,那人相妖人直接从腰间拔出一把剥皮刀来,抬手照着青年一抖一划,再伸手一扯,青年全身的皮肤就像一张布锦被他剥离下来,显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组织,看起来更加狰狞吓人。   这个过程刚开始应该是不痛的,但很快的,青年身躯颤抖起来,其裸露的肌肉组织因为直接暴露在红光照射和空气中不断滋生出细小的肉芽,带给他极为强烈的麻痒和剧痛。   “我还要买……仙之心……”他忍着痛苦一字一句道,从怀里又摸出来一个袋子,将其放在桌上倒开,看到里面是无数米粒一般大小的细碎晶石。   “算上皮钱已经破万,倒是够了。”人相妖人一边叠皮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青年,“植入仙心确实能大大强化你的修为,让你在出力上有显著提升,但你的新丹毕竟没炼到火候,应该不足以承受这样的力量……你真想好了?”   “是……”   “那行。”人相妖人干脆点头,撩起桌布弯腰下去,很快托着一个盘子起来,上面则装盛有一枚蠕动的肉球。   他又一刀划开青年胸膛,将肉球植入对方体内,随后快速取出缝尸线一类的工具将创口缝合,后退一步观察青年状态。   “唔……额呃呃呃!”   青年表现的极为痛苦,他的身体伴随惨叫开始拉长骨节、增生、增高,在几秒内整个体型变大了一倍,左臂和双腿完全和肉身融合,被增生的肥肉包裹起来。只剩一只肥大有力的右臂巨爪露在外面,腰腹以下则是变成了毛毛虫一般的密集肉足。   人群再度发出惊呼,白想此时格外注意观察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发现尽管大部分人是惊恐居多,但也有极少数人在脸上显露出的羡慕和渴望。   这就是所谓‘修炼上进’……   外地仙师,外地人,指的应该是如她这般的外来者,即并非神戊天本地,而是来自虚空天外,来自其他虚境。   这些人,看眼下的情况,显然是并不打算帮助神戊仙朝维护吊住虚境的寿命,更类似是把这里当成注定废弃的资源来用。   这里的土地是资源,水是资源,空气是资源。   那生命当然也是资源。   白想暂且不知道是只有一拨‘外地人’占据了这里还是有许多拨,她只能从观察到的情况加以分析,怀疑这城镇的主宰是做的两头打算。   一头收取当地人身上的旧器官,它们应该远比当地人想象的值钱。   另一头便是对当地人说,植入被失序污染的新器官可以‘修炼上进’。   如此便能以极低的价格同时收取旧器官,并委托当地人孵化温养新器官——后者拿出去应该也能卖钱。   也就是说,所有走上这条路的当地人,其最终结局已是注定的了。 第七十章 显神   思忖到这里,白想便明白了黑皮和尚为什么要说自己‘印堂发黑’、‘缠绕劫气’。   这是明摆着的了,她这‘未经任何畸变的外观’落在此处,便是如鸡群里的鹤,鱼群里的鹅一般泾渭分明。只被当地人围观都是小的,只怕已经被那卖师的势力所惦记上,谋求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白想再转头,看到黑皮和尚已经快速将摊位上的东西收好,将其变成一只木质手推车推着跑路。   “女施主与我相见便是有缘!赠你此物,咱们后会有期!”   目光下移,白想看到地上遗落着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木牌。木牌中间镶嵌着一枚青白色玉石,玉石中央雕刻有‘御灵’二字,其余信息便只有木牌上的繁杂花纹。   心里对此有些计较,白想正要将木牌收起,旁边却陡然围上来一群道兵,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   “你!什么来路?”为首的道兵很是贪婪的盯着白想的脸蛋身段,脸上尽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可知道这片区域已经被我们‘截盈天’占据,外来者过来要先通报?”   截盈天?记忆里好像有些印象。   白想大致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一个略有提名的虚境位面,论强盛此前还比不上神戊仙朝,只是善于躲藏逃遁,这才没有被其他虚境侵吞吃掉。   实际上她压根不需要在乎这些,因为她已经是和孙耀铭、封虚子等人聊过的了。从这些人的描述和她见闻来看,但凡是以‘某某天’做名称的势力,那都是一些不入流势力。   这说明他们的力量最多只能影响孕育自己的虚境位面,有些势力可能连当地虚境都无法全面掌控,要和人共享,更不入流。   真正上台面的势力都是如同太虚观、青岚仙宗那般以道派为名。这意味着它们的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的原本的虚境位面,光用其虚境的名称不足以诠释形容它们的力量。   只有极少数例子——比如‘血魂天’那种属于例外。因为实际上并不存在‘血魂天’这个名称的虚境位面,它是一种泛指,一切被其力量笼罩的地界都可以用‘血魂天’称呼。   至于这些道兵……看起来不像会秘术的样子,要不要杀了读读情报?   没太在意,白想突然跨出一步,在所有道兵反应之前伸手掐住为首者的喉咙,虎口一捏便将其脊椎骨连带头骨振碎,手掌离开时已然带了一道残魂出来。   “你敢杀人!!”这些道兵没什么道行,压根看不见那半透明魂体,一个个对白想的‘反抗’惊诧无比,瞬时掰开阵型架势,其中一人更是从后背取下号角,放在口中吹奏起来。   呜呜——呜——   低沉的号声穿透人群穿透空气,不断向着血天飘散,这立刻引发了一系列反应,人群顿时满脸恐慌的朝外奔逃,远方依稀能看到更多道兵在朝这边汇聚。   就连高台上那位人相卖师都将目光投注过来,颇有些好奇的盯着白想。   “怎么?”后面帐篷里走出一个头戴紫色面纱,身穿紫色半透明纱裙的妩媚女子,用有些调笑的语气对卖师说道:“这又是出了什么变故?”   “你问我,我问谁去?”卖师似乎真是怕麻烦的那性格,闻言很是不耐的蹙眉,看了看白想一甩袖子,反而坐下开始写账本了。   “其实很好猜的。”妩媚女子微微一笑,“你看那人皮肤白皙、相貌绝美,身段、气质都是上佳,不外乎是小郡主在楼上看到觉得嫉妒,想要强买她的皮囊。”   “我丑话说在前面。”卖师头也不抬的道,“神戊天注定破落消亡,我等做的事和那腐尸上的蚊蝇没什么区别。”   “嗯?”女子一怔,“然后呢?”   “然后?”卖师抬头冷眼看她,“这种时候蚊蝇的工作该是大口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却没有哪一只蚊蝇会想不开,跑去招惹其他蚊蝇。”   “你是怕那人背后有势力?”妩媚女子轻笑起来,缓缓摇头,“师父说你太谨慎,你还不听?你也不想想,但凡是要头要脸的大势力,有谁肯放下身段来吃这腐肉?”   “这种时候会来神戊天的‘外人’,不外乎也都是蚊蝇一级。”她继续道,“吃便吃了,又有谁会在乎少一只蚊蝇?想来很快便能见分晓了……”   砰!   话音刚落,场中爆出一声巨响,引得妩媚女子和卖师再次转头朝那边观望,正看到一股烟尘狠狠暴起,夹杂着几十道抛飞的人影……不对那好像都是残骸断臂?   “硬点子。”卖师呼的站起来,拿起账本就往后走,口中说道:“你们惹的麻烦,你们摆平。”   “……”这刚说完前话就被打脸,妩媚女子脸色也是极不好看。她先是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身形化作粉紫色的气雾解体,犹如一段气雾飘带缭绕向战场,一边飞一边默默分析敌人的实力。   应该不是尊驾降临……   她此时却不敢再掉以轻心,而是把最坏的可能也考虑了进去。   若是尊驾降临,不至于上来用这种‘原始的手段’。只消下来后把神潭一开,其他落在此界的尊驾自会感应的到,她当能直接被那几位邀请过去,何至于落到这烟尘里。   再不济,尊驾动了手也不该是这般模样,不该是亲自运使拳脚。   别的不说了——她若真有本事,往那虚空一坐,三花一开,这里难道还有人敢对她动手?   所以那女的最多是‘雷劫’或者‘道元’的境界,自己这边却不用怕。   想明白此点,妩媚女子便放下心来,继续运使气雾往前缠绕,蹿入烟尘中去找白想。   只是她想的很美,中途却忽的心神不宁,好似有什么极为糟糕的事情将要发生,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难受的她几欲吐血。   怎么会这样?   女子心里大吃一惊。   这种感觉……她此前算计师父的时候才领略过一次。   那次她被师父丢到雷河里受罚,几乎去了半条性命,怎么类似的感觉会出现在这女的身上?   来不及反应,一股无形波纹便冲散烟尘扩散出来。   所有在这一刻面朝白想,朝她攻伐过去的行为,无论是兵士还是他们手中的军械、装备,还是那些飞散的光影、箭矢、飞刀、长枪……亦或是他们前冲的身躯,全部无一例外都被一股巨力掀飞。   但很诡异的,这一次没有任何爆炸巨响。   爆炸声、震动声、惊叫声、惨叫声……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短暂消失,并且他们都惊恐的发现,自己体内的道虚法修为好像被凝固了,竟是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   这——?   妩媚女子化身的气雾也被振波冲散,她的法决被强行破除,身形被强行振落到半空,满脸都是惊惶和恐惧。   她终于意识到她犯了大错!   这种振波……这是‘秩序’和‘规则’的标志啊!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位尊驾要跑来插手凡间琐事,而且是用这种原始的手法?   她不理解。   她想不通。   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想从腰间拔出一把金纹长剑,随手朝这边扫来剑炁,而她整个人却好像身处慢镜头里,什么反抗都做不了,就连动作都那么缓慢。   噗嗤!   轰——!   下一刻静音领域破碎消散,惊呼声和爆炸声连绵响起,女子的身形直接在狂暴炁元中被绞成血雾,连丝毫碎肉都没留下来。   没有‘非想天’,施展各种招式是真的受限……   白想举起‘天玄剑’查看,对它的功效非常不满。   所有剑招神通都受限制,好些大招都不能开,这对上仙尊估摸着要直接开始上贴身战了。   也无所谓。   她把‘天玄剑’插回鞘中,发丝这才缓缓飘落,冷眼看着狼藉的战场。   正好试试手上的功夫。   试试她不久前才新创出的《空想神剑》。   ————————   三道修为境界的大致对应表(只是大致对应,并不意味着战力相等):   炁道-道虚-剑道   元窍-仙尊-剑主   采药-道元-剑主   金丹-雷劫-先天   假丹-身九-神胎   炼九-身九-九转   炼八-身八-丹劫   炼七-身七-抱丹   炼五-身五-紫血   炼三-身三-紫气   炼炁-身劫-凝相   入道-染身-铸剑 第七十一章 下场(二合一)   官道上的动静惊动了很多人,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截盈天’的小郡主‘神沐’。   若是有点见识的人,光从这方虚境的名称和统治阶层的冠姓上便能看出其内在本质——截盈大致应该是‘截天地之盈余’的意思。   这本该是谦辞,放在道门中也算正法,但若加上其主的‘神’姓,原本的韵味顿时要大变,从谦辞变成对外偷鸡摸狗、对内耀武扬威之辈,有点器量的都会对此不齿。   神沐是人族和妖族混血,今年24岁,在道虚法的领域上才堪堪入门,前不久刚熬过具有‘第三次蜕变’之称的三次身劫,原本还算姣好的容貌出现了一些妖蜕现象,想要重新消弭恢复那必须得经过漫长的修行,一直渡身劫到身九的层次,再去天外虚空受虚空雷劫淬炼肉身,这才能真正修得正果,从此无论是人相还是妖相都变换自如。   但神沐等不了那么久,她深知自己的天赋在此道当中算平庸的,虽说24岁和周遭相比还算年轻,但这虚界中多得是同龄,甚至比她还要年轻的天才。   连那些人修到身九雷劫都要耗费几年十几年,老实盘着水磨功夫,更何况是平庸的神沐?   因此神沐并不打算走这条道路来恢复容貌,她选择走捷径——直接购买貌美女子的人相皮囊。   在虚界虚境,这也算很常见的‘医美’手段。因为圣庭推崇秉持‘人理’,一切逻辑和审美都不得在原先基础上做出变化,因此如神沐一般有容貌焦虑的女修其实很多,她们对此具有强烈的需求。   而截盈天历来精擅躲藏,整个虚境动不动就变换方位,挪移飞走。但也会在寻到机会时和其他‘蚊蝇’一并齐至,趴在那些即将死去的腐肉身上大快朵颐,顺带做些阴暗的勾当。   修士怎么了。   修士也是慧灵,也是社会性动物,自然也有诸多需求。   截盈天的势力是不够大,名声也臭,这使得他们没有资格在虚界当中公然开展一些生意。   但他们可以当这些生意的下层供应链,由他们在神戊天这般的尸体身上割下腐肉——也就是那些新旧器官,再将其收容起来卖给上线,也能分得不少利益。   神沐仗着自己还算受宠,经常在有这类机会时溜过来住持,在此期间她基本不干其他事情,就只顾着寻找挑选中意的皮囊,再想办法搞到手里。   很难形容,十多分钟前她是怀揣怎样的感慨目睹白想在街上走的。   纯白色的右衽里服,外面披挂玄黑道袍,道袍的边角、袖口都用暗金色线绣有道纹。   还有那腰封的位置,看起来明明收束的很紧,衬的那腰肢盈盈一握,看行动却没有丝毫受限,可见那并非是什么逞强之举,而是身材和比例本就出色。   在此基础上,她又瞥见白想的容颜,瞥见那一头半梳起来的纯白发丝,甚至瞥见她的玄异金瞳,内心顿时生出极强的惊艳,当即决定要得到她——非要将这副皮囊剥下来不可。   就算我自己用不起,拿出去也能卖个天价。又岂有放任此等宝相流落凡尘的道理?   这便是白想‘缠绕劫气’的由来。   只是神沐怎么也想不到此人居然具备这样的修为实力,自家爹爹**派遣的护道人‘紫须’竟是连其一剑都没抗住,连同其他围拢的道兵被其瞬间斩杀。   十多分钟前她有多自信,此时此刻便是有多狼狈。   她也不敢再在旁边的楼台上盯着白想了,深怕自己的目光会惊动她,赶忙跌跌撞撞退入外间,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一双脚跑到楼上,想要去找停靠在那里的小型飞舟。   但她刚一露头,眼中瞳孔便剧烈收缩,条件反射要缩头下去,下一刻却被一只素手掐住了脖子,不顾她如何踢蹬挣扎,强行将她整个人都提了出来。   始作俑者自然正是白想。   她在官道上造了杀孽,顺势放开神魂意识,融了一些飘散的残魂,这才得知事情原委,竟是旁边楼台上有人觊觎自己的身子。   包括那能够化作烟尘虚影的‘紫须道人’,别看其外貌妩媚生的女子模样,但‘她’其实是男性,只不过是依靠皮囊和器官堆砌改造才有此外相。   这伙人着实是过于恶心了,白想本就打算在神戊天快刀斩乱麻解决问题,得知神沐所在之后便直接来到这边等她,果不其然给她等到,就跟抓老鼠似的一把揪住。   “你……你不能杀我!”   神沐被白想掐住脖子,拎到半空和她对视,这时候自然能更近距离体会到这副外相的美,但对死亡的恐惧已然超过了她的贪婪心理,瑟瑟发抖的挣扎凄叫。   “我父亲是……是截盈天的尊主‘神荃’……他很厉害的……你杀了我……他不会放过……”   咔嚓!   白想直接掐断了她的脖子。   和这种鸟人有什么好废话的。   她时间紧,看不顺眼的都杀了再说。   嫌弃的将神沐尸骸丢掉,下一刻白想略显意外的盯紧其尸身,看到其原本那副还算清丽漂亮的女子皮囊猛地膨胀撕裂开来,暴露出一只背负甲壳的龟相妖尸。   原来是龟妖。   白想忍不住翘起嘴角,觉得自己突然就能理解,截盈天为何是这般行事作风。   然而下一刻,异变再生,她凭空感觉到一股玄妙的力量贯穿虚空降临到天台,凝出一道细细的金线,凭空灌注到地上龟妖的尸骸当中。   ‘砰!’的一声,龟妖尸骸如爆弹炸开,一片片甲壳还有碎肉骨片就像地雷破片,不断击打贯穿天台地面,发出一片巨大动静。   白想挥袖扫开这小伎俩,蹙眉看到前方再也没有什么龟妖,反倒是出现了一道蛇形虚影,正瞪着一双阴冷眸子盯着自己。   蓦然和白想金瞳对上,蛇形虚影也愣了一下。   它似乎有些惊疑不定,试探性朝旁边游动,中间一直盯着白想,发现那双妖异金瞳一直跟随它游动的位置,不管它怎么变换方位都能将它牢牢锁定。   这……这明显也是修持神魂之道的高手啊……   蛇形虚影心头一紧,当即也不再故作玄虚,而是身形一抖,变幻作一鹤发童颜的光头道人,规规矩矩的向白想作揖。   “老道神荃……截盈天尊主,先给道友赔礼了……”   但下一刻他却猛地瞪大眼睛,瞥见白想伸手按住剑柄。   锵——   伴随剑吟,虚空中再次迸发出一道鸟雀的鸣叫。一道简练剑光一下将这残缺的天台连楼宇在内都一分为二,飞至一半更是显化出一道鸟形轮廓,二度长鸣后再次炸裂,一举轰塌了整座楼宇。   这大场面,对旁边的道兵来说可太超纲了。   这些人原本捕捉到上面的动静想过来查看,此时却踌躇迟疑不敢上前,谁也不愿当出头鸟。   而之前摆在官道的高台,那妖人卖师听到动静出来查看,一见是那边楼台倒塌,脸上神色顿时剧变。   “小郡主的地方都挡不住?”   “这不祥的预感,紫须该不会惹到大人物了?”   脸上一阵阴晴变化,卖师扭头直接逃遁。   钱和资源没了都能继续去搞,唯独这身子不能损毁,这也是师父教给他的处世之道。   轰隆隆……   这一剑的影响太过磅礴,哪怕白想不愿波及当地居民,有意识的收束了力量,但楼宇坍塌造成的烟尘还是席卷囊括了周边大量地段,引得成千上万人察觉到异常,一个个探头探脑朝这边张望。   而她却早已不在原位。   身形急掠升至高空,白想低头,看向掐在手中的蛇形虚影,尝试直接对这神魂体使用‘金瞳幻神’。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也是在灵玄山挂了名的?圣庭法旨仙尊之间不得过度争斗……你……你到底是……”   白想的目光中裹挟了她过于浩瀚的神魂意识,这股力量就像洪流一般挤入蛇形虚影体内,然后没有任何悬念的,直接把它挤爆掉了。   噗噗噗!   蛇形虚影先是面容扭曲,然后整个身体多处鼓包发生爆炸,魂体变成一道道灰色烟流朝四周溃散,飞出几米远便彻底消失不见。   “失败了。”   白想蹙眉。   她本想试试能不能用‘金瞳幻神’直接控制神荃的。   虽然神荃也是一位仙尊,修为不俗,按理没有成功的先例。但这里的神荃其实也不是本尊降临,不过是凭依某种神魂道术留在女人身上的一道意念罢了。   对方不是全盛状态,而且看手段也懂一些神魂道术,她才有心试上一试。   只可惜没成功,她只能抓紧用神魂覆盖住那些飞快往虚空中逸散的残魂,试图多挽救一些残魂记忆。   闭上双眼,她不断消化炼化这些记忆碎片。   虽然它们不完整,许多信息没头没脑,但她还是依靠‘玉神衍算’推理出了神戊天遭遇的大概脉络。   简单来说,神戊天,以及戊皇,其实是遭到了这些人暗算。   在戊青一群人覆没之后,戊皇本想率领整个神戊天——也就是白想在进来之前,在外界视角所看到的‘包裹氤氲的巨大石块’——直接砸向主世位面。   别看从外面观察这石块不大,实际上那是一块撕裂的大陆,整体面积比茂州都大。   这样的东西凭空穿梭砸落下来,不管是什么修为境界恐怕都够喝一壶的。白想不由感慨戊皇还真是爱子深切,居然企图用这种方式和当初的自己同归于尽。   这显然是为她准备的终极手段,她不怀疑到时候挨砸的一定是自己。   不过很遗憾,戊皇的计划没能实现,这里的根脚其实还要落在神戊天的本土道场‘紫魂观’上。   自家小世界濒临崩溃,庇护者又即将大限,本来去主世争抢领地便是神戊天最后的希望,失败之后必然是人心浮动,许多暗流都在交融际会。   这是很显然的道理了——很多人都懂,鸡蛋不能装进一个篮子。   除了追随神戊天的军队,追随戊皇的劫争计划,他们自然也会考虑,要不要做第二手准备。   而在其中,为了更进一步求取上法,紫魂观的新任观主选择了背叛戊皇。他趁戊皇为戊青身死而情绪波动、无暇维持监视的关头将本朝防卫空虚的实情吐露出去,就此引来了一众虚境势力,让这些人直接控制了神戊天,甚至控制了老朽的戊皇。   这其实是差不多相通的道理了,因为戊皇就等同于神戊天。   戊之一字为天干之五,对上五行,等同中央之土。   戊皇的本体,实际上便是‘神戊天本天’,也就是他计划中要操控撞击茂州地界的这块大陆。   难怪刚进来就嗅到一股腐烂的臭味。   白想了然,寻思这臭味的源头竟不是别的,而是正来自于脚下的大地——是从这大地身躯的内在血肉中发散而来。   ‘地魂一体’,便是戊之神潭。   她在神荃记忆碎片里看到了一幕简短画面,那是在原本仙朝的皇宫深处,那边已然被某种巨力开凿挖出了一个大坑,坑洞往下不知几千米的深渊中正伫立有四道虚影,他们呈四角方位将下方裸露出来的一块血肉包围在中间,伴随不断的呼吸吐纳,总是有淡淡的血色烟雾被从血肉中被提炼出来,接连被他们吸入体内。   真惨啊……   儿子死了,复仇的愿望也被叛徒掐灭。在大限到来前本该难以被杀死灭绝的庞大肉身要被用这种方式不断炼化,这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喝血吃肉有什么区别?   他们吃你的时候,你甚至是活的。   但是活该。   白想也就感慨一下,并不打算对凄惨的戊皇伸出援手。   谁让你儿子打我的主意。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所有慧灵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你不能只在你赢的时候才遵从这至理。   睁开眼睛,白想看向下方城镇,又从腰封里取出一枚镶玉的木牌,盯着那上面的‘御灵’二字仔细查看。   御灵宗,这曾是虚界排得上名号的大势力,和天府山一样是人族主导。   神荃记忆中没有这些人插手的画面,那黑皮和尚又是什么来路?   御灵宗流落在外的修士?   回忆了一番势力资料,白想发现这御灵宗很是擅长发掘古灵。   换现代的话术,就是他们不光很擅长驾驭妖兽,和妖兽之间和睦共处,本身似乎还有特殊的手段能感应甚至发掘古妖遗骸,甚至有机会能复生古妖。   之所以说‘曾是大势力’,便是因为他们这能力在妖治世的虚界太过敏感,不光血魂天在针对他们,几乎所有排得上名号的妖修势力都看他们不爽。   孙耀铭给我的资料里好像提到过,御灵宗曾经去过主世……那他们会不会和当初的玄帝有所牵染?   玄帝的理念是妖人共处,这和御灵宗有相似之处,白想不可能不做联想。   “神荃的真身落在皇宫深坑里,和其他三位仙尊一起镇压戊皇,此时倒是没法动弹。”   “我先往那个方向寻走,找找看可有那‘伊茵天使’势力的根脚。”   “找得到便顺手清理了。”   “找不到再去和那四人算账。”   白想给自己定好任务目标,身形直接朝着东方掠去。   与此同时,神戊仙朝的皇宫,那极其深邃的坑洞之中,四道身影里的其中一道突然身形一阵颤抖,张口喷出一簇鲜血。   “嗯?”   这变故顿时引得其他三人抬头看来,其中更有人发出调笑。   “怎么了?神荃?吃个地脉都涨成这样?别告诉我你是虚不受补。”   “和地脉无关!”神荃脸色很是阴沉怨毒,“是有外人进来!杀了我女儿!还绞碎了我留下的魂印!”   “你说什么?”   他这么说,其他三人终于惊讶起来。   “什么人如此大胆?”   “你有报出自己的名号吗?”   “我等在灵玄山虽然算不上大人物,但好歹也是挂名的尊者,此人怎么敢直接对你动手的,这是敢不尊圣庭法旨?”   这种事物太新奇,三人觉得不能理解,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应该是天府山的人……”   神荃低声对他们道。   “那柄剑我认识……它叫天玄,是下位圣兵,当年姓张的拿它在玄山盛会上大出风头,我对这东西印象很深。”   “天府山?”   “区区人族势力,不学阴沟里的老鼠好好待着,跑出来和我们争夺什么?”   其余三人还是不解。   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你摆明车马说要谈谈,下面这口吃的也不是不能让你分一杯羹。   何必上来就要分个生死?   一道魂印对仙尊来说也是巨大的损失,这神荃想要再补充回来,没有十年时光怕是不成。   一个个都是大摇其头,不懂天府山是发什么神经。   “管他呢!”神荃咬牙切齿的道。   “我本还想和她交好,是她自己不识抬举!”   “诸位!”他站起身来。   “且容我暂去片刻。”   “怎能让道友只身前往。”那旁边又站起来两道人影。   “加上老道我。”   “算我一个。”   “离明你就在这看着戊老头,守好了符阵,切记莫要听他胡扯。”   三人商议着飞上坑洞消失不见,只留一青年道人坐镇深渊,凝视着下方裸露的血肉。   “唉……”   坑底传来幽幽叹息。   道人无言,只是深吸,又从肉中摄走一道精纯血气。 第七十二章 不变   白想以肉身御空朝东方寻走,路途上却发现这个举动有些不太讨好。   因为神戊天已经不再是原本的神戊天了。   这方天地被戊皇炼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变得和自己同福同命,自己落难便也意味着天地寿数即将穷尽,这种时候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庇护四方,整个小世界内到处都是失序的现象。   比如她才刚上路不久,头顶血红色的天象就一下蜕变成了深紫色,看起来犹如妖气形成、放大许多倍的极光飘带,有时候还能看到一些不祥的绿雾。   每当天象出现相应变化的时候,头顶也会生成不同的灾害。   血红色的天象还好,虽然白想很肯定盯着这东西看久了,或者生活在血色天幕之下久了可能会出现某种异变,但这种干涉力对她来说算不上困扰。   但变成深紫色天象的时候,那头顶可是会一下子张开无数个洞口,然后从洞口当中劈下一道道深邃无比、几乎漆黑色的雷霆闪电的!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白想还好奇,她知道这大抵便是传说中的‘虚空雷劫’了,还尝试握持天玄剑找上一道,想要试试雷劫的斤两。   因为她看到的道虚法记载里,经历‘虚空雷劫’淬炼肉身是伴随第九次身劫才会开启的环节,这离仙尊都还隔着一两个境界缓冲呢,那这雷劫想必不会有多厉害。   尝试的结果嘛……她觉得这‘虚空雷劫’确实没有多厉害,至少对她本人来说,以她当前的炼体程度来说,就算放任这些黑雷洗礼都不会有事。   但问题在于,这黑雷当中蕴含无比邪恶的污染。   难以言明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属于‘不可知、不可探’的神秘事物。第一次握剑劈散黑雷,白想还没什么感觉,天玄剑反倒在她手里颤抖起来,似乎极其不愿意继续和这东西接触。   “雷霆本是天地至刚至阳之物,在秩序规则被改变之后,由失序为源力的虚空雷劫,居然反过来变成了大凶之物,连下位圣兵都可以污染?”   拿着天玄剑仔细查看,果不其然,白想在此剑刃口上看到了一些细小的黑线,就好像皮肤下的毛细血管,说明有某种污染正在试图侵蚀剑器。   有了这层认知,白想便不再找黑雷试探,遇到了便选择绕道或躲避,尽量不让这东西和自身接触。   一周时间内,天玄剑都可能是她唯一能指望的趁手兵器。她可不希望平白污了这把宝剑,到时候赤手空拳和人搏斗。   而且还要考虑衣物的问题——她自己的肉身是可以不怕污染,但她可没办法将‘神魂异能’也附着到身上穿的战衣和袍裙上面。   到时候没了宝剑抵御黑雷,那污染要是落到这一身衣服上面,直接给她全劈烂了倒还好,就怕劈完之后毫发无损,使得这些衣物尽数被污染,一下子变成某种鲜活的怪物。   白想不怕那样的场面真实发生,但她会觉得这种遭遇非常恶心。   所以她尽量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御空的时候更加小心。   除了血天和紫雷之外,那绿雾出现时会有蜃楼降临。   尤其是当白想飞到高一点的地方,发现云层气雾都被染成不祥的惨绿,她当能在这里瞥见不少乱七八糟的凡间图景,竟是如同蜃楼映画一般,将这些不知何处的场面给拓印了过来。   若是失序的干涉过于严重,蜃楼便可能演变为幻境。有可能上一秒还在天空飞遁,下一秒钻入惨绿色云层,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再看到的便是一座人声鼎沸的鲜活城市。   心智不够坚定,容易受到干扰的修士可能便会陷入其中,然后从天上一头栽下来摔个半死。   过了蜃楼,还有风灾地火。   巨大的气旋没有任何征兆,上一秒天地间还风平浪静的,下一秒便是巨大的龙卷凝聚成型,落在大地上卷起泥土碎石,将野外躲藏的各种妖兽妖物都追撵出来,落在空处疯狂逃遁。   其中不乏有许多妖兽是白想没见过也不认识的,她当时本想顺带记录一下这些妖兽的外观,不成想下一秒那边地面猛地塌陷,那一大群妖兽都被喷涌的岩浆席卷进去,身骨皆是烧成飞灰。   这种种场景,各种乱象……白想总算是深刻理解了,为什么此类虚境位面、虚境小世界必须要有仙尊庇护。   这些都是失序的影响,这种影响会破坏和毁灭一切平稳的秩序,往浅点说可能就是这些雷、风、火灾,往深处说可能还涉及到物理规则、物理量。   比如她此前经历过的‘通路漩涡’,那种被拉扯的感觉,其实就是时空引力也受到干涉。   必须要有仙尊,有这个级数的修士坐镇,让仙尊用自己的神潭规则将小世界整个罩住,如此才能稳住界内的风水,轻易不受外界的侵灾。   这样频繁密集的劫难,整个神戊天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   白想当初跟项娴等人的估计是一周左右能回去。   但现在看,神戊天能不能撑到这个时间都不确定。   不知道要死多少下层百姓……   白想一路走一路看,心头略微有些感慨。   因为神戊天的修士开头找上她的时候可是放过狠话的,说什么这边也有数万万人之类,由此可见神戊仙朝的鼎盛时期,至少在人口数量上是和大虞差不了多少。   人这么多,地盘又没有九州大,这意味着人口密度也更高。   一旦遭劫,那死起来是真打不住。   尤其现在这里的法规秩序也崩塌了,许多地方所谓的‘人治’其实就是外来势力在对当地人进行无道的剥削。   偏偏当地人还没什么办法,因为他们也不想死——他们不想留在这个一眼看去就即将破灭的地方,他们想离开,想追随那些外来者一同‘飞升’,那他们就只能接受外来者所阐明的‘修炼方式’。   无道就无道吧,好歹还有个盼头,还有个逃出生天的希望。   所以如截盈天之流才能只用极少的力量就镇压住当前管控的地盘,这是充分利用人性的结果。   “妖也能有人性了……那和人又有什么区别?”   白想不由回忆起曾经项娴跟她说的妖、人之别。   也就是:倘若妖庭对这些小世界的控制力度再强一点,叫所有妖物都以‘人’来自称,那反倒是残存的人族变成了妖,这个定义就不一样了。   还有,她还想起了奥罗拉跟她提过的‘演化论’,突然有些怀疑上面提到的这种变化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是不是人和妖的概念、定义已经在过去被篡改过,甚至被篡改过不止一轮。   “不管它。”   白想并没有被绕到这番逻辑里去,很快把心神抽离出来,饶有性质的研究起那些没见过的失序变化。   因为她的道心是从一开始,在那十年间隙里就确定了的。   无论这天地自然、虚空寰宇如何变化,她只求真我,只求在这纷乱的世间证道长生。   而且还得是那种有意思的长生,动不动枯坐几百年什么的,她躺床的时候也是真受够了。   如此。   天象万变,我不变。   沧海桑田,我犹存。   虚劫?   不如来看看,到底谁才是这世间的‘劫’。   这想法刚一发散出来,白想顿觉灵台清明,意念通达,长久凝滞不动的炁道修为也迎来了一丝松动,冥冥中似乎感应到了,又有了向上求取的空间。   哼……   她嘴唇紧抿,心头只觉清爽畅快,索性不再限制速度,犹如一道剑光斩向血天。 第七十三章 牧羊   与此同时,场景切换,来到一座位于荒谷中的巍峨雄城。   此城城墙高三四十米,城楼和楼下皆有全副武装的道兵把手,看其身形都是极为健硕,一眼便是顿顿都有滋补的肉食,方才能在这种时候养出这样的精气神来。   而仔细观察的话却能进一步发现,这些巡逻守卫的道兵中间,也就是那些走动交互的‘头目’人物,其中偶尔会夹杂一些皮肤苍白、眼窝深陷的人。他们穿戴的服饰和使用的口音都有些异常,听起来极其晦涩拗口,而且隐约对所有人都带有一分淡淡的警惕。   而对‘阿洛斯’来说,他并不在乎会不会被这些道兵看出端倪,因为他已经大致打听清楚了这边的情报,知道此方小世界已经没有多长时日好活。   一旦毁灭的日子降临,什么雄城,什么道兵都要在大灾下倾覆消亡,他闲的没事干和注定要死的人较劲,还不如多花点力气确认一下,那‘精气的心核’是不是就藏在皇宫深处。   “那人到底是谁啊?”   阿洛斯走后,几名值守的道兵队长凑在一起对他展开议论:“看着是外来的仙师仙长,但这长相有点古怪,而且他说他是从‘庭上’来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敢随便议论上界的仙师!以后招子放亮点,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听到了吗?”   无所谓。   裹着斗篷,阿洛斯有些惬意的在街上行走,时不时抽抽鼻息,深嗅着空气中逸散出来的腐臭和血香。   他对这些人的迎合并不在乎,哪怕这街头上的人没有谁敢拒绝他,他点谁谁都得乖乖凑上来做他的血食,但在真正动手前他还是不希望把动静闹的太大。   如此,他小心谨慎的在周边绕了一圈,确定甩掉了大概率是其他势力派来的眼线,回到街边建设的酒楼客房内关上房门,随口朝里面说了一句:“情报是对的,伊茵天使这次立了大功。”   “阿洛斯?”里面探出一副有着鲜红长发的漂亮脸蛋,却是个浓眉大眼的外族少女,很是高兴的看着他道:“那我们是不是也有机会?……趁魔庭还没发现我们的举动?”   “理论上是有机会的。”阿洛斯点头,“如果能吃掉这里,哪怕只吃掉一半的资源,对议会来说都是大进补,足够维持接下来好几年的活动消耗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少女握拳,在空气中狠狠晃动两下,“魔庭的征将我是打不过,但其他虾米我难道会怕?”   “不等了阿洛斯,赶紧走……你一定对心核在哪有猜测了吧?我们直接去那边开打,然后把能拿的东西都拿了带走!这里的事情不就结了?”   “不能轻举妄动。”阿洛斯蹙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的行动并不是循着敌人的战力、数量去决定,而是取决于我们身处的整个环境!”   那些只敢占据破烂位面的尊者阿洛斯当然也不怕,在他看来那些人和他们没什么区别,甚至远不如他们经历的磨难和打击多,自然也比不上他们的精悍。   但是杀了那些人有什么用?   要知道,他们身处的环境是一个即将破灭的虚空位面。这里在毁灭之前发生的事情东方魔庭是不可能及时赶到进行监察,但是——但在这里破灭之后,他们是会派征将来查痕迹的。   这个环节是一定有的,他们在这方面非常小心,也不知道是在防备他们还是在防备什么东西……所以阿洛斯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决定他们能否掩盖行踪的从来都不是‘要不要杀多少人、要不要把所有目击者灭口’,而是‘如何把这件事伪造的和他们无关’、‘如何在此界破灭后抹掉他二人来过的痕迹’。   “你是说过,但那不是开玩笑嘛?”少女惊讶的瞪大眼睛,似乎不太能接受这种说法。   开什么玩笑,有人能在一方小世界破灭之后,从那虚空乱流中追根溯源,查到此界存在时发生的事?   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到?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伟力!   “不然你以为,提尔蒙斯、雅摩那样的人为什么不敢和魔庭叫嚣。”阿洛斯撇嘴,“就是因为他们太强,你至今为止了解到的他们不过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罢了。”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少女蹙眉,“你有办法抹除痕迹?”   “我不确定。”阿洛斯端着下巴,“但我可以试一试。”   “我有那个荣幸知道详细计划嘛?”   “很简单,因为我听雅摩说过,阅读虚空乱流确实是一件很繁琐的事……而在过去时发生的失序事件数量越多,干涉力度越强大,想要溯源的难度也就越大,所以我们尽可能多的引发失序就行。”   “只是失序嘛?”少女含着食指沉吟,“只是失序的话,我把‘牧羊人’彻底解放不就行了。”   “不够。”阿洛斯摇头,“你那才能干涉多少?这种事不是靠人力能办到的,我们得借力——向虚空借力。”   “你不会是想接引虚劫下来吧?”红发少女表情变了,脸上浮现出一种‘你想死’的意味。   什么雷劫风灾还有地火,在真正的虚劫面前都不够看。   那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干涉和影响,它没有固定的表现形式,无法被形容,无法被理解,少女唯一知道的是:没有资格坐在神殿里的人,遇到真正的虚劫会瞬间被污染。   就是瞬间。   没有反抗能力,没有预防手段,甚至被污染之后都意识不到,不管是身死还是变成什么可怖恶心的东西,依然觉得自己十分正常。   “我还没活够呢。”阿洛斯摇头,“当然不会是虚劫……我打算把仅存的大气给破坏掉,让那些乱流风能直接刮进来。”   “这也挺危险的……”少女呢喃。   乱流风啊。   不说其本身携带的强烈污染,这东西还可能刮来一些脏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在虚空中死亡后不甘心的慧灵残魂。   那些汇聚起来的意念体可是恐怖的很,她曾经吃过亏,非常不想再遭遇一次。   “这就是计划。”阿洛斯不由分说的定了调子。   “我去破坏大气,你去解放‘牧羊人’。”   “我们分头行动,等引起的失序数量和强度都差不多了,再一起去心核的位置。”   这两人在此处商议密谋,而在这座城市的边郊地带,那一片荒芜的草料场,山坡之上,正有一道穿着麻布衣裳的人影在边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根短鞭。   仔细看,人影却是由稻草形成。脸上压根没有五官,但身体结构被编织的惟妙惟肖,五根手指都很完整,因此才能收束起来握住工具。   伴随轻微起伏律动,稻草人似乎正在血天下呼吸。   它竟是活的。   拥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   在稻草人不远处则游荡着一大群绵羊,大多数绵羊安静趴在山坡上啃食草皮,也有极少数绵羊显得站立不安,不断在原地扭动抽搐,或者寻找障碍物,或者干脆在地上磨蹭,好像身上什么地方觉得奇痒难忍。   “阿弥陀佛——”   伴随佛号,曾经和白想有过一面之缘的黑皮和尚推着小车走上坡来,看到这一幕不由蹙眉,脸上显出‘不忍’之色。   就好像他看到的不是羊群,而是此界受难的众生。   “施主造下这些杀孽,可有想过将来自己要如何自处?”   他双手合十,朝着稻草人微微欠身。   稻草人也是略微抬头,似乎正在聆听他的话语。   良久,黑皮和尚再摇头。   “我只劝施主这么几句。”   “施主的未来,还是要凭自己做主。”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镶玉的木牌,随手递给稻草人。   “什么时候施主想通了,凭此物可再来找我。”   稻草人僵硬着身体,抬手拿到镶玉木牌。   和尚顿时露出笑容,推车小车又远去了。   过了一会,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稻草人转头看向草场边缘,正瞥见一个难民打扮的妖人男子缩在一个木桩后面,一边惶恐看着它一边拖拽一只羊羔。   稻草人起立,顺手从座下掀起一张羊皮,一步跨出来到那人面前,将羊皮兜头披了上去。   “等等不要——不——!!”   妖人发出惊天惨叫,但不等说完,羊皮附身,只见他朝地上一滚,居然就变成了一只绵羊,再也不似原本人样。   不去管发癫的绵羊又多了一只,稻草人缓缓坐回原位。   它脑袋低垂,似乎在打量那只木牌。 第七十四章 遭遇   距离阿洛斯、红发少女所在的城池并不遥远,另一座由‘虎合天’所控制的城池,白想头戴斗笠摸进城内,随便找了个酒楼茶肆一样的地方,打算在这里打探消息。   只有斗笠的伪装自然谈不上专业可言,但有了先前的遭遇和教训,白想实在不希望走一路杀一路——她觉得这样有些耽误时间。   既然已经知道了器官买卖甚至漂亮人相在这所谓的上界是很值钱,那我姑且这么先遮一遮,最好别有蠢货来烦我。   神戊天的文明程度算不上先进,建筑风格大致维持在木质结构,这家酒楼茶肆足有七层楼高,面向最大的西部城门官道,此时居然也人声鼎沸,能看到不少身穿华服的人在这里聚集。   这些人未必不知道神戊天即将灭亡的事,其中不乏有些喝的酩酊大醉,满嘴胡言,白想上来后粗略扫了一眼,没有多管,一直爬到最高层,寻了张桌子端坐下来。   “这位上仙想要点什么?”旁边立刻有懂事的仆从上前询问。   “这个算钱吗。”白想盯着仆人脸上蠕动的一圈恶心触须,想了想,从袖里摸出一枚极为纯净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水晶。   水晶刚一接触桌子便引起了剧烈反应,其落点有‘晶化’在朝外扩散,但‘晶化’的部分比起黑水晶本体纯净度要差上很多,基本只能算是‘岩石’。   “这……自然是算的!”仆人立马取出一副红手套戴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拿起水晶,有些忐忑的对白想道,“这个……我们能给您算十二万虚晶。”   “那么十二万虚晶买点情报够不够呢。”白想摘下斗笠露出真颜,一双金瞳牢牢锁定此人的眼睛。   她并不打算对这些行事做太多遮掩,这是因为她一路走来有所见闻,知道只要占着‘外来者’的名义,那在神戊天本地就是享有最高级别的政治地位。   这个概念大概类似于前世某段历史里洋人的地位吧,当地人目前是无脑信奉‘外来仙师’的,她光外表就足以说明她不是本地人,这相貌有时也能帮她加快进程。   而那仆人……他和白想金瞳对上,眼中恍惚出现两片金色星云,整个人的意识瞬间都被拉扯进去,好似经历了一番宇宙生灭般,再回神已是满头大汗,蹬蹬几步退靠到墙上。   他不由惊疑不定的看向白想,但此时却是不敢再直视她的脸了,只扫了一眼便地垂下脑袋,口中说道:“上仙想问什么,小的自然知无不言。”   白想对他的态度很满意,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得知这里是‘虎合天’的实控地,而‘虎合天’具体执行的策略嘛,和‘截盈天’其实没什么两样,也都是想方设法诱骗当地人交易身上的器官,然后再帮他们温养一些受妖力污染更深邃的器官,导致身上出现严重的畸变。   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了,神戊天的寿命尚且不知可有一周,所有占据这里的外来者自然是拼了命的压榨这些人的残余价值。   装?这种时候已经没有装的必要了。   就是比谁更狠,谁效率更高,谁吃的更多,什么仁义道德在这种时候根本不值钱,更没人在乎这些底层的生死。   白想听着此人的描述,心里确实也有感慨,但唯独没有太多对他们的同情。   因为此人言中还提到了神戊天之前发起的一场‘失败的战争’。那指的必定就是戊青等人针对茂州发起的侵略战了。   而其言辞对此事颇有叹息,似乎认为若不是此战败的太惨,以至于集合了整个仙朝力量所构筑的远征军在他界位面全军覆没,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被其他‘仙师’肆意鱼肉。   他倒是聪明,是看出我打听的东西不正经,想要挑拨我和‘虎合天’争斗?   对于这种市井刁民所特有的狡猾,白想并没有情绪波动,她只是觉得当地人落到这副境地也有‘自己活该’的报应。   连这种店小二都知道、并且支持戊青的计划,那这里相当多的人其实并不无辜。   这非常好,因为白想走的时候注定不可能带别人一起,她不必对此有任何歉疚感了。   “这‘虎合天’可有特别显眼的仙师?”白想问起关键情报。   她试图打听,那四道深渊中盘坐的仙尊虚影里是否有人是‘虎合天’的。   “有!”仆人点头,“有个穿橙黄道袍,袖口是黑色和橙色纹路相间的道人……唯独他下来时其他仙师都对其下拜,口中称呼他为‘师尊’。”   “道士?他使得什么兵器?可有佩剑?”   “只腰间佩剑,其他并无看到什么兵器。”   又问了此人的面相、身形、束哪种冠,白想大致摸清楚了,这位‘虎合天’的‘师尊’应该便是那四人之一,名字唤作‘朱沧海’。   这是位体修,据说曾经也得过奇遇,乃是在一次乱流风的侵袭当中抓到了一具仙尊尸骨,又从尸骨刻字上领略到一部炼体奇经,就此打通了好几条窍脉,这才稍稍有了实力和名气。   白想倒是不意外此人居然也有奇遇——能达到仙尊、尊者这层次的慧灵就没几个没奇遇的,她只关心那部炼体奇经是否包含她不知道的隐藏窍脉。   那仙尊尸骨居然能在乱流风的腐蚀中常年不朽,连骨上的刻字都保留下来,由此可见其生前掌握的炼体功法也是极高明的,说不定都有《逐日经》的程度。   此事须得放在心上,这个‘朱沧海’到时候要重点照顾。   白想又问了一些杂项,包括这些‘外来仙师’是否有交集的市场,以及附近是否出现过‘深眼窝、奇异毛色的其他人种’。   得到的回答是:无论是这座‘风波城’还是在此处相邻的‘血衣城’,这两座城池都算是集市,内部有许多‘仙师’流窜,估计是借助当地平台在进行交易。   交易的东西那就多了……各种晶石、功法、兵器、珍玩,当然还包括器官、人相,甚至大群的奴仆,基本什么都可以在集市上买到。   而仆人显然对于‘其他人种’没有具体的概念,只告诉白想‘这里奇异毛色的东西很多’,这情报却没有任何价值。   罢了。   白想也没指望他知道多少。有这种收获已经足够,这便起身打算离开。   而就在此时,她的动作微微凝滞。再抬头却看到对面已然坐了个身披黑袍、颧骨高耸、鼻子只有两枚细孔的道人,正用那种好奇的眼神盯着自己。   “白头发?”此人嘀咕着,“怎么不曾听闻天府山有这么漂亮的掌座?”   此言一出,白想就知道遇到懂行的了。   她没有拿天府山的名头给自己遮掩,能把这背景冠到她头上的,无一例外都是认出了这把天玄剑。   “有事?”她正大光明的看向对面,言辞上不作任何客套。   除了那御灵宗的和尚她摸不清根脚,以及她自己过来就是为了缔造杀孽,其他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仁义之辈。   “我们分头寻找你的踪迹,不成想是我拨得头筹……”黑袍道人唏嘘了一句,举手对白想拱了一拱。   “在下‘何贤’,为‘沧滢天’道主。”   “前来便是想化干戈为玉锦,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原来是那四人之一。   白想心下终于了然。   那四道人影,一人自然是神荃自己,另外三人,其一为‘朱沧海’,其二为‘蒙野’,其三便是这‘何贤’老道,据说其精擅影遁之术。   “你懂炼体吗?”白想忽然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啊?   何贤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是神潭之花却在其头顶显现出来,似乎是察觉到了某种致命之感。 第七十五章 乱斗   不说小二早已察觉到不对暗中遁走,这‘何贤’再一抬头对上白想的金瞳,顿时全身汗毛倒竖,有一种被凶戾虚魔盯上的感觉。   这总归不是面对同道该有的危机感了……他心头真是又惊又怒,心想这天府山的掌座究竟想干什么?灭了神荃的一道魂印还嫌不够?难不成还想跟自己动手?   我都在话语里暗示她了,她难道听不懂?不知道我们这边在数量层面是占绝对上风?   他这一愣神,白想却抢先出手了。   随着她右手握上天玄剑柄,一道鸟鸣伴随剑吟炸裂来开,磅礴的剑炁伴随刃口出鞘而席卷、绞碎了这楼层中的大部分事物,一剑平砍扫出一道扩散波纹,也将‘何贤’的人影上下分断。   但此人果然是精擅影遁之术,被斩断身体好似毫发无损,断口连血液也没渗出一丝,只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白想,似乎不理解她为何做此举动。   忽然,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道理,身体在朝后飘飞过程中开口说道:“你不是天府山的掌座!你到底是谁?”   不应该是天府山的人的……他心中惊疑。   但凡是那些有头脸的势力,怎么也不该是这般行事风格。   哪有上来就打的!这简直比圣庭的巡天还不讲道理!   但对白想来说,她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是因为她做过预想:如果有一天茂州落到这些人手里,他们对待底层百姓的手段不会和此时有任何区别。   这些人虽说并非血魂天之流,但做的事情……无论妖、人,连同胞都看做饵食和血食,这和血魂天又有什么区别?   杀了便杀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轰’的一声,整座酒楼都被白想跺足产生的巨力凭空踩爆,那烟尘间划出一道金色剑炁朝何贤斩来,他脸色再变,倒飞的上半身赶紧掐指捏了个法决,从袖口取出一物砸向白想。   白想一剑将那事物砍破,却是一枚看似普通的泥瓦罐,此物破碎后顿时冒出一道粉红色浓烟笼罩住白想,就像拥有自我意识般钻了不少到她口鼻里去。   何贤见状顿时一喜,手头动作略微停滞,期待关注着白想的变化。   变化?   白想确实觉得体内一热,但也就一个瞬间的功夫,这影响便被她强行挣脱,几乎没有影响其前冲的趋势,剑刃抡圆就要斩向何贤。   何贤大惊,脸上表情不可思议,赶在剑刃临头之际脱出了身形,却是化作一道道残影如箭矢砸落,噗嗤噗嗤从天空贯穿下方城区,一道道都找准了行人钻附进影子。   白想低头,却看到下面这些人在产生畸变。   无论是偏向于人的还是偏向于妖的,亦或是干脆一副受失序污染颇深的模样,几乎可以当‘妖岁’论的,这一片的慧灵,最起码有千百个人,都在此时蠕动血肉,不光面容变得与何贤一样,就连衣服也变成了他那玄黑道袍。   衣服也是一部分?   白想顿住这一瞬的功夫,那撒空的黑袍猛地张大朝她裹来,形成一道遮天的阴影,试图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阴影类的控制手段……白想心下对此已经有所猜测,一边关注黑袍动向一边分神看向下方街道,瞥见那一个个何贤都在急速‘黑化’,即继续畸变为完全的‘黑影体’,然后直接拔地而起,犹如一道道黑色的箭矢朝她袭来。   白想举手抬剑,这动作明显是打算扫出剑炁应对箭矢,但就在这一刻她的身形完全被黑袍阴影遮蔽,动作猛地在中间停滞。   凑效了!   何贤又是一喜。   圣兵又如何,再强的兵器还不是要人来把握操控!   但下一刻他脸色再变,只见那半空中的白发女修忽然低垂转过面庞,无视即将被数千箭矢贯穿的危险率先找到了躲藏的自己,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她怎么还能动?   不等何贤转过弯来,白想挥剑,明明看着动作有几分缓慢,但其剑尖刺出时却平白没入了空中景色,然后咔嚓一路拉拽出一道破碎的‘黑腔’,从中呜呜的刮出乱流风来,将那些箭矢尽数吹飞。   怎会如此?   何贤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下一刻他感觉有一股风声落在脑后,刚要回头,自身拼凑好的肉体便被白想一记戳脚蹬中后背,又是‘咔嚓’一声朝前飞出。   这种伤势对何贤来说依然不算什么,他在半空中续接好脊椎半转回头,身体再次炸成一簇簇黑影箭矢,各自寻找宿主寄生变形,不断有一个个何贤凑上来,试图和白想贴身厮杀。   但他明显不是体修,一手影遁神潭虽然玩的精妙,做出的攻击却极其绵软。白想几乎是一剑一个,一脚一个在清理分身,一路从西门口追撵何贤杀穿了城池,中途不知摧毁多少建筑,更不知有多少懵懂的路人席卷遭害。   何贤脸色是越打越差,他的神潭快要顶不住了。   神潭又不是无限用的,其真正的神妙不知为何对白想完全不起作用,这么打他太过吃亏,等于是平白在被白想消耗。   “道友且慢……”   他的分身迎面对着白想开口。   噗嗤!   却被一脚戳烂了颅脑骨髓,下一剑又裹着腥风朝旁边斩来,爆射的剑炁不光一口气绞碎了他五个分身,还将他这簇影子逃遁的路线给锁死了。   “住手!”   眼看何贤将被逼入绝路,当空传来一道怒喝,裹挟着一道凶猛虎吼朝白想撞来,显露出一口凶虎剑格的宽刃阔剑,正和天玄剑撞在一起。   来人的肉体力量显然不是何贤能比,白想抬剑和此人对力,一时之间竟落到下风,双腿一下被压入地底,几乎是只有半个身子落在地面之上,被抵着不断朝后剐蹭土壤,一路犁出深邃痕迹。   正主来了?   朱沧海?   对上显出的面庞,正是小二形容中的橙袍道人。   朱沧海居高临下看着被自己压入地底的白想,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口中缓声道:“你何必上就与我等做这番打杀?真有什么需求,明提便是。”   白想看着他:“想欲借你人头一用。”   “嗯?”朱沧海瞪眼,勃然大怒〞。   “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娘皮!今天叫你知道厉害!”   说完,他运起巨力抵剑下推,打算先把白想的漂亮脸蛋也压到土里,挫一挫她嚣张的气焰。   结果天玄剑却纹丝不动。   嗯……嗯!???   朱沧海使出了浑身解数,踩得脚下大地都干裂开来,连他自己都逐渐陷入地坑里了,但白想的剑就是不动,不管怎么样都纹丝不动。   渐渐的,朱沧海像是意识到什么,脑门上开始冒出冷汗。   他抬头飞快瞄了眼白想,看到她果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看戏的表情,哪里不知论气力对方也在自己之上。   刚才能被自己压下来,应该是只出了些许力气针对何贤,却是当不得对拼结果。   剑术压何贤,气力压我。   这妖女是哪来的怪物?   她甚至没展露出自己的神潭!   心里暗道一声苦也,朱沧海小心翼翼开口说道:“道友啊,这个,我等应该是有些误会……”   “我不觉得有误会。”   白想打断他的话,“我现在怀疑,你们和血魂天是否也有关系……”   本就是随意做的试探,下一刻却见朱沧海神色大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口中惊呼:“你……你难不成是圣庭巡狩!?”   各种技艺都如此高强,而且保持的又是完整人相。   错不了!这就是圣庭巡天的标志特征啊!   真和血魂天有关?   他们怎么那么多触角,什么地方都能遇到?   白想蹙眉,忽然想到了怀中令牌。   清儿曾经推测血魂天另有计划是要接二连三的复生古妖。   这擅长考古的御灵宗,不会也和他们有关系吧…… 第七十六章 恐慌   白想主观上略有分神,下一刻心头传来‘玉神’警告:有一股神魂能量像流水一般攀附上了她的袖袍,她当即斜视那处偏角,正瞥见一缕半透明的灰白气流,其外观正是‘神荃’的蛇身。   这是四个里面来了三个,几乎都给我到齐了?   神魂小蛇原本正悄然尝试钻入白想的袍服,可能是打算做些暗算之举,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双金瞳,整个神魂之躯都颤抖了一下,先前魂印被覆灭的钻心痛苦又浮上心头。   这时却不能再做任何犹豫了,神荃远远飘在头顶上空,心头发狠,口中念道:“凡尘苦海不得解,入道神潭一场空,要求超脱大自在,还需挣脱此身来……给我蜕!”   ‘嗡’的一声,那神魂一下溃灭,下一刻却犹如爆开了神魂领域的炸弹一般,直泛起一圈圈半透明、浅灰色的精神涟漪,炸的四周人仰马翻,方圆千米范围内无数行人都被震出了神魂,一脸茫然震惊的飘散出来。   什么东西……   突遭震荡,又可谓是爆炸中心,白想脸蛋上也撕裂出一道和肉身面容一般无二的灵魂体,眼看着就像有多个白想在此区间叠影一般,却怎么也无法被分离出去。   “朱沧海!”半空传来神荃的怒吼。   “知道!”朱沧海所在的方向被这一招‘蜕魂’选择性避开,因此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赶忙在‘金阙剑’上灌注全身气力,小腿压死,筋力拉满,伴随一道大喝,宽剑刃口在天玄剑上擦出一道炫目火星,居然在极其短暂的距离内进行了一次超级加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滑劈在白想肩头,将其整个人压入地底!   “何老道!”压制住白想,朱沧海口中继续高喊,“你他妈的在等什么?”   何贤早在一边做过休整,此时差不多也回够了气,早在朱沧海叫嚣之前便已掐上法决念念有词,不断散播出一道道黑影箭矢灌入地表上那些失魂的肉身,将其一个个都异化成自己的面容,自己的阴影,再同步转化为阴影箭矢朝中心攒射。   神荃至此还不罢休,只见他亦在高空甩手,祭了个夹带血丝的白玉方印出来,叫其嗖嗖将震出的慧灵神魂都吸篡一空,通体带着大气势、大压力砸入地底,瞄的正是白想眉心。   轰!!!   多管齐下,霎时间原地爆起尘土,白色光幕中能看到地表撕裂,一点点溃灭成细小的砂砾,一道道白色夹杂黑色的光柱体从裂缝当中倒着飞射,天地都在顷刻间失去了色彩。   朱沧海纵是炼体有成,近距离吃到余波也被炸了个七荤八素。身体犹如一叶扁舟在风暴中来回翻飞,直到被吹飞百来米距离才一个翻身稳住身形,半跪着落地擦出痕迹。   她怎样了?   来不及检查身上的伤势,朱沧海便抬头注视着爆炸中心,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白发女修是什么下场。   我、何贤老道,还有神荃老儿,当年便是靠着神、法、体的三绝互补在虚界立足。不论是我的‘重速’还是何贤老道的‘影灵分身箭’,亦或是神荃老儿的‘苦轮往生印’,单独拿出去或许也就能当得个‘小有所成’的评价,但一旦我们合力合击,三花互补,纵使再强的尊者也要吃亏,至少要毁掉一具肉身本相!   不管那女修是不是和圣庭有关,也不管她是不是有圣兵护道,在被我以‘重速’压制的情况下吃了合击……起码这次应该是活不成了?   时间在这一刻过的尤其缓慢,朱沧海没数具体过了几秒,他只看到前方的白光缓缓平息,重新将天色血光显现出来。而原本的东路街口却完全在大地上消失不见,大量的楼台建筑和行人牲畜仿佛都在爆炸中消失,原地只剩下一个不规则、蔓延千米的巨大坑洞,里面好像除了齑粉尘土外再无他物。   “走了吗?”何贤缓缓飘落到朱沧海身边,有些紧张的看看他,同时亦是极为关注坑底的情况。   朱沧海没说话,抬头看向空中的神荃,绝佳的视力让他一眼瞥见神荃眉头依然紧蹙,并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目睹此景,他不由心下一沉。   神荃老儿专精魂道,神魂灵觉的感应比我二人都要敏锐,他居然是这副表情,那岂不是说明那人的气息感应还在?……她居然能从这番合击下留得肉身,不至于舍去本相在别处重生?   哗啦啦……   就在此时,那坑洞底部掀起泥土,骤然伸出一只手臂。   手臂包裹着破破烂烂的黑丝手套,破损部位露出莹玉一般白皙的皮肤,扒拉住边缘拉起身体,从坑洞当中坐了起来。   目睹此景,旁边观察的三位仙尊具是面色大变,甚至怀疑自己生出幻觉。   那确实是白想……只见她从泥土扒出自己的身子,弯曲膝盖一点点站起,过程中不时有碎土尘埃从她的身上、头发上淅沥落下,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尽管看起来是有些小狼狈,因为她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右臂的袖子连带里面穿的紧身战衣都被绞碎,露出光洁的肩膀和白皙手臂,连带她上身的衣襟都倒垂着,如裙摆一般挂在腰间,全靠紧身战衣包裹着胸口。   但从她的行动上来看,从她的动作上来看,她受到的伤害非常有限。   哦,两侧肩膀有错位。   右手腕、右脚膝盖有不正常的扭曲。   但这种伤势和他们预想中的实在差太远了……   一时间,这三人就像是被吓到了,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举动,只是眼睁睁看着白想拍了过了灰,然后抬起扭曲的右臂到眼前查看。   ‘神魂异能’发动,原本只靠一层皮肤吊着的断手就像橡胶一般一点点的正回原位。   全身断裂的骨骼也被挪回位置。   内脏损伤被直接修复。   她的体态迅速调整回来,然后一把撕掉了包裹在左臂上的破烂袖子,招手将天玄剑重新吸附握住。   “打得不错。”   品尝着口腔中正在变淡的血腥咸味,白想语气中很难得的透出一丝兴奋和期待。   “还有没有别的花样?”   “都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何贤是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只见他缓缓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后退,退出几步后一个扭头朝半空飞遁,噗嗤化作一道道阴影箭矢,竟是挑选了七八个方向分头逃了!   朱沧海也是嘴角狠狠抽搐起来,转头找到一簇阴影箭矢跟着暴起,连带天上的神荃一起飞逃,不敢再去看白想一眼。   他们已经完全被白想的表现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再和她争斗。   白想的浅笑迅速消失,变成浓郁的失望之色。   我连本命道剑都没有带,够让着你们了。   这种程度的战斗都要逃避,你们也配跟我走同一条长生大道?   ‘轰!’的一声,土坑再次爆出巨震。白想用比朱沧海更快一倍的速度踏着地面追撵几步,每一步都在原地踩出巨大的坑洞以及烟尘。   轰!!!   最后一步,她的身形弹射起来,右臂带着天玄剑收拢在胸口下方,瞄准朱沧海的位置顶起右肩,一记‘撞山式’朝下抡着斩出。   朱沧海感应到气机锁定,一边奔跑一边变色回头,看到这一幕脸上更露出惶恐和惊惧,慌忙举剑挡在头顶,同时半跳到空中试图减少阻力。   铮——!   两剑相交,发出的声音却如铜钟巨响。   白想在半途改削为拍,横过剑面压住‘金阙剑’的刃口,刻意增大接触面积……只见天玄剑的两侧刃口落在金属剑上越压越深,越压越紧,终于‘啪’的一声将其崩断,横拍甩在朱沧海胸口。   朱沧海惨叫都来不及,身体如同棒球被一剑拍飞。   白想暂时不往那追,再蹬地起落,一剑开山掼向神荃。 第七十七章 慑服   神荃一直关注着白想追来,发现白想第一目标选的朱沧海后心里一喜,飞遁速度都慢了一线。   但他没想到朱沧海居然这么废物,连白想一剑都挡不住,不但本命道剑‘金阙剑’被白想硬生生靠蛮力和圣兵给拍断了,其本人更是被打飞不知道几百米远,根本没给他争取到多少逃遁的时间!   而眼下面对白想抡圆小臂掼来的一剑,他根本就不敢硬接,只能不断在半空中扭动身体试图躲闪,却发现无论他怎么扭,扭向什么方位,那剑锋都如影随形,好似将他牢牢锁定!   欺人太甚!   神荃咬牙,再次祭出那白玉方印,操持运使着这东西在半空拐弯,直直打向白想的侧脸。   白想变招,手腕一抖,以振诀驱动天玄剑发出一道宽广的剑炁,任凭此炁当空化作圣鸟的轮廓斩向神荃,同步身体半空旋转一圈,肩膀反向拉剑抡回,重重砍在那方印中间。   轰!!!   半空爆出一股透明波动,如同涟漪不断朝外扩散。空中的血色和污秽云层都被强行震散震开,四周的浮空岛碎裂的碎裂,摔落的摔落,就连距离高空近千米的大地都荡漾起波纹,从碰撞的中心开始朝外撕裂。   与此同时,神荃亦被剑炁斩中。他实在躲避不掉气机锁定,只能在炁刃即将临身之际背过身子,在背上显出一副厚重的甲壳,试图以此和剑炁硬刚。   但伴随‘噗嗤!’一声,那甲壳一下被剑炁切入,勉强卡死了剑炁到一半距离。神荃本来忍着痛苦还想转身,下一刻却感觉脊背剧痛——竟是那鸟形剑炁爆炸开来,飙血之间掀翻了他的头层甲壳,将他后背内部的皮肉筋膜都血淋淋的暴露在空中,他更是忍不住惨叫一声,身体打着旋朝下摔落。   白想此时已砸开了方印,见此情景立马跟上,剑光犹如迅疾劈练连环落下,直将神荃的肉身当空劈碎成豆腐小块,再运炁成卷绞成了雾粉。   “啊——!!!”半空遁出神荃的魂影,乃是一头覆盖玄龟甲壳的斑纹蟒蛇,口中一边惨叫着一边升空,气愤怨毒的对白想说道:“你胆敢破坏圣庭规矩,你等着,我定要上圣庭参你一本!”   白想抬头盯着那魂影,金瞳一直锁定它游离的方向,看的它脸上神情越发温和,忍不住糯糯询问白想:“……道友竟是也懂神魂之道?”   白想斜眼瞥了眼侧方身后,又挪转眼珠看向先前朱沧海飞出的方向,抬手朝那边斩了道剑炁,又把天玄剑当投掷物砸出,身形暴起抓向神荃魂影。   神荃顿时亡魂直冒,身体在半空中左扭又躲试图逃遁,险之又险,几次躲过了白想的抓拿。   她没有摄魂的宝物?   神荃由此判断出白想的根脚,确定她应该也是粗略懂一些神魂道术,但绝对不如自己精深,只是仗着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盈满神魂和他道术硬刚,此时却是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就在此时——就在他又一个扭身,刚好从白想指尖擦过去的这个瞬间,白想眼中闪烁金光,右臂骨骼在‘神魂异能’的强行干涉下居然往前拉长了一截,一把将魂影攥在手中。   “你——!”神荃惊怒,却来不及再说任何话语,被白想炁元一绞成了残魂碎片,只能任凭白想以自身发散的神魂去贴附着吸收,成为她的神魂养料。   “神荃!!!”下方传来何贤的怒喝,这老头居然也没逃远,看到神荃肉身绞碎的一幕后转过头来想掩护其魂影逃走,这一下却变成进退两难,需要自己直面白想的压力。   “道友住手!”朱沧海握着半截金阙剑从上空下来,一边大叫一边砍向白想胸口。   他的运剑速率本身挺慢,但随着话语落到中间,剑锋猛地突然加速,在半空划出一道锐利直角,正和白想的拳头撞在一起。   轰!!!   又是一道涟漪空爆。   朱沧海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从空爆中心倒飞而出,先是贯穿不知道多少层血云,然后重重撞上百米开外的浮空山,在山川中哐哐哐撞击翻滚直到从另一面脱出,血红的双眼再一抬起,看到的便是天玄剑携带圣鸟轮廓的金色剑炁,在半空中将何贤老道切开的画面。   “不——!!!”朱沧海爆出凄厉怒喝,一身气血都燃烧起来,索性丢弃手中断剑,只握着双圈冲入战圈,和自发行动的天玄剑碰撞起来。   他倒确实是拼了命的,炼体修为也极为扎实,居然能凭肉身筋骨硬撼圣兵。然而此事到底不可长久,他也仅仅只能将此剑震开,阻断它继续绞杀何贤的残躯,已经再无任何经历去关注白想的举动。   白想这一刻在下坠。   她没有管空中战况,身形一翻如游隼从高空俯冲大地,依次找到平原荒野上的怪异胧影将其掐灭,最终追撵着一道最深沉的黑影,掐着它将其提出地表,正是何贤老道的真正本相。   此物长的极其玄奇,身长如三米之蛇,通体玄黑,披挂鳞甲,身段四周分别长有四趾足爪,犹如一条阴影小龙在白想手中不断扭动,不断试图挣扎出来。   拿捏了何贤,白想再抬头看向天穹,正瞥见天玄剑发出气极的鸣叫,想要再往上劈死朱沧海。   “回来!”   她叫了一声,天玄剑动作猛地一顿,极为不情愿的收起攻势飘落下来,重新落在她的手中。   “呼……呼……呼……”只留下朱沧海一人在半空气喘,从其周身燃烧的血气虚影来看,巅峰时应是一头‘气血虎煞’,只是平白被天玄剑这圣兵消耗了大半,不知道此时还有多少余力。   静静看着头顶的道人,再看看手里拿捏的阴影小龙,白想忽然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敞开真灵。”她眯眼盯着手中小龙,“否则……”   阴影小龙早已被她动辄下死手的风格吓破了胆,被摄拿住之后本以为也要被这妖女炼魂抽魄,没想到还有活命的机会,赶忙乖乖敞开神魂真灵,任凭白想在其中烙下印记。   做完此事,白想再抖抖手中的猎物,抬头看向朱沧海,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朱沧海气血逐渐平息下去,沉默无言的落下地面,看了眼白想,半跪下身子对她叩拜。   “你们倒还挺讲义气?”   说实话,白想有些意外他们的态度。   这三人分头逃,她只有把握留住神荃和朱沧海,对那何贤却是没什么办法。   但没想到他们还互相念着交情,何贤逃遁途中还不忘从旁救人。这才被自己寻到根脚抓出了真身。   本以为都是些偷鸡摸狗,不做人事的东西,这情况确实让她有些意外。   “虚界凶险,修得尊位或许可以坐镇一方,但难言大超脱,大自在,如我等末流便只能抱团合作,方能拥有些许地位。”   朱沧海老老实实回答白想,说话时依然没有抬头。   他是彻底被白想的实力给折服了。   自己三兄弟魂、法、身三绝,依靠三个强项,过去不管遇到哪种类型的仙尊敌人,最起码也能在某个方向上战而胜之,获得优势。   但遇到白想,却是三个强项都被其从正面突破!完全没有丝毫水分的将他们三人碾压击败!   这个结果不得不服,输给白想他着实无话可说。   “把你们和血魂天的事情说清楚。”白想甩手把小龙丢掉。   反正控制了对方真灵,如同那黑晶圣尊,她也不怕对方逃走。   “回禀尊主,此事冤枉!”朱沧海抬头,悄然换了对她的称呼。   “我等只负责将摄取的资源送去‘雲楼’。”   “这暗中的关窍,我等实则是不知啊!” 第七十八章 根脚   哦?   竟然只当得打手的地位?   白想略微有些意外。   有‘玉神’辅助,别看她主要精力放在外面,放在询问朱沧海上,实则她已经开始接纳消化神荃残魂提供的信息。   神荃属于仙尊级的人物,又是修成了神魂道术。这种才能放在虚界当中也算凤毛麟角,他大致是觉得自己不会沦落到今天,从来没想过要给自己准备‘自毁’秘法,所以才会便宜了白想。   而根据其中一些朦胧信息显示,这三人在尊列中纵使不算什么大人物,说一句‘小有名气’、‘小高手’还是配得上的。   三人合击,就算一些成名盛久的尊列也未必是对手。只算这三人合起来的战力的话,放在什么势力中也能算是中流砥柱。   这样的组合,那个‘雲楼’居然就拿来当打手,连派遣他们过来究竟是什么目的都不告知吗?   白想的读魂之能面前二人并不知晓,她索性也不点破关窍,又拿一些她已经窥见真妙的信息拷问朱沧海与何贤,想试试看这两人还有几分顽抗的心思。   结果倒是还行。   何贤已经变回人相,大抵是因为真灵被控,丝毫不敢反抗白想,说的都是些真心话、真实情报。   而朱沧海就更干脆了,对白想所问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联想到此人也是三人当中最讲义气的,白想的杀意终于寡淡下来,稍微有些回转了心意。   根据这二人所言,那名为‘雲楼’的组织表面上是‘虚界有名的生意人’,麾下虚境与飞舟无数,精擅在界域中来回倒腾,处理物资的流通并赚取差价。   但实际上嘛……虽然外界并无传言,但三人为‘雲楼’做事久了,多少能看出一些根脚,早就怀疑此组织是和血魂天有染,极有可能隶属于‘血魂天报部’,专门为其提供资源和情报。   “你们怎么看出来的?”白想质问说话的何贤。   何贤委屈道:“不知此事时我曾在外接了追撵血魂天重犯的悬赏,追上之后一番交手,那人不敌我法,舍了本相直接逃遁,但后来我却又在一次任务中瞥见其人,惊讶的发现他竟混在‘友部’之中……”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这意思很明显了——他又不傻,那任务领头的商队首领又不给他追问,只说他是看错了,何贤当然会觉得可疑。   而类似这样的事还不止发生了一次,尤其‘雲楼’也意识到他们可能知晓了什么,在这次派遣任务之前还特地把三人找去谈了番话,暗示了他们和‘血魂天报部’确有关联。   那这种情景三人还能说什么呢?   不当场跪拜下来归心的话,别说被派去做什么活计,能不能离开据点都不一定,只能稀里糊涂上了贼船。   然后便是被派来镇压神戊天,一边大肆在当地搜刮资源、镇压戊皇,一边寻找特定的宝物,除了一部分允许他们截留吃下之外,其余都得统一调集上交给‘雲楼’。   那这是有组织的清缴行动了。   白想内心点头,这确实解了她的一个疑惑,即明明神戊天不算是什么特别有实力的虚境小世界,兵败茂州后本该成为一众豺狼眼中的香肉,怎么自己先前找孙耀铭等人打探消息,无论是天府山还是太虚观等势力好像都对此事不甚了解,只能不确定的猜测‘神戊天是畏罪潜逃’,具体说不出什么名堂。   现在看,却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封锁消息,只把好处留给实控的势力,让他们去当‘黑手套’,自己躲在背后享福。   那紫魂观的‘王厉’当初出卖神戊天情报,找的人应该便是和血魂天有关。   甚至有不小的可能,他本来就是血魂天安插在紫魂观,安插在神戊仙朝内部的暗子。   但这样一来……她就是反应再迟钝也该意识到了,这些人如此封锁消息,肯定是认准了神戊天有什么巨大的好处,封锁消息就是为了自己私吞。   想到这里,白想又问朱沧海:“除了那些生物资源、矿土资源,雲楼要你们找的特定宝物具体是什么?”   “可能是一块玉。”朱沧海说道,“说是一块‘黄精玉魄一般的事物、形状不定、大小不定、但凡见着便知是它’。”   这是什么鬼形容。   你搁这拍霍比特人呢?   眼见白想蹙眉,看出她可能是有些不满,朱沧海连忙补充:“这个……其实我们也听的不甚明白,来此期间倒也搜集了一些玉精玉魄,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尊主想要的东西。”   白想抿唇:“我说我想要了吗。”   那你还专门问这个东西……   朱沧海和她大眼瞪小眼,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这个……尊上?”何贤又朝她跪拜下来,“我等真心实意拜服于您,不知您对我们可有更多安排?”   朱沧海也反应过来,跟着何贤一齐下拜,念道:“还请尊主给个痛快!”   显然,败于白想后吐露情报,这事要是给血魂天知道,他们是万万不得安生,怕不是要无止境的遭受暗杀。   虽然目前为止他们还看不出白想的根脚,但起码能确定不是血魂天来人,又极有可能和圣庭有关。   除了找她依靠、庇护,他们也没有别的路了。   这二人还是很有用的。   白想扫过两人面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那神荃本体是一妖物,唤作‘龟甲灵蟒’。此妖天生对同类死去后留下的龟甲有灵性感应,又因为遗留之甲多半经历更久温养,蜕去身上甲,换上遗留甲可以一口气增添许多道行,大多‘龟甲灵蟒’一生都奔波在寻甲换甲的路上。   神荃便是因为运气好,寻到一副尊列之甲,又从甲中得到一部神魂道经《蜕神往生经》,这才一举成就尊位,有了后面的家业和际遇。   而这《蜕神往生经》也是颇有玄妙之处,讲世间万物皆生于污泥,其肉身躯壳也被污泥所染,不得灵净,不得超脱。   只有修习此经,凝练神魂,争取有朝一日彻底甩去躯壳肉身,才称得上是超脱苦海,自此‘寿不安天命、魂不归来兮’,得大果位,享大自在。   客观让白想评价的话,她会说这是一部混杂了许多学说道法的邪术。   又有佛家的影子,也有道家的影子,甚至还能看出‘五虫论’的影子,却唯独最后的根法落在了错处——她反正是万万不相信舍去肉身就能‘证道’。   但终归是有这邪术的帮助,神荃遭此重创大概率未死。他的本命龟甲应该藏在别处,临被白想切碎之际应该挪移了不少神魂过去,她窥见的信息并不完整。   由此便显出何贤、朱沧海的作用来了。   一方面是查缺补漏,另一方面,探查神戊天根脚还要指望这二人。   而且他们和神荃确实是不一样的。   神荃此人自私自利,极为冷血,逃遁时甚至有心思让两位同伴引走白想,这和同伴的回援形成鲜明对比。   综合考虑,白想暂且决定不杀他们。   她打算先勒令他们带自己去皇宫地坑,等检查了他们搜集的宝物,以及见过了戊皇,处理完一系列事务,再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给他们一条生路。   而对白想如此态度,何贤、朱沧海二人自是欢喜,先后又朝白想拜过,朱沧海似乎深怕她反悔,赶着放开真灵让白想留印,神态这才放松许多。   “你们不怕被我坑杀?”   白想好奇看着他们。   “那也认了。”朱沧海直言,“起码好过和诡人共处。”   “诡人?”   “便是那‘蒙田’。”何贤补充道,“此人诡诈,一身魂道修为深不可测,属于极为精擅神魂一道的怪物妖孽,凭此便足以镇压我等三人,实在不敢与其相争。”   神荃说起损失魂印,他俩之所以说要来帮忙,一方面是三人关系本就亲密,另一方面也是想稍微避开蒙田。   此人便是他们这次任务的顶头上司。   方才所提的资源、宝物,如今都掌控在这蒙田手中。 第七十九章 定位   时间推移,白想已然安坐在一中型飞舟中,任凭何、朱二人充当司机,驾驭着一路朝东方飞掠。   这有交通工具就是不一样,用高纯度虚晶打造的船壳能够抵御大多数失序现象,坐在飞舟里的白想不需要分心管外界纷乱,安稳坐在那,捧着二人送上的经书秘法一页页浏览。   何贤递交的是他的安身法门《影灵分身箭》,此法结合了他的神潭‘影灵’,乃是充分利用‘寄生影灵’的神潭规则,将新生的影灵化箭自爆,用来弥补他‘控力有余而杀伤不足’的弱点。   是的——他的‘影灵’神潭是可以将阴影覆盖之下的一切‘影根’,也就是慧灵本体强行控住的,只是面对白想根本毫无作用,控不住也炸不过,此前被揍的极为狼狈。   还有一些他私藏起来的其他秘术,大多没什么用,都不如这《影灵分身箭》精妙。   白想看这法门看的出神,心想虽然这东西没有配套的神潭没办法用,但其中一些运气的路数、调配的技巧却可以参考。   清儿的剑丸分化之道和此法部分道理想通,正好拿来给她补进。   除此之外,还有朱沧海送上的《爆气术》和《樽岳金刚经》。   《爆气术》是在虚界体修——限定尊者圈子里烂大街的爆发功法。因为体修的道虚法修为都算不上精深,大多体修凝练的妖力都是用来温养以及锻炼肉身,但在交战时分却没时间给人慢慢温养,此时身怀的一身妖力便好似成了废物,威力不如拳脚兵器,舍弃不用又太可惜,所以就有人寻思可以拿来钻研一门‘爆气’法门,将积攒的妖力当做燃料,短期内增加爆发威力。   这东西对白想没用,但对炁道却挺有用的。可以参考一下补充到《神鸣炼炁诀》里,让所有炁道弟子多出一个爆发手段。   当初弄废九黎仙尊却没爆出这部功法……   白想眯眼。   哼,果然是被他拉扯走了不少神魂。   仙尊的神潭五花八门,除却诡异难防之外,最强之处还是保命。   杀了神荃,他能靠本命龟甲重生。   杀了何贤他怕是在别处也有寄生的影灵,如九黎、朱沧海这般炼体的仙尊就更简单,只需在别处安置一些血肉,或者以血肉克隆拷贝的身体,主身覆灭后自然能在那具身体中复苏回来。   至于《樽岳金刚经》,这便是朱沧海那次奇遇——从乱流风刮来的尊者遗骨上获取的功法。   白想早就注意到朱沧海宽大袖袍里藏着一双壮硕铁拳,他凭此甚至能在短时间内硬撼下位圣兵天玄剑,末了只受皮肉伤,可见双臂和手骨都被练到何种硬度。   这《樽岳金刚经》也不出她所料,修炼的重心便是双臂双拳,连带牵扯到‘隐脉·手三阴经’和‘隐脉·手三阳经’的显炼修行。   其中的‘隐脉·手三阴经’她已显炼过了,但《樽岳金刚经》不光多了一条手三阳经,可以让她‘双臂通脉’,即使是已经显炼的手三阴经也有许多隐藏窍穴做了标记。   练完此经,她的双臂气力当又能进一步提升。   但这里其实还有隐患。   一边浏览这些经书,白想一边也在反思刚才和三人斗战的过程。   那一招合击,看似她是依靠‘神魂异能’强行搬运气血复原了过来,但只有她知道,此举其实损耗了寿元。   白想原本寿元是五百七十二年多几个月,这一波搬运气血强行恢复,寿元直接少了三年。   她觉得这还是自己炼体没有炼到家,硬吃这种攻击路数还是会被击伤,如果强度再高点可能是重伤,还是不能太过轻松懈怠。   包括此时得了《樽岳金刚经》,纵使练通了双臂所有窍脉,导致一双臂骨手骨比天玄剑还要强力锋锐,白想估计,自己也没法敞开运用这一优势。   因为骨脉相连,这‘剑锋’不光是朝着外部,同时也连接其他骨头窍脉,同样也是朝着里部。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走的又不是干涉物理规则的神潭之道,可没办法让出力只影响外部,不影响内部,全力施为很可能拉伤其他地方的筋骨……这道理和当初养神练体时是一样的。   “但终究是有提升。”白想放下手中经书,“路要一步一步走,我还是不能急功近利。”   她将何贤、朱沧海二人的供词和神荃记忆比照对应,对于自己在虚界具体处于何种位置又有了进一步的清晰认知。   此前就发现了,纵使是‘五气三花,玄化仙尊’的人物,因为三花之元窍难以同时发掘——别说掘三个了,就是掘两个都难上难——故而大多数仙尊都只能从‘法’、‘体’二道中挑选一道凝为道元之花,其余两花纯属凑数。   就因为多数仙尊都是这种本领,才有许多尊者互相抱团,组成联盟或小队,为的就是寻求三花互补,增加自己在虚界当中的生存能力。   就如神荃、何贤、朱沧海三人,他们虽然也有自己的虚境家业,但大多资源匮乏、范围狭小,甚至还不如神戊天面积大,平时在自己地盘上是能作威作福,但想要‘上进’,还是得出来闯荡,去依附‘雲楼’那般的顶级势力,卖力求取修炼资源。   如果他们是单打独斗,在这过程中肯定会遇到自己并不精擅应对的险局。   但如果三人抱团,那不管遇到哪一种险局,他们多半都有应对之法,安全系数就高得多了。   这里面的区别大多在于隐田穴和隐心穴。   具体虽然没有区分,但白想还是习惯按照前世看过的修仙小说,将挖掘隐田穴者称为法修,将挖掘隐心穴者称为体修。   总体来说是前者多些,后者相对来数量还不到前者的十分之一,已算稀少。   精擅魂道的就更稀缺,这里并不是说魂道修士挖掘了隐神穴,并不是这样,而是他们多半或是因为奇遇,或是某次做梦时莫名其妙被失序入侵,大难不死有所领悟,凭借神魂法门、神魂道术才掌握了魂道的相应本领。   这种人白想称为魂修。   这是‘老三绝’嘛。   修仙体系的标准配置,不可不尝了属于是。   只有极少数天才能同时显炼隐田穴和隐心穴,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虚界中的显赫人物,不是神荃等人能够相比。   而在这里,还得提到一个修炼精深的问题。   也就是何贤说的那个上司‘蒙田’。   虽然他只精擅神魂道术,但很明显在此一道修为上是远远超出了神荃的本领,再考虑到此道手段诡异非常,难以预测,三人纵使能互相助力也还是对‘蒙田’极为忌惮。   这就是一招鲜吃遍天了。   不求全面,不求在外漂泊安生,这种有大势力庇护的角色,确实可以将全部精力都拿来精深一道,用绝对的长处来一口气碾压他人的短处。   而我……   白想估计,自己的例子十分特殊。   一方面,她三花具全,无缺无漏,另一方面又有‘神魂异能’,这一极其类似神潭的‘规则’。   前者确保了她的全面性。   后者确保了她的长度。   二者交融,造就了她刚入元窍就得有非凡战力,怕是足以和那些盛名已久的尊列相比,甚至足以战胜对方。   但如果其中一些人的长处格外长呢?   如那李惠然,白想如今想来,觉得还是看不太透他的根脚。   不能松懈。   她告诫自己。   想要真正实现随心所欲,还得继续谋求上进才行。   明确了心思,她又整理起其他收获。   值得一提的是,虚界果然有储物的宝物。   何、朱二人都奉上了自己的储物玉牌,内里有自称虚境的夹缝,可以安置一些不太重要的杂物。   这东西的缺陷就是太容易受到失序影响,所以只能放杂物,重要的东西没人用这东西储存。   白想正打算检查一下这里面具体都是什么东西,忽然感觉飞舟传来剧烈震动。   “怎么了?”   她看向前方。   “乱流风!”那边传来何贤的惊叫。   “这什么情况——”   “谁把气天给捅破啦?” 第八十章 天漏(二合一)   银梭飞舟划破长空,在血色天幕下拉出一道银白痕迹。而在飞舟的头顶上方则出现了一个撕裂洞口,就像虚空破了一个大洞一般,不断从黑腔中喷涌七彩的光晕。   这七彩的光晕落到神戊天的小世界内,一和阳光、空气、水分接触,霎时便幻化成无数诡异之物。其中有类人、类虎、类犬、类鸟、类蛇、类虫的各种怪物,一个个都是浑身长满巨大的肉瘤以及脓包,另一些则干脆就是散碎的金属、石块、脓液、骸骨,简直就像是外面有一辆巨大的垃圾车在往里面倾倒‘垃圾’,入侵元素的密集程度非常夸张。   白想当然知道这不正常——她先前握持天玄剑也能把神戊天的气天划开,这倒不难,当时也会有呜呜的风啸混杂七彩光晕流通进来。   她是知道的,那七彩光晕便是乱流风的一部分,是乱流风中携带的污染,其中不止包含各种辐射、射线,同时还有落在虚空中身死的慧灵,包含它们的神魂能量以及骸骨。   但就算神戊天的气天已经非常脆弱,到了塌陷出这样一个大洞的程度,也不该一口气进来这么多东西。   她当即看向何贤以及朱沧海,只听何贤说道:“正常情况下不会这样的……天圣在上……一定是有人刻意破坏!不光凿穿了气天的结构,而且故意引来了更多的乱流风!他想毁了这里!”   这个逻辑正常来看显然也是不成立的——倘若神戊天真如二人交代那样是‘完全落入雲楼掌控’,那么在找到特定的宝物之前,雲楼都没理由将其提前毁掉。   “只能是另一拨人做的。”朱沧海脸色阴沉似水,“雲楼居然也会走漏消息?”   这两人在那边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但白想心里却有了计较。   搞不好不是雲楼那边泄露的,而是茂州那边,有东西通过梦境窃取了神戊天的坐标资料。   “虚界当中可有除了圣庭和血魂天以外的大势力。”白想又把当初对孙耀铭等人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比如眼窝深陷,信仰特殊神灵或者妖物的,到底有没有?”   “要说有信仰的部族,那肯定是有,而且有很多。”朱沧海愣愣看着她,“但大势力嘛……”   他其实没懂白想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虚界当中确实有难以计数的虚境小世界和各种势力,其中不少也确实有资格被称为‘大势力’、‘顶级势力’。   但你要是拿圣庭和血魂天来做对比,那能够得上的可真没有了!   按朱沧海自觉浅薄的阅历,他充其量也就听过一些传闻,还是在跑商过程中听别人口胡的——说什么如今大能隐遁,圣者难出,放到远古时代怕是随便出来一个有名有姓的就能把虚界打烂。当时他还傻乎乎的信以为真,觉得那些远古势力、远古族裔真挺厉害。   但后来细想,那些势力为何隐遁?难道不是因为所有的顽抗都被圣庭铁血镇压?   什么大能隐遁、圣者难出他确实不知道,这也不是朱沧海该关心的,他只知道目前的虚界中应当是没什么人能违抗圣庭法旨,哪怕是被很多人吹捧忌惮的血魂天都不可能。   血魂天旗下共有八部,分别为血部、魂部、法部、兵部、工部、运部、隐部、报部。其中有几部单独罗列都是巨无霸一般的虚界势力,追随众多,暗子无数。但即使如此血魂天依然不敢在虚界中过于肆无忌惮,光从他们需要在乎圣庭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圣庭掌握的力量有多可怕。   白想听完朱沧海的描述也是蹙眉。   如果此人所说为真,那么那些‘议会’的西方人,他们在上界其实没有什么根脚背景。   仅从‘伊茵天使’所提供的杂乱记忆来看,这些人是依托信仰汇聚在一起,而信仰的目标便是‘奥古神’。   但‘奥古神’这种东西,放在外国文化里是神佛一般的事物,如果挪到虞族文化里,它们应该是古妖吧?   那种外貌,那种形象,大概率是古妖无疑。   也就是说奥古神系、所谓的奥古众神实际上是一支古代妖族。此‘议会’要么是遵照这支古妖的命令在暗中行动,要么是此支古妖已经消陨不存,他们做各种偷鸡摸狗的事便是想将其苏生回来。   考虑一番,白想觉得真相应该接近后一种可能。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了:那些人明显对于修士的世界、还有一些规则一知半解。如果他们背后真的有一群老不死,那断然不可能这些都不告知他们。   最起码,那个伊茵天使不该不认识我。   发散感应观察着飞舟外部的失序乱象,看着那些扭曲的怪影在血天光晕下若隐若现,时而显神在天空翱翔,时而没入空气之影,白想思绪飞速运转。   能够破坏气天结构,至少也是凝聚了神潭,也就是尊者一级的人物。   因为神戊天再虚弱,那也是笼罩过戊皇的神潭规则。更别说戊皇的神潭如此特殊,神戊天可以说就是他自己,那么能对神戊天的气天干涉、破坏的,必然只能是其他的神潭规则。   这种人物放在上界单个势力中也算稀缺,对于他们而言应该更是宝贵。   就假设‘议会’通过汉娜的梦境窥见到了神戊天的坐标好了,但他们凭什么愿意往这里投派这样的力量?   而且如此果决,抵达这里后便决定加速神戊天的毁灭进程?   不正常!   按她估计,要么是她猜错了,破坏气天结构的另有其人,根本不是那些‘议会’西方人。   要么就是这些人作祟,且他们一定对神戊天拥有极深的了解!   他们极有可能知道这里埋藏有怎样的宝物,又该如何将其拿篡到手!   “再快点。”白想蹙眉看向何贤。   时机挑的这么好。   她怀疑皇宫可能有变。   ……   与此同时,就在天穹剧变之下,神戊天的广袤地脉浮岛之上,那些慧灵搭建的聚居地里正在爆发更深的失序。   没有任何征兆,街上的行人一个接一个的撕裂了皮肉,爆开身体。   有些人直接化作脓水被土壤吸收,有些人化作的脓水变成了类似‘史莱姆’的活物在凭空蠕动,还有些人稍微残留了些骸骨血肉以及器官下来,它们却在七彩光晕的照射之下被那些朦胧的影子入侵、融合,一个个畸变,试图便化作那影子在光照中显现的模样。   一个人的血肉、质量不够就去找其他质量,无论是血肉、骸骨、脓水、泥土都可以,它们来者不拒,犹如一群饥渴的饿徒在狩猎争抢,所到之处皆成血腥炼狱,到处都是融合的尸魔,到处都是不可名状的扭曲怪物。   “啊!”   “什么东西……!”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我在虚空漂泊了多少年……多少年来着……?”   “哈哈哈青蓝海!我回来了!我回来啦!!!”   众尸魔同时蠕动口腔,发出朦胧不清的呓语,音波所至无论是泥土还是木材都被异化,时而钻出触须在空气中狂舞,时而悬浮起来再落下去,悬浮起来再落下去……   没有慧灵能逃掉,就连死物都难以在干涉下幸免。   而在一系列失序之中,唯独有道人影格格不入。   它的身影逐渐显露,包裹在宽大披风下的竟是弱不禁风的稻草之躯,肩上扛着一把类似锄头又类似镰刀的器具,手中捞着一根短鞭,身边簇拥着至少数千只绵羊,正在羊群簇拥下不断朝着东方前进。   不是没有其他的失序想干涉它、污染它。   但不管是怎样的失序,神魂入侵也好,操持物质界的血肉尸魔拦路也好,这一切对‘稻草人’统统不起作用。   有神魂虚影想靠近它,它只抬头一吸,那魂影便被稻草中的一道缝隙吸入进去,什么动静都留不下。   有血肉尸魔想要拦路,它便从披风下扯出一张带毛的羊皮,朝着尸魔兜头一罩。   不管是孩童大小的尸魔也好,小山大小的尸魔也罢。只要被罩住,便只有化作绵羊一途,归化加入它的羊群,木然跟着它一同前进。   这样的污染几乎在神戊天的每一个角落同时进行,它的寿命正在失序干涉下急剧缩短,已经连一周都坚持不到,随时有可能崩解破灭。   而就在此时,靠近东方皇宫的血天之下正有两道人影汇合到一起,朝着皇宫飞速遁行。   “干得好!”红发少女迎面对阿洛斯竖起大拇指,“效率很高,出乎预料的能干嘛你!”   “本以为这老东西就算被人禁锢了也不是好惹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我破了气天。”阿洛斯却微蹙眉头,看起来并不太过高兴。   他的谨慎在组织里是出了名的,任何反常情况落在他眼里都值得深究。此时不免怀疑其中有诈。   “怕什么!”红发少女用力拍拍平坦的胸口,“我们可是二打一,算上‘牧羊人’便是三打一,他再有谋算又能翻什么风浪?”   “不可小觑这些‘魔虞人’。”阿洛斯冷冷说道,“加快速度,趁这里的情况还没有被更多‘魔虞人’发现,我们抢到东西就走!”   “嗯!”   红发少女应声过后便不再言语,和阿洛斯双双加速冲入神戊皇宫,发现华丽的宫阙此时却已经化作一头血腥怪物。   这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就像是被某种伟力干涉、篡改了物质结构一般,那些木质横梁、承重柱、玉石雕刻、镶金和琉璃……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失序影响下化作了活动的生物血肉。每一道门框、窗框边缘都撕裂长出密集的利齿,数不清的触须就像一条条沾满粘液的舌头,从房梁、廊柱、甚至石料地面上滋生出来。   二人飞掠其中都得额外注意避让,小心翼翼不让身体和其接触。   “乱成这个样子……就算魔庭征将来此调查,应该也很难查出我等根脚。”红发少女又忍不住开口,有些得意的看向身边青年,“纵使怀疑也只会觉得是血魂天干的,我们正好躲在一边,看他们争斗!看狗咬狗!”   阿洛斯却没有应答,一直沉默寡言,只是时不时扭头观察四周,脸上的表情显得愈发凝重。   “不对!”他突然急停,身体悬浮在一处大殿半空,伸手拉扯住旁边少女,“……你没觉得我们飞太久了吗?”   “哎?”红发少女微微一怔,也是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根据之前得到的皇宫地图,他们早就该飞到后面的区域,应该都能看到那大洞了才对!   但现实情况却是都十几分钟了他们还是在宫阙里打转!这当然是不正常的!   “幻神?”她抽抽眼角,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他们拉入‘幻神力场’?   她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的影响!   “真稀奇——这里居然会有尔等残次异族。”   伴随广阔的回音,阿洛斯和少女抬头往上,看到大殿正中的位置,原本血肉模糊,被一条条倒刺触须包裹的地方逐渐被触须让开空间,衬托的一个黑袍男子浮现出来。   男子生有一头漆黑长发,从额头发鬓最中间的位置像是做了挑染一般,蔓延出一道白发痕迹拖到尾部,其面容俊秀到貌似女子,眼神冰冷,端坐在由触须构筑的‘龙椅’之上。   “这是他们留的守卫?”红发少女仰视此人喃喃说道,“是不是看起来太难对付了一点……”   “回答我。”黑袍男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是谁向你们做的通知,告诉你们这里有利可图?”   他的话在一开始听来还好,越是到尾音便越显得音量巨大,拉拽到最后更是犹如滔天的洪钟,阿洛斯和搭档少女都不自觉的捂住耳朵,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是你一个破烂守卫该问的嘛?”少女咬牙还在嘴硬,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愤怒瞪着上面的男子,“而且什么叫残次异族!你可真是把‘魔虞人’的傲慢彰显到极致!”   “傲慢?”黑袍男子翘起嘴角,“你错了,我是在以完全客观的角度说这件事。”   “你们这些异族啊,崛起时总是一口一个文明,一口一个先进,但到头来真需要你们做出改变,选择演化的分支,你们又畏惧不前,只愿意埋在自己的坟墓中看时光落土。”   “这样的你们不是残次品又是什么。”他又再度加大音量,“追逐昔日的荣光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沉迷过去胧影的废物,在时光的长河里刻舟求剑!”   ‘剑’字一落,这‘幻神力场’的一切便顷刻变化。一道道触须划出残影刺向中间二人,途中赫然又从血肉转化变为金属,居然在前端变成了宝剑剑锋,要将阿洛斯和少女当空刺死。   陪你聊这些废话……你以为我们心真大吗?   阿洛斯双手合十,全身顿时爆射出乱流风里那种七彩光晕,同时口中低吼一声:“缇娜!”   “知道知道!”红发少女不耐烦叫道,装模作样也掐了个狗屁不通的指诀耍帅,口中喝道:“解!”   嚓!!!   伴随话音,从她手印中心蔓延出一道虚空裂缝,犹如打破了玻璃般朝外急速扩散蛛网纹路,其中一条纹路直接从黑袍男子的脚底穿梭过去,一直蔓延到地脉深处,蔓延到肉眼难以捉摸的地方。   “你……?”黑袍男子面色一变,再也无法勉力维持这番幻境,所有幻境场景顺着虚空裂缝咔咔崩碎,犹如玻璃镜子炸成齑粉。   幻境一崩解,真实物质变显露出来……依然是在神戊皇宫的地盘没错,但却已然是在地坑之内,那四周坑洞的岩层边缘亦窜出无穷粘腻触须,伴随各种动物的手、足、眼、齿等杂乱器官疯狂增生,看这趋势要不了多久就会把坑洞填满。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黑袍男子,也就是蒙田,他此时呆滞漂浮半空,一边狠狠盯着面前二人,一边时不时低头去看脚下,眼底流露出一丝恐慌。   “当然知道。”红发少女‘缇娜’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借用虚魔干涉污染掉此界大部分慧灵,从而破坏你们封印的稳定,这样就能把你们关押的‘宝物’给释放出来……”   “说的很对。”   事情到了这种关头,蒙田突然恢复了冷静,再次用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开口说道。   “但是你们知道那‘宝物’到底是什么吗。”   嗯?   此言一出,阿洛斯和缇娜都是一怔。   顿了下,阿洛斯蹙眉,试探问道:“难道不是……守正之宝……那些东西留下的精魄?”   他们之所以劳师动众,拼了命的也要偷渡进来,便是因为奥古神殿传承的壁画里有关于‘守正之宝’的相关记载。   主世历史前因难溯,根脚便要落在虚劫上面。是一轮又一轮的虚劫干涉,强行从主世表层刮走地皮,落在虚空中自成一界,经历不知多少亿年的时光才形成了如今的格局。   每一轮虚劫降临干涉,都会将主世孕育的文明秩序给彻底拆散。在这过程中不仅仅是会有多少慧灵死伤、身殒,同时受重创的还有主世的‘秩序’,‘秩序’会遭到严重的破坏。   它也是会被刮走的。   有形之物会被有形干涉。   无形之物会被无形干涉。   刮走的秩序,其当中的一部分会在虚空中凝聚结晶,这就是所谓的‘守正之宝’,根据壁画记载是关乎‘成神’——按魔虞人说法是关乎‘封圣’奥秘的至宝。   这样的至宝极为难寻,属于即使是他们,就算做梦也不敢奢求的东西。   他们在得到神戊天的情报后查证了许多相关资料,包括神戊天的地理情况、‘戊土’概念是如何形成,最终推测这里的统治者,也就是那个叫‘戊皇’的魔虞人,他手里应该是掌握着一枚‘守正之宝’干涉虚空撕裂出来的小碎片。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无知!”   听闻此言,蒙田面容一阵扭曲,属于是气极反笑的咧开嘴角。   “你们连要图谋的东西是什么都不清楚,居然就敢试图来直视它的辉光……”   “现在它醒过来了。”   “旁边还有一个早就不想活,满怀对一切愤怨的神潭!”   “告诉我。”   “接下来你们想怎么活。” 第八十一章 往事空悲切,此剑了诸因(二合一)   轰隆隆……   蒙田话音刚落,皇宫地坑——不,是整个神戊天的大地都在此刻震颤起来,一道道土层交错着被某种巨力拱起地面,暴露出下方掩藏的血肉筋膜和神经组织,看上去就像是显露出了一尊可怕生物的真面目一样,还能看到粗壮的血管伴随脉搏阵阵跳动!   怎么会这样!?   目睹此景,阿洛斯和缇娜都是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皇宫地坑下居然封印着这种‘怪物’,这……这简直已经超出了‘尊者’所应具备的力量了吧?   “我好像告诉过你们,如果你们不能一口气把我杀死的话,就不要再给我哪怕一丝机会。”   震天撼地的音浪中,土层已经完全被剖开了。从高空俯瞰下方地面,入目所及全是腥红怪异的血肉组织,从这里一直蔓延到四面八方,一直没入视线的尽头。   尤其是在三人正下方,那里迅速浮现出一张棱角分明、具备老人特征的巨大人脸,伴随肉膜撕裂显出外貌,睁开一双充斥紫红气雾的巨大眼球瞪着他们,搭配平齐的牙齿,表情森然。   “因为只要给我机会。”巨脸说道,“我就不会再犹豫了。”   嗡——!   说完,高空三人都感觉从地脉深处迸发出一股无形的波动。所有被这波动蔓延扫过的物体都开始扭转性质变化。   血肉恢复成泥土、岩块、木料和玉石。   扭绞在一起的皇宫尸魔原本也在朝着这边冲来,被这波动一扫顿时‘石化’,至少一半的身体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撕裂开来,哗啦啦散落成一地建筑废墟。   这样的干涉也同样是‘全范围’、‘全领域’的。整个神戊天都同步受到了这股波动的影响,那些正在大地上、河流中、天空浮岛上发生的失序现象都同一时间被遏制以及倒退下来,甚至就连气天的结构也被重新修复,那天穹的血色都在消退,渐渐要重新恢复成湛蓝的颜色。   乱流风所释放的失序污染,波及整个虚境位面……居然就这样被抹平了?   不只是位于皇宫上空的三人对此感到极为震撼,就连途中赶遁的飞舟之中,白想也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样的变化。   “不好!”何贤大叫一声,“飞舟失去控制了!”   整艘飞舟都剧烈震颤起来,何贤双手几乎舞出残影,不断试图通过符阵玉盘进行微操,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飞舟只是惯性朝前冲驰了一会,随后便一头朝下栽落下去,再也不受任何控制。   此地距离神戊仙朝的都城已经没多远了,白想索性跳出飞舟,纵身提速,赶在何贤和朱沧海二人之前先一步飞掠到地坑上空,同样也看到下方那张巨大的人脸。   那张脸……   在看到这张人脸的瞬间,她的金瞳泛起涟漪,眼前瞬间跳跃出无数破碎画面。   “爹爹,你总是练功,也不知道歇息,娘让我来劝劝你,至少不要太过操劳。”   “爹……我总是不懂也不理解,明明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广袤——那虚空根本无有穷尽!为什么偏偏容不下我们这么点地方,为什么那些人就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好吧,老爹,我大概明白为何世人总是这般浮躁。”   “如你所言,整个世间都是苦海……无论是妖还是人,甚至虚魔,浸泡在这苦海一天,便是一天不得超脱,只能遵循各自的立场,在守正和破序的夹缝里拼命争求。”   “可恨青儿没有才能,无法继承爹的道统,至于爹爹最需要的神魂道术也搜集不来几门,我真是废物!真是没用!”   “爹!看看我打听到了什么!这里有一条能直通主世的虚界通路!”   “虽然和血魂天有关,但已经有人去这里探索过并且成功返回,而通常来说在这种大通路的附近秩序会被搅的很不稳定,我们不需要走这条道路,顺着在附近开辟节点,同样可以抵达茂州!”   “到那时候我便能制服那白想白芷行,从她那取得至高魂法——《玄帝经》的奥秘!定能回来帮到爹爹!”   “爹!好好等我!我一定会拯救你,然后拯救整个神戊天的!!!”   这些记忆怎么……   白想当空俯瞰地面,额前发丝被罡风吹的疯狂飘拂,一双纤细的白眉紧紧蹙起,眼里流露出些许凝重。   因为这里跳跃出的众多破碎片段,其中有一些并没有在之前的戊青记忆里披露出来。   是藏的太深了吗?   还是说有一些记忆从戊青出征前往茂州的那一刻起就被剥离了出去,是出于保密的目的留给戊皇保存,直到重新‘父子相逢’这个条件触发才会归还回来?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我吸收了戊青大部分记忆,刚才的‘波’好像直接对我造成了不同于他人的特殊干涉?   这是把我判定为‘戊青’了?所以直接归还了这部分回忆?   一时之间,白想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吸收神魂的‘副作用’——即她并不确定吞噬他人神魂这种行为是否会影响自己散发的……大致可以归类为‘神识’、‘气机感应’、‘精神波’一类的东西——还是这种情况是‘金瞳幻神’又在显圣,纯粹是这双妖瞳的影响。   而在她下方,阿洛斯、缇娜、蒙田三人距离那波动的原点更加靠近,只是被冲了一波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不光头疼的像要裂开,一身修为也像被施展了某种妖法,居然根本施展不动,就连浮空都得耗尽全部力气才能维持。   “那到底是什么?”缇娜被阿洛斯掐着脖子,双眼呆滞的看着下方巨脸。   “是‘天干宝玉’,‘阳土精魄·戊’。”   蒙田在旁边淡淡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算定这边所有人必死无疑,他索性也敞开吐露出心中的秘密。   “慧灵皆想成就尊列,而即使是修道有成,凝得神潭,对于规则和秩序的掌控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充其量只能将神潭覆盖住一方没有自主意识,丝毫不懂反抗的小世界,与人争斗都得碍手碍脚。”   “那么问题来了。”他一甩袖袍,一边抵御更多波动的冲击一边说道:“既然成就尊列后的力量强弱和凝聚神潭时落成的秩序有关,那一个慧灵到底要许下怎样的愿望,做足怎样的准备,凝出的神潭才能超越天地孕育的‘主序’本身?”   “是不是就可以凭此换一种理解思路:这么做还不如直接寻到‘主序’本身,将其变成自己的神潭,通过这种方式来逃避虚劫,取巧竞合天地同寿?”   世上竟有这样的道理?   阿洛斯和缇娜更为吃惊。   哪怕他们从奥古神殿的壁画中了解到了‘守正之宝’的存在,但他们却不清楚此物到底要怎么使用。   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效果?   那岂不是说,谁得到、吃掉一枚这样的‘守正之宝’,谁就可以瞒天过海,欺骗整个天地、整个宇宙的秩序本身,让其将自己的神潭当做主序的一部分,彻底摆脱寿元禁锢?   “当然了……”蒙田咬牙,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森然说道。   “否则圣庭……”   “那些‘尊圣’到底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我你们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确实没想过。   听到嘲讽,阿洛斯和缇娜都沉默了。   说白了,他们所在的‘议会’组织也不过是主世和虚界中无数势力的其中一个。甚至在其中算不上强大。   纵使将来有机会偷盗各种秘宝,想办法拼齐主神的骸骨将之复苏。祂到底能不能带领他们重现远古的辉煌时代,这一点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别看当初投票那么多人都支持提尔蒙斯,那不过是因为他们这些年实在被妖庭打的太惨,人人心里都憋了口气,急需做出点功绩来——按东方的说法叫‘巩固道心’。   这从他们对妖庭的称呼就能看出来,虚界慧灵大多称之为‘圣庭’,唯独他们喊‘魔庭’,还是‘东方魔庭’……这里面的怨念真的都快溢出来了。   平时随便来个征将——也就是巡天就足够打的他们东躲西藏,他们又哪里敢去揣摩什么‘尊圣’?   谁吃饱了撑的琢磨这个!   但这样一来……这样一来岂不是意味着现在神戊天的所有人全都得完蛋?   阿洛斯反应很快,他立刻意识到为什么一身妖力修为会难以调动。   守正之宝,守正之宝。   都以‘守正’为名了,很显然,其力量的诠释便是扶正宇宙规则……按虞人的话叫天道秩序。   那他们的神潭可都是以不合规的手段劫掠了秩序……   这在‘守正之宝’眼里就等同欺骗。是不折不扣的违法行为。   它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继续逸散出这样的波动,通过这波动将范围内的一切秩序重新扶正,那很快的,他们的神潭就会在波动冲刷下彻底扩散,返回到还未凝聚之前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动用的了妖力和神通?   还能飘在天上就不错了!   这死老头本来并不知道自己成道时融合的是什么东西……   蒙田侧头看过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当初的戊皇,他确实因为得到了此宝而在修行路上突飞猛进,但一方面此宝将其禁锢在了神戊天,无法离开乡土一寸,另一方面,此宝亦会不断吞噬吸收他的神魂。   为了求生他才不断求购神魂法门……这不就求到了雲楼头上,才会被他们发现端倪……   本来那么好的机会,都赶在他承受丧子之痛的时候将其镇压封禁了……接下来只要慢慢抽取他的精血神魂,等待他枯竭死去,接手留下的宝物即可。   却偏偏被这两个憨货坏了好事!   蒙田简直气歪了鼻子,我怎么会遇到这种倒霉情况?   “守正之宝……”   “‘天干宝玉’,‘阳土精魄·戊’?”   就在此时,一道清冽的女声骤然从三人头顶传来。   顶着守正宝玉的波纹风暴,蒙田、阿洛斯、缇娜三人极为艰难的朝上抬头,终于是瞥见一白发女修立于空中,一身造型极为怪异。   确实怪异,因为白想外面披的右衽袍裙基本都在斗战中撕裂了,此时光着两条臂膀,只剩下面的袍裙和一些破烂布匹挂在腰间,胀鼓鼓的胸脯被上身仅存的战衣包裹,着装风格不伦不类。   她怎么看起来这么轻松?   阿洛斯和缇娜看的一愣,但蒙田却脸色大变,犹如白日见到了鬼。   “你……神鸣仙尊!”   “不可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白想咧嘴,对他露齿森然微笑,顶着他惶恐的注视一点点抽出天玄剑,双手倒持高高举起。   偷听了半天,她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守正之宝?   天干宝玉?   秩序警察一般的功能,可以干涉影响一切非法神潭?   听着厉害,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又没有从天道秩序中窃取任何东西凝聚神潭。   这东西再厉害。   也与我无碍——   “等等!”蒙田张嘴,脸上浮现讨饶之色。   他必须承认,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仙尊难杀,是不错。   他就算死在神戊天也可以在别处复生,也确实如此。   但问题在于,如果他维持不住浮空,直接摔到下方陷入疯魔状态的戊皇口中,被他以‘天干宝玉’给炼化掉,那他的神潭怕是要直接崩解!   神潭都没了,还复生个屁!   他会死的不能再死,连神魂都不得超生!   本来是没有办法的……   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   但是他看到了白想!   白想,白芷行!她居然可以在‘天干宝玉’的影响下如此悠哉?   不管她是有什么秘法也好,还是身怀其他宝玉也罢,这些在蒙田看来全都不重要了。   本来必死的局面被他窥见到一丝希望,他当即就要提出条件来说服白想,想要让白想搭救自己离去!   但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天玄剑的剑锋便从后方贯穿了他的颅骨后脑勺,直从他的口中穿透出来。   “……”   蒙田双眼瞪的老大,身体颤抖,神经绷紧,口中发出‘呵呵’的嘶吼声,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拼了命的朝斜后方瞥视,满脸都是困惑和不解。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噗嗤’一声,白想握持剑柄下拉,顺着蒙田的脖子、胸口一直拉拽到底,几乎将其切削成两半。   “就算有什么想要问,去问另一个你也是一样。”   蓬!   伴随炁元剑炁一通狂绞,蒙田的尸骸化作血雨落下,其神魂什么秘术都来不及施展,当空便被白想掐住脖子,抓在手心中一把掐灭。   白想吞噬掉蒙田的魂魄,惊愕的发现这居然是一道完整的神魂。   哦。   是因为戊皇老头散发的‘波动’完全压制了这些人,起到了禁法劫莲一般的效果……   而我却因为修行炁道而不太受影响,只觉得风压大了些,动作施展吃力一些……这种情况倒是有趣。   斩了蒙田,这位血魂天报部的小头目,白想又将森然目光投注到阿洛斯和缇娜身上。   这两人,他们背后的组织便是那西方‘议会’。   当初派伊茵天使潜入茂州发散的梦界就算了,居然还试图夺舍我。   甚至被我追到这里,这些人还打算耍阴招。   若非我练的乃是新法新术,岂不是也要被他们暗算身死?   又坏又蠢。   该杀!   “这位姐姐……呃!”   红发少女还试图求饶,下一刻却被白想抬腿踹中柔软的小腹,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娇艳的脸色白如冰霜。   她是再也没有力气维持浮空了,身体软软就要跌落下去。中途却被白想掐住喉咙,犹如一只被拆掉关节的娃娃吊在半空。   “你们肆无忌惮在他处为恶之时,亦有人像这样求过你吧。”   白想金瞳俯瞰此人,口中语气越发冰冷。   “我想知道那时的你,是怎么回应的这类请求?”   “我……”   缇娜脸色越发惨淡了,她刚想狡辩说点什么,下一刻便感觉脖子处的禁锢一松,整个人目眦欲裂的跌落下去,正被那巨大的人脸窜出来咬住,叽咕叽咕的一番咀嚼,又咕嘟一声吞咽了下去。   “好好!好青儿!”   巨脸欣慰的看向白想,口中念的却是戊青的乳名。   “果然不愧是我的孩子……你确实实现诺言了,我们所有人都有救了!!!”   嗯?   白想蹙眉,下意识和巨脸对视。而当她看清‘戊皇’眼中的殷切之时,又一股波动夹杂着金光爆发出来,忽的将整个天地都笼罩进去,连带让白想的视界都变了颜色。   真实的神戊天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戊青离去前特地剥离出来,专门交给‘戊皇’保管的一幕幕记忆。   从小到大。   从少年到青年。   都是一名白发老者的胧影相伴左右,教导告诫他人生的道理。   “青儿啊……你可知我最初并不想建立这偌大的仙朝?”   “本欲归凡尘,奈何命坎坷。”   “我当初并没有什么野心和愿望,但冰冷的虚界教给我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我不够强,只要我敢停下脚步,不只我会被吃掉,我在乎的人,在乎的一切也都会被吃掉。”   ……她还看到了临行前夜。   “青儿,我因为修炼特殊神潭的原因无法远遁,这寻找《玄帝经》一事,怕是还要落在你身上。”   “记住了盈溜引泣思"武玖)肆⒐虾,青儿,凭此残页记述内容,真正显神的玄帝后裔应当是白发金瞳,而且其瞳中神采一看便知有幻神之能。”   “这些秘密是如此重要,现在的你决计是守不住的,我必须将它们都剥离出来,只待你我再次相遇才返还给你。”   伴随一幕幕记忆画面不断跳跃,白想有些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她在这些记忆画面中所站的方位竟然一点点在和曾经的戊青重叠在一起,好似变成了同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在思考戊皇提到的‘残页记述’。   怎么听起来他们手里好像有东西牵扯到《玄帝经》……所以戊青一上来就找茂州的麻烦不是偶然?而是从他们制定回归主世的计划之前就决定了?   “记住了!”   忽然——戊皇的苍老面容一下子靠近,好似用双手抓住了主视角的肩膀正在用力摇晃。   “不管届时你以何种形态与我相见,只要你念我、唤我,我便知是你!”   “我当立刻与你相认!并将我的一切都传承给你!”   “记住了青儿!”   “这是专门为你留下的‘罩门’!”   轰——   又一阵恍惚。   白想回神,瞥见无比骇人的场景。   那地上的巨脸居然已经挣扎着从血肉大地上拔了出来,大致凝聚成肩膀和上身,满脸希冀的朝向自己伸出手来,口中低低对她念叨:“青儿……青儿……?”   这副场景。   简直像是。   好似答应便能得到一切……   如此关头,仿若天命之光落在身上,白想却只是微蹙眉头,并不对呼唤做出任何表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阿洛斯僵硬的钉在空中,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他只听头顶传来隆隆的巨音。   “为什么——!!!”   “偏偏是你这个最大的凶手……!”   “为什么你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充满了憎恨,好似是咬碎了牙龈吼出来的,震的整个神戊天都在回荡余音,不知多少幸存的慧灵被这嘶吼灌爆了脑袋。   “因为我尊重你。”   然后才缓缓响起一个飘渺的回答。   “你说……什……么?”   戊皇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巨大的眼球中,瞳孔一点一点的收缩变小。   “我尊重你,戊皇。所以从来没打算凭此获利。”   白想不打算解释什么。   这一刻,她脑海里回荡着许多关于老人和孩子的残碎记忆,最终却都化作云烟消散,什么东西都没剩下。   她朝戊皇举起剑,置于胸前摆出剑礼。   “往事空悲切,此剑了诸因。”   “道友。”   “请。” 第八十二章 沐血魂归去,初窥往世情(二合一)   仰头愣愣盯着白想,戊皇颤动脸上的五官,不受控制的生出一股滔天怒气。   只是这一次,怒气却不单纯是对外界生的,更多是朝着他自己本身——他根本就接受不了,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心底里居然蔓延出一股巨大的感动。   由始至终都没有人懂我想干什么……   偌大的神戊天,数万万慧灵!那些人畏我、敬我、疑我、爱我,我却知道那是因为我是戊皇,是因为我手中掌握的力量!   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的想法,理解我的追求,哪怕是青儿,我和他说了我的生平,我的一切,他对此还是一知半解,所有行为的推动力不过是情绪,同时也是因为不想失去他太子的身份……   多少年没有人喊我道友了?   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   巨大的愤怨还有憎恨,那巨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口中嘶吼着一些连他自己都听不懂意义的古怪音节,震的整个天地在嗡鸣中颤抖,当空挥持巨大的拳头朝半空扫来,过程中带起阵阵空波。   看起来是极为缓慢的攻击,但同步被放慢的好似还有周遭的时间。阿洛斯因为和白想距离接近的缘故同样被囊括进招式范围,他拼了命的催动身体想要躲闪,但不管怎么努力都动弹不得。   他真的就像一只蚊蝇,被一枚‘钉子’钉死在这半空画布上。巨拳拖拽着空波扫罗下来,也并没有和他直接接触,只是那空波的尾巴擦到了他,他整个人便炸成血雾,就连神魂真灵都被绞碎。   只有白想不受影响。   她冷眼盯着戊皇的攻势,手腕一翻,双手都握紧天玄剑剑柄,纵身从半空跳跃下去,双腿放松腰肢绷直,婀娜的身子好似弯成一轮新月,当头一剑劈中巨拳。   嗡——   剑刃和巨拳的交点爆出一团土黄色、隐约泛着金芒、后续彻底转化为白色的强光。巨大的力量伴随振波一股股不断的朝外蔓延,只是第一波冲击就撕裂了地表攀附的无数血肉,然后继续如涟漪蔓延,一波波、一浪浪……不断蔓延去更远的地方,将正常的泥土都振成尘埃。   所有的山川、河流、城市废墟都逃脱不掉毁灭的命运,哪怕它们前不久才刚在‘守正之宝’的影响下恢复常态,它们也还是没有一丝悬念的被波冲击给破坏掉了。或许它们中的一些能来得及在毁灭之前向冲击的来源投注目光,那它们大抵便能看到在那最中心的白光之中——在那响彻天地的咆哮之中正有一道巨大的胧影。   “外贼——!”   胧影发出震声轰咆,乃是戊皇从血肉地表中拔出身体,落在大地上变成一个赤果的巨人。这巨人全身没有任何皮肤,腰下也少了性征器官,但全身肌肉隆起极为健硕,体表更是笼罩上一层淡淡金光,又捏着拳头朝这边砸来。   呼!   烟尘被这一拳扫开,露出白想朝后翻腾的身影。她在半空定身盯住拳锋,身体借助回转之力做多次旋转,赶在巨拳临身前的下一刻横抬左肩上来,然后朝后一抖一扭,右臂抡圆,持天玄剑斩出一道金光剑影。   嚓!   剑影重重劈中拳锋,这又是一股巨大的冲击。白光撕裂中又听到巨人的怒吼和夹杂的鸟鸣,却是接连不断的拳影和剑影在半空碰撞,由天玄剑斩发出来的鸟形剑炁和拳锋金光凭空抵消。   如此对刚了不知多久,可能是意识到白想在炼体一道上有些过分扎实了,再加上圣兵辅助,竟能让她不惧和自己这样碰撞消耗,戊皇终于选择变招——再一次甩动拳锋扫来,并在过程中变为拍掌。   白想一抬头避过其中指锋尖,抬手一剑将其巨掌切下一半。下一刻立即蹙起眉头……从那切开的创口中竟是平白长出了无数血肉小人,张牙舞爪的要扑向自己。   这些血肉小人在第一眼看的时候还如蹒跚学步的婴儿,仅仅一次呼吸的功夫,它们便硬朗了骨骼,那孱弱、萎缩的身体快速生长起来,甚至全身覆盖上坚硬的骨甲骨刺,手里更是操持着骨剑、骨拳刺、骨刀、骨枪一类的兵器,朝白想扑击的速度暴增几倍。   而且还不光是这样而已,白想‘太上感应’和‘玉神’全开,不回头光凭气机感应,已然清楚那些在刚才被自己切下的手指,它们在坠落抛飞的过程中也出现了类似的畸变,同样有一拨手指变化的血骨甲兵在踩踏着空气,气势汹汹的袭向自己。   面对合围,白想反而将剑势收回。   她当空摆出半跏趺坐,左手掐剑诀,右手握剑竖于胸前,双眼紧闭嘴唇轻抿,脸上表情似悲似悯,一道无形的振波便凭空从手中宝剑——甚至从她的身躯中扩散出去。   哗啦啦……   只是被这振波一扫,那血骨甲兵便好似扯线木偶被断了根处,一个个当空栽落下去,甚至干脆就在空中解体。   但这不够。   白想睁眼,看到在振波扫荡下依然有大批量的新气机在四周凝聚、生成,知道戊皇应是铁了心思要换战术了。   ‘非想天’没带,对施展部分神通剑诀确实不便。   振波在天玄剑的辅助下无法长久,白想解除姿势,手指攥紧此剑剑柄。   那就,尽量发挥你的优势好了。   嗡——   一声振鸣,居然反倒是她的身影走在前面,后面拖着天玄剑影。   直到此时,先前那一波波碰撞荡开的白光才逐渐消弭。苍空呼的一片清明,暴露出四周漂浮的无数血点。   那都是地上的巨人,也就是戊皇挥持扫过来的。以他当前的身体质量,他扫来的每一滴血就相当于一枚炮弹不说,其血点在半空炸碎之时亦能凭空生出血骨甲兵。如此几次挥扫之下便是数以千计的甲兵汇聚在半空,犹如一支军队迎向白想。   白想身影快到极致,无论是身姿还是面容都模糊起来,犹如被覆盖上一层速度线。她眼中倒映着前方这一片震撼的奇景,唇角略微往上翘起些许,下一刻便如一架火车头,以最蛮横、最原始,也最暴力的方式狠狠撞入这群甲兵当中,疯狂缔造新的杀戮。   嚓!   空想神剑:开山式!   臂膀挥扫,以自下而上的撩斩起锋,伴随天玄剑特有的圣鸟鸣叫,一道金光剑炁犹如裁纸刀竖切出去,半途所有甲兵都如豆腐被切开,然后被鸟形剑炁炸的粉碎。   白想扫完这剑后变换身姿,右腿当空踩踏屈膝,修长浑圆的腿足绷紧犹如一张长弓,带着她的上半身如箭矢窜出,临空换左肩往旁边一靠——   空想神剑:撞山式!   最初的反馈是无声的,只看到一蓬白雾气膜率先披挂在白想身上,下一刻她整个人便从中撞出,肩头笼罩着一层剑炁胧影,狠狠撞中那一侧的甲兵群落。   砰!   又是震荡。   第一只甲兵理所应当的在剑势中被碾压成齑粉,正是这些齑粉裹挟着势能往后倒飞,撞中第二只、第三只……所有被撞中的甲兵都连带在剑炁振波的冲击下支离破碎,只此一撞便是千百甲兵人仰马翻,当空下起一片血雨。   嘭嘭!   嚓!   白想越杀越起劲,根本不讲什么好不好看,一招一式仿若回归原始,就是最简练的砍、撞、戳、刺、挑、削、拍,一路急掠从兵群中落下,沿途全是嚓嚓剑鸣和漂泊血雨,竟是转眼便下降数百米高度,一下要出现在戊皇眼前!   如此强敌,难怪青儿他们会尽数覆没!   戊皇眼中满是凝重,面对反过来剑势凶猛的白想,只见他双拳再次捏紧,暴露的伤口急速复原,并从身体内部迸发出一股土黄色、夹杂金色的光晕,再次迎面朝她攻来!   错觉吗……   白想却突然眉头一皱。   无论是‘太上感应’还是‘玉神’,刚才都传递给她一个信息,那就是随着戊皇身上升起光晕,这片天地好像微不可查的萎缩了一点。   就像是一张舒展的纸张,将其拿到火上炙烤,它会蜷缩、卷起,看起来再也不复先前的质量。   这种想法转瞬即逝,白想握紧天玄剑,亦是再一次和泛金光的拳锋撞在一起!   哗啦啦——   这次的振波更胜先前十倍!   强大的冲击不光将白想自己冲的倒飞出去,就连戊皇本身,他体表金光不怎么浓郁的地方都被撕裂绞碎,半张脸、半副身体都只剩残破的骨架。   不是错觉!   白想快速稳住身形,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   她能肯定这不是错觉……而是伴随戊皇刚才和自己的碰撞,整片天地,整个神戊天!都狠狠往内部又萎缩了十分!   这是彻底不要命了。   白想冷眼,却不对此作任何嘲讽或评价。   她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再次提剑俯冲下去,又一次和戊皇正面碰撞。   然后两边都往外侧倒飞。   然后再碰撞。   再分开。   到最后刚的戊皇几乎只剩一副骨架,白想也燃烧了近五十年的寿命,来驱动‘神魂异能’强行修复和控制身体。   到了这个时段她再抬头,发现神戊天已经由一个足以容纳数万万慧灵,整体比茂州更加庞大的虚境小世界……蜷缩成了一枚方圆百里的‘球’。   少却的部分,都是被戊皇本身‘燃烧’掉了。   他亦是僵持在原地,巨人身体残破的犹如骸骨残尸,大部分血液血肉都在振波中蒸发,大口喘息着,再也不复先前的桀骜。   白想比他好不到哪去,因为她还是额外花费了一些炁元专门护持体表衣物的。那腿脚部分便没这待遇,甚至包括她的脸蛋在内,都曾多次在碰撞和锋波的蔓延中被折断和切削。   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损伤,那是因为她也在‘烧命’,是靠‘神魂异能’强行修复成完好的样子。   抬手竖剑,白想以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要陪戊皇打到底。   “呵……”看到她是这副姿态,骷髅巨人咧嘴笑了。   “我有‘天干宝玉’,阳土之力厚重无边,这都挡不住你的剑锋……”   “那么接下来我能想到胜你的办法,就只有彻底把这一身骸骨烧光,烧到这神戊天继续浓缩,浓缩成鸡子、然后坍塌,看看能否拖你一起……”   那样确实会很麻烦的。   白想蹙眉。   外界收缩那么多,郭荣治的小飞舟估摸着此时已经寄了,神戊天毁灭引发的坍塌爆炸不知道会烧掉她多少寿元,纵使她的生命层次是‘仙尊’级可以凭肉身横渡失序之虚宇,但这效率嘛……   总之肯定是没办法履行约定,在一周之内返回茂州的了。   “但是不成。”戊皇反倒自己在摇头。   “这东西是守正之宝……可不会让我做这破序之事……”   “到这一步我已是无力再借调和使用它了。”   “神鸣仙尊。”   “你赢了。”   承认的干脆,戊皇抬眼直视白想,整个人的气势快速消弭下去,不再像一尊顶天立地的尊者、强者,哪怕身躯依然巨大伟岸,周边也缭绕上一层浓郁的暮气。   他要死了。   即使白想不来,即使没有紫魂观的王厉背叛他,出卖情报,引来血魂天报部,也就是雲楼的力量,他也就只余下那么数月的寿元,再怎么精炼也不够用了。   强行燃烧爆发到这个程度,他的底牌已经是一张都不剩,没有什么能依仗的了。   只是到了这一步,他好似反而凭刚才的发泄抒怀了某种郁结情绪,那暮气中又带着些坦然,看向白想的眼神也不再带有多少恨意。   “我确实没想到,观我生平数百载岁月,最能懂我,最能理解我的人反而是你。”   “所有人都依仗我、指望我,却不知我也只是个怯懦之人。”   “我之所以能在这条道路上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是因为我喜欢它,不是因为我贯彻了信念,仅仅只是因为我不想死,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结局。”   “但是谁能逃得掉呢……”   幽幽叹息,巨人的身体伴随云烟一点点消散。   只留下他最后的遗言。   “神鸣仙尊。”   “我在那个世界等你。”   “……”白想默默注视这片光景,再次举剑摆出剑礼,却对戊皇所言不敢苟同。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不光死过,更堪破了胎中之谜,理解了在她转生觉醒前的那一片混沌意识。   说实话,她还真不确定‘那个地方’到底存不存在。   但她不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回去。   这也是一条不归路呢。   而除了这些想法之外,她对戊皇的结局也是稍有感慨。   她尊重戊皇,不是因为戊皇的力量。而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都和他口中描述的‘怯懦’不符。   白想如今也不是对虚界不通的‘外乡人’了,她是知道的,有许多仙尊,他们占据一方虚境小世界以后会用极残暴的手段维持统治,领地内的一切慧灵在他们看来都是没有尊严的肉猪,只被视为冰冷的数字,被他们当做修炼资源。   但神戊天,这里的数万万慧灵,最起码还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   有一个人在带领他们。   他在想办法搭救他们。   即使付出了他的一切,以至于他最终家破人亡,自己也化作云烟消散,他所庇护的东西却没有一个是能留存下来的,甚至连带生养他的这片土地,这片世界不久后也要迎来终结。   但已经够了。   足够了。   “你并不怯懦。”白想低语。   “我认可你。”   忽然——她的视界中闪烁金光,却是一枚晶亮晶亮的黄色玉魄散发光芒,裹挟着一张通体泛黄、一看就是经历岁月洗礼的残破书页漂飞起来,居然直直掠向白想。   白想没有轻举妄动,任凭黄玉绕着自己盘飞一圈,然后伸出空着的左手,当空把书页摘取下来。   《蜕肉还骨,神凝玄胎》   标题倒是挺唬人。   这就是他们记忆里记载《玄帝经》奥秘的那张‘残页’?   白想朝某个方位看了一眼,伸手把环绕自己雀跃乱飞的黄玉也摘取下来,用书页包裹揉成一团,从战衣侧开口塞入沟壑。   下一刻,一枚外表看着有些残破的银梭飞舟划破长空掠至眼前。舱门打开后显出何贤、朱沧海二人的面庞,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瞪大眼睛看向白想。   这两人倒是命大。   他们应该是除我之外,此界唯二存活的人了。   就在此时,白想腰封忽然传来一股奇异的波动,她下意识取出先前这二人送来的储物玉牌,从里面又取出一枚镶玉的木牌。   这是……黑皮和尚给我的东西?   这东西现在居然在振?   呜呜——   木牌发出一阵呜咽,白想眼睁睁看着它脱离手掌悬浮起来,似乎在做某种牵引,居然从下方一片狼藉的大地上又吸来另一枚木牌,二者合一并在一起,在一阵乌光中融合、生长,凭空变成了曾经见过的黑皮和尚。   “阿弥陀佛——”   和尚对白想欠身鞠躬。   “当初不知竟是殿下当面。”   “逾越之处,还请谅解。” 第八十三章 劫争的本质(二合一)   他喊我‘殿下’?   不会又是那种狗血戏码,御灵宗和玄朝皇帝有什么关系?   白想的眼神几乎明着把这些话表达出来了,以至于黑皮和尚眼皮跳跳,不得不为自己的身份做出辩解:“此称呼是敬殿下的意志,但凡是有勇气提振守正之人,我们都会这般称呼。”   “因为御灵宗的历史有些太久了。”他感慨道,“久到超越了某些‘尊圣’的寿数,我们经历过好几次虚劫和劫争,深知天下慧灵想要留存希望和未来,这几乎全系于殿下这种人的意志信念。”   “详细介绍下你的来历,以及御灵宗的一些细节历史。”白想懒得听他说这种废话,低头看了眼已经在蜷缩溃灭的神戊天边界,率先一步跨入飞舟。   稍时之后,这艘中型飞舟便强行破开虚空界限,从神戊天的边缘位置流窜出来。船中数人基本都在此时回头关注了下神戊天的外观情况,看到原本是被紫雾包裹的巨大岩石此时已经缩小的如同一枚鸡子,并且还在这个基础上继续缩小,很快便消弭在了黑暗之中。   “万物生灭,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   何贤和朱沧海不敢说话,还是黑皮和尚看到白想盯着这一幕有些出神,故而出言做些解释。   “神戊天甚至可以算幸运的,因为它在被剥离出来后存在了将近两千年时光。这给了它充足的时间来体悟虚界虚空的诸多奥妙,也在这个基础上孕育出了自己独特的风土。”   “但是它死了。”白想身体和面庞的角度不动,只用眼珠斜视此人,“哪怕遇上了一尊开明的君主,得到了举世罕见的机缘,但它依然消亡掉了。”   这个结局的‘功劳’和‘罪责’有大半要算在白想自己头上,她说这些并不是她觉得后悔,不是她同情戊皇、神戊天的遭遇。   因为她很清楚,戊皇因为寿命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把路走死了。   如果他早点明白手里掌握的是‘守正之宝’,并在挖掘宝物潜能上孤注一掷,那他搞不好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但很遗憾他并没有这样做,那就算没有她白想,就算神戊天谋划侵占的是别的地盘,凭戊皇那点能耐和功夫,他也不可能从圣庭、以及血魂天的觊觎中逃得性命。   所以有没有白想,神戊天都得死。   她感慨,是因为她通过神戊天的结局窥见到了亿万年来,那些无数在虚空虚界中湮灭的虚境,窥见到它们的墓碑,它们的结局,精神略微波动而已。   就像正常人通过一部帝国史领略到那个时代背景下的战火和混乱,领略到全世界的动荡,风雨飘摇,属于是很正常的慧灵反应。   当然,白想也从这番感悟中产生了更严峻的危机感。   虚劫,虚劫。   每一轮虚劫都会从主世刮走表层文明,这样的情况重复循环了亿万年。被刮走的表层文明只能在外面形成神戊天这种地方。   说好听点,这叫‘虚境’、‘位面’、‘小世界’。   说难听点不过是‘碎片’,是脱离主序的孤岛罢了。   没有仙尊级别的慧灵用自己的神潭规则庇护它们,它们连自己在虚空中漂泊生存都做不到。这样的土地又怎能称为是正常和健康的?这么算它们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为‘世界’。   她不禁要想,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亿万年,但好像从来没有破例——从来没有哪个文明能从虚劫当中幸存下来。   那么当初大虞绝天地通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吗。   可现在虚劫归来,他们显然是失败了的,这是否意味着在将来的某一天,大虞也会被刮走呢。   这种撕裂会是有规律的吗。   它是会直接撕裂大虞的九州呢,还是会无序的、蛮横的,将所有版图都随机掰碎。   如果那样的劫难当真降临到茂州头上,我又要如何带领这新生的地界活下去呢。   排除力量,仅从动机而言,我和神戊天,和戊皇的区别又在哪呢。   这就是短时间内在白想脑海里酝酿的风暴,也是因为这些感悟,她罕见的选择了尊重敌人,给了戊皇一个体面的结局。   “我名‘烛叶’。”黑皮和尚对她又欠欠身,丝毫没有管她并没有朝这边看来,“如您猜测的那样,我是御灵宗为数不多的入世弟子。”   “入世……御灵宗的主体还存在吗。”白想终于偏头看他。   主世的坐标现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艘飞舟本就是雲楼发配给何贤的,里面自然记录有相关信息,她不需要指点什么,飞舟已经在何贤操控下自发朝着主世回航。   在此间隙,她倒正好能听听‘烛叶’的背景,看看能不能对玄朝玄帝,尤其是自己的血脉有更深的理解。   “已经只剩一个概念而已。”烛叶摇头。   何贤和朱沧海不敢偷听二人谈话,选择把驾驶舱的隔离门关上。他正好能畅所欲言,把御灵宗的来历、根脚、以及传承全部吐露出来。   听他描述,御灵宗竟然本就是从主世玄朝中诞生的道派。   “那时的世间可以用‘阴阳两分、天地浑浊’来形容。”烛叶说道,“妖族、人族,两边打的不可开交。”   “是玄帝‘封澈’横空出世,用神魂大能镇压八荒,强行在几十年间将诸族的混乱平息下去。”   “我御灵宗便诞生于那个时代,那个比大虞还要往前的时代。”   白想仔细打量此人,感觉他的气机有一点尊者的味道,但又比那弱的多,开口问道:“那御灵宗是玄帝的追随者?你们是伴随玄朝的覆灭被清算了?”   她估计御灵宗在玄朝中扮演的角色,可能类似于素真道在朝中扮演的角色。   “我们存活的要更久。”烛叶摇头,“是虚劫把我们打散掉的。”   随着他吐露越来越多的历史记录,白想终于了解此中缘由。   玄朝所在的时间距离虞朝是非常近的,这怎么也不能称之为‘上古’或者‘太古’,勉勉强强和‘中古’沾边。   中古时期,古代人族的足迹在主世已经算很稀少了。很多古族都在先前的虚劫中被强行掠走,就此和主世断了联系。这也使得人族这一‘最初的慧灵’逐渐走下了至高王座。   没错就是这样:在更久远的时代,虚劫的影响还没有全面铺开,道虚法还没有诞生,还没有慧灵掌握妖气妖力的那个时代,那又是一段‘人治世’,而且持续的时间远比‘妖治世’长。   而随着时间推移,属于妖的力量开始崛起。   妖力毕竟是天赐的超凡,这力量不光是能让生灵失序变成怪物,在那之前也能起到一定的点化作用,让许多原本不通神智的生灵开慧。   比如猪、牛、羊、虎,甚至山川草木。   这些原本属于无慧的牲畜,尤其是草木,它们甚至不具备基础的痛觉。   但在失序的干涉下,在妖力的浸染下,它们却能被改造身体,一下醒悟到‘自我’的所在,摇身一变成各种妖物。   而这样的干涉也发生在人族身上,正因为失序可以从万族万灵中掠夺兵源。妖族这个概念,它壮大的速率才会那么快,才能在短时间内成长到足以威胁‘人治世’的程度。   然后又是许多岁月过去,经过一代代妖族天才的补充和完善,道虚法诞生,妖族正式掌控超凡,真正足以和古代人族分庭抗礼。   这是历史,也是玄朝当时诞生的背景。   那是一个远比如今更加混乱的时代,主世残存的人族不甘心让一群牲畜取代文明,另一边又只将人族视为血食。   两边的矛盾似乎是天生的,天然代表着守正和破序。   这种情况下,玄帝‘封’,他竟然能强行把两边捏合到一起,而且持续了一段时间,形成了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他的力量,确实当得上‘大能者’、‘圣者’的夸赞。   “‘帝封’在时,御灵宗不过是无数道派中微不足道的一支。”烛叶继续道,“我们和‘帝封’确有渊源。”   因为比较契合玄朝治世的理念,御灵宗在后续的发展中被帮扶过。   他们凭此壮大,达到道派的鼎盛期。   但好景不长,两族的矛盾天然决定了和平年代不会持久,‘帝封’很快遭到了多方讨伐,而讨伐他的势力中不止有妖,还有不少人族强者也有参与。   玄朝的统治伴随‘帝封’的身死而崩解,御灵宗亦在后续乱世中到处流浪,总算是保存下道统传承。   但是他们并不甘心。   因为道派创建理念和功法的原因,他们先天崇拜‘帝封’的理念。坚信始终会有下一个‘帝封’,保存力量的目的也不只是为了生存,还希望能等来新的君王,就像白想预测中那样——如同素真道追随大虞一般去追随他。   然而遗憾的是,现实和理想差的太远。   首先是‘帝封’留下的那些遗族,无论是所谓的玄族还是羽化教之流,在御灵宗眼里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接触这些人,但无一例外的,对方只是图谋收编他们。   这不只是不尊重他们这么简单,这里压根就没有对‘帝封’理念的任何诠释。   哪怕真辅佐这些人得道问鼎了,他们和妖族也没区别,这不是御灵宗想看到的。   他们希望继续等,等真正的人选降临。   那个人必须拥有‘欲和天下角力的心气’、‘面对举世皆敌的勇气’和‘足以镇压八荒的武力’。   白想听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微蹙。   这要求是不是也太高了点?   三个要求,任何一项都可以说是强人所难,即使虚界亿万年出了那么多天才,最多也就配得上一两项。   这里最难的其实是‘心气’。   一般来说,如果真的能镇压八荒,那自然不会缺勇气之类的东西。   但有能力不代表真的要做。   ‘帝封’很强吧?   强出头,试图和天下角力,想强行扭转两族的意志。   结果他是什么下场?   太古、上古、中古、近古。   亿万年岁月,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傻缺’。   所以自然而然的,这御灵宗要求这么高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后续发展也如她所料,这些人没能等来任何希望,就在新一轮的虚劫席卷中被撕碎了。   这不是形容和比喻。   而是御灵宗当时藏身的地界,那块土地,连带那上面的所有的一切,全都物理层面的被撕碎了。   “我观前人记载,虚劫应该是无形的。”烛叶做回忆状,“它本身无形,却要通过失序和破坏来体现存在。”   “那一劫过后,御灵宗的概念几乎破灭,只剩‘玄叶法师’一人存活。”   “玄叶法师也是我这一脉的祖师,我们凭此留得道统,并一直传承到今天的岁月。”   烛叶说了许多细节,然后话锋一转,抬头仔细盯着白想。   “我本来是凭借道内根法感应到这个方向有‘异骨’存在,想要过来看看能不能发掘到一些古妖化石或者遗骸。”   这里他前面介绍过,包括白想自己也知道,御灵宗虽然是很有年头的大道派,在上界一些势力卷宗里都有留名,但其他人对他们的认知接近于‘考古’。   他们不是什么特别具有力量的道派,根法依赖和妖灵串联,传说他们能通过‘考古’从古妖化石里发掘出其中蕴含的血脉力量,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修炼进境。   “但我没想到真相比我想的还要可怕!”他的眼中泛着神光,“那居然是……‘守正之宝’!”   他果然知道。   白想眯眼,犹豫要不要杀人灭口。   别的东西就算了,哪怕《玄帝经》这种东西,凭借她现在的武力,那些势力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要是她持有‘天干宝玉’的消息泄露出去,她估计妖庭,还有血魂天都会为此发狂。   “我不会对您产生任何威胁。”烛叶躬身朝白想下拜。   “之所以前面说那么多,便是想对您表明我的根脚和立场。”   “御灵宗,烛叶,都是绝对忠诚于‘帝封’的。”   “即使没有发现‘守正之宝’我也会这么做,甚至对于我们来说,这样的发现还比不上发现您——您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至宝!!!”   这马屁拍的。   即使白想都忍不住微微瞪眼。   她就算再自恋自傲也不可能把自己摆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去,听了烛叶的话不由蹙眉:“我对继承‘帝封’的道路并无兴趣。”   看样子,这人是打算携带此时御灵宗的力量来辅佐她。   那他们和羽化教有什么区别?   真心想让她坐那个位置,和假意想控制她当傀儡,这在她看来都是在强行扭转她的意志,也偏离了她给自己规划的道路。   她也着实没兴趣去管什么两族共存。   妖?   人?   她确实认同‘帝封’的理念,在思想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这两个种族确实没区别。   但她的没区别和‘帝封’的没区别大不一样。   对她来说,是‘挡路皆杀’……   “此事重大,可不是您一言就能决断的。”烛叶坚持,“至少请殿下!在我真灵中留下印记!!确保消息不会走漏出去!!”   这倒确实。   白想点头,依言对他这样做了。   “殿下接下来想做什么呢?”   烛叶显得极为兴奋。   明明是自己受到控制了,但他却好像找到归宿一般,当真是有些心理病态。   我要做什么,没有必要跟你说吧。   白想看了他一眼,警告他道:“我也早已和那些人断了关系,你以后切莫再喊我什么殿下。”   她不喜欢血统论。   我白想走到今天靠的大多是‘神魂异能’,而此异能又是我前世十年卧床冥思所得。   一下子蹦出来个玄帝血脉,搞的我有如今成就都是沾了血脉的光一样。   她是真不喜欢这种想法。   “好的。”烛叶点头答应,“那殿下不打算参与劫争吗?”   这鸟人。   白想眯眼。   第一次见就算到他性格诡诈。   白想正打算数落烛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他问道:“何为劫争?”   烛叶这里说的劫争,和她理解的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就是争龙啊?”烛叶一愣。   “每次虚劫降临都要争的,因为能够在涡流洗礼中留存主世的,只会是唯一那一个受到‘主序’认可的最强的‘王朝’,所以每次劫争都是在争这个正统的,无一例外。”   他说什么?   白想心头微微一跳。   在这一刻,她想到了刘雍,想到了从刘雍身上所窥见的一缕紫金龙气。   原来是这样?   真的有争龙?   但不是我之前臆想的争龙,而是争的‘主序’的认可,争的是在下一轮虚劫中留在主世的资格?   那这么说,‘虞皇圣朝’这个概念不会也是一种神潭吧?   等等不对……那好像还有大虞剑道?   那道虚法岂不是也……?   张了张嘴,白想心神受到阵阵冲击。   她的意识顺着虚空不断蔓延、发散出去,终于切实感受到了虚界的冰冷,以及残酷。   如果是这样。   她半眯起眼。   那对真正的大人物来说,炁道的牵扯就太大了…… 第八十四章 更强的神潭   反应过来后,白想不由对烛叶和尚高看一分。   因为‘劫争的本质就是争龙’这回事,目前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最起码天府山、太虚观那些势力都不知道,自己先前不是没有找过他们,试图询问血魂天掳走刘雍这类人是有什么用,但对方的回答也是‘不知道’,她看得出来那不似作假。   血魂天本身执行抓捕行为就停肆无忌惮,这似乎也表明了他们是有恃无恐,即他们认为在这个阶段不会有多少人理解其中深意,而懂得真相的人又不会随便跟别人说。   道理大概就是这样,比如妖庭肯定是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的,但如果有势力就此事去禀奏询问,得到的一定是一个空泛的回答。   这便进一步体现出烛叶和尚,以及他得到的御灵宗传承的重要性来了。或许也只有这种传承足够古老,能从上一轮虚劫、劫争中存活下来的道派才会知道这类秘密。   “我问你。”白想盯着这黑皮和尚,“你说争龙……我是不是可以把‘王朝’本身视作一个凝聚的神潭。”   她心里已经有猜测了,但她需要进一步确认。   “阿弥陀佛。”烛叶和尚道了声佛号,“所谓‘主序’,指的便是主世的秩序。想要被这个玄奥源泉所承认,得到最终驻留的资格,自然需要用各种手段来强化印象。”   那我明白了。   白想无言,脑海里却是想到了在这1600多年的时光当中,无论九州地界如何颠覆,那些人都要强行维持‘大虞’、‘虞朝’这样的概念。   本以为是依靠强者强行延续王朝寿命,以及依靠通婚、改名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守住所谓的正统。   但现在看,这行为本身就很可疑。单独把它拿出来比较,它的性质甚至和‘人头铺子’区别不大,都是为了在一个区间内强化甚至篡改人的概念。   白想估计现在九州地界,甚至全世界的地界都有不少人,即使对他们说清真相,说‘虞朝’的概念可以被颠覆,他们都会觉得这件事极为恐怖而且无法接受。这就是因为他们的概念已经被这种广泛的神潭给篡改了,他们坚定的认为‘虞朝’才是那片土地上唯一的正统,不管谁来,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他们改变信念。   这样的人数量多起来,达到几千万,几万万个,那‘虞朝’便当真成了神潭,在这股众生凝聚的愿力背后,很可能也隐藏着一位甚至数位可怕的强者,可以从此神潭中借调力量。   哦还有剑道。   都是强化概念,都是改变认知。‘剑道’凝聚愿力的效果显然比单纯的‘虞朝’要更强。而大虞将剑道列为国术,长时间和剑道绑定,再通过转圣丹等手段强行控制九道的行为……它必然会使得‘剑道’的概念融入王朝,甚至是融入到这个神潭里去。   所以才会有剑道兴盛则大虞兴盛之类的民间说法,这二者的气运、兴衰确实是绑死的。   想到这里,白想真觉得自己‘谨慎留在茂州发展,而不是有一点本事就去玉京搞事’的选择极为正确。   玉京城是虎狼之地。   掌控剑道的‘虞皇圣朝’,在这神潭背后隐藏的那些东西,他们或许能容忍项娴这样的人,但那是因为项娴当初炸玉京,她都依然可以视作是在这个神潭笼罩的规则之内。   她的做法算不上从根源层面颠覆这个神潭的逻辑,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又或者是因为动用这神潭需要支付某些代价,那些东西认为不值得使用超出限度的手段来对付她,她才可以活着回来。   但我不同。   我创造了炁道,具备比师父还要强大的武力和影响力。这些都是能直接威胁到这个神潭的规则和逻辑的。那些人会无视师父,但换我去玉京,他们决计不会无动于衷。   烛叶和尚看白想不说话,明显是在思索着什么,大概也猜到她在举一反三,猜测诸界之道统和神潭之法中间的关联。   他劝诫白想:“自虚劫诞生,强行自氤氲中创出妖力,这种事便大兴其道,殿下不用考虑太多。”   他指的是,所有如道虚法、剑道、炁道这般的‘大道统’,甚至许多势力,他们凭借根法去聚拢人心,铸造的道场,这其实都是在试图凝聚神潭规则。   因为这就是最公式化的封尊之法啊。   虽然这样的封尊之法有很多缺陷,使用和调集有很多限制,但同样也有体系的便利。   许多弱小的尊者实际上干的事就类似于乡野的邪神,到处蛊骗慧灵的愿力,为的便是让自己得道,封尊入列。   这……古往今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呀。   他不懂白想干嘛要在这种事情上耗费心神想这么久,这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白想现在更应该考虑怎么应对劫争。   见他这样子,白想把某些心里话咽了回去,转而问起其他细节,得到烛叶忠心答复。   “我的神潭是‘乌炎树’。”烛叶说道,“此树类妖而非妖,觉醒灵慧前都是凭本能行动。它的特点是根须会走动,可以在许多极端环境生存,而在这个过程中它可以洒落一些种子,这些种子所长成的新树种同时也视作它的本身,这能进一步确保它的存活。”   这种妖树想要控制还是很容易的,烛叶按照传承秘法豢养并控制了一批乌炎树,在点化它们的那一刻便自发传来了众多愿力,将他也视为了乌炎树族群的一份子,甚至是其中的乌炎树王。   他便靠着这一层认知小小窃取了一部分规则,凝练成神潭踏入尊列。   乌炎树除了活命的本领比较强,其他方面可谓一无是处。从一开始凝聚神潭就奔着这个目的,所以烛叶算是那种最弱的仙尊。   种子?   白想从储物玉中拿出那枚乌木令牌,“是这个吗?”   “正是。”烛叶点头,“某种程度上,殿下看到的我不过是它的投影。”   “也就是说你当初放了许多种子在神戊天走动,我只不过恰好遇到了其中一枚?”   “正是如此。”   那就不奇怪了。   白想点头。   她对烛叶的戒心很大一部分都源于两人的相遇有些太巧,但如果是有数量做根基,当时神戊天又本就不剩多少聚居地,撞到他的几率就高多了。   “所以殿下接下来想如何做呢。”烛叶简直比白想还关心劫争,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   甚至他还给出了建议:“我觉得殿下应该抓紧时间了,要趁圣庭没有反应之前迅速把炁道的道统传播开去,尽量多的搜集愿力,凭此凝聚更强的神潭。”   怎么可能有那么容易。   白想斜了他一眼。   这句话基本上把烛叶的根脚都露完了,他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回主世,压根不知道主世现在是什么情况。   会知道我,应该也是主世的消息传出来一些。   能在那边封尊的天才,再加上自创道统,开辟新路。   白想不是自傲,这是确切的自我认知——她确实有资格被传唱名字到虚界这边。   又问了烛叶一些其它细节——比如‘阿洛斯’和‘缇娜’,那两人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得到了烛叶详细的讲解。   “主世并不是只有单一人种。”烛叶不觉得这很奇怪,“有些人皮肤黝黑、鼻翼扁平,有些人皮肤泛红、金发碧眼……这都是很正常的,他们也都各自发展出过相应的文明,有些现今还有存续。”   “至于那两人背后的势力,听殿下形容应该是信奉着一些古代妖兽。”   “这样的‘小阴谋家’虚界很多,不需要为他们太费心神。” 第八十五章 残页   打发走烛叶,白想单独留在练功室内,率先低头看向旁边的金属墙壁,从清晰倒影中瞥见现如今自己身上的打扮。   倒是没露什么东西,就是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过于邋遢。   练功室里有衣柜,里面各种袍服可任意挑选。但白想却不急着处理洗换之事,而是从紧身战衣的侧边破损伸手进去,从沟壑中将包裹残页的‘天干宝玉’取了出来。   摊开褶皱,黄玉在她手中泛着暖光。她尝试将手掌往下移动,发现黄玉竟能靠自己的力量悬浮在半空。   白想心道这东西确实看起来和一般的玉精玉魄都很不一样。如果正常的宝玉是五毛特效,这黄玉的特效看起来起码值十块钱。   而且这东西隐隐约约是有思想的?   她不确定……但在太上感应里,这东西悬浮起来散发的光晕,从那光晕里好似透出了某种‘欢欣’的情绪。似乎它非常高兴能找到白想这样的主人,对她的气息极为依恋。   这其中缘由,白想觉得,可能就落在那个‘守正之宝’的评价上。   ‘守正之宝’是对这类宝物的统称,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它们都是从最初的‘主序’那里剥离出来,是‘主序’身上最大的碎片,天然具有镇压失序,镇守秩序的功效。   而白想练的是炁道,相对道虚法而言炁道对外界几乎没有影响,这是标准的守正之法,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黄玉才会显得对她亲近。   “小东西。”白想朝半空探出手指,轻轻拨弄着这枚黄玉,“你最好一直如此,不要如慧灵前倨后恭。”   或许在现在,炁道算得上守正之法。但实际上白想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因为炁道现在还不强盛。   确实——相比传统的修仙法需要巨量吞噬天地能量,她所创造的炁道重点是挖掘内景,把自身看做一个自成的天地,一个小世界,通过内部挖潜,寻找那些窍穴的秘密来提升质量。   但只说一点:炁道对外界能量的需求并不是零。   即使是她,在突破元窍的时候也攥取了道空和尚给自己积攒的万枚妖兽卵,是汲取了那其中的能量才如此顺利。由此可见‘吃东西’至少能提振炁道初期阶段的修行速度。   只要这个概念存在,炁道就不可能真正守正。   你都要如此篡夺能量来提升自己,并且强行突破天命大限去长生了,这怎么可能是‘守正’?   真正的守正,应该是什么都不练,什么都不做,就顺其自然,当一个凡人遵循寿数死去。   而白想是不可能接受这种路数的,她从来就没把什么‘守正’的评价放在心上,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致力于长生,致力于和天命大限做斗争的炁道,它本质上也是在逆反天命。   撩拨、把玩了一会小黄玉,白想开始研究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目前知道这东西在她手里人,不算她自己只有烛叶一个。这位御灵宗传人也给出了她一些相应提议,她按照提议一一尝试了一下,发现对小黄玉都没什么效果。   传说里这东西属于至宝,只要得到立刻就能和其融合,从此将自己的存在归入其象征的秩序之中,倘若将来有机会回归主序,当可和主序一起不死不灭。   至于这是什么秩序……从‘阳土精魄·戊’还有‘天干宝玉’这个称呼来看,应该就是‘天干地支’。   那这是相当古老的概念了呢,白想不禁又开始乱想,觉得那些道法、王朝都是凝聚愿力为神潭,这天干地支的秩序概念,难道原先也是天生的吗?   这东西确实关乎良多,比如时间、空间的尺度,对方位、五行的归纳,这些都可以算到‘天干地支’里去。   但最初是谁把这个概念列出来的呢?   总不会是‘主序’自己有意识,为了方便孕育的慧灵教导的吧?   这么一想,小黄玉落在白想眼里顿时就成了另一副模样。她开始有点警惕这东西了。   “暂时不管吧。”她找了个专门用来装草药的礼品盒子,把小黄玉塞进去收藏起来。   常规利用手段对小黄玉都无效,看起来,想要使用它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学习戊皇那样,彻底敞开心身和其融合。   但白想拒绝这么做。不说这背后是否存在隐患……她现在的路还没走到尽头呢,又何必早早钉死自己的未来?   她可不确定,融合了小黄玉之后还能不能继续修炼现在的道。   就算要用也不可能这么早,先放那放着,有机会再取用好了。   决定了此事,白想心念顿时通畅,有一种介怀和想通的感觉,连带炁道修为也有所寸进。   因为这可不是一般的诱惑。   永生,不死不灭,并没有多少人面对这种机会能如她这样恪守自我。   “这东西叫‘戊’,流落的小世界也叫‘神戊天’,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   白想得出空来研究这些,觉得‘神戊天’的提示如此明显,‘天干地支’又是烂大街的名字,怎么其他人在之前那么漫长的岁月里都联想不到此地有宝?   这样的疑惑刚升起来就被消弭,因为迅速有杂乱的记忆翻涌上来,它们告诉白想——在虚界中用‘戊’当名字的小世界多的可怕。   因为这东西同时也可以作为‘计数’——甲乙丙丁,丁后面就是戊。这虚界有许多‘戊x天’、‘x戊天’,再算上众多以甲乙丙丁作数的虚境小世界,这根本就看不过来。   想通这些疑难杂项,白想总结了此行收获,起身剥去身上残衣,赤果着身体漂入水房沐浴。   中型飞舟就是设备完善。   白想一边洗一边发散思维,想着回头要让郭荣治给自己再造一艘更大的飞舟。   出来之后,她随意换上一件没有任何标识、在什么地方都算通用款式的纯白练功服,长袍下两截白皙的小腿盘坐虚空,开始浏览和钻研包裹黄玉的那张残页。   烛叶和尚是跟她说了不少玄朝的事。   包括历史背景,玄朝是怎么覆灭的。   以及很重要的一个:她现在知道玄帝具体叫什么了。   帝封。   若我得道,是不是别人要喊我‘帝想’?   嘴角微翘。   但白想心里却很清楚,烛叶和尚说的东西也就属于历史人文,对于修行其实没什么帮助。   想要修行,想要发掘《玄帝经》的奥秘,发掘自身玄帝血脉的奥秘,跟脚还要落在具体的事物——比如面前这残页上。   《蜕肉还骨,神凝玄胎》。   她再度看向残页开头的这一行标题。   这内容是以古语书写,古语和虞语同根同源,她阅读起来没有任何难度。   看了看内容,感觉应该是类似‘神魂出窍’的法门。   但和神荃那种邪法不同,残页描述之法并不要求放弃肉身,而是强调了可以‘魂主神,身主精’,二者分离应该是相辅相成,能同时使得神魂修为和肉身炼体进度暴增。   这倒是有一点我自己‘神魂照景’的味道了。   白想揣摩着这门法决,寻思这会不会就是《玄帝经》的一部分,至少是从《玄帝经》里抄录的术法。   而且还没抄全。   就是因为没抄全,只是多处提及了《玄帝经》的概念,戊皇根本就不敢练,所以才要外出寻找完整的法决。   至于原因嘛,一方面肯定是妙法谁都想练,另一方面,此法如若练成,势必能解决戊皇困在神戊天动弹不得的困局。   他是想自由,想魂体出来,肉身镇守,所以才对《玄帝经》如此执着。   想了想,白想选择对残页施展‘金瞳幻神’。 第八十六章 神传   小小一张残页,原本没有任何异常。但在白想施展‘金瞳幻神’后,她眼里的画面就变了样子。   以残页为起始点,风景犹如**晕开。她身处的位置一下子转移到了一片苍茫晦暗的天幕之下,依稀能看到大地上伫立着一名玄袍男子。   男子蓄了须,面容彰显沧桑和漠然。然而最让白想瞩目的却是他的白发和金瞳,她当即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此人正是玄帝‘封’!   这算什么?   如果残页是从《玄帝经》抄录而来,或者干脆就是从《玄帝经》里撕下来的,那是否意味着只有具备‘金瞳幻神’才能看到这些隐藏信息?这是他专门留给后人的秘密?   心神震动,白想随即看到帝封转身,璀璨的金瞳像是直接穿过自己,用一种饱含冷漠和失望的神情看向远处。   她跟着回头,瞥见从一片晦暗的地平线上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那是位黑发女子,同样是玄袍,有些类似现代风衣的款式。短裤下面光裸着两条白玉长腿,面容清雅美丽,面对帝封投来的视线却显得有些无地自容,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但是,帝封却要发出自己的声音,白想见他直接开口,轻轻的问询便穿越距离飘到那边:“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的路……走不通。”女子艰难晦涩的道,“我不是没有按照你说的去尝试……但所有的一切,这世上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反对我,我已经受够这种待遇……”   “所有道路在成功之前都是这样的。”帝封听起来竟不生气,他的声音温润而平淡,好似诚恳在和朋友交谈,“如果世人都只走定好的道路,那岂不是成了这条道路的奴隶了吗?”   这说法——   明明中间没有提及,但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白想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道虚法,想到了剑道。   道虚法在烛叶和尚的描述中是‘由许多妖族天才逐渐完善’的,那它或许不具备她所想的那种隐忧。但剑道却被大虞朝廷牢牢把攥在手里,这天下间所有修炼剑道体系的修士,说的难听点,可不就是朝廷的奴隶?   白想不禁有些诧异,心想如果这是帝封当时做出的感悟,那当时剑道之流还没有被创造出来,他这感想到底是从何而来。   “帝封!”天边传来一声怒吼,随即整个天幕都被罩上阴影,细看却是一团堆挤在一起,不断蠕动的巨蟒蛇头,然后那黑影迅速收束,化作一个青袍汉子落在丘上。   “你少在那里妖言惑众了!”青袍汉子刚下来便手指帝封,脸上满是愤怨的表情,“为了你的滔天野心,看看这天下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你怎么好意思继续拿那套道理蛊惑人的!?”   “我没有蛊惑任何人。”帝封抬头看了他一眼,前额的白发被荒风吹开,“是你自己境界不够。”   “你!”   “好了,芒稻。”又是几道人影在周边降落,其中为首者发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事已至此,说什么大道理都是没用的了。”   “可是——”   “你蛰伏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寻到这样的时机跟他吵架?”   “哼!”青袍汉子似被说服,尽管看起来还是很不服气,但依然乖乖闭上了嘴。   “帝封,你也别说我们欺负你。”顿了顿,那为首的老者才转向下方,眯眼盯着那尊人影,“实在是没有人想要成为你的踏脚石,这天地的秩序也不能毁在你的手里。”   又顿了顿,他似乎是在等帝封辩解。   但帝封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看着他表演。   这种姿态无疑进一步激怒了老者,他重重吐气哼了一声,沉声说道:“看起来你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图?非常好……那我们也可以直接——”   “可悲。”帝封吐字将其打断,眼里的神情已经从冷漠变成了怜悯,“你们至今为止连我到底想做什么都不知道,那确实,我们没有什么好话可讲……”   “你少说废话了!帝封!”青袍汉子怒吼一声朝他冲来,“当年你镇压我云河青芒!不知屠杀我多少亲族!我芒稻今天就要你付出代价!!!”   “受死——!!!”   伴随怒吼,此人身形霎时卷起一道滔天的巨影,这影子不断拉长拉长再拉长,从正常的两米左右一下扩张到千米、万米……甚至将阴影的轮廓覆盖到晦暗天幕的乌云之上!映的云层更加晦暗!然后猛地从滚滚云烟中钻出来九颗狰狞蛇头!   轰!!!   九头巨蟒!随着它的身形倾倒压下,整个大地都崩碎开来,它甚至没有真正做出什么像样的攻击,光是它那些蛇头和尾巴掠空的残影都足以撕裂现场虚空,释放出无数乱流风来。   呜——呜——   凄厉的风声犹如无数怨灵在嚎哭,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白想仔细注意战场细节,发现九头巨蟒的身体周围总是笼罩着一层黑色水雾,而乱流风一和那水雾接触便要显出其中蕴藏的各种残魂,这一幕居然和之前她撕裂神戊天时看到的乱象有些相似。   但区别在于这些残魂并没有失控,它们被水雾一卷便融入其中,甚至以雾的质量重新凝形,在巨蟒周围显化出成千上万的妖魔雾影,伴随他一起撞向敌人!   那帝封呢?   旁人再看帝封的位置,却发现他的身影正在变淡、消失。   “逃了?”   “不,没有!你们看那边——”   但白想比他们还要更快。   就像是某种先天的指引,早在现场得到提示之前,她的金瞳便转而瞄向一个方位。   那是在九头巨蟒冲击路径的正前方,帝封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个位置。   面对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浩大冲击,他所做的只不过是探出白玉一般细腻的手掌,直接朝着蟒身一拍。   嘭咚!   在现实里,这一幕本该是无声的。   但对白想来说——她不确定当时现场的其他人有没有听到,但她确实听到了,这一掌落下去的音效,居然和心跳声一般无二。   巨蟒的体型那么大,帝封的身影那样渺小,拿手掌去拍本该是螳臂当车一般的举动,但在她眼里,她看到的画面却是有一道灰白色的灵魂虚影——外表、特征和之前青袍汉子一模一样的神魂虚影,居然就这样,被从巨蟒肉身中振飞了出来!   “芒稻?”   “他怎么了?”   “又是那怪法!”   “一起上,别给他下死手的机会!!”   他们没看到神魂虚影吗?   耳中听到周边的嘈杂,意识中又有十几、甚至几十道可怕的气机在平原上爆发,白想目睹那些遮天的胧影,心里忽然生出来一个大胆猜测。   那一掌拍出了九头巨蟒的神魂,直接导致它的庞大肉身萎靡下来,犹如雕塑一动不动,难道在其他人眼里是没有神魂被振出的画面的?这画面只有我能看到?   她却没机会想那么多了,这一圈遮天胧影包围了帝封,整个战场的画面在这一刻定格,然后从四面八方快速晕染收缩到中心,再次显出那张神秘残页。   而残页上的字符也是化为金色流动起来,最终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句话:   [空想非想,成住坏空!]   字句出现的下一瞬间,这些金色字符瞬间炸裂成金沙般的光芒,无一例外的,自己钻入了白想的双眼!   霎时,诸多奥秘和感悟同步出现在白想心尖。   她睁着眼睛,目光呆滞,直到良久之后才闪烁眼神恢复清明。   “帝封……”   练功室里传来淡淡的叹息。   “可惜你没能活到今天。” 第八十七章 谜因   残页在‘金瞳幻神’的窥视下触发了反应,给白想播放了一段玄朝末路的惊世大战。   哪怕只是片段,哪怕真正的战斗甚至还没开始进行,但光是那遮天蔽日的胧影,撼动天地的震动都极大拓宽了她的眼界,让她多多少少窥见到了一丝‘大能’的风采。   在那之后,残页自动将奥秘显化出来,传给白想一门玄帝绝学——名字唤作《空劫御神》。   其中还伴随有极少数的驳杂信息,白想此刻已经明白,《玄帝经》和其他的典籍并不一样,它是属于‘总集篇’一类的典籍,其中记录了许多玄帝自创的神魂道术、神魂神通,这《空劫御神》不过是其中的一篇。   至于这门绝学的具体内容,首先就要提及‘成住坏空’这四个字。   此四字实为佛家四劫,佛教里认为一个世界,一个宇宙的生灭必然要经历四大劫难。   成劫时期为万物新生,可谓曰‘成’。   住劫时期为万物发展,可谓曰‘住’。   而到了坏劫时期,秩序开始崩解,万物开始湮灭,一切的一切都在消亡毁灭。这种‘坏’往大了说可以套给宇宙的终结,天体、星系的毁灭,往小了说也可以套给人间社会,套给‘急转直下的遭遇、人生’,用来形容诸多困境。   最后的空劫则是虚无,象征着事物经历前三劫的洗礼后归于‘无’,归于‘平静’,然后虚空中便又要有成劫孕育,四劫重新交替循环。   这东西属于是佛家道理中非常经典的一个概念,许多得到高僧也惯于以此诠释和解释人生的苦难。他们认为人在世间度过的一生便也是在遵循‘成住坏空’的惯例,万事万物都有其‘从虚无到生长、从生长到鼎盛、从鼎盛到毁灭、再从虚无获得新生’这样一个过程。   这样的道理,前世熟读经书的白想自然不会不知道。但是她没想到玄帝、帝封,他的成道感悟中居然也包含了如此浓郁的佛家思想。   别的篇幅她不确定,但是这部《空劫御神》,这部功法里透露出的佛家思想实在太浓厚了,浓厚的她怀疑帝封得道前是不是在某处寺庙里当过和尚。   瞪眼回神,白想从虚空中摘下残页。   这张书页外表看起来和原先还是一般无二,甚至因为被她包裹小黄玉的缘故表面呈现出不少碎纹褶皱。   但一旦她催动‘金瞳幻神’去看这东西,那上面的文字便要转化为虞地梵语,一个个泛着淡金色,诠释的却是《空劫御神》的具体口诀。   这是一篇专门教导人如何神魂出窍的禁术。   怎么说呢,和戊皇猜测的倒是相同,但其难度和奥妙程度绝对远远在他想象之上。   按照书页角落留下的笔记——就假设这张书页是由帝封亲自制作出来的,那这笔记里的遗憾——‘自我之后路难成也’这句话,意味着帝封压根不指望后世有人能够学会。   他没考虑过血脉传承之类的因素吗?   白想开始细细钻研这片口诀,结合传承中的感悟深入理解,逐渐堪透了其中深意。   空劫是虚无,是‘非想’。   此术的成因乃是帝封在做一件事的时候遭遇了失败——极为巨大,对他来说打击极为深远的失败。他的意志在那一刻陷入消沉,整个人突然进入到一种‘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求’的状态当中,然后莫名其妙的他就发现:自己的神魂居然从肉身当中挣脱了出来,可以独自在附近遁空飞行!   回过神后,帝封遵循那种‘遁空’的感觉创造了《空劫御神》,强调要以‘遁空’、‘空劫’的感悟来驾驭神魂,由此神魂便能挣脱躯壳,享受许多‘绝妙的好处’。   至于到底是什么‘绝妙的好处’,记载里没有。   也不知道是帝封觉得反正以后也没人能练会,提了也没用,徒增烦恼,所以直接懒得提。还是因为这只是残页,后续的记载本就不全。   白想获得了诸般感悟,但是回过神后细细体会,却有一种遭到欺骗的感觉。   你搞笑……无论是神魂出窍的本领,还是‘非想非非想’的境界,我白芷行需要你教?   这些我不是本就会吗?   她没发现,当她明显流露出这种不满的时候,她那双在白竹清看来可谓魅惑众生的金瞳之中正有淡淡的幻光在悸动着。   残页在她目光的洗礼之下开始颤抖,金瞳视界里的金色小字开始重新打散排序重组,显现出一篇较为短小的补充口诀。   嗯?   白想凝神仔细看完,发现这应该是……具体的‘打法’?   所以前面的口诀属于‘练法’,是拿来练的,具体神妙得自己体会。   而‘打法’却是帝封的经验总结。   他就是凭借这东西一掌把九头巨蟒的神魂给打出去的?   白想眼皮轻微跳动,觉得如果那一招也是《空劫御神》,那帝封在神魂之道上的理解和造诣绝对称得上骇人,绝对达到了恐怖的境地。   原因很简单,魂道修士放在虚界中已属凤毛麟角,纵使这些人自梦中得道,创出了什么得意法门,它们大多数也不可能直接作用在对手身上——尤其是绕过肉身的防御直接对神魂造成伤害。   最多造成‘幻神’的效果,也就是靠骗,靠迷惑人心来产生作用。   哪有直接隔着肉身把魂打出来的?   开玩笑,肉身的一大作用就是作为神魂的根、神魂的壁障,肉身可以保护神魂不受虚空的乱流影响,也正是因为有肉身做盾,达到仙尊境界的修士才敢说自己能不靠载具横渡虚空。   只是不如开飞舟持久,长远来看效率不如飞舟高而已,他们却是不怕直接在虚空中被撕裂的。   但玄帝、帝封……他就能做到这种事情。   看着这些字,白想眯眼陷入沉思。   所有的思想、经验都在‘玉神’的运转中被梳理和总结,渐渐的,她开始尝试将法决中的神妙融合到振诀,融合到自身创造的剑诀当中,不断在脑海里计算和演练是否可行。   “理论上、原则上应该是能成立的。”   长久思考后,她回神休息。   “神魂离体对自我来说肯定是太过危险,这是‘练法’,只能拿来平时提升。”   “至于打法,它的原理是利用‘金瞳幻神’将空劫——也就是‘非想非非想’的概念传递给对手。”   “但这种事情……”   白想蹙眉,怀疑这种事情居然也有人能真的做到?   如果是打坐。   是修炼中进入冥想状态,这对她来说倒也不难。   但是那是在斗战过程中!   那种关头,帝封居然能做到‘非想非非想’?   这本身已经很难了,更别说还要把这种思想拓印一份,用其干涉和控制敌人!   这行为难道不是一种‘想法’吗?   有这种‘想法’了,怎么称得上是‘非想’呢?   所以她说原则上成立,但具体怎么用,她还得仔细研究研究。   “真可惜帝封没有活到现在,此人属实是魂道妖孽,用天才都不足以形容。”   白想越是研究《空劫御神》就越是可惜。有一种恨生太晚的感觉。   这世间她还没有遇到一个人能在神魂之道上有这样的理解,如果能和他攀谈和交流,说不定能开发出‘神魂异能’的更多妙用,甚至有可能破解她的穿越之谜。   还有他的理念。   想到这里,白想终于是微微蹙眉。   所有记载里都说玄帝的理念是‘妖、人共治’。   但是那些东西围攻他的时候却一副苦大仇深,好似代表正义的模样。   这又是何故。   看起来不只是仇怨的原因,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   轰……   就在这时,飞舟传来一股震动。   白想思路被打断,站立起来放下裙摆,开启练功室大门进入走廊,打算去看看什么情况。 第八十八章 天骄   这艘虚空飞舟的骨架有点原始,但在一些设备上是有称得上‘修仙科技’的成分在内的。   或许对于许多如同神戊天一般的低端虚境,甚至更底层的虚境小世界来说,那里的科技成分趋近于古代,但只要前往主世的通路重新连接,那边的科技,种种便利手段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传播至虚界,被无数修士拿着‘放大镜’仔细研究。   这便能解释飞舟本体和一些外设风格上的巨大区别了:想必那些以各种晶石符文所驱动的科技外设都是后来新添加的,这可以视作是主世的影响。   来到主舱室之前,白想就已经察觉到外面情况有些微妙。   感应里似乎有一些质量和密度都很大的东西在周围游动,但运动轨迹又不似生物。   她想了想,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设想画面,乃是数艘比这艘船更大的飞舟在旁边行驶,不当心把自家的飞舟给裹挟了进去,看起来就像一艘‘婴儿船’。   “尊主!”何贤正把持着阵盘直冒冷汗,看到白想过来瞬间有了主心骨,“你来看一下,尊主,我们刚刚不当心闯入一支船队里了!这是对方发来的邀请讯号!”   白想进来后打量一圈,没看到烛叶和朱沧海,估计两人都去休息去了。   然后才走到符阵边上低头观看,果然瞧见上面显现出一篇从讯号码翻译的请柬。   [来即是客,既然诸位也是这个方向那想必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地,不妨前来银鹰号一观,有人阻拦便报我的名号。]   下面是署名:孟乔生。   她看向何贤,问道:“这是何人?”   何贤神经绷的有点紧,看起来不像是对此人一无所知的样子。   或者换句话来形容,他之所以紧张,可能正是因为看到了‘孟乔生’这个署名所致。   白想不由好奇起来了,这何贤也不是什么好人,能让他这么紧张害怕,难道这伙人是什么极为著名的虚空海盗?   “就是——”   “我来回答尊主的问题。”   何贤结巴着刚要开口,后面舱门再度开启,却是烛叶和尚走了进来。   他倒是聪明。   白想眯眼盯着这秃驴。   私下里喊我殿下,怎么说都不改口,哦这到了公开场合就知道喊尊主了。   ……真是诡诈。   “‘孟乔生’是银海商会会主‘孟婉瑜’之子。”烛叶和尚继续开口,“银海商会是不亚于雲楼的大型商会,即使在虚界也属于巨擘之一,有传闻说‘孟婉瑜’背后有圣者大能作为靠山,只是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能够证实。”   白想又问:“这孟婉瑜本身修为如何。”   “自然早已晋入尊列。”   提到‘尊列’二字时,烛叶和尚双手合十对她欠身,以此来表示在他那里这个尊列和白想的尊列完全不同,可以说是非常讲究。   “孟婉瑜不以武力闻名,她厉害的是她的经营手段。”   “银海商会是在她父亲‘孟浮舟’死后交到她手里的,此前商会规模虽然也不小,但因为孟浮舟几次失误操作欠了巨债,当时许多人都觉得孟婉瑜接手后恐怕要第一时间变卖财产,甚至是出手商会来脱身,却没想到她竟能把生意和名声又经营回来,就此使得银海商会进一步扩张,变成了真正的巨擘势力。”   那她背后有强者的传闻可能是真的。   白想是这么认为的。   原因很简单……别看众人头顶上有妖庭这么个东西压着,但妖庭实际上干的并不是凡间朝廷的活。   你只有在触犯一些原则的时候妖庭才会派人来搞你,其他一些小偷小摸,只要你做的不是太明显,别搞的被许多势力群起围攻的程度,妖庭其实是不管的。   就比如神戊天的遭遇,此事将来必然会有妖庭巡天过来调查,但为什么调查?是因为众人围殴分食神戊天做的太过火吗?   并不是,只是因为里面牵扯到了血魂天而已。   所以这样的环境,它必然会是本分商人的噩梦,不法商人的天堂。这时候扯什么经商本领经商天赋都毫无意义,因为你首先得有力量去守住家业。   是不是大能者不确定,但这个孟婉瑜有机会把经商天赋体现出来,把家业做的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对她动手,背后有强者庇护是肯定的了。   “孟家地盘在‘苍银海’。”烛叶和尚开始详细描述更多细节,“而‘苍银海’有记载的寿数四千余年,也就出了‘孟乔生’这么一个天骄俊杰。”   天骄俊杰,指的便是在虚界扬名的新一代天才修士。   当然,因为虚界太大,甚至有许多小世界碎片隐遁在暗处未被发现,这里对‘新一代’概念认知是差距很大的。   公认的标准是在30岁之前晋入尊列,否则只能称之为‘天骄种子’,没有资格上《尊榜》排名。   讲究还挺多。   白想倒是不意外虚界也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榜单,这东西只要是在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   比如她上辈子所生活的世界,没有超凡武力照样有财富榜、流水榜,这种对名利的追逐是一样的。   她只关心一个问题:孟乔生这种人为什么会发来邀请函,以及他为什么说自己这边和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我知道!”何贤抢答,同时警告性质的瞪了眼烛叶和尚,“一定是因为‘道虚演武’……孟乔生要去参加‘道虚演武’!而且把我们也当成同路人了!”   白想眯眼:“道虚演武?”   “尊主不知道?”何贤惊讶,“由妖庭和主世当前的皇朝联合举办的演武大会——道虚演武,这消息不是应该通过各种途径传开了吗?”   他指的是九府会剑吧?   白想终于懂他在说什么了。   原来的九府会剑不过是大虞九个山河级道场内部争斗,但毕竟剑道之理是牢牢掌握在朝廷以及‘助纣为虐’的素真道手中,这种比试别说总是素真道、青萍道夺得头筹,就算爆冷给其他道场赢了,其实也是毫无意义。   因为你还是很难摆脱剑道的控制,这样的比斗性质放在今天来看,可以说是小打小闹。   但升级为‘道虚演武’就不同。   妖庭作保,又有主世皇朝主持。   这已经隐约带一点争龙的性质了,搞不好就是妖庭和朝廷做了协议,要以此确立‘新九道’(量词只是假设),再以‘新九道’重新划分山河九州。   白想在神荃记忆里搜索词条,很快找到了关于道虚演武的部分,也确实如何贤所说,这一消息早就在妖庭施为下广为传播——所有商会无论大小,都被赋予了传播的任务。   所以神荃也是知道此事的。   只不过白想过去并没有把道虚演武和九府会剑联系起来,看过这个词条也没在意,直接意识略过了而已。   连苍银海的人也来参加,那确实是传播极广,想来会有无数天骄甚至老资历仙尊下场。   想到这里,白想蹙眉。   她自是有把握在此番比试中护得茂州无恙,但其他地方嘛……   红尘剑道的凉州。   熯天剑道的略州。   上清剑道的泽州。   贲灵剑道的齐州。   像这些地盘,恐怕很难守得住了。   “既然别人好心相邀,那便上去见识一番。”   白想有心获取更多情报,索性答应邀请,让何贤先发讯号回应对方,自己练功室换身衣服。   她现在身穿的纯白练功服属于中规中矩的款式,穿出去见人也不算失礼。   但如果是代表一道之主,那就有点不够看了。 第八十九章 热闹   之所以回练功室,是因为这艘飞舟的衣物储备几乎全部堆在那里。   由此可见这原本应该是一艘隶属个人的飞舟,飞舟主人或因意外身死道消,导致飞舟落在何贤三人手里。   这三人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神戊天的好处摆在眼前,也没什么机会在飞舟上修炼,那练功室之后应该只有白想进去过,以至于这些人由始至终都没发现,舱室里存放的衣物里有不少袍裙。   说明飞舟主人原本应该是一位女修。   这倒方便了白想,她很快从舱室里挑选出一些喜好的衣物,褪去练功服重新换上。   排除最贴身的里衣,这套衣服的内胆是一件兼具防护性和透气性的黑色紧身衣,这东西看起来甚至比超薄战斗服更像连身丝袜。   白想原本不打算穿,但配套的衣裙如果不穿这个在镜子里看着会非常怪。她便索性都穿上了,然后觉得这东西能包裹全身还挺舒服的,对镜独自欣赏一番,很是满意的接受了设定。   然后套上短袍内衬,外面穿上一件白色金纹、偏大气风格的广袖袍裙。袍裙的袖口和下摆都用金线绣有凤纹,搭配边白中黑的锦布腰封、同样绣金纹的白色长靴,这一身看着确实英武。   反正里面穿什么大部分也都被这件袍子给遮住了,也就只有手腕、脖子、靴子上方的小腿部分能看到一些,白想再把头发弄好,用收藏起来的佛手发簪做出一个半披肩发型,再佩戴上两只金蝉耳坠,将天玄剑连鞘挂在腰封安置,一道之主的气象也就显露出来,带着何贤、朱沧海、烛叶和尚三人应邀登上了银鹰号。   前往银鹰号的过程并不繁琐,这是因为几人都是仙尊,可以凭肉身直接横渡虚空。不需要任何安全措施就能直接离开自己的飞舟再飞上去,这个效率相当之快。   飞掠途中白想注意观察四周,看到四面八方几乎都被超大型的飞舟挤满。   这些船每一艘都是中型飞舟的十倍体量,此时的船队应该是下达了命令,每艘船都没有正常行驶,而是极为缓慢的在虚空游弋。   每艘船之间除了他们以外甚至还能看到其他人在来回横渡,其中却大多数都是需要借助一些安全载具。这些人中途也被白想等四人吸引了目光,发现他们居然没有依靠任何载具直接飞遁,一个个表情都显得兴奋和惊讶,立刻找到同伴,互相开始交头接耳。   这么看,仙尊确实是稀罕货。   白想估计这些人是游客。   是的,虽然这个词放在这个场景里有点违和,但观察那些人的表情和动态,她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游客,他们还能是什么身份。   如果真是游客的话,那他们应该都是一些不缺钱也不缺时间的大族、大势力的弟子。之所以跟随商队的船一起同行,目的便是要去见识主世的风光。   换言之,这些人即使放在上界也属于是见多识广的类型。能让他们看到了都觉得兴奋,由此还不能说明仙尊数量极为稀少,平时难得一见这种事吗?   “尊主。”烛叶和尚似乎有不俗的推理能力,看到白想先是观察那个方向然后就开始陷入沉思,忍不住提醒她道:“那些人……不一定是因为看到了‘仙尊’才兴奋的。”   “嗯?”白想没懂,“什么意思。”   “尊者确实稀少罕见,如果不是有大型盛会,通常很少能看到多位尊者在一处聚集。”烛叶又道,“但要让那些人兴奋的话,一般的尊者是不够的。”   那你的意思是,结症出在我身上?是我比一般的尊者更加罕见?   这说法有些怪怪的,直到烛叶和尚道出真相,点出白想其实已经在虚界闻名,上了不少排行榜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上界居然也算是名人。   但这个消息的传播度显然就比道虚演武差得多了,很明显的就是何贤、朱沧海都对此事一无所知,听烛叶和尚讲解时满脸茫然,时不时才露出一丝懊恼之色。   早知道尊主如此厉害,是主世那边的天骄俊杰,当初遇到还试探什么?   我等真是自取其辱!   但懊恼之后,二人又觉得有些庆幸。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当然这说法套在他们身上可能算高攀了,但道理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是他们开头冒犯了白想,他们也不会有机会被白想收归为仆从,这便要错过一尊大大的靠山。   这两人在那边患得患失,白想却对各种排名有了兴趣,主动找烛叶和尚询问起来。   “就我上次看到的消息,尊主在《尊榜》排名千名开外,在《天骄榜》排名百名开外,却唯独在《天香榜》势头迅猛,刚一露头便高居榜二。”   烛叶和尚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发展,说话时额头微微冒出细汗,害怕白想迁怒于他。   他虽然对白想在主世的经历了解不多,但光在神戊天观察到的,这可不是个好脾气喔……   结果白想确实有些不满,但这不满的源头和他想的却不一样。   “前面应该是情报延误……但这《天香榜》,我才第二?”   烛叶和尚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这时带路的仆人开口说道:“尊者不知,那《天香榜》魁首沐兰仙子已经占据此位十余年了,即使在尊列中也有不少是其簇拥,这……受众基础是不一样的。”   翻译一下,意思就是对方有粉丝基础,白想没有,那这个结果很正常,甚至可以说能短时间冲到第二都不可思议。   说话的时候仆人也是目光躲闪,甚至不敢直视白想的容颜。   又是幻神的影响吗。   白想蹙眉,突然察觉自己的关注重点和过去相比有些变了。   过去的她是断然不会在意《天香榜》这种东西的,但可能是接纳妹妹时间久了,习惯了对方的某些吹捧,她居然也下意识的被同化了。   还是说我连带也将一些心思放到了容貌之上?   这种无聊的东西……怎能比拟长生大道?   警告自己不要放心思在这些杂项上面,白想不再言语,跟着仆人登上银鹰号,一上来便在甲板船头上看到了一名俊秀青年。   和其他穿戴头盔防护的仆从不同,此人也和他们一样没有佩戴任何防护装备,倾长的身子站在甲板上犹如一根标枪,眉眼张扬而不失谦和,称得上是玉树临风。   “白尊主。”   青年看到白想也是有些惊艳,但却不至于和仆人一般连直视她都办不到,很快回过神来对她作揖,“在下孟乔生,欢迎白尊主来此同乘。”   仅从这个称呼就能看得出来,孟乔生——不,应该说银海商会知道的消息要更多更密。   因为白想在关乎实力、武力的榜单上排名其实并不算很高,如果是同辈的天骄,看到她不可能会以‘尊主’相称。   这称呼一般是用来喊那些大派道主的,隐隐带有一些‘下位向上位’禀告的意味。   但孟乔生却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就好无负担的喊出来了。可见银海商会应该是知道白想底细的,最起码知道她和崔元昊的那场大战。   伸手不打笑脸人。   白想本来就是来打探更多消息的,对方讲礼数,没有那种纨绔之相,她也愿意卖面子,互相见礼后便行走在一起,听孟乔生讲述一些路途见闻。   此人很健谈。   什么话题都能转的过来,甚至和何贤、朱沧海也能交谈几句,并不显得气势压人。   如果实力也不错,那确实天骄之名是当之无愧。   “姓孟的!人呢?”   “给我出来!!”   就在几人即将进入一条长廊的时候,外界突然传来一道震荡极为广泛的音波,连带这大船都颤抖起来,引起不少人发出惊呼。   “又来了……”孟乔生露出无奈之色,转头看白想。   “尊者且在此稍稍。”   “待得孟某摆平此人,再来和尊者详谈要事。” 第九十章 世间纷乱法   孟乔生麾下有一管事,唤作‘李长闻’。这人循声出去之时便是‘李长闻’接替他带白想一行人继续参观。   只是都这种时候了,白想几人又不是瞎子聋子,都能感觉到周遭的气氛有些异样,最终还是由白想主动开口询问:“刚才的动静是什么情况。”   她会直接问,也是发现客舱走廊上有不少游客身份的人好像都知道事情缘由,猜到此事无关隐私,问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尊主可知《天骄榜》?”那李长闻、李管事闻言回道,然后直接默认白想知道,又出声说:“我家公子在此榜上有所排名,然后嘛……自然免不了有名利上的争斗。”   他说的算比较隐晦和客气的,白想顿时就明白过来:这是有排名被孟乔生超越的天骄觉得不服气,故意找他打架来了?   这倒是正常。   她做出评价。   因为这种榜单,它的排名更新速率是极快的。按照记忆里提供的信息,每过一个‘虚天季’榜单都会更新一次。   而这种更新确实不可能都是经过面对面的比斗得出的结果,通常都是看间接对比,看综合评估。这就很容易造成这样的情况——经常有人不服排名,要主动去找排名高的比划比划。   ‘虚天季’亦是如榜单一样,由妖庭那边颁发的一种计时法。他们在虚界中如‘苍银海’一般的小世界聚地都设置‘道钟’,每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道钟’都会响,这一个月便算作‘虚天季’,换言之虚界里同样有时间概念,每年共有十二个季。   白想一开始不知道劫争的本质,觉得妖庭干这种事属于是吃力不讨好,说难听点属于脑子有病。   因为它一贯在虚界的表现可以说配不上是一个合格的‘朝廷’,那既然很多事妖庭都不管,它也不打算如俗世朝廷一般对各大虚界征收多少资源,那它费时费力做这种规划有什么意义?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白想理解了劫争,更理解了神潭,明白后者就是可以靠‘创造规则’来凝聚成型。   那这种做法就绝对不是没意义的,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这个计时法也可以凝聚一种强大的神潭,而且其性质极有可能和时空相关。   真是骇人听闻……   时空这样的力量、权柄,说窃取就窃取了。难怪即使炁道的本质也是长生,也是要突破天命枷锁,但小黄玉还是会如此亲近于我。   因为可能在小黄玉看来,炁道有再大的隐患那也是今后的事。   就目前而言,炁道对天地能量的消耗,对规则、秩序的掠夺、破坏力度是远远比不上道虚法的。在这个基础上炁道甚至可以靠吞噬妖力来晋升层次,而白想这个炁道祖师干脆还能靠吞噬修士神魂来补魂精进。   那这不就是‘白细胞’吗?   炁道打杀的都是‘失序细胞’,每杀死一个‘失序细胞’都是在还归其神潭秩序于天地,你从这个角度去想,天地又怎可能不亲近于她呢?   白想虽然沉浸心神在想这些事情,但外面同步也开着‘玉神’听李长闻说话。   根据他的描述,那咆哮的主人唤作‘录源’,在上个季月发布的《天骄榜》上排名92。这个季月的新榜单被包括孟乔生在内的十多人赶超,一下掉到百名开外,想必是极为气急败坏,专门上门挑战来了。   至于为什么只找孟乔生,应该是这个靶子最大。   这一点从孟乔生开头那句‘又来了’就能看出来,想来这种挑战者在这一路上并不稀缺,他决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白想此时恰好被李长闻带着从走廊另一侧穿行出来,这里又有另一片甲板,许多商贾、游客们纷纷佩戴相应的载具、防护服伫立在这里,极为兴奋的关注着虚空上方的一场斗战。   斗战的双方自然是孟乔生和录源。   其中孟乔生手持两把细长弯刀,每一把刀刃都长达三米开外,挥舞之际大开大合搅动一片银光华彩,每次出招都能引得不少人雀跃欢呼……这其中尤其以女子居多。   至于另一边的录源则没有任何兵器,乃是赤手空拳迎战强敌。   一般人可能会因为两位天骄尊者的斗战频率太高、速度太快而难以看清交锋的细节。但白想在下面却注意到,那个录源,他的双手上好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绿光。   每当是避无可避的程度,他都会持绿光迎击孟乔生的双刀。二者接触时会先撕碎虚空带起道道乱流风,然后才会爆出阵阵刺耳的鸣爆。   那是什么?   白想不断凝神关注这里的关窍,终于在一次碰撞中看清楚了……原来录源手中的那层绿光,它的本质好像是由无数细小的虫子汇聚而成?   “录源的尊号是‘巢母仙尊’。”烛叶和尚在旁边悄然给白想送来提示,“他擅长以妖力御虫,其神潭根法可能亦是和‘共生虫’有巨大的关联。”   共生虫吗。   白想看了眼烛叶和尚,心想这种成尊之法和烛叶和尚的应该有所区别。   听起来都是驾驭‘非慧灵种’,将其点化后凭其愿力封尊的路数,但通常来说这种路数的尊者会极其弱,因为他们的神潭根法太孱弱了,几乎不具备什么斗战能力不说,行动上还有巨大的限制。   比如烛叶和尚,倘若他精心培育的乌炎树族群被人毁去,他恐怕立刻就要道行大减元气大伤,所以他每次出行都要将乌炎树族群藏在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但这个录源,他居然把点化的族群带在身上?   ‘巢母仙尊’吗……   是了,好像所有上榜之人,他们的根脚底细都藏不了太多。换言之都不是那种试图藏头露尾的弱鸡仙尊,至少也是如崔元昊那般层次。   “至于这个姓孟的。”烛叶和尚撇嘴,“……他野心不小,居然妄图定义‘器道’。”   “‘器道’?”   “尊主可能对此了解不太多,我这里简单解释一下。”   随着烛叶和尚的补充说明,白想逐渐有所通悟。   简单来说,就如同大虞成功捣鼓出了‘剑道’这个概念,其他人理论上自然也能做类似的事。   尤其是道虚法本身并不要求修士必须使用哪种兵器,你用剑也好,用刀也好都无所谓,因为它的根法并不是落在兵器之道上,而是落在神潭上的。   神潭须掠夺规则秩序才能成就。   每一个神潭的凝聚,都意味着有一种规则秩序被个体赋予新的定义。   那这个范围其实相当广泛。   举个例子:一个木匠可以凭借他对木工活的感悟定义出‘木匠之道’,如果他本身修为足够的话,他确实可以凭借‘木匠之道’凝聚神潭。   只不过会很弱罢了,而且一个木匠也不可能成为修士。   换言之,一个剑士自然也可以尝试以‘剑道’为神潭,一个刀客也可以尝试以‘刀道’为神潭。   只要天赋足够,领悟够深刻,这也是一条封尊的捷径。而且又因为‘兵器’本就被天地、被众多慧灵赋予了攻杀的概念,封尊入列后的战力也是相当强劲,没多少限制。   “但也有代价。”烛叶和尚幽幽说道。   “就是走这条路的人会有点多……而且具是天赋不凡。”   “这孟乔生看来是立志要成为‘刀道尊主’,以自己的方式为天下重新定义刀道。”   “这也意味着,他和目前的‘刀道尊主’之间必有一战。” 第九十一章 我自理神清   入了尊列,修士之间的斗战有些趋近返璞归真。   就白想的观察,孟、录二人都鲜少使用声势浩大的神通手段,只以类似白刃的方式紧身搏杀,互相斗了也不知道多少回合,那录源渐渐落入下风。   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二者的‘势’从一开始就性质不同。   录源战斗的动机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他想得到公正的排名,想踩着孟乔生这个著名的天骄上位。但他却在刚一交手的时候就发现了孟乔生的难缠,自己最多只能做到僵持。   不能速胜,他的心境一下就不稳了。到这个地步他的‘势’就已经溃散小半了,即使孟乔生不做任何爆发,就以目前的强度和他鏖战下去,他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孟乔生的‘势’显然和他差别甚大。就如烛叶和尚所言,此人具有大野心,居然妄图定义刀道。这意味着他将来必然要压服甚至击杀现存的‘刀道尊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统一‘刀道’,让他的神潭晋升大成之境。   正是这种心气和气势上的差异,使得孟乔生在斗战中愈发悍勇,头顶三花高度凝聚,到最后好似融合成一把银刀虚影,一般人竟是不敢直接拿肉眼去观察他,深恐被其刀气刺伤。   “录源!”青年发出一声怒吼,双手银刀忽然合并到一处,变为一把更加狭长巨大、冒出银光劈练的巨大刀光朝他砍去。   “啊!”那录源明显露出惧意,身形暴退的同时迅速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朝前抛出,却在中途被银光劈练一分为二,连带其本人都被这一刀生生切开。   嘭!   大名鼎鼎,甚至在《天骄榜》都曾挤入百名的‘巢母仙尊’就此被刀气绞成血雾。虚空中只剩孟乔生一人气喘傲立。   “哇哇……!”   “孟公子!太厉害了!!!”   众多大船上都有人在旁观此战,眼见孟乔生毫无悬念的胜出,可以说是碾压了对手,立刻有许多外表年轻靓丽的女子挥舞着手绢欢呼起来,就连白想这一片甲板上也是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孟乔生低头看了白想一眼,对她歉意点了点头。转身飞向另一侧船头,估计是整理仪容去了。   他倒是讲究,知道自己在船队中享有怎样的人气。深怕直接落下来找白想会给她带来麻烦和困扰,所以故意先去别处,等气氛回落再来找她。   只此一点便能看出银海商会对白想的尊重,可能这种困扰对一名仙尊、尊者而言不算什么,但只要她有厌烦的可能,他们都会小心避开。   如此又过去十多分钟,孟乔生换了一身衣物回来,重新从李管事手中接回白想一行。   “恭喜孟公子比武得胜。”白想对他恭贺了一句。   对方给面子,她不吝表现出自己守礼的一面。   “区区伎俩,在尊主面前可不够看。”孟乔生嘴角一咧,看得出来得白想夸赞让他非常高兴,但还是竭力维持谦虚的样子。   值得一提的是,说这句话时他不受控制的瞥向白想腰间,也就是在她腰封悬挂的天玄剑上瞥去了一眼。   圣兵法……   这一瞬间,白想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犹豫。   是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走圣兵之道来提升战力吗?   下位圣兵,银海商会想搞到还是不难的。但她也发现了,孟乔生腰间并未佩戴任何兵器,刚才的银刀其实是其神潭的具现。   这里面可能存在什么讲究,比如使用圣兵会玷污信念之类的,所以孟乔生一直犹豫要不要给自己打造圣兵。   听起来是过于‘形而上’的讲究,但白想并不觉得吃惊。   因为无论是脱胎于道虚法的剑道,还是道虚法的神潭,甚至她自己新创的炁道,这些根法都有一些地方是强调‘自由心证’的。   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能执掌这份规则,你还怎么去凝聚创造自己的神潭?   “孟某有一事不太理解。”果不其然,孟乔生端正看向白想,“问出来可能稍显冒昧,还请尊主原谅孟某。”   “孟公子请说。”   “孟某已知此剑由来……”孟乔生又低头看向天玄剑,“既然尊主拥有这样的本领,那又为何……”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其实他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就是奇怪,既然白想有战胜手持圣兵修士的实力,又为何要屈从委身圣兵之道?   “此剑对我只是兵器。”白想淡淡道,“我也从不打算去走什么圣兵之道。”   顿了顿,见孟乔生还是有些迷茫,她又补充:“孟公子既然有心气做刀道共主,又何必在意自己手里有没有刀呢。”   “该不该有,具体有没有,难道不该是你自己说了算吗?”   孟乔生眯眼,沉声说道:“我母亲倒是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当时我的感悟不深,今日亲眼见到白尊主的例子,我才知道过去的我是器量不够。”   他再对白想作揖,以示他很感激白想的劝诫,又带白想一行参观完大船,给他们安排好房间这才离去。   “尊主!”何贤第一时间凑到跟前,“这小子怕是对你没安好心!”   说完还警惕看向烛叶和尚,生怕这句谏言也被抢先。   烛叶和尚哭笑不得,一边摇头一边念了句佛号,说道:“这世间总是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何施不妨学学朱施主,沉默是金。”   “那你自己怎么不闭嘴?”何贤不服,“难道不是你说话最多?”   这群人在后面辩嘴,白想没有理睬,而是独自找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   这里的客舱房间都是有刻画符文的,可以在相当程度上隔绝修士的气机感应,门一关顿时安静下来,白想直接走到地毯中央闭眼落座。   她倒不至于觉得孟乔生对自己有意思。   借故询问自己大概是装的,目的是和这边交好关系,以后就有借口找她‘报恩’。   但此人说话时目光清明,显然具备坚定道心,根本不是一般人趋近女色,甚至可以说对这种事毫无兴趣。   信息确实是得到了……   打坐冥思,白想在总结这些信息收获。   《尊榜》、《天骄榜》。   九府会剑、道虚演武。   一个个名字都在心头浮现出来,还有那些器道、根法,诸多信息汇聚起来,在白想心中泛起涟漪。   可以预见到,随着劫争的影响真正显现,尤其是随着道虚演武的进行,许多人,许多势力都会如银海商会这般浮出水面,进入主世的地界参与争龙。   这就是,初露峥嵘的‘大争之世’?   白想是知道的,她自己现在有多危险。   大虞剑道是道虚法的死敌,双方都恨不得吞噬掉对方来壮大自己,这种关系往广义上说就类似于天下无数凝聚‘刀道’神潭的人——他们必须要将所有同类尽数击败,其神潭才能升华到最高层,才有资格说是重新定义了‘刀道’概念。   炁道也一样,至少在道虚法、剑道看来都一样。它们每一方都想吞噬掉同类,让自己独自完成对‘道’的定义。   目前没有彻底爆发,一方面是忌惮她展露的武力,另一方面也是在等。   等道虚演武进行,等这场比斗的最终结果。   那还真是,容不得我有半分松懈……   睁开眼睛,白想从储物玉牌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上书《樽岳金刚经》几个大字。   这是从朱沧海那里收缴来的锻体功法,其中记载了一些隐藏窍脉,有几处是白想目前还没显炼到的。   她仔细翻看这本经书,自虚空中唤出神魂照景,一心一意,就此沉浸在钻研之中。 第九十二章 宝玉通心潮,新人悟玄法(二合一)   白想目前在炼体方面的显炼进度,大致是点出了四条隐藏大脉,外加二十多处隐藏窍穴。   和十二隐藏大脉、三百六十多处隐窍的总数相比,这个进度也不能说慢了,须知她刚晋入元窍也没过多久,如果按照她的预计——即‘元窍’境的修炼重心就是将这些隐藏窍脉一个不漏的全找出来,那她在此方面的修为理论上已经接近了‘元窍初期’的极限。   不过显炼的有些极端。   就拿那四条隐藏大脉来举例子,其中大部分窍脉都在白想单独一条手臂之内。虽然可以大幅增加她的臂膀气力,但也会导致全力施展下会对连接的肌肉骨骼造成负担。   而且这四条大脉还不能说是完全显炼了哩。   因为脉络其实是连接窍穴的路线,你许多窍穴都没点出来,先找到脉络路线又有什么用?这肯定没办法完整发挥出脉络的功效。   白想重视《樽岳金刚经》,就是因为此经固然在脉络路线上和已知信息相重合,但其中一条脉络路线是完整的,她可以凭借此经的指引将右臂中的一条脉络,以及上面的隐藏窍穴全部贯通。   有‘神魂照景’和‘金瞳幻神’,做这种事是真不费白想什么力气。只需要身体和神魂对照看看,再把神魂收回体内,相应的位置、感悟信息便会自发从虚空灌入白想的意识。   “如此,‘隐·太阴肺经’这条脉络就尽数贯通完毕了。”   白想做完显炼步骤,感觉右臂传来一阵麻痒,好似有无数蚂蚁在骨髓中攀爬,并将这种感觉顺着一条线路直接贯通到自己的肺脏,再通过诸多器官和神经连接传递到了脊椎天柱。   熬过这种感觉之后,她握紧拳头,能感觉到力量比先前又有提升,但全力之下五脏其余部分会有轻微的刺痛,这显然就是身体其他地方的强度还不够,强行施展会造成暗伤。   “修士在晋入尊列后的平均寿命是三百年,但走炼体路数的修士通常不到二百年便会殒命,看来就是因为全身练的不平均,每多动手一次都是在消耗自身寿元。”   就像白想之前和发狂的戊皇硬碰硬,她将后者强势镇压,但也付出了一些寿元损耗。   搜索记忆,这种损耗是很正常的。因为不管是什么修为、境界的修士,只要和人动手,那一定会损耗寿元。区别不过是法修耗的少,体修耗的多。   只有魂修在这方面没有具体记载,倒是有传闻说魂修吸食慧灵之魂不但没有损耗还能补充寿元,这也是为什么魂修在上界那般神秘、令人忌惮、而且许多人觊觎魂术的原因。   只可惜大多数神魂道术都是无法传承的。许多修士之所以能掌握一门魂术都是因为在梦中得了虚空传承,这传承却无法被篡夺,就算杀了他们也炼不出秘密。   这就解释了为何《玄帝经》会那么抢手,很多人都认为此经是极少数能靠学习精进的神魂之法,那这可是关乎增长寿元的渠道,不感兴趣才不正常。   白想一边寻思这些一边驱动右臂做各种动作,与此同时她的内景中有炁丹旋转,不断将暴涨的气血提炼、转化成心力、炁元两种能量。   因为她是三花圆满,身、法、魂任何一方面的提升都能带动另外二者同步提升。   这个效率是非常高的,心力和炁元不断被提炼出来,补充白想的炁海和神魂,这种感觉可比单纯的炼体舒服太多,简直比和妹妹白竹清做双修之法还要刺激。   纵使白想毅力惊人,在闭眼修持过程中还是不免体表皮肤微微泛红。那平时冷傲如霜的脸蛋上也泛起红霞,妩媚漂亮到不可方。   只可惜没有人能欣赏这幕景色,很快的,随着三股力量我哺你、你哺我、重新找到三方平衡,这种舒服的感觉也消退下去。   “完整显炼一条大脉,带来的提升居然这么惊人?”   白想自己都有点吃惊。   虽然单纯从炼体修为上,她提升不大,但这股气血却是会同步带动炁元和神魂一起提升,这总提升加起来可一点不小。   “完美元窍的十二分之一,有这种提升也说得过去。”她逐渐平复下心里惊奇,又开始研究《樽岳金刚经》记载描述的其他隐窍。   只可惜,虽然其中有些隐窍也是白想不知道的,但显炼出来都只能增加一些气血,带来的提升都没刚才明显。   换句话说,必须是完整一条大脉,包括脉络上所有的窍穴都被点出,才能得到那样的提升。   如果是这么回事,那这种提升在元窍境还有十一次。   ‘玉神’同步传来感应,那是她分心的思维在提醒她——此前镇压戊皇所消耗的寿元又补回来了,甚至还在那个基础上又增进了十年。   嗡嗡——   白想感觉腰封里有东西振动。   下意识以为是手机,但其实她携带的手机已经在大战中碎裂报废了,拿出来的是储物玉牌,振动的源头来自一只黑木匣子。   打开匣子,却看到里面是小黄玉。   这东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一露头就自己从盒子里飞到半空,环绕白想来回旋转,似乎也在为她的进境欢呼雀跃。   但白想看起来却不太高兴。   “我所创造的炁道根法确实诡异。”她看着这一幕陷入沉思。   一般来说,修士修炼是需要补进的。   人骨折了要养,养身体要吃药,要喝汤药补充气血。那同理的,你修士炼法总不可能是凭空修炼,也得从外界吞吃什么来进补己身。   所以修士要吃很多东西,吃的多了会影响到天地运转,那秩序必然会排斥这种行为。   白想前世就看过许多修仙小说,里面干脆出现了天地反噬,但凡走上修仙路的都会沾染上某种奇毒暴毙。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放在炁道身上却不同了。   虽然炁道也可以靠吞噬能量来加速进境,但必须承认的是,这并不是炁道进境的‘核心能源’。   属于也能吃,吃了也有用,用处却没那么大的程度。   炁道的‘核心能源’是通过晋升元窍后发掘显炼更多的窍脉,通过这种行为提取‘人体大药’——这个大药才是白想多次晋升的关键。   那这就……非常不符合物理规律。   这简直类似虚空造物。   说是隐藏大药,但人体里怎可能隐藏有这么多能量?   就光以刚才白想挖出的能量为单位,如果一个人体内拥有这种程度的能量,凭空将其打爆,他的身体应该产生剧烈的能量反应,造成远比核弹爆炸还要强劲的冲击才对。   但现实呢?   打死了就打死了。   烂肉一坨,什么爆炸都不可能发生。   正是因为炁道的根法如此‘不科学’,是‘只干涉内景,于外景无关’,外景的化身小黄玉才会如此亲近白想。   白想通过这一点察觉到炁道的诡异,但即使是她这个创道祖师也不理解,隐藏的窍脉里为何会有那么多‘大药’。   总不能真和佛教经书描述的一样,每一粒细胞里都蕴含宇宙叭?   “虚界体修好像也没几个能多炼几条窍脉。”   白想试图翻阅记忆,发现历史上不是没有人通过抓捕体修搜集炼体秘籍,想要把全身窍脉全部练完。   但没有一个能成功,因为即使搜集了能搜集到的所有经书,最终的窍脉依然不全。   也是。   她很快回神。   毕竟‘隐神穴’从未出世,世人连‘隐心穴’和‘隐田穴’都无法同时拥有,光这里就注定了脊椎骨上的‘隐·天柱脉’无法被贯通。   白想不确定,这种体含大药的特性到底是属于此界特有,还是连带她前世那个世界也具备的。   也许前世的地球人也有?   否则怎么解释我在前世就觉醒了神魂异能?   但如果真有,却解释不了那么多年来就唯独出了她一个特例。   虽然她前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真有相关秘密她也不会知道,但她还是能从医院的反应上推出来的。   如果之前有其他案例,那她病体上出现的异象一定会被国家重点关注。   还住公立医院……怕不是事发后第一时间就要被送去军区保护起来,半点自由都不可能有。   道理想不通,白想只能暂时将炁道奥妙归结于巧合。   归结于‘炁’这个本就‘形而上’的能量,因为机缘巧合,被她的‘神魂异能’给提炼了出来。   “所以你出来到底想干什么?”白想伸手拿捏住到处乱窜的小黄玉,手指在表面抚摸摩擦,“别告诉我,你想从我身上吞吃什么东西。”   许多故事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神秘宝物,滴血认主。   但白想不认为剧情发展会这么土,因为很显然,如果真这么容易就能驾驭天干宝玉,历史上不可能没人成功过的。   嗡嗡——   小黄玉大抵是被她摸舒服了,身体传来阵阵颤抖。然后忽然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波动。   嗯?   这波动看似没有任何干涉,但白想却忽然心血来潮,此时想起了《逐日经》。   《逐日经》……神行篇……气血贯双足……踏地撵乾坤……   噼啪!   几乎是瞬间,白想盘起的双腿传来噼啪爆响,却是她下意识明悟了神行篇中记载的气血运行路线,单纯从这个路线上将双腿一些窍脉推导了出来!   虽然不是‘完整显炼’,带来的气血提升不太大,但毕竟是牵扯到了双腿双足合计六条大脉,加起来的提升总量并不算小!   白想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遵循本能以足尖点地,悬空摆出剑禅架势,平复这波气血增长带来的刺激。   然后她赶紧把小黄玉塞进匣子关好,下意识检查‘太上感应’,觉得没有任何气机扫过这边才松了口气。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瞪着匣子不太理解。   不是赋予了我什么,而是让我想起了什么?   心血来潮,这种东西居然也能被干涉?   这算不算是天命气运的一种诠释?代表至少在目前阶段,天地秩序都认可炁道,愿意给与我相关的帮助?   “你会后悔的。”   眯起金瞳,白想深沉的凝视木匣。   只算‘求长生’,而且在效率上远比其他根法高明一点,炁道修士,将来必然会成为秩序大患。   但木匣却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彷佛里面压根不存在什么意识,刚才的影响也和它无关,纯粹只是白想自身的明悟。   所以这岂不是,‘成住坏空’?   白想忽然又有明悟。   成劫象征万物新生。   住劫象征万事万物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坏劫象征一切的崩解。   然后就是虚空、虚无,直到下一个成劫到来,再次循环。   这么理解,此时应该便是道虚法、剑道的黄昏,与那些人来说属于住劫和坏劫之间。   与我而言,却是成劫。   或许这个劫相要在那些道统真正蹦灭,也就是空劫之后才显现出来,但可以预见的,随着时间推移,炁道或许也会进入四劫循环,沦落到被天地秩序排斥的一天。   所以天地本身是无所谓吗?   道虚法也好,剑道也好,甚至炁道也好,对它来说只是另一个循环,它不在乎?   隐隐约约的,白想感觉其中蕴含有某种极为深刻的大道理、大感悟。但可能是她目前的修为还不够,她虽然得到了部分感悟,却更像是隔雾观花,那后面的事物怎么也无法看个真切。   那就不想了。   收起匣子,她将全部心神投注到修持上来,开始在半空中变换各种姿势——居然做起了《降神体操》。   当然,是改良过的。这种体操能最大限度探索人体的极限,帮助白想在不做斗战的情况下快速熟悉精进的躯体。   如果有人此时在旁观看,他们一定能察觉,虽然白想的身体结构、身体比例没有丝毫变化,但她的躯体,尤其是她包裹在黑丝裤袜和长靴里的那双腿脚,其看起来就是要比之前更加顺眼,更具备一种‘天赋’的美感。   甚至不管她怎么凝聚肌肉,这种美感也不会显得突兀,完全不至于和某些体修一样肌肉凸显过于狰狞,而是兼具美感,外表完全没有变化。   这六条大脉的路线……虽然其上大部分窍穴都没找出来,算不上‘完整显炼’,但带给白想的提升依然不小,让她的三花又往上精进了一截。   她估计,这可能就是按正常途径练会神行篇后应该获得的感悟。只是她先前绕过了这部分感悟,刚才却在天干宝玉的辅助之下自然而然的体会到了。   也是神奇。   做了几套体操动作,白想不自觉出了一身的汗。她不习惯在这种人多的大船上做洗浴工程,出来后给走廊的仆从说了一声,打算先回那艘中型飞舟洗换衣物。   “白尊主且慢。”   门口守者正是李长闻李管事,见她要走赶忙叫住她,恭敬递上来一枚玉牌。   “这是什么。”   白想没收,而是率先质询此人。   “我家公子的一些心意。”李管事规矩回答。   “还请尊主放心,并不是什么太过贵重的东西,其中大多数都是尊主最为关心的情报。”   “比如……各种榜单的详实排名,以及串联‘尊网’的权限。”   “尊网?”   白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面上不表,心里却稍微有些吃惊。   这,记忆里没有,是最近新捣鼓出来的玩意?   “好叫尊主知晓,‘尊网’确实是新东西。”李管事点头,解释说道:“因为已经贯通了主世嘛,许多人发现原来主世发展的那么玄奇……其中就有一个叫‘网络’的发明能好好利用,所以就有人……您应该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   白想这下是明白了。   正如她之前预测的那样,之前是没通路也就罢了,现在彻底通了路,主世各种科技发明必然也会传播到上界。   其中有些是上界有的,但也有些是上界没有的。   比如网络这种东西,如此方便,上界修士知道了肯定不会无动于衷,而是要想方设法进行仿制。   仿制的结果,就是‘尊网’。   从名称来看,应该是暂时只对尊列开放,需要有仙尊修为才有权限。   大致是妖庭捣鼓的罢……   这东西真要算,其实也是能凝聚一个甚至许多个关于信息网络的神潭的。那这样的权柄妖庭自然不可能下放,尊网幕后定是妖庭。   想想妖庭一直以来做事的风格,白想点头,从李管事手中接过玉牌。   “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尊主客气,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   与此同时,主世,茂州,镇南地界。正有一人端坐山峰看云海起灭。   这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景象,但随着此人呼吸吐纳,所有的云雾仿佛都受到某种牵引控制,居然迅速环绕其周身变成了一座白雾大阵,刻画出许多玄奥符箓。   “呼……”   悠悠吐息,项娴终于睁开双眼。   “总算没白费想儿的苦心。”   “她也是神妙,竟能创出此等玄法。” 第九十三章 立志   此次突破,项娴得到的是白想在传承书册里切实描绘过的‘炁道金丹’。   感应之下,她重修而来的一身炁力都在金丹运转中被进一步的压缩、提炼,重新流入丹田炁海,每一丝、每一缕和先前相比都有质的变化,已经在朝所谓的‘炁元’蜕变。   而且还不只是如此而已,项娴确定——自己突破后炁力修为之所以猛蹿猛涨,和她同时发掘显炼了‘隐田穴’也有巨大关系。   “想儿留下的书册里包含这些窍穴的记载,我也是托了她的福,在阅读完所有感悟笔记后心血来潮,从采集‘隐田穴’的大药开始突破境界,这才会显得如此顺利。”   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从前人手中接过玉明道主的位置,项娴不缺修士的骄傲。但她毕竟已经是这个年龄了,她同样明白,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   如果没有转修炁道,如果没有被白想点醒,继而得到那些感悟笔记,项娴不认为自己在修炼一道上还有什么未来和潜力。   之所以此次突破成功,全身几乎都被洗礼一遍,得了那金丹果位,寿元更是暴增二百,一切都是沾了徒弟的光。   “放在当前环境,炁道金丹的修为其实并不够看。但我已经显炼了‘隐田穴’,只要将一身炁力尽数化为炁元,距离想儿描述的元窍之境应该也就不太远了。”   项娴久违的增进修为,心情不用说十分不错,坐在山峰不断实验、操控云海气雾,不断将其转化成各种符箓阵图。   这些阵图都是郭荣治搞出来的新研究。   有的阵图是失败作,摆出来也毫无意义。但有的阵图却有‘破空’、‘醒神’等玄妙功效。   郭荣治自己肯定是做不到效率这么高的,之所以如此,离不开孙耀铭的全心相助。   他和其师父大抵是下过决心了,天府山多年库存的阵图送来不少。几乎是郭荣治要什么就给什么,投效的心思简直写在脸上。   大争之世,天府山又是惹眼的人族势力。这些人急着找靠山也说得过去。   大致是存了‘雪中送炭’的心思,对想儿,对茂州的敬奉属于下注。   项娴一边思索一边变幻气雾阵图,周身百多米范围,一切气雾的运转变化都逃不过她的谋算和操纵。   单以对全局的谋算和操控,这简直比白竹清的剑丸之道还要神妙。而这一切的根源便要落在项娴明悟本心后掌握到的‘炁力特性’上。   她不确定自己的炁力特性该怎么算,但很明显,她对炁力的掌控远远超出了普通的炁道修士。   此时恰好有一道人影行上山来,在侧峰看到这一幕顿时瞪大双眼,赶紧加快了前来的脚步。   项娴早在此人进入阵图范围时便已知晓,那白雾顿时散归于云海,整个人从峰头站起,负手笑着看向来人。   “清儿。”   “大师父!”   白竹清身穿一席白纱古裙,先是嘴上应了一声,放下专门给项娴送来的食盒,然后速速跑到项娴身边,围着对方左瞄右看。   “大师父,你这是……”她语气显得极为小心,一副很惊喜又不敢确定的样子,也是看的项娴有几分好笑。   小妮子,在想儿跟前却非这般谨慎模样,倒是显得我可怕来了。   “我已晋境。”项娴淡淡提了一句,“可以不用在此坐关。”   得到她的确切答复,白竹清也是极为高兴。   她是知道项娴的修为具体在什么程度的,这一晋境自然只会是炁道金丹。而项娴可谓是自家姐姐之后晋升炁丹的第一人,这个意义往深了说可是非同凡响。   因为这可是象征着,炁道之路对他人来说也是真正能走通的啊。   在白竹清看来,再强的道统,如果只有姐姐一人能走,那总归也是……不说‘难成气候’这种小看姐姐的话,至少她在这条路上会极为孤独。   项娴成功,意味着其他炁道修士应该也能成功,进一步意味着白竹清以后也能走到这一步。   她很高兴,眼前仿佛看到将来自己顺着这条道路追赶上白想,终于能在她身边屹立的模样,喜悦随着眼波不时流转,缠着项娴,仔细询问对方晋境过程中的一些感悟。   这种问题对大部分修士来说都是很敏感的,也就这两人有师徒之实才能这么问。   “法不可亲传。”项娴摇头,“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太早知道这些东西对你的修行并无益处。”   如果是郭荣治来问,她或许会说。   但白竹清只是外表端庄,沉稳性子不少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心思活泼不亚于小妹白乐莹,懂的太多容易浮起心猿意马,对其修行反倒不利。   好吧。   白竹清撇嘴,“那刚才的云雾阵图呢?这个是也不能说嘛?”   “此乃我掌握的炁力特性。”项娴心思一动,周围再次浮起云雾大阵。   看起来都是从云海抽调而来,实际上每一缕云气里都渗入她的炁力。   “我将之命名为‘炁阵’之道。”   炁阵?   白竹清老实听项娴讲解此中玄妙,发现对方的炁力特性居然和自己的极为相似!   无论是讲炁力凝成剑丸还是阵图,都是只有对炁力的掌控达到极致才能做到的事。   这……我和大师父的特性是一样的?   “并不一样。”项娴摇头。   “我谋全局,你求专一。”   “你无法将剑丸之术散开形成此般炁阵,我也做不到如你那般凝出剑丸再分而化之。”   “也就是说,虽然都是‘控炁’特性,但实则却是两条分支。”   “你是‘聚形’。”   “我是‘散炁’。”   “皆因你我脾性不同,形成的炁力也有微妙的区别。”   白竹清听完后若有所思:“那这样一来,记录在案的特性就又要多一种了。”   她刚才之所以那般惊奇,便是因为无论记录的特性有多少趋同,此前还没有出现过完全一致的情况。   本以为项娴和自己是‘一路人’,现在看却不是这么回事。   “你是想偷懒,让我帮你钻研剑丸之道?”   项娴一眼看破她心思,声调微微有些上扬。   “没有……!”少女脸色顿时一僵。   但显然是瞒不过去,踌躇过后她索性承认:“我只是……我想快点追上姐姐。”   说这话时,她情不自禁拿起腰间悬挂的佩剑。   却不是‘清雾剑’,而是挂在‘清雾剑’旁边的‘非想天’。   痴儿。   少女的作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项娴心里直摇头,觉得此事有些难搞。   她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对于弟子私情早已看开。只要是自己选定的,对方根脚算得上清白,她都不会作出反对。   但你选的可是高难度啊……   其实项娴很清楚,这对姐妹私下里应该已经确定了关系。这从白想几次闭关都带白竹清一起就能看得出来。   放在剑道历史上,闭关同修,这可是确定道侣关系的重要标志。   她不知道白想和白竹清属于哪一种道侣,是只修心的那种还是连身一起修的,但她唯独确定一件事:道侣之间的修为层次不能差的太多。   差的太多,在修行途中会逐渐失去共同话题,犹如中间隔出一道厚壁障来,离心便是注定结局。   清儿的修为和想儿差的有些多,别看想儿目前不在乎,但那是她本身还年轻,她才刚刚坐到这个地位没几年,对此感触并不明确。   但随着时间推移,想儿的想法会改变吗?   她会对这种关系感到厌倦吗?   这些都是不可知的。   想要求稳,确保此类事情不变成现实,白竹清只有迎头赶上,努力跟上白想一途。   但是这谈何容易。   想儿的天赋……别说大虞千年历史,就算再往前数到中古和上古,世间能出几个这样的妖孽?   想要追上你想儿姐,你怕是有的苦头要吃。   只是看着面前少女坚定的神色,项娴也知道,此时拿什么劝诫都是不管用的。   别看白竹清骨子里是活泼、跳脱那类的性子,私下里和她姐姐说话也没个正经,但她认定的事情决计没有人能让她放弃。   别说自己。   就是白盛举来劝一样没用。   “你今天也别回去了。”   这么想,项娴突然改换了心意,淡淡对白竹清这般说道。   咦?   少女瞪眼,好奇抬头关注项娴。   “你不是要追你姐姐吗。”   项娴半垂眼帘看她。   “修为这么低怎么追?”   “留下来跟我一起特训。”   “我们的炁力确有相似之处,正好研究一下,能否用你的剑丸摆出阵图……”   这!   白竹清顿时脸色发苦。   怎么把我自己坑进去了!   “不打算追了?”   刚想狡辩,项娴只是一句话便镇压了她。   “立志同行,道中伴侣……这样的志向,是玩笑吗?”   我……   白竹清咬牙,眼前仿佛出现了白想的背影。   那是她几次三番在梦里梦到的场景了,场景里的白想总是走在前面,明明看着速度不快,但不管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总是越来越远。   我虽然知道姐姐不是这般性子,但我自己可不能没有危机感啊……   想到这里,白竹清也是豁出去了。   不就是大师父的魔鬼特训!   等着好了,回头定要让姐姐大吃一惊! 第九十四章 宣扬   项娴和白竹清在后山钻研道途的时候,道场内部,白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   白想的三叔白清民一家近日已经有了确切消息,即将搭乘转机到镇南道来,白盛举天天在家翘首期盼,不是布置这个就是布置那个,还把不少从神鸣祖宅里带出来的老物件给搬迁到新房。   白关山一如既往在配合洲府串联跨境资本,运营其对茂州的投资。白连州也是加紧了对道场弟子的剑术考核。   一些氛围在悄然变化,有心的弟子都能感觉得到,好像每过去一天空气里的氧气都在变低似的,一步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山上专设的弟子疗养院,刘雍早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此前被人抓掠带走,途中却没受什么具体伤害,好似那些人都知道他这副身子有多金贵一般,即使偶有粗暴对待也只浮于表面,一些磕碰擦伤早就好了。   为此刘雍没少被一些弟子取笑,说他是被外面什么人给看上了,要买凶带过去‘送到榻上’。   刘雍对此自然是极不满的,但他也从东子那听说了,最后把他带回来的人居然是道主白想。   自己不过是一刚入门的弟子而已,就算断剑和白想有什么渊源,能收自己入门已是天大的恩惠,刘雍听闻后只觉诚惶诚恐,一时也没什么心思和其他弟子争辩,这段时日出奇的安静。   而那些人也不过是因为嫉妒他和东子开局走后门进来而已,见他不反驳也不争辩觉得没趣,聚集了几日也就散了。   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每个人都有那么多要做的事,可不会闲的把心思一直投注在别人身上。   多的不说,最近又要举办门内大比,不少人都摩拳擦掌,想要求个好名次,更祈求能被师长看中收归内门。   不过这却是和刘雍无关了,他近日心浮气躁难以入定,修行之路不畅,连带看守的弟子也告诫他:这段时日只能待在这疗养院内,不可踏出院门一步。   他知道这应该算是对他的保护,但他总觉得太过小题大做了。   总不能真有什么大人物时时刻刻盯着我,想要再把我掳了去吧?   之前的事故难道不是意外?   我能保全归来,难道不是全仗道主庇护的么……   下午时分太阳高照,刘雍躺在院子里,身下只铺着一张麻布,旁边则密密麻麻摆放着一大片晾晒的药材。   疗养院同步也负责给全道弟子准备药膳,这里的弟子几天下来也和刘雍混熟了,索性把晾晒工作交给他打理,自己只偶尔来看一看。   “雍哥儿!雍哥儿!!”   远方传来一阵呼喊,却是诸笙,这小子不知何时起也开始和东子学舌,一张嘴就没个正经。   “什么事。”刘雍对此已经麻木,懒得花心思纠正称呼。   “你还在这里晒太阳呢!过阵子要比剑了,你不赶紧准备一下?”诸笙痛心疾首的道,好似刘雍浪费的是他的青春。   “准备什么。”刘雍木然道,“反正和我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诸笙瞪眼,“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比剑是道内大比吧?”   难道不是?   刘雍终于有些惊讶。   这……别说镇南了,整个茂州府地界也就一个神鸣剑道最近有大比,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你可知道咱们道内为何要大比?”诸笙凑上来,整个人显得神神秘秘。   刘雍摇头:“不知。”   “不是为了选内门,是比那个更厉害啊!”诸笙用力点着食指,“是要选人一起去参加九府会剑啊老弟!这种机会别告诉我你愿意错过?”   “九……九府会剑?”   “是啊?每年八月份都要办的,九大山河级……哦现在要算上我们神鸣剑道了,那就是十大山河级道场进行比拼,绝对的年度盛会!难不成你不打算去?”   “而且我还打探到消息,说今年的会剑和以往不同。”诸笙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就……前段时间各州各地那些虚境人你知道吧?”   刘雍点头:“知道。”   “传说他们也要去啊!”诸笙激动的用力点头,“这意味着今年的会剑将不只是山河道场的‘内战’,还有抵御外敌的成分!”   刘雍奇:“你从哪知道的这些内幕?”   这小子不是跟他一样天天闷在山头上吗?   我不能出院子,你就能下山了?   “网上都有。”诸笙用看原始人的眼神看他,“雍哥儿啊,你该学学上网了……”   毕竟张东来都会上网了哩。   刘雍有些不能忍了。   我又不是从哪个猿人部落里出来的,之前没想到是茂州‘断网’,我怎么知道最近这方面又放开了?   他赶紧去卧室找到了许久没取出来查看的手机,捣鼓一番连上网,果然看到网上到处都在讨论。   直接找到最热门的信息平台,发现里面有个置顶帖子是‘关于今年的九府会剑将与虚境人联合举办,进而更名为道虚演武’。   内容说的煞有其事,底下的讨论则是多方混战。   “我虞皇圣朝何须在乎那些流落的蛮子?神圣的九府会剑怎么能容许外人玷污!不行!我不允许!”   “你算哪根葱!前段时间多少道场被踢馆忘了?胜率不到10%在这叫什么呢?”   “说是虞皇圣朝自成派系,但实际上是占了西洋东洋没有剑道路数的便利。现如今虚境人归来,带来了不比剑道逊色的路数和体系,我们应该以虚心的姿态看待此事,我听说其中有些虚境道场已经在敞开山门收徒……”   “道友所言即是!这阵子被人打的屎都出来了,什么圣朝国术!我看是闭关锁国!”   “楼上慎言!你不要害我们上不了网!”   居然都讨论到这种程度了?   刘雍刷了几个帖子,看回复看的目瞪口呆。   实在是以大虞一直以来对信息方面的管控力度,这些话居然能发出来,这本身就很不科学。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很重要的信号,说明朝廷有意放开了这方面的舆论管控,这或许能侧面验证置顶帖子的真实性——九府会剑真的要和虚境人联合举办!   至于更深入的,刘雍已经有点不敢想了。   比如这到底是朝廷有意放宽的,还是朝廷觉得肯定控不住,只能放宽?   如果是后者,岂非意味着朝廷无力主宰现今局势,只能对那些入侵下来的虚境人听之任之,任由他们参与九府会剑?   那咱们还能赢吗?   下意识的,刘雍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但很快的他就愣了一下。   不对……那狗皇帝放任齐地受妖灾祸乱,甚至几次南王叛逆也不派兵救治,我何须在乎他的江山?   这大虞是他的大虞,和我刘雍有何关系!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自己头顶又窜出一截紫金之气。   此时天光大盛,平常人根本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   但诸笙,他却一直盯着刘雍的外相,在紫金气流窜出时很明显有一个抬眼的表情。   然后他抿起唇角,山师伸手搭上刘雍的肩。   “怎么样?是不是心动了?”   刘雍倒是真心动了,但还在犹豫:“可他们说我不能外出走动……”   诸笙打断他:“等回头道主出关,有她带我们一起去,你还怕你有安全问题?”   “赶紧去修炼,到时候算上张东来,我们三个一起去。”   “气死那般红眼怪,就让他们嫉妒去吧!” 第九十五章 投名   另一边,齐地,白想曾经来过的齐州大学,几名内门弟子正聚集在凉亭中气愤不已。   “说什么让我等腾出地方,自己找个位置挪去山门!”   “就是!欺人太甚!”   “虚界贼子过于猖狂!不过是些当年的失败者,有什么颜面骑咱们的脸?”   “我们齐大好歹也有上万现役学子,受学校操纵的公司产业无数,毕业的学长学姐,在社会上身居高位的不知凡几,就算退一万步朝廷不管我们,真打起来又岂会害怕他们?”   “跟他们拼了!”   “对!就该让那些虚界贼子知道厉害!”   一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一副摩拳擦掌,恨不得从空气里将罪魁祸首揪出殴打的模样,这一幕实在看的夏然无语至极。   他本就是路过而已,本打算来问师父王冉关于八月的会剑要怎么安排,不想却听到这些弟子在这聚众口嗨。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夏然想了想,还是从树丛后面走出来,脸色阴沉的看向他们,“会剑的内部选拔赛不出几日就要进行了,一个个不去练剑在这争论什么,都有把握能选上吗?”   “首席!”那些人一看到夏然顿时焉了,但不乏有个别人义愤填膺:“首席!你也知道那些传开的信函吧?你就任凭外人威胁咱们?咱们一点回击都不做吗?”   “就算要做什么,和你这种……”夏然漠然看了他一眼,“和你这种连我刻意没收束的脚步声都听不到的修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   那人脸色羞躁涨红,顿时起袖遮住颜面,当着其他人的面溜出了亭子。   “从哪来回哪去。”夏然安抚驱散他们,“这种事情目前还轮不到你们操心,好好练剑……还有就是今晚发下去的小册子,你们注意多多钻研。”   告别了这些人,他一路前进,上了武邱山峰台顶端,看到一个穿僧袍的长须老者屹立在此,一身袍服被山风吹的猎猎作响。   “师父。”夏然恭谨对其欠身,“筹办《神鸣炼炁诀》精装小册的事我已办妥,不知您对八月会剑可有额外安排?”   “夏然。”王冉转过来,沉声问他:“你上来时是否有看到弟子聚集讨论外敌之事。”   师父居然主动提起……   夏然蹙眉,直接承认:“确有此事。”   “那你就不好奇我打算怎么做?”王冉再问,“你不好奇我该怎么应付那些人吗?”   “这……”夏然硬着头皮,“师父应该自有应对。”   “那如果我说我应对不了呢?”   啊?   夏然这次才是真骇到了,他瞪眼看向峰台前端,却发现王冉老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一双布满皱纹和骨节的大手犹如鹰爪锁住自己的臂膀,强行把自己扶正身形。   “你走通了炁道。”王冉看着他,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夏然坚定一点下巴。   “上次是我不在……这次如果他们再有来犯,我一定让他们——”   “但光有你一个又有什么用呢。”王冉摇头,松开他抬头看向天穹。   “悠悠岁月,八百来载……”   “夏然,你和为师说实话,你觉得贲灵之剑,在这顷刻变幻的风云之中,可还有继续驻守的希望?”   夏然眉头蹙的更深,张了张嘴,却是一时给不出答案。   如若他没有去茂州当‘交换生’,没有和冷秋一起充当贲灵剑道、上清剑道在炁道研究上的‘实验品’,那他可能还有底气,有胆量给与肯定的答复。   但现在?他已经是练成炁道的人了。   他的地心桩优势并没有因为修习新路而被废掉,那股‘地火’之煞反而和他的炁力特性融为一体,让他居然能离体外放高温炁炎,无论是杀伤还是近程变招都比过去强了不知多少。   夏然目前是炼炁六层的修为,按照‘炼五’对应‘紫血’来看,比转修之前增进了一层。   但他体感,自己又何止变强了一层!   现在再让他和博卢打,他有自信能和其硬撼!甚至凭借‘地火炁炎’将其镇压!   除此之外还有种种玄奇变化,却是三言两语说不完的。   他只确定一点,那就是炁道几乎可以说是剑道的全方面上位。   别的不说,光是不依赖妖力这一点,就胜出剑道不知凡几!   那师父突然问我这种问题,难不成是想……?   心头一跳,他忽然想起此行离去前,也就是和冷秋分别之前,跟对方在厢房中的一番密谈。   密谈涉及两道的未来,冷秋信誓旦旦的跟他说,她的师父,也就是黎笙师太,恐怕是存了将整个清泽大学,还有上清剑道都搬迁到茂州的意图。   “这怎么可能?”当时的夏然简直听的目瞪口呆,“如此……劳师动众,更何况那是先人不知多少岁月的坚守,怎么能如此轻易……如此轻易就……”   因为夏然能听懂这番话的潜在含义。   迁到茂州?   这种事情做出来,那是一句迁到茂州就能概括的吗?   实际上是要并入神鸣剑道吧?   就像玉明剑道并入其中,成为一座峰头一样?   “我当然知道传承珍贵。”冷秋白了他一眼,“但是再珍贵的坚持,守不住又有什么用?”   “这是大争之世了,夏然。你想想泾河平原上发生的事,如果不是白道主,这齐地将会是何模样?”   “如若与那‘神戊仙朝’类似的势力对齐泽动手,光凭什么精神意志,凭人海去堆,我们又有多少把握能守得住?”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的了,我想师父便是这么决定的——与其让清泽大学、上清剑道的传承在她手中彻底断绝,甚至我说句不客气的,是被那些妖人篡夺,平白为其做了嫁衣,那还不如成为神鸣剑道的清泽峰、上清峰。”   “这样的愁苦应该也缭绕在你师父心头,你回去之后且多观察他。”   “必要的话,多劝劝罢。”   很难形容夏然当时的心情有多复杂。   他倒是想辩解——按照他过往的习惯将朝廷搬出来说道说道,讲一些‘这种事情,朝廷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之类的话。   但是时间已经持续这么久了,朝廷对南地这一带是什么嫌弃的态度,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而且他不傻。   黎笙师太,还有师父王冉,为什么要派遣自己和小秋儿这批人去白想门下求学问路,这背后最根本的目的是什么,他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这种抉择……   夏然心里回味之前的对话,此时翻眼偷瞄王冉,针对他的颓然和态度,终于是确定了一些事情。   小秋儿还让我劝师父……我看他自己就有同样的想法!   “你早就猜到了,对吗。”   王冉忽然低头,锐利的目光直盯着他。   “这……”夏然支支吾吾,“我只是觉得新路平稳……还能怯除邪祟污染,长命百岁不敢说,起码能让师父摆脱旧疾……”   “呵。”王冉笑了,伸手再拍拍他的肩膀。   “那还在这愣着干嘛。”   “不出意外,黎笙那边已经在路上了,还不抓紧以你首席的身份找人传宣收拾轻装准备上路?”   啊?   夏然再一次瞪大眼睛。   不是。   就算要投奔,这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按夏然想法,反正茂州和齐地就挨着边,勉强也算有个邻居靠山,完全可以等事不可为了再去投靠,何须如此风急火燎?   “所以我说你练剑练傻了哩。”   见他惊愕,王冉一眼便猜到他心中所想,板起脸来呵斥一声:“事不可为了再蹭过去,这性质也是一样的么?”   “对外借口就说我们三家要联合举办宗门内比。”   “还不快去!” 第九十六章 尊网   另一边,归程途中,白想返回那艘被拖拽着的中型飞舟,在舱室内做过洗浴,换了一身同款袍裙,这才取出李管事送上的储物玉牌。   这种玉牌内部蕴藏虚境空间,本身就相当于一个封闭起来的虚境小世界。但此前提过——这种碎片在被剥离的那一刻起便在消亡,因此就如真正的虚境一般,这种储物玉牌的内蕴空间,也是需要在仙尊级的神潭庇护中才能维系稳定。   又因为这种‘稳定’比较容易在斗战过程中受到干涉,所以特地没有做成手镯或者戒指的形状。在虚界也算是尊列的象征之一。   白想没有神潭,无法庇护储物玉牌,让其内部空间维持稳定。但她有比神潭更厉害的东西,也就是匣子里的小黄玉。   小黄玉可是天干宝玉,是守正之宝。其本身便相当于主序最大的碎片之一。   而神潭不过是对主序拙劣的模仿罢了,论及让这些碎片延续稳定——只论这方面的功效而言,什么神潭都比不上它。   “神戊天有这东西续命也才坚持了快两千年,看来这种庇护也有限制。”   白想先是从胸口取出装盛小黄玉的圆边匣子,让小黄玉散发的淡淡光晕照过玉牌。   她试过了,这么做一次可以确保一枚玉牌维持稳定很长时间。   然后她才将意识探入玉牌内部,取出一些书册、阵图,一把闪烁银光的宝剑,还有一张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矩形黑卡。   白想首先拿起宝剑,看到其握柄属于中间粗、两头细的款式。尾部配重和剑格雕刻有未知兽首,剑格往剑鞘里多延伸了一段,上面刻有‘银泉’两个古篆小字。   银泉剑。   心里忽然有所预感,白想将其‘锵啷’抽出,顿时在舱室墙壁上带起一层炫目银光。然后她又抽出天玄剑和此剑互格,虽然没有出全力,但银泉剑居然毫发无损。   不会错了,或许品质比天玄剑稍次,但这居然也是一柄下位圣兵。   只能说果然不愧是银海商会,端的是财大气粗,不把钱当钱。一柄下位圣兵对那些走圣兵之道的修士来说可是牵扯到晋境的,足以让他们不计代价去争去抢。   这孟乔生,居然就当见面礼送了过来。而且还是在见过她持有天玄剑的情况下又送了一柄。   意思很明显。   你可以不缺。   我不能不送。   果然,银海商会知道更多关于我的情报。   白想将‘银泉剑’收归入鞘,重新塞入储物玉牌,又开始检查那些阵图和书册。   这些却是她当前急需的上界资料。   上界疆域无比广袤,诸多小世界受虚劫干涉四处飘散,远不是白想杀几个人,读几次记忆就能了解完全。   她顿时沉浸心思查看起来,首先便是从银海商会的老家‘苍银海’开始。   根据记载,亿万年前‘苍银海’的地界还是一片虚无。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空虚以及晦暗。   但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有人观测到那里出现了一块‘银光带’。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银色的绸缎掠过虚空,光华流转,美轮美奂。   关于飘带的传说有很多,有说这是‘失序现象’的,也有说这是大能者在虚空中交手,残留下来的气力痕迹的。   再加上后续有诸多虚境碎片漂泊过来,逐渐形成了一条建筑在银光之上的碎片带。至此就以‘苍银海’命名,归属妖庭治下‘三十三天海’。   三十三天海?   白想看到这个词条,想起了此前因为抓走刘雍而被自己追上打爆的九黎仙尊。   那家伙的记忆里,他的出身是‘阴煞海’?   查找一番,却是没有在‘三十三天海’的书册中找到阴煞海词条。   白想顿时有所明悟。   想来这‘三十三天海’也不过是个官方头衔。代表这些地界被妖庭罩着,相对来说管理较严。   但虚界却不只有三十三处天海!   还有一些地方,如阴煞海、罗刹海,这些也都是小有名气的碎片带。只是因为缺乏妖庭管控而没什么规矩,经常爆发争斗和血拼。   类似于无法地带,换算到主世,就是灰暗区国家一类的地方。   其余的都是一些虚魔观想图,这个册目倒是要比太虚观那些送的更加全面详尽,一共十本小册子,每本小册子里都记载有五十目数。   白想粗略翻过这些,却是没找到李管事重点提及的各种排行榜单。   她心里一动,注意力投注到那张黑卡上面。   拿起黑卡,只在触碰到此物的第一时间,白想就感觉自己的思想在被牵引。   这东西也不知是何材料制作出来,表面冰凉,呈半透明状,内里好像蕴藏有一些纯黑色的液态物质,就是这些液体在牵引她的思想,好像一个漩涡要将其吸入进去。   白想尝试放任思维,任凭牵引探入黑卡,却没有在其中有任何发现。   没什么异常。   漩涡里只有一片黑暗。   想了想,白想再拾起李管事专门送来的储物玉牌,却发现玉牌侧边有一处细缝,看起来好像是专门为某物准备的插槽。   难不成是……   白想当即将黑卡置入插槽,顿时感觉那股吸力变强。   心神顺着沉入进去,终于在那片黑暗里看到了名堂。   许多信息。   杂乱的,类似各种乱码的信息如同洪流一般迎面而来。眼看就要将她的意识覆盖淹没。   但很快的,这些信息重新组合,在黑暗中形成了一个简约页面。   最上方是一个矩形版块,旁边、左右都有不同规格的版块,看起来就像报纸一样。   中间则是个搜索框,上面还有一行字:【欢迎道友登录尊网】   “……”   将某种既视感暂时丢掉,白想关注最上面的版块。   那里有一些符箓符号,它们组成了一幅会动的画面,内容是一个青年修士傲立山头,脚下踩着一头‘龙兽’的尸体。   看起来就像头版照片。   白想不认识那是什么妖兽,但它长的极其像龙,但全身腐烂,多处畸变,姑且就以‘龙兽’称呼。   旁边还有标题文字。   【太虚观弟子‘王修’于神合天抗击‘劫孽古龙’,耗时七天七夜,战而胜之,天骄榜排名有望前十。】   白想尝试‘触碰’了一下这个方框,顿时方框变大,罗列出更多图文资料,下方还有关于‘太虚观’、‘王修’、‘神合天’、‘劫孽古龙’等等词条。   连TAG都有。   白想在外面一扬眉毛。   做这东西的人,很上进嘛。   不过很快她就把眉头蹙了起来,因为她在最下面看到了一个‘神鸣仙尊’的词条,旁边还有一段关联记述。   【太虚观弟子‘王修’公开表示:‘神鸣仙尊’——即‘白想’、‘白芷行’不是他的对手。】   【笔者分析了他的性格以及过往事迹,认为他其实是在给宗门施压,觉得太虚观和神鸣剑道交好的举措是一记昏招。】 第九十七章 暗门(二合一)   白想看完这‘王修’的资料,确定其为太虚观重点培养的核心弟子。   二十八岁晋入尊列,生平战绩极为耀眼。本身还具有五分之三的人族血统,自诩为太虚观当代传人,生性傲慢,只许宗门将重心投注在自己身上。   那就不意外了。   白想再次感到了然。   光从那个‘五分之三人族血统’就看得出来,王修并非是一开始就在太虚观修行,大概率是初始混迹于其他底层虚境,然后通过加入各种势力,一步步攀爬到这个位置。   他显然是因为自己的经历‘幻视’了太虚观对白想的待遇,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害怕白想将来加入太虚观后会分润他的修炼资源。   那这就和什么天性、脾气没关系了,纯粹是利益冲突,只是他选择了一种看起来不太高明的表达方式。   白想触碰‘太虚观’词条,查阅详细后又去触碰‘天骄榜’词条,确定这一代的太虚观弟子里只有王修一人上了榜单。   端的是有恃无恐。   反正没事干,白想就坐在舱室里一路网上冲浪。开始浏览各种头版信息。   【天骄榜新排名波动巨大,‘常宏远’冲击六年终登顶。】   【‘常宏远’登顶,‘扬尘’霸榜六年记录告一段落。】   【罗英道人:天骄榜不具备太多参考价值。‘扬尘’失宝座因看不上。】   【正天道场举办盛大典礼,只为庆祝弟子登顶天骄榜。】   【道虚演武即将进行,各天海骄子竞相前往。】   【神秘主世人空降天香榜榜眼,古曦仙子巍然不动。】   有意思……   白想看了一堆新闻,发现这里的新闻标题还偏向老实,就连震惊体都没发掘出来。   果然是刚被发明出来的东西,这方面还很落后嘛。   而且也不是每一条新闻的下面都挂了TAG,有些她想了解的词条没有,那就只能老实退到首页来,从中间那个可疑的搜索框输入搜索。   简单来说,尊网就是对主世互联网的仿造品。   这里面的内容也还算丰富,不仅有各种新闻页面,而且刷新频率还算可以。   当然,白想不确定这是否是因为自己刚学会上尊网,库存新闻没有看完所以才可以一个劲猛刷。   但它的内容拓展是包含‘聊天室’的——非常有互联网古早时期的风格,而考虑到使用尊网最基础也要仙尊修为,能够在这里发言的人不用问都是一位位仙尊。   白想翻新闻翻的有些无聊,中间就会去公共聊天室搜集信息。   【唯我独尊笑】:常宏远就是小人得志,别人扬尘都不在乎排名不知道躲哪修炼去了,失踪整整超过一年,就这他才刚抢到榜首,也好意思让宗门开席。   【唯我独尊笑】:我呸,真不要脸。   【正天道天下第一】:@常战思远,宏远哥这里有人说你坏话!   【正天道天下第一】:@唯我独尊笑,你是哪里来的宵小,可敢报上名号?   【唯我独尊】:本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歪天道常小近是也~   【正天道天下第一】:还有没有王法了!这种无赖没人管么!   刚进聊天室,白想就被这两人的骂战吸引。   骂都骂的这么斯文,这网络生态还真是够原始的。   不过从这番争执也看得出来,所有仙尊在这里的发言都是匿名的,尊网只要求你给自己取一个代称——也可以说网名,至于你到底是谁,除非你自己愿意公开,否则这里没人管你。   圣庭捣鼓尊网显然也没多久,这里甚至没有设立相关的管理人员。信息跳跃间不时能看到各路骂战,不是这个不服就是那边嘴贱,偶尔有骂出真火的突然没了声音,那十有**是私聊去了。   那开头对喷的两人也不例外,短暂几秒内那位【正天道】网友便不再说话,然后过了几秒那位【尊笑】又冒出头来,说道:正天妖道好生蛮横,居然直接私聊花钱要买我闭嘴!   【正天道天下第一】:你不是收了钱了?   【唯我独尊笑】:你自己送上门的,我为什么不收?   【正天道天下第一】:你居然把这种事到处乱说!你有没有职业道德?   【唯我独尊笑】:是你自己没说清楚,谁让你先发红包的,能怪到我啊?   两人又是一番对喷,那正天道的已然气极,公开要找对方约战,说什么‘道虚演武见真章’,‘让你这常小近知道厉害’之类的云云,聊天室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人怕是个小女娃吧。   围观群众纷纷凑上来调侃,白想也是看的莞尔。   这么不经逗,而且做事说话这般稚嫩,一看就是大道场从小保护的太好,刚学会上网就被迫吃瘪。   只是这种信息毫无价值,白想看了看就不再关注,转而瞄到旁边还有几个专项聊天室,分别是‘排名风云’、‘天下大势’等等。   还有一个叫‘道虚演武’的专栏,看显示每个聊天室都有100+人正在浏览。   白想先点进‘排名风云’,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墨色妖龙。   妖龙在屏幕中盘旋一圈,落在一幅图轴顶端,化作‘尊榜’两个大字,然后便排列出一行行人名。   每个单独的人名下面都有下划线,这是词条的标志,意味着是可以点进去看详细资料的。   排名第一的是‘沧澜仙尊’。   下面有简短介绍。   [沧澜仙尊,本名‘越沧澜’。三百年前横空出世,一己之力横压同代无数天骄人物,开辟‘沧澜剑宗’坐镇一方,足以位抵尊榜之首!]   然后排第二的是‘龙禧仙尊’。   [龙禧仙尊,本名不详。有记录的出身时期为四百二十年前,曾经压制同代天骄,后被‘沧澜仙尊’击败,近十年活跃频率大减,随时有可能榜单除名。]   这些应该都是有资格被称呼为‘尊主’的人物。   白想看了一些名单资料,发现这个榜单就和她印象中的所有榜单一样,只具备一定的参考价值,却是不能太过当真。   原因很简单:仙尊的寿数是有限的。   短则两三百年,多也不过就四五百年,每一位仙尊、尊者在天命大限的最后一百年多半会放弃这种名利争斗,专心去游历搜集延寿的手段。   那他们消沉一段时间,自然而然也就从榜单上除名,退下去了。   但这却不代表他们实力方面有任何损伤,再算上那些藏拙的,计算误差的,很难说这份排名有多权威。   就好像那位霸榜天骄榜六年的‘扬尘’,想来也是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说隐遁就隐遁了,显然也是看的极为透彻。   白想先浏览《尊榜》,再浏览《天骄榜》。   直到将一些姓名事例都记在心上,她才点进《天香榜》,然后直接在榜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值得一提的是,《天香榜》是所有同类中唯一会给竞选者提供画像的榜单。   [神鸣仙尊,本名‘白想’,道号‘芷行’。十八岁便晋入尊列,天赋恐怖。尤其精擅‘振空’之道,擅大范围攻潮。面相特征为雪发金瞳,气质凛然不可侵犯。]   这行介绍过后便是她的丹青画像,画的倒确实有几分神韵。   那榜一呢。   她又往上翻,终于瞅见了那所谓的‘古曦仙子’。   [月曦仙尊,本名‘古曦’,道号‘清幽’。二十四岁晋入尊列,天赋出众。尤其精擅‘冰气’、‘罗琴’之道。才艺双绝,与‘常宏远’同为正天道天骄。]   图轴拉长,显出一披散黑发的绝美女修。白想看了也不由赞叹其相貌气质。   不过美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标准。她虽然不认为自己之相不如对方,但这种比拼更是小道。因此她看过也就不再留意,选择就此退出尊网。   “嗯?”   退出之际,她半蹙眉头。发现好像从黑卡中被牵扯出一缕黑色的气雾,居然顺着自己的意识回归‘隐神穴’,企图在她体内隐匿下来。   没有犹豫,白想第一时间启动‘神魂异能’,将这缕黑气彻底炼化,顿时感觉有一股精纯的心力补充进来,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上尊网还有这种福利?   白想不禁翘起嘴角。   随便想想就知道,这缕黑气大致是登陆尊网要支付的代价。   毕竟这种‘广而联之’的东西,向来是那些野心家的心头好。只要有能力在上面留下暗门,进而尝试控制所有上网的修士,想必很少有人能忍住不做。   但这种行为对我却是行不通的。   以后我上一次网就收一次礼,我看你有多少神魂力量可供消耗。   ……   同时间,无比遥远的虚空之外,一座白雾缭绕的仙殿之中,忽有一白肤道人睁开双眼。   这一霎时,仙殿好似闪过一道灿金剑芒,周遭摆放的一圈火柱尽数被斩灭。   道人从躺卧姿势端坐起来,喃喃说道:“又有人破解了尊网暗门?”   “方向是从洛衣海那边传过来的,奇怪了,没听说那边有出什么妖孽人物?”   道人说完,摊开手心,顿时看到一些紫晶粉尘快速凝聚,居然一转眼就制备成一张白想见到的紫金黑卡。   只是这黑卡看起来空荡荡的,里面唯独缺了那黑色液体,也不具备什么神异功效。   道人不慌不忙,用指甲划开掌心皮肤,只见从创口噗呲窜出一道黑色血柱,仿佛具备生命一般在操控下钻入黑卡之中。   然后道人眯起双目,额头显出一副道纹,却是在双眉上方额外多出了两只放射状‘细眼’,一共四只眼睛一齐绽放金芒。   在这过程中,他的心神意识渗入血液,凭借同源的联系快速探查其中蕴含的信息痕迹,很快便根据时间信息找到了数百条登陆、浏览记录。   道人一条条的检查这些记录,最终像是有所发现,一双眉毛紧拧起来。   “上来查看聊天室?”   “《尊榜》?”   “《天骄榜》?各种榜单?”   “这种行为只能是主世之人,主世的尊列,目前有姓名也就只有那几位了……”   “所以是白想,白芷行吗。”   沉吟片刻,他收起黑卡,伸手到旁边拽住拉绳晃动几下,顿时有铃声荡漾出老远。   没过一会,仙殿云雾中便飞来一只巨大的仙鹤。落在殿前口吐人言:“老爷何故唤我前来?”   “你去,找‘监天殿’的余殿主,把这枚玉符交给他查看。”   道人手中抓出一枚纯白玉符,让仙鹤叼着,目视对方重新飞走。   “玄帝传人……《玄帝经》吗。”   他口中仍在喃喃自语。   “如果是这样,那倒是也说得过去。”   仙鹤在云雾中不断穿梭,中间突然穿越一道屏障,眼前风景骤然大变,落到一处八卦阵盘的大殿之中。   殿内主座有一少年模样的橙袍道人,见状终于是睁开眼睛,问道:“小友来此可是有事查证?”   “启禀殿主,非也,乃是我家主人有事相告,特地命我跑来一趟。”   仙鹤口中再吐人言,恭敬将那玉符递交给少年道人。   “哦?”   少年道人略微惊诧,接过玉符查看过后更是扬眉:“竟有此事!?”   “殿主,我告退了。”   仙鹤可不管他惊诧什么,两只翅膀很人性化的做了一揖,这边躬身退出飞走。   只留下少年道人单独坐在殿中,双眉紧蹙陷入沉思。   “这神鸣仙尊,如果她有这种本领,那先前给她的排名是太低了。”   “虽然总是不乏有人指责监天殿榜单不够详实公正,但差的这么远还是不行。”   “得给她往上调几个座次。”   说完,少年道人伸手一招。下方八卦阵盘陡然亮起一道道青白光纹,许多玄奥的道纹符箓漂浮起来,围绕道人不断旋转。   “此前不到百名以内。”   “你起码可以抵抗韩丰之血,那便给你挪到二十。”   “至于剩下的,看你今后再表现罢。”   少年道人自语完毕,将所有光芒按熄下来,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而与此同时,《天骄榜》的排名忽然生变,‘白想’之名忽然从百名开外空降前二十,引起尊网舆论一片哗然。   但这一切白想却不知道。   她悬空摆出剑禅姿势,又开始了新一轮修持。 第九十八章 反应   “大师兄!圣庭那边出祸事了!”   另一飘渺晦暗的虚空之内,又一船队,其中一艘大型飞舟的走廊内部传来一道少女惊呼。   少女生的娇小可爱,身躯包裹苍蓝劲装,两边广袖都用绑带束起,一头黑发乌光发亮,也不等有人回应就在门板外继续叫道:“大师兄!他们又开始给榜单乱排位了!”   房门忽的朝外开启,少女也不觉任何意外,很自然的闯进去,在舱室中间看到一名盘腿打坐的高大青年。   青年身形极为倾长,尤其是胸膛和双耳,上身比例明显要比下身比例更高壮些。相貌倒是标志的俊秀,面庞骨相都如刀削斧凿。   此人正是新一任的天骄榜榜首,常宏远。   “大师兄,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这回事了?”少女眯眼盯着自家首席,仅从其上来给自己主动开门的举动便看出端倪。   “少莲。”青年运气结束,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雾,然后才不慌不忙的睁开眼睛,“你可知道,之前他们把我放到榜首的时候,许多人也都是如你现在这般态度?”   “大师兄怎么还给那些人开脱起来了?”少女蹙眉,语气不满,“之前扬尘在的时候你只是惜败,但扬尘都失踪一年多了,中间明明有许多季月可以将你排到榜首,他们偏生要等到前阵,这本身难道不能说是失职吗?”   “我与杨兄的争斗确实不好说。”青年笑笑,“他之前领先的是比较多,这是差距,不是口头占便宜就能抹平的。”   大师兄又在说一些怪话了,徐少莲面色古怪的看向其人。   之前就是,明明道场里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弟子都有拥护大师兄的意思,但他偏偏喜欢做那些涨对面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径,就连师父都被气了几次,还是前段时间举办典礼才恢复过来。   “两点。”常宏远看出她的心思,“首先这个排名本身意义不大,所以不管谁在尊网里唤我评议,我都不想理睬。”   听到这个,徐少莲脸色顿时尴尬起来,似乎当真做过某些事情,而且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   似笑非笑看看这位性格活泼的师妹,同时也是师父的女儿,常宏远又道:“而且唯独这一次吧,我敢说监天殿还真不是乱排。”   徐少莲奇了:“何出此言?”   那白想可不是空降个五六十名,其他人如此空降没有哪一次不带起议论热潮的,怎么就唯独这一次可以例外?   总不能是大师兄见她生的好看,所以特地给开脱吧?   徐少莲撇嘴,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防着那‘古清幽’还没防稳呢,这边又来个更狐魅的。   她也是看过白想的画像,扪心自问,对方轮姿色应该和‘古清幽’不相上下。   但就凭那一身雪白的睫发,以及那金瞳外相的额外加持,‘古清幽’却没什么资本和对方比,能守住天香榜榜首全靠多年运营的基本盘,丢冠只是时间问题。   尤其是什么‘凛然气质’,这评价真是搞笑至极,大概率是故意做出来好吸引众多男修女修的征服欲的——徐少莲平时可没少了解那些勾栏八卦,她最懂风流之人喜好什么。   “你不懂内幕,最好不要妄加评论。”常宏远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不服气,也是头疼的扶住额头,心想师父这是把所有烂活都丢给我了,这些事他老人家当真是一件不管。   “什么内幕?”徐少莲瞪眼,“她和监天殿有什么勾当?”   “慎言!”常宏远终于板起脸,呵斥一声。   徐少莲收敛,但表情依然不怎么服气。   “监天殿监司万物,你不要以为隔着这么远骂人无人知晓。”常宏远说道,一边从储物玉牌中取出一张黑晶卡来,“你也别觉得我是在夸大,证据就是这个东西。”   “‘黑尊卡’?”徐少莲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稀奇?”   “‘尊圣’的手段,你说有什么稀奇?”常宏远晃晃手里的卡,“一般的尊列恐怕都未必清楚此事……只要他们选择登陆尊网,哪怕只登陆了那么一次,他们的气机就会和某种手段纠缠在一起,即使将卡片丢掉也无济于事,依然会被监天殿掌握行踪概况。”   “啊!”少女终于惊讶了,慌张也取出自己的黑卡,“那岂不是……类同远程监控的手段……居然是这般危险之物?”   “不用担心。”常宏远悠悠说道,“这批卡师父都做过处理,此手段与我们仅仅只能做到定位,其他功能是没有的。”   然后他又道:“所以你可以猜到了,须得具备一定的修为境界才能抵抗这纸契约。如果那白芷行是凭己力做到此事,那她确实配当前的位置。”   所以……能否凭己力抵御这黑卡的纠缠,可以作为判定大致实力的标准?   徐少莲凛然,因为她凭此想到了更恐怖的事,那就是监天殿之所以如此操作,一定是因为他们认定目前天骄榜前19名也都具备同样的能力。   但我连察觉都做不到……那古清幽却能排名十八!   可恶!我和这些骚狐狸居然差那么多么!   她显然是不太服的,依然嘴硬:“纵使如此……纵使如此……但谁让监天殿此前没立下确切的规矩?”   “反正我们只管看戏好了,二十开外的人全都因她往后拱了一位,有的是人想找她麻烦!”   “麻烦确实会有。”常宏远点头,“但我估计不会太多。”   “为何!?”   “因为能晋入尊列的没有傻子。”谈及此处,常宏远终于是摇头叹息起来。   “有谁会对一个注定要死的人计较太多呢?”   “只可惜了她的才情。”   “……所以王修才要说那番话的。”   ……   视角转回银海商会的船队,孟乔生正在自己舱室内借助秘宝和人交谈。   交谈的对象是他的母亲,也就是外界典故中凭一己之力带领银海商会重新崛起的女流英杰,孟婉瑜。   “我已把东西送给她了。”孟乔生面前悬浮着一面璀璨银镜,他对着镜中雾海如是说道,“中间有人来搅局,但影响不大,她也确实收下了礼物。”   “你做的很好。”银镜里传来一妇人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婉转,一点也没有印象中女强人该有的气势。   “接下来就不要再和此人接触太多了,有些事情过犹不及,我们也只是多头下注而已。”   “娘,孩儿有一事不太明白。”孟乔生眉头紧蹙,“既然烈尊圣断言她绝无生路,我们又何苦投注资源交好她呢?”   别的东西都好说,但一柄下位圣兵,这价值可是太昂贵了。   “我们不能只做一手准备。”妇人说道,“诚然她触犯了虚界和主世最大的禁忌,居然妄图染指‘创法’尊座,就连那些榜单评语都不敢讲此事概括完全……”   “但今时毕竟不同以往,连监天殿都难以捕捉星位变幻,谶纬之道更是形容虚设,谁也不知道其中是否还有什么变数。”   所以是闲棋。   仅此而已吗。   孟乔生点头,面露思索。   “怎么?”妇人语气轻松起来,“平日里没见你问别家女子,如此关心这白芷行,是动了道心?”   “远不至于。”孟乔生反驳,“孩儿不过是有些好奇——好奇她创出的道统罢了。”   “这就是我警告你别问太多的部分了。”妇人沉声道,“尽管有创法尊圣占据潭位,注定她无法将法门广传,但若是因此遭了验查……你不要连累整个商会。”   “自然不会。”孟乔生赶紧表态,“娘放心,我有分寸。”   “别对她有任何想法。”   妇人最后警告他。   “我们目前还没有资格牵扯到这种争斗里去,做好你该做的,去道虚演武扬些名气,然后就可以返归苍银海来,我们一起坐山观戏。” 第九十九章 念想   白想没有再返回大船做客,而是一直留在这艘中型飞舟里,一路跟随船队破开虚空,重新接触到主世的空气。   只是从窗口朝外观摩风景,能看出明显不是大虞地界。四周一片苍茫大海,也不知道出口是歪到了哪片海域。   郭师兄此前好像跟我说过,许多通路都不稳定,可能今天进去的入口是在这个位置,明天从其出来就要挪移到另一个位置,这都是因为失序的影响,导致时空挪移有随机性。   而打造飞舟所采用的虚空晶石则可以降低这种随机性的干涉力度,即使出现挪移现象也不至于遭受什么损失,出现那种‘上半身在西边,下半身挪移去东边’的惨案。   不过对尊列来说,这种程度的失序影响还不算什么。她带着何贤、朱沧海、烛叶和尚找到孟乔生做最后的道别,顺带谢过他一路的安排。   “白尊主……”   分别之际,孟乔生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白想本来都转身欲走,见状不由顿住身形,坦言说道:“孟公子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我是听到了一些传闻,说白尊主不光创立了自己的道统,同时还继承了帝封的理念。”孟乔生说道,“不知道这传闻是有几分可信?”   哦?   白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我打算如实相告,孟公子可有知晓的勇气?”   在这一刻,孟乔生陡然变了颜色,只觉从白想那张俏媚金瞳中猛然迸发出一股凌厉金光,好似无数道剑光交织在一起,差一点就要将自己扯入幻境之中。   他倒是稳住了,但难免稍微有些失态,心下也是诧异于对方的实力……这‘尊主’果然不是白给的称呼!   “我是观公子谦逊有礼,好心好意提醒公子。”白想对他轻轻点头,“稍有冒犯,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旁边的李管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孟乔生想起母亲的话,知道白想大概率还真是好心。   有些东西,知道了也是有罪的啊……   既然是这么敏感的角色,那娘还敢让我和她接触?   想到这里,孟乔生陡然顿了一下,然后立刻在脸上挂上笑容,对白想拱手:“哪里会怪罪……白尊主德仁守礼有中古遗风,但孟某还是想提醒一下,有些遗风放到现在可未必是好事。”   然后他立刻转向李管事,“麻烦李先生送贵客一程。”   接着再转向白想,“白尊主请,某就不相送了。”   确实不需要送,不说白想几人都是尊列,肉身遁空返回大虞也要不了多久,就光说他们具备的那艘中型飞舟,靠这玩意飞回去也是极效率的。   “根据主世地图,我们现在是在东南海域的‘风暴洋’。”何贤不断对照地域特征,坐在驾驶舱内从高空俯瞰各种岛屿地型,“三个小时内就能返回尊主的地界。”   白想站在后面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离去了。   烛叶和尚想了想,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两人明显是有什么话要私下交流。   何贤此时给朱沧海使了个眼色,引来后者不解的瞪视。   “何老头,你老看我是做什么?”   我是气你不懂那溜须拍马,全让秃驴占了先机去啊!   何贤表情就差捶胸顿足了,他也是想不通,自己当初是怎么发了失心疯,和神荃朱沧海两个人才做结拜的。   这二人,神荃过于奸诈,朱沧海又过于呆板,虽说干坏事的时候对方从来不反对自己是很好,但我现在抽不开身,你就不知道替我二人谋个更好的前程?   “哦……”看他表情,朱沧海眯眼,“你是怨我一路少言,不肯跪舔白尊主了。”   “岂能说跪舔……那般难听。”何贤脸色不太自然,“需知良禽择木而栖,你我也受够了漂泊的日子,那既然都是要供人驱策,寻一明主岂不更妙?”   “前提是。”朱沧海略微有些迟疑,声音在此时极其微小,“这明主能活的久些。”   嗯?   何贤愣了。   “你我又不是没见过强者陨落。”朱沧海摇头,“远的不说,就说神荃老儿,还有血魂天那精擅魂道的看守,还不是死在了神戊天,估计也就神荃老儿逃了些残魂,没有百年怕是补不回来。”   何贤蹙眉瞪着朱沧海,仿若第一次认识他般:“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在虚界存活的关键可未必是实力。”朱沧海坦白,“白尊主实力虽强,但自身位在漩涡中心。”   “你我当然是不敢做什么反抗,但太出头的活,还是不做的好。”   另一边,烛叶和尚找到白想,双手合十对她拜下。   “殿下。”   “我说了,不用喊我殿下。”   白想决定最后纠正他一次,然后对他道:“你可看得出来我此时处境有多危险。”   烛叶和尚再拜:“一目了然。”   “也是。”白想点头,“那些人的态度,一些言辞,这都是摆在明面的东西。哪怕想与我交好也都那般小心翼翼,不要问内部是有不同意见,且大多声音不看好我能破劫存活。”   “那两人老实是因为被我收了真灵,唯独你,当初却自己找上门来。”   她俯视这和尚的光头,蹙眉问道:“你图什么?”   就只为理想?   若是玄朝时代的御灵宗门人有这般精神,她倒是信,但御灵宗现在传承基本就烛叶和尚一根独苗了,他又没见过玄朝盛世,凭什么豁出去来辅佐自己?   她本来都懒得问,但通过银海商会的态度愈发感觉对比明显,有些不理解烛叶和尚是怎么想的。   烛叶和尚抬起头,说道:“师父跟我提到过,我母亲是在被吃掉的那一刻生下的我。”   嗯?   白想一怔。   “那天他只是路过,见此情景忍不住出手,从妖物口中救下还是婴孩的我,这才有了如今的烛叶。”   然后他站起来,用一种诡异的、闪闪发亮的目光看向白想:“尊主也见过神戊天……那般破败的小世界是何下场了,尊主对上界秩序可还有幻想?”   哪里有什么幻想。   白想不说话,但蹙眉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说是有妖庭镇压矛盾,但也就是防止人族被公然屠戮而已。   各种祸事、灾劫妖庭可不管,器官交易猖獗到无需掩饰,还谈什么上界秩序……说难听点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妖物在高位嬉乐,这简直是礼崩乐坏。   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说妖物就是。   透过窗户看下方海洋,白想心里也在摇头。   妖治世如此,人治世又好到哪去?   虞皇圣朝是人治世,也不过就是一副昏庸之相。   虽说是比妖治世好些,但她……作为见识过现代文明社会的人,她在这种话题上总不可能去比烂吧?   “但我是听说过的!古礼尚存、乐典犹在的王朝!”   烛叶和尚用力点头。   “虽然很短暂……甚至引来八方讨伐,但不能说其没出现过!没成功过!”   “贫僧不求殿下继承玄帝志向,但光凭殿下对戊皇说的那番话,贫僧愿意相信!这世间有能力拨乱反正的,唯有殿下!”   他这是试图和我掏心窝了……   白想眯眼盯着这秃驴,冷不丁对他说一句:“但是玄朝已经死了。”   烛叶和尚忽的一呆。   然后他就见到白想微微翘起嘴角,在这一刹那展现出一股难以言表的精神气势。   “在见到你之前。”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第100章 心锚(二合一)   一直以来,白想对玄朝缺乏一个具体的概念。   最开始,她以为那不过就是个杜撰的王朝,正史还是要从虞皇圣朝开国来算。但随着她逐渐掌握更多情报,她意识到,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人都对玄朝缺乏敬重。   你可以用理想主义来形容它,可以用乌托邦来形容它,它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乌托邦毕竟‘妖人不两治’的理念即使放到今天看也是如此的偏激如此的超前。   但它是值得被敬重的啊,正如烛叶和尚说的那样,最起码曾经有过那样一个王朝,它愿意去解构那些谁人也不敢触碰的话题,它愿意尝试从根源上消除世间纷乱的根源,那它难道不值得被敬重吗?   这样一个理想的国度也崩解了,我曾以为这种记录是无意义的,直到我隔着数千年时光看到了它所泛起的涟漪,甚至我本身也能算涟漪之一。   白想说完这些话便进了走廊,大概率是又回舱室修行去了。只留下烛叶和尚一人在此,胆战心惊,揣摩着她最后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飞舟很快抵达陆地,他们切入的角度是从灰暗区经过,穿越陇川抵达茂州。   镇南道大多数居民对这艘银色飞船是一无所觉的,只有足够高的峰尖顶端,神鸣道场的山门广场上聚集了一群人,在许束、白盛举等人的带领下‘如临大敌’。   白想表面闭关,暗中偷偷前往虚界的事,起码白盛举是知道的。   但毕竟船的型号不一样,就连郭荣治、项娴几人都不敢肯定,他自然也要假设是否又有外敌入侵。   舱门打开,白想第一个出现在那里。   等真看到她,不少人才是松了口气,白盛举立马让许束率领众弟子回去宿舍,自己和一些道场高层返回主殿,准备听从白想下面的安排。   “爷爷。”白想在路上忽然叫住白盛举,“您说礼法这二字,到底是为何存在的呢。”   “嗯?”白盛举一怔,不理解她怎么突然问起了这种问题,但还是本能答道:“自然是为了约束秩序,防止社会礼崩乐坏。”   “你不要把礼法看做什么很高明的东西。”他继续又道,“我知道,对很多小辈来说,他们都觉得礼法程序极其繁琐,犹如旧时代的遗骸臭不可闻。但当情况糟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是需要靠这种看起来没意义的东西来维系人心。”   所以您居然也是实用主义吗。   白想看起来对白盛举的回答有些惊讶,因为她原本对白盛举的印象要更传统一些,她觉得这个爷爷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拥护礼法,才会表现出对各种礼数的虔诚态度。   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白盛举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觉得这东西‘有用’。   在一片几乎已经被战火和灾乱摧残的精疲力竭的土地上,茂州需要这个东西,道场需要这个东西,人心的囚牢一旦被打破那势必会放出更多恶魔,他们需要用这个东西来重新构建道德标准,这一切都是因为再腐朽再落后的秩序也要好过没有秩序。   “那么。”白想又问,“爷爷对小姑的仇怨……不知道具体是怎么看呢。”   她已在施展振空手段,确保两人的对话只在狭小范围内可以听到,后者立马瞪眼看向她,似乎不理解为何不等私下相处时再提这些。   但是,这种事还能怎么看呢?   朝廷狗贼……串联妖邪污害我儿,后又纵容镇南贼子破坏玷污我儿的尸体,甚至将其作为展品挂在客厅!   这样的仇怨是需要以此发问来商讨的吗?难道不是该如此前说好的那般,认准了目标去复仇吗?   白盛举不理解的瞪着白想,等待她给自己一个确切的解释。   “目标当然是不变的。”白想也同样看着他,“但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们需要把目标定的再具体一些。”   “比如爷爷是打算只推翻他们呢,还是让另一些人,或者是我们自己来……去对他们取而代之?”   “如果是‘取而代之’的目标,那爷爷是否接受继承虞皇圣朝的‘道统’呢。”   “爷爷是打算让整个白家改为‘姚’姓,还是重新树立起一个新王朝呢。”   这些问题……这些问题!   白盛举彻底被她给惊呆了,虽然随着人群一直在走,但姿势步态已经犹如行尸走肉。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些问题……想儿认为很重要么。”   “是的。”白想点头,“还请爷爷认真思考。”   “我……”白盛举蹙眉,“我确实对朝廷有恶感,我想掀翻他们,对他们复仇!但我不觉得有必要取缔‘虞’的概念。”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因为‘虞礼’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太久了,那些圣皇事迹、对虞礼的向往,即使是在最混乱的年代也没有从人心中彻底消失。”   “爷爷是害怕‘虞皇圣朝’的概念消失之后,大虞,这个破碎的国家,在这个国家上生存的慧灵们,他们会遭到史无前例的灾劫侵害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吧!”白盛举微微松了口气,“想儿,我知道你肯定不理解为什么我要说这些东西,但也许我……我还是想跟你聊聊这件事,那就是我不希望你为了帮家里出头放弃一切。”   老实说,他真是被白想这些问题吓了一跳。   平白无故问这些……当然他已经确信她是要带领白家举起反旗了,这毕竟是那样的矛盾,那样的仇恨,不用皇族的鲜血来清洗的话,不只是自己,白关山、白连州,甚至连今早刚到的幺子白清民,白家所有人恐怕都不答应。   但是突然问那些问题,也就是‘如果这一阶段目标达成的话后续应该怎么做’,这一点白盛举还真没想过。   他只能从一个老人的角度,同时也是偏向谨慎的角度提出建议:他不希望白想为了家族强出头,去争夺那张染血的龙椅。   如果能做到那种程度的话。   他是说,‘如果’。   那白盛举觉得就已经够了。   仇恨的火焰平息了,那又为什么还要当出头鸟呢?   他说的不清不楚,甚至可以说有些模糊,但白想大致还是能领略到意思。   一方面是在经历过小姑的惨剧后,爷爷相比功名这种东西更在乎的是家人安危;另一方面,‘虞皇圣朝’——这个笼罩在九州地界的超级神潭也确实在发挥它的作用。   即使是白盛举这样的人都不觉得应该取缔‘虞’的概念,那可想而知,寻常人家受此影响有多深了。   切开话题,白想和白盛举谈起此行在虚界的一些见闻。   但她有‘玉神’,她能一心多用。   她其实还是在延续着思路。   就像一段烧毁的木头,它的内部依然残留火星一样。   好像是有这种东西留存。   照例来到大殿,白想只留下白盛举、项娴、郭荣治几人,给他们介绍了自己带回的三位尊者。   她最终还是没有弄死何贤以及朱沧海。   一方面他们确实很乖,而且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要去做某些事情的话,手下有一些尊列人手,这确实也是极重要的。   “这是何贤尊者、朱沧海尊者、烛叶尊者。”   “此三人愿意奉我为主,就安排他们并入名册,暂为供奉,看表现决定转为师长。”   然后白想转头对项娴。   “师父,这个转正的权限在你手上。”   这场面别说白盛举感到茫然了,就连项娴看着都挺迷糊。   好家伙……我好不容易才刚突破炁道金丹,你直接给我找来三个相当于炁道元窍的,然后让我来‘安排’他们?   当然项娴知道账其实不是这么算的,元窍境说是和仙尊相当,但实际上应该是高出一线。   换言之,她这个炁道金丹和尊列的差距也不太大,如果遇到以‘人头铺子’凝聚神潭成就的尊列,搞不好还打不过她。   “你们应该许久没有来主世了。”   白想再看向身旁三人。   “尤其是你,烛叶,想必你有很多东西想要了解,待会会有人给你们安排住宿,还会有人教导你们一些生活常识,你可趁机多问问他们。”   烛叶和尚确有此意,顶着那副黑黝黝的外表双手合十,很是恭敬的对白想欠身。   何贤捣了下朱沧海,这二人也一齐欠身,三人齐声:“领尊主旨——”   也就是说真的收服了……是吧?   这下,白盛举才松了口气,转而涌起对白想本领的欣慰和自豪。   告诉兴奋的郭荣治那艘飞舟可以随便他拆,让其领着三人去找地方歇息,白想这才看向师父项娴。   她其实早就感觉到了,项娴已经破入新境,一路上这个师父都有事情想跟她说,只是看到她和白盛举在相处才没有过来。   “他们对泽齐二地动手了。”项娴沉声道,却没提自己修为的事。   “不算用强,但那种威胁和用强也没区别。”   “目前那两边是做过决议了,他们打算将学校和道统都搬迁到镇南来,希望我们能收容他们。”   哦?   白想微微抬眉,心想此前的闲棋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   要说控制了上清道主黎笙、贲灵道主王冉的时候就想到了要将九道之二也吞吃入肚,那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她当时可没想到会有今天,没想到会有额外的外部压力能将这二道逼到这种程度。   之所以当时做这种事情,不过是想着压制炁道传播的消息,另外在将来钳制此二人作为炁道的臂助。   她是没想过直接将道统也吸进来的,如今发展到这一步,只能说是世事无常。   白想只在乎一件事:“确定他们是真心的吗。”   “从朝廷这段时间的动向来看,他们基本放弃了泽齐二地。”白盛举补充说道,“我和方大人通过几次电话,他和我多次诉苦,说自己近期被新官架空,对方不只是无视他的政令,同时还配合那些虚境势力大肆在乡野抓拿百姓,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还有泽州也是。”项娴点头。   “此前说过的彩雾,已经覆盖掉了泽州将近七成的面积,泽州府监‘龙庆余’非但不管,还多次阻止由上清道、清泽大学所发起的赈灾活动,黎笙和我说她已无法忍耐这种情况,大抵是铁了心要过来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很是平稳平和,已经看不出来曾经和黎笙有过矛盾。   毕竟她也是这把年纪了,认识的旧友死一个就少一个。黎笙也确实对白想练剑有功,公道的讲,这扇门对方当然有资格进。   白想又问了一些关于失序的情况,发现这也不容乐观。   虚劫的靠近,最先受影响的肯定是天象以及气候的变化,这会极大程度干涉各种植被的生长,早晚冷热交替甚至出现极昼和极夜,这些现象都在加剧。   但更致命的却是各种穿透进来的乱流风,哪怕它们和真正的风暴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它们会裹挟许多虚魔入侵,那都是比主世妖潭更加凶戾的失序之力。   由于前段时间项娴闭关,这些事是白盛举在统筹处理。他给白想概括说明,阐明了九州,乃至全世界氛围都很紧张,已经听说有好些小国擦枪走火,在边境爆发了小规模冲突。   “网络舆论怎么看。”   “这倒是奇怪了,他们好像放开了这方面的舆论管制,使得所有人都能自由讨论……但我不觉得这是好事,我感觉他们是在等‘会剑’的结局。”   又问了太虚观等虚境实力近期是否有什么动向,得到的大幅是‘没有’,‘但凡那些出名的虚境道派,近期都诡异的保持了安静’。   是吗。   所以每个人都憋着气在等会剑开启,要根据那最终的结局来瓜分主世……   白想面上不表,心里却笃定是这么个时局。她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打算回去沐浴更衣,下午和白盛举一起迎接三叔一家,晚上可能还要迎接上清道、贲灵道的一拨人马。   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听雨楼的石板路上,白想忽然察觉好似少了什么。   清儿?   她竟能忍住不来见我?   虽说在白想看来是没必要,因为人都回来了,相见也是早晚的事。但依白竹清的性子,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跑来找她,这情况确实有些诡异。   心里感觉怪怪的,好似略微空了一块。白想微微蹙起纤眉,快速上楼找到卧房。   居然也没人。   太上感应已经是在全力运转了,这个范围,白想第一时间发现有人在修炼室打坐修行。   而且还强行维持了剑禅的姿势……看起来居然已经有些稳固。   想了想,她没打算惊动对方,从脚上脱掉两只靴子,黑丝脚轻柔落在木台阶上,悄然上楼想看看情况。   过了转角,她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奔流呼啸。   这是血液在身体里流动所发出的动静,但如此明显,犹如江河汹涌奔流。   这代表对方的炼体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说是和自己离开前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白想走到白竹清面前,看到小妮子双目紧闭,嘴唇紧抿,即使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也依然在坚持。   “做的不错。”   她突然出声。   咦?   白竹清心神走岔,维持不住剑禅姿势,一下从半空跌落下来,正好被白想伸手搂住,以一个极其爱昧的姿势趴在姐姐怀里。   这……这这这这——   少女的脸色顿时一路红成了番茄,她结结巴巴的对白想道:“这……想儿姐……姑姑……你怎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我确实没说确切会在何时回来。”白想以金瞳俯视妹妹,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   “但你练的这么入神,兴许大师父因此才没有叫醒你吧。”   再次见到白想,白竹清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她先是从白想怀抱里挣脱出来,然后蹬蹬蹬踩着白丝小脚跑到旁边,将‘非想天’抱起又跑回来。   “姑姑。”她很是慎重的将宝剑举起,“这是你的剑……我一直有好好保管,连剑鞘都每日擦拭!”   “你有心了。”白想接过剑,脸上表情又柔和几分。   清儿的表现确实不错。   作为奖励,她打算待会满足小妮子的一些愿望,再与她行那双修之事。   这番态度是没有必要再隐瞒的,白竹清也看得出来,但白想转身时却感觉有一只小手拉住了自己。   “我……”   白竹清酝酿了好久,终于是鼓足勇气说出话来。   “我和姑姑双修一事,我……我这次并不想和姑姑只是修行。”   嗯?   白想终于感到意外。   “那你想要和我做什么呢。”   目光深沉,她仔细看向怪异的妹妹。   总觉得小妮子心事很重。   莫非是修行上遇到了什么关隘,也就是俗称的心魔入侵?   “我想要……想要和姑姑行苟且之事!”   白竹清几乎是把这句话喊出来的。   寂静——   白想没有任何反馈,只有少女重重喘息的回音。   然后那音调逐渐转为啜泣。   “我只是……”   “我只是怕你走得太远,以后可能就不要我了……” 第101章 清想落尘缘   白竹清很痛苦。   非常痛苦。   白想是一直在帮扶自己的,这一点白竹清比谁都明白。   清心诀、剑丸之道、清雾剑、双修之法……   她也确实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尝试了,但总是……不管自己在原先基础上提升多少,白想也总会有更多的进境。   这样下去,又怎么可能追上想儿姐呢?   她也是看过经典的人,是知道道侣之间的关系具体靠什么维持,所以她当然也会有危机思想,觉得如果不能追上白想,随着双方修为差距的不断拉大,那么总有一天,她可能就连工具人的作用都发挥不到,两边可能会变得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到时候白想是一直在处理各种危机,不是今天吊打这个仙尊就是明天收服那个仙尊,平时相见往来也都是尊列,自己如何可以插得进去呢?   这样的道侣,还能算是道侣的吗?   正因为如此,哪怕已经和白想确定了道侣的关系,但白竹清还是很急迫的想要改变这种局面,这种思想便反馈在她的言行层面。   排除白想被动幻神的影响,她偶尔的任性,那都是为了补足安全感罢了。   她确实努力了。   她尽力了。   这些天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听雨楼,不只是为了帮白想掩盖,而是好似自己真的在闭关一样,拼了命的去做去想,不断尝试挖掘潜能。   她以为自己做到了——她此时已经、已经借助天柱脉练通了全身所有的表象窍脉。   这是什么概念呢?在炁道还没有出现的时代,只有剑道体系的那个时代,身体练到这种程度,理论上和神胎巅峰也差不多了。再往后便是要开启隐窍隐脉的修行,要去挖掘人体大药来求进境了。   放到古代,保底也是个地师的体魄。   白竹清满心以为自己能给白想惊喜,但现实却是……   她不确定自己的超凡感知是否继承自小姑白念蝉,但是她确实能感觉到,随着白想在来到面前后敞开气机,让自己能察觉到她的确切存在,那种灼热的气血、饱满的、裹挟在气血中旺盛的神魂……这一切就像是一团汹涌的火焰,她明显能感觉到和离去前相比,白想的修为又有提升。   那她就。   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追不上。   真的是追不上啊。   她甚至有些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觉得自己明明都继承了小姑的天赋,却没有办法将其真正发挥出来,自己肯定要叫小姑的在天之灵失望了,崩溃下提出的孟浪要求必然也会让白想极度失望。   是吗……   这么看,她确实也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看着犹如做错事的孩子,低头哭泣,甚至不敢抬头观察自己的妹妹,白想也是忽然发觉,这段时间自己总是在忙各种正事,却疏忽了去关注白竹清的一些想法。   随着堪破胎中之谜,自己和清儿最后一重隔阂被解除,她们的关系也是大大往前进了一步。以至于许多在过去看来算是逾越的举动,近期已经变得极为频繁。   无论是运使振诀按摩穴位也好,还是赤果相见,下腹交错的运炁也好,这一切终究是打着‘修行’的幌子,以至于无论是自己还是清儿都开始逐渐习以为常,并不会做任何旖旎联想。   这对我来说自然是够的,毕竟所谓道侣,做到这种程度也绝对够了。   但对清儿嘛。   她可能会,不可避免的,因为和我进境的差距而患得患失。   再加上她可不止背负着这重压力,她此刻也知晓了自己曾被注入白念蝉的精血,甚至曾被小姑的残魂干扰控制。她是必然会尝试这样想的:自己是否也辜负了小姑的遗愿?   正是这些巨大的压力汇聚起来,压在白竹清的小肩膀上,才让她拼了命的想追上自己。   而一旦发现她做不到,这口气泄掉,她可能就……就觉得除了和我‘行苟且之事’,她已经是没有办法再对我有什么用了。   所以这句话的内在含义不是她想冒犯我,而是她渴望……被我冒犯吗。   心里摇头,白想只能说小孩子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这次她就不打算再对妹妹施行什么‘高压政策’了,一方面是弦已经断了,再怎么高压也没意义,另一方面这种事发生她自己其实也有责任。   之前压的太过了嘛。   还是得竭尽所能弥补一下。   “清儿。”   “看着我。”   循着声音,白竹清泪眼朦胧的抬头,然后下一秒就无比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就在她面前,白想正在用极缓慢的动作拆解腰封,任由两侧衽口顺着肩膀和手臂滑落下来,裹挟腰封、宝剑……轻悄悄的滑落到地上。   郭荣治先前给白想安排的战衣早就破损了,她里面穿戴的是这套白底金纹袍裙所配套的里衣,这款式说实话,用连体袜来形容比较合适。   之前看着是挺端庄,那是因为都藏在里面,外面除了手腕、脖颈、脚踝等位置看不出端倪。   但现在随着白想宽衣姐带,她依然没有停止发育,甚至伴随年龄而愈发成熟的整具身体,便在连身袜的包裹下完全向妹妹展示出来。   白竹清完全被惊呆了。   她不是没有和白想坦诚相见过,但那些机会都比较短暂。   无论是更衣、沐浴,还是安寝……白想并不在意袒露身体。   但白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特地’对自己袒露身体。   这个意义是,不一样的。   “姐……姑姑!”   然后下一秒,白竹清本能运使起清心诀来,立刻朝旁边撇过脑袋。   “你……你这是做什么……”   “你快点把衣服穿上!”   她忽然又开始有些怕了,眼前的姐姐是如此陌生,她不适应,她只希望看到那个熟悉的白想。   也就是……会如她预想中那样对她呵斥的白想。   “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清儿,连那种话都说出口了,现在却又不敢看么。”   清冷的嗓音,带一点沙哑,少女再次被勾起心魄,不自觉的抬头一瞥,正和姐姐的金瞳对上。   这是怎样威严、神圣,和美丽啊……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心境,但想儿姐怎么会……怎么会穿着这种奇怪的衣……服……   看到小妮子已经再次陷入‘幻神’之中,白想缓缓走近妹妹,贴着她的耳畔轻轻出声。   “我做什么事,无需旁人碎嘴指教。”   “既然认了你做我的道侣,那你我便一生都是道侣。”   白竹清身体轻轻颤抖,口中哀叫着:“姑姑……”   “道侣的义务里确实不包含这个。”   “但如果这是你的要求……”   白想挪到正面,居高临下的,对妹妹露出一个冰山解冻一般的浅浅微笑。   “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这样的邀请,白竹清是再也忍不了了。   她选择放开自己情绪的闸门,将多日以来压抑的洪水都向面前的姐姐宣泄出来。   感觉上好似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中有无数洁白的云朵,它们飘渺无垠,它们变幻莫测……时而缠绕在一起时而炸裂着溃散,那纯洁的白雾在虚空中不断翻滚、荡漾,勾起虚空中无数氤氲流转、星象偏移,直到许久后才恢复平息,虚空归结一片虚无。   “想儿姐……”   白想也是从那种感觉中回神,听到动静后略微低头,看到的便是紧紧搂抱着自己身躯的妹妹。   是吗……   她半垂眼帘,平静的心湖依然有涟漪荡漾。   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醉人一些。   依附这种体感而存续的愿望,是否也能算是世间主序?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那就是在云雾交汇的巅峰之境,太上感应炸裂到极致的那一关窍过后,她感觉和妹妹的心相正在逐渐交融为一。   不是意象。   不是那种形而上那么简单。   想窥见到了白竹清的所有修为进境,这不是什么‘意念传递’,不是什么‘感官互通’,而是她好像也成为了‘白竹清’,她是‘自己领略到了自己的修行’。   这才是……她入道之初,我们心相交融的最终结果吗……   我确实没有把她炼成我的分身,但这个效果,通过这种交融触发的境界,好像区别也不是很大。   那如果是这样,是否意味着‘神魂异能’……   “清儿。”   “起来。”   白想声线恢复平稳,捏了捏少女滑嫩的脸蛋。   “唔……?”   白竹清迷迷糊糊的抬头看她。   这表情,她好像压根没意识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第102章 双魂共有之   白想可不跟她啰嗦。   说补偿也好,说奖励也好。   说‘道法自然’也好,说‘遵循主序’也罢!   总之,该做的事情,她做过了,也就不跟白竹清如何客气,直接伸手按住少女下腹丹田位置,一缕炁元直接贯入。   噫!?   这一下刺痛,白竹清顿时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向姐姐,不懂白想这是在搞什么?   而且我们刚才在做什么来着?   感觉好像是一个朦胧的怪梦,梦里无数柔软白腻的白云在交汇碰撞……然后怎么就,怎么一下就变成这发展了?   “起来。”耳边又传来白想的命令,“按双修之法与我端坐。”   姐姐积威,非同小可。白竹清意识确实还没反应过来,但她的身体竟自发遵循白想命令起来坐正,按照平日修持的姿势和白想对坐,二人的下腹丹田紧贴在一起。   这到底……?   心里自然是塞满惊讶,因为在白竹清的感官里,她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神异的力量……这力量在自己身体里来回游走,好像把自己内在的一切细节彻底看光!   这和什么旖旎氛围已经完全无关了,甚至到了恐怖的程度。   说实话如果面前之人不是白想,白竹清肯定已经吓的跳起来逃了。   这种丝丝缕缕的被探查感……要知道她之前做那种被神脉妖占据模拟的噩梦,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罢了!   “姑姑?……你怎么……噫!!!??”   白竹清下意识想开口询问,但末尾直接变成痛呼。   真的很痛!   身体内部……!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经脉、每一处穴位、所有的皮肉和神经……!这一切都在同时向大脑传递剧烈的痛楚,夹杂一些诡异的麻痒感和畅通感,少女瞬间大汗淋漓。   这是……   虽然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但想儿姐肯定不会害我……   白竹清口中抿着一缕自己的发丝,紧咬牙关,勉力坚持,稳住身体保持身姿,任由这些痛楚一波又一波的向自己进攻。   便宜你了。   白想没有跟她说清,看到她这副坚持模样,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些。   她现在已经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当那种境界触发之后,自己的‘神魂异能’是可以短暂在妹妹体内也存在流通。   这无疑是当初帮助其入道的影响,正如白竹清的入道也是在自己‘神魂异能’的强行干涉下所成就的,她的身体乃至心相,甚至她的心流骨血……她内外的一切,其实早就打上了白想异能的烙印。   之所以之前没有显化出延续的影响——也就是如现在这般可以让异能继续流窜过去影响这具身体,应该是源于白想放弃了将其炼化为分身。   直到两边真正尝试过,唔,尝试过所谓的‘苟且之事’,这种影响便又被续接,使得‘神魂异能’又可以短暂流窜到白竹清体内。   那就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遇了。   白想不知道这种境界会延续多久,更不知道这种机遇是否是一次性的。那她自然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此时清儿的身体就等于是我的身体,我要用‘神魂异能’将她之前入道时残留的隐患……那些扭曲的路线、心流、心脉、全部纠正回来,最好能纠正的和我一样!   一方面是消除隐患,另一方面,即使这种机遇是一次性的,过了今日再遇不到,凭借清儿之前展露出来的只针对我的‘观想之能’,她也能通过参考我的炁元回振更轻松的摸索、找准我今后所发掘到的每一处隐藏窍脉!   这种事情如果能做到,那白竹清的未来就再无什么桎梏可言了。   不光是其他烂大街的隐窍隐脉,甚至就连三元窍她都可以尝试一下。   因为‘自白想始所已有之她当尽有’——二者的内景如果都能做到完全一样,那只需要依葫芦画瓢,这在道理上是完全说得通的!   清儿现在肯定是极其痛苦,那是因为她经历的事不亚于一场彻头彻尾的人体改造。   即使是霸道如‘神魂异能’,把这种过程压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对体力和精神的考验也太严峻了。   这样下去不行,得给她找点事做分散注意。   “清儿,跟我一起念诵口诀。”   白想沉声唤醒少女的意识,唤出《玄帝经》之《空劫御神篇》的繁杂口诀,强迫她跟随自己一起诵念。   然后她惊奇的发现这效果不是一般的好——《空劫御神》本来强调‘非想非非想’之概念,这种佛家境界原本对一般人应该是很难达到的,但白竹清此时的身体完全被白想这边掌控,对于她的身体来说,白竹清本人的思想确实是几近不存在的!   这还恰好给她契合上了?   ‘呼’的一声,从白想和白竹清两人身体内同时迸发出两道神魂虚影,同步漂浮在二人头顶,也是摆出和下场肉身一样的姿势紧密相持。   这……这到底是——   白竹清无比诧异的看着自己的神魂,再看看白想的神魂,再看看下面自己和白想两人的肉身感觉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沉心。”   “按照我的做法模拟去做。”   白想以神识传声给她,同时开始做例行的修持。   ‘神魂异能’确实不讲理,短短一会功夫,白竹清体内的修行隐患已经被消除,不但那些入道时迫于无奈有些纷乱的路线被纠正回来,近期急功近利修持炼体造成的暗伤也被抹除,内景心流更是已经无限趋近于白想,最后残留的区别则来自她本人的神魂意志。   其实到这一步,白想是可以控制把她的外相也改一下的。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了:我连你的神经位置、骨头位置都能改了,只要我真的这么做了,那由骨看相,你的身体,你的相貌自然也会与我趋同。   但在这股想法刚升起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了白竹清强烈的抗拒意识。   两人的神魂此时也是纠缠在一起,同时运转‘玉神明心’,互相都能感应贯通不少思维。   在白想的感觉中,白竹清不希望‘变成和姐姐一样的外相’。   原因有些滑稽,不是她想保持自我这种偏向于正常人会得出的缘由,单纯就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使用白想的外相’。   无所谓。   见她坚持,白想也没有继续操作。   外相确实是无所谓的,实际上白想怀疑,就算自己帮白竹清把外相改了,随着后续这种境界消失,白竹清自己神魂回归,她的外相还是会随着发育再长回去。   忽然——太上感应传来预警。   这种玄奥的境界正在快速消退。   时间来不及了……   那就至少要帮清儿打通一处元窍。   白想发狠,再次越过妹妹的神魂,强行控制对方身体,模拟拷贝自己的感悟,一口气将其下腹位置的‘隐田穴’给显炼了出来!   嗤嗤——!   狂暴、汹涌的人体大药自丹田炁海不断喷涌而出,化作白色的炁雾在其中翻滚,甚至贯通汇入白竹清全身的脉络,影响着她的身体强度,甚至是骨髓的造血功能。   这种干涉肯定不如显炼‘隐心穴’,再造精血时候来的强烈,但确实也有这种程度的影响。   白竹清的炼炁修为也是一跃跨入炼炁九层,并且一路往上直冲,炁海在内景里汇聚形成一枚丹丸之相。   ‘隐心穴’还来得及吗?   白想刚刚升起这样的念头,呼的一下,那种连接被断开了。   她的意志直接从白竹清体内被弹了出来,两人神魂重新归位,睁开双眼,都能看到对方此时狼狈的样子。   白竹清整个人犹如从水池里刚捞出来,浑身彻底被汗液浸湿,耷拉着眼皮快要脱力。   白想也只是神态安稳,一头白发也有些许粘连在脸上和身体上。   想儿姐的连身袜怎么没了?   白竹清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看着这一幕不得其解。   但白想的眼神却变得略微有些危险。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大师父在后山实验室看到了什么新素材,给白竹清的感觉是一模一样。   “下午才去看三叔一家,这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   白想开口,嗓音又变得有些沙哑。   “到底是不是只有一次。”   “清儿,再来跟我试试看吧……” 第103章 情自坚始行   钻研窍穴约一个时辰,阁楼上的躁动终于平息下来。   这次修行和往日不同,由于夹杂了大量属于‘苟且之事’的步骤,要更加耗费体力和精力,白竹清只在头时能坚持一些立场。待到她将心意彻底传达给白想过后,她便感觉又是白想包容了自己,   就好像最后她都彻底没力气了,又是白想在牵引她,在引导她,帮助她探索自己窍脉的奥秘,也包括在一切结束后抱着她再次来到水房。   这样的宣泄倒确实让白竹清心里踏实了不少。   实际上,别看她嘴上有时口嗨,说一些对姐姐不敬的话。但实际上真让她来做具体的操作,她又唯唯诺诺不怎么敢。   因为她在这方面的意欲是被金瞳幻神所诱发的,她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以她对白想的敬爱,她不允许自己真的那样去冒犯她。   只不过今天倒是被想儿姐允许了……   说是冒犯,怎么觉得即使在那些过程中也是想儿姐在主导我呢……   淋浴途中,少女默默在想心事。   而且很快这种主导便真正落实回我身上了。   那我和想儿姐这下,应该可以算是那种真真正正的道侣了罢?   也就是不仅仅是在修行上交心,同时也能类比各种传记和志异里的江湖情侣……   白竹清在作出那番孟浪发言的时候可从没敢想白想会答应,此时的少女心里既有对过程的回味,是对那些画影的甜蜜追想,同时也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不安,生怕这是姐姐‘最后的奖赏’。   因为确实挺没道理的。   她白竹清也是阅读过许多传记、志异,甚至小说怪谈的。而那些故事里的情侣,无论性别如何,却几乎没有这般容易便在一起的。   总是要经历各种凶险和风浪才能走到这一步来,他们的感情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坦诚交心中融合在一起。   平心而论,白竹清不认为自己和白想经历过多少这样的剧情。她也知道自己原先对白想的感觉甚至可以用病态来形容,这让她愈发觉得这样的奖赏不真实了。   所以当最后擦拭身体更衣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凑到白想身边,忐忑的问道:“想儿姐……”   嗯?   白想抖开一条新的黑丝裤袜正在穿,闻言动作没怎么停,只是侧脸斜视去观察她。   连‘姑姑’都不叫了。   这么老实?   这是又开始患得患失了吧。   “我想知道,想儿姐为什么会选择我。”白竹清酝酿着总算是问了出来,她索性也豁出去了,“我也见过很多人,我只是觉得如果要选道侣的话,他们比我……”   “他们都不配。”白想出声打断她,眉头终于微微蹙起。   不是都说过差不多的话了,怎么她是根本没有听进去吗?   有那么一点点觉得生气,白想将裤袜拉到小腹,直接松手,任其发出一声‘啪’的动静。   然后她猛地将妹妹扶住,将其挪压到衣柜门上,用一种更加居高临下的,更有压迫感的姿态俯视着她,盯着她眼里的忐忑和害怕。   “这世间比你优秀的人是有很多。”白想就这么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轻声说道,“但只有你和我最为亲密。”   “有些事只有你能看得出来。”   “有些事只有你能保持那样的坚持。”   “那你自己说,我不青睐于这样的你,不中意于从初始就坚持的你,难道要移情于那些半道的来者?”   “情不自坚始而行之,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这!   白竹清被她这番‘歪理’给说懵了!   当然……仔细想想,好像是应该是这么回事。   我做了最久的坚持,我由始至终都忠诚于对想儿姐的敬爱和依恋……哪怕想儿姐入道时明显像是变了个人,我也本能有一种直觉,坚信那并不是被另一个人所取代了,而是属于记忆的觉醒,她的本质,她的本源,她的核心,她的灵魂她的一切其实都和我爱慕的姐姐是一样的……   如果这只是一场投资局,一场金融游戏,那自己秉持的这份坚持,确实让她有资格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但感情这种事也是……可以这样去看待的吗?   不理性,受感觉支配,这可正是感情的要素啊。正如天下人也是口口声声说什么忠贞,说什么诚信,但自从大虞遭受联邦国家的技术输出,开始接受那些新兴思潮,社会上各类‘觉醒者’便一股脑的冒出来了不知凡几。   尤其是近日!因为朝廷对地方的掌控愈发薄弱,再加上虚境人的出现,各种灾劫的压力,导致许多人紧绷的弦彻底断掉!   就连服散都能在某些州府的上层聚会中成为雅事!许多过往出名的士人和女子也都抛弃了旧礼,开始崇尚‘身体自由’!   这样的天下以及社会,简直可以用礼崩乐坏来形容了!又岂是一句‘情不自坚始而行之,岂有此理’能斥驳的呢?   这样的话说出去,拿到网上去,恐怕立刻要遭到不知多少人的讥讽和嘲笑了。   那些也在失序之潮中放开自我,顺着裹挟流动的人,他们是不可能允许再有一面名为‘道德’的镜子被竖起来的!   但是。   但是说出此言的是想儿姐。   她好像就是有一种特质,那是从她觉醒宿慧入道那时才显露的特质……她总是坚信能够做到什么,而且只要她觉得可以就一定能做到。   每当她以这样的语气说出一些话,别人不确定,但白竹清自己,确实会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那双金瞳中倒影的仿佛不只是外景,更有姐姐眼中拟好的未来。   她确实是有一种霸道,认定万事万物就该按她的思绪去运转的。   所以唯独是想儿姐说这番话,并不让我觉得可笑。   “我……我知道了!”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姐姐的德行……”   白竹清眼里满是那张绝美的脸,那种凛然而又不可侵犯。她沉溺在其中难以自拔,不自觉的便驱动唇舌,擅自说了投降的话语。   真丢人呀……   但唯独是面对想儿姐……展露出这样的一面并不令我觉得有多羞怯……   见她服软,大致也是想通了道理,白想这才放开她,嘴上语气同步放缓。   “今日关隘既已逾越,你我便算有了实情。”   “以后渴求便与我说。”   “但且记住。”   “……不可沉迷。”   一直到白想换完衣裙离去,白竹清都还靠在衣柜门上没能回神。   说是不可沉迷,但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   理顺了情丝,确定姐姐并非是为了和自己分开才特定做的那些事,白竹清心情终于是彻底放松下来,那自然一些躁动的东西便难以压制,令她不自觉的总是回想起一些在‘白雾幻觉’里翻涌的画影。   那是,详细的过程。   此前是因为受激太大,被她被动屏蔽掉了。可这份记忆却不会凭空消失,而是在此时翻涌上来,任凭她红着脸细细品味。   最后那番话,同样也是,唯独由白想说出来不显得孟浪。   反而有一种守正之感。   好似这便是天地之理,是两人之间‘合该如此’。   但是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沉迷呢……?   少女脸色涨的通红,靠在柜上往内崴腿,双手都紧紧捂着眼睛,好似这样就能将那些旖旎的秘密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窥见察觉。   “呼……”   与此同时,楼道中间,白想也是扶着栏杆呼出浊气。   居然要我来说这样的道理……   极为罕见,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面颊,独自平复了一番气息,这才扶剑跨步离去。 第104章 纷扰复现踪   行走在去找白盛举的路途上,白想依然在回想关于修行的事。   “这么看,非要经过那样的流程,得过了‘关隘’了,才能短暂让‘神魂异能’流窜入清儿体内。”   “这样的境界似乎随着次数的增多会逐渐不稳,维持的世间愈发短暂。”   “是一定时间内频繁进入才导致的,还是伴随清儿的强大逐渐对这种操纵产生了排斥?”   目前还有一系列想法没能验证,而且都大多是需要一定时间来观察结果才能肯定的。白想倒是也不怎么着急,反而心情非常舒畅。   肯定不是因为和妹妹互相都领略到了某些滋味的原因,而是因为如此一来当可从根源上解决白竹清的心魔——也就是她所渴求的进境问题。   还是举个简单的例子好了……就假使现在有一名炁道修士修持到了和白想一般的元窍境,他/她的战力难道就足以和白想媲美了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白想当前的强大有不少都是围绕‘神魂异能’为核心而建立的,那些剑诀、神通、身法,如果没有‘神魂异能’居中调控,其他人学她这么练那是在找死。   人和人就是不同的,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工具,同样的知识,在不同人手里发挥出来的效果他就是不一样的,有的时候这种差距甚至能大过人和牲畜,令人无法理解世间竟有这样的道理。   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我这般修行,这不错。   即使‘神魂异能’可以梳理清儿的体魄,她的上限,她的境界也要靠她自己修持,这也不错。   但是我也不苛求那么多,就算是最糟糕的那种可能,即随着清儿神魂的强劲,她的身体会愈发抗拒这种连接,以至于有一天我会彻底无法掌控她,但至少在前面的境界,她是可以突飞猛进。   有这种连接做保底的话,清儿在修行上也可以大胆一些。   因为不管留下怎样的暗伤都可以在连接后以‘神魂异能’进行扶正。   即使是虚界流传的那些常识、道理,比如‘隐田穴’和‘隐心穴’最好同时显炼,否则其一便要暗隐,今后再难找出来的常识,落在清儿身上也不再有效。   当这种连接建立起来的时候,她的前路就等于说已经不再有关隘了。   只要她能一路对我观想,将我的行功路线都学习过去,遵循那些回振显炼出相应的窍穴、脉络,那么只要她的体质允许,心境允许,凭借挖掘出来的人体大药,她甚至能一瞬间提升到金丹之上。   之所以这次只单独给她挖出了‘隐田穴’,一方面是因为‘隐田穴’小妮子本就模模糊糊能感应到,对现在的她来说最是契合,一方面也是因为白竹清的身体强度还不足够。   她的修行太超纲了。   那些天骄修士们都是在道虚法修炼到雷劫时期,也就是和剑主差不多的境界才开始操心隐窍之事。白竹清今日前不过炼炁八层,也就相当于剑道修士刚入神胎开启丹劫,即使炼体进度比这个强,白想也不打算太过冒险。   这种事情急不得。   正好她如今学会了《玄帝经》之《空劫御神篇》,往后我可多传授一些‘神魂照景’的关窍给她。   神魂的强大才能驾驭住精悍的肉身,想要一路陪着自己,追随自己到彼岸的尽头,三花元窍可断然没有舍去其一的道理,是必须要全部圆满才行。   白想在道场内一路前行,一路都在想着心事。偶尔遇到有弟子或师教,对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惶恐对她作揖行礼的,她也会在‘玉神’辅助下点一下头,不至于失礼。   如此行至道场内院,白想率先看到的就是一排极为熟悉的青石板路。   前方便是属于白盛举的新落庭院,但是这条路的布局嘛。   几乎和旧道场,也就是走上台阶行至道场主馆前的那条路一般无二。   前方铺设青石板,两边是错落的香樟竹林。   白想扩散‘太上感应’,甚至察觉到林中在一些熟悉的位置,就连那几座假山也都搬了过来,而且边缘碍口同样用石砖砌了只到膝盖的矮墙,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爷爷真是怀旧之人。   心里摇头,白想继续往前走,有些无语的发现就连道场主馆也有复刻,甚至这里还有一些曾经在赤龙道相熟的老弟子在锻炼对战。   真的一模一样,那些人不会真的是连一砖一瓦都搬来了罢?   “道主!”   “道主……!”   她的到来打破了平静,场中比试顿时停摆,一群弟子慌慌张张的过来见她,有些眼里是惶恐茫然,但更多人眼中却是兴奋。   “道主!我们如今也是山河级道场,是不是肯定会受邀参加那个新会剑,也就是‘道虚演武’?”   “我们听说了,贲灵道和上清道今晚就来,他们是不是来和我们先行比试的?这比试是要选拔出带去参加演武的弟子?”   都是些年轻人,见过礼也没那么拘束。再加上几次灾劫后白想在这些人心里的地位已经接近‘神话’,他们一个个都狂热注视着她,一副期待能被选中带去的模样。   这也是正常,因为最近开放了联网,许多弟子也有上网的习惯,他们可没少在网络上被他州网民讥讽调侃。   甚至说讥讽调侃都有些轻了,那其中的一些言论已经到了羞辱的层次,又岂能不让他们感到窝火。   “确有此事。”   事到如今,白想也没必要再瞒着他们,索性敞开进行承认,“内比之后,每道各选弟子三十人,将随我一同参加演武。”   话音刚落,周边传来一阵压抑欢呼。   她到底还是积威太甚,压的这些弟子不敢大声喧哗,只是一个个跟她立下‘军令状’来,说什么必然会勤加苦练,名额必然有自己一份之类的话。   过了这些人,白想这才进入座堂。   刚进大门,她就察觉到气氛的压抑。   座堂之中,白盛举单独坐在左侧主位。左手随意搭在木桌茶盏的杯碗盖上,一双眼睛看向地面,目光竟是显得有些浑浊。   而在下手位则有一清俊短发的中年人和瘦弱少年拘谨坐着。   中年人面相和白连州有五六分像,他的臀部只敢挨到椅子的边缘,西装革履,脚上皮鞋擦的发亮。   少年则是太过瘦弱了,远比白想见过最瘦弱的人还要瘦,那深陷的面颊,突出的颧骨,第一眼看去,白想几乎以为见到了饿殍。   这想必便是三叔‘白清民’,以及那位被神脉妖掳走研究的‘白陈宇’了。   白想是认识白陈宇的,严格来说,认识他的脸。   神脉妖当初能钻进‘白陈宇’模样的皮囊行动,想来便是依靠对其本体的研究。   那他应该是被贼人关押了一段时日,可能还夹杂着抽血抽髓,这才使得他这般虚弱。   而白想打量这两人的同时,白清民也在打量白想。   一身金纹白裙打底,外部披着相比内门弟子款式更加华丽的羽织纱衣。腰间竟是挂着两柄佩剑。   白发金瞳。   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凛然绝美。   “这是……”   白盛举抬头察觉白想到来,刚要开口,场中情况突生剧变。   只见那清俊中年‘扑通’一声面朝白想跪下——他不光是自己跪,还连带白陈宇一起行此大礼。   “清民!”白盛举惊怒,“你胡闹什么!?”   “父亲就算骂我我也要说!”   白清民已然是豁出去了,他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决然和恨意,先是砰砰朝白想叩了脑袋,然后直言对她说道:“白道主!”   “还请您为我之妻儿复仇!” 第105章 干涉   “砰!”的一声,架上的瓷器落在地上,伴随清脆的响动摔成稀碎。   方孝淳本在案上趴伏酣睡,闻声猛地惊醒起来,起身上前查看动静,确定是瓷器没放稳自行导致,房里除自己外再无别人,这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不过月余,我堂堂一州之牧守,居然沦落到担忧别人在自己宅邸内刺杀的程度……   方孝淳摇头露出苦笑,心里竟是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从来没时间修行长生,那些人就算把控了齐州眼下大部分局势,也没什么心思来处理自己。   因为他太弱小了。   物理意义上的弱小,想要杀他的话随时都可以,但没有必要作此行为让局势激化。   如今这齐地大多数官宦都已被那‘房文渊’拉拢过去,听从其号令,不断的交好和巴结那些侵入进来的虚境道场。   而方孝淳毕竟在齐地是经营过的,顶牧守之职,许多官宦还是只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比如镇妖司,这已经是他手中仅剩下的力量之一。   “爹?”方文雅穿着一袭儒生袍服推开了房门,第一眼就看到地上打碎的印花瓷器。而父亲则站在旁边像在发呆,人看着倒毫发无损。   见状她也是松了口气,因为这种担忧她也是有的……方孝淳遇刺的可能性是比较低,但这概率并不是零。   因为在她看来这齐地上层的许多官宦已然是疯了。   既是疯了,又怎可能指望他们遵循正常人的逻辑行事?   她还真怕有些人犯了失心疯,选择拿自己一家的性命去和那些妖人交换什么。   “爹,不用担心。”但方文雅嘴上还是这般说道,“许多大人只愿听从您的号令,哪怕仅仅只是为了维持齐地稳定,房文渊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的。”   爹爹已经在书房留宿两天了啊。   睡也睡不好……如果再说什么吓他的话,他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方孝淳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迅速转回案后坐下,这架势明显是又打算倒水研墨。   他人是没事,但他的手机有事。   为了阻断他这位牧守对整个齐地的控制力,那些人已经切断了他长途联络外地的可能,直接停掉了这栋宅邸内几乎全部的通讯号码。   “爹。”方文雅赶紧过来帮忙,一边研墨一边看向父亲的脸,“你是又要给太子写信?”   朝廷宗室,这些人在偏远地区的存在感通常较低。   因为不光前段时间有姚庆远勾结妖人掀起反旗的例子,历史上也有几次宗室叛乱,都是因为流放的宗室距离朝都太远,中央力量约束不到,放任他们在边郊积蓄军力所致。   有这样的例子,即使当朝天家对此一窍不通,他的宰执班底也不可能允许让太多宗室落到外面。因此这些人大多是在玉京安享富贵,很少和地方官有什么交集。   姚庆远是特例。   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他幼时还是享有一定宠爱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宠爱最终没能落实成权势,他才会发疯,认为是虞皇姚兴夺走了宠爱,才下定决心要起兵造反。   至于其他人,无论是太子姚权,还是四皇子姚丰,还是七皇子姚盛,小郡主姚瑛……暂时都笼罩在玉京城巨大的胧影之下,没什么机会崭露头角。   ……正常来说该是如此。   到底是不同了啊。   方文雅在心里悲叹。   虚境人降临还不到月余呢,朝廷居然就放任如房文渊一般的野心家祸乱一方,眼看着是要将一些偏远地区的治辖权力拱手相让。   天家软弱到这种程度,可能一些百姓是看不出来,但那些皇子郡主们,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暗中生出别样的心思。   也是因为时局剧变,这些人顿时遣差在四处活跃。各种电话、信函漫天交织,甚至在玉京中开始暗中勾连野党,为自己的野心积蓄力量。   若非这些乱象是同时在进行,道德与风气,又怎么可能在月余时间内败坏成了这样子呢?   ‘服散’不过是雅称罢了,实际上便是吸食那些会致使精神陷入幻觉的药物。   这个典故来源于天定938年,当时发生了著名的定北道洛氏、黄氏篡国事件,一时致使九州烽火,天下三分。   而在圣皇‘耀’手持赤霄圣剑扶倾之前,那‘三分的天下’可是不知打死了朝廷多少军马。当时反贼的气焰已然嚣张到认为自己即将入主天命的程度,由此便引发了一种骄奢风气,使得反贼一方建立的‘国家’,那些权臣和士子们,他们开始躺在堆积如山的财宝之上开始了内争,开始破坏人族自古传承的礼法。   礼法崩坏了,道德也就随之不存了。   于是‘服散’成了雅事。   ‘滥情’、‘巧技’、‘勾栏’都成了雅事。   三公九卿没有道德的约束,胆敢在朝堂上和新立的皇帝炫耀财富。   地区官宦更是仗着宗族庇佑,朝中有人,明目张胆的欺凌百姓,贪墨朝廷各种款项。   新帝为一项政令拨出的款子假定为100,最终落下来用到实处的可能连10都不到。   如果不是专门研学那一段昏暗的历史,现代人可能很难想象,在保守的古代居然也曾诞生过如此开放的风气。   而眼下的情景,在方文雅看来,倒是那那段时期有九分的相像。   区别就是当今朝廷是继承的正统。   但正统如此,和反贼如此,到底哪一个是‘好事情’,方文雅是真的有些分不清了。   方孝淳并不知道女儿研墨时已然魂飞天外,在想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口中说道:“太子殿下有心归拢,我确实要多和他研讨一番。”   “爹!”方文雅叫道,“那为何不与白道主研讨?”   她不理解——明明距离如此之近,岂有舍近水而求远之理?   直接派人秘密送信给白道主,让她过来一剑把那些杂碎都劈了,这个事情不就了结了吗?   “嗯?”   方孝淳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却闪过一道无人察觉的紫金光泽。   他的面相变得有些阴沉,脸上肌肉不自觉颤动,厉声对着女儿说道:“……这不是一码事。”   “大人的事情,你少搀和!”   又来了。   方文雅心里叹气。   类似的对话不是没发生过,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每次只要一提到就这件事‘求助茂州’,爹爹就一副凶戾的模样。尽说一些诸如‘性质不同’之类的怪话。   太陌生。   这样的方孝淳,真是陌生的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但到底不能让事情演变的不可收拾,方文雅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可是爹……我听说从凉州来的飞机,那边在齐云停靠时和那些人产生了一些纠纷,好像是……是被强掳走了一些人马!”   “您知道那架飞机里乘坐着白道主的家眷吧?”   “我曾听闻你们在电话里聊过此事。”   “这样的事情居然在您的治下发生了,如果您什么消息都不通知茂州,万一其中有所牵扯,岂不是会招致白道主的敌视和误会,破坏齐云镇南之间的关系?”   “这件事——”   方孝淳蹙眉,眼里闪过些许清明,但很快又被晦暗彻底掩盖。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操办好了。”   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出去。”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此时烦扰于我。”   真的不同了……   关上房门,方文雅低头看着脚尖,心里的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   到底什么原因,爹爹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原先也是会对朝廷觉得不满的呀。   天家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他是会指出,并且尽量用谦和的口吻来要求天家去改正的。   但怎么如今一提到关于茂州的事,他就是这副过激态度。   简直就像……   就像中了妖潭一样…… 第106章 谋变   与此同时,齐云道的城东偏角,一座近期新搭建的庄园堡垒处,正有一场盛大的宴会在举行着。   如果方文雅站在大厅的门口往里观望,她立刻能一口叫出其中大半人的名字和官职。只因这些人此前都是围绕在方孝淳身边做事,直到不久前‘房文渊’崛起,这些狗贼才投靠过去。   大厅极广,明显是参照了国外宴厅的一些设计。无数华服官宦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交流攀谈,不时能看到有美貌的侍女端送食水,身上穿的竟是那种半透明轻纱。   如此骄奢淫逸的风气,不说在那些圣皇治理时期。即使往前数几十年,先王见到了也定要呵斥。   但那样的时代到底也死去了。   如今站在这厅堂中的不只是乱臣贼子,还有各种相貌怪异、特地留出些许怪诞器官的虚境妖人。   再加上那些同时被吸引过来的联邦使者,各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徐长则真是有一种礼崩乐坏、乱世将亡的浓烈预感。   我堂堂重臣,方大人麾下司隶校尉!岂能甘愿和这些贼人为伍!   接着酒劲,徐长则忽然拿起一只酒杯,就要朝着场中明显是中央位置的小团体走去。   “徐大人!哎!徐大人!”   旁边立马伸过来一只枯槁大手,扯住他的袖子将其拉了回来。   那却是一沧桑老者,大致一副古稀之相,身穿袍服明显比大多官宦低了一个级别,更不能和徐长则身上的华服相比。   “董老,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些什么。”徐长则双眼死死盯着那处人群,嘴唇嚅动,“但有些事你不做我不做,那指望谁做?”   “变法无有不流血者!从我始之又有何妨?”   “哎呀徐大人!”董老一副为难的模样,拼命遮掩他的口鼻,将他这番话捂在袖中,同时还不断给旁人赔笑,一副家臣拥护主人的作态。   直到没什么人再关注了,他才扶稳徐长则,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知徐大人报国心切,但万事都需讲究办法。如果可以不流血便达成目的,我们何必钻那牛角尖呢?”   这种事情……有不流血便能办成的么?   徐长则瞪眼看着他,眼里满是对他的不屑。   “徐大人,你既然已经听从了我的第一条告诫,也就是伪装也背叛了方大人,混迹到这圈层里来,想必也是猜到了自己肩负的是怎样的使命。”   董老语气严肃起来。   “徐大人求死是很容易,以后若是拨乱反正,奉常司少不了要给徐大人修饰美名。”   “但徐大人可曾想过,现在死了,方大人该怎么办?这齐地饱受鱼肉的百姓又怎么办?”   他的劝诫很明显是起作用了,徐长则热血逐渐消退,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大人该庆幸那些‘道长’没来。”董老总算是松了口气,话语里开始夹带埋怨。   因为那些‘道长’可是每一个都有通天之能,功力之强盛更甚地师。这种悄悄话是不可能瞒过对方的耳朵,早在徐长则初始发疯时便不再会有回头路了。   “道理我都懂。”徐长则蹙眉,低沉说道,“但你观此情景当能看出,那房文渊并不打算重用于我。”   不重用,他又怎么能发挥出楔子的作用呢?   难道真的要他学旁人‘服散’,摆出一副装疯弄傻的模样。   或者滥情于那些美姬、侍女,用这种自污的方式来做投名状,才能达成那目的么?   徐长则虎着脸,感觉如若董老回答‘真需如此’,那他还不如死了好呢。   “大人莫急。”   董老摇头,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这是真的?”徐长则眼里有紫金光芒隐晦闪过,态度似乎有些动摇。   “方小姐亲自送来的书信!大人难道还不信么?”董老见状有些急了。   “现在州治府被锁死,信息轻易传不出去,方大人又不愿抛弃颜面去求镇南,此事只能落在方小姐以及大人你身上!”   “那我……”徐长则蹙眉,一副天人交战的样子,许久之后方才自言自语道:“那此事算是救方大人,这也是为了尽快恢复这里的秩序,是为了巩固‘虞皇圣朝’……”   他后面的话音量太小,董老没听清,只是点头:“派信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只是通关想要躲避查验,还需大人提供章印。”   “我知道了。”徐长则点头。   “等从这里回去我就操办。”   而在前方,也就是被他盯着的小团体位置,一名面目狰狞,头生八目的丑陋妖人极为变扭的穿着袍服,正在和齐地的权臣把酒言欢。   “房大人。”   瞅准一个清幽的空隙,此人凑近房文渊身边,用有些尖细的嗓音问道:“我家主人派我来问你,关于那茂州发行的‘神鸣炼炁诀’,在这最近的齐地可有进展。”   你们是自己没有眼睛,不会撒人去民间调查,非要过来询问我吗?   房文渊是个具有‘怪相’的人,他的脑袋很大,落在肩膀上就像一个长歪的冬瓜,偏偏无论是民间风气还是上层士林,大多都很信任这种天生怪相之人。   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耐烦来,房文渊很快遮掩情绪,笑呵呵的回复说道:“不必担心。”   “只要圣朝正统还在一天,那些口诀便不可能造成威胁。”   因为是根本学不会的。   看是可以看,练也可以练。   但会‘练过就忘’,很快又会被剑道思想覆盖回来。   至于那些受剑道约束极轻的平民,奴民们……哼!那些人纵使有几个天纵之才,能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自学成就,但到底是缺少身价底蕴。   连修行所需的各种仙药都采买不起,等他们修持到可堪一用的境地需要多久?   怕不是那时天下大势都平定了!   当然不会有什么威胁。   那八目妖人似乎很重视这个情况,多次找房文渊确定才放下心来,两人又开始恢复到先前和睦的氛围当中。   “房大人。”过了一阵,等八目妖人离去之后,旁边又是走来一身形极为肥硕的男子。   “周管事。”房文渊看到此人也眉头紧皱,明显变得严肃了不少。   两人暂时退出宴会来到暗处,那肥硕的周管事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发来讯问,要我等加速笼络齐地道派。”   两人心知肚明,这里面自然也包含那些虚境道派。   过往受到玉京约束,太子殿下无从有机会施展拳脚,也难以培育出自己的力量。   那么这次虚境那么多道派入侵,他们俨然就是最好的助力。   而且这件事也不能说谁吃亏了,谁具体又占了谁的便宜。   因为都一样的。   那些虚境人需要找一个象征来参与某种争斗——大抵可能也是想寻求那个位置,这却不可能不牵扯到法理和正统。   得民心所向才能被‘它’承认,因此殿下的身份也是极重的筹码。   “我已经在做了。”房文渊蹙眉,“只是这些妖人真可谓是贪得无厌,什么离谱的要求都敢来提,此事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你要尽快。”   周管事明显有些不满,几乎是以命令的语气对他说道。   “道虚演武即将进行,大的变化就要到来。”   “我们必须提前做好一切准备,你知道这件事对殿下而言有多重要。” 第107章 家问(二合一)   仔细听白清民将发生的事物描述清楚,白想也是微微蹙眉。   回来后她第一时间找白盛举等人了解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务,已经得知运送白清民一家的飞机在齐云道停靠时有和当地的势力发生冲突。   因为时间太短,那边又是他州地界,再加上不知为何方孝淳已然联系不上,倒是没有写明对方具体是什么人。   但想来能在齐云道做出这种行径的家伙,也就只有那些不守礼法的虚境人了。   白想原本以为是这件事——以为是那些虚境人强掳走的人群里包含了白清民的妻儿,对方对自己行跪拜大礼是想要自己救出她们。   但很快她就想起白清民的措辞不对。   不是‘救出’,而是‘复仇’。   这笔账,还是要算在血魂天头上。   “那些怪物是早早盯上了我们一家。”白清民语气颤抖,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拿泪眼去瞅白盛举,让他不忍心阻止自己的行为。   “它们一直在那里!在我们身边!连我的妻都!”   “还有森予!我竟不知道朝夕相处的人,居然全都被替换了!”   所以是死了。   还是很早之前就死了。   听到这里,白想心里也有些遗憾。   虽然白清民本人是回来了,但他这些年在凉州经商,纵使平日喜欢酗酒,其实也是注意过家里,分别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是长子‘白森予’,另一个是幺子‘白陈宇’。   这白森予的名字她还听过,当初介绍三叔一家时也都是提的这个姓名。此人年龄比白陈宇大不少,早已18岁成年,精明懂事谦逊能干,是白清民早早选定的继任者,打算以后把手头生意都交给他。   但神脉妖这种东西……除非是白陈宇那种特例,也就是他们当时想要研究白家血脉里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专门搞的克隆皮囊,否则不管是谁,只要被神脉妖寄宿到体内,那当场就可以宣布死亡。   后续虽然那具身体还在活动,还在遵照过往的记忆对你欢笑,但那不过是妖物在控制皮肉躯壳。   这种事情说清楚可是恐怖的很,神脉妖这么做必然是为了贴身对白清民一家进行监视,以至于白清民说话时都难掩脸上惊惧的表情,西装下的身躯不断在抖。   这种事当着孩子的面说真的好吗?   白想同步观察白陈宇的表情,发现这孩子居然看着一点都不害怕。   白清民急促诉说时,他就在旁边维持对白想的跪礼,然后面无表情的发呆。   眼神呆板,身体僵硬。   他倒是早早就被从家庭里替换了出去,落到那处私人医院,被血魂天势力抽血抽髓。因此白清民的恐怖他不了解,他早已在更幽深的恐怖中变得麻木。   这样的创伤,即使红尘道后面找到并且救出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轻易愈合。陈玉蝉在随附的书信中也提到应该让两人尽早回归主家,利用亲缘关系慢慢医治。   白想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白盛举,见到他脸上满是尴尬和悲伤。   白森予是那样的年龄,说明在收养自己的那一年就已经出生。一个有印象的儿孙死去和一个没印象的儿孙死去,对老人来说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而白盛举更意识到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也都是因为自己的行为,是他当年收养白想的行为导致了白清民负气出走,所以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来就这件事评说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场中氛围会这般古怪。   以白盛举的严厉,居然对白清民的行为选择了放纵。   白清民也是,明明家主、父亲就在那里,他却选择对白想下跪,显然心里对白盛举还是有气。   “可以了。”白想打断白清民哆嗦的诉说,让他和白森予一同起来。   “我不起!”白清民语气狠厉的道,看向白想的眼里一片血红。   “白道主……你如今是名气大了,我在凉州都听闻过你的名字!”   “我是知道的!你的本领足以和剑主媲美,就连朝廷都拿茂州无法,这里俨然成了我白家的自治地!”   “那么你当然是必须为我妻儿复仇的了!这也事关你的荣辱……事关整个白家,甚至是神鸣剑道的荣辱!”   “闭嘴!”白盛举是再也忍不住了,暴跳如雷的喝止了他。   “你当初负气出走,现在还有脸说这种话?”   白家这一年来的突飞猛进,难道和你白清民有什么关系吗?居然好意思凑贴上来,以血缘为要挟叫道里帮忙?   “我为什么走,父亲不是最清楚么?”白清民根本不怕白盛举,面对呵斥还振振有词,“无法调理好家庭的关系,逼走自己的血缘亲人,这正是父亲犯下的过失!”   这人是个古板货色。   白想心里给这位三叔定了最终的调子。   白家第二代,白关山外傲内热,白连州外冷内热,总归都是内热,他们骨子里其实并不傲慢。   但白清民不同。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彷如是从历史画卷里拉扯出来的,古代文士们所特有的傲慢,不但说话喜欢遵循古礼,而且还喜欢摆出各种道理来和长辈辩论,一定要分出对错才行。   再看看他身上的西装。   难怪了。   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会在当初毅然决然的选择出走。   只不过……   铮!   ‘非想天’弹出半寸剑刃,凛冽的气息席卷大厅,竟使白清民短时间内唇舌嚅动,却怎么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白想盯着白清民,沉声说道。   “你当年负气出走的时候。”   “恨的人里,包括我吗。”   这——   饶是白清民这种性格,听到这个问题也显得有些尴尬、局促。   自然是恨的。   恨父亲在小蝉儿刚死就找替代品,更恨这个莫名闯入进来的婴孩!   她何必在此时被送到寺庙前呢?   她就应该死了才好!   这样的想法,白清民当然是有过的。只是在他觉得,白想年纪轻轻,以十八岁稚龄坐到这个位置,已经可以说是天赋异禀,惊才绝艳。那她断然不可能同时还拥有极为丰富的人生阅历,自己讨好她,并且继续对着父亲负气,她应当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不会纠结过往的事。   但他没料到白想居然看出来了!   第一时间就看出来了!   上来就挑破了他言行上最大的逻辑漏洞,他的一些作为顿时就显得好像站不住脚了!   白清民嚅动嘴唇,还想为自己开脱争辩:“我只是……”   “你应该是熟读古文经纶的人,应该了解‘恩归父母’。”   但是白想却不给他机会,就这样以金瞳对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圣人言,身体肤发皆受于父母。”   “这是生养恩典,为先天之恩。”   “爷爷是你的父,他养育了你,给予你吃穿和钱财,还教导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是教育恩典,是后天之恩。”   “如此恩德,纵然对你而言做出了冒犯,你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用出走这样的大不敬来回击他呢。”   “我……”白清民张嘴,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非要扯道理的话,他的行为确实是大不敬。   离家出走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如果放在古时,这属于有行为能力却拒绝对长辈行赡养义务,是标准的逾礼,严重点是要被处死的。   白想又道:“你若要说还有兄长承担义务,那更是无礼。”   “你的兄长都没有对这件事做激烈的应对,你如此行为,倘若自认有理,岂非陷兄长于不义,认为他们冷血,对小姑的感情都不如你?”   “神鸣剑道如今已然壮大,将来不论日月天象如何流转,必然在史书上留有一笔。”   “待到后人看到这一段历史该如何想法。”   “你难道打算让天下人都唾弃你的兄长们吗?”   这一番话,不只是说的白清民呆若木鸡,说的白盛举浑身颤抖,更是让闻讯赶来的白家其余人站在门口,看向厅内的目光十分复杂。   家里的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因为有血缘关系作为纽带,许多的伤害都被掩盖起来。   过往只是没有人提,却不意味着它不存在。   “说的好!”   伴随一道沉声怒吼,白关山拨开家眷走上来,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白清明顿时眼前一亮,哀声叫道:“大哥……”   啪!   白关山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抽的白清民身体在空中旋转半圈,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   白清民惊愕无比,难以置信自己居然遭了大哥的打!   他不是最为宠爱我的吗?   除了小蝉儿,当年就数我们关系最好!   “你若只是当初出走,我都能体谅。”白关山胸口剧烈起伏,同时不自觉看了眼白盛举,脸色短暂显得不太自然。   因为他当年差点也这么干过。   “但这都多少年了!”他转而把怒气对准白清民,“这么多年,家里的兴衰,你可曾问过!?”   这才是他最气的地方。   也是白清民真正的罪责。   十八年前,当时的白清民套上兄长身份,为含冤惨死的小妹出头,负气做一些不理智行径,这种事还是能得到他们一定的体谅。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事情的性质会逐渐改变。   正如白想所说,你做出这样的事来,后人评判这一段对错的时候,到底是应该骂你白清民,还是该骂我和连州?   如果你的行为能被原谅,甚至视为理所应当,那我们的留守又算什么?   愚孝?   无情?   他妈的……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这是大义上的说法了,而在私情方面,白关山更是对白清民感到极度失望。   你对父亲有怨气,对想儿有怨气,难道对我和连州也有怨气?   我们是做了怎样对不起你的事,以至于这么多年你都对家里不闻不问,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   尤其白家这一年内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先是有柴家父女谋夺祖地,后又牵扯到朝廷两派党争,其后又卷入南王谋逆,妖灾肆虐。   这些危难之际你白清民在干嘛?   这么多年的叛逆和任性,难道都抚不平你所谓的心理创伤,居然让你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关山太失望了。   他觉得白清民根本就没长大,时光在他身上仿佛过的极其缓慢,对方依然是十几年前那个叛逆任性的年轻人,至今不知道什么叫责任。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却是白想那位黑脸二叔白连州,带着沈学澜和白茂许走了进来。   “二哥……”白清民仿若见到救星,哀求般的看向那边。   “你哪里有颜面这般喊我。”白连州眯眼,口中说出冷酷的话语,“白家中落,要死的时候不见你来,你现在在这里干嘛呢。”   “见过父亲就回去吧。”   “回你的凉州,过自由日子。”   白连州外冷内热只是因为不善言辞,实际上在家里扮演的是老好人、调解者的角色。   白清民深深知道这一点,发现连这位老好人二哥都不愿意为自己说话,他这才终于慌张起来,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注回白盛举身上。   见他如此,白盛举心里是直摇头。   他早就不怪罪这个幺子了。   不只是因为心里有愧,还因为这一年白家经历的这些事情极大开拓了他的眼界。   看看吧……那些灾祸,任意一件都足以叫门庭溃灭,但白家却在想儿的帮扶下挺立到今天,他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那些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   什么都比不上家庭圆满,亲族和睦。   但白清民下飞机后的一系列表现,确实也是让他极度失望。   “你对我不满,可以。”   看着白清民,白盛举沙哑的开口说道。   “冒犯我,逾越礼法,我也可以原谅。”   “但是你唯独不该,不该对想儿说那样的话!用那样的语气对她提要求!”   “你以为你现在有人能倚靠是因为谁?”   “……你现在就给她道歉!”   白清民懵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极大的估错了形势。   自己之所以获救,难道不是因为陈玉蝉……是因为那位陈道主和父亲当年的特殊关系?   本以为白想所做的一系列行为都是属于‘锦上添花’,属于没有她,陈玉蝉也能填补进来发挥作用。   结果居然不是?   她才是白家现在最重的角色!?   那他岂不是把事情彻底搞砸了吗?   本来一家人开开心心相认,后续什么都还好说。却因为自己威逼太甚,使得所有的创口都被撕破,必须要拿到台面上评判。   白清民心里极度后悔,先是转身拜过白盛举,然后又再次朝白想行大礼,口中极为诚恳的道:“清民方才多有逾越……还请白道主莫要计较!”   白想安静受了他的礼。   这一情况让包括白盛举在内的白家众人都有些惊诧。   想儿不是……她在家里可是极为谦逊的性子,从来不肯受长辈的礼,怎么今日露面如此异常?   大叔母朱颖满脸迷茫,只觉得白想身上好像多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气质。   而对家里有人当官的沈学澜来说,她却忽然显得有些惊惧。   因为白想此时的神态、表情,以及身上缭绕的那股气质,她只在一些权位极高的人物身上见过。   那不只是‘官威’那么简单的东西,更是一种‘担当’。   具有这种姿态的人,最起码的,必然对自己的在责任上的担当有绝对自信。   想儿是打算做什么事情吗……   沈学澜惊疑不定的盯着白想。   结合形势,她心里是有所猜测的。   但是这种事情太重大了,她说不好。   真说不好。   后续的情况便很自然,乃是沈学澜这些女眷们携带孩子下场劝诫,使得气氛有所缓和。   尽管白盛举还是不满,要白关山亲自将白清民提到后院关押起来,但总归也属于家里的内情,是‘关起门解决,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姐。”   出门的时候,白茂许忽然叫住白想。   白想回头,金瞳里流露询问之意。   结果白茂许虎头虎脑冒出来一句叫其他人听到脸色大变的话:“你是想要自己做皇帝么?”   这——   沈学澜大惊,呵斥一句:“白茂许!?”   “我就问问嘛……”白茂许满不在乎。   “反正这边又没有外人。”   “而且我观阿姐的实力、德行可都符合圣皇的标准,足以坐上那个位置。”   “正好如今又是乱世,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第108章 人心   白茂许是那种人小鬼大的典型,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很多大人都不如他心思灵敏。   所以这番话他当然是故意说的。   正如他所言,这里没有外人,也是难得一大家人抽出空来,勉强算是齐聚一堂。他这番发言不光是想试探白想,验证一下心里的猜测,同样也是为了给其他家人提一个醒。   因为白家现在就是在干造反的事啊……   不管你当不当皇帝,当你已经在干这种事情的时候,那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白茂许发现家里的人——尤其是自己的母亲沈学澜还有大叔母朱颖,这些人对此事却不够重视。   就拿沈学澜举例,她依然每天关注外州新闻,尤其关注玉京城,关注朝堂之上发生的事。平日里白茂许有意无意试探发问,她给出的回答也是不够令人满意。   看起来就像是……白家有部分人已经攒足了劲在准备造反,但另一部分人却只打算舍身为白念蝉讨个公道,对于虞皇圣朝的道统延续,对下一任皇帝还心存希望。   这在白茂许看来是极端危险的事,他觉得这种事情既然要做,那就要把事情做绝!   古往今来那么多事例,但凡是率先举起反旗的家族,如果最终没能成为皇族,下场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不管后面谁当皇帝,这个家族基本都要被拉出来处理,给出的理由便是祸乱秩序,广造杀劫。将所有的罪责如屎盆子一般扣给这些人,好衬托出自己的良善和仁德。   所以从私心的角度考虑,哪怕仅仅是为了保全家族,保全自己以及后人,白茂许当然都希望由白想来做新的皇帝。   而从公德的角度看就更是如此了!   那些史书中的圣皇帝们,多半因为早死的缘故,其生平事迹遭到了后人部分美化。但即使如此,那些人早期的实力、功绩、德行,在白茂许看来也是不如白想。   与其让天下在乱世中打的稀巴烂,无数人角逐那个位置,致使生灵涂炭,十室九空,然后挑选出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人品道德具体如何的人,那还不如让阿姐上位做女帝呢!   “茂许……你!?”   白关山听到这番话都极为震惊,他赶紧飞快瞥了一眼白想的表情,发现她好像不怎么生气,然后才瞪眼看向白茂许,一副第一次认识这小子的模样。   这是要想儿当女帝?   那这个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在白关山看来,白茂许有老成的一面,但想事情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个中原由是因为史书对女帝的评价多半较低,这是因为历史上出过的女帝都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功德,反而极为情绪化,胡乱做事损碍了国力,甚至招致了后续的乱世。   有这个背景,你想要在现代再扶一个女帝上位,其中的难度是极巨大的。   首先一点,所有的士人、党派都不会支持你这么做。   其次,倘若局势再乱几分,白家正式参与争霸,你打出的旗帜也很难被天下人认同。   民间对此有恐惧心理。   诚然大虞有诸多超凡力量,想儿如今的力量说是仙人也不为过,但‘以力治国’……?   我们总不能把所有反对者都杀光吧?   “无碍。”白想止住沈学澜想要对自己道歉的架势,偏头看了眼白茂许,口中说道:“茂许确实是有些急了。”   这话一出,哪怕愚钝如小妹白乐莹都有些麻了。   急了……急了?   不是‘不应该’?仅仅是‘急了’?   这已经是明示了,说明不管白想到底打不打算做这件事,她至少都不是没考虑过的。   而从她的态度来看。   最重要的——从她目前身上缭绕的那股气势来看,她好像对‘要不要做这件事’已经有所担当!她是下过决心要对一些行为付起责任的了!   直到白想从门口消失,白家诸人都久久没能从震撼中回神。   “我觉得,此事并非不可为。”   打破沉默的是白连州。   他沉声说道:“世人畏女帝如畏虎,生恐再造浩劫,礼崩乐坏。”   “但如今的大虞,皇帝无道,不尊礼法,人们逐渐抛弃了道德,这难道不是已经在‘礼崩乐坏’了吗。”   “况且你们发现没有,想儿明显和一般女子不同。”   是啊……   随着白连州的话,众人也都在心里点头。   论天赋。   论心性。   论操守。   论德行。   她岂止是和一般女子不同,哪怕不分男女,再把那些俊杰也算上,有几人能和白想一样?   白连州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还有些话他不太好说,那就是白想在经典道理上很明显是走的佛道双修的路线,其中甚至还掺杂了百家和儒学,对这些道理的研究再搭配上她的天生异相,使得她具备特殊的气质。   白连州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但最起码他自己,随着时间推移,随着白想的实力精进,积威深重,每当那双金瞳朝他这边看过来的时候,他都能从那张脸上察觉到一丝庄严的神性。   这样的气势和外表,搭配她的实力和德行,在笼络人心方面是有绝佳效果的。   张献之不也服了吗?   他那位师兄,徐凌徐士子,在见过想儿后不也甘愿留下来当官了吗?   正是因为有这些事例,白连州坚定的认为:白想不仅仅是具备武力,同时也具备极其强悍的人格魅力。   这样的魅力在与人争斗时自然无用,但倘若她能以武力击败所有对手,妙处便会体现出来。   换句话来说,其他女子当女帝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是她,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感到迟疑,至少会在心里思索可不可行。   这就够了。   在白连州看来,白想能做到这种程度,她是绝对有资格率领白家闯入乱世,直至登临最高的宝座。   “好像是如此……”   “这么说我好像听过传闻,茂州政策的大框架其实是想儿提出,张献之只是将其细化再执行。”   “哦?她在治政上也有才能?”   “想儿自幼熟读百经,佛道之理信手拈来,有这种才学也说得过去。”   “正如这镇南,以及茂州。”   “你们发现没有,许多赤龙的官宦其实都非常认可她,愿意追随她一齐建设茂州。”   “比如张督监,张督监对想儿很是尊重。”   “还有那些学问人也是,张校长上次过节还来找我送礼,言谈间多次提到想儿。”   “这不是她用实力去压迫了他们,而是他们亲眼看到了她面对灾劫的一些表现,看到了她对百姓的态度。”   “是啊,他们认可了想儿的功德。”   “这新州如今也变繁华了,也就一年时间,当初谁能想得到呢?”   大人们使用较低的音量,还算热烈的讨论起来。只剩下两个小辈,也就是白茂许和白乐莹晾在一边没有人理睬。   白乐莹整个人安静如鸡,实际上心里惊涛骇浪。   不是……她还以为家里过来茂州后也就当个‘土皇帝’,对此从来也不怎么在意,平日里除了练剑还找来了从赤龙过来的以前的同学,偶尔抽空还去乐队进行活动。   结果你告诉我这是要当真的了?   我……我什么都没做,也就平时练练剑,玩玩乐队,难道我要成皇族了?   巨大的兴奋、恐惧、惶然将白乐莹笼罩,使她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大人们现在肯定是没工夫理她了,她便好似落水者追逐稻草一般,将目光投向了始作俑者。   结果她一转头就看到白茂许蹲在台阶沿子上,捧着手机玩的正嗨。 第109章 立命   行走在返回听雨楼的石板路上,白想目不斜视,每一步的间距都完全相等。   她确实有考虑过要不要做皇帝。   白想不是喜好功名之人,穿越前后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野心,最大追求不过是逐道长生,并在这个过程中尽情体悟这个世界的超凡,这才不枉费她重活一场。   但就是如此‘简单’的愿望,它其实是最不‘简单’的。   有个网上老生常谈的笑话了,许多文创作品里的角色总是喜欢将‘过平静的生活’作为目标,看起来是很朴素的追求,但实际上想要达成极其困难。   因为人是社会性动物,生长在社会,自然要遭受社会的干扰。   如何实现‘过平静生活’的目标呢?   你需要有强大的威慑力,使得左邻右舍都不敢做逾越的行为来打扰你。   你还需要有足够的武力,使得每当生活给你开玩笑,出现灾祸时你能第一时间进行自救,甚至出于性格和喜好额外救人。   你的威慑力和武力必须非同凡响,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新闻媒体胆敢报道你的事迹,不敢因此打破你想要的平静的生活。   这一系列环环相扣下来,许多人惊讶的发现,原来‘过平静的生活’居然是如此困难的事,算到最后我居然需要具备‘足以敌国’的个人武力?   那这还算是追求平静的生活吗?   为了追求平静的生活,我独自在家修炼成神?   这当然是段子,是笑话。但从某种角度上也极具备参考意义。   因为笑话里的事例是真的。   那些事例、假设里的逻辑是真的。   你真的需要有那种威慑力和武力才做得到,至少这点是不骗人的。   而换算比较,白想打算逐道长生,这里面可不只要受到社会的干扰,也就是不只是会‘随机有人看她不爽’,而是‘必然会有人看她不爽’。   因为这是劫争。   也是道争。   从劫争的角度,必须要有一个新的‘王朝’——或者类似‘王朝’的载体,用这个载体来聚拢主世的秩序,也就是‘主序’。   必须要有‘主序’的承认,被这个‘王朝’所庇佑的慧灵才有资格和最大份的‘主序’一起留在这里。   做不到就会被虚劫刮走。   运气好点的,连同一些地皮被一起刮走,落到形成的小世界去当土霸王。   运气背的那当场就没了,身体直接被虚劫撕碎,灵魂流落到无尽虚空,变成那些充斥在乱流风里残魂孽种,也许遭受失序的影响能演变成妖潭或虚魔,极少数才能重新觉醒出灵智。   所以这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只有这么一条路。   要么她来做皇帝。   要么她扶植一个皇帝傀儡,自己如素真道当***。   殊途同归,这俩都是一条路。   而从道争的角度——她已经看过卷宗资料,外州固然是将《神鸣炼炁诀》传播了出去,但修行状况却很不理想。   她猜测这是因为朝廷动用了某种手段,大概率是他们终于启动了‘虞皇圣朝’,启动了‘大虞剑道’这个概念级妖潭——也可以说神潭!是在用这份力量干涉秩序,禁止自身秩序笼罩下的所有慧灵   修行炁道。   那这就是道争啊。   往早了说,是道虚法和剑道之争。   这两派的争斗也可以概括为妖道以及人道之争,妖治世以及人治世之争,更是失序以及守序之争。   只不过剑道很明显走了歪路,或许它的初心是好的,在那个时代,剑道确实是人族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值得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维护。   但现如今,我来了。   所有的事例都只指向一件事,那就是只有‘炁道’才是人族……才是所有遵从守序、守正理念的慧灵的出路。   换做一年前,白想对这些可能不感兴趣。   但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先后经历过许多见闻。   大虞的管制,皇帝无道。   灰暗区的混乱,那些学校里手持枪械的孩子。   更有上界虚境的残忍,那肆无忌惮的买卖,慧灵如牲畜要被秤盘计量。   戊皇的坚持让她动容,而真正让白想下定决心的,其实是烛叶和尚对玄朝的狂热。   是的。   白想并不认可自己身上所具有的妖族血脉,她坚持认为没有这份血脉自己也能有所成就,强调这一点是淡化了她的主观行为。   甚至因为羽化教的缘故,她对‘玄朝余孽’其实保持有相当的恶感,认为这些人就该死去,如同腐朽之物落到棺材里去。   因为玄朝已经死了啊……   一个理想国。   一个乌托邦。   它在圣皇的率领下以锐利的姿态一头扎入历史长河,在其中翻涌巨大的浪花,一时间引得天下瞩目,最终招致八方讨伐,以身死道消、支离破碎的结局惨淡收场。   看起来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因为那所谓的巨浪,和整条长河相比也太渺小了。   但不是没有意义的。   在听过烛叶和尚的一些见闻,见识过他的狂热之后,白想突然意识到:玄朝大抵应该是死了,但它同时也成为了一面旗帜,一个楔子,就死死钉在长河中的那一段过去。   所有人都能看到这面旗帜。   当他们身处现在,回看古今,他们无法忽略这面旗帜。   那是历史上第一个包容并治的王朝。   现如今所有的道德和礼法,从根源上考教,也都是自‘玄’而起。   那她怎么能不做联想呢?   一个王朝的灭绝,其精神竟然并未死去,而是融入道德和礼法,融入秩序,一并流传到后世每个人的骨髓当中,成为潜移默化的‘规矩’。   像。   太像。   而今日灾劫再临复起。   我之所求,到底为何?   站在昏黄的夕阳之下,白想扶着栏杆,就在听雨楼前俯瞰眺望山下的风景。   天色已经微微变暗,城区里不少地方都点起了灯火,偏远些的地区可能是因为还没通燃气,坚定准时的飘起了炊烟。   这万家灯火……是因为我么?   缓缓伸出一只手,对着那片风景虚握,白想开始回忆,回忆那些她平时不曾费心神考虑的事情。   一些遭受妖灾的队伍,途中被她偶遇救治,全体对她跪拜感谢。   遭受神戊仙朝入侵的城区,被她降临杀光了妖寇,无数人在她即将升空时对她伸出双手,用仰望仙神和佛陀的目光狂热看她。   这些东西,她过往是不在意的。   总是要死的。   毫无意义。   但如今……她说不好自己是因为这一系列见闻而被触动,还是因为和妹妹的关系更进一步,仿若让她从高高在上的仙府莲台上踏入了凡间,开始领略这些感悟。   但她总归是有些新想法的。   一些不违背她原始的所求,一些顺道也该去做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她多了许多。   当白竹清披着衣服从楼里出来时,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绝美的风景。   她的想儿姐正披挂羽织,一头白发顺着晚风朝后飘拂,将她精致的脸蛋完全显露出来。   那风儿在吹,将衣裙绷紧在她身上。她却大度纵容了这种冒犯,反而伸手好似要紧握住什么。   这……太不可思议。   夕阳的金光镀在她身上,在这一刻,白竹清下意识以为自己看到的并不是熟悉的姐姐,而是一尊仙神、佛陀。   尤其是那副悲悯的表情,再搭配上姐姐向来威严的金瞳,这到底是——   “烛叶,你错了。”   俯瞰炊烟,白想忽然低声自语。   “大玄没有死。”   “它一直活在人们心间。” 第110章 汇合(二合一)   得了感悟,白想顿时有一种思绪和格局打开的感觉。   确实,既然想要实现我的愿望本来就需要做到一些事,那我顺带把另一些事一起做了又有何妨呢?   若是有不长眼的东西想要继续祸乱的话,统统杀掉就可以了。   这么想,她也就不再多关注山下风景,侧头看向呆滞的妹妹,“你是特地下来寻我?”   白竹清木讷的缓缓点头。   到底是有过那种亲近的关系了,换成以前,遇到这种状态的姐姐她肯定会不敢靠近,只敢在附近对她观察,但现在嘛。   咬咬牙,少女硬着头皮凑上前去,偷偷用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打量起白想,想要看看她介不介意。   白想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她,目光中透露出些许笑意。那双金瞳都半弯了起来。   “说吧。”白想忽然伸出手,帮妹妹理顺了飘散的发丝,“是有什么急事,让你下来寻我。”   “是这样的……”   白竹清赶紧把事情托出,却原来是计划中应该于晚间抵达的上清剑道、贲灵剑道的队伍已经进入镇南关卡,她来询问白想接下来该如何安置和处理这些人。   “天色已晚,肯定是没有办法举行内比了。”白想却没当回事,随口说道,“自然是给他们安排一下住的地方,山上有房间就来山上住,不够的话就都安置在酒店。”   “至于黎道主和王道主……可以领他们来这楼台,由我亲自接见他们。”   说是随口,但这番安排确实是当下神鸣剑道最佳的选择。   不分开住宿也是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被差别待遇,‘亲自接见’也不是白想架子大,而是她很清楚,这两道魁首是为了什么才赶过来的。   大概率是如玉明一般商讨并道的事,那既然对方都打算将自身道统并入进来,成为你家道场的一座峰头了,你要是还眼巴巴的,赶着去给人过度的尊重,这顿时就显得玉明剑道不重要了。   那可还是项娴率领的道派哩,作为师尊的道派,最先选择投奔的道派,连玉明都没有的待遇,凭什么要给别人呢?   外州许多人在网上说想儿姐只知练剑,人情处世一窍不通,才会是那副冷傲的样子,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白竹清现在感悟很深。   让她来想,她也不至于想不到关窍,但肯定不如白想这么轻松,这起码应当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三十年才有的经验。   这样看,她对白想的崇拜更甚,使用手机安排过之后,少女看向姐姐的目光柔的就像要溢出水来。   “还有什么事?”白想捏捏她的小脸。   事情说完的话,应该是要问要不要安排自己和那两位一同吃饭。怎么赖在这一副不想走的样子,这是对此前的感觉上瘾了么?   白想倒是不介意,但她怀疑白竹清的身子骨是否能撑住。   “没有……”可能是看出姐姐眼里的调侃,少女脸色有些发红,赶忙汇报道:“还有许多杂事……这些都需要姐姐定夺!”   因为白想的手机炸了。   在她前往神戊天的斗战过程中损毁的就连渣都不剩,因此她回归后也无从查看里面多了哪些信息,只能由白竹清‘手动’给她汇报。   “是么。”白想看着很平静,“是道内的资金不太够了。”   这件事说起来,和她这个道主的任性有关。   为了将薄利多销的路子全面铺开,彻底挤死竞争者,她可是在这里开创性搞出了‘全国包邮’这样的手段。这手段说白了就是烧钱抢市场,这段时间道场的资源消耗极为疯狂。   即使是有诸多外资注入,包括洛里-奥罗拉也带着一大笔资金跳反过来,但星水公司显然不可能把全部的钱都交给道场支配。   总不能为了这种事把钱都用了,以至于连近期的工资都发不起吧?   这个操作本来就是为了‘拉拢人心’,因为工资的问题恶了近人,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更别说镇南道,连带整个茂州依然处于高速发展期。别看中心城区已经有奢华酒店建起来了,但看周边地带的炊烟就知道,许多基建还做的很差。   这些都要钱。   没有钱就无法笼络人心,而现在镇南显然是没有什么资源来为货币背书的。   光一个‘进入道场学习’的承诺,可没办法让所有人接受她拿这个东西印钱。   在这个问题上,神鸣剑道还是很有能耐的,以郭荣治为首,白关山为辅的一批人迅速根据白想离开前得到的资料进行商议,最终得出了一个理论上切实可行的方案,就是加大对‘黑晶圣尊’的开发力度。   太虚观的使者不是都说嘛,那种黑晶是极为珍贵的修炼材料和能源材料,而‘黑晶圣尊’却能源源不断的产出黑晶,这和印钱其实没区别。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该怎么把这些黑晶给花出去。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寻找一条稳定可靠销售渠道反而要比获得资源更难。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要通过联系虚境势力来做,因为显然只有他们才能真正理解黑晶的价值,也有需求用这东西修炼。   但问题在于,谁敢去呢?   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众人缺乏足够的武力来护佑宝贝,所以这件事必须等白想回归。   她只要在,那一切问题就好办了。   无论是她亲自和对方谈,还是随便找个可靠的人去谈都可以,对方是不敢有歪心思的。   “想法不错。”白想听完妹妹的描述后给与认可。   “可以派人去和太虚观联系,我听说他们的驻地就在齐州,还能顺带问问齐州最近是怎么回事,方大人为何渺无音讯。”   “还有就是你父亲的事。”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统筹资源调配资源也是很耗心力的,手边没有助手就更累。”   “我此前去罗睺带回来一批湿奴人,其中自有伏虎寺残余,里头有个叫‘广源’的,可以抽调过来试着用用。”   广源法师乃是罗睺伏虎寺唯一幸存的高僧。   此人极富仁德,拜了白想做仙师后还不忘救助那些被荼毒的僧众,后面还拜托奥罗拉找星水公司弄来了检查身体的机器,从这里就看得出来他有责任心。   而且在白想赶回茂州之后的几个月内,也是广源法师统筹伏虎寺的许多事宜,处理的也都井井有条,所以他应当也是有才能的。   “好!”白竹清点头。   “我这就去办!”   ……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边,正有两支汇合到一起,并列的队伍正在懵懂的打量镇南。   一支队伍是以冷秋带队,不用问属于上清剑道。   另一支是以夏然带队,自然属于贲灵剑道。   上清剑道的队伍数量要多的多,这是因为他们这次几乎是倾巢而出,彻底舍弃了在泽州的产业,就连山门道场都不要了。   按黎笙师太的说法,地是死的,人是活的,纠结守着死地可能会连人都死光,不如求变,将来也不是没机会再夺回这里。   连带着整个上清剑道,以及清泽大学的师教队伍,这一群人乌压压一片还是很壮观的。   换成一般的道市还真不好一口气接纳这么多人,但镇南不同,这里可是经常遭遇‘一大波难民汇入’的情况,每个位置上的人都具有丰富的经验,一直在开道并且引导他们。   镇南道的居民们也是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些人。   乍一看这么多,看着应该是又来了难民。   但是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地方遭灾了啊?   而且再仔细看,这些人穿的都是上等料子,衣服款式也都和剑生类似,身上更是人人负剑,这怎么看都是哪家大道场派人来访了吧……   不知道底细,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人们谈论着此事背后牵扯的内情,完全不在意可能因此遭受惩罚。   茂州,镇南道……   这里的人,怎么人人都长了一张不曾受过欺负的脸?   镇南居民观察这些道场弟子的同时,后者也在观察他们。   其实这些弟子的情绪本该是很沮丧的。   尽管有黎笙的话稍作安慰,但被人硬生生从祖地撵走,这一副犹如丧家之犬的姿态,还是不可能让人心里有多少志气。   尤其是一直有小道消息在众人中传播,说道主此次带领大家出走便是为了去投靠神鸣剑道。   他们也不是说看不起神鸣剑道,而是,一年前两边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山河级道场,是九道之一,一年后地位完全对调了过来,九道就如路边的野狗不再有威名,反而是神鸣剑道的威名越发强盛,在那位天才剑士的带领下不断前行。   这是相当灭自己威风的事啊,因此大家的情绪都很低沉。   但是,因为镇南道的民间风气太‘诡异’了,反而冲淡了这股悲戚。   许多上清剑道、贲灵剑道的弟子内心感到极为惊奇,心想这些人怎么敢聚集在一起喧哗议论?   在泽州、齐州的任何一座道市,但凡有人敢这样做,立刻就会有不知哪里冲出来的督查或者虚境道派的人来打散人群。   若是前者还好说,后者大概还要从人群里抓几个走,下场也都是不知死活。   百姓畏聚如畏虎,路上行人都是神色匆匆,丝毫不敢过多停留交谈,气氛明显要比这里紧张多了。   但看镇南呢?   一路行来,他们只看到坊市错落,摊贩、管理井然有序。   这里的督查看着居然不怎么凶,虽然帮他们开道的时候也会掏出电锏驱散围人,但看那架势,很明显并不打算动真格的。   此地百姓也极其配合,不用多少人驱赶便自发让开了宽广大道。除却一些人围观他们之外,更多人还是同时在忙自己的事情。   收摊。   问价。   甚至还有算命的铺子,他们居然没有被当做神棍抓起来吗?   迎着那一双双坦然质朴,又透露出些许好奇的眼神,两道弟子都沉默了。   能够成为大派弟子的人没有傻的,大多数弟子都看得出来,镇南民间的风气之所以如此,全要归功于是谁在治理这块地区。   “许师兄。”   走到半路,冷秋实在是忍不住了,朝着前方带路的许束开口问道,“咱们这茂州……难道真的如传闻中一般,没有任何虚境道派敢进来吗?”   冷秋是来过镇南的,她和夏然曾经在这里当过一段时间的交换生,因此这里用的是‘咱们’。   但即使如此,对她来说,镇南道的变化也太大了。   多了那么多的建屋不提,光是民间风气都变得很大。   看起来大多难民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落实和解决?   但是这种事是怎么做到的……那些虚境道派就没有一个敢对茂州再动手吗?   “你没有听师太说起过泾河平原上发生的事吧?”许束回头对她笑笑,“如果知道,也就不会问出这种话了。”   冷秋蹙眉。   其实她是知道的。   只不过她确实,对于‘白道主’如今是什么层次,具体又享有怎样的地位还是缺乏一个基本的概念。   “并不是没人前来。”许束摇头,看了眼这些极有可能在将来成为‘师弟师妹’的人,“而是所有胆敢来犯的妖人,全都死了。”   这番话说起来是轻飘飘的,但是其中透出的杀意和煞气,任谁听了都要动容。   说起来简单,但具体需要多强的力量才能办到?   神鸣剑道居然当真拥有这样的勇武?那些传说竟是真的?   生平头一遭,两道弟子生出了‘好像加入神鸣也不错’这类念头。   看看他们,在泽齐二地是如何被那些妖道所欺负的。   到了镇南却好像两极反转一般,轮到本地的山河道场欺负外敌。   代入一下,他们简直觉得犹如夏日里喝下一口冰饮,舒爽简直要渗透到骨子里,握紧拳头在微微颤抖。   只这件事,许多人就对神鸣剑道多了一份认同。   更有甚者,认同已经变成了归属感。   因为最起码的,大家都曾是山河级道场,都是代表了大虞剑道的脸面、牌面。   神鸣剑道这般做派,不亚于是用最强硬的方式帮着他们找回了场子,他们又怎么可能不亲近它呢?   当然,这都属于较为肤浅的想法。还有一些弟子——多半是年长的师教,这些人想的更加深远。   他们主要就是在观察镇南道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越是观察,脸上的神色就越复杂。   那是夹杂了向往以及愧疚的表情。   他们其实也希望能将泽州、齐州做成这般模样。   但没能做到,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这难道不是对不起那些百姓们吗?   “许师兄!”   后面另有弟子蹙眉,指着道路边的人群朝许束问道:“我观市井,公民和仆民并列同行,并无任何尊卑区别……还请解惑,此举为何?”   “自然是因为他们赎清了犯下的罪孽。”许束很自然的接上话。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   “这些人。”他也伸手划向人群,“他们有些曾为帮派效力,但更多都是受灾劫污染的普通人,他们实际上又有什么罪呢?何至于要用这样的称谓来区分呢?”   “因此你们看到的那些仆民、奴民……那些有妖人相貌特征的,以后要记住,不可随意歧视他们,更不要再用这样的称呼来区分他们。”   “嗯?”那弟子震惊,“可它们毕竟……”   “我且问你。”许束忽然回过头来,“倘若有一天妖灾肆虐,失序降临,使得你自己,或者你亲近的人都被妖力污染,面相变成这般模样,那你是希望自己被其他人照常对待呢,还是希望所有人都把你和妖物混为一谈?”   这……   那人讷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只是他确实不希望被歧视这么简单,还因为这番对话里透出的信息,在他看来过于逆天。   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噤声!”冷秋喝止那人,将其调到后面队列,然后自己上前靠近许束,小声询问这位大师兄:“这种行为……这可是完全违背了大虞律法……”   此前提过,大虞律法是将臣民分四等的。   镇南道这种做法,乱起来的时候没人追究,但要是等风波平息下去,第一个就要被竖为典型,指责他们妄图谋逆。   对于冷秋的担忧,许束什么都没有说。   在事实面前,语言是苍白的。   他追随白想越久,在这镇南地界看的越久,就越是能察觉到不同理念治下的差异,心里的某些情绪……那些过往一直被深埋起来的,专门针对朝廷的不满也就堆积的越深。   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吗?   就是不可被扭转改变的吗?   看来还是要让这些菜鸟多理解一番,他们身处的是怎样的乱世。   这么想,许束忽然改了路线,选择先带这些人去‘混居区’,见识见识更多的妖人,以及从罗睺迁道过来的伏虎寺众僧。   道主应该也会赞同的。   他这么想。   有些事情道主自己不方便做,还是得由他们这些弟子,这些受了恩的撑起来的。 第111章 新峰   就在两道弟子被许束等人带领,增长一些见闻的时候,神鸣主峰的道场山门上亦是迎来了两道的魁首,黎笙师太和王冉老头。   这确实是两位老熟人了,白想带着白竹清这个小跟班私下迎接,也没摆出任何排场。   “白道主。”黎笙左右看看,没有瞧见项娴的踪影,心里紧绷的那口气终于是松了下来,索性直言不讳的对白想说道:“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想必你也看得出来,上清具体是何来意。”   她和王冉老头是不同的,如果说贲灵人来的只是一些骨干、精英弟子,事情最终怎么选还留有余地,那几乎倾巢而出的上清道早已失去了全部的退路。   所以还支支吾吾的干什么呢?   早一点把事情说明白,早一点成为真正的‘自己人’,也就早一点能享受到属于‘自己人’的待遇。   黎笙觉得和这方面相比,自己个人一时的荣辱并不重要,索性对着白想和盘托出,她此行带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并入神鸣道场。   “……白道主觉得如何呢。”待到说的差不多了,黎笙忍不住再问白想。   她要的也不多,有玉明剑道的例子在前,她只希望在道内可以多立个名为‘上清峰’的山头。   “神鸣剑道能够迎来上清一脉,着实是积攒千百年才能修来的福分。”   白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黎笙顿时松了口气,两人将王冉老头撇在一边,开始商讨起关于后续并道的一些事宜。   尽管茂州已经发展起来了,度过了开头几个最大的危机,但黎笙带来的这拨人,对茂州而言依然可以称得上是‘生力军’。   这里有个最简单的道理了——所有山河级道场都是经历至少百年时光才崛起的,这时光不只是增加了底蕴那么简单,还使得每一座道场旗下都支配有众多公司产业,以及至少支配有一座顶级学府。   当初的九府会剑,九府之名是怎么来的?   正是因为他们同时掌控有九所顶级学府,从这些学府里流出的人才遍布各地,无论是朝廷上还是乡野民间,只要九道振臂一呼,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其抛头颅洒热血,争取功名。   神鸣剑道如今有了星水公司投靠,凭借洛里-奥罗拉从星塔集团带出来的许多技术资料,以及玉明剑道转增的公司和专利,在产业这一块倒是不虚。   但唯独学校,而且还是顶级的学校,这可没办法在半年时间里凭空变出来。   教书育人要时间,积累名气更要时间。   本来白想是完全没有在这方面有费心思的打算的,她唯一算熟识的教育界人士恐怕只有当初的一中校长张龙泽,但上清人的到来让她转变了想法。   黎笙不光带来了道派弟子,还带了大部分清泽大学的师教力量。   这些人短期是显不出作用来的,甚至哪怕到渡过了会剑之劫,甚至往后半年时间,他们的作用都无法显得有多突出。   但在镇南如果当真能建设起一座顶级学府,这可是立在千秋的大好事。   治下百姓的信心会更强,凝聚力会更强。只要不断通过一桩桩类似的事来加强这种信心,那么在不远的将来,神鸣剑道的信用,便足以为铸造货币进行背书。   这便是虞皇圣朝崩溃的开始!   所以这些事务还是很重要的,大到对黎笙的安排,‘上清峰’的人员布置,‘上清峰’和‘清泽大学’的重新选址;小到每一类师教的工资待遇,都要说清。   这种账是不能有马虎的。   白想是可以强控面前两位的真灵不假,但在这种事情上,她从未打算以武力胁迫。   她们在那边说,白竹清就在旁边伏案笔记。   只有王冉老头坐立不安,越听越是感到迟疑。   我是不是被黎笙给抢先了?   最好的那块地要给清泽大学,那我们学校该怎么办?   一时间,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还是不够果断,没有尝试把所有道统都搬过来。   明明距离是更近的,这方面的魄力,我还真是不如黎笙……   白想的态度很板正,给与优待的同时,又在一些事情上咬死了标准不松口,这反而让黎、王二人觉得安心。   事宜谈完后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黎笙也是松了口气,心情顿时显得愉悦起来。   来之前她还曾担忧,白想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只因项娴跟她有特殊关系,从而不愿意给与上清接近玉明的待遇。   但如今她是可以放下心来了,她不禁也对项娴有了些许感激,因为她很清楚,拖得这么久不露面,这就是项娴故意在给她制造谈价的空间。   她们曾经不对付嘛。   有些话,在项娴在的时候,这边可是不好说的。   然后轮到王冉。   这倒是没什么说道,毕竟贲灵人少,收纳进来很是轻松,白想唯一多费口舌的部分还要算在伏虎寺头上。   “王道主。”白想坦言,“我前段时间去罗睺一行,已将那边伏虎寺僧人全部搬来,待有闲暇可让弟子领你前去查看,我觉得你和广源法师应该会有一些想聊的话题。”   “如果你觉得此事合适,那么我也允许今后的贲灵峰将罗睺道统收拢回来,一并算作道场分部。”   王冉动容,却是和黎笙师太短暂对视,二人同时从蒲团上起身,对着白想弯身作揖。   “任凭道主安置——”   这一礼,也就意味着他们正式改换了身份。   不再是两大山河级道场的魁首,而是变成了神鸣剑道的两位峰主,分别统领新成立的‘上清峰’和‘贲灵峰’,继续壮大道场的力量。   如此乱世,还是要抱团取暖的好哇……   王冉心里又有感悟,继续说道:“那么道主,我即刻动身返回齐地,务必要将府中师生都搬迁过来。”   “这不是小事,我和你一起吧。”   黎笙附言。   不是她看不起王冉,而是这件事她亲自做过,知道具体有多少难度。   搬迁师生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么?   一座大学一万人,不排除大多数人对道场传统有感情,愿意跟着背井离乡,但必然也会有许多人不认同投奔神鸣的理念。   他们都是选择了退道,要继续留在泽州生活。   清泽的情况,齐大必然也会复演。   再加上可能还会有妖道拦路,多个人也多份周全。   黎笙是已经转修了炁道,目前修为是炁道假丹,比王冉这个动身前才下定决心的进度更快。   从镇南道飞掠去齐云道,充其量也就一天多时间,白想当即点头同意,但在放两人离去之前她多问了一句——方孝淳是什么情况?   “这……”   此事自然只能问王冉了,他无奈摇头:“武邱山遭到一伙妖人觊觎,对方想要谋夺贲灵道场,这些时日我一直可以说被困在道内看护周边,倒是没有心思了解详情。”   “不过我确实听到过不少传闻,说方大人已经被架空,齐云政务目前由一个叫‘房文渊’的把持。”   “此人据传很是独断专行,对内暴政,对那些妖道却又极尽谄媚,甚至答应过许多恶劣的条款……”   越是往后说,王冉语气越是严厉。   因为所谓‘恶劣条款’,里面是包含‘贡献童男童女’这类条目的。   也是因为听闻了这些事,又目睹朝廷对此毫不作为,一副完全放任齐地自灭的模样,他才终于下决心要来投白想的。   齐地有太虚观这等妖庭之下的顶级势力,我观太虚观作风,不像是会做出这等行径。   白想心里也在思忖。   她觉得做这事的大概率不是太虚观,但那些妖道背后很可能有类比太虚观的势力护持,这才使得他们如此嚣张。   正打算放两人离去,旁边白竹清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忽然惊呼:“姐……道主!”   白想和黎、王二人都朝她看去,却见她举起手机屏幕,口中叫道:“道虚演武的确切安排!”   “终于来了!” 第112章 发布   同一时刻,许束停下带队的步伐,看到一名神鸣弟子举着手机狂奔过来,口中高声呼喊着什么。   附近的街坊似乎也同时受到波及,不时有惊呼从各种角落和餐馆中传递出来,人们脸上的情绪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率朝着惊讶以及兴奋转变。   [焦点报道,九州同讯。大家好,这里是《九州烽火台》。我们力求给大家带来最全面,最详细的九州要闻。]   [第一则报道,即将在月中下旬举办的‘九府会剑’已经在之前数天得到承认即将更名为‘道虚演武’。此举是为了能扩大范围,邀请更多来自虚境的英杰参与竞赛。]   [而在三分钟前我们更是得到消息,由剑道协会所发布的最新通告里明确给出了‘道虚演武’系列赛事的统筹和安排……]   带点杂响的播音腔从路边饭馆的小电视里不断传出,而路中停留许多人已经自发取出手机上网,直接找到剑道协会的官网地址,开始查看关于比赛的详细安排。   比赛的地址安排在玉京。   严格来说是安排在京州。   京州有四道,分别是望北道、通云道、黄龙道、玉京道。前期比赛将会在望北道赛区、通云道赛区、黄龙道赛区举行,这是因为参与报名的修士人数过于繁多,单独一座道市根本排不过来。   其中占地面积较大,繁华程度较高的黄龙道将容纳倍于其他两个赛区的参赛人数,最终从赛区中角逐出排名前列的道场道派,最终决赛将放在玉京筹办。   可以说是规模极其盛大的一届赛事,历史上别说找出类似案例了,就是规模接近的赛事都没有一个。   过往的九府会剑虽然著名,但毕竟属于九府关起门来分配资源,甚至除了青萍道和素真道以外的其他七道还经常陪跑。   这样的比赛,不需要搞这么大声势。随便找个荒野的山头,大不了找一座名山比过,不出一周便散场了。   而这次不同,这次对报名道场的限制很是宽松。‘道虚演武’不再只是属于九道的狂欢,而是全天下的所有道派,只要符合规定就都可以报名。   最终持续的事件怕是也会比较长,哪怕保守估计只有千家道场报名,一个月时间应该是最基本的。   “难怪要弄那么多赛区以及场地……”   许束深深呼出浊气,看着手机屏幕里印出的信息喃喃说道。   这么大手笔,哪怕他们之前再怎么预估也想不到。这确实可以说是被震撼了一把。   朝廷还真是想把事情往大了闹啊!   许束如今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下层弟子了,他偶尔能从白连州那里听闻一些隐秘情报,知道自家道场和乾玉宫的关系到底有多不可调和。   最终的决赛放在玉京?   这是想打什么歪主意……不会即使赢了比赛也要被收容拘起来吧?   许束还在这里忧心忡忡,在他身后的许多两道弟子却一个接一个惊呼起来。   “我的天!这么大规模!”   “好像还是全球直播?你们看看赛事下面的赞助商,无一例外全是巨头企业!”   “早就该这样了!此前一直有些歪风邪气,说我等是联邦国家被落下的猿人,这次就让他们看看我圣朝的威仪!让他们知道这天下还是剑道为尊。”   这些年轻的笨蛋吶……   夏然听着这些兴奋议论只想捂脸。   好像还是有不少人没有意识到他们投奔茂州这种行径意味着什么,心里居然还幻想着以圣朝自居。   大师兄还真是没错,是该多给他们点颜色看了。   不过这也侧面能看出,这次‘道虚演武’的消息发布到底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京州、凉州、略州、徐州……   大虞所有通了网的地界,整个九州,关于‘道虚演武’的信息迅速卷起了狂猛风暴,在数分钟内席卷了千家万户,只要是此时还清醒着的,还对外界信息保持关注度的人,就没有一个是不知道的。   甚至这股风暴还吹了出去,顺着外网刮遍全球。   联邦国家,早起的人们停在路边,看着牌楼大屏幕上忽然插播的紧急新闻。   灰暗区国家,一些皮肤黝黑的孩童们扛着步枪靠着台阶,一群人围在一起,通过一台破旧的手机目睹这则新闻炸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强行转移了。   无论他们之前在做什么,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在关注‘道虚演武’。   而且这才只是第一波冲击而已。   随着时间推移,可以预见的,千千万万的地方电视台,网络直播间都会掀起关于‘道虚演武’的讨论热潮。电台方面甚至会专门邀请专家来点评这届赛事。   甚至现在就已经有这个趋势。   这注定是一场超级巨大的圣典和狂欢。   “做的不错。”   玉京,李惠然整个人站在门口,盯着里面面对佛像跪坐的老妪。   “记住,待到最终结果出来的一刻,我们的合作就将终止。”   同一时间,东南海域。   这里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银白巨舟,所有大船都落在海上伴随波浪起伏,曾经邀请白想一行人登船见面的孟乔生正立在船首,手里则是正在播放新闻的手机。   “公子不用担心。”   李管事在旁边朝着主人跪拜下来。   “老奴提前恭祝公子。”   “武运昌隆。”   “平安归来。”   “哈!”一座云雾缭绕的青峰穹顶,有一浑身赤果,如同野人的壮硕青年呼的睁开一双眼睛,霎时间好似爆出两道璀璨的银光,直将面前云海一分为二,划出一道长达好几公里的斩痕。   “星象又有变化……看来那个时机已经到了!”   还有略州荒野。   西州的风沙。   塞外的血雾。   甚至在极其遥远的大洋彼岸,一些荒凉岛屿之上,都有道道人影聚集攒动,商议着大局最新的变化。   “好。”齐云道,一艘银梭飞舟刚刚破开虚空降临,飞掠出一名冷峻青年,看着下方面露喜悦。   “封虚子老眼昏花识人不清。”   “我这次就让天下人看看,那区区女流……有什么资格与我争锋!”   “终于来了吗。”   北极,荒芜雪原上行走的人影抬头看天,目光好似能穿过黑夜,一直看穿星象的挪移。   “虽然不至于说最终决定是谁享有留下的资格,但起码也是开了个头。”   “唉……”   “从今日起,乱世真正降临了啊……”   赤道地区,一座活火山的浓烟中亦是传来粗犷的大笑。   “哈哈哈!好!太好了!”   岩浆翻滚,从中钻出一个矮胖老人,此人居然丝毫不受岩浆影响,动作利落的就像只是下去洗了个澡,直取衣物重新穿上。   但衣物却没有他的本领,他体表的温度已经太高了,刚刚伸手抓到衣物,那些布匹便呼啦燃起巨大的火焰,在矮胖老人呆滞的注视中烧成飞灰。   “臭东西……坏东西……!”   此人先是喃喃自语,然后仿若恼羞成怒一般暴跳起来。   “区区衣物!连你们也嫌弃我臭么?”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不是我的味道……是你们的味道!”   “被污染的是你们!是你们啊!!!”   “哎呀~”星球轨道的空间站上,一名银发青年手持折扇叹息一声。   “新手保护期可算是给我熬过去了。”   “主世人啊,不知道是否有做好直面一切的准备?”   “公子!”通讯器里传来汇报。   “齐长老传讯,所有人连同公子在内都要去集会。”   “又集会?”银发青年眉头微蹙,“自从老东西来了报部就没个消停。”   “他好像不懂,这块地盘谁才是头儿。”   无数的变化。   无数的气机。   这些都通过充斥世间的天地能量一并在振动、在传播。   白想敞开‘太上感应’,只觉得自己好像同时能听到山下无数的呼喊和欢叫,那一张张面孔,一声声议论,都在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系汇聚在心间,被‘玉神’忠实记录下来。   “道主?……道主?”   “没什么。”   回过神来,白想继续看向面前的黎笙和王冉。   “计划不变,两位快去快回。”   “那道主,关于此事……”   “此事不重要。”   白想扶着剑,终于起身。   “回来之后。”   “别忘了修炼。” 第113章 安排   从听雨楼一层内殿出来,黎笙和王冉不禁再次相互对视一眼,各自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叹和感慨。   ‘神鸣白想’,这四个字目前在九州其他地界已经算是很有名气,但外地人对其了解多半都集中于白想的年龄,她的相貌上面,对于她的天赋才情虽然有听闻,了解却不怎么深刻。   就比如此前也有传闻说她击败了浮于表面的青萍道主秦武阳,这消息同样传播了出去,但信的人却不多,民间几乎没有人相信。   也就只有齐地的百姓,以及泽州部分人,因为就近领略过那份风采,才能明白这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亦代表着怎样的奇迹。   “距离她入道还不到一年吧。”王冉笑着说,“第一次见到她被项峰主带来的时候就有感觉了,但到底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夸张。”   九府会剑,哦现在应该称之为道虚演武了。道虚演武这么重要的事,现在九州各地,乃至全世界各地应该都在激烈讨论这个话题。   但白想却说此事不重要,居然还让他们回来之后别忘记修行。   两人都是上了年纪,具备符合年龄的阅历。自然看得出来白想这么说不是因为她不重视道虚演武。   这场比试可是关乎着整个九州的地域划分,关乎不知多少人的未来,这其中也包含了神鸣剑道将来的命运,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所以不是这样的。   她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她很清楚:这种话题没有讨论的必要。   无论怎么商议,困难还是就在那里。   再商议,再焦急,靠所谓的计谋、献策就能对时局,对结果产生扭转作用吗?   不可能的。   不如修炼,老老实实的本分修行,努力抓住每一分和每一秒来巩固实力。   所以这两人如何能不感到惊叹和感慨呢?   如此沉稳老练的心境,即使他们自己都做不到!   当道虚演武的消息被白竹清一字一句的念出来时,他们也是有过一阵心绪不宁,心底里的不安在促使他们本能的寻找——寻找一个足以作为靠山的人物来商议此事如何应对。   但白想居然……   这种心境通常只会出现在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两人死活想不明白,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人为何也会具备。   本来就已经是神话里才听闻的天赋才情了,又有这份心境操持控制,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丝属于年轻人所应有的浮躁。   那么这份可怕的天赋也就不会有一丝一毫被浪费了,它的主人完全明白到底该怎么利用它才最合适,那所谓的抓紧修行也并非空话,她是真的每分每秒都在变强。   两人都觉得压力很大。   这种感觉,不是真正面对过白想,和她相处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非要举例子的话,就类似于正常走文化课的学生遇到一个超高智商的妖孽,无论什么理科习题都能看一眼就给出正解。   偏偏这人还卷的不行,上课在看题,走路在看题,就连吃饭睡觉也在看题。   有谁看到这种人不会觉得有压力呢?   这压力简直要爆了好吗?   白盛举走的什么狗屎运,居然能捞到这么个妖孽?   看看这听雨楼坐落的宽广楼台,看看这偌大的山门道场。再想想自己在齐云道的那些遭遇,王冉真是羡慕白盛举羡慕的不行。   “这就叫时来运转,天命加身。”黎笙淡淡回他一句。   “好在我们来的也不算晚。”   “这一切还有补救的机会。”   简单交流过,两人即刻动身,直接肉身遁空飞往齐云,筹备着将齐州大学的大部分师生资源都搬迁过来,顺带应白想的要求解救方孝淳——最不济也要将其一家带来茂州。   而在听雨楼殿内,白竹清收拢记述的纸张,塞进文档好好封存,同时询问白想说道:“这一口气收了这么多人……姑姑不怕将来给他人做嫁衣么?”   倒不是不相信黎笙王冉这两个人,且不说他们看起来对姐姐已经完全信服,他们本身也不似背信弃义之人,白竹清不是担心他们。   但他们的后人呢?   后人的后人呢?   还有上清道贲灵道那么多弟子,其中会不会有人觉得目前并道只是一时避难,将来有机会定要分出去呢?   她居然都开始担忧那么遥远的事了……   白想看了她一眼,心想看来这段时间白竹清也没少巩固‘常事’的任务,这一看就是统筹安排做久了的惯性思维。   “不会的。”白想安抚她。   “即使会也不要紧。”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会活着。”   这个担保可就太强硬了,换其他人来说肯定没什么道理,甚至可以说强词夺理,但白竹清一听顿时就不担心了。   “嗯!”少女用力一点下巴,看向白想的目光中又开始泛滥盲目崇拜。   “我手机坏了,给我弄一部新的。”白想则开始使唤起妹妹,“另外即刻以我的名义联络太虚观的封虚子道长,通知他们两位峰主要去齐云办事,如果太虚观在那边有人还请帮忙配合。”   “不需要大师父跟着去吗?”白竹清眨眼。   总觉得大师父突破金丹有有点手痒,一副巴不得找人干架的样子。   “不需要。”白想摇头。   因为她暗中已经吩咐过朱沧海与何贤了,有足足两位来自虚境的仙尊暗中跟着,其中朱沧海更是炼体路线,皮厚血厚抗揍不说,还因为曾和神荃认识对神魂道术有所提防。   而且如今可是乱世,各地城市几乎都在大兴土木建造城墙,用来防备越发疯狂的植被滋长和妖兽潮。千人级、万人级的物资调动在时局中其实不算显眼,应该不至于被人盯上。   一切安排妥当后,白想自然是抓住白竹清又开始修炼。   当初在飞舟里一个人修炼是没条件,现在回归道场了,有条件了,白竹清怎么样也是逃不掉的,必须跟她一起修炼。   只是因为今天已经实验过,白想没有再和妹妹行那所谓的‘苟且之事’。两人就是双修,来回哺炁渡炁增长炁海。   此行收获还有一枚‘天干宝玉’。   坦诚相对,白想看妹妹紧闭双眼,睫毛如同小扇子轻微颤动,一副努力忍耐奇怪感觉的样子,好笑的同时也是在心里做着盘算。   她去神戊天一堂收获不少,不但有新的炼体路线,还有烛叶、朱沧海、何贤三人的效忠。   但最珍贵的收获毫无疑问还是小黄玉。   这东西号称‘守正之宝’,但如何学戊皇那般敞开身心和其彻底融合外到底还有什么用途,白想具体还没怎么研究。   回头把此事交给师父来办吧。   白想心里显出项娴的模样。   奥古众神的隐患暂时解决,后山实验室最近应该没有大工程了。那就把此物交给实验室研究,看看是否还有惊喜。 第114章 信使   与此同时,从茂州前往齐地的高空,天色已经显得阴沉晦暗。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黎笙和王冉遁行的身影——除了另外两道压在他们头顶处的更高的影子。   “大晚上了还折腾人……”   何贤一边飞一边叹气。   “你不是很希望到处走走看看吗。”朱沧海转头看他一眼,“平时尊主不给你出去,现在给了,你抱怨什么?”   “但是我看书上说,主世的秩序,白天黑夜是很稳定的。”何贤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人们都是伴随日月升降劳作休息,岂有入夜加班操劳之理?”   沧海瞪眼看了看他,怀疑何贤是看书把脑子给看坏掉了。   他跟何贤,以及那黑皮秃驴可是刚到主世,现在还处于对一切感到新鲜的阶段。   他巴不得被派出多见识一下主世的风光,看看那稳固的大地,不会倒卷的河流与瀑布,不会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咬来的云层,不会拔出根须迁移的树林……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很新奇的。   结果何贤这蠢货在纠结什么呢?   入夜了要休息?   这东西凡俗的慧灵都未必会遵守,我等尊列想什么呢?   争执一番,朱沧海总算是搞明白了,何贤是以为‘入夜而息’属于主序的意志,如果不遵守可能会有天罚降下。   这么说确实……   朱沧海皱眉,忽然也有些惊疑不定。   来到主世大半天了,他们也研究、见识过很多东西,但唯独感觉不到预想中的‘主序意志’。   这倒是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以前在青云天漂泊的时候,我们跟神荃也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当时大家都以为主世里必然有一个巨大的神潭,这个神潭就是靠‘主序意志’在维持控制。   如果这个观点成立的话,那么主序的许多规则就是必须遵守的了,因为那都是巨大神潭的体现,违背是真的会有致命风险。   但如今看来完全不同。   两人一边讨论一边悬浮在高空尾缀着目标,感受着夏日特有的温润夜风吹拂在脸上,自然而然的放松了心神,有一种安稳、祥和的感觉。   忽然,何贤说道:“原来是这种感觉么……”   朱沧海又看他,却见他抬起袖子擦了把脸,从那后面传来呓语:“不需要担心被驱逐的感觉……”   这次他倒是没有说何贤了,因为他自己也感触很深。   修持道虚法到仙尊的境界,怎么也算是人上人、妖上妖了,按理仙尊们一个个守好自家地盘便是,大可以每个人都笼络慧灵打造仙朝,过他三四百年的神仙日子。   但不行的。   因为会有各种各样的灾劫和麻烦来骚扰他们。   同道的觊觎。   虚劫的干扰。   自身的寿命。   哪怕早早有所成就,运气好还寻到一处无主的碎片位面,还得担忧这地方到底还剩多少寿元,会不会自己在这里建立道场没有几年,整个位面便要崩解。   太多困扰了,正是这些困扰驱使着尊列们也不得安生,甚至必须要抱团抵御各种风险。   而主世呢?   仅仅也才回归这里半天时间,他们顿时就发现这里的秩序和虚界相比稳定的可怕。   没有干扰。   也没什么异象。   近期受虚劫靠近而发生的各种天象紊乱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最基本的秩序还在,它是那样稳固那样可靠,飞行时那股牵引的重力仿佛就像泊船的锚,平白给人安心的感觉。   所以他们终于是有些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会为留在主世的特权而打生打死了。   也许那些大人物是还有什么其他图谋,但对他们这些人么。   他们也就只求这种程度的‘安定’而已。   “别乱想了。”朱沧海说道。   “那两人好像有什么发现。”   “走,跟上去看看。”   不知不觉,黎笙王冉的行进路线已经远离了官道。   他们不再是顺着官道主体的路线飞遁,而是偏移了角度,朝着北方加速了一截,降落在一片山谷当中。   “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黎笙盯着山石墙壁上留下的剑痕。   “这里有血。”   王冉则是蹲在地上,拿起一块沾染血渍的小石子。   这里是靠近镇南道的地域了,他们是知道神鸣剑道经常会派遣弟子执行外勤——也就是配合道军府军来周边清缴山林里的零散妖兽的,会有这种情况并不正常。   “这边。”   黎笙师太向来果决,她觉得追踪这些痕迹要不了多久,擅自顺着痕迹快速遁行,不出一分钟便找到一处极为狭窄的山洞碍口,还在洞口看到了一具尸体。   尸体是一只鼠妖,看情况已经死了一个多时辰了。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束身衣物,只是因为身死而显出本相的原因被崩裂了不少。   旁边还散落有一把断剑,王冉赶来后二话不说配合黎笙出剑切削开洞口,在里面又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男子。   男子浑身布满泥泞和血污,一看就是被人追杀堵在洞内不得脱困。   “他反杀了追踪者。”黎笙师太在观察现场痕迹后做出判断。   王冉则是掏出小药瓶,取了一粒药丸给男子喂下,又取水给他喂了一点,尝试着能否让他醒来。   过了大概几分钟,年轻男子悠悠苏醒。   因为天色原因,他根本看不清两人的面容,短暂失神后下意识爆发出攻击性来,抓起一把泥土就洒向王冉。   “小哥别怕。”   王冉随手将泥尘扫开。   “我等不是恶人。”   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没有什么值得旁人编撰欺骗,年轻人迅速冷静下来,挣扎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   “他们……锁死通信……”   “必须交给……神鸣剑……道……”   然后他就脖子一歪,以一个非常经典的,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姿势断绝了气息。   “这是州治府的印章。”   黎笙搜索他身上的物品,找到一把短剑、一些钱财,剩下的就是一枚青白玉章。   “他是州治府的人。”   “看来方孝淳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   “我们出来的时候,没听说通信有什么影响。”王冉也是蹙紧眉头,“那就只能是单独为了此人新做的了。”   想到这,两人都意识到信中之事肯定至关重要,因为可不是什么消息都能让一州之地付出这种代价来阻断的。   道虚演武还没出结果,甚至都还没开始,有些人就坐不住了吗?   “你把信给白道主送去。”   想了想,王冉转头看向黎笙。   “齐云道是我的主场。”   “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115章 浮现   “砰!”的一声,封虚子用力拍向方桌,整张桌子顿时被他手掌运使的妖力浸透,连带上面摆放的茶盏,瞬间在半空碎成齑粉。   “王修!你什么意思!”   封虚子真是气极。   这王修是道内这一代选定的传人,无数亲传弟子也就只他一人有资格在《天骄榜》排上名次。   正常来讲,封虚子这一脉就算和他不算亲近,两边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夺权?   夺便夺呗。   这本来就是封虚子这一脉的魁首,也就是太虚观的道场尊主‘季布’的安排。王修刚一到来便持印绶取缔了封虚子统管一职,封虚子其实没什么好说。   名正言顺的情况下,一个门内极受关照的仙尊弟子来接手另一个还不入尊列的统管职务,没有谁能说什么的。   但他不理解,王修怎么敢上来就这般任性胡闹?   感情那‘房文渊’居然是他的人?   他和这大虞朝廷的太子‘姚权’居然也有交情?   他刚一掌权便要统合这齐州剩余三道的所有道派,这边大兴土木缔造楼台,那边又调遣人马,要将十几万、几十万人调集起来,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难道不知道齐州与茂州距离相近,这里的官宦派系和那位神鸣仙尊大概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最终结果出来前不可轻易去动它吗?   “封常事呀~”   所有目光挪向上座,那里坐着一身形健壮,面容如刀削般锐利的青年男子。   此人正是王修,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水,然后才斜眼看向下方的封虚子,慢悠悠道:“我看你是被那白芷行吓破了胆,连道场应该展示出的威仪都忘却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发狠,俨然是有问罪的趋势。   但封虚子可不吃他这套!   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道场考虑,纵是王修仗着修为地位把他杀了,此事拿到‘季布’面前也是他更占理!   “王修!你——”   “行了行了。”青年摆摆手,“我是想要尊重你的,封常事。但是我们来算一笔账吧。”   “我太虚观独掌一条碎片带,小虚境位面以百计数。其中不乏有些将至大限,不出一段时日便要自行崩解。”   “我且问你——你觉得面对这种情况,道内应该怎么做?”   “是把这些位面的人口、资源都转移到其他地方,等那些地方到大限了再搬迁一次来的好,还是直接搬迁到主世这边来,一劳永逸要更好啊?”   这……   封虚子蹙眉,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我走的时候,迁徙之事明明还有许久才要提上日程……”   “这是道主和诸多长老讨论过后做出的决定。”王修打断他,“‘即刻起开始往主世迁入流民,暗中部守力量待命’……怎么,封常事是想违背尊令?”   “自然不敢!”封虚子气势有些萎靡,但还是坚持:“可纵使如此也没有必要……”   “尊卑有序——”王修再次打断他。   “那些流民不过是因为失去了故土才这般称呼,实际上他们依然是道场的臣民,多年来一直为道场提供下层物资,勤勤恳恳从未懈怠。”   “既然占了这齐州之地,又岂有让虞族土著住在城里,让那些人栖息荒野的道理?”   “真这么做,其他人要如何看待我太虚观?”   “岂不是寒了所有道众的心!”   封虚子哑然。   他想说即使如此也可以先慢慢来,主世的土地资源要比小虚境丰盈的多,而且每一片都极其稳固,不需要担忧各种异象,完全可以利用齐地的物资新建城区,一边建设一边引渡——这完全是来得及的。   但显然和这想法相比,王修的做派要更得人心。此话一出不光许多下层弟子在热烈响应,就连封虚子的几名仆从都舒展眉头,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见此情况,封虚子也就没有打算再开口了。   形势已经不对了,再要开口,那可能就不是失势那么简单,而是要被打成叛逆,治他的罪了。   散会过后,封虚子单独召集了自己最信任的仆从弟子。   此人名为‘封平’,有接近一半的人族血脉,是封虚子自己收治的群孤之一,几乎将他视作父亲看待。   “这王修刚愎自用,恐怕会惹出大祸事来。”封虚子叹息,“而且他妖力增进太过迅捷,若真是这般天才种子,当初怎么会没人看重?”   王修不是在太虚观治下的碎片带被发现的。   是‘季布’出行其他道场,临走时在那边碎片带发掘了这个苗子,见猎心喜便带了回来,从那之后王修才显露出可怕的天赋,将其他弟子甩的无影无踪。   王修出身有问题,此事也不是没有人提,但太虚观秉持的是‘合流并济’的路数,就连当今道主‘季布’都是老道主下山带回来的,调查过王修的根脚没发现问题,这件事也就彻底不了了之。   “你去给我盯着他们的动向。”   封虚子吩咐封平。   “有任何情况都要来给我汇报!”   同一时间,王修则是在后面会见来客。   来客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姚权往齐州安置的新官宦房文渊。   房文渊刚进房间就对王修行叩拜之礼。   “凡民文渊拜见仙尊——”   “房先生请起。”王修客气的让他起来。   房文渊非常会说话,他此前侍奉皇族甚多,太知道怎么跟王修这种人相处了,上来就道:“我观仙尊到来,此地气象焕然一新,犹如‘烈宗清殿’,实在让人感慨敬服。”   这‘烈宗清殿’是一个典故。   大概两百多年前,当时的虞皇‘姚烈’想更好的治理国家,但苦于各种贪腐事项无法禁绝,便招来宰执们商议此事,询问他们可有办法。   大多数宰执支支吾吾,让‘姚烈’看的很是不满。而就在此时他发现人群中有一耄耋老者低着脑袋一言不发,正是不日便要辞官归乡的‘刘行柳’刘老丞相。   姚烈就问这位刘丞相,想要知道他的看法。   结果这人反问姚烈:“陛下如厕时可曾见到墙壁上面攀附的飞虫。”   姚烈自然是见过的,那大抵是一种三角形状的小飞虫,无毒无害,但不知为何就是很难除绝。   他问刘行柳:“爱卿是以此虫类比贪腐之事?”   对方点头:“然也。”   “陛下须知,此虫飞行能力极为孱弱,万不能与蚊蝇相比,就是凡人都能轻易捻杀,正常来说不可能跨越楼台高度,一直飞入这宫阙中来。”   他又是对比,说了洋洋洒洒一大堆话,最终得出结论,此虫之所以难以根除,不是因为有源源不断的同类飞入宫阙,而是因为此虫直接就在宫阙的阴暗角落里下卵。   卵不尽,则虫不灭。   再怎么防治外面的飞虫也没用的。   姚烈听了深有感悟,意识到此人是暗示有‘虫卵’藏于宫阙之中。   后来他花了大力气肃清乾玉宫内部的一些风气,得到了非常良好的效果。朝中大臣只能跟着纷纷效仿,一时间许多地方的气象都焕然一新,后世便称之为‘烈宗清殿’,甚至作为成语流传了下来。   王修对主世可不是一知半解,他认识姚权,可见早就做过功课,自然听懂了房文渊是在夸赞他贬斥封虚子的行为。   这可把王修高兴坏了。   将其态度与封虚子对比,越发觉得后者可恶。   尊列不入的东西,居然也敢这样与我说话。   看看别人!   哼!   要不是念着道内的关系,当场就要打杀了你!   王修给房文渊赐座,直接问道:“既是你来,那想必太子殿下也是下定决心了?”   “是……!”房文渊赶紧点头。   “虽然此举……有伤天和,但为长远计,为了将来天下慧灵的安生计,殿下还是忍痛答应了仙尊的提议。”   “好↓↘↗!”   王修大喜。   “正好我已召集些人,既然你家殿下同意,那我现在就开始布置他们。”   “看看能从这齐州地脉中提炼出多少‘归元紫气’!” 第116章 紫气(一)   一番修行后,白想靠坐在床头把玩手机,凭借‘玉神’记录的信息资料将旧手机的通讯录导入进去。   而白竹清就惨了,同样是赤果身体,小妮子正面朝下软绵绵的趴在一边,双眼看起来甚至有些呆滞,喘息时连小舌头都吐了出来。   白想注意到她这副模样,心想按道理说是我比较吃亏,你这搞的像是我才是既得利益者一般,便伸手戳了戳妹妹的脸蛋,捻住她的小舌头,强行给她塞进嘴里。   “乌鲁乌鲁!”白竹清翻眼看白想,舌头顽皮的发出噪音,故意让其顺着白想的手指环绕一圈,然后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她顿时就怂了,立刻将舌头收好闭嘴,再眼巴巴朝白想看去,果然瞧见那双美丽的金瞳,里面的责怪这才淡薄下来。   但是,好像确实不一样了。   之前的想儿姐,那眼神里虽然也是责怪,但那就是单纯的责怪。   现在的想儿姐,刚才那眼神与其说责怪,不如用‘嗔怪’来形容更加妥当。   怎么说呢,就是好像是更有人气了。   白竹清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她很清楚,这份人气和柔情是只归属于自己的东西。   别人不管是谁都没机会领略到想儿姐的这份美好,就只有我,想儿姐不但不介意展示一些这样的风情,也会毫无负担的面对我,甚至答应我的那些逾越要求……   想到这里,少女心里就像灌了蜜糖一般醉神、甜美。   但她还是不敢太过逾越,不敢直接抱住白想的腰,直接对她说“好喜欢你”这种话。只是像小兽一般蜷缩起身体,正面朝向白想的方向,尽量把整个人都依附在旁边,一副非常乖巧的模样。   直到她听见白想说话:“齐地好像出事了。”   嗯?   愣了一下,白竹清顿时爬起来:“出什么事了?”   “断网。”白想低头看手机,拇指快速滑着屏幕,凭借惊人的眼力和记忆力浏览信息。   她看的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就只是茂州本地最大的信息平台,‘茂州博客’。   根据上面许多博主的说法,今晚5点30分左右,无论是实时通讯还是什么联机游戏都有一批人同时断连,互相查证后他们发现这些人都是齐州IP——其中重点以齐云道为主。   “5点30分?”白竹清蹙眉,“会不会和王道主……和王峰主带领人马过来有关?”   王冉带人来是有名目的,对外宣称是要来和神鸣剑道一起举办一场内比,这是为了安抚那些觊觎武邱山地盘的恶客,告诉他们他王冉并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是要以此震慑他们。   但很显然,王冉剑道神胎的修为放到如今的时局远不够看,他的神胎实力甚至不如项娴之前卡了很久的炁道假丹,很难说有什么威慑力。   所以白竹清就想,会不会是那些人觉得王冉离开就是示弱,所以在他走后直接对贲灵在齐云的力量动手了?   “如果是这样,那太虚观就逃不掉关系。”白想语气有些冰冷。   她已经吩咐人给太虚观那边发信息了。到现在却都没有回音。   再考虑太虚观很明显是齐地最大的虚境势力、虚境道派,其他挤在齐地的虚境妖人全都是以太虚观为魁首,这件事和封虚子那些人怕是关联很大。   本来以为派那两人给黎王护道是够用了,看这情况,可能必须我去一趟。   看了眼时间,却是已经快晚上9点。   舆论已经发酵,齐地断网一事在网上闹的沸沸扬扬,这是因为茂州和齐州关联很深,有许多茂州人就是之前那边闹妖灾逃难来的,甚至许多迁来镇南道的大族、望族,之前也都是主家在东部,和齐州四道有着割不断的亲缘关系。   白想即刻起来穿衣,但动到一半却发现白竹清比她还要急。   她不由暂缓动作盯着妹妹,就见少女下床过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放在下方,有些羞怯的道:“姑姑别看……我……我只是想服侍你一下!”   服侍更衣?还是服侍妆容?   白想倒也没有阻拦,任凭妹妹帮自己穿上里衣和袜子,再裹上用最细腻的布匹编织的黑色中衣,最后套上一件和她回来时所穿衣裙差不多的白底金纹袍裙,细心将她的腰封拉紧,双脚套上同款长靴。   最后自然轮到仪容。   白竹清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像朝圣,她完全顾不上自己还不着寸缕,精心帮白想梳理发丝,将其部分编成细小的发辫,落在后脑盘起一些,插上一支莲花造型的暗金色发簪。剩余部分则依然潇洒披落下来。   这样的发型,稍微削减了白想两侧的发量,让她显得更加成熟,更加雍容,而且将两边耳垂都露了出来。   镜子里的少女此时却是有些迟疑,一副想要问什么却不敢的样子。   耳坠是吧。   白想手掌一翻,将那对金蝉耳坠托举上来。   白竹清脸色肉眼可见的明媚起来,拿起那耳坠给白想戴上,让她对着镜子晃晃脑袋,欣赏着耳坠伴随动作来回晃动。   同时也欣赏着白想的脸,欣赏着那张在首饰、妆容加成下更显妩媚的精致容颜。   自从白想约束了‘金瞳幻神’的力量,她的这张脸就越发显得凛然冰冷,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不敢心生觊觎。   也就只有我……   只有我看到这对耳坠,看到它在姐姐的纵容下这般晃动,心底才知道,那是独属于我的特权……   金蝉耳坠和清雾剑。   我们当时算不算是互相交换了定情信物呢?   少女在这一刻想了很多,但朝圣般的态度总体不变,继续将白想拉起来检查一番,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她想要尽可能多的帮助白想。   这些放在古代本该由丫鬟来做的服侍之事,如果服侍的对象是想儿姐,我很愿意……   白想看出她的心意,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她点点头,先她一步下了楼台。   走到接近前殿的时候忽然来报了,说是黎笙在路途中发现情况,急速赶回来要见自己。   两人碰头,黎笙将事情描述一番,递交了从死人身上搜到的印章,以及那重要的信。 第117章 紫气(二)   “确实是方大人的官印。”   白想仔细观察印章,确定这东西不似伪造。   大虞官员的印绶都是有讲究的,什么等级是铜镶玉,什么等级是银镶玉,什么等级又是金镶玉,代表亲笔的印章自然也不例外。   像方孝淳这种大官,官印都是由天外陨石里发掘的精魄打造,似玉非玉,温润坚固,很难被旁人技术伪造。   她又拆了信仔细查看,发现落款是一个叫‘徐长则’的人,在信里描述了他所看到的可怕见闻。   [夜集众人,驱赶如畜。]   这句描述,指的是有人将齐云道许多百姓聚集起来,如同牲畜一般在街上驱赶。   [院设大阵,阵心布置大炼炉,此炉非十人不能抱也。]   [暗观妖人投土入火,另使妖术取人之精血,并杂汇入,提炼紫气。]   这意思是,有人大半夜在搞邪祀?   白想看的直皱眉,这描述让她想起了当初姚庆远祭祀无数百姓血魂,在齐州各地开辟泉眼的事。   这不是血魂天最擅长使用的手段吗。   太虚观是什么情况,怎么会和运使这种手段的东西搅在一起?   一边再看信里内容,白想一边也在思索。   从信函末尾的狂草笔迹,以及上面沾染的血渍来看,这个‘徐长则’大概率是已经寄了。   此人白想还有印象,他是方孝淳的副官之一,在齐州府当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最初设立时是很特殊的官,有代使皇权监察百官之职,放到现代认知里大概就相当于某某特权调查组,专门查办贪腐和渎职。   不过如今世道变化,这职务也不一样了。现今的司隶校尉就是府一级的副手官员,白想此前在齐州州治府做客的时候还见过他。   原因?   原因自然是从某一代的虞皇开始,那地位却是靠背刺主公篡夺来的。   皇帝和宗室做出如此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之事,你这监察之职还要不要行使?   大虞孝在忠前也是因为这些背刺的历史,有些人也是知道的,自己没资格在忠勇方面肆意标榜。   又问了黎笙一些细节,白想没急着让她去助王冉。   黎笙飞的太慢了。   不如等一等,待会和自己同乘飞舟。   白想比较在意信里提到的‘提炼紫气’,这让她想起了曾经在刘雍身上看到的紫金龙气。   要论历史,论考古,她麾下的所有人手里肯定是烛叶和尚最为擅长。白想也顾不上给此人放假了,当即将其叫来询问,知不知道这紫金龙气是什么东西。   烛叶和尚的一身黑皮落在黎笙眼里也是异相。   他黑的发光,黑的发亮,甚至下巴上的胡须仔细看都是触须肉芽。   黎笙见了此人有些吃惊,但白想没说话,她也就没有轻举妄动。   烛叶和尚同样忌惮有外人在场。   他看了眼白想。   白想直接道:“黎峰主不是外人,你可随意说话,不必拘谨。”   旁观的黎笙还在奇怪,白想威仪怎么近日看着愈发厚重,简直给她一种如见龙颜的错觉,那边就听烛叶和尚开口说道:“好叫殿下知晓……”   什么东西?   黎笙这下是真震惊了。   她瞪大眼睛看看这秃驴,再瞪大眼睛看看白想,张了张嘴,大脑此时一片空白。   而烛叶和尚也是将他的见闻和盘托出,告诉白想,那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归元紫气’。   “此前和殿下说过‘劫争就是争龙’的事,殿下恐怕自己也能猜到一些——不错,正如殿下所想,血魂天近期抓捕的那些人,应该都是身怀‘归元紫气’。”   “这‘归元紫气’类似于‘守正之宝’,同样也是主序的化身,是主序的碎片!区别在于‘守正之宝’浓缩成了具体的物件,‘归元紫气’却会散布在一些幸运儿体内,更有传闻是散布在其神魂之中。”   白想蹙眉:“身怀‘归元紫气’就相当于身怀‘守正之宝’?”   “不一样的!”烛叶和尚摇头,“‘归元紫气’分两种,一种是从区域地脉提取出来——也有说法叫‘抽龙脉’的——另一种才是归于人魂。”   “前者是可以利用手段抽取提炼,后者则没有办法提炼!通常来说提炼前者都是为了将其灌输给后者,加深其具怀的紫气底蕴。”   白想又问:“底蕴加深会如何。”   “会更被主序所亲近!”烛叶和尚道,“以此人为核心建立的‘王朝’便更容易在乱世中求取资源,大概便是在‘天命气运’上有加成的意思!”   就是扶持皇朝傀儡的意思吧。   白想立刻领悟了本质。   就好像虞皇圣朝,表面上看它的核心是朝廷宗室,但实际上呢?   别忘了根据考据到的说法,朝廷背后是有大妖的。   此妖显然便是上次劫争、争龙的最终胜者,不管它是独立显在外面也好,还是在这些年彻底和虞皇血脉相融了也好,总归它才是最大得利者,朝廷宗室不过是它所扶持的傀儡。   那么刘雍应该也是这种人了。   而且可能他具怀的紫气还不少,如此才能解释他在微末之时就屡有奇遇。   不光得了秦武阳的佩剑、传承,后续还总是能逢凶化吉。   这都是气运,是天命加身。   那这还真是有意思了……   白想进一步思索,觉得齐地目前发生的事如果就是在‘抽龙脉’,那行使此事的人或者势力,也不一定就是受了血魂天指使。   因为这是争龙的常规程序啊。   不止血魂天,好像大家都是这么玩的,那太虚观搞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   不像。   仔细回想封虚子此人的一些言行,白想还是没有下定论,直接让烛叶和尚取了飞舟,他留下和项娴一同镇守道场,自己则是带着黎笙准备支援。   临走之际,白想避开了黎笙,单独找到烛叶问他:“那当初的大玄,‘归元紫气’是何说法?”   烛叶和尚苦笑摇头:“没有说法。”   “没有?”   “因为妖人共治这样的理念是被天地所不容的。”烛叶点明。   “殿下想想——主世的秩序如果有意志具现出来,它会允许失序的化身——也就是‘妖力’继续存在世间吗?”   “不可能的。”   “主序是极其憎恶妖力的,更是憎恶妖力的污染物,也就是妖族。大玄的理念不止是被诸多妖族所排斥,更是得不到主序的认可。”   “如此才会那般短暂就沦落到覆灭,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是这样。   白想眯眼。   所以在主序看来,大玄的理念反倒比单纯的妖族更极端,更有威胁,甚至要干涉天命来影响一个皇朝的国运,这才导致帝封当初被八方讨伐,甚至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所有人都不支持他。   甚至包括生养他的这片天地也不支持他,要以更甚于失序的态度将其毁灭。   对此,白想也是没说什么。又说了几句便关上舱门,飞舟化作银光遁走。   但虽然她没什么异常举动,烛叶和尚还是能感觉到,她在得到答案后眼里流出的一缕煞气。   “殿下也是心高气傲的主。”   这黑皮和尚望着夜空在摇头叹气。   “唉。”   “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她的。”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第118章 归拢   飞舟之内,黎笙拘谨的盯着操控阵盘,听到白想进来的动静后居然有些不敢看她。   要说之前,她对白想其实还是有一分亲近的。这是来自白想执道前曾经学过她的剑术——包括白想后续新创出的《空想神剑》,其中也有不少影子是来自黎笙那份剑术手记。   略去其中故意气项娴的因素,黎笙一直对这件事感到骄傲和自豪。觉得最起码在剑术方面自己并没有输给项娴,甚至单纯从剑术角度考量,白想也能算是自己的弟子。   但烛叶和尚对白想的那句‘殿下’是彻底把她给整不会了。   她听到后一直在胡思乱想,把记忆中的白家历史、族谱这些翻弄了一遍,然后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白想并非是白家亲生,而是后天抱养来的。   所以问题出在生母那边?   是来自那边的血脉?   朝廷宗亲?   “并非如此。”白想具怀感应法,能察觉到黎笙的拘谨,坐下来之后坦言说道,“我和虞皇圣朝并无关系。”   黎笙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但确实有说法,我的白发和金瞳都来自虞朝之前的另一个朝代,来自那个朝代的开辟者,帝封。”   这——   黎笙瞪眼。   这不是比前一种更让人惊掉眼球了吗?   修行做到她这种地步,也不至于说完全没好奇过前朝的情况。只不过大虞向来对这部分信息管控的很严,即使黎笙贵为九府道主,也是没听说过帝封的名号。   白想便简单将《五虫论》,以及明显是依据《五虫论》所建立的羽化教之事告知黎笙,又阐述了帝封遵从的共治思想,同时细心观察黎笙的反应。   黎笙和王冉确实是不一样的。   《空想神剑》有黎笙剑术手记的影子,自己一路顺畅走来,这位向来严厉,曾被自己当做灭绝师太同位体的道姑也有贡献。   只是随着时间拉长,对此人的了解渐渐加深,发现黎笙师太虽然看起来严厉、冷酷,很多时候都显得不近人情,但也并非迂腐不知变通之人。   再加上承过因果,白想其实是有心思让她进入道场如今的核心圈层的。   她看得出来黎笙师太和师父项娴的真实交情应该不错,拉拢此人进核心圈层不光可以增添帮手,最不济还能慰藉下师父,自己不在时别让师父觉得寂寞。   唔……这说法看着好像有些奇怪……   不过既然是做这番考量,有些浮于表面的秘密是该告知黎笙知道。她也想看看黎笙对此是什么反应,这是收纳对方后的第二次考量。   “因为朝廷的信息封锁,我此前倒是不知道前朝的事。”黎笙直言。   “道主说这些也是担忧我会念及归属之情而为难吧?其实不必如此。”   黎笙转头看向北方,堂堂正正道:“当初朝廷的边疆还未覆盖齐州,太清一脉和贲灵伏虎寺的争端才是这片地界的主流。”   “虽然后续因为大一统的原因,许多纷争得到缓和,但朝廷对齐地的态度嘛,可以说是百年来从未有好脸色。”   “再加上这次等同是被放弃和背叛,此前又被道主你捅出他们是如何对待太清前辈……”   黎笙深深吸了口气:“我早已不将自己视作虞臣看待!”   她性子烈,说话敞亮,竟是直接对白想表了这样的态。   这番话放在一年前说是不折不扣的杀头大罪,她等于是告诉白想——你随便造反,咱家反正和当今朝廷没有感情,不管你干什么我都跟了。   白想颔首,舱室内的氛围顿时显得缓和了许多。   她有心交好黎笙,取出‘黑卡’登陆尊网,以此联络朱沧海二人的同时也不忘给她介绍虚界信息,可以说是给黎笙又来了一波精神洗礼,让她明白了上清道在泽州的险境究竟是从何而来。   黎笙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和王老头才刚到茂州,齐云那边就出了事,这其中唯一能作为时局分界的要素,也就只有‘道虚演武正式公布’。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这个消息公布之前,许多虚境妖人都是在隐忍,都是在装!   但公布之后!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如何理解的深层意思……他们可能是觉得这是对主世,对当前最强盛的主世王朝进行分割的一个信号,行事作风顿时就要变得肆无忌惮!   如果我动作慢了,此时上清还落在泽地,那恐怕是万万走不成了。   而且还不光是这样而已,黎笙还联想到了之前空降来的泽州府监‘龙庆余’。   听说此人和四皇子姚丰极为亲密,而姚丰又和小皇子姚盛情同手足,两人都对太子姚权感到不满。   来时路上也听王老头说过齐云时局,也是一样有官宦空降,那‘房文渊’好像正是太子的人。   这里面的关系,很微妙啊……   黎笙有些看不懂朝廷到底想干嘛了,她觉得不管当朝再怎么昏庸无道,面对虚境外敌最起码也该统一态度与之对抗。   怎么能像这个样子,放纵皇子们串联各大虚境道派?   这是想干嘛?   自己内部分化自己?   这件事黎笙想不明白,白想却是很好理解。   不出意外的话,大虞朝廷应该是在玩‘分蛋’策略。   即‘鸡蛋不放一个篮子’,类似于乱世到来时的豪门大族,他们通常会送子弟到对家去。   再结合烛叶和尚所描述的,‘争龙便是扶持具怀紫气之人建立王朝,最终战胜所有竞手,凭此获得主序的庇护,因此能在下一轮大劫中留存下来’。   这……既然在野的刘雍可以有紫气,那没道理当前正统王朝的宗室子弟没有紫气!   甚至应该是后者的紫气更多更浓!那些皇子皇女们同样也可以作为下一代王朝的气运中枢!   他们完全可以分别和不同的势力进行合作,看看谁会笑到最后!   无论谁赢,都可以算是大虞的延续!   黎笙师太心绪不宁,正在担忧大劫和乱世要造成的影响,却是没有关注到白想嘴角,那一闪而逝的一抹讥诮。   朝廷打的好主意。   妖庭更是好算盘。   这显然应该是两边阶段性谈判的结果,如此朝廷宗室获得保存,妖庭更是在劫争还未正式开启时就获得了当前王朝的担保和支持。   白想不在乎谁***,更不在乎妖庭暗中有什么谋算,不在乎他们之所以要维护一定的秩序,是不是如同妖庭巡天‘李惠然’此前对她说的那番话一样,是希望将人族作为妖族的‘预备役’看待,即认为人族在将来也是会变成自己的同类,这才没有驱使众多势力对人族进行灭绝行动。   她不在乎这些,真的不在乎。   她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是谁,无论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里的哪一个,当他们做出任何足以影响到苍生——甚至于影响到她本人的命运的决定的时候,从来不曾询问过她的意见。   齐州距离茂州如此之近,今天有人胆敢在齐地行邪祀之事,明天是不是就要轮到来茂州搞了?   于情于理,她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恰在此时,黑卡玉牌中传来朱沧海的传讯,告知通往齐云道的门户山阙‘凌云峰’上有人设卡,不准他们继续前进。 第119章 拦路   凌云峰位于南岭山脉,山脉呈斜角在中间分岔,一部分包住了赤龙道,一部分斜插泾水平原包住齐云道,中间夹杂一些豁口覆盖丛林。   只从西南方向观察的话,这一段确实当得上齐云山阙门户的称谓。而不巧,太虚观之前挑选的驻地选址就在此处。   过去的凌云峰并不受重视,这是因为在这段山脉以外还有一大片旷野平原,过了平原再往西南走还有一段南岭山脉,中间不缺战略缓冲。   真要设防,那也该是赤龙道的任务。   但现在不同了,赤龙道之前受妖灾冲击极为严重,整个道市几乎荒废,即使后续白想等人在茂州接纳了赤龙难民,还不断派遣人手回赤龙清缴,妄图从妖兽手中收复失地,但虚劫临近的影响使得赤龙城区内快速涌入大片植被,给收复行动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短时间内收复赤龙道已不可能,那么但凡齐地的政务还像个人,他们都不可能不重视凌云峰的战略作用。   不光是可以防卫西南,这里还可以作为天然的哨所和瞭望塔,西南一带所发生的任何异状都无法逃过这里观察。   只是很遗憾,此事不光方孝淳知道,太虚观同样也看得出来。   封虚子还算是个标准的道士,落在所有虚境人里算怀柔派。但即使如此,他在这种战略要地把控上也不会和齐州有任何客气。降临后第一时间占据了这里,用来监看西南茂州的一系列动向。   对于过去的齐云道,凌云峰防范的是荒野中的妖兽。   但对现在的齐云道,许多聚集在此的虚境妖人都认为,茂州才是最大的威胁。   实在是神鸣剑道的态度相比其他道派要烈太多,其他地界好歹他们行事没有太大的顾忌,只需遵照圣庭的旨意不做大的乱子即可,平时稍微任性一下,走在路上杀几个人,或者抢些稚嫩的血食作下酒菜,这种事是没人管的。   哼……那些九府道派也没能力管。   大势之下,少不了各方人马上门踢馆,不少大道场的知名弟子、知名长老都在一次次挑战中身负重伤,别说庇护道内百姓了,他们自保都做不到。   再看茂州呢?   通路开启后,无数妖人降临。其中也不是没有人试图进入茂州地界。   哪怕此前听说过神戊天是怎么栽在神鸣剑道手中,但我们这么多人,茂州又那么大,又不是只有镇南一地,我们自己找个地方呆着,这你总不能管我们吧?   侥幸心理也好,嚣张心态也罢,不少妖人确实都是这么想的。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神鸣的剑。   其实神鸣剑道人手在当下并不充裕,不可能将整个茂州都防护的面面俱到,也就是总会遗漏一些妖人进来。   如果这些人妖人当真老实本分,愿意融入社会生活,他们其实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多管。   然而看看神戊天的下场,看看没有暴力干涉下虚境道派惯来的作风,就知道‘安分’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   许多人刚一潜入茂州就迫不及待开始布置道场,那布置道场要人力,暂时无法从虚界运来太多人的情况,就只能强掳茂州百姓。   一旦做了类似的事,这些人便会被那位‘神鸣仙尊’第一时间找到、镇杀,没有一人能逃出生天。   久而久之,茂州也就成了‘禁地’。   许多来自虚界的散人、道派一个个都汇聚在周边——也就是齐地,一边怀揣着对神鸣剑道,对那位‘神鸣仙尊’的忌惮和愤怨,一边按捺下来观望着局势。   仙尊的争斗,他们中的多数人是没资格参与。   但是小人物向来懂得观察局势,他们看得出来,光那位发布新法的举动就是犯了圣庭忌讳,圣庭巡天绝不会对这种行为放任不管。   那么‘神鸣仙尊’的败亡就是注定的事,茂州也注定会在将来成为一块无主之地。   正是在这种心思的驱动之下,许许多多的散人、道派选择归附、驻守在凌云峰旁边,希望通过攀附太虚观这种大道派、大势力来判断时局的走向。   这些人,过去封虚子是懒得理睬。   白想对封虚子的印象还算不错,认为此人‘懂人道,晓人理’,属于妖人、妖道当中可以交流的范畴。   但王修就不同。   他要大肆改造齐云的格局,当下正是缺人的时候,索性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都调用起来,让他们去驱使民众,布置阵盘,为他亲自主持抽炼脉气做最后的准备。   此刻的凌云峰,朱沧海与何贤二人正站在一处亭子的走道里,两人皆是面色不善,死死盯着坐在亭子中的两位年轻道人。   其中一人面如冠玉,身旁跟着两名窈窕美姬。   另一人身形倾长壮硕,双手置于膝盖之上,显得极为狂放傲然。   那后介绍的正是王修,前面那人唤作‘朱允生’,据说是什么‘玉灵公子’,落在一众散修里很有威望,修为也入了尊者之列。   这两人悠哉坐在亭子里,正在下棋,旁边不光有众多美姬侍奉,那亭子外侧还站了三人,都是年龄各异,体表残留妖相的散尊。   也就是……和朱沧海、何贤、神荃三人差不多身份,平时在自己家道场作威作福,但出来却需要给大势力干活来求资源的。   “几位别杵在这了。”   下棋到一半,那朱允生笑着抬头看来。   “你们既然入了尊列,就不要再妄想肆意插手凡间秩序。”   “那前面的一人我们可以放他们过去,但你们嘛……既然你们不愿回去禀告那位芷行妹妹,不如坐下来,陪我和王兄对弈一局?”   我对你妈的头!   何贤嘴唇动了动,想要发作。   朱沧海赶紧拦住他,蹙眉看向那二人道:“你们既然都是同道,那就不该不明白,圣庭禁止在演武结束前作这种纷乱。”   此话一出,朱允生、王修,还有那些散落的尊者们几乎同时笑出声来。   “还教训起我来了……”   朱允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然后他忽的面色一变,一股浓烈的杀机逸散出来,直将何、朱二人牢牢裹住。   “圣庭的旨意,王兄应该怎么理解,难道需要靠你们来教?”   “现在跪下。”   “我就代王兄原谅你们,此前的冒犯既往不咎。”   朱沧海眯眼:“几位当真这般蛮横?”   “你是听不懂人言吗。”   王修也冷下脸看了过来。   “别说你们这两个野尊我看不上,就算那白芷行亲自过来,我一样是这个态度!”   “是吗?”   忽然,场中所有人都听到一清冷女声。   “谁?”   朱允生忽的起立,然后见所有人骇然看向自己身后,连忙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居然有一白发金瞳的绝美女修屹立在那里,距离自己方寸之间。 第120章 清场   既入尊列,上尊网的权限自是有的。在场几人俱在尊网榜单上看过白想的画像,第一时间认出此人正是凶名赫赫的‘神鸣仙尊’。   “这位……芷行妹妹?”   朱允生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此等风情的女子,看资料白想今年才二九年华,仗着资历开始口嗨:“这……我和王兄还打算去请妹妹过来玩耍,不成想妹妹自己来了!”   “快快入座!”他很是兴奋的摊手示意,“来看我和王兄对弈一盘……!”   这朱允生并没注意,他这些话出口之后,原先晾在一边的何贤、朱沧海二人显出了多么惊恐的表情。   尽管已经对白想臣服,但和白想拼杀时受到的惊吓依然烙印在二人心底。   他们对白想有阴影,不太期望看到白想动怒的样子。   “对弈?”白想先是眯起一双金瞳,视线从朱允生脸上挪移到王修脸上,发现这高大青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极为肆无忌惮。   感应当中,旁边三人的气机强度是与朱、何二人差不太多。   也就是说对面在这里聚集了五位尊列,其中这王修还被尊网点评过,说他有资格进入天骄榜前十。   至于这朱允生,托‘玉神’的福,白想同样有些印象。   天骄榜排名第七十七位,今年已经快三十了。仗着自己‘玉灵宗’魁首亲子的身份没少在虚界各海作威作福,只是因为向来比较有眼力见,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再加上可以排入天骄榜前百的一身实力,到今天也没出过大事。   天骄榜点评此人,讲这朱允生极为擅长炼制‘玉灵髓丝’,在控身之道上有极高的造诣,经常祸害凡间的美人,无论男女都要以‘髓丝’灌体炼制成奴仆。   金瞳瞥向旁边的两名窈窕美姬,白想果不其然的发现这两人虽美,面部神情却极为呆板,好似人偶一般缺乏生气。   想来不知是哪里的可怜人,已经遭了贼子毒手。   估摸着对方之所以打量自己也就是在盘算着此等事宜,白想觉得和这种人没必要多说。   她弯腰抓起棋盘一角,趁着王修等人没反应过来,将其用力拍在了朱允生脸上。   因为白想控了力道,棋盘倒是没有在半空崩解。   但她到底在炼体之道上有所成就,三元窍尽数显炼不说,更是贯通了六十多处隐藏窍穴,双腿双足共计六条隐脉【初步显炼】,右臂三脉【完美显炼】。   因此越是发力往后,她掼出的力道便越是劲烈,到最后手臂带棋盘都撕裂了空气,直将朱允生整个人从凉亭当中砸飞出去,半空才爆出一道沉闷巨响。   轰——   音浪引起一阵冲波,整个凉亭都震动了一下。   “白芷行!”王修表情是又惊又怒,忽的起立,伸手便朝白想抓来。   同一时间,那两名窈窕美姬也面色大变,从呆滞变得极为怨毒,每人袖口里都探出一对细长刺剑,伴随王修一同攻向白想。   只有那三名追随王修的散尊反应要慢一些,直到音浪传开了,目睹情况生变了才意识到情况,忙不迭的也暴起身形,却是直扑朱、何二人。   他们对王修还是有信心的,认为当务之急是阻断白想的两名‘帮凶’,先三打二消除掉朱、何二人这边的威胁,再回头配合王修围攻白想,她再厉害也翻不起浪。   面对围攻,白想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王修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仔细盯着白想的脸,想要从她的脸上,她的眼眸中看到惊惶和恐惧。   但她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有虚无,只有漠然。   那妖异的金瞳仿佛蕴藏某种玄奇力量,他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好慢好慢,明明他都看清楚了,动作上却无法反应,只能看着周遭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仿佛进入了一种慢动作的状态,唯独白想自己是正常速率,随手从腰间抽出佩剑。   嗡嗡——   ‘非想天’只被白想抽出了一半,她便抖动手腕运使振诀,将木制剑鞘炸的粉碎,剑刃传出无形振音。   振音顷刻间波及方圆百米,还在不断朝更远处扩散。所有被笼罩进振音范围内的慧灵,无论是王修也好,美姬傀儡也罢,全都被迫停滞了体内运转的道虚法,一身妖力修为被尽数锁死。   这感觉可太难受了,王修炼体有成还能坚持,两名美姬却一口气行岔,动作变形的同时口吐鲜血,身体随即被振波冲飞。   声音在过程中彻底消失了。   一切都犹如死寂的默片。   慢放镜头,只看到凉亭一点点被冲散、碎裂……连带山头都化为齑粉。   然后,平地炸起一道湛蓝雷光。   第一缕雷光,犹如混沌中开辟的第一缕生机,活跃盎然,凭空勾勒出一朵蓝色劫莲。   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待到王修众人看清天象,乃至朱允生也顶着一头血怒视抬头,这些人方才惊愕的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一身白裙的白想正以跏趺坐端坐虚空,背后隐约显化出一尊贯通天地的佛陀胧影,且整个天穹都密布着成千上万朵蓝色劫莲!   这是什么!?   三名散尊大惊失色,朱允生脸上布满骇然。   别说他们看不懂发展,就连自以为了解白想实力的朱沧海、何贤也大为震惊。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白想独创的大神通剑诀——‘禁法劫莲’!   此前白想镇压他们是因为没带本命道剑,因此更多依靠肉身蛮力,他们完全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那居然还不是她的全力!   相比之下,也就只有王修对此有所预计。   但是……真的应该是这样吗?   该死的,那些人提供的模拟影像里,劫莲的数量可并没有这么多啊!   不光是数量远远超出预估,而且每一朵莲花的质量似乎也进化了!   模拟影像里的劫莲大概是一米长宽,高不到半米,外表蓝的有些发白发亮。   但白想这里显化的劫莲,每一朵至少是一米五长宽!高近半人!而且每一片花瓣上都铭刻出了应有的脉络!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王修就算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劫莲的威力肯定和情报提及的大不一样!   心下看出势头不对,想着这女人他妈的是个疯子刚见面就要分生死,王修开口欲朝白想呐喊,试图缓和当下气氛。   但没用。   他张了嘴,能感觉到嗓子在振动,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竟是被临时剥夺了发声的权力。   而随着白想半眯的金瞳再次睁开,天穹之上,无数劫莲同时炸裂。   每一朵劫莲在炸碎后都会化作一道狭长的雷刺。   雷刺上端雕刻三头鬼面,下方尖锐形似矛尖,中间握柄篆刻梵文。犹如佛道经文中的‘降魔杵’,露出峥嵘时也意味着金刚之怒,要以雷霆手段涤荡人间。   是了……   我并不打算遵从妖庭,也从未打算遵从他人制定的规则。   安静凝望着雷光涤荡,面容被光芒照的半是敞亮、半是阴沉,白想彻底明确了自己心中的愿望。   那些东西都对我无效。   是你们该服从我。   遵从我的规则才对。   如果想要践行长生大道就必须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如果想要遵从我的愿望、我的本性就必须做到这种程度的话,那么我想我并不介意……   她抿起唇,左右手各捏奇异指诀,乃是掌根之间相互抵靠,右手伸出食指指天,左手伸出食指指地。   这是从金光寺的至高绝学,金光大手印中被白想通悟修改的剑印。   而它的释义则是——   “天上天下。”   “唯我独尊。” 第121章 升变(二合一)   同时拥有‘太上感应’和‘玉神明心’,分辨敌我对白想来说非常轻松。她刻意避开了自己人,每一朵劫莲都精确锁定敌对身份的5名尊者,并顺带把周遭靠近来看戏的小鱼小虾也囊括了进去。   可怕的雷杵如同雨点扫在山巅,至少持续了一分钟之久。烟尘散开后只剩下朱沧海与何贤站的位置还算完好,其他靠近这处山头的地界基本都被炸碎炸烂,泥土中混杂了不知多少妖人的鲜血。   那么清场基本是完成了。   白想看到这一幕还算满意。   ‘禁法劫莲’是大神通剑诀,她估计此招拿来应对一般的尊列是可以碾压,但想以此一口气斩杀能登临各路榜单的天骄人物却是不够,索性被她用来清理环境。   这一波雷杵炸完之后,山头焦黑,山路平整,无论是想凑过来看戏看热闹的还是想上前给王修等人做支援的,统统死的一干二净,这凌云峰好似又回到了此前自己从此路过时看到的清幽,她心里当真是十分爽快。   但白想是爽了,有些人可是极其不爽。   “白芷行!!!”   伴随怒吼,尘土中先后掀起两股冲波,从中飞出两道人影,正是那‘玉灵公子’朱允生,还有‘太虚观首席’王修。   朱允生浑身焦黑,俊秀的面容根本看不出来,头发早已被烧糊脱落,俨然成了一个光头,就连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变成碎片粘在肉上。   王修的情况比他要好一些,虽然衣服也被炸碎不少,但王修的仪容勉强还算维持了下来,光从这里就能看出两人道行的差距。   至于那三名聚集投靠王修的散尊,早已是伴随诸多小妖被炸的稀烂,只留一缕神魂勉强遁走,要寻自己藏在他处的肉身去了。   白想见此情景并不意外,崔元昊握持下位圣兵才能勉强相持的剑招,这些散尊被秒是正常结果。   她给朱沧海、何贤传话发令,让这两人往上飞,去飞舟里跟黎笙会合,三人直接去找王冉,务必要在今晚将齐云道的事给它平掉。   然后她自己则是手按虚空,解除跏趺坐,凭空在那站立起来,‘非想天’飞来被她握持在手中。   “趁着附近没有‘天元’……动手!!!”   王修脸色发狠发黑,一把将上半身残破的道袍给撕了下来,浑身几乎完全赤果,只剩周围逸散的一圈紫黑色妖气包裹着腰,顺势起到一个遮羞的作用。   他的武器是一把紫黑色长枪,也是从妖气之中召唤出来,其枪身粗厚,表面雕刻有七龙铭文,所有铭文越往上汇聚越是凸显,最终一点点化形为一把往内凹出弧线的枪刃,寒光闪闪,凶煞逼人。   枪道?   白想眉头微微挑起,顾不上以余光观察朱、何二人飞遁的轨迹,大部分感应都落在王修,或者说落在他急速捅来的枪尖之上。   孟乔生的例子已经说明了‘神潭’这种东西可以有多自由。   剑道可以是神潭,那么刀道、枪道、弓道,自然也可以被提取为神潭。   只是这类兵器神潭相比常规神潭要难成一些,其中没有太多能取巧的地方,最重要的还是得获得此类兵器的操持感悟。   也就是得有这份天赋。   王修在枪道一途是极具天分的,挑拦戳刺信手拈来,枪尖在他手中犹如灵蛇,先是以虚招试探白想。   他早已获得过‘禁法劫莲’的情报,知晓此类大神通一经施展便要短暂抽空方圆周边的天地能量,此招过后正是白想最为羸弱之时,所以越发狠厉谨慎,犹如毒蛇寻找着良机,试图一枪钉死白想。   白想抖动手腕,‘非想天’笔直的剑身循着力道延绵弯折,也如灵蛇纠缠上去,短短几息已然和枪尖触碰了不下五十次,每一次都能在半空砸出细微的裂缝,并且过时才会传来砰砰的鸣爆。   这么看,主世的秩序确实是稳固多了。   白想回忆起了在神戊天和朱沧海三人交手的情况。   当时自己和人斗战,相持阶段两股力摩擦碰撞,其产生的振波是必然会将虚空撕裂,甚至打出一道道洞口裂痕,叫乱流风涌进来的。   而如今的自己无论是炁元还是精血气力都是又有精进,出力只会比当初更强,和王修这种天骄榜排到前十的人物如此硬碰硬,产生的振波居然才只能打出极为细小的裂缝。   确实是稳。   那我也不用再担心了。   锵——!   伴随又一次碰撞,王修顺着惯性想扯回枪头,但却惊愕的发现拉扯不动。   定睛一看,白想手持的那把虞剑……它的剑身居然软化的好似纸片一般,呈螺旋状缠住了自己的‘七孽妖龙枪’!   白想发力扯动枪身,王修只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在这一瞬间好像是被一颗星球,一块虚境碎片给拉过去一样,自身的抵抗根本做不出来。   砰!   尚未等他有所反应,那白裙下便扫来一道黑影,在半空划出一个凌厉折角,正面踹在他胸腹下侧。   王修眼疾手快,提前松手弃了长枪,将双手肉掌护住下腹丹田,但饶是如此也被踹了个七荤八素,眼前景象一阵模糊。   她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趁着王修这一时展露的破绽,白想灌输炁元入剑,‘非想天’的刃口顿时重新绷直,顺着王修天灵一式‘开山’下劈,直将此人切做两瓣。   “王兄!!!”   后方传来一声哀嚎,却是朱允生的合攻终于到了。   只是也不清楚是王修败的太快也好,还是朱允生太过迟疑,导致合攻延缓了也好,此时显然已经来的太迟,对白想造不成任何威胁。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   迎着朱允生的长剑戳刺,白想没有托大,提剑横拦且定好了变招,企图拦下此人后也将其斩杀。   尊者死不掉,让他们多损点元气也是好的。   但当两边剑刃相交,一股并不逊色于白想的力道贯通过来,白想蹙眉,身形被振波扫开百米。   这是什么东西?   定睛再看,朱允生虽然还是那副全身焦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他浑身的气机已然大变。   不是变的厚重。   也不是变得锋锐。   而是足足有三十二股不同的气机在他身上升起,落在白想感应中犹如一个混沌漩涡。   白想再以金瞳视之,竟是下意识在朱允生身后看到了三十二道根部缠绕在一起的神魂,每一道神魂都是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女,这些人都紧闭双眼,面露微笑,此画面端的是无比诡异。   这是剑阵?   只一眼,白想大致便猜出敌人根脚。   因为她是看过尊网情报的,虽然里面没有明着说,但‘玉灵天内玉灵宗,玉灵三十二星宿龙’……这样的俚语还是瞥见过的。   三十二星宿……这是把自家道场的星宿布局给提取出来,炼制成了阵列类的神潭?只需填补傀儡神魂便能从中借力?   在那些神魂虚影中瞥见两道,正是怀疑被雷杵炸碎的那两名美姬傀儡,白想确定这个猜测,心里亦觉得有一丝不对。   朱允生竭尽全力,以星宿剑阵调用三十二股力量合归己身,这才能做到和白想正常出力媲美,这种程度的威胁,她当然不怕。   只是,排名天骄榜七十七的朱允生居然都能有这种本领,能入前十的王修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当这念头聚起的一瞬,朱允生再度怪叫一声朝白想攻来。   这一次他不做任何掩饰了,脚底窜出三十二道神魂虚影,分别落在虚空八方站住位置,正式形成‘玉灵聚龙星宿大阵’,试图以剑阵之力镇压白想,最不济也要给王修恢复争取时间。   王修也没辜负他的付出。   从白想剑斩王修,再到被朱允生牵制,这一切几乎只发生在两息之内,往后再一息,王修两瓣摔落的肉身忽然剧烈蠕动起来,凭空竟化作两团肉泥,连同骨渣碎片和各种浆液器官一起,如同饿虎扑食依附到半空落下的长枪之上。   这枪的造型也有怪异,那环绕至枪头的七条妖龙,在它们汇聚形成枪尖之前还有一个嘴巴的设计,这嘴巴其中却是空的,其空腔俨然贯通了环绕在枪体表面的那些龙躯,一直落在枪头尾端,形成七个呈圆形环绕排列的小孔。   王修肉身的两团烂**是从枪尾小孔钻进去,快速顺着七龙环绕枪身一圈,再次从七龙吻部喷涌出来。   涌出的血肉重新落成王修本相,其人猛地睁开双眼,目中赫然闪过厉芒。   “居然逼的我使出了‘七脉妖升变’。”   “可以,女人,我承认你有匹配排名的实力!”   通过这把妖枪重塑肉身,王修的气势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他一把将长枪拿攥在手中,身形飞掠,以相比之前数倍的速度冲向白想。   砰!   白想一剑振开朱允生,再劈出一剑,逼迫王修收枪回防。   只是王修这一次却没有再做‘弃枪护身’的行径了,他脸上满是疯狂的笑意,哈哈大笑着将枪身前送,俨然是一副要跟白想换命的架势!   这是打破了枷锁,暴露了能复活而且提升实力的秘法,索性不打算再伪装了?   白想变招架住枪头,感觉王修的力量比先前起码暴涨了一倍。   这真是怪事,仙尊有复活手段她知道,但复活之后能实力倍增是什么道理?   那崔元昊在天府山地位不低,冰火之法相济相生,若是崔元昊有这种秘术,复活个百八十次的,岂不是可称天下无敌?   其中有蹊跷。   白想再一脚将王修踹开,目光落到他手持的黑枪之上。   刚才他的血肉是从这里面钻出来,重塑身体才变强的。   问题是出在这东西上么。   “再来!”   王修彻底进入癫狂状态,再一次和白想硬拼,完全不做任何防御,下场自然是不出几招便被白想戳脚捅爆了心窍,眼看又要暴毙身亡。   而这一次他‘升变’的速度就快多了,身体其他部分没有变化,仅仅只是被成血雨血泥的器官重新流入枪孔再流出,又汇聚着将其肉身修复完整。   如此再相持,白想发现王修的出力又有提升。   果然是枪的问题。   他本身也有问题……他的气机和这杆枪完全连接在一起。   这是,双神潭?   除了‘枪道’之外,他居然还有一个神潭?   如此,在王修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甚至他最后选择自行破坏掉一部分肉身,让其通过枪身重新汇聚回来,一身气势、力量相比先前已经提升到大致七倍的程度。   “是隐脉?”   再一次架开两人合击,白想盯着王修体表隆起的血管。   “你重塑了隐脉?在原先基础上可以做到贯通七条隐脉大龙,连带点亮其上所有的窍穴,使得你能获得七脉体修程度的提升?”   “不错!”王修狞笑,“神潭大神通,‘七脉妖升变’,我独创的!”   一句吼完,他不再跟白想做言语纠缠,继续配合朱允生朝她猛攻。   本以为攀升至巅峰状态,可以迅速拿下这个妖女,好生报复一下她的不知好歹。   但渐渐的,王修又开始觉得情况不对。   怎么不管我提升多少力量,妖女跟我相持的力道都差不多呢?   前面感觉不明显,那是王修仗着自己还能继续升变,对此显得不在乎,肆无忌惮。   但眼下已然重塑了七龙七脉,王修一身实力是升无可升了。   按理来说,他现在光凭力气就能硬撼打死‘劫孽古龙’那种旷世凶妖。   但怎么会……这女人的剑,剑上传递回来的回振力道,还是能把我振退一样的距离?   王修仿若已经意识到什么,但他根本不愿意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锵!!!   再一次碰撞,还是‘非想天’化作灵蛇软剑,将枪尖缠绕拉拽过来。   只是这一次,白想提前抽出腰间的‘天玄剑’,以圣兵之利振开碍事的朱允生,直接撕裂、斩下他的一条臂膀,然后才将剑锋倒转回来,从下腹处将王修捅了个对穿。   “不可能……”   王修身体猛地颤动一下,一点点抬头,难以置信的瞪着白想。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   “因为你这七条大龙是散架的。”白想冷冷对他说道。   “没有天柱脉居中调控,七股力量只是看着威猛,实际上不能合为一处,太容易被人寻到空隙‘切’进去了。”   “打牲畜好用,不代表打人也好用。”   “这样的道理,你这妖蛮猿人能明白吗。”   噗嗤——   没有等王修做出回复,狂暴的炁元从天玄剑席卷出去,将其肉身彻底绞碎成一滩烂泥。   烂泥蠕动着靠近长枪,钻入孔洞中振空遁行,化为乌光逃遁出去,再也不敢看白想一眼。 第122章 破潭   不是如神荃或者崔元昊那般牺牲此时的肉身本相,而是寄期望于存附兵器来逃走吗。   白想眼眸中闪过寒光。   那我又何必费心费力先清场,甚至连自己人都支走了呢……   身形掠空,将一身气血按照《逐日经之神行篇》的路数搬运起来,同时炁元也依附着气血一起流转。白想整个人凭空模糊扭曲了一下,一个闪身,赫然在短程内追撵上了乌光的速度。   她想干嘛?   王修神魂窥见此景,心里冒出一股寒气。   她难道不知道就算留下我的‘七脉妖龙枪’,甚至将我这些残躯都抹杀掉也不可能真正杀死我吗?   我都抛弃颜面做出当场逃遁的行径,在她看来居然不够?何至于如此步步紧逼?   理智上王修认为白想是真的疯了,为了毫无收益的事居然不惜动用这种燃烧气血的身法秘术。   但感情上,只要一想到最初和白想对视的时候——想到从那双金瞳中窥见的漠然,王修就莫名有一种胆寒的感觉,总觉得白想不是这种人……她追上来一定是有得手的把握!   白想的身躯覆盖上来,遮挡住为数不多的天光。   王修被巨大的恐慌和危机感笼罩起来,他尝试给白想传音服软:“此事是我等安排不周……那方孝淳等人你可自行带走!”   他直到现在也没懂白想到底是为什么过来,还以为对方是念及和齐云道部分人的过往交情,不忍他们被自己杀死。   但他等来的却是一道璀璨黄光。   黄光是从上方人影的胸口正中所爆发的,一开始显得有些朦胧晦暗,但随着白想彻底将包裹它的木匣捏爆,这股光晕便如海潮一般肆虐出去,不断修复着附近所有的失序乱象。   此前被雷劫洗礼,以及被他们交接兵器所震开的虚空裂痕都在黄光洗礼下不断弥合。天地能量更是以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重新涌入,将这块被‘禁法劫莲’抽干的‘废土’重新灌满。   王修到底是有见识的,看到此景顿时露出骇然之色,一句‘守正之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太迟了。   白想掷出小黄玉,正正砸在‘七脉妖龙枪’枪身枪头的交接处。虚空中顿时发出‘叮’的脆响,这杆怎么看都威能不俗……疑似也具备圣兵之利的宝枪便极为干脆的断裂了枪头,直接被小黄玉砸成两段。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断裂的长枪同步还要承受那海潮般的光晕冲刷,王修只感觉那光每在身上刷上一道自己的道虚法修为便要凭空消退一截,神魂更是蔓延剧痛,当即爆发出一道尖锐惨叫,残身血泥分批次被光晕刷出,然后肉眼可见的在光晕中消弭分解,居然转化成了最纯净的天地元炁,和那些汇聚来的‘天元’融合在一起。   她怎么敢……怎么敢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这种级别的宝物?   她不怕我在别处重生,将她的秘密曝光出去?   王修不解。   然后他忽然就想到了——不管是什么神潭秩序,它们其实都是从主序那里窃取的权柄。   而不管是哪一类的‘守正之宝’,它们都具备一个最基础的功效就是修复失序!   痛苦之余,王修更是亡魂大冒,彻底求饶道:“错了……错了……!我这就离开!我发誓不会——唔噗!”   却是被白想以炁元灌注枪身,一剑横拍在握杆之上,顿时将一道和王修外观一般无二的神魂虚影给振了出来,僵在半空动弹不得。   如此,神潭的规则便算是被彻底破解。   没有去看王修神魂体脸上的表情,白想松开‘非想天’。   这把和她性命相连的道剑顿时如渴血的凶虎飞扑上去,原本银光闪闪、高雅清亮的剑身忽的染成了鲜红色,同时伴随有阵阵恸哭,就连掠空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噗嗤!   没有任何悬念,只是贯穿王修的魂体,‘非想天’便将此人绞碎吞噬。   一股庞大而又精纯的能量顺着关联凭空被传递到白想的内景,与此同时奔涌进来的还有大段大段的记忆画面。   其中最清晰,第一时间流入的印象是和一名银发折扇青年的谈话。   “扶持虞朝太子姚权……血魂天竟是打算从对家找一个代理人么?”   “代理人嘛,只要听话,找谁当然都是一样~”   “哼,那这么说,血魂天前段时间到处抓人也是为了‘归元紫气’,是要将那些紫气抽取出来给这人灌注?”   “王公子,我提醒你一下,有些事即使知道也不能到处乱说,甚至连说出来都不可以哦。”   “笑话!你们都敢做!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而且这等行径岂不是和圣庭一样?你们几时也开始玩这种路数了?”   “这就不劳王公子费心……王公子只需按计划行事。”   “事成之后,太虚观的观主之位,我们肯定会帮公子拿下。”   声音是男声,但显得过于细腻柔和了,以至于顿挫和转音听起来像是阴阳怪气,光是听就让常人忍不住窝火。   白想并没有太关注这些,只让‘玉神’记录信息,主要意识则是把控身体立在半空,眉头舒展,唇角松开,感受着涌入进来的心力单元被转化为炁元,不断填充进下腹炁海。   舒畅的感觉。   令人怀念。   使用小黄玉破解神潭复生的规则,这操作并不属于突发奇想,而是她在神戊天和戊皇交手的时候亲眼看对方使用过的。   之后击败戊皇,在回归途中研究把玩小黄玉,她就想过能不能利用这东西修复失序的功能来破解仙尊持有的不死之身。   目前来说,白想还没打算学戊皇把这东西吃掉。   那么单纯当做器物来投掷——当做武器,也就是类似板砖那样的东西拿去砸人,效果具体会如何呢?   这是一次尝试,所以她不惜先清场,把整片山头炸的稀烂,然后又把三个自己人也全都支走,目的就是确保现场没有目击者。   而从结果来看嘛……   她成功了。   停止感慨,那双金瞳一点一点的重新睁开,伴随身体偏转过来,看向了后方僵硬在半空,早已是一脸目瞪口呆的‘玉灵公子’朱允生。   “这……白尊主……”   朱允生脸上露出、挤出一抹讪笑。   但是下一刻他便好似被什么东西打中后心,一团黄光直接从他胸腹破出,连他的主魂和三十二道傀儡残魂都振了出来!   嗤嗤!   ‘非想天’第一时间扑上去,将朱允生的主魂也绞碎吞噬。   至此,包含两名天骄在内,一共五名仙尊,三人被她镇杀了本相,神魂逃遁去恢复元气,二人被她斩杀了肉身和神魂,可以说是神形俱灭。   该处理后面的杂项了。   白想召唤‘非想天’,同时抬眼,看向了那三十二道端立的残魂。 第123章 余响   ‘非想天’本来是打算顺势将那些残魂也吞噬掉的。   但临时接收到白想的命令,其剑体便在半空颤动了一下,极不情愿的挪蹭飞回到白想手中,剑刃在半空扭来扭去。   白想没管它,只是遥望那些残魂,却见在朱允生主魂毙命之后,这些魂体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一个个犹如大梦初醒,在极短时间内寻回了此前一生的记忆。   激动、恐慌、自怨、憎恨、释然……   每道残魂脸上都浮现出不同的情绪,然后裹挟着这股情绪看向白想——看向她手中的血色凶剑。   “尔等可自行选择。”   白想坦言,竖起长剑施以剑礼。   有两道残魂最先回应,正是此前陪伴在朱允生旁边的两名美姬。   她们脸上裹挟着怨毒、憎恶以及决然,一无反顾的冲向白想,魂体主动撞上血剑,被绞碎,然后被血剑吞噬吸收。   嗖嗖嗖——   其他残魂也做出选择,无一例外都和之前两魂一样,飞扑撞上‘非想天’任其吞噬,不但甘愿成为白想的力量,同时也将一些破碎的记忆传递给她。   “如果见到阿力哥,代我对他说声对不起……让他不要再等我了。”   “我娘一定还在青玉天寻我,如果你顺道途经那里,请求你带去我的信息……”   “我的女儿悠悠……”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杀光那些人,为我复仇……!”   一道又一道强烈的意念,甚至还要比仙尊的意识更加深邃。   寻常人同时承载十道这样的意念,要么当场爆掉脑袋,要么直接化作痴呆。   白想却只是眸中闪过精光,妖异的金瞳里,那片色泽犹如暗金之海,没有掀起多少波澜。   对着虚空又是一礼,白想收回小黄玉,又找个匣子将其放入,重新塞入胸前沟壑,再下去拾起掉落的两截‘七脉妖龙枪’,将其收入储物玉牌,这才重新循着齐云道的方向遁行离去。   在她走后,乌云散开,灾劫后的第一缕阳光重新照在遍布焦土的山头上,那清冷的云雾亦重新翻涌回来,人间又好似恢复了平和。   直到不知多久过后,虚空忽的划开一道裂缝,一名满头乱糟糟灰发,灰白长须好似几十年没洗纠结在一起的邋遢老者跳将出来,挺着个硕大的酒糟鼻在半空之中四处乱嗅。   “好香……好香……!”   “完全不臭了……完全不臭了?”   他像是受到某种牵引,目光在四周乱瞄乱瞥,脸上一副愁苦的表情,似乎苦于线索忽然中断。   “怎会没有呢?”   “怎会没有呢?”   口中呢喃着重复的话,此人状态犹如痴呆。   眼看实在是找不到后续线索,他又随手一划,那指甲居然并立如刀切开了虚空,疯疯癫癫的跳进去,任凭裂缝在身后重新合拢。   而在邋遢老者离去之后,分别又有一中年道人、一年轻女子、一仙风道骨的龙首妖人来到这里。   其中中年道人和年轻女子碰上了面,前者对后者轻轻点头:“好久不见。”   年轻女子未回礼数,只是将目光锁死在道人身上,对他问道:“你居然也来了……也是为了参加道虚演武?”   “不是。”道人摇头,脸上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知我性子的……我向来不喜受人约束。”   “如果是真有留存在主世的希望,我可能还会去争一争。”   “但就算赢下这场演武,得到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给那些东西当狗的名额。”   “我劝你也看开点。”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此话一出,那年轻女子眼中顿时凶光大盛,一头乌黑秀发渐渐染上鲜艳的绿色。   “你不就是为了复活‘长轮’在奔走吗。”中年道人毫无畏惧,双眼直视年轻女子,“我难道还说错了不成。”   “‘长轮’是为你我而死。”女子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你怎敢以这种语气来评判此事!?”   “因为我们再怎么做,他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中年道人打断她。   “明白吗?”   “这世界上没有宿慧。”   “没有转世。”   “没有神佛。”   “更没有轮回!”   “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是虚妄,都是妄想,都是虚劫引发的失序现象。”   “所以没用的……何必困在过去的时光中蹉跎一生呢?”   “你本就血统不纯,不似其他尊圣享有悠久的寿元。”   “只剩区区五百来载,比孱弱的人灵也好不到哪去,若是再要这般荒废下去……”   “我不管。”女子冷声也将他打断。   “没有神佛,我就自己来当神佛。”   “没有轮回,我就自己造一个轮回!”   放下狠话,女子身影忽的消失,好似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但她先前屹立的焦土却有变化,乃是在她情绪失控的那段时间受到影响,土壤中居然抽出了不少植物新芽。   “还是那般倔脾气……”   中年道人摇头叹息。   想打造‘轮回’,这可是涉及到对主序做出根源上的篡改了。   这种事古往今来有哪个存在做到过吗?   反正他是想不出名字。   唯一有印象的,恐怕还是当年那个妄图终结两方对立的年轻人。   他也不知道是发的什么失心疯,居然想要让妖族和人族相济共处,不再存续厮杀和斗争。   随便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因为两族的争斗并非是源于单纯的仇恨,并非是源于‘看不惯’。   而是天性。   妖族代表虚劫,代表失序。   人族代表主序,代表守正。   只要秩序的对立存在一天,这样的争斗便永远不可能彻底平息。   这样的事情,个体之力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强行来做的话,恐怕她亦要如当初那个年轻人落得凄惨的下场,连主序也要讨伐她了。   “‘长轮’也是如此,干什么非要和天道意志去作对呢?”   再度叹息,云雾席卷覆盖住道人身形。   再散开时也是空无一人,显然也是以大神通法力遁行走了。   如此持续了十息左右,一名龙首妖人才战战栗栗的从云中飞出,一边嗅着半空中的怪诞气息一边惊疑不定的看向四周,口中呢喃:“不会错了……这居然是圣者的味道!”   似乎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龙首妖人不敢再算,急忙顺着来路飞回云中,化作一条只能从云层斑驳中窥见鳞甲的巨物,呼啸着消失在云海里。   待到现场彻底平静下来,那片翠绿青葱的嫩芽地里才显出异变,却是一颗青草扶摇生长,在极短时间内变化作绿藤,然后凝聚出女子的体型,重新把她变了回来。   她再度看向中年道人先前的位置,见已经没人,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然后方才看向东北方位——也就是白想之前遁走的方向,顺着这条路慢悠悠的飞了过去。 第124章 心思   前往齐云道的路上,白想在整理王修以及朱允生提供给她的驳杂记忆。   她此行狩猎的主要目标就是王修,朱允生纯粹是个添头。   但尽管如此,后者提供的记忆也很有用。   其中包含有完整的《玉灵三十二星宿阵图》,寻到三十二个同等修为的修士凭借精练此图,便能布置出‘玉灵聚龙星宿大阵’,将所有人的修为、出力统筹调动,并且在此基础上按倍数提升。   创出此法的是玉灵宗祖师‘灵泉道人’,此人乃是一条灵泉灵脉被虚劫干涉蜕变成妖,一步步挣扎修炼而来。他在原本笔记里描述,说此法理论上可以契合玉灵天残存的天罡秩序,每点亮一颗星辰便能同步提升一倍出力,最高增加三十二倍,一拳打出足以撼动山河,甚至能凿穿、打爆一个小型虚境。   然而很遗憾,这只是理论。就连‘灵泉道人’自己也不过练到十三倍出力,但即使如此他也凭借此法制霸一方,当他还执掌玉灵宗的时候,四周碎片带没有人敢违逆他的管束。   至于朱允生自己……他的母亲,也就是玉灵宗魁首‘玉鼎仙尊’借了个巧,选择将玉灵天残存的天罡秩序提取出来,制作成了极其罕见的‘传承神潭’。   ‘玉鼎仙尊’正是‘灵泉道人’的直系后代,体内亦有那条灵泉的血脉。因为这份血脉本就是整个灵玉天之菁萃化身,她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当然,不是没有代价。   ‘灵泉道人’还在的时候没有这样做,那自然是他的道理。天罡秩序被抽走会极大损害到玉灵天的既定寿命,这座虚境位面已然是即将溃灭,不出一阵便要消失。   但对玉鼎仙尊、玉灵宗来说,这种代价却也值得。   玉灵天残存的寿元并不足以让他们躲藏在那里,苟延残喘到下一轮劫争。既然都决定要回归主世参与争斗了,当然是要想尽办法将手头的资源转化为战力。   而这种神潭版本的‘玉灵大阵’,便是需要结合另一条‘传承神潭’——也可以说是灵泉血脉的天赋之力,‘玉灵髓丝’进行施展。   玉灵髓丝是极为精妙的秘术,它既有炼体功法的效果,又隐约涉及神魂之道。   朱允生自己却不知道后者的由来,只是从母亲那里听闻,祖师的本相可能被当时的居民祭拜过,承受过一定的香火愿力。   居民土著不知虚劫,只当活命都是受了泉仙庇佑。故将此泉定为‘漱灵往生涤魂仙泉’,还专门在旁边建立了庙宇,立了牌位,年年都要来此祭拜。   那这就是神潭的雏形啊……   一如当初的‘人头铺子’,当一定数量的慧灵认知都被篡改,认定一条扭曲的规则应该成立之时,天地秩序就允许慧灵们有一定的概率,将其从虚空当中捏造出来变成真实。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灵泉获得灵智之时,从其体内抽取出来的‘玉灵髓丝’也同步具备了‘漱灵涤魂’的力量,只要灌入他人肉身便能随之洗炼掉他们的记忆,连同魂魄一起操为傀儡。   白想不具备灵泉血脉,体内可抽不出‘玉灵髓丝’,这另类的控魂之法对她用处不大。   但是那《玉灵三十二星宿阵图》对她的启发可是不小,不光是让她眼界大开,知道天地能量——也就是天地元炁,被那些人称之为‘天元’的东西还能这么用,同时还从配套的传承神潭里获得启发,得知了一些炼体的诀窍。   与之相比,从王修记忆中窥见到的《七脉妖升变》却是令她大失所望。   这门法决确实是王修独创不假,足以证明他的才华。但关键在于这不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那七条脉络大龙并不是人体本来所应有的,而是凭空附加上的!   这不是人脉!而是妖脉!是王修在荒芜碎片带与劫孽古龙等凶妖厮杀领悟而来,是从那些怪物身上提炼的灵感!   只是随便翻过此法,白想就断定王修在作死。   他现在只是刚刚将此法完善习成,发功时就已经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甚至每次升变时都要转化为肉泥打散重塑。   那等他真正大成会是什么下场?   岂不是要真的‘化龙’,变成和劫孽古龙——那些体表到处都是破漏骸骨、腐朽烂肉的凶妖一样?   这东西有问题。   而且问题很大。   白想仔细搜索王修的记忆,发现此法虽然是他独创,但他灵感的来源——那把‘七脉妖龙枪’却在过程中起到了凝聚灵感的关键作用。   而打造此枪的‘圣兵图纸’,却是他付出巨大代价从‘雲楼’买的!   雲楼正是血魂天报部的外显势力,结合王修此前跟那银发折扇男子的详谈,很难说王修在修行之路上没有受到血魂天操纵!   “王修此人,从小就受尽屈辱和歧视,童年经历让他的性格变得扭曲,发誓要做人上人、妖上妖,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白想细细体悟着王修的一生,良久之后才睁开眼睛。   “他肯定想不到,向来自傲慎重的自己,会连这种大事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既是这样,《七脉妖升变》肯定是不能用了。   原本还打算参考此法显炼出十二条隐脉当中的七条呢,白想暂时也只能作罢。   不过这两人加起来也知道不少隐藏窍穴,凑一凑,再想办法探问于尊网,显炼七条新脉不敢说,二到三条应该是稳的。   因此白想也不太过失望。   说白了,目前这些收获都是添头。   她最大的宝藏还是小黄玉——真正有了破解神潭重生的绝杀手段。   从此往后,只要没有泄密之忧,那些打不过她,却又选择和她为敌的仙尊道主们,只有成为‘非想天’的饵料一个下场。   没有再过多介意这些,白想开始思考血魂天到底想干什么。   她得出的结论是血魂或许同时在展开两项阴谋。   一项便是那银发折扇的……说是‘哨公子’的青年和王修洽谈的代理人事项,指血魂天打算学习妖庭在主世扶持争龙的载体,将大虞太子姚权立为下个朝代的新帝。   另一项则缺少足够的证据,乃是她怀疑在虚界人族,甚至妖族群体中很受欢迎的圣兵之道,其中藏有可怕的玄机。   “血魂天能通过‘圣兵图纸’,在圣兵之道里灌注亲近虚劫的道理,诱导修士走上歧途。”   “那这样的‘圣兵图纸’他们散落了多少份呢?”   “到底有多少卡在仙尊巅峰、求取圣境而不可得的修士选择买了这些‘圣兵图纸’呢?”   白想蹙眉,想起此前和孙耀铭谈话的时候,对方曾短暂提到天府山道主‘张岱’最近是在闭关,而且已经闭关了一段时日。   而她此前在登陆尊网的时候也查询过‘张岱’的信息,里面给出的答案却是‘张岱痴迷圣兵之道,几近到了入魔的程度,有可能和诸多沉迷此道的修士一般就此匿踪’。   ‘匿踪’是什么意思?   比‘死了’和‘陨落’要好听点。   大概就是说入魔练岔,有不小的概率暴毙身死,又因为宣称闭关,使得很久之后才被发现。   这好像也能算是‘新法’?   想到这里,白想微微翘起唇角。   虽说是取巧,而且远不能和炁道相比,但确实也违背了妖族和人族共尊的默契。   看来想要求取新法,寻求突破的人远不止我。   是不是如此暂且不论。   她估计李惠然应该会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还有‘归元紫气’。”   哨公子还教授了抽取‘归元紫气’,以及如何将‘归元紫气’转移灌输给他人的秘法给王修。此刻也是便宜了白想,轻轻松松被她理解、掌握。   白想眯眼,想起了还在道内修养的刘雍。   “我成为道主、尊主也有一段时日。”   “兴许也该收个正式的徒儿,代我去做一些事了。”   这般念叨着,齐云道的城区逐渐拉近。   因为失序的影响,这里的天象还是夜幕,白想迅速找到灯火最为通明的地域,一眼便看到那里屹立着一座新建府邸。   府邸内的小广场上汇聚有不少畏缩人群,场中设有一巨大铜炉,另有八条沟渠从铜炉脚下蔓延出去,从高空俯瞰形成阵图。   朱沧海正站在广场上朝下面那些人呵斥、喊话,他身后的铜炉中已然有紫金色的火焰在攒动跳跃。   空气里传来浓郁的血气。   白想注意到,那些沟渠已经积染上了一层血污,很明显已经被使用过。   还没有正式开始抽取地脉,光是‘开幕式’般的人祀环节就已经抽出了这么多‘归元紫气’……   白想蹙眉,不做犹豫,当即朝那边落了下去。 第125章 治理(二合一)   根据已知情报,‘归元紫气’是主序的碎片。   它是主序的偏爱,是气运的载体。具怀‘归元紫气’的人都可以说是有气运的。这种气运的力量同时也可以从空泛的主序概念中提取出来。   比如血魂天教授给王修的办法,也就是所谓的‘抽龙脉’。   这里抽的可不只是一地的主序之力,更多是来自当前王朝的气运。完全可以这样说——太子姚权和血魂天等人合作所展开的这项谋划,就是在撅大虞的根。   白想忽然出现在朱沧海身旁,后者却还没注意到她,依然在朝那些畏缩的人群喊话。   “那边的,把人都集合起来,别让他们在这里站着。”   “集合起来当然是为了把人送走了,怎么做还要我教你不成?”   如此善待不通修行的凡民,在朱沧海生命中这还是第一次。但他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镇南道治下是什么风气,他可是都看在眼里。   所以该怎么对待这些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他也只是表面上凶戾,说话呵斥毫不留情,心里是丝毫不敢打杀下面的百姓,生怕白想过来看到后生气。   直到他发现人群略微有些躁动,不少人的目光都忽然一变看向自己,他才仿若意识到什么,一转身便看到白想站在自己身后。   “尊主!”   朱沧海眼皮跳动一下,深深对白想弯腰作揖。心里直呼她修为看起来又精深了!   他再怎么说是入了尊列,感应身边空气流动即使放在剑道丹境里都算基本操作,什么人能摸到他身边都不让他察觉?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几乎是完全融入了周遭的环境。一举一动,甚至呼吸都暗中契合了天道,在行动上实现了传说中的道法自然。   庆幸自己没有选错,朱沧海主动给白想汇报起进程。   “何贤之前与我一起,将这府邸里的邪修杀了个遍,现在是与黎峰主一道去方大人家了,只有我留下在此镇守。”   “做的不错。”白想点头。   她自然不可能将沟渠里已经流淌的鲜血怪罪在朱沧海来迟上面,眼见这座府邸的麻烦已经被摆平,简单给他夸了一句,随后又从储物玉牌里翻出一本小册子,拿着递向这位散尊。   “里面记载了一些你还没有显炼的窍脉。”   “对你应当有些帮助。”   “不敢叫尊主失望!”朱沧海再作揖,双手接过那本册子,声音里已然带上些许颤音。   他与何贤一开始臣服投靠白想纯粹只是为了活命自保,可没想到表现好了还有功法赐下,这是大大超出他预期了。   而在兴奋过后,他立刻发现自家尊主在这齐云道中也是享有不菲的人气。   那些百姓凡民们,哪怕自己已经打杀了拘谨奴役他们的邪修,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带着浓浓的惊恐,带着浓浓的不信任。   但白想一来,这些人顿时露出高兴的神色,许多老人才真正舒缓下来,还有更多人念着尊主的名,想要凑过来再多看看她。   我也不是第一次和这边牵染因果啊。   白想感慨。   第一次应当是穿梭泉眼,来到齐云制裁姚庆远。   第二次则是一路清缴妖灾,灭杀复生的古妖‘蚀令’。   第三次是拦路截击神戊仙朝太子戊青一行,在齐云道门口的大平原上大开杀戒。   今天这番搭救,真可谓是第四次了。   想着齐地怎么说也算生养过自己,既是要救,总不能一直来回这般跑动。白想索性给众人担保,从此往后齐州四道——包括收复中的赤龙道也将纳入神鸣剑道的庇护范围,在大虞系统性的律法之外,任何妖修、邪修做出恶事都可以通过招职司或者道派据点向镇南举报。   而不用问,此举可谓是引爆了情绪。   因为齐人视她是如己出的。   神鸣道主,白想白芷行。她在接掌茂州第十府之前乃是赤龙道人!也就是齐人!   她是我们齐地的儿女!是我们自己人养育出来、捧起来的绝世天骄!   再加上白想多次搭救过齐地,人群对她的热情几乎洋溢到要满出来的程度。   许多年轻人当即请求拜入神鸣剑道。   还有那些老人们,妇孺们也都跪拜下来,想要替儿孙讨个福荫。   白想本来就考虑要在齐地扩招门徒,因为以神鸣剑道当前的人手,最多也就守个茂州,想把齐地也塞入势力范围没有人手布置肯定不行。   所以她顺势答应下来,简单提起,等这边风波平息就开始招人。   这顿时又引起一阵热烈的欢呼,人群这才开始退散回去。   朱沧海看着这一幕有些茫然。   他过去习惯于将凡民当做资源看待,从未见过这类人对一地之主有如此热烈的敬爱之情。   那难道不应该是‘敬畏’才对吗?   仙尊威仪,如狱似海。   自己过去见过的每一场类似的情景,凡民都该是乖乖跪伏在地,高高撅起他们的臀部,连抬头看过来都不敢的。   怎么会如此……发自内心的来‘喜爱’和‘敬爱’呢?   他虽然已在镇南窥见过一些风气,但还是没想到能够看到这样的情景,第一时间竟是被震撼了。   “很容易吧。”   “啊?”   旁边传来白想的声音,朱沧海茫然应了一声,然后才惶恐的看向白想,生怕这番不敬会触怒她。   “我连具体的行为都没有做,就只是单纯说了几句话,几句口头上的承诺,说是空头支票也不为过。”   “但这些人居然就已经如此满足,可以不在乎流淌的血,付出的牺牲,就这样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白想收回观察队列的目光,转首看向朱沧海。   “糊弄凡民是如此的容易。”   “所以有些人才会有恃无恐。”   这番话的深意,从小便在虚界那种环境里生长的朱沧海一时半会是理解不了的。   白想也没有多为难他,只是问他要来残存的活口,她要亲自问些东西。   几时过后,曾经举办那场宴会的大厅,以房文渊为首的一群官宦都被捆绑着双手押送了进来。   大多数人此时已经意识到情况,乖乖朝白想跪拜下来。   唯独包含房文渊在内的十几名官宦还站着不跪,甚至还理直气壮的看向白想。   “大胆!”   旁边的文书官眼珠子一转,瞥一眼端坐在主位的白想,捏着嗓子叫了起来。   “**曾有玉谍圣旨,九府之主受天子令,位过伯爵,与三公同行……如今神鸣道主亲临,尔等不拜是何道理!”   “**也有旨。”房文渊不卑不亢的回道,“太子驻随同享威仪,见三公不拜,见道尊不跪,我等自当遵守圣言,岂有反复无常之理。”   你还喘上了?   文书官脸色涨的通红,房文渊此言正是为了讽他——直指他此前从方孝淳那边跳反过来,此时又从这边跳反回去。   但是他却不敢大声说话了,因为这番话讽的可不只是他。   拿‘太子驻随’的名号出来,又扣上一顶‘反复无常’的帽子。   这是直指神鸣道主今晚的行为,是谋反啊……   这个话题可就太沉重了,厅堂内的不少官宦,甚至连那些归顺了白想,驻守在两边的府军、甲士都蹙起眉头,不自觉的低头看地。   没有一个明确点的期望的话,大多数人还是不敢参与到这种话题里去。   房文渊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对他们的反应非常满意。   白芷行是否也吓到了?   带着这番得意,他抬头看向上座的白想。   然而视界才刚刚抬到一半,他就瞥见上座之人好像晃动了一下翘起的腿脚。   他连白想的上半身都没看全,那腿脚划动间掀起的空波便如利刃切过他的身体,顿时让他浑身僵硬,无比惊诧的瞪圆了眼睛。   “你……你你……!”   勉强抬手指了指白想,房文渊身体忽然垮塌下来,化作两瓣摔在地上,红白之物四处飞溅。   “啊!”   如此血腥恐怖的场景,顿时叫不少官宦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那些此前还随房文渊一道不跪的官宦也是忙不迭的跪伏下来,一边朝着上座磕头一边说着投诚的话。   “拜见白道主!”   “道尊明鉴,此事非我之过,乃是那房文渊拿我妻女要挟与我,我实属无奈才屈服的!”   更有甚者还开始了互相指责、互相举报,企图将周期犯下的一切罪责都甩脱出去。   白想懒得和这些人多费唇舌。   她是有事情要问这些人不假,但这不代表她是要找活人来问。   “之前不跪的都杀了。”   眼见从房文渊的残骸中飞出一道半透明魂影,被‘非想天’吸攥过来吃下肚子,白想放下翘起的脚,摆正坐姿,下一句话顿时叫场中所有人脸色巨变。   “就在这砍头。”   “反抗的,诛族。”   简单几句话,简直让不少人从脊椎骨髓凉到了心底,他们顿时骇然抬头看向白想——她这是敢杀朝廷命官?   还诛族……这两个字可不是乱用的啊!   如果她只是杀人,那这件事闹的再大,顶多也就是谋反作乱。   但诛族,这是只有皇帝才能降下的罪责!   只有天家、天子这类天生神圣才能承接天地的旨意,才能代行如此残暴的刑罚!   其他人是不可以用这等名义来杀人的啊!   “哪里有护不住自己臣民的朝廷。”   白想讥诮的看向他们。   “齐地到底被放弃过几次,你们这些弃子难道不是应该最明白吗?”   “而且说什么天生神圣……”   “遥想当年‘泾水之盟’,这规矩难道不是姚家人自己坏掉的吗?”   疯了疯了……   所有人这下真是目瞪口呆了。   这白芷行……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被砍头诛族,她怎么敢,怎么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去揭开当今朝廷最忌讳莫深的那道伤疤?   白想却不打算跟他们耗了。   此前很早她就发现,这边世界可以算是地球的平行同位体,虽然包括地型在内是有许多不同之处,但那些历史上的典故、事件,变换一番也都能互相找到参考。   而所谓‘泾水之盟’对应的便自然是地球司马氏的‘洛水之盟’了。   背叛承诺……背刺主公……谋朝篡国……当街刺圣……!   不错!   当今朝廷也干过和司马懿、司马师类似的事!只是因为有超凡力量作为遮掩才没有那般广为传播!   虞皇圣朝为何以孝治理天下?   还不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脸面多提其他美德!   她今天就是要把这道最深沉的伤疤彻底揭开,成为她彻底掌控齐州的大义!   没有理睬有些人的哀求,更没有理睬有些官宦苦口婆心的劝谏,白想命令这些人开始互相检举。   她杀了房文渊,摄取了房文渊的残魂和记忆。自然可以根据这位主事者的记忆判断检举的真假。   撒谎的,砍头。   就在这里砍,而且不是她来做,是其他检举正确的官宦亲自来做。   其中罪名尤其深重的,族裔就在本地的,直接在她这领了诛族套餐。她任命那些府军、甲士的统领亲自带队做这件事,务必明天一早就要将其全族的尸骸钉在街口。   这么做的好处是很明显的……杀伐如此狠厉果断,没人敢对她的意志说半个不字,所有流程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执行。   一颗颗人头落地,一簇簇鲜血飙射。   官宦们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即使是检举成功的也不例外,这是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自拿起这把刀,听从这位白道主的命令砍下同僚的脑袋开始,他们从此的命运就不再受个人所使唤了。   他们是只有跟着这个人,跟着她!为她驱策这一条路了!   如果她失败,事后清算降临下来,他们也是砍头诛族的下场!他们只能死心塌地追随她了!   这就是投名状。   白想压根不屑于掩饰。   神鸣剑道自己的地盘都缺少能干的官宦治理,面前这些人,不管他们此前做的如何,至少他们面对房文渊的拉拢有过挣扎,这对她来说暂时就够了。   她不可能全杀了这些人,至少不可能现在杀。   最好是先利用他们继续治理齐州三道,等将来有时间,有足够的人力填补位置,再和他们慢慢算账。   道虚演武开办在即,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齐云道的混乱,必须尽快得到平复和终结。   她想的很清楚,做的也堪称雷厉风行。   只是她确实没有刻意去观察,随着鲜血越流越多,厅中不少人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是变了。   那不是单纯的臣服那么简单,而是裹挟上了另一些,要远远狂热的多的东西。 第126章 新客(二合一)   待到彻底收服、掌控了统管齐地的这些系统官员,白想这才寻到房文渊的住处,进门后在书架上够到一个瓷碗,将其顺时针旋转一周,再逆时针旋转三周。   然后退开等待,用敏锐的听觉捕捉着水泥当中的齿轮转动声,目睹书架呈扇形挪开,在后面暴露出一扇幽暗门洞。   这里是房文渊布置的密室。   他奉太子姚权的命令来齐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抽干此地的龙脉紫气。而龙脉紫气一旦抽干,可以说在当前王朝的秩序之下,齐州将变成一块废地。   这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而是会变成物理意义上的现实。   想想看,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地区看起来如同人间仙境,好似是得了上天的偏爱。也总有一些地区就是穷山恶水,环境恶劣,不说土地贫瘠资源匮乏了,就连呼吸都免不了吸入毒瘴。   如果齐州四道的龙脉紫气真的被抽干,在下一代王朝建立起来重新洗炼秩序之前,齐地大概率就会变成后者的模样。   那既然是如此,既然知道这里即将成为一块废地。房文渊欺压起百姓,抢夺起财务来自然也是没有任何负担。这密室里堆满了他上任这些天从民间搜刮来的财物。   通宝钱五十箱,金钞十箱。   绫罗十箱,黄金制品二十箱。   就这还是因为东西不干净,房文渊不方便拿去金行储蓄,从金行走的账更是天文数字。   白想蹙眉盯着这些东西,仔细在里面做了分辨,打算只留下官员们进贡给房文渊的部分,剩余的部分等明天天亮就让人散了归还给百姓。   如果害怕造成哄抢和冒领,也可以用这些钱统一折算成相应数量的生活物资。   毕竟从这边的乱象也能看出来,随着演武消息被公开,一些虚境妖人可能是觉得终于没必要再隐藏了,这些脏东西在今后的活跃度相比过去肯定是有一个大的提升,九州即将迎来真正的混乱。   至于现在?现在当然只能算小打小闹。   在白想的预测里,道虚演武只是前菜,后期甚至会出现各州都被虚境势力联合皇子皇女们控制把持,各自树立起正统的名号拥兵对据这样的场面,那可真就是军阀四起,天下烽烟了。   与其等到那个时候了才让凡民苦恼财物难以花的出去,还不如趁现在帮他们换掉得了。   大环境极端看重高端武力,白想也没觉得将这类‘争霸物资’分给凡民百姓会耽搁什么。   说白了,她压根不指望养出一支能帮她击败各路仙朝的精锐大军——这种事根本就是做不到的。   时间来不及,这是一个。   就算养出来了,以后若是和妖庭等大势力对上,那些隐藏着尊圣,或者对标她这个层级的角色随便来一个,开个类似‘禁法劫莲’那样的大招……这支军队还能存在吗?   所以不现实的,纵是争霸也不是将重心倚靠在军队上。凡民的军队充其量只能做占守以及治理之用。   清点完财物,白想也在密室里找到了此行最主要的目标——藏在丝织布袋里的一只葫芦。   这葫芦不大,白想右手拿捏住葫芦中段,虎口合拢后,食指和拇指能轻松碰到。其外表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深褐色,有点像旧葫芦放久之后显出的色泽,仔细看却又带着点金闪——在反光的时候又有些类似‘紫金’之色。   这可不是一般的葫芦,而是按照秘法,用‘归元紫气’浇灌喂养所缔结出来的‘归元仙葫’。   ‘归元仙葫’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储存和转移‘归元紫气’。别看这东西小小一只,却足以放下抽干齐州龙脉所炼出的紫气。   如今齐州平复,白想固然知道如何提炼龙脉,却不可能使用这种伤天害理的手段来获取紫气。   齐地和泾水紧紧挨着,这里要是成了废地,岂不是会影响的泾水断流,河道干涸。   那牵连的可就不止这一块废地了,这是有伤天和的毒计,白想很怀疑,倘若自己当真这么干了小黄玉还会不会亲近自己。   所以自然是不成的,这种事情她也不屑去做。   但是,已经提炼出来的‘归元紫气’她却不打算浪费。   离开密室后,白想命令将那小广场周围的人手全部清空,自己来到那八卦铜炉跟前,将‘归元仙葫’的塞子拔掉,葫口对准铜炉风洞。   嗤嗤嗤——   炉内冒出一股白烟,只见那跳跃着的紫金火焰就像受到某种牵引,自发划出一道细线,顺着葫口尽数钻了进去。   行了。   塞紧塞子,白想从腰封上截了条绳索,将其缠绕在葫芦中段,再将其塞入腰封内层,而不是直接挂在外面,顿觉此行已经堪称圆满,实现了她的大部分目标。   哦不对。   还有方大人那边,得去看看什么情况。   白想抵达州治府的时候,率先听到的就是争执。   “不行!此人是为救我而死!现在你们要毁去他的尸首!我怎能同意?”   这是方文雅的声音。   白想记得这位贵女,她是方孝淳老来得子,十分宠爱,曾经卷入过赤龙一中的那场妖乱,最终还是被白想救出来的。   身形下落到得院中,白想一眼看到方文雅红着眼睛趴在一尊棺材上,四周围了不少甲士,为首的居然还是黎笙师太。   “道主。”黎笙看到白想后立马过来,先是小声跟她说明:“何先生陪同王峰主去武邱山那边了,王峰主打算连夜组织道场转移。”   然后她才开始说府内情况。   具体大概是这样的:方孝淳不知是染了什么魔怔,在自己一行人说明过情况和来意后非但不配合,反而大吵大叫说他们是逆贼。   方文雅因此而态度暧昧起来,变得不是那么信任他们。   而那棺材内装的是一个叫‘徐长则’的官员尸体,他们本来想打开棺材检查一下此人尸骸有没有受到妖力污染,会不会尸变,也被她死死拦在那边不给操作。   尸变在当下也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隐患。   虚劫带来的干涉是方方面面的,连慧灵死后逸散的神魂能量都能被污染,变成妖潭、虚魔这样的东西。尸骸尸变,以至于化作尸妖、尸魔……这种事自然也是存在着的。   这些甲士,还有黎笙想要确认一下尸体情况也是人之常情,不能说有错。   “是白家姐姐!”方文雅见到白想后一扫颓势,直接朝她飞扑过来,将脑袋埋在白想胸前嚎啕大哭。   方文雅也是认识白想的,她此前不认识何贤,对黎笙交情也没那么熟,自然是以方孝淳的意见为主,对这些人不太认可。   但白想就不同,她可是多次救过这边的命,是足以将一切都托付过去的好姐姐呢!   这方贵女……原本不是这性子罢?   白想眉头蹙起一瞬。   除了妹妹白竹清,她不太喜欢和别人贴的这般亲近。   不露声色的将人扶稳,别让她再磨蹭自己胸口,白想一面安抚方文雅一面询问情况,让其说出更多细节。   “父亲好面,不愿将此地之事知会姐姐。”方文雅简短宣泄过也冷静下来,抹了抹泪痕对白想道,“我才想要联络徐大人来做这件事,因为我知徐大人脾性,其他人会投靠那房文渊,只要他绝对是佯装过去,暗地里还是忠于州府!”   那就是送信一事败露,导致招来了杀身之祸。   白想看了眼旁边的棺木。   徐长则嘛,那封信正是此人手笔。虽然当时已经猜到此人大概率凶多吉少,但尸首当真出现在眼前,还是让白想觉得有些感慨。   这是真正有气节,可以拿来重用的官宦,就这么死了也是可惜。   再看看方文雅,白想也知道这女孩是为什么坚持了。   因为徐长则可以说就是因她而死啊……   背负了这样的因果在身上,又是这般的家教,她当然不愿意其他人再玷污义士的尸体。   也是压力太大,导致有些一根筋了。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方孝淳的态度上吗。   其他人可能一头雾水,但白想一眼就看出来,目前僵持的核心问题还是方孝淳脑子不太清醒,居然在见过黎笙,听她说明过的情况下还喷他们是贼。   白想没有证据,但她怀疑这是‘王朝神潭’在发挥作用。   如果将‘虞皇圣朝’,将这个概念也视作和‘人头铺子’一样的神潭规则,那么此前越是忠心,越是位高权重的官员,这种时候就越容易认死理,受到这份规则的操控。   说白了,这也属于认知篡改,属于是把‘忠于朝廷’这件事放在第一位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方孝淳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茂州。   明明挨的那么近,他又是州牧,房文渊刚来那段时间根基不稳,方孝淳只要想可以有一千种方法能玩死他。   但他却什么都没做,就任由自己被逐渐架空。   这件事确实有些麻烦。   这毕竟是涉及到王朝根基的重要秘密,白想此行搜刮的记忆里都不存详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让方孝淳恢复过来。   要不试试‘金瞳幻神’?   但方孝淳不通修行,神魂强度与凡民无异,这么做肯定会造成伤害,甚至极大缩减他的寿命。   白想在思考,应该怎么跟方家贵女描述其中利害,好让她做足心理准备。   但就在这时,她眸光一凝,金瞳锁死院子里的一处虚空,左右手同步按上剑柄,竟是将‘非想天’和‘天玄剑’同步拔了出来。   黎笙在旁边下意识瞪眼——此前面对那么多敌人,白想也不曾这般如临大敌,她这是感应到什么了?   本能学白想看向那边,众人只瞥见虚空中划开一道裂缝,从裂缝处冒出夹带浓郁硫磺气息的滚滚黑烟。   不少人皱眉捂住鼻子,这是火山熔岩的味道罢?   什么情况?   空间开了道裂缝?对面居然是火山口?   呼啦——   没等他们思索个明白,裂缝里瞬间钻出一道模糊人影,以迅雷之势飞扑向白想,伸手就朝她胸脯抓去。   “好胆!”黎笙见状顿时大怒。   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当我面轻薄我的道主徒弟!   锵——!   上清剑出鞘,黎笙试图拦截此人。   但让她大吃一惊的情况发生了,即明明在她眼中对方动作并不算快,她能看的一清二楚,但当她真正动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和对方相比就像慢放了许多倍一样,无论如何都跟不上。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此人也是如朱先生、何先生那般的高手人物?   面对黑影的抓袭,白想倒是不怎么恼怒。   因为她很清楚对方并非是要轻薄自己,而是想取走自己胸前沟壑里隐藏的物品。   明明事先都清过场,方圆几里都确定了不可能有目击者,此人居然还是能锁定到这边……   这就是她如临大敌的原因了——很显然,起码这种事一般的尊列是做不到的。   黎笙等人反应不过来,但白想可以。她将双剑交叉阻拦在自己身前,强行和那手爪碰撞。   铮——!   又是一阵金铁交鸣,下一刻那手爪忽然变得如岩浆般赤红,喷出一股滚烫浓烟罩住白想。   嗤嗤嗤——   白想周身环绕剑炁,直将浓烟什么的尽数扫开,驱使《空想神剑》几招再架住这道人影,脚底运炁使《神行篇》,一记‘捅剑戳脚’正正踹中此人心间。   砰!!!   又是鸣爆,巨大的力量造成可怕风压,犹如八级以上的巨大风暴凭空朝四周爆开、溃散,直将众人吹的东倒西歪,须发狂舞,方文雅更是需要躲在柱子后面才能稳住。   得手了吗?   黎笙看的非常紧张。   这交手她实在帮不上忙,只能大概判断对方应该是被蹬中了要害。   那可是心间……胸口心脏的位置!不死起码也要重创?   “哈!”   人影飞退,落到地上,双脚就像插豆腐一般插碎了地砖,小腿以下大半都没入到泥土,这才真正显露出身形。   却是一个浑身都挂着残破布料,几乎可以用不着寸缕来形容的老头。   老头极为邋遢,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倒是不太显脏,但他的头发胡须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大量毛发纠结在一起,无论是头发长度还是胡须长度都达到了惊人的地步,甚至伴随眉毛一起拖拽到地上。   嗯,他倒是‘因祸得福’,因此而把腰下的羞怯给遮住了。   “好香!好香!”   这老乞丐般的家伙,露面之后也不说正话,只是将之前差点抓到白想的右手放到鼻前深嗅起来,脸上显出陶醉的表情。   这是……什么行径!?   黎笙看的目瞪口呆,暴怒叫道:“老匹夫!你好胆!”   “你叫什么?”   谁知老乞丐瞪眼看了过来,用极为轻蔑鄙视的语气瞪着她道:“她香!你臭!”   “你!没资格说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等黎笙反应过来,老乞丐直接伸手,朝着四周站立的甲士连点。   “你!”   “你!”   “还有你!”   “都臭!都不许说话!”   我?   作为最后一个被老乞丐点到的人,方文雅眨巴眨巴哭红的眼睛,迎着此人目光伸手也指向自己胸口。   本来只是下意识的行径,没想到这糟老头居然还煞有介事,对着她的目光用力点头,一副‘没错!说的就是你!’的态度。   什么玩意!   方文雅气极。   我……我怎么就臭了!   这老东西到底是来干嘛的?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黎笙也看出来对方并非是那种孟浪之徒。   他判断香臭的依据可能和是否女子无关,而是涉及到一些更深的道理。   那么是不是应该先把其他人都支走呢……   黎笙还在犹豫,却被一阵温润的风率先吹在脸上。   她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下一刻就看到场中有一簇绿光汇聚形成胧影,散去后显出一绿裙女子。   还有高手?   黎笙和其他人一般瞪眼看来,那女子却显得不甚在意,盯着那老乞丐喃喃低语。   “一个是别有用心的我,一个是受不得打击、沦落到痴傻的可怜人。”   “芷行妹妹,虽然你因为经验的原因露了破绽,但不得不说,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呢~”   察觉到此人没有战意,甚至包括那老乞丐也不打算继续动手,而是转着眼珠子在那边观望,白想‘锵’的将双剑收归入鞘,舒展眉头看着二人。   “你们是谁?”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绿裙女子笑盈盈的看着白想。   “哦对了。”   她又分了道眼神看方文雅。   “我听草木所说,这位方大人好像得了什么癔症?”   “那我正好懂些游方之术,如果芷行妹妹没有头绪,不如让姐姐我来试试?”   她语气轻柔,给人的感觉就像温润春风,就连黎笙都不自觉褪去了对她的防备,心里觉得这提议可行。   白想却不受这般影响,眉毛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那女子显然也留意到了,脸上表情微微一僵。   交锋不知不觉已经完成,但其他人显然还一无所知。   “进来吧。”   白想散去周身的炁元,看了一眼那老乞丐。   “如果你能连他也说服。”   “我就坐下来跟你谈谈。” 第127章 青萝   白想作为主事人都这么说了,其他人顿将目光放在那绿裙女子身上,想要看看她会如何选择。   绿裙女子抿唇微笑,偏转面容,看向自从她出现后就将大部分注意投过来的老乞丐,对他说道:“总是跳到岩浆里洗澡……你是觉得自己污秽?”   “嗯?”老乞丐双眼一亮,“你有办法?”   “根治你的法子,我可没有。”女子摇头,“但如果只是稍微抑制一下……”   她特意放缓动作,伸手从虚空掏取了什么,如同播种一般洒向对方。   众人只看到半空出现一道闪烁的绿莹,如同霞光纱衣将老乞丐罩住,慢慢渗透到他身体里。   “唔……”老乞丐眉头紧紧蹙起,不断抬起手臂闻了又闻,嗅了又嗅,时不时再抬头望向女子,眼里满是惊异和好奇。   “想要根治的法子就别捣乱。”女子警告他,“别动手,尤其别杀人。”   “里面那位,她可不是一般的尊列。”   老乞丐撇嘴皱眉,嘴唇嚅动,也不知是在嘀咕什么。而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又要动手搞事的时候,他反而扶着双膝,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   ‘轰’的一下,黎笙恍惚中产生了错觉,就是这一坐仿佛是坐下了一尊山岳,先前对方动手时所产生的强烈压迫感再次短暂彰显出来。   “主世的食物应该还不至于被污染太甚,给他弄些酒水吃吧。”绿裙女子吩咐一声,警告这些人,“切记不可离他太近,毕竟你们或多或少都被神潭规则污染过,可别怪他嫌弃难闻。”   所以这老头嘴里的‘香臭之分’,是以被妖力污染到什么程度来判定的吗……   黎笙蹙眉,眼睁睁看着绿裙女子追随白想也跨入门槛。心里盘算连自己这种转修炁道已经有段时日的都依然被判定为‘臭’,那到底要怎样的才算‘没味道’,怎样的才能算是‘香’呢?   这老头的鼻子到底怎么长的,他和那绿裙女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眼下却没时间给她细想。   发现包括方文雅在内都眼巴巴的看向自己,黎笙想了想,打算遵从那绿裙女的吩咐,先给臭老头弄点酒吃。   而在房内,绿裙女子转过屏风后正瞥见白想坐在方桌左侧。   右侧另有一个座位,上面已然摆好了茶水。   微微一笑,女子先对白想屈膝半蹲,做了个见礼,然后才款款走到右侧坐下,直接坦言:“我名‘诸青萝’,上期拜入妹妹门下的弟子‘诸笙’正是我的后人。”   白想眉头微微蹙起。   直接挑明道中弟子里有她的暗棋。   这算诚意?还是威胁?   “妹妹不用介意,诸笙自己都不知道有这回事。”绿裙女子,也就是诸青萝摇头叹道,“整个诸家严格来说只是受我福荫长出的分支,他们身上的妖血已经是很淡薄了,妹妹不必怪罪他们。”   “但是你之所以能找到这里,就是因为你能感应到诸笙的情况。”白想却不认同这番说法,“这可不是能用‘不知者无罪’来辩解的。”   “是这样。”诸青萝微笑,“所以我这不是……来给妹妹赔礼了吗?”   白想蹙眉,快速思考这人到底是什么根脚。   从其话语里透出的信息来看,其身份大概率为齐州贵族里的诸家老祖。   又因为其曾提到妖血,她应当是妖,最不济也有妖族血脉。   修为……只能用深不可测来描述形容。   在今天之前,白想认为给她威胁感最甚的敌人是妖庭巡天李惠然。但在见过那邋遢老头和诸青萝之后,她总觉得这两人至少不会比李惠然弱。   当然,如今的白想也不能和当初比。她已有自信对上这些人不落下风,如果还能妥善利用‘神魂异能’,甚至有不小的把握能战而胜之。   这一点从刚才初见的交锋就能看出端倪——诸青萝仿佛自带一种自然亲和力,这种力量即使邋遢老头都能影响,却唯独对白想没有效果。   ‘神魂异能’实在是太克制因妖力而引发的失序干涉了。   不管是妖潭、蚀神虚魔,抑或是神潭规则,只要白想能意识到,她就统统不受影响。   此人上门一副求合作的样子,具体所求不用问,应当和那老乞丐一样,都是藏于我胸口的‘天干宝玉’。   她不是靠感应能力追踪来的,而是因为她能从诸笙这位血脉后裔身上观察到神鸣剑道……乃至整个镇南的气机。   也就是先知道了我的动向,然后发现宝物气息残留的区域大概率是由我造成,进而猜出宝物是在我的身上。   别的不说,这确是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自然是诸青萝不归属于大虞朝廷、血魂天、妖庭等势力的任何一方,她看起来没有想披露这件事的意思。   第二个便是即使修为深厚到诸青萝这种程度,也没办法靠气机感应追踪小黄玉,这次被她抓到纯粹是碰巧。   “外面那位,也是循着你的行踪才一路追来?”白想盯紧女子面容,“你们具体有什么图谋?”   “他跟我可不是一路人。”诸青萝摇头。   “他的话,因为受到的打击太严重,恐怕已经忘却了自我,忘却了过去,只依靠本能追溯着愿望。”   “而我……其实我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吧。”   她流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   “我呢,其实是想要借妹妹的宝物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件事如果可以做成,或许我将有机会和一位故人重逢,或许这千百年一次的永劫轮回可以被终止。”   “到时妖庭的注意力也会从妹妹身上转移到我身上。”   “尽管‘传法者’还是会因为要占稳潭位的关系找妹妹麻烦,但至少其他人……大多数人,他们最优先的目标会变成我。”   “我应当可以给妹妹争取不少时间,妹妹觉得这计划如何?”   诸青萝自觉诚意满满,忍不住期待的看向白想。   谁知白想蹙眉问道:“传法者?”   “潭位?”   咦?   她不知道?   目睹白想不似伪装——而且都这种关头了,也实在没必要做这种伪装——诸青萝不由瞪大双眼,第一次流露出惊骇之色。   “你……你不是由他人夺舍而来?”   白想颔首:“自然不是。”   诸青萝惊讶的无以复加。   因为她能通过诸笙感应到整个镇南的气机,甚至通过某些玄妙的变化引导诸笙的一些行为,所以这段时间在镇南道发生的大部分部署,除了道场高层以外恐怕就数她最清楚。   而这些部署,它们都给她一种很是沉稳老练的感觉。   如果说白想18岁入尊还可以解释为天赋使然,那这种老练的操作……难道不是要经历漫长岁月的洗礼才能练出来吗?   再加上炁道,这种一看就是历经不知多少代人,穷尽多少代心血才能凝练的绝世新法,她怎么可能不是前人夺舍?   难道她是真正的天才?   诸青萝懵了。   真相和她猜测的出入太大,她受到震撼,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见白想表情显得越发冷峻,诸青萝赶紧解释起来:“哦!妹妹勿怪……实在是这冲击太大……妹妹有些……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   她不会把我当做夺舍成功的道空了罢?   白想蹙眉,心里觉得有些腻歪。   本来对方喊她妹妹她还不以为意,现在怎么听怎么觉得不爽。   “咳!”诸青萝意识到自己的重大失误,咳嗽一声又道:“既然妹妹不知道,那我便从源头讲罢。” 第128章 拿捏   “妹妹应该知道妖庭潜藏有无数好手,他们表面上说不约束人们在外面的行为,实际上却又颁布各种规则,但凡违背的都要惩处。”诸青萝道。   白想点头。   这件事她确实知道。   比如妖族不允许公开结党,以此针对、屠戮人族势力。   还有在三十三天海都布置‘道钟’,等等等等,有许多林林散散的,算不上正儿八经律法的小规矩。   “可不是‘小规矩’哩!”诸青萝又道。   “妹妹须知,妖庭内部有三十三殿。”   “三十三殿,共设三十三殿主。每位殿主都司掌一份‘圣道秩序’,确保虚界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向去发展和运转。”   “比如‘监天殿’,专门负责监察天下万物,那《天骄榜》、《尊榜》在内的一系列榜单都是出自监天殿手笔。”   “又比如‘仙工殿’,工造手艺精绝天下,那‘黑尊卡’、‘尊网’都是由其出品。”   白想大致听明白了,问道:“传法者指的是某位殿主?”   “正是‘传法殿’的主人。”诸青萝点头,“此殿负责道虚法传承,即使在三十三殿里也是极其重要,占据前列。只要传法者存在一天,占据传法神潭之潭位一天,纵使有他人创出新法,恐怕也很难突破传法神潭的限制,将法门铭刻到他人心中。”   是这样。   白想彻底懂了,心想怪不得都将《神鸣炼炁诀》丢到网上了,但现实里的反响却远不到预期。   自从神戊天归来之后,她其实也找项娴、白盛举询问过炁道在大虞的发展情况,得到的回复却是‘除茂州外兴起寥寥,纵是茂州,除入道弟子外也少有成就’。   意思是茂州人都需要进入神鸣剑道系统学习才能稳定入门,私下修炼的没几个有所成就。   外州就更不行了,网上都在说白想是骗子。   白想当时还有些纳闷,因为如果是因为朝廷封禁等原因导致这些人看不到功法,没办法练,那也就算了。   但看很多网上留言,他们都是看过了法门,也练过的,其中不乏一些小有名气的天才剑生。   而这些人却都没能练出名堂!这就非常不科学了!   如今听诸青萝说了妖庭的情况终于了解,原来和道虚法有妖庭传法殿保护一样,受朝廷掌控的‘剑道神潭’也会在暗中干涉,防止臣民被炁道抢走。   可是,韩银霜给我的说辞却不一样。   红尘剑道的韩银霜,当初白想给了此人一份《神鸣炼炁诀》,让其带走招收门徒。   对方从凉州断断续续也传回过消息,说练成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这里面又是什么道理?   难道是因为那份法决是我亲笔?   还有,黎笙这些人,还有道场内的弟子能练成,难道也是因为他们都曾听我亲口讲述法决要点?   关键是在我身上?   诸青萝像是看出她的疑惑,点头说道:“妹妹应该领悟了?在这些‘天道神潭’的限制之下,除非是和妹妹牵染有较大的因果,否则怕是无法习练妹妹的新法。”   “纵是天纵之才,倘若受这些规则影响太深,哪怕练会了妹妹的新法,怕不是也要转头就忘。”   “这些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吧。”白想看着她道,“我现在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这里问的就不是家世人名这些东西了。   而是身份,能够知道这些秘辛的身份。   “至于我的身份……实不相瞒,我的身份有些复杂。”诸青萝蹙眉,“目前只能告诉你,我和妖庭有些牵扯……甚至是仇怨,所以不会帮助他们谋算妹妹。”   “那你借宝也是为了对付妖庭?”白想眼神锐利起来,“做一件大事?你想颠覆妖庭的统治?”   “……没错!”诸青萝点头,眼神坚定,“与其让妹妹困在这张蛛网当中,一点一点被他们闷死,何不选择釜底抽薪,让他们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也好给妹妹修为进境……或者传法,争取时间?”   诸青萝说完,继续用期待的目光去看白想。   她觉得自己已经把利害都给白想说清楚了,不管她是前人夺舍也好,还是绝世天才也罢,能走到这一步的不可能想不通其中道理。   白想大概率会答应提议。   这人没说谎。   白想用‘金瞳幻神’屡屡扫描诸青萝,确定自己没有受到她的神潭影响。   “我可以不追究你和妖庭有什么关系。”   白想从诸青萝身上收回目光,双眼平视看向屏风,看向上面华丽的刺绣。   诸青萝表情一喜,然而下一刻又听白想说道:“但我不会借给你东西。”   这……   诸青萝瞪眼,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沉不住气,天性甚至可以说有些烂漫。   白想默默将对她的评价又拉低了一点,奇怪她既然都是一族老祖了,这么多年难道都没有什么成长?   “因为我自己有用。”她坦言道。   “而且是有大用。”   “至于你说的计划,在我看来才是找死。”   不骗人,白想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诸青萝修为不俗,但要说拿到小黄玉就能颠覆妖庭,那她就是在说笑话了。   说什么争取时间,这种毫无担保的承诺没有任何意义,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把命运交给别人的性子,当然是要自己把控局势。   “你!”   诸青萝有点生气。   她觉得白想不知好歹。   明明都跟她把话说明白了,纵使隐瞒了真正的身份又怎么样呢?只要不是傻子其实都能根据她吐露的内容猜到不少,问不问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她看得出来,白想说不追究就是真的不追究——白想确实不在乎她到底是谁,这人单纯就是不相信她的计划,打算单干。   “芷行妹妹!”诸青萝强调,“我之前说你运气好,你难道不懂什么意思?”   “我懂。”白想再看她,金瞳之中带着笑意,“但同样的,能发现我,能找到我,难道就不是你运气好吗?”   “一来一回算扯平了,我不认为我亏欠你什么。”   诸青萝眯眼,浑身气机陡然一变。   “要动手?”   白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斜眼看向诸青萝。   “宝物的气息再逸散出去,会不会招来你的敌人,我可不敢跟你保证。”   她怎么这样啊?   诸青萝是彻底破功了,咬牙切齿看向白想,不算高耸的胸脯都在剧烈起伏,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的。   不是,难道不该是我来说这种话——由我这么干来要挟她吗?   怎么变成她这么说来要挟我了?   她表现的好像很不在乎的一副样子……但我怎么觉得她是真的不在乎呢?   难道她不是在骗人?   她早就安排好了要怎么利用‘守正之宝’,而且随时可以破局?   惊疑不定的看着白想,诸青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白想可不管她,套完情报后直接出门。   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忙,贲灵那边什么情况还得去看看呢。   只留下诸青萝瞪着眼睛杵在原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我……我才不管你是真的假的!”   这绿裙女子气红了脸,赌气式的捏紧拳头。   “我非要看看你有什么筹码!”   “……可不是担心宝物会被别人夺走!”   气呼呼的行将出去,诸青萝一眼就看到老乞丐大马金刀的坐在院中,身前摆了一张长案,上面有烧鸡牛肉水果美酒,老乞丐一手一个大肉骨一手一个大酒壶,正在那边大吃大喝。   “你好了?”   眼见诸青萝走出来,此人双眼顿时一亮。   “和香……香香谈完了吗?”   “香个屁!”   诸青萝低声骂道。   “就知道吃!”   “还想治病就滚过来!”   ?   老乞丐眯眼,面露疑惑。   不过显然他更在乎如何治病,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中肉骨,拎着酒壶追了上去。 第129章 诈骗   白想刚走不久,诸青萝勉强还能捕捉到她留下的气机,顺着方向追撵到武邱山,却发现老乞丐居然先自己一步已经到了。   这老东西……他好像有一手划破空间穿梭的怪法?   想起之前暗中窥视时看到的场景,诸青萝不由面色凝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此人像谁。   至于白想,她在高空能看到武邱山上亮起了灯光,整个齐大校园此时都一片灯火通明,诸多学生弟子们大致分成了两批,莫约有超过六成人正在抓紧收拾,看起来是打算跟随王冉一起离开。   那么下面的事情就用不上她担心了,她便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老乞丐闲聊,两人看起来十分悠哉。   他们的对话大致是这样的——   “你和诸青萝认识吗。”白想问道。   “什么猪青萝牛青萝……不认识!”   “那你能记起你是谁吗。”白想又问。   “如果我能记起来的话,那我何必找你要宝贝治病呢?”   哟呵↗?   白想忍不住回头看他。   还知道反问我……你这小逻辑还挺通畅呢。   她本来还打算用套诸青萝那般的法子套这老头的话,结果发现对方脑子有问题,反而呈现出了比诸青萝更好的保密效果。   “你觉得你得的是什么病。”白想再问他。   “我不知道!”老乞丐理直气壮的说,“我只知道我每时每刻都能闻到身上的臭味!”   此时诸青萝正好遁行过来,他看到了,就顺势指着诸青萝道:“还有其他人的!我,其他人,还有好多别的东西!都在发臭!不可逆的发臭!”   诸青萝本来心情就不好,闻言顿时脸色发黑,都有些绷不住那张微笑的脸。   但老乞丐显然是大愚若智了,他觉得治病的根脚既然还要落在白想身上,那诸青萝是什么意见根本不重要,自己没有必要给她好脸。   “哦?”白想闻言有些惊奇,继而问他:“那么我身上就没味道吗?”   “没有!”老乞丐头摇的像拨浪鼓,“你好香……香的不行!”   白想扬眉:“你确定是我香,而不是我怀里的宝贝香?”   老乞丐先点头再摇头,说道:“你们都香!”   那他认定的‘香’,指得应该是‘守正’这种行为?   白想不太确定,但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   小黄玉是主序碎片,本来就是为‘守正’而存在的。   至于炁道,炁道对主序的干涉——最起码对外景的干涉确实不多,甚至可以说就是没有。   不过也不一定。   白想联想到了羽化教所信奉的《五虫论》,继而又想到了佛教经典里的《天人五衰论》。   《五虫论》讲慧灵皆虫,要经历蜕凡羽化来得道登仙。这里就掺杂了一段类似《天人五衰论》的说明。   所谓天人,指的是佛家天众,梵语为‘提婆’。   经典记载,天人大多居住在六界中的天界。每人具是华服洁净、发如绸缎、肌似凝脂、体生异香,安居乐业。   而且天人寿元极长,乃是凡人五十岁算一昼夜,如此五百个昼夜为天人一生。   但是,天人有五衰,指的是天人到了寿命将近的时候就会生出五种异象,乃是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在有些偏门佛教的典籍里,甚至会记述有天人因此而起嗔念,直接坠入魔道的例子。   《五虫论》套用了这套说辞,用可以说是恐吓的口吻警告世人——既然连天人都有大限,那些远古的大妖、神话中的神佛都有大限,凡间慧灵便更是如此。倘若不能在‘五衰’降临前真正醒悟,从而完成羽化的过程,那就再也无法挣脱这尘世的苦海,只能继续在轮回中苦苦挣扎。   当然,如今看来其中很多成分是臆想出来的。   不存在什么天人,更不存在什么六界、什么轮回。   但是此说法里关于‘五衰’的描述——那‘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的描述,倒确实很符合老乞丐现在的状态。   那么如果单纯将此理解为‘老臭’呢?   老人的身体难以代谢掉一些生物质,积累下来就会发酸发臭,古人不通其中道理,便认定这是五衰的征兆。   若是这般理解的话,那恐怕我将是唯一不臭的人了。   这里要从两方面理解。   其一:我有‘神魂异能’,无论我今后能否求取到长生大道,在我身死道消之前,我都可以靠我的思想强行将身体恒定在最强盛的状态,这意味着我连细胞的生灭都能入微控制,只要我愿意自然不会有代谢物,也就不会有所谓的臭味。   其二:这世间应当只有我是挣脱了生死,重新活出第二世的。其他人无论是比我弱的还是比我强的,随着时间流逝都不可避免要发出‘老臭’,却只有我——只有我是突破过这一注定的天命,所以他可能就是凭此认定我‘不臭’的。   白想惊异的看着老乞丐,想要确定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判定标准不是妖力污染而是寿命,那这人岂不是光靠鼻子就能嗅出别人具怀的天命?   这又是什么能力,也是神潭规则能做到的吗?   倒是可以做个实验……   老乞丐还在滔滔不绝,诉说他跳到岩浆里,跳到烈火里,冰海之中试图洗浴冲刷身上的臭味,却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臭味还是如影随形。白想却已经眯眼在心里盘算起来,打算把炁道传授给他。   反正鼻子长在他身上,怎么判断他自有标准。   如果练出了炁力,他觉得身上不臭了,那判定标准就是妖力污染。   如果还觉得臭,那判定标准就是寿命,是天命。   实在不行再取小黄玉,用那黄光刷他看看,终归应该是有办法的。   “你可跟着我,有机会我便替你看病。”   这般思索,白想吩咐这邋遢老头,同时转头向诸青萝:“他的身子无需再洗……你去给他弄身衣服穿上。”   ?   诸青萝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   我堂堂……你一个18岁的小女娃,居然吩咐使唤起我来了!?   还使唤的这么自然!   就跟使唤丫鬟一样!   诸青萝气的不行,刚想推脱,,白想又道:“你我的玉牌里应该都是些女儿衣物,总不能让他穿出去吧。”   “而且看样子你也是要赖在这了,或许你什么时候表现好了,我就答应借东西给你。”   她这一脸淡然说混蛋话的表情实在气人,诸青萝胸脯又一阵起伏,却又听那老乞丐煽风点火:“还在这杵着?”   “还不快去!”   诸青萝怒视这老东西,老乞丐则对她咧嘴,露出一个非常阳光灿烂的笑脸。   “你也是为宝贝来的,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围殴她,得了宝贝我们共享?”   她忍不住质问对方,连是不是当着白想的面都不在乎了。   结果老乞丐顿时变换出一个鄙视的表情。   “能不打架就治病的,为什么要打医生呢?”   “费半天力气还要和你争抢,我才不傻!”   说完又换了一副表情,就差把‘我看错你了,原来你比我还有病’这句话写脸上了。   我忍……!   诸青萝拳头捏的咯吱响,不断在心头默念经文口诀。   一对一都不好说能不能稳赢,一对二更是毫无胜算!   等我想办法偷来宝贝,再和这两个混蛋算账!   ‘砰’的一声,她炸做一团青烟消失。   “我去监视她!防止她逃走!”   老乞丐举手朝白想示意,然后那手臂往下一戳一划,空间便出现一道裂缝,他呼啦一下跳了进去,裂缝在其身后合拢。   见此情景,白想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能骗到这两人也是意外之喜。   正好道虚演武在即。   哪怕忽略这二人的武力,仅把诸青萝当作百科全书来讯问,对方的功用也是更在烛叶之上。   那么,该回去了。   她取出腰封里的‘归元仙葫’,眼眸渐渐冷了下来。   先处理这个。   看看具体是什么功效。 第130章 不同   待到王冉上来汇报过进度,又叫诸青萝按她说的‘游方之术’去给方孝淳治了癔症,白想也就打道回府,登上飞舟往镇南回返。   这艘中型飞舟还是能容纳个百来人的,从齐云至镇南算短距离航行,白想便让何贤和王冉一起多安排了些教授家庭一起同乘,此外还有方孝淳父女,也都带上。   途中诸青萝黑着脸来找白想,“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治好的他?”   你出场方式那么炫酷,又是绿光又是藤条的,再加上你的名字……换个在简中互联网看过十几二十年小说的人都能猜到你的神潭应该和‘枯荣’有关,我有什么必要问吗?   白想虽然没说话,但她的表情——尤其她那双非常擅长表达情绪意味的金瞳无疑是把意思传送到了。   诸青萝无疑也是读取到了,她心底有些不自信起来……我露出的破绽有那么多吗?   “神潭是个人意志的显化吗。”白想问她。   “算是吧。”诸青萝迟疑了一下,“大部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神潭其实就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求最想掌控的东西。”   “但也有例外,比如仅在主序之下的天道神潭,一些传承神潭,还有纯粹为了晋入尊列去弄的神潭,后者根本不配称为尊者,他们的战力太过孱弱!”   “那你的神潭是哪一种呢。”白想又问。   “我自然不可能和那些庸人相比。”诸青萝说道这里傲气的眯眼。   “那就是说它可以算是你个人意志的显化了。”   “当然!”   “那你之前说你要干一件大事,顺带和某个人重逢……大致是这意思吧?再结合你的外相法,我猜测你的神潭是和‘草木枯荣’、‘草木生灭’有关,且目的就是为了救某个人……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诸青萝人麻了,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当真露了这么多破绽!   白想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比较委婉的问她:“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缩在洞府里闭关,差不多数百上千年才出来一次?”   “啊是的……!”诸青萝先是讪笑着点头,然后猛地警觉起来:“不不对!谁跟你说我上千年才出来一次!我……我的意思是我的寿命也才多久啊……上千年?很多虚境都活不到那么久好吗……”   她还试图辩解一下,但看到白想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那口气顿时就泄了。   又被套到话了!   她咬牙切齿的怒视白想,不理解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坏!就连安慰和替她开脱的话语里都藏着试探?   这种谁能反应过来啊!   不行!我不能再被她这样套话了!   诸青萝打定主意不和白想说话,她走后白想也乐得清净,一边翻看齐云道……乃至整个齐州目前大致官宦的调动和任命,一边把何贤叫来,丢了本《神鸣炼炁诀》的手抄本给他。   朱沧海都有,总不能厚此薄彼。这样才能让人归心。   何贤性子比较拧巴,不像朱沧海得法后第一时间拜谢白想,但从他闪烁的目光和慎重眼神来看,他心里也是很震动的。   白想则无所谓他们怎么想,在这般超凡手段占绝对主导的地界她有把握控制和驭下,再加上早已摄取了两人真灵,她根本不怕他们背叛。   如此,一行人回到镇南,天色甚至才只是刚亮。   让前来迎接的白竹清护送方孝淳、方文雅父女在山上寻个居所静养,又让黎笙、王冉将那些教授家庭暂时安排在山门旁的迎客居,白想第一时间召集了爷爷白盛举和师父项娴,将此行的结果与他们分说。   “朱先生、何先生我是不担心。”白盛举听完后迟疑了一会才对她道,“但那诸青萝和老乞丐……会不会有较大的隐患?”   不怪他会感到不安,虽然他没有现场看到情况,但光白想的描述——‘能随手一划切开虚空’,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想儿既然把人带回来了,那就说明她有把握压制隐患。”项娴在这方面要比白盛举更了解白想,“就是那诸青萝……听你形容她有些愚笨,会不会是装出来的?”   项娴自己是多算之人,她反正是理解不了,如果一个大妖能上千年上千年的活到现在,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好忽悠的。   “不像装的。”白想摇头。   ‘金瞳幻神’控制不了诸青萝,但她不相信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诸青萝能那般自如的说谎。   “关于这两人,我打算暂时将他们也安置下来。”白想发表自己的看法,“参加演武的时候也会一并将他们带上。”   她是想让朱、何二人留下来看护道场吗?   白盛举了然,点头说道:“你是道主!怎么安排自是你说了算!”   项娴也很懂,跟着说道:“别的我来安排……我会派一些弟子接近‘诸笙’,看看他背后的关系——齐州诸家此前到底有什么秘史。”   商议完眼下的‘潜在威胁’,这些人才将注意力放到齐云道,乃至放到整个齐州上来。   长桌上已然摊开了一张地图,白盛举亲自执笔将齐州地界也用黑框描上,然后抬眼看向白想,眼里夹带欣慰之色。   老人嘛,总是更加传统一点。   虽然家族在新州有了这般地位,但白盛举依然没忘自己过去是齐人。   一直碍于礼法等原因他没有对白想提过建议,然而他其实是希望白想不要忘记,不要割舍掉和齐地的关系。   而现在白想当真这么做了,那白盛举当然高兴。   这可不是单纯的自私,不是从这个角度希望后辈帮他实现什么传统愿望。而是这么做当真对白想有巨大的好处。   无论白想是打算割据一方也好,还是后续举起旗帜参与争霸也好。齐州的人力物力,这些都可以成为她的臂助。   就比如当初妖灾,赤龙道遭劫,为什么赤龙道人不是逃去齐云道等地盘,而是一股脑的往镇南来呢?   除了更近这种现实因素,还不就是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信任白想。   她不只是齐人,还是赤龙道人。   是有这样的情怀在起作用的。   更不要说……她还提到了‘归元紫气’。   沉默了一会,白盛举问道:“关于那葫芦……”   “我打算考教刘雍。”白想直言,“如果他天资不算愚笨的话便代收为弟子,将紫气灌注给他试试。”   归元紫气的增量会影响到个体的天命和气运。   越是和这种个体牵染因果,受到的福泽也就更大。从这个角度说,当师父还真就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我来安排吧。”项娴点头,“你都这个身份了,没有弟子确实说不过去。”   说完,她朝白想瞥来一个有些怪异的眼神。   这里其实是有非常深奥的门道的,因为无论是项娴还是白盛举,他们都属于人老成精那类角色,他们自然看得出来,白想收下刘雍这种行为也是在模仿妖庭——甚至可以说就是在模仿操控虞朝皇室的那背后大妖,是在扶持‘代理人’。   行动上都做到这一步了,她具体是怎么想的,那其实也就不言而喻。   而对于期望中的那个未来——最起码对于‘皇帝’这样的身份来说,重要的其实不是‘有没有弟子’,而是‘有没有子嗣’。   但项娴也知道白想和白竹清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她眼神之所以怪异的原因。   不过仔细想想,想儿和白家的组合也是够诡异的。   收养关系……在如今社会的风气里,早就不如古代那般重要。   礼崩乐坏四个字不是开玩笑的,古人的养子是真的可以拿来传承家族,但现代嘛,能不反目成仇就算不错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组合随着势力发展都会出现裂痕和矛盾,最起码也要分出‘道主派’和‘家族派’来。   也就是她实力实在太强,压的大部分人都喘不过气来,这才没人有小心思。   白想看出她表情的意味,却没有做任何表示。   因为她觉得这不重要。   俗世的皇朝重视子嗣是因为怕皇帝病死老死。   但超凡世界的皇朝……病死老死?   不会有这种隐忧的。   非要注重凝聚力这种东西的话,她和白竹清也不是生不出孩子。   毕竟她可是有‘神魂异能’。   不至于说再把性别给变回去,但转化细胞、转化基因,这些操作在白想看来并不困难。   “还有一件事。”   白想打算切换话题了。   “我此行打杀了王修一行,此人却是太虚观的参赛种子,将来甚至有可能继承观主之位,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我这里有些证据,可以证明王修其实是血魂天奸细。”   “师父待我修书一封,回头遣人给那封道长送去。”   后续又聊过一些杂项,白想也就返回听雨楼休息。   “她变得更有担当了。”   项娴站在大殿后门,和白盛举一道凝望弟子远去的背影。   “话说回来,白老哥的家务事摆平了吗。”   “不用项峰主操心。”白盛举哼了一声,但依然能看出来其心情不错。   因为确实不同了啊……   他看向天边的那片氤氲晨光。   想儿在齐州的做法等于是明牌。   会有多少人支持她呢?   白盛举觉得也无所谓。   至少他这糟老头子支持,支持她做眼下的一切,不光是为了蝉儿,更是为这破碎的苍生讨一个公道。 第131章 机遇   白想回到听雨楼不久,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诸笙习惯起了个大早,刚从水房出来就出现幻视,依稀瞧见有个身穿绿裙、很是有一种妇人风韵的年轻貌美女子站在屋内,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自己。   “此前一直是主视角,倒是没仔细看过你的相貌。”那女子喃喃还在自语,“不错……倒是没有白白遗传我的血脉。”   ???   诸笙满脑子都是问号,他觉得对方给他的感觉有些亲切,但他真的不记得亲族里有这么个人啊?   揉眼再看,眼前哪还有什么绿裙女子,只有旁边一张架子床,张东来和刘雍躺在上面睡的正香。   晨练过后,早上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诸笙将此事和两人说了,不出意外遭到了东子的无情嘲笑。   “诸笙你也有今天!”东子一边咀嚼肉**一边乌龙不清,“叫你平时清高!那么多师姐对你示好都无动于衷!看看看看!来报应了吧?”   东子觉得诸笙只是嘴上清高,身体还是和自己一样很诚实的。   毕竟年轻人嘛,道内储存的医经里都说了,年轻人火气大!长久不泄阳不是好事,可能会导致身体受损,甚至出现精神幻觉。   他觉得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诸笙每天都能早起。   肯定是害怕自己泄阳被发现,勤洗被褥的原因也找到了!   “少给我哔哔。”诸笙脸色一黑,也开始学用那些网上的俚语,“我不是幻觉!我真的看到有女人在我们房间里啊!”   但是别说东子了,他这脆弱的辩解就连刘雍也不信。   这种事谁敢信啊?刘雍甚至警告诸笙声音小点,因为他害怕万一诸笙说的是真的,那这或许是某位藏在道内的宗门长老……这种事情是能乱说的吗?   不怕人家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哐当’一声,一个餐盘突然在旁边放下。   顶着三人莫名的注视,连锋在那边安稳坐下,隔了一会才冷冰冰的朝他们道:“待会经过小广场的时候招子放亮点,不要觉得有些人外表异常就去欺负。”   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具是一头雾水,但连锋显然就是特地为了过来说这句话的,说完之后居然又端起餐盘溜了。   东子张大嘴巴目瞪口呆:“他这伪装的技术也太差了吧?”   “不要背后说师兄坏话。”刘雍拉了他一下,然后戳了戳诸笙的胳膊。   诸笙撇嘴,站起来去了女弟子就餐区,靠着出卖色相在师姐群体里一番打听,回来后跟他们说道:“好像是小广场那边来了个疯子,不知什么来路,只是蹲守在那里打养生拳。”   就只是这样?   二人不解。   只是这样的话,不至于叫连锋称其为‘异常’吧?   “当然不止。”诸笙说起来也面露惊奇,“许多人以为他是来道场做客的,见他打拳过于缓慢,看起来犹如花架把式,便自告奋勇上前指点。”   “然后呢?”东子追问。   “然后便被这人恶语相向直言‘臭人莫要过来挨我’,接着便被他丢到山下去了。”   这么恐怖?   别说东子了,就连刘雍都是脖子一缩。   “真丢到山下去啦?”   这神鸣主峰可是海拔挺高啊,掉下去还有活路吗?   “哎,这就是另一处奇怪的地方了。”诸笙又道,“别说这人古怪,连女弟子都照丢不误,却说那些被他抛飞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是摔死的。”   “不是摔死的,那是吓死的?”东子瞪眼。   这么恐怖?   还带有精神伤害的?   “没有摔死,就是没有死!”诸笙瞪他一眼,“所有下去的人只觉天旋地转,一回神才发现双脚已然落地,身上却无任何大碍。”   那这是高手啊!   东子和刘雍都听入了神。   把人丢下山不伤人分毫,这分明是气力练到了极致,甚至能操纵影响抛飞的事物。   绝对是高手!   大高手!   “只是这位高手老人家显然脾气不好。”诸笙摇头,“听她们形容,周岁起码有八十了?兴许是得了一些老年人常患的癔症,连锋师兄说的对,我们莫要去招惹他。”   东子又好奇了:“我一直听很多人说周岁……此外好像还有虚岁?这俩分别是什么意思呢?”   他身世坎坷,过去确实没人教他这些。   诸笙显然也知道这个,脸上顿时显出一丝同情,认认真真的教导东子:“周岁就是从你妈妈身体里出来才开始算。”   “那虚岁呢?”   “虚岁啊,虚岁就是从你爸爸身体里出来就在算啦。”   这污言秽语的,刘雍实在听不下去了。没管东子一脸求真的表情,他拉着已经差不多吃完的二人去送盘子,这就打算回那小院子里继续练剑。   毕竟今天就要开始内比了。   还多了贲灵和上清两边的弟子,这么多人才选不到百人带上,他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其实刘雍现在差不多也想通了,他练剑一方面是求取上进,不辜负自己曾经的梦想,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被道场带去演武比赛的现场——他想借这个机会再见见那位青萍剑主。   哪怕对方不认自己,不打算收徒,至少也要感谢一下他的赠剑之恩。   回院子的时候,东子又在嘀嘀咕咕。   “真奇怪,我们这条路根本不需要经过小广场的,连师兄来提醒做什么呢?”   “嗯?”诸笙一愣,顿时将眉头蹙了起来。   就在这时后面弟子突然爆出一阵喧哗,无数人激动的争论起来,面色通红神色兴奋,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好事。   发生什么了?   这次不需要诸笙出去卖了,因为规模实在太大,三人很快就打听清楚——刚刚居然有人说了一个小道消息,讲什么贲灵和上清过来不是联合交流的,而是他们打算和神鸣并道!   “这可能吗?这两家可是九府之二呀!”   “玉明不也一样是!”   “那不同,项峰主可是道主的师父!”   “如果这要是真的,那是谁做主导呢?”   “自然是道主主导,否则就不是他们来,而是我们去了!”   “哎!那这样岂不是道场规模又壮大了一倍?”   “一倍?三倍都打不住!”   “有那么夸张?我看他们弟子也没多少人啊?”   “你懂个屁!关键不是看弟子,是看连带关系啊!你也不想想光两所学校都多少人了,还有过去从那两所学校出去的人……你信不信这消息传开之后泽齐二地会有大量人口往茂州迁移?”   弟子们激动的不行,纷纷就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食堂门口顿时如菜市口一般热闹,连许多年长的师兄都不能免俗。   刘雍三人面面相觑。   这发展可真是……确实太刺激了。   让人忍不住联想,会不会有一天九府九道尽数归于神鸣门下,成为道场伫立的九个山峰?   “刘雍?刘雍在哪?”   就在这时前面好似有人呼喊。   刘雍赶忙上前,见是一位年长师兄,对方过来给他传话:“项峰主让你去后山一趟。”   然后还在他肩膀上拍拍,客气说道:“可能是看中你的资质,要收你当亲传弟子。”   岂有这等美事!   刘雍根本不敢当真,待谢过那师兄,回去和诸笙二人一番商议,他们立刻发现——去后山的话,那势必要经过小广场了。   “连师兄早就知道有这回事?”   东子惊了。   “真要收你当亲传弟子!”   “别乱说!”   刘雍蹙眉。   “八字没一撇呢!闭上你的嘴!”   不过他心里也是有期许的,让两个兄弟好友先回院子等自己消息,刘雍独自穿行山道,路过小广场的时候果然看到有个老头在那打拳。   确实很老。   拳打的也是慢悠悠的。   老头本来旁若无人,等刘雍走近了才咦了一声,转头盯着他的背影,砸砸嘴道:“又是这般……可没意思!”   刘雍过了小道,几次起落上了后山,只觉眼前全是云海白雾,几乎看不清三米内的具体风景。   他害怕踩错掉下山崖,小心翼翼的往前挪蹭。   突然,前方云海如幕布般分开,显露出一个端坐在前方悬崖顶端,且面对他的白裙女子。   这……白头发!?   刘雍愣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等他的人居然不是项娴,而是那位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甚至救过他性命的白发道主!   “运炁给我看。”   白想睁开一双金瞳。   机遇她给了。   能不能抓住,就看刘雍自己的真本事了。 第132章 突变(一)   白想手里有一份‘归元紫气’,也获得了王修等人的相关记忆,得知了这东西具体有什么功效。   但是效果有多好,原本具怀紫气的‘天命者’,如果灌输了新的紫气,其修行是否也会出现效率的差异,这些白想都觉得需要亲眼看过来做个对比。   这就是为何她让刘雍先行运炁。   刘雍自然不懂其中关窍,有些忐忑的端坐下来,当着白想的面开始修行《神鸣炼炁诀》。   加入道场也有数周,他和大多数外门弟子一样,在熟悉过道场的规矩、日常安排后很快被授予了这份‘根法’。   普及版本的《神鸣炼炁诀》需要以振音来刺激体内的器官,达到‘振内景而凝元炁’的目的,因此修炼一旦开始,刘雍的胸膛就以极为缓慢的速率开始大幅起伏,呼吸声也变的极为粗犷,不仔细辨认甚至类似江河浪潮翻涌的动静。   “可以了。”   刘雍一个周天还没转完,就听上面传来白想的吩咐。   大致是即将炼炁的程度。   白想对他的修行进度有了大致的预估。   也就是已经从心相内景中提炼出了炁力的雏形,但距离真正凝聚出第一缕炁力还差一些。   这个进度并不算慢了,要知道刘雍这批人加入道场时间有限,真正修炼根法的时日怕是还不到一周,数天内大部分弟子恐怕连基础振诀都摸不明白,就更别提如刘雍一般找到正确练法,发出这种浪潮鸣音了。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种振音技巧的。”白想询问刘雍更多细节。   “这……”刘雍凝视白想双眼,思维落在金色星璇中好一番迷惑,下意识的吐露真言:“纯粹是碰巧摸索到的……”   “如何碰巧,说说过程。”   “得法之后,我和诸笙、张东来聚在一起研究振诀。”刘雍目光呆滞的道,“但引发的鸣音始终达不到修炼要求,不是太小就是太大。”   “然后?”   “然后我便试了一下……第一次觉得力道小了,但那种麻痒的感觉还挺舒服,我就在那基础上一点点的加重力道,最终成功发出了鸣音。”   这就是所谓的天命气运吗?   白想心里直摇头。   这番话要是给其他弟子听去,不知多少人要嫉恨死刘雍。   根据道内调查的情况,如果没有外人引导——比如听从她这位道主讲法,或者让身兼传功长老一职的二叔白连州帮他们疏导,外门弟子至少需要在掌控振诀、激发鸣音的过程中耗费月余时间。   独自修行是很难的,因为每个人的体质、内景都不一样,尽管《神鸣炼炁诀》已经大大削弱了其中的难度,是通过振音来辅助他们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心流路线,但即使如此,几天内就能做到入门,这依然可以说是进境神速。   又问了刘雍几个问题,确定他状态没有异常,白想让他继续行功运炁,自己则是暗中取出‘归元仙葫’,将灌入其中的‘归元紫气’都放了出来。   根据王修记忆中的‘哨公子’原话,处理紫气的难点主要在提炼和运输两个环节,最终的灌输倒是不难,因为‘天命者’对无主的紫气有强烈的吸引作用,只需将紫气在附近放出,它们会自己被‘天命者’吸入体内。   眼下情况就是如此:白想眼睁睁看着释放的紫金气雾汇入云海,色泽变得极为淡薄,而坐在下方正在运使鸣音、恰好在剧烈吐纳空气的刘雍便趁机将这些气雾吸入体内,一段时间后居然在头顶冒出来一道紫金气柱,就像她曾经第一次幻视的一样。   不,和那次不同。   白想仔细观摩气柱,发现随着刘雍的吐纳,气柱颜色在变得更加鲜艳和艳丽,其粗细程度也在逐渐扩大。刘雍更是整个人都沉浸到修行的过程,犹如进入了深度睡眠,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知觉。   “你竟试图教天命者修行?”   伴随话语,一道绿裙身影出现在白想身边,正是追随她回来的神秘仙尊诸青萝。   “有什么问题吗。”白想说道。   “我看那些神话传说,古代圣皇一样可以执掌超凡。”   “不一样!”诸青萝摇头,“虚劫肆虐不知多少岁月,光认知中的文明史就分为上古、中古等好几个时期!你怎能拿过去的经验来比现在?”   “毫无意义。”白想看都不看她,“你不是又要把‘太古’给我搬出来,说什么几亿年前还有太古人罢。”   “这在圣……在妖庭‘往生殿’里都是有详实记录的,你敢不信?”诸青萝眯眼,警告她说:“太古人族可以贯通全身窍脉,光凭肉身力量就能横渡虚空,躲避劫灾,这种手段以当今主世的眼光来看自然是超凡的没边,但却不属于‘炼气’范畴,更不涉及到魂道修行,怎么可以拿来并论?”   “而如今的主世王朝,也就是那个叫虞朝的,你自己去翻翻历史,看看是不是从开国起数,他们的皇帝寿命一代不如一代,最终彻底放弃了修行,如今也就是身体素质比常人好些?”   哦?   白想面上不表,嘴上却道:“应该是控制皇室的大妖在暗中限制。”   “限制什么?有谁会嫌弃自己手里的棋子太强?”诸青萝冷哼,道出真相:“天道有命,万灵应劫,所谓因果之道不外乎一饮一啄,有些时候得到了什么就得失去什么,这就是天命!”   “你的意思是。”白想蹙眉,“这是天道……也就是主序刻意施加的‘诅咒’?”   天命者修行便会遭天妒?从而极大缩短寿元?然后一代代继续缩短甚至有灭族风险,只有停止修行才能恢复元气?   “可不光是他们自己如此,就连和他们因果牵染在一起,引导他们踏上这条道路的人也会遭劫。”诸青萝幸灾乐祸的看向白想,“现在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搞代理人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主事者打算以身入局!”   白想的布置,诸青萝自然看得出来,她觉得这种行为就是在找死。   否则妖庭何必还留着大虞皇室?以那边的力量,纵使虞朝执掌有‘王朝’和‘剑道’两条‘天道神潭’,但这对妖庭来说也远远谈不上是硬骨头。   不过是为了讨好主序。   所有人都是遵照主序的喜好,在各自陪同着玩一场名为劫争的游戏罢了。   是这样。   白想不由多往诸青萝那边看了一眼,心想骗她回来这步棋还真走对了。   至于说意外,她还真不觉得有多意外。   修仙小说的背景里,王朝统治者无法修行,修行了就要被天道镇压——这也属于是经典要素了,她本来就有相应的预期。   否则她何必非要收刘雍这个弟子呢。   还不是打算先拿刘雍来做实验。   通过观察刘雍走她创造的炁道路线有何效果,来对后续计划进行相应的调整。 第133章 突变(二)   “呵……”   诸青萝是彻底收起了‘温婉’的伪装,试图进一步毒舌白想。   但就在这时,白想怀中忽然有黄光窜出,落到半空一层一层的逸散波动,正是‘守正之宝’小黄玉,被她眼疾手快,先诸青萝一步攥到手里。   就是这个!?   诸青萝双眼冒出精光,死死盯着白想手中攥着的黄玉。   而与此同时,山崖旁另有裂缝划开,换上新衣服的老乞丐从里头出来,也是一边抽着鼻子一边盯着这边景象。   呼啦——   项娴、烛叶和尚、朱沧海、何贤……这四人瞬间也从云海中浮现,其中项娴更是快步走近到白想身边,双眼死死盯着诸青萝,其中透出警告意味。   这些人不会以为来的人多点就能抗衡我吧?   诸青萝嘴角讥讽的翘起。   我和老乞丐也就收拾不了这白发女娃,但你们嘛,怕是来多少也不够我打的。   从突发意外到众人对峙也就过了两秒左右,白想此刻却无暇关注外面情况,她死死压制着小黄玉,将其禁锢在自己手中,同时在心里猜测分析,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黄玉暴动是在刘雍吸收紫气之后才发生的,与此同时它又属于主序的碎片。   那这是否意味着,它是代行主序——或者通俗点说——是在代行天道的意志,来表达天道对刘雍修行炁道的不满?   天道真的会降临诅咒,来阻挠‘天命’和‘超凡’集合的现象?   没等白想思考出头绪,昏睡状态的刘雍忽然颤抖了一下,头顶气柱冒出金光,整个人的气机相比之前节节攀升,开始暴涨!   他炼炁成功了!   本就是有天命气运加身,再加上紫气进哺,直接跨越了常人理论上需要数月甚至多年的功夫,真正提炼出了第一缕属于自己的炁力!   轰隆隆——   天空迅速汇聚乌云,其云层不断的压低、压低、再压低,厚厚晦暗中有无数雷蛇游走,每一次闪烁都会带起磅礴炸响。   一开始,对峙中的几人也没觉得意外。   烛叶和尚和朱沧海等人是因为来自虚界,虚空中这种情况多了去了,他们不至于大惊小怪。   而项娴也因为最近天象变化反复无常,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包括那些此时在大小广场上做早课、练剑的弟子,还有山下市区上班上学的人群,大多数人最多也就是抬头看看,抱怨一句死老天,后续该干嘛干嘛,并不惊惶。   但这情况……好像不对!?   山峰陡峭,距离天象本就接近,几人很快发现异常——那雷云里所闪动的电弧怎么会给人这般惊惧的感觉,每当亮起都叫人本能汗毛倒竖,犹如动物受天性影响炸开了毛?   尤其是诸青萝和老乞丐,前者咬牙切齿,看向云层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后者干脆划开虚空直接溜了,竟是压根不敢在此停留。   随着雷云快速压近,一道白金色的雷霆劈落下来,目标正是白想头顶。   我真是倒了血霉要跟过来!   诸青萝咬牙,身形快速拦在途中,挥出一道青光玉盘,在半空将雷霆阻截下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太迅速,就连朱沧海这些尊列都没反应过来,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闪,诸青萝便冒着黑烟被从半空炸飞。   “杀了他!”   这女人此时形象尽毁,头发乱糟糟如鸡窝一般,却还不忘朝白想喊话。   “那是‘本源混沌天罚神雷’……你怎么会引来这种东西??”   杀谁?   她是让我杀了刘雍?   白想快速朝刘雍瞥去一眼,见他还沉浸在昏睡之中一无所觉。   ‘本源混沌’可不是乱取的名字,而且第一道雷居然是瞄准的我而非刘雍,同时小黄玉此前也不再亲近于我而是发生了暴动……这是因为主序开始觉得我是威胁?   难道是,紫气、天命其实被主序视作自己的东西,而我收刘雍为徒的行为等于是窃取了这份天命,将其包容到了我的道途、我创建的规则当中,所以它们才会如此愤怒?   天命者修我之炁道,居然等同于和主序切断了联系?   来不及验证这番猜测,因为那雷霆又开始在云中汇聚,下一道雷霆马上又要来了!   “想儿!”   旁边传来项娴呼声,同时白想左手一凉,却是被项娴递了一物放在手中。   是玉凰剑。   项娴知道这种关头自己帮不上忙,但玉凰剑或许可以……它好歹能收入体内治疗伤势!   白想也领会到这番意思,但紧接着让她诧异的情况发生了,那就是随着她攥紧玉凰剑,自己的左手右手居然各自传来一股强烈的吸力,好似攥紧的事物要合并到一起!   “‘元晶玉魄’?”   诸青萝闪身又凑近过来,看到这一幕面露惊诧。   但很快她又流露出失望之色。   “没用。”她说。   “‘元晶玉魄’是万能的融合材料,可以中和所有的污染,甚至能帮人更好的操纵‘守正之宝’。”   “但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白想能理解她的意思。   因为现在的问题不是‘更好的操纵守正之宝’能解决的。   除非彻底掌控这块主序的碎片,或者干脆点将刘雍杀死,让其一身紫气散去归还天地,否则雷劫都不会停息。   不过……融合材料?   心里一动,白想放弃腕部的束力,任由两块宝玉贴近交错,看着那莹白光辉和灿黄光辉融合在一起,居然形成了一把外观精巧的黄玉短剑。   就是你在带路是吧?   眼看黄玉短剑又震动起来,想要挣脱自己的控制,白想嘴角紧紧抿起,猛地将短剑刺入自己的手腕。   她可不是常规的刺法!   而是几乎贴合皮肤,从手腕起,斜斜朝手肘方向捅刺进去,直将短剑齐根没入,彻底钻入手臂前端!   时间仿佛都在此时被定格了一瞬。   罡风吹过,那凝聚的云层已然散去。   什么天罚,什么雷霆,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天空蓝的就像被人泼水洗过,纯净无暇,甚至伴随烈阳照映还划出了虹光。 第134章 收获   外界平静,白想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只在尽数容纳玉剑之后,她的眼前便好似开启了一扇黄光之门。这光门呈环形,加速穿过她的周边区域,带来的却是无数时光交叠的碎片。   她看到了陨星。   巨大的流星如同火雨,拖拽着尾巴划破天际。   她还看到了暴风。   整个主世掀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龙卷,所有的风暴逐渐汇聚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唯一的、直径超过一万公里的巨型飓风。   除此之外还有冰封、海啸、灭世洪水。   最夸张的一次,她甚至看到了一只猩红巨眼。那枚眼睛就像是科幻电影里描述的‘中子星’一样,刚一出现就展现出了可怕的引力,在那东西的牵引之下,整个主世……其地表上的一切泥土都被撕碎、刮走,顺着那个方向被吸附过去,化作了环绕在其身旁那巨大碎片带的其中一员。   所以这是……小黄玉的记忆?   不断目睹这些灾难画面,白想心里有所明悟。   小黄玉,它曾和主世紧密连接在一起。它陪同主世见证了不知多少次虚劫,每一次虚劫所展现的画面——它的表现形式都会不同。   想想也正常,毕竟虚劫就是在诠释‘无序’嘛。   不可窥见,不可捉摸,这样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力量所引发的天象,自然变化,那也不可能每一次都是一模一样的。   近距离观摩了这些灾劫画面,白想回神,感觉自己的神魂力量又增长了一截。   不多,但须知神魂力量可是头顶三花中最难提升的,有这种程度已经非常可观——它同样可以反哺其他两道境界。   而且她还感觉到了,被她收入手腕的黄玉短剑并没有继续停留在那里,而是不知何时蹿入到她的内景深处,如同一颗卫星环绕着金丹在缓缓旋转。   一副相当老实的样子……这是彻底被收服了?   暂且没有去管这边情况,白想将心神放到外界,抬眼便发现一群人都面色迥异的盯着自己。   这就没了?   和其他人一脸懵懂相比,诸青萝显然震惊的多,她目瞪口呆的盯着白想,实在是有些无法理解——凭什么宝贝进入白想身体后就没动静了?   答案自然是因为‘神魂异能’。   这是更高的权柄,最起码比小黄玉高,小黄玉和玉凰剑融合后的玉剑继承了玉凰剑的一些功能,同样可以收入人体,白想便尝试用‘身体范围’来约束它,看眼下发展是赌赢了。   通过这种方式,她成功将这枚主序碎片彻底变成了自己的东西。个中玄妙,还是等回头再行测试。   如此,这个弟子便不用死了。   抬起袖子,盯着皮肤上没有一丝创口的手腕观察,白想用余光瞥了眼昏睡的刘雍。   毕竟只是工具人。   倘若此举无效,她也不会舍不得刘雍这条性命。   此时刘雍眉毛颤动,看样子是要恢复清醒。白想便给项娴使了个眼色,项娴顿时心领神会,带着朱沧海三人遁回云雾,彻底在其中隐没了身形。   白想再看诸青萝,见其撇嘴,给了她一个‘你最好记住我帮过你’的眼神,也是化作一道青光炸碎消失。   紧随其后的,刘雍醒来,觉得眼前这一片蓝天白云山清水秀,看什么都有种新鲜清爽舒畅的感觉,完全不晓得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浑身麻痒,他忍不住一下从原地跳了起来,中途全身骨头不断传来噼啪炸响,身体的机能、气力相比先前有明显提升。   刘雍可没瞥见什么紫气,只当全是白想的功劳,当即稽首跪拜下来,口中念道:“多谢道主!”   白想眯眼,死死盯着刘雍头顶。   她不确定其他人是不是也能看到,但以她的金瞳去看,她确实能瞥见在刘雍头顶悬浮着一朵紫金莲花。   这莲花是如此的娇艳,如此的接近,简直像是唾手可得。   白想记起小黄玉的例子,看看此时头顶湛蓝的天空,再凭空念着虚空中和紫金莲花的那一股联系,心里生出新的明悟。   只要她愿意,她现在就可以将莲花摘下,把这些‘归元紫气’尽数吸附到自己体内,而且不会引来天地的排斥。   因为已经排斥过了。   有些东西试图抗争,但被她用一种卡bug的方式给破解了。   如今刘雍彻底归属了炁道,归属了她白想创立的规则,那便代表着刘雍的紫气也归她所有,这份天命就此只受她的支配。   没有犹豫,白想直接伸手将莲花摘下。   莲花顿时化作一道紫金气雾,被她周身环绕着的炁元吸收,下一刻凭空出现在她的内景当中,犹如星环一般,和黄玉短剑一齐环绕着她的金丹旋转。   具体的提升是没有的。   但是思想……关于一些修炼上、创法上的难疑、杂症,白想此时却生出了不少新奇念头,每一个好像都挺靠谱。   刘雍此时拜完抬头,再看白想时不由恍惚了一下。   不知是否是他眼花,只感觉眼前的道主浑身笼罩着氤氲仙光,整个人的气质和先前相比更显威严,叫人不敢直视她的仪容。   “做的不错。”   看到刘雍呆滞的表情,白想终于是夸赞了他一句。   尽管只是工具人,但也发挥了足够的价值。   她不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还是愿意给予相应的补偿。   “回去之后准备一下。”   白想吩咐他。   “开拔那天,你来找我行拜师之礼。”   这命令有点炸裂过头了,刘雍直到离去还显得有些浑浑噩噩。   白想却不管这些杂事,朝四周道了声自己要再回去闭关,这便遁行回听雨楼,身姿落在观景台上。   非常好,没人跟来。   师父自然是不会为难我的,朱沧海等人更是不敢。   老乞丐脑子不清醒略过不提,诸青萝这么有眼力见,先前甚至还费力帮我挡了雷劫,这倒是令我没有想到。   所以她真的如我猜测那般……是妖庭三十三殿……‘往生殿’的殿主吗?   殿主这么弱?   还是说来的不是本体,只是分身?   微微蹙眉,白想本来没打算跟她有什么牵扯。   但现在却承了对方的情,这份因果须得找机会还。   正要踏入练功室,白想腰间的‘非想天’忽然振动起来,向她传递来一股饥渴的意愿。   它饿了。   它表示自己对黄玉短剑和紫金气雾都很感兴趣,希望白想能拿来投喂。   因为‘非想天’算白想的分身,这股意念同步也会传达至白想内景的每一个角落。   紫金气雾没什么反应,黄玉短剑却颤抖起来,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   “这么说,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让你也进步了。”   白想伸手按住剑柄,就像抚摸情人一般抚摸着它。   相比自己在修为上突飞猛进,‘非想天’的强度确实有些跟不上了。   高强度的白刃战,遇到手持圣兵的对手,‘非想天’格挡之际都会出现一定的破损,它的质量急需提升。   “别急。”   眼前闪过那些灾劫画面,白想轻声安抚道剑。   “既是要仗你趟渡八万大劫,自然不会有所亏欠。” 第135章 养剑   按照白想原本的计划,提升‘非想天’所用的养料,自然是剩余的镇元剑胚。   镇元剑胚本有九把,其中一把被打造成了‘镇元剑’,主人死后落入大虞朝廷手中,剩下来的剑胚还有八把。   这里面,一把已经化身为‘非想天’,一把击杀姚庆远后掉落,一把击杀古妖‘蚀令’后掉落,顺带爆出了第四把剑胚的情报信息,白想由此前往罗睺一行,在妖国秘境中成就三花。   当时走的匆忙,第四把剑胚没带回来,后面拜托星水公司将‘黑晶圣尊’空运回镇南,剑胚也一并被带回给她,被她照例喂给‘非想天’吞噬。   至此,‘非想天’已经汇聚了四把剑胚的力量,不算镇元剑本尊,也就还剩下四把剑胚。   白想怀疑这些剑胚大多也被朝廷所掌控着,此前还打算就此和那边详谈此事。   但目前看来此路不通,朝廷不可能和她有好话讲。   别说详谈了,能当面对峙的话,就凭她在茂州齐州干过的事情,任何一个皇族子弟怕是都要指着鼻子骂她是反贼。   如此一来,道剑的强度就无法继续提升,逐渐要被白想的修为甩开,这其实是一个较大的隐患。   直接在练功室的蒲团上坐下,白想‘锵啷’一声拔出剑器。   她感应超绝,只从这声剑吟就能分辨出来,‘非想天’的剑器结构有了破损。   是和‘七脉妖龙枪’对拼的结果吗。   此枪虽说是有近似圣兵之能,但仅从交战过程便能发现,它在威能上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圣兵——哪怕是最低级的下位圣兵。   原因很简单:身为下位圣兵的‘天玄剑’当初被修为更弱的崔元昊驱使,其扫出的剑气可是能够撕裂主世空间的。但‘七脉妖龙枪’在王修手中的表现却差一些,足以证明这把兵器比‘天玄剑’弱。   而就是这么弱的‘七脉妖龙枪’,‘非想天’与之相格都会受损,可想而知中间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必须想办法提升它的强度。   白想是有驱使玉凰剑的经验的,心思一动,内景中的黄玉短剑便如一条游鱼窜到她的左臂前端,从她手腕脉口钻了出来。   这一过程没有流血、没有伤势,分开的皮肉在此剑离体后迅速弥合,一丝血线都看不到。   ‘非想天’此前被她摆在地上,感应到黄玉短剑的气息,它顿时开始剧烈扭动,剑格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咯’的动静。   嘤嘤……!   与此同时,黄玉短剑也感受到危险,白想居然从它的颤抖中察觉到了哀求之意——它显然不想成为它物的口粮。   白想没有理睬它,毕竟完全受自己掌控、可以说和自己同体同命的道剑,跟养不熟的主序碎片到底哪个重要,这个她还是拎得清的。   她直接把黄玉短剑贴近‘非想天’的剑身,让它们亲密倚靠在一起。   嗤嗤嗤!   刚这么做,黄玉短剑就爆出一大股黄光气雾。   ‘非想天’的鸣叫声越发兴奋了,那片气雾刚一出来它就开启了狂吸模式,一簇簇气雾飞快被它吸入剑体,过程中能看到剑刃上的许多豁口和裂纹都在滋生修复。   嘤嘤……!!   黄玉短剑也在同步发出剑吟——实际上就是二者靠在一起互相振动所发出的动静罢了,白想注意到随着时间推移黄玉短剑的体积也在变小,原本应该是有半尺(15cm左右)来长,数分钟后已经缩短大概一倍的比例。   白想没有继续让‘非想天’吞噬,伸手把黄玉短剑一把捻起。   咯咯咯……   ‘非想天’对此非常不满,剑格又在颤动敲击地板。   而黄玉短剑刚一落入白想手中便颤抖了一下,犹如刚被蹂躏过的小媳妇安静如鸡,什么动静都不敢有了。   “别叫。”   白想屈指在‘非想天’的剑柄上弹了一下。   “没有脑子的东西,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能吃到好货?”   得到小黄玉都多久了,你这憨货此前没有一丝动静。   结果一和玉凰剑融合你就来讨,难道不是因为‘元晶玉魄’抹除了某种阻碍和限制?   所以白想当然不可能让‘非想天’把玉剑吃完,她打算每次都给玉剑留下来一点,看看能不能把玉剑再养回去,这样就可以定期投喂一次‘非想天’了。   ‘非想天’当然不理解其中道理。它本来就没有脑子。   不过它还是能理解白想的情绪变化,见撒娇无效,它也就立马端正回来,整把剑‘铮’的一声爆出剑吟,自己悬浮到半空之中,似乎在期待白想的抓握。   白想收起黄玉短剑,伸手抓剑柄,立刻能感觉到和先前的不同。   入手温润、厚重……同时又能感受到贴合金属所特有的冰凉。   锋利度看着没有变化,但整把剑相比之前重了有差不多四、五倍,很明显能感觉到强度迎来了一波大提升。   还没完呢。   白想思绪转回内景,将金丹环绕的紫金气雾分了一半,通过手掌脉络灌输给剑器。   嗡嗡……嘤!   ‘非想天’兴奋的剑刃直颤,剑身呼啦卷起一道半透明、呈淡淡紫金色泽的龙形炁元。   白想眯眼盯紧此景,看着龙形炁元逐渐被剑体消化、同化……化作她标志性的狂暴剑炁,这才满意的抿起唇线。   再看剑刃,顿时有一种寒光内蕴、显出反光时锋芒毕露的感觉。   连‘金瞳幻神’都觉得刺眼,一般人怕是看上一眼都要被刺伤。   确定‘非想天’当前无法消化更多紫金气雾,白想又把‘天玄剑’拔出,右手‘非想天’,左手‘天玄剑’,操持两剑在空中相格。   她不打算毁掉这层楼,出力方面非常谨慎。   但即使如此,多次尝试后‘非想天’也没有出现任何豁口,说明它的强度质量至少已经提升到了下位圣兵的层次。   白想又实验了御剑贯空、金光剑诀等手段,发现剑炁在‘非想天’体内运转的也要更加流畅,攻伐速率进一步提升。   而且最关键的,‘非想天’多了一个‘刷光’的功能。   类似于小黄玉刷黄光,这把剑也能伴随神鸣振音而刷出无形无色的光晕。   这东西能克制神潭……   白想心里有了感悟。   小黄玉本为‘守正之宝’,这守的其实是主世的秩序。   而现在它被我所掌控,等于是换了一个主人。其功能不变,只是从‘强迫他物遵守主序’变成了‘强迫他物遵守炁道的秩序’。   ‘非想天’通过吞噬也掌握了这一能力,虽然不如小黄玉厉害,但也足以在击败仙尊级的敌人后阻止其利用神潭逃生。   很好。   白想轻抚剑器刃口,对它的进化非常满意。   随后她又做了几个实验,发现那柄被银海商会送来的‘银泉剑’居然可以被黄玉短剑融合吞噬,用来弥补它亏损的体积。   “银泉剑也是下位圣兵,但银泉剑它能吃,天玄剑却不能。”   白想蹙眉看着它吃,估摸着下位圣兵也有品级细分。   天玄剑挥持时斩出的剑波能化作玄鸟,有时这玄鸟剑波还能自己动,这点银泉剑就做不到。   黄玉短剑还在那嗡嗡振叫。   这东西通灵,大致是感觉到白想投喂它的目的还是后续拿它喂道剑,此时也不显得如何高兴,反而透出一股悲戚的情绪。   类似于一边大口吃一边掉小珍珠?   白想被自己的想象力给逗乐了。   她轻轻抚摸黄玉短剑,“以后就叫你小黄吧。”   “好好表现,也不至于亏待你的。” 第136章 开拔   另一边,白想轰炸过的凌云峰头,封虚子屹立在废墟之中,满脸都是愁苦之色。   凌云峰有好几座山头,他经营的区域不在这边,倒是有幸逃过一劫。   可自己虽然和王修不对付,却也不至于想要他死啊?   眼下王修气息全无,大概率是凶多吉少,封虚子顿时犯起了难,不知此事该如何向上面禀报。   他并不知道王修此役是神形俱灭,彻底被白想斩杀了一切,只当王修逃得了残魂,还可在别处化形重生。   至于是在什么地方……这对每位尊者来说都是绝密中的绝密,是牵扯到自身性命的关窍,王修自然不可能提前知会他,因此他不知道也没有多想。   “只是演武在即,那王修早早被观内列为种子之一,甚至是最强的种子,偏偏一到这里就遭了毒手,纵使恢复也赶不及。”   想着难免要被观内怪罪下来,封虚子不由长吁短叹,深感自己真是倒霉。   本来要伺候王修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偏偏这东西自己还不争气,仗着在《天骄榜》上有所扬名便不听劝告,非要和那白芷行为敌。   唉!   你自己去找苦头硬吃,何苦事先落在我的辖区!   封虚子悲伤了一阵,大致已经接受命运。却在这时接到仆从禀告,说神鸣剑道送来一封道主手书。   拿到手书,封虚子粗略看过两眼,顿时眉头蹙起、目露精光,表情显得极为凝重。   “和血魂天报部勾结,暗中串联甲等凶犯‘哨公子’……竟有此事?”   乍一听闻这样的指控,封虚子站在太虚观的立场,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   但白想不光是有指控,还附赠了一份‘七脉妖龙枪’的锻造图纸,以及‘七脉妖升变’的详细功诀。   有这两样东西作为凭证,只要是稍微有点眼见的人,都能看出王修的练法有大问题。   道虚法本身是偏向提炼妖力不假,但可不提倡把自己练的不像人啊!   它的大方向反而是趋近要化作人形的!这种连外相都要朝失序靠拢的练法,毫无疑问,是血魂天!   只有那些疯子才会选这条路!   他们的触手居然已经伸的这么长了?   想到王修可是从小就被观主季布带回来的,封虚子深感此事关联重大,赶忙吩咐送信的仆人:“速速去给我准备联络阵盘!”   他要第一时间把完整的脉络禀告上去!   毕竟损失一个天才种子,和损失一个血魂天奸邪打入的叛逆,性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白想这边,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却显得有些异常平静。   山下倒是很热闹:道虚演武的风潮愈演愈烈,就连上年纪的老人也开始关注。以及好几个地方又在大兴土木,打算将清泽大学和齐州大学带来的人马合并到一处,新建一所茂州大学。   这是必然要做的,因为原本的清泽大学和齐州大学,其名号并没有完全消失,依然在原本的地域残留了一些师资力量。   尽管缺少了两座山河级道场在背后支持,这样留下来的名号也很难维持多久,但神鸣剑道还不至于连名号也要一并夺过来,自然是要新建学府。   民间对此早有传言,大多数人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中途不乏有茂州人和泽齐二地的网民在平台上‘对账’,后者本来受到引导,气愤神鸣剑道居然做出这种挖人墙角的行为,对账过后方才惊觉——原来二道竟是被逼走的!此事可怪不到茂州头上!   然后随着两边交流加深,二地的网民愕然发现,茂州既有开放的风气,又秉持了虞人继承的忠孝礼法!看似矛盾的两个面貌居然在茂州被糅合到一处!实现了惊人的文化统一!   其后更是有‘辞镜先生’柳浩然的得意门生、曾在江南为官的徐凌徐士子发表文章——《明国论》。在文章里大谈‘礼法尊卑并非陋习之约束,而是开化民智到一定阶段的自然体现’。   《明国论》迅速得到了九州全网的巨大关注,不少舆论场对此一片哗然。   立刻有学士专员指责徐凌,暗示此人在文章中潜藏叛逆思想,要求玉京立刻派人将其抓捕问责。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学士文人对《明国论》表现出高度认可,认为这篇文章大力抨击了当下一些社会现象,立意是好的,是为了正回人们的思想。   两边你一句我一句,甚至在一些公开节目上唇枪舌剑,辩论大战。叫不少网民看的直呼过瘾,他们此前可没想到网上的风气能开放成这样!   玉京,柳相府邸。   柳戏身穿锦袍华服,端坐在主位低头喝茶,他的大儿子柳公元则坐在旁侧,陪他一起盯着屏幕画面。   画面里播放的正是关于《明国论》的辩论,可以看到尽管有主持人勉力调节,但两边还是差点动起手来。   “爹。”柳公元忍不住看向上座的父亲,“我们就这样放任此事传播……?”   “不然呢。”柳戏瞥了他一眼。   “现在虚妖入侵,九州各地一个接一个脱离中央控制,你以为天家喜欢放他们吵?”   还不是矛盾已经大到不引导就不行的地步!   说起此事,柳戏心里也很复杂。   平心而论,他自然看不上茂州的发展,认为那白想实在大逆不道。   驱逐京官,圣意不受。   放在古代这算什么行为?   标准的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但现在这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因为还有些人做的比她更过分!那根本就是已经在谋反!就差竖起反旗,公开发表说要自治了!   乾玉宫想必也是极其头疼吧……   毕竟那些人里可有不少是皇室宗亲,这还不好公然惩处,以免进一步动摇民意。   至于矛盾……虚人的降临使得一些地方乱象丛生。民间失礼的事例大幅增加,确实引起了不少学士的反感。   也许天家就是借此引导一下?   又或者乾玉宫其实心里知道,演武这一劫若过不去,舆论治理再严密也逃不过灭亡?   几番胡想,柳戏却都没什么头绪。   柳浩然应该会很高兴吧?   当初为了防止他这一脉被他领导着说胡话,特地将其软禁了起来,没想到还是有了这么大影响。   轻轻摇头,柳戏第一次觉得这九州江山正在脱离朝廷掌控。   裹挟着这股热烈风潮,时间推进到八月上旬。   这一日,无论是神鸣主峰,还是清雾峰、玉明峰、贲灵峰、上清峰,所有弟子、杂役皆是起了个大早,赶赴到山门广场集合排队。   目前的神鸣剑道已然是消化了第二次并道,场中弟子尽数相加也有近万之众。   这么多人背负剑器在次排列,光是气场就极为震撼。   白想出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宏大的场面。她身穿白裙,外披玄袍,面色冷峻的站在那里。另有白盛举、项娴、黎笙、王冉四位峰主错落两边。左边往下站着烛叶和尚、朱沧海、何贤三人,右边也有诸青萝……她被老乞丐拉着来凑热闹。   再往下是郭荣治、白连州,白竹清……以及从并道过程中吸收的师教。接着是许束、马越、胡狐、连锋等初代内门,这些人和冷秋、夏然等偏峰首席站在一起。   如此一群人分列立在她下手两侧,配合场中声势,同时转头朝她看来,当真是有一股板正、严苛的肃杀之意。   而若是从山门台阶上来,一眼瞥见尽头大殿上屹立的白想,则更有惊艳惊绝之感。   这正是:   烈烈妖风起,云涌压城低。   煌煌青轮日,照见峰兵急。   天下复乱行,此去无归期。   万人洗青锋,恭送雪鬟衣。   刘雍脚步蹒跚的走上道来,目睹的便是这样一幅宏大场面。   他紧张的不行,顶着不知多少嫉妒的眼神行将上来,分别在台阶下台、台阶中台、台阶上台分三次拜过,走完了礼仪,这才被白想挥手示意,让他站到人群里去。   至此,出征的流程全部结束。   以白想为首的数十人等登入飞舟,在一片‘恭送道主’的喧嚣中穿梭离去。 第137章 途中进法(二合一)   眼见广场弟子都被遣散,何贤本来打算今日溜去山下玩玩,一扭头便瞥见朱沧海跟烛叶和尚站在那里,还盯着飞舟远去的方向。   “走了,别看了!”   他忍不住蹙眉。   怎么给人看家护院还看出感情来了?   虽然何贤也承认,白想对待他们挺不错的,哪怕收取了真灵也没把他们当奴仆使唤,还是给与了一定的尊重,但他毕竟浪荡惯了,得了空隙就只念着逍遥快活。   还有一点他不想提,那就是白想带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足,以至于白想在的时候他根本不敢摸下山玩,生怕一回头就和那双金瞳对上。   而现在白想走了,他可不得给自己放松下嘛。   “阿弥陀佛。”烛叶和尚道了声佛号,转头看向朱、何二人,“两位施主可曾考虑今后也转修炁道新法?”   他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来了?   这下就连朱沧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跟何贤一起对视一眼,再用莫名的眼神朝烛叶看来。   “毕竟我乃御灵遗徒。”烛叶和尚笑眯眯道,“不知你们可曾听过,御灵宗寻觅古妖遗骸靠的便是传承根法——《御灵望气》。”   “这能代表什么?”   朱沧海皱眉,然后辩解了一句,“倒也不是全无想法,而是尊主特意留我等三人下来,显然是为了在出行期间有人能照拂看护此地。”   言下之意,他不是不想转修炁道,而是到了他这等三花之境,转修实在耗费时间,万一间隙有外地来犯,这个……误了事情怕不好交代。   “小僧只是提个醒。”烛叶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两人欠了欠身。   “二位施主且早做决定。”   这可太古怪了。   目睹这黑皮秃驴一路走远,两人还是搞不明白这番劝诫是因何而起。   不排斥他二人今后也会选择转修炁道,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显然是防卫任务比较重要。   烛叶和尚是聪明人,不该看不出这一点,那又何故说出这番话,在眼下要他们转新法呢?   这背后一定暗藏原因。   想了想,何贤眯着眼睛凑到兄弟旁边,悄悄说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奇特现象,就是这边似乎有不少弟子都突破了境界……”   ……   与此同时,银梭飞舟上,白想正在窗边坐着静心浏览尊网信息。她的正宗跟屁虫白竹清则是在旁边整理床铺。   大部分的行李,如换洗衣物、鞋袜这些早就安置好了。每个人早在开拔之前就演练过登船,也早就分配了各自的房间。   白竹清只是觉得这边床单看起来和其他房间一模一样不太自在,非要换上她特地买的《牡丹鸳鸯戏水图》,此时正撅着小屁股在掖床单的角。   “清儿。”   白想斜眼看了看妹妹,说道:“来我这边。”   “姑姑?”   白竹清回头,两只白丝小脚扑通跳上软木地板,来到白想跟前盘腿坐好,一副非常乖巧的样子。   白想喊她来是为了检查她的修为进度。   说起此事,白竹清也是眉飞色舞,因为最近哪怕是独自修持她也能感觉到进境神速,认为一定是自己‘真正的天赋’被激活了。   她目前是炼炁九层的修为,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再过几天她就可以凝聚假丹。   面对妹妹的自信膨胀,白想并未直接点破。   这也怪不得白竹清,因为整个神鸣剑道,整个天下,恐怕也就只有白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理其实很简单:白想夺走了刘雍的归元紫气,相当于从主序当中切割走了既定的天命。这份天命被她主宰后又以她为源头重新波及影响到了整个炁道体系,等于说她现在在炁道体系里扮演的正是主序的角色。这份天命不光影响了她本人,更是通过她同时福泽了链条上所有的炁道修士。   无论是白竹清还是项娴,亦或是黎笙、王冉等人,包括许束还有更广泛的下层弟子,乃至外州那些零散修成炁道的修士,最近都会迎来一阵突飞猛进的‘黄金修炼期’。   如果修为本就不高,比如炼炁一二层那种,那直接趁着机遇连升几层,这种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白竹清那副心底暗喜却还拼命压嘴角的模样太过搞笑,白想索性将小妮子扯到怀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想要看看现在她会是何反应。   白竹清先是一呆,然后嫩白小脸迅速变红。   她有些颤抖的偷瞄白想,发现姐姐的嘴角微微翘起,表情看着似笑非笑,心底不由跳出一个大胆猜测。   “这……姐……咱们这是在飞舟上呢……”   “你郭师兄特地检查过房间的隔音。”白想打断她,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加上我的感应法,你怕什么?”   这大胆的发言,震的白竹清眼冒金星。   怎么感觉想儿姐好像被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样?   天了噜,我端庄的想儿姐怎么变成这样子啦?   少女明显有些放不开,动作显得木讷僵硬,还是白想捉着她的手按上自己心口,再用夹带媚意的金瞳凝望于她,白竹清这才放开了限制,一个伏身,直将白想压在地上。   姐姐的发丝早已散乱。   随着腰带半解,袍裙滑落,犹如剥掉一层果皮,直将白玉般的果肉彰显出来,少女不由看呆了眼,深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   接下来自然是云水之欢。   姐妹俩几次调换角色,最终以妹妹体力不支落败告终。   “好喜欢姑姑……”   “喜欢想儿姐……”   事毕之后,白竹清犹如小兽蜷缩在白想怀中,一边嗅着姐姐汗水的芬芳,一边将面庞深深埋在‘白云乡’里。   她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比白想更完美的人了。   既像母亲照顾着自己,又是严苛教授道理的师长。   哪怕是做这种事情,姐姐也是……每次都会在开头纵容自己,引导自己。   非要等自己发泄够了、心满意足了,然后才调头过来清算自己,让自己以另一种形式落回那片温柔当中,重新抵回云雾的尽头。   “别光顾着乐。”   白想在她挺翘的小屁股上掐了一把。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起来。”   “检查一下你的内景。”   白竹清是想好好体验这种特殊韵味的来着,不过架不住白想的威严,她只好乖乖起来,按照对方吩咐开始探视内景。   结果不做还好,一探视进去她便惊呼起来:“我——我怎么直接就假丹啦?”   废话。   白想在旁边冷眼看来。   真以为我是那种人,没事干就拉着你做荒唐事吗。   既是‘黄金修炼期’,自然要选效率最高的练法。   而对她们两人来说,那没有比双修之法更好的了。   再加上之前发现多做一些‘苟且’、‘逾越’的行为会助长进境,白想当然不会放任小妮子光在那边铺床,要直接抓她过来‘修炼’。   这一波修行,因为‘神魂异能’同步也在两人体内游走,她们互相都有显著的提升。   修行前,白想的炼体进度是:   表层窍脉全部练透,三元窍全部显炼,其他隐窍进度73/361。十二隐脉进度1/12。   修行后,她隐脉的进度变成了4/12。   除了右手原本贯通的一条隐脉,她这次分别新贯通了左臂一脉,左足一脉,右足一脉……共新添三脉。   每条新脉上附有三十处窍穴,新脉做到完全显炼,窍穴进度也迎来暴涨,变成了164/361。   绝对堪称是大提升。   多亏王修等人的悉心馈赠。   《七脉妖升变》固然是不能用,但王修等人所知窍穴中也有不少是白想暂缺的。再加上她原本的领悟和积累,一口气才有这么大提升。   这也意味着提升时涌起的‘感觉’来了三次,白想一记起此事就有些脸热。   得亏是以‘包容姿态’掩盖了过去。   还好。   看清儿样子,她并未多想。   不过……   眼看白竹清在那喜不自胜,从口中吐出一只小雾球剑丸,操持将其从一化作十六分光,环绕周身玩耍的模样,白想眼皮不由暗中跳动。   妹妹和自己双修时会下意识运炁将雾球送来,来回哺渡二人之炁。   而被这小雾球从下腹丹田钻进体内,她同步也是有感觉的。   八只剑丸就已经有些难顶,她咬咬牙还能不哼出声,这随着修为提升居然又多了一倍……   白想眯眼,觉得自己往后要多承担一些‘侍奉’的任务。   须得以攻代守,暗度陈仓。   可不能让小妮子发现真相。   而白竹清……白竹清在那玩剑丸玩的不亦乐乎。   她这波提升也很大,修行之前她是炼炁九层,距离假丹还有小一段距离,炼体方面也就显炼了三元窍之一的隐田穴值得称道,其他窍脉除了右手一条完全显炼也都是林林散散不成体系。   这波过后,炼炁直接凝了假丹,炼体则完全拷贝了白想的进度!   只能说‘神魂异能’+‘姐姐观想法’恐怖如斯!   她之前的进境艰难就好像是在导公式,随着被白想帮助将公式脉络架设起来,其后的突破真就是毫无阻碍一泻千里——能直接通过参考白想来同步复制!   当然,效果这么猛,估计也是有天命气运在暗中影响。   白竹清毕竟是最和白想亲近之人。   白想传下的天命气运,她分润的也最多嘛。   玩了一会剑丸,白竹清开始沉下心思总结收获。   这里面主要是她对白想提问——因为她只是拷贝了修为进度而已,为什么这个炁要这么转,以及这部分气血为什么要这么搬运,她还是有些一知半解。   妹妹如此好学,白想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两人从下午一直详谈到深夜,中间又做了几次‘修行’对照,终于让白竹清巩固掌握了暴涨的修为。   “仙尊之下,你应该可以轻松应付了。”   白想叮嘱她。   “但遇到修有潭法之人可别恋战,第一时间就要遁走。”   潭法指的是神潭,白想不确定白竹清的炁力特性算不算炁道的神潭,她不建议白竹清在落单的时候冒险尝试。   “姑姑放心。”白竹清保证,“清儿却非愚莽之人。”   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白想:“姑姑,你我此刻已贯通四脉,我先前却听你说天柱脉不在其中?”   “是。”   白想点头。   她这炼体采药的路子有一部分是参考自太古人族,参考自《逐日经》,而根据她了解的相关资料,十二隐脉则是以四肢分布,每一条手脚各有三条。   如此一来,贯通脊椎大龙的天柱脉显然就是多余的了,它并不算在十二隐脉当中。   “这或许是因为隐神穴从未出世。”白想说出自己猜测,“天柱脉便从未有机会完全显炼出来,因此不被纳入体系。”   “但姑姑却显炼了隐神穴!”少女激动了,“这岂不是意味着我们有机会练出第十三脉来?”   她真觉得这很厉害。   就好像四大天王有五个那种感觉。   361个窍穴外另有三元窍。   12条经脉外另有天柱脉。   这很科学!   也超级酷!   白想没有做出反驳。   因为妹妹说的确实没错。   此前从未有过炼体圆满的例子,可能就是因为隐神穴不出,天柱脉不显。是以古往今来许多修士都对这条道路失去了兴趣,体修也因为寿元损耗大等原因落入鄙视链下端。   但这也意味着不会有人对这条道路有什么防备。   大家都默认不可能炼体圆满,对于各种窍穴、脉络的经图也就不会太过看重。   虽然相关秘籍确实还是宝贝,但这种看重,和白想先前担忧的那种看重是不一样的。   这将使得她能更容易、更快的搜集齐全部窍脉经图。   一旦经图补全,三百多窍穴、十三条脉络全部显炼,她的炁道境界——‘元窍境’也就功成圆满,可以开始尝试创造新晋之法。   到了那时……   白想眯眼,眸中短暂闪过厉芒。   所以不能松懈。   看一眼憧憬表情的呆呆妹妹,白想一把将其抓来,誓要继续研究两人身上的窍穴。 第138章 隐藏干涉   安抚好正宗跟屁虫白竹清,看着妹妹沉沉睡去。白想起身运起振诀,将身体上沾染的污垢尘埃都清理一空。   再然后,她穿好衣裙,系上腰封,也懒得再穿什么袜子,直接拖着两把剑步入走廊,打算去观景甲板看看风景。   房间里也不是没有窗户,但那就是一个圆形小洞,中间还要经过多层玻璃,看的未免有些不爽。   此时夜深,大多乘客已歇息了。极少数没睡的都是如项娴那般的机灵人,他们都察觉到了这段时间修行效率高的离谱,是以压根不敢浪费时间用来睡觉,一个个都在熬夜苦修。   只是他们都无法察觉到白想的踪迹,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上甲板,站在夜风中俯瞰下方风景。   朝廷借剑道协会之手在官网上发表了初始阶段的详细赛程,他们此行要横穿九州大地飞往京州,在除玉京之外的其他三道进行预赛。   这种银梭飞舟创造出来便是为了在虚空中航行,落入主序气层略受掣肘,但速度也不慢。   白想金瞳盯紧下方黑暗,凝炁于眼,能清晰看到无数灌木丛林和散落的荒田。   呼~   身后传来轻微风声。   白想没回头,只是微微翘起嘴角。   她的二号跟屁虫跟过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诸青萝朝她背影端详了一会,上前和她并列站着,同样看向下方风景。   “我不确定。”白想也是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说道,“但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都憋很久了。”   是啊。   那可不是一般的久。   诸青萝眯眼又朝白想看了一眼,然后忽然惊疑说道:“你又变强了……?”   她也不确定,但冥冥中就是有一种危机预感。   如果说今天之前,白想给她的感觉是‘可以打,但也不确定能不能打得过,不好冒险’,那现在这种感觉就变成了‘千万不能打,打了绝对没好果子吃’。   她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诸青萝真是想不明白了。   十八岁的小娃娃都能这么厉害,那无数人物可是千百岁的年龄,他们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想了想,诸青萝很有眼力见的没问白想这类问题。   修炼之事可是关乎每个人成道的根源秘密,她也知道白想是创出新法的人物,哪怕这个新法在她看来注定没机会传播出去,但这种天赋才情也是令她极佩服的。   她还是挑自己最关注的事情来问:“关于那‘宝玉’……你要如何才肯借我。”   待在白想身边也有一段时日,诸青萝自认‘表现不错’。   可不只是没搞事胡闹那么简单,闲的没事干她还会冒充道里的师教,一会这里看看一会那里指点,还真正展现了一把‘游方之术’,帮很多上了年纪的老师教、老教授们治疗了暗疾。   我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你做道主的,不表示一下?   白想看都不看她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不够。”   诸青萝差点气歪了鼻子。   这都不够?   我还提供了那么多情报呢!   小辈你休要欺人太甚!   “我是说,对你要做的那件大事,这个东西的分量不够。”   白想终于偏头看来,“你不会以为给你宝玉就能颠覆妖庭吧。”   这……   诸青萝目光有些闪烁:“你又不知道我的详细计划,可没资格这样判断。”   “那就告诉我你的详细计划。”白想可不惯着她,“否则免谈。”   诸青萝要对付妖庭,不管她是什么动机要这样做,对白想都是有利无害。   但白想不希望投资未知的前景,诸青萝要说服她,那肯定要拿出更多诚意。   “我要考虑考虑。”   诸青萝只肯给出这样的答复。   白想扭头,旁边已是只剩夜风。   她猜到了吗。   猜到我已经是有所怀疑,她手中是不是还藏有其他的‘守正之宝’……   微微蹙眉,但很快又将眉头舒展开来。   反正小黄现在完全是自己所属。   鱼饵在手,不怕诸青萝狡猾脱钩。   一夜过去,第二天众人准点起床,按照规划的戒训来到餐厅领取食物。   可不是所有人都抵达了炁道三花之境,能不食五谷也不觉饥饿。   再看看老乞丐和诸青萝大吃大嚼的模样,足以证明尊列也喜欢口腹之欲。   只是相处的久了,众人也看出这两人身份非同一般,既不属于道内师教也不在册上留名,大概率是什么高人贵客一类,是以在两人身边空出了一圈,那边的桌椅都没人坐。   白想带白竹清领完餐食,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路上总有弟子和师教冲她行礼,她也一一点头回礼,将餐盘放在诸青萝对面。   “给你送吃的。”   白想看着诸青萝的脸。   “还是说你不想再吃一份?”   诸青萝可不跟她客气,伸手直在白想盘子里抓来一块肥美肉排,两三下就撕扯吞吃入肚。   “说吧。”   她开始细嚼慢咽享用白想盘子里剩下的麦饼,半眯眼睛斜斜看她,“找老人家我有什么事。”   她很老嘛?   白竹清瞪眼,仔细打量诸青萝,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最多也就二十五六。   而且诸青萝经常做一些幼稚的事,白竹清觉得她其实还不如白想老成。   “我们此行要去参赛。”白想坦然道,“所以需要一些上界常识的详细资料。”   “要资料?”诸青萝一愣,“你不是可以上尊网查吗?”   尊网什么资料查不到?   这东西做出来就是为了掌控众生、纳新潭法,每个专属名词都有下划线标注,点击就能切到解释,这种活计需要劳烦我老人家?   白想自有她的借口:“尊网锁了我的权限。我现在看不了词条解释了。”   “嗯?”诸青萝更显诧异,开始用一种玩味的眼光打量白想。   仙工殿那位可没这么小气。   她到底是干什么了,逼的那位锁她的权限?   只有白想知道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每次退出尊网都不忘薅背后潭法的羊毛。   这潭法的规则是定死的,新人登陆再退出会附着一丝魂力一起回来,背后之人大概率就是靠这缕魂丝掌控登陆者的大致情况,甚至可能包含具体的位置信息。   对所有人来说,这种附着其实也就一次。再次登陆时尊网能主动识别到身上的魂丝,也就不会再有动作。   但白想不同,她每次退出都会将魂丝炼化。这样她再登陆尊网,尊网便认为又是新人入驻,又要附魂丝在她身上。   白想利用这个机制来回薅了几次羊毛,就在她以为可以无限卡bug养魂的时候,她的权限被对方锁了。   不光是没有魂丝敢过来了,就连查看资料也受到限制。   诸青萝问白想:“我给你资料的话,算不算在我的诚意里面?”   白想摇头:“不算。”   有黑尊卡的人都能帮她查的,她又不是那么急,实在不行等到了现场再找别的尊者探问就是。   之所以这么早就来找诸青萝,不过是希望能让白竹清开开眼界。   她态度强硬,诸青萝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诸青萝也知道这些资料并不算太值钱,她没法垄断信息抬价。   于是一番商议后,两边总算达成共识。   “第一个问题,寿命。”白想先提问,“众所周知,尊列均寿为三百岁,其中体修如果动手频繁,这个数字会掉到二百。但我却在一些古籍里瞥见古妖动辄有五百到千年的寿命,为何修成三花还会寿元下降?”   “杂交所致。”诸青萝想也不想就报出答案。   “有些妖纵使是受了虚劫影响,但自身也属于天地灵秀,其血脉纯粹,妖气纯净,寿享千年不算什么,甚至不乏有些古妖、大妖能活过几次虚劫。”   “而杂交嘛……化妖前的人畜寿命平均好像还不到六十?那化妖后通过修行得到三花果位,从而延寿到三百多岁,这难道不已经是馈赠了吗?”   “不过你这问题问的好。”诸青萝也不等白想反应,自顾自的嘀咕起来,“我就免费告诉你一个尊网上也不可能查到的信息好了……在上次虚劫之前尊列的大限是三百六十八岁。”   嗯?   白想第一个问题本就是为了打开对方话匣子随口问的,她本身也不在意此事,但没想到好像其中还有隐情?   什么叫上个虚劫前是三百六十八岁?   她的意思莫不是每次虚劫都会压低尊列寿元上限?   “不止尊列哦~”诸青萝舔舔手上的芝麻,语气显得有些魅惑,“尊列都受影响,其他生灵怎可能不受。”   “不过你也别担心,这是按不同的比例去下降的,尊列抗争最剧烈,自然受到的影响最大,不至于叫其他生灵也一口气扣除近70年……”   白想追问:“每次递减可有规律?”   “无有。”诸青萝摇头,“上个纪元是368,上上个纪元是402,不排除记录的数据有偏差,但每次递减从无规律,减多减少只看虚劫的心情。”   白想眯眼:“如果是上个纪元的天定寿数,留存到这个纪元,可受这种变化影响?”   “不作为的话,必受。”   诸青萝回答。   所以很多人就得想办法解了。   白想蹙眉,她在想劫争和争龙会不会也和保存寿元、延续寿元有关。   “这个话题待会再说。”   她看了眼瞪大眼睛,一脸好奇宝宝模样的老乞丐,直接切到下一个话题,问诸青萝潭法有无详细分类。 第139章 潭法分类   恰逢此时,项娴、黎笙、王冉三人也是端着餐盘过来坐下,白想便临时止住话茬,等三人落座后又问了一遍。   虚劫影响寿元涉及的东西可能较为隐秘,如果诸青萝真和她推测的一样曾经担任过‘往生殿殿主’的职务,那她一定还知道更多,特地跟她说这番话只不过是在钓鱼,就是为了引起白想的好奇心。   所以白想不打算公开讨论这方面的内容,问的就只是神潭潭法。   这东西也是很重要的,她自己是因为获取了不少尊列记忆有大概了解,但白竹清等人对这个的认知还很不足够。   尤其是黎笙等人,这方面的认知几乎为零。   眼看着马上就要登台比武,而间隙不可能不遇到尊列人物,自然是尽早让他们开开眼界。   “潭法不就那些花样。”诸青萝深深看了白想一眼,也不戳破她的心思,继续说道,“主要分为‘利道’、‘兵道’、‘诡道’、‘魂道’、‘场道’五种。”   “‘利道’者,指的是‘通过固化某些方面的认知规则来提升自己’,这里的标志是‘利己’,无论是锁定一段记忆状态来临时提升斗战能力,还是吸收敌人的修为或者势,都可以归入这一范畴。”   “‘兵道’应该最好理解吧……什么剑道、刀道、枪道的,统统都归类到这里面去。”   “‘兵道’潭法的好处是不需要什么准备,只要天赋足够随便入门。许多前列的天才心高气傲,都会选择辅修一门‘兵道’潭法来增加战力。”   “但缺点也很明显,天赋不够那是怎么都入不了门的,而且只要修习了‘兵道’潭法就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修习之人必须将自己的力量贡献出去,一同汇入这门潭法。”   为了方便众人理解,诸青萝举了一个例子。   “比如我现在想练‘刀道’。”她比划了一下,“假设我在刀道上的天赋很高,随随便便就入了门,那顷刻之间我便能从这门潭法中获得不少刀招的感悟。这就是潭法本身对此道的促进作用。”   “这种促进作用是每一个修习‘刀道’的人共同提供的,从今往后每一次我在此道上有所感悟,这份感悟都会分出一份,送去给占据潭位的刀道尊主,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束缚和控制。”   所以她才说会修兵道的天才心高气傲吗。   白竹清觉得自己有点懂了。   有这样的门槛和代价,按理如果有的选,自己怕是会敬而远之。   但也有些人,他们觉得自己一定能靠天赋才情击败这条道路上所有的竞争者,甚至击败占据潭位之人,自己成为新的兵道尊主,那他们自然是无所谓了……老子练了也就练了!   而黎笙等人则是听的暗中皱眉。   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想起了曾经被剑道神潭约束的自己。   这么看朝廷控制九道高手还不仅仅是靠的两种毒丹……   “前辈说说‘诡道’吧。”项娴很是客气的询问诸青萝。   她对这些资料很感兴趣,其中有许多是白想也不曾告知她的,她现在是真相信诸青萝属于‘世外高人’了。   “‘诡道’就杂了。”诸青萝笑了,“‘利道’和‘诡道’是互为对照的。前者利己,后者损人。一切损人法都可归类到这里面去,你们若是有机会与尊者对上,那势必要先搞清楚其潭法类型。”   因为这真的很重要,斗战时堪称瞬息万变,你迟一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势被掠夺了,或者迟一秒才意识到对手的潭法到底作用在什么方面,那很可能就将迎来一场惨败。   “‘魂道’稀少,揭过不提。”诸青萝语气逐渐凝重,“关键是‘场道’……这可谓是潭法的结晶。”   “场道者,异域也。这句描述的意思就是一旦场道神潭全力运转,一大片范围内的天地恐怕都要化作异域,按照其潭法重新排列。”   “比如乾元宗这一代的道子‘杨尘’,他的名号是‘奕天仙尊’,其潭法便是固化了一盘精妙棋局,一旦展开,落入其中的山川草木甚至慧灵,全部都要按照潭法调换方位,受他操纵。”   “又比如那正天道的‘常宏远’,就是那个此前一直被‘杨尘’压着的‘百年老二’。他的名号是‘罗渊仙尊’,其潭法开启之后就关不掉,乃是犹如一座移动深渊,在不断吸收天元能量。”   “除此之外还有季节、节气类的场道,这些其实算比较容易的,只要吃透了一方小世界蕴含的规则,以其中蕴藏的节气变化作为参考,想要修成相对较易。”   “‘场道’大致就是这样的东西了,它是很多复杂规则汇聚的结晶,是只有对潭法理解到一定程度,甚至需要多次凝潭才能创造出来,威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说的那么复杂,不就是类似xx领域之类的东西。   眼见诸青萝在那边对着场道一通好吹,白想心里是直摇头。   不过这份资料确实比她记忆中的还要详细一些。   她不由将此前遇到过的尊列拿来比较,对照他们的潭法按此分类。   如崔元昊的潭法‘极冰生炎’,这个应该是利道。   孟乔生的潭法不清楚,但他肯定修了兵道。   神荃的潭法也许是魂道,诸青萝懒得详谈这个,可能也是因为魂道修士实在稀少。   诡道的范围最广,比如此前妖人在茂州搞事作乱,那‘人头铺子’就可以算进诡道范畴。   相对来说,通过大范围的致幻、认知篡改、扭曲思想来达到削弱敌人的目的,而自己的提升不明显的,这种都可以算是诡道。   那我应该是天克这类了。   白想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能耐,觉得‘神魂异能’实在是这类潭法的克星。   至于场道,这东西按诸青萝的描述是‘混合规则’,十分复杂。   比如她说杨尘的潭法是一盘棋,乃是将他认知里的一盘精妙棋局固化下来,要‘以众生为子,和天地对弈’。   这里落入棋局的人都要受他操纵,要么屈服,要么受迫和其他‘棋子’在盘中厮杀,白想估计这里面也有诡道的潭法。   那我的‘禁法劫莲’是不是也可以冒充场道……   她沉思起来。   禁法劫莲一开,所有音波直接消弭,范围内只有白想自己能发声,而且一切道虚法修为都要被死死压制,什么妖力妖气都没法动用。   再加上后续的劫莲雷杵,看起来也是很标准的场道。   就是在持久力方面差了一些,太依赖撬动天地能量,附近的天元被抽空后就不得不消散,要等天元重新汇聚过来才能再开。   白想在这里琢磨道法剑术,旁边的众人却对诸青萝熟络起来,开始有序请教她一些问题。   这可把诸青萝给美坏了。   听听听听。   这一口一个‘前辈’的,不比白想礼貌多了?   她心情好,索性敞开说了一大堆东西。   “有些潭法好入门,但要知道你好入门,别人也一样,你要做好和许多人竞争潭位的准备。”   “当然,除非你没有上进心,只打算混入尊列就等死,那你确实就无所谓了,随便弄个神潭玩玩就行。”   “遇到魂道修士躲远点,这种人稀少不假,但很危险。”   “不,你们怎么会那么想?紫魂观是什么东西……小门小派的伎俩是不够资格称为魂道的,你们觉得麻烦那是你们学艺不精。”   如此这么一早上下来,诸青萝收获了尊敬,白想等人得到了许多关于潭法的详细资料,所有人都非常满意。   时间就这样在旅途中流逝。   很快的,当又一天的清晨洒下曦光,一座道市出现在地平线前方。   那里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京州三道之一,通云道。 第140章 通云赛区   京州四道,为首的自然是都城玉京。   在玉京之外另有三道将其环绕,分别是位于南部区域的通云道,位于东部区域的黄龙道,以及位于西北部区域的望北道。   其中望北道和玉京最近,两边的铁路线、公路线纵横交错,几乎是完全混在一起。望北道也因此经常享受玉京的福泽,是周边三道里最繁华的。   但通云道和黄龙道也并不差。   其中黄龙道有出海口——大虞东部沿海大陆有一大块区域是高耸的山脉,这让它本就不富裕的海岸线雪上加霜,可想而知一个深港出海口是多么稀缺。   黄龙道凭此建立起一座以海港贸易为主体的大型城市,港区内可以升起三面巨阙城墙,总体人口破了千万。它不但有渔业收获还额外在内地开辟了不少荒田,一旦进入战争状态这里完全可以自行运转自给自足,是玉京在东部的重要门户。   通云道在经济上可能无法和黄龙道相比,但它的战略地位甚至更加重要。这是因为它的位置——靠近南部的位置使得它被夹在西州、泽州、略州、徐州之间,乃是不折不扣的‘四州风水之交汇、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大虞朝廷需要扶持起这样一座‘巨无霸’级别的基地市来掌控和制衡周边四州,所以在有些时候,通云道得到的物资支援甚至比望北道还要多些。   比如之前南王姚庆远公然叛乱,朝廷的军队基本就是先在通云道驻扎,然后再从这里流入泽州。   当时的物资调动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也正是因为通云道承担着这样的重任——在某类假设里如果从西至东的这四州都失守,就得依靠通云道来充当桥头堡抵御对京州的入侵——因此这里的人口数量额外庞大,足足有超过一千五百万人常住,各种重型工业,尤其是军工在城区边郊到处都是,市区的面貌也很是繁华。   这样的通云道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座机场,白想让郭荣治操纵飞舟在南部机场降落下来,一群人重新踏足地面,打算先找个落脚处好好休息。   “咱们报名了吗?”   连锋扭头看向四周,站在队列后面低声问道。   神鸣剑道这次出行带了一百多个人。   本来说的是神鸣、贲灵、上清每方各出二三十人的,并道后原本计划作废,变成道内比武,统一选拔,一共从神鸣主峰、清雾峰、明玉峰、贲灵峰、上清峰……每座山头各选出来二十人,加起来正好凑足一百,再加一些运气好被选中的杂役弟子,拢共是有一百二十七人。   因此他们的队伍也比较长,即使走了机场专用通道,落在大厅中还是十分显眼,需要暂时在这里排队。   “肯定报了。”马越在他肩头拍拍,“不用担心,这种事情道主怎么可能会漏掉。”   “师兄。”连锋扭头看马越,“你说比赛会以什么形式进行。”   “这个问题有意思。”前面站的正是许束,闻言也顺势回过头来,加入到这场议论中去。   确实有意思。   因为擂台比剑分多种形式,既有个人赛也有团队赛,而这次道虚演武把排场搞的这么大那肯定不知道有多少道场去报了名,这么多人要怎么比……他们说实话都很好奇。   “不外乎就是两种吧。”胡狐也将脑袋凑来,“分散……或者聚拢?”   分散,也就是把团体内的每个个体打散。   比如他们这些弟子修为低微,那肯定是单独抽出去,和类似修为的人——也就是其他道场的弟子进行比试。   总不可能所有人混到一起去抽,这样绝对会诞生不少垃圾对局,这种行为本身也毫无意义。   “要么就是分散,类似许多剑道比赛一样分成年组、少年组。要么就是以道场为单位,打团队擂台赛。”胡狐掰着手指数落起来,说道最后神情兴奋,“如果是前面那种就好了!有‘少年组’的话,没准我们还能上去玩一玩哩!”   连锋撇嘴,他可不喜欢这个‘少年组’的形容。   小爷我可是注定要在将来继任道主衣钵的人,注定要成为剑主的豪杰!这种万众瞩目的盛会,怎么可能甘愿去参加‘少年组’呢?   非要让连锋做决定,那他肯定更喜欢后一种赛制,也就是团队擂台。   这两种赛制的优劣势都是很鲜明的,前者可以让年轻弟子也得到锻炼,而后者嘛……虽然会导致比赛双方肯定都只会派遣最强的高手进行对垒,年轻弟子毫无出头的机会,但这机会总归不是零吧?   连锋觉得参与感比较重要。   和其他‘少年’比较什么的……多幼稚啊。   “你们这个时间还刚刚好呢。”   伴随话语,夏然忽然从后面走上来,伸手搂住了马越还有许束的脖子。   “剑道协会已经发布了详细赛制的明细,是两种赛制都有哦?小狐狐你不用怕没事情干喽~”   谈话之间,夏然语气有些莫名的感慨。   他此前在贲灵是弟子剑首,贵为一道大师兄,平时却没几个看得上的师兄弟人物。   还是并道过后,多了许束、马越等他也极佩服的同辈弟子,不自觉的就想往这边小团体靠。   “两种赛制?”胡狐没听出对方语气的不同,瞪大眼睛惊愕问道,“什么叫两种赛制都有?”   “自然是因为……”冷秋也是从夏然身后窜出脑袋,“他们需要照顾普通观众?”   一番讨论后,事情大致清晰起来。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了——许多上位层面的交锋不可能放在初期预赛阶段,对于并不清楚道虚法存在的九州百姓,他们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接纳过程。   所以剑道协会就单独分了一个赛制出来,专门供各大道场年轻一辈弟子报名。这些人负责在前期打的‘热闹一点’,再搭配一些专业的解说,可以让观众逐渐做认知过度。   “他们野心不小啊。”   连锋咧嘴。   “搞的好像自己一定会赢一样。”   “对了,有说优胜奖品是什么没。”   “暂未揭露。”夏然摇头,“这东西不用多想的……我估计大部分参赛的对实际奖品都不在乎。”   这也好理解。   因为光是战胜所有敌人,拿下天下第一的名头这件事就已经是足够有脸面的超级大奖了。   他们又开始议论细节,得出的结论是不管怎么样这个‘少年组’他们一定要报名。   “那些混蛋竟敢看不起道主,看不起新法!”   连锋用力捏紧拳头,“我会让他们知道厉害!”   “我也是。”许束温和笑了笑。   “后续还有一次统计名单,如果你们没意见,我就把你们所有人都报上去。”   “还有我——”   伴随一道沉闷声音,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夏然回头,面色一变。   这……居然是博卢?   “很意外吗。”   博卢斜眼也看夏然。   “我也是道主门徒。”   “为了道主,我博卢也愿意付出一切。” 第141章 平衡一下   白想没有去管后面的‘小辈’。   她让诸青萝、项娴等人看住老乞丐让其不要乱跑,自己和爷爷白盛举,以及妹妹白竹清一起找到机场专员,对其说明了自己这一行人是什么身份。   虽然没有任何提示,但白想两世为人,经验丰富,料想近期通云道所有的交通节点应该都有专员负责接引参赛队伍,她自然要先试探一番。   而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专员在确认她的身份后不光加速办完了队伍的手续,还从车库调来三辆豪华巴士——这些车会把他们送到专供参赛者居住的酒店或山庄。   至于具体是去酒店还是去山庄则是随机抽签,除非有人表现出对某些场所的强烈倾向,专员确认后才会按照其意向安排休息的地方。   白想对此是无所谓的,但白盛举强烈要求选市区的酒店。   老爷子毕竟还有点造反的觉悟,觉得白想和神鸣剑道在茂州的举动有些犯禁,他担忧如果是住在那种郊外的山庄别墅区可能会被朝廷派人袭杀,所以非要选酒店不可。   那是有些犯禁吗。   分明是超级犯禁好不好。   白想在旁边看着白盛举一板一眼的和专员交涉,又是好笑心里同时也有些感动。   她知道的,白盛举的心思未免太好猜……无非就是试图拿‘闹市区’当人质,觉得繁华市区会让有些人投鼠忌器,不敢做一些下三滥行为。   对此她想说……爷爷未免把有些人的道德底线看的太高了。   朝廷真想动手,你拿多少人当人质都没用的。毕竟当今天家可是能为了一己私欲嫌恶一州百姓,将其战略放弃的‘绝世人才’,那齐地周边可是有数千万人,还不是说放弃就放弃掉了。   不过这毕竟是长辈的好意,再考虑到自己无所谓,但下面的弟子可能还是有相关隐忧,白想也就没说话,任由白盛举在那协商。   路线和住处很快定下,众人上车,按照程序被运送到赛事专供的酒店之一,也就是位于通云道市区中心的‘望云酒屋’。   望云酒屋。   坐落在通云道最繁华的天泉路和百胜路十字交口。   天泉路是个大斜坡,这里曾经还是山脉的时候有山泉顺着斜坡往下流淌,城区改建后将这里囊括,施工方也没有将山泉截断,而是故意在道路两侧——类似于绿化带的最中间——留了两个山泉水道。   百胜路则是有点年头的传闻典故了:相传七百年前附近的山内有妖国肆虐,然当时朝廷人手不足,无法及时过来防治,当地人便推举出一名16岁少年,拜其为将军,统帅一群民兵和剑士进山伐妖。   少年将军百战百胜,回归时便是走的这条大道,百胜路便因此得名。   这处街口高楼林立,包括七十层的望云酒屋在内,大量建筑都在钢筋混凝土的结构基础上采用仿古包装,外设屋檐琉璃瓦,堂顶红木雕纹柱,不少弟子刚下车便被这番景象晃花了眼,差点分不清虚拟和现实。   这……这可比赤龙道最繁华的金花广场还要厉害多啦!   尤其是白茂许,他受到的震撼最大。   因为茂州的政治立场‘较为暧昧’,白关山空手套白狼,糊弄了不少洋人带着技术过来投资,白茂许也是沾了点光,下山走动时经常能从那些企业单位的外籍员工处淘买游戏。   其中一些游戏,唔,说是‘赛博朋克’风格。里面对大虞城区的刻画就很接近眼前的景象。   又有古韵,又很现代。   颇有一种魔幻之感。   今天时间还早,白想让师教和各峰剑首领着弟子去找房间入驻,而她自己则打算在天黑之前去通云道的剑道协会一趟。   这是因为快到的时候她联网看了赛程表,上面显示神鸣剑道被分在通云赛区,但后续安排还要等12小时才会出来。   而刚才她在车上问了专员,对方表示她最好去协会场地一趟,还说其他参赛队伍的代表也会于今晚在那里聚集。   估摸着大概是商议赛程安排,白想对此也没意见。   “想儿。”   最后就剩几个人的时候,白盛举又来找白想,有些凝重的小声说道:“万一有变……你不要管我,自己趁早回镇南去!”   “爷爷!”白竹清在旁边不乐意了,拉着音调过来拉人。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姐姐岂会做出这种行径!”   “你懂什么!这叫保全大局!”   白竹清想说如果事态真的‘有变’到需要白想抛弃其他人独自逃命的地步,那她就算躲回镇南也没什么卵用。   可惜说不得。   礼法重要。   礼法重要。   好不容易安排好所有人,甚至间隙白想还找到了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守在酒店大门口等她这个师父进来的刘雍,给他指点了几路剑诀,时间差不多也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吃了中饭就到下午了。   这方面不得不说剑道协会……也就是朝廷还挺大方的,进入赛区后的吃喝交通都不用他们自己花钱,一切费用都有赞助方承担。   白想没有参与弟子聚餐,她压根就没吃东西,在这期间她和诸青萝一直在老乞丐的房间待着,在用振诀检查这家伙的身体情况。   说了好帮人家治病的。   之前不动手是在考察此人脾性,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确定老乞丐也就是脑子有问题,对于那种臭味过于执拗,其他时候大多显得沉默寡言不合群,没有什么异常行为,白想也就打算先给他探探身子摸摸骨,为接下来的治疗打个铺垫。   她本来没打算让诸青萝进来的,但诸青萝非要进来,其态度之坚决如同担忧主人蹲马桶被淹死的猫,非在旁边守着不可。   这种程度的任性还不至于发展到要打生打死的地步,白想斜了她一眼,也就由着她看。   第一次摸底,她不打算动用‘小黄’。   “拿着。”   从储物玉牌里取出一本线装书丢给老乞丐,白想沉声叮嘱对方。   “花时间看看,能练会最好。”   出来之后,诸青萝终于忍不住用那种一惊一乍的语气传音给她:“现在这种时候你敢让他修新法啊?”   诸青萝是真的诧异。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觉得自己、老乞丐勉强算是白想的盟友。   她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和老乞丐有多厉害吗?   他们可是极为珍贵的顶级战斗力啊!   怎么突然要人做重修之举?   这不是平白自废武功吗?   “你不是觉得其他人看了练不会吗。”白想眯眼,金瞳里透出些许鄙视。   噢说我新法没用的是你。   说我新法太厉害——效用太过的也是你。   好话歹话都给你讲了,我讲什么?   不鸟诸青萝,白想打算去找妹妹练功。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她顿了一下,转身看向斜上方的‘通天门’——也就是酒店专门改造的,专供强大修士驾驭飞舟登临的平台门,正好目睹一群身穿华服长袍的人被剑道协会的专员领着进来。   其中一人脸颊深陷、下巴尖长、双眼深陷、目露寒光,身穿一紫黑色的道教长袍,背负阵盘、剑匣,手持佛尘,隐约位居人群中心。   这般特征,白想顿时就辨认出来,此人正是‘宁渊仙尊’李迁贺。   主导‘人头铺子’的‘李舒欣’就是此人的女儿,他们是来自宁溟天的势力,好像还和其他小世界缔结了一个同盟组织,叫七虚天盟。   尽管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有‘玉神’的白想堪称过目不忘,双眼顿时闪烁起来,幻神眸光凭空刺向李迁贺,迅速引起了后者注意。   “嗯?”   李迁贺低头,正瞥见一白色袍裙、外披蓝色羽织的白发女修在看自己。   对方那一头白发加金瞳实在是有些过于惹眼,他顿时蹙眉停下脚步,用一种幽深的语气冲她问道:“你就是白想……白芷行?”   其他人反应略慢一拍,走出去几步才回过头来,也纷纷朝白想投去视线。   这人是白想?   白芷?   那位被议论疯了的‘神鸣仙尊’?   白想可不只是在九州网络有话题,拜那《天骄榜》空降排名所赐,她的名字在尊网里也是搅起过一阵‘腥风血雨’。   大多数人当然是不服的,但尊网也是由人组成,是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许多人未必不在意被白想骑到头上去,但能借白想的排名恶心仇敌——这种事他们是更乐见的。   有人高举她的排名到处拉踩,这个喷喷,那个贬贬,还借白想在《天香榜》的画像把不少女修拉下了场。   总的来说,那几日的尊网简直可以用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来形容,事后仙工殿的禁言目录都发了老长一串,可想而知具体战况有多激烈。   所以尽管白想其实没在上界干什么大事,但她其实已经算是一个大名人了。   而李迁贺显然在意的不是此事。   他阴沉着面容,用那种质问的语气问白想:“我女儿带人前去你道为客,至今却不见音讯回传。”   “白道主,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   “没有解释。”   白想直接打断他,目光一会盯着李迁贺,一会盯着他身旁伫立的一大群人,嘴唇玩味的轻微抿起。   “你女儿死的时候很惋惜,惋惜你不能参加她的葬礼。”   “我可以帮她平衡一下。”   “让她也不来参加你的葬礼。” 第142章 长街惊鸿(二合一)   此言一出,不光李迁贺愣了,和他同行的一群人也都愣了。   他们无比诧异的盯着白想,无法想象一个女子——尤其她还是一道之主这样的身份,居然在自己‘理亏’的情况下完全不讲任何礼数,这甚至可以说是很粗鲁了!   李迁贺反应过来后眼里顿时冒出凶光,怒视白想道:“白道主好生蛮横!我儿舒欣素来知书达理、性格温婉,断不会做出如白道主这般无礼之事,白道主可别告诉我她已被贵道打杀处置!”   “对啊,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   “怎么也该让李兄把话说完。”   “太无礼了。”   “这种人就不该给与山河道场的荣耀,就该尽早封她的道!”   李迁贺那群人议论纷纷,都在指责白想的不是。   白想看向人群旁边那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人,这打扮太过严肃正式也太国际化,应当并非是酒店员工,而是剑道协会派来引导这群人的专员。   专员就像没察觉到她的注视,双眼看向虚空某处一动不动,犹如一尊大理石雕像。   白想不做任何表情,只是将左手按在‘非想天’上,手掌握住剑柄和剑格交汇的缝隙,用拇指轻轻将剑格顶起。   锵……   随着剑刃一点点被剑格拉动,一股雪亮寒光从窄小缝隙中宣泄出来,狂暴而又无形的剑炁瞬间压塌了白想脚下的红毯地面,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将这股趋势传递到了头顶上空。   李迁贺眼里本来正闪烁着兴奋光彩,波纹传过来后顿时面色一变,眼里流露出一缕茫然和震惊。   而在他身边——那群原本正七嘴八舌为他声讨白想的人就像忽然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不管他们怎么发力怎么使劲儿,他们的口腔喉咙都无法再发出任何噪音。   足足维持了十秒钟的静音,眼看那位专员也是面色大变,面色焦急的开始对自己打手势、比口型,白想这才收回振空的力道,打算听听此人会怎么说。   “白道主勿要在这里动手!”专员啊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能说话了,第一时间朝白想呼喊,“这里上面还有许多楼层!白道主三思!莫要使得生灵涂炭!”   诸青萝这时也从后面通道行将出来,她基本把事态看了个大差不差,顿时蹙眉对专员说道:“你这人怎么拉偏架?那刚才他们造谣污蔑她的时候你怎么不动?”   专员表情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这种矛盾是很常见的……九州最近纷乱频繁,甚至有不少虚人在踢馆时打杀了对手或被对手所杀。”   言下之意就是这种事情剑道协会根本没办法管,他们最多只能约束一下场外斗争,让所有人留着矛盾到赛场上解决。   不过这显然不能让诸青萝满意。   要知道,她可是能通过诸笙了解到镇南道近期发生的大部分事宜的。   什么知书达理、性格温婉。   那李舒欣分明是在未知会白想的前提下放出妖潭去污染环境,被捉住尾巴后还试图诡辩,试图以七虚天盟的名号压制白想。   而她本身甚至还不是尊列的修为!   以凡灵之身谋算尊列,这样的事情如果敞开来说,公正的讨论,放到尊网上也会引起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她该死。   不光她本人该死,培养她的亲族也一样该死!   但现在这李迁贺却在这里胡说八道!他很明显知道光靠自己的力量不好针对白想,是要利用女儿的死来扯一面大旗,试图在原先舆论的基础上让白想引起更多公愤!   这样的手段诸青萝一眼就看出来了,她阴恻恻的盯着上面那群人,口中却对白想传音:“要不要我帮你弄死他们……”   然后她额外顿了一下,“这项服务不收费。”   白想看了她一眼,自遇到李迁贺以来,眼神第一次产生波动。   “不用。”她只回复其两个字,然后便最后朝李迁贺瞥去一眼,转身走入后面通道。   摇头,见白想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诸青萝也只好跟着白想一起溜了。   只剩下上面楼梯平台的一群人在那杵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对刚才被白想压制的事感到丢脸和尴尬。   “她不可能在这里动手的,你们怕什么。”   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是李迁贺,他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   “是的。”专员盯着下面那块塌陷一圈的红毯地面,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一下,“协会对赛外斗殴有严格的规定,严重违背条例的人会被剥夺参赛资格。”   这种惩罚,以剑道协会的实力其实是做不到的。   除非大虞朝廷将背后的力量全披露出来,并且将其下放给剑道协会这样的组织,否则这种书面条例对尊列强者可以说没有一丝一毫的约束力。   但尽管如此,三大赛区发生的赛外斗殴还是很少。这是因为维护这项秩序的并非是剑道协会本身,而是所有希望通过这场比赛篡夺利益的参赛者们。   谁要是违背,剑道协会的处罚不算,他/她首先就得被周边所有参赛势力联手围攻。   那白芷行应该也是算到这一点,所以才会收手的吧?   还好……这样的人最起码也知道害怕……   “李先生。”一名身形微胖的蓄须男子忽然靠近李迁贺,在他耳边传音说道,“此事……是否需要知会殿下?”   “这个嘛……”李迁贺客气对他笑了笑,然后没由来想起白想方才那一瞥。   她居然忍住了……   那她要是不在场外动手,我和她都在通云赛区,撞上的几率可谓无限大,我却没有把握能赢下此人。   危险。   自己正面交锋的手段并不算厉害,拉出来到赛场比武本就吃亏。   这可谓是极端危险的杀局了,我得想尽办法渡劫才是。   “自然是该告知殿下。”   想到这里,李迁贺对使者态度更加客气。   “我和白道主之间应该是存在有一些小误会。”   “如果殿下能够帮忙调理一二,我……还有我身后的宁溟天都将感激不尽。”   另一边,跟着白想来到另一侧的电梯口,诸青萝不满的问她:“你还在乎那些规则?”   她不理解白想为何选择按捺。   “现在还不是时候。”白想双眼平视虚空,“杀他无需无辜者陪葬。”   她是担心会毁了这栋楼?   诸青萝这才反应过来,抬眼看看天井往上的无数楼层,再想想下面就是繁华街道,一旦楼梯断裂坍塌确实会导致不少人殒命。   这确实是很自然的考量,但我见过的尊者却没有一个会在乎那些凡灵死活……   诸青萝目光闪烁起来。   别说凡灵了,只要是能篡得利益,对自己的修为、延寿有帮助的,有些人甚至会随意打杀、吞吃自己的亲族,就突出一个不择手段。   诸青萝感慨,看向白想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有此事打岔,白想中途更改了计划,没有回房突击妹妹。   她选择带诸青萝出去吃饭,吃完过后又带她逛街溜达,还专门找那些兵器铺子,对里面的剑器挑挑拣拣。   闲的没事干吗……   诸青萝只是冷眼旁观。   她反正是看不懂白想在干嘛。   她们当前参观的这家店门面不大,老板亲自做着员工的活,正在卖力给她们介绍货品。   “这位客官一看就是懂剑的!”   “附近这条街啊,也就斜对门那家玉明工坊质量能比我家的好!”   “要不看看这一柄?”   “这柄‘白灵剑’可是本店镇店之宝!”   白想接过这柄白灵剑,锵啷拉出一截剑刃,然后又把剑刃按了回去。   剑是不错。   和使用珍宝耗材打造的道剑肯定不能比,但在凡俗剑器里已经算得上宝物,寻常人不花个几十万上百万怕是拿不下来。   “你说我懂剑。”她将白灵剑归还给老板,金瞳直视他的双眼,“是因为看到我腰间也佩着剑?”   老板一怔,眼神一阵闪烁和模糊,切换成一种木讷声线:“是……因为客官保底也是一位剑客,剑客都是懂剑的,不像那些妖人,还指责我不卖别的兵器……”   一番询问,两人也是得知了事情原委。   通云道被列为三大赛区之一,最近也是汇聚了不少虚境来客。其中那些下层弟子被约束不可在民间闹事,但不排除他们想来走走逛逛,采买一些物资,或者兵器。   而这些人自然有许多并非剑客,发现大虞的兵器铺子只卖剑器,一来二去便有矛盾滋生。   按老板所说,这边情况还算好的,因为靠近市中心,许多妖人的师长便住在附近,对他们的行为有所约束。   要是放在偏远的地儿,比如城郊,那边的矛盾就更激烈些,听说已经有许多铺子被烧被砸。   “那玉明工坊呢。”白想又问,“通云道有玉明工坊一十三座,其中有四座都在外环,这些店铺也被砸了么。”   “那倒没有。”老板摇头,“玉明工坊的剑器价低质优,想必妖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加上其背靠的可是山河道场,我们岂能和他们比。”   又问了老板玉明工坊在通云道的口碑,白想这才带诸青萝离去。   然后她就一路重复了这个操作,每每遇到兵器铺子都要进去探问一番,得到的答案也都大差不差。   一半多的都在夸赞玉明工坊会做生意,剩下一小半则是抱怨其太会做生意了,挤压的他们日子难过。   尤其是那包邮的口号,真可谓是把‘薄利多销’做到了极致。   是个头脑正常的都知道采买玉明的货了,他们的剑又如何卖得掉呢?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   诸青萝一路走一路看,体验下来已经有些烦躁。   你可是刚刚和人结仇了哎。   对面肯定已经在谋算怎么害你了,你不抓紧时间拉关系应对,还在这游山玩水逛街探店。   她反正是看不懂白想的思路。   “我只是想多体验一下。”白想回答。   “因为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喧嚣,不久之后就要消失了。”   诸青萝眯眼,“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白想指的应该是……随着演武争斗的白热化,那些浮于表面的规则会越来越没有人愿意遵守。到那时候,整个九州大地应该都会遍布烽烟。   因为道虚演武的结果不是决定性的。   她个人猜测,妖庭联合世俗皇朝玩这么一出,目的便是想扶植一个靶子供众人集火。   一方面将其收为自己的助力,一方面又可借演武进程消耗诸道的实力。   那当然会有许多人不服。   越是到比赛后半阶段,就会越多人失去角逐的资格。   这些人铁定不会甘心当失败者的,别看他们过去也都遵守妖庭的调令,不敢公然和其对抗,但劫争可是涉及到道途……涉及到能够延续寿数的机遇。   说不定最终结果定下之时,便是九州分崩离析之日。   但她不会在乎这些事吧?   诸青萝忽然发现她完全猜不透白想的心思了。   过去虽然也猜不透,但多少可以预测一些。   毕竟人就是这么个性子,冷酷、高傲、守礼、兼爱……你只要把这些词套在她身上想想算算,很容易就能把大概脉络推的大差不差。   但现在嘛……   会不惜动用‘守正之宝’也要先把太虚观道子弄死的人,居然也会为将来注定要发生的灾祸多愁善感?   这感觉有些太割裂了。   不像是会发生在白想身上的情绪。   “但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白想忽然展颜一笑。   “也许。”   “我们可以阻止一些。”   诸青萝愣了。   她是第一次看白想露出这样的笑容。   印象中的神鸣道主、神明仙尊总是刻板的、严肃的,尽管维持这种威严对她来说远远算不上是精神负担,但这样的笑容……最起码在亲眼见到之前,诸青萝很难想象那是什么景象。   有点……太惊艳了。   诸青萝也见过不少女子,其中也有人喜欢把头发搞成白色。   但她们都没有……都无法具现出白想身上的这股气质。   既有道家的悠然,也有佛家的深远。   仿佛那双金瞳能看穿万家灯火,那抿起的嘴唇……那抹笑容中夹带一丝神性。   “你……”   诸青萝觉得自己被震撼了。   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她分明是不信神的。   她明明知道,神佛都是不存在的,不可能回应凡人的愿望,那些所谓的尊者、尊圣、还有佛陀们不过是凡灵修行上来后自封和冒充。   所以她才会有那样的憎恨,才会想要自己来做一些事情。   但这一刻看着这样的白想,脑海里满是对方展露的笑颜,诸青萝居然有一种对白想顶礼膜拜的冲动。   她竟下意识的将对方当做了真的道尊,真的佛陀!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想质问白想,问她凭什么有这种底气。   明明自身都难保了,她的新法根本传不出去,她不是应该先想着如何突破眼下的困境?   为何还敢说这种话?   还敢在这里祈望天下苍生?   诸青萝是想要问的,但她的动作有点太慢了。   白想的笑容转瞬即逝。   那一丝神性就像从未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又恢复了那冰冷的表情。   “时间差不多了。”   她听到白想对自己说。   “走吧。”   “带你去看看剑道协会。” 第143章 公然宣告(二合一)   通云道既然已被列为赛区之一,这里便没有什么禁空的说法。   一路走来,诸青萝经常能看到有修士成群结队在高空飞掠,或者是如之前那李迁贺一行降落在高楼酒店的接引平台上。   是以她本以为白想说的赶去剑道协会也是一起飞着去,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拦了一辆出租车,还自己抢到前座去了。   司机对这笔单子感到兴奋又拘谨,一方面这二人都是形象俱佳,另一方面,看她们穿古服、佩古剑,再加上点名了要去剑道协会,那毫无疑问是参赛者了。   “神鸣剑道?”   中途通过聊天了解到白想居然是来自西南方向的茂州,是新晋山河级道场的道主代表,司机更是惊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毕竟白想在九州网络上也是有一定名气的。   虽然这名气不怎么好,他看过太多攻讦她的言论,指出她所创造的新法就是一场骗局。   这……司机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自己当时有没有跟着发表那类言论。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不管你在网上对某人抱有怎样的恶意,但如果事情拿到现实中处理,尤其是其本人来到你面前的时候,鲜少有人能贯彻那股没由来的恶意,基本都会收敛一些。   更何况司机觉得自己对白想并无恶感。   他又不是修士,不过做点自营出租养家罢了。会关注这件事还是因为之前有人吹牛逼,说那部《神鸣炼炁诀》能让不通剑道的常人也执掌超凡……否则他压根不会关注这一类信息。   后来听说不行,他也就是觉得失望,并没有额外多说什么。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底气,他才能继续和白想交流下去。在路程后半段不断和她们抱怨虚境妖人的粗暴和蛮横,以及表达他对当下时局的某些担忧。   “加油啊,白道主!”   下车的时候,司机还特地给她们免去了车资,“就是要狠狠教训那些杂交的牲畜!”   “……他管的还挺宽。”诸青萝目送车子开走,眉毛微微挑了起来。   明明只是个不通修行的凡灵,在这种时候居然也有这样的觉悟。   然后她又看向旁边的白想。   那人不收钱,白想还真就没有给钱。   修行到她们这一步都是很讲究了断尘缘、截断因果的,因为即使是道虚法,后续的进境也涉及到修心。   就这样毫无缘由承担了一个凡灵的祈愿……虽然看起来也就是顺手的事,但何必要这样多此一举?   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道是以这种方式潜移默化的凝聚‘决心’?凝聚‘势’?   白想没管诸青萝胡思乱想,她看向后面那栋类似体育馆的大型建物,迈动步伐朝那边走去。   她的装束、相貌还是太具标志性了,司门人员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直接放行。显然内部也是通过气,知道神鸣剑道已经抵达通云。   “白道主。”   即将抵达建物大厅的时候,旁边绿化带的小路里跑出来一个穿黑西装的年轻男子,一边擦汗一边忙不迭的对她赔笑:“没想到您会这么早来……请让我给您暂做指引。”   他正是队伍在机场遇到的协会专员,看来是被绑定了神鸣剑道,专门负责这边事宜。   “再介绍一下,我叫董胜。”男子见白想没表露反感便顺着话题说了下去,同时伸手帮她们拉开玻璃大门,带领她们进入大厅。   “二位来的有些早,现在其实天还没黑……那么我们大概需要在会客厅多等一会。”   “过程中肯定也会遭遇到别的道主代表,这个……还请白道主多替苍生考量,莫要随意伤人性命。”   这人说话挺有意思。   诸青萝额外朝他多看了一眼。   和之前给李迁贺引路的专员相比,这个董胜的发言要好听多了。   尤其是末尾那句话……潜在意思是遇到不爽的情况可以动手,但不要制造太大的破坏。   但白想的反应却不一样。   她忽然用那种很是凌厉的眼神回头看董胜,带给董胜巨大的压力,他当即僵在原地,额头上渗出密集汗珠。   但她很快收起了气势。   董胜得以从两道金色星璇中逃脱出来,一回神才发现浑身的布料都已湿透,而白想两人也已经走远。   这位白道主……当真如传言中那样是个坏脾气吶!   心里暗道一声苦也,董胜也只能一路小跑追上去,却不再敢说什么针对白想本人的建议,只是中规中矩的介绍起了协会的情况。   “白道主目前看到的场馆叫‘永明馆’,这里是协会驻通云道的总部,同时内部也有专业比赛场地,可以举办包括各种球类赛事、会剑赛事,并且可以容纳近四万人观看。”   “这是给小辈比剑准备的吧?”诸青萝问他,“这样的场馆你们应该有很多座?但是尊列的战斗可不是这种小地方能容纳下的,你们打算如何安排?”   尊列?   尊列是什么……?   董胜看起来有些茫然,不过他反应快,估摸着这应该指的是那种超级高手,便迅速说道:“高级场大多都在郊外,那里场地更大,甚至是这里的数倍之多。”   “那要如何安排观众?”   “观众是通过佩戴全息眼镜来进行观赛,这样即使被波及也不至于出现伤亡,您大可放心。”   全息眼镜?   诸青萝能从文字描述推测出这是什么东西,但她毕竟懂得不多,不想被凡灵当做是乡巴佬,当即中止了这一话题,开始询问赛制的细节。   “赛制就如公布的那样,分别区分为‘凌云之志’和‘问道巅峰’两组。”   董胜说道。   按诸青萝的理解,‘凌云之志’就是小辈组。   ‘问道巅峰’就是老登组。   一支参赛队伍报名后可以分别派出10人二次报名这两个组,两个组的比赛都是各自进行,但比赛的结果会作为积分统一结算到队伍名下。   比如一支队伍给小辈组报了10个人,老登组也报了10个人,一轮比赛内就是小辈组和其他小辈组的队伍打,老登组和其他老登组的队伍打,打完了算分,二者战绩折合多少分再相加,这就是队伍拿到的总积分。   积分制?   诸青萝眯眼,又问董胜:“参赛人数会不会放宽太多了?”   她是看不起小辈组的比赛的,说什么未来……虚劫都靠近主世了,这一轮劫争都开始了,哪里还有时间给小辈成长?   参加不了老登组的小辈已经没有价值了,这样的比赛居然也有10个名额,她觉得这对一些精炼的小道场很不公平。   就比如神鸣剑道。   神鸣剑道是新晋的山河,经过多次并道后算杂役也有过万弟子,在九州算是个大道场了。   但这东西要看和谁对比,它在九州本地是大道场,但若是拿到上界,和那些动辄以一方小世界作为道场驻地,甚至还控制有一方仙朝的势力相比,那肯定就不够看了。   那些势力可以轻易拿出10个人报名老登组的,他们同时也可以拿出实力只差一线的10个人来报名小辈组,这种积累和底蕴,起码目前的神鸣剑道是追不上的。   这样的赛制,神鸣剑道会比较吃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董胜也很无奈,“许多道主还抗议说10个名额太少,这种事总会有争议的,目前的赛制已经是经过多次协商讨论后给出来的最优解了。”   “是吗,我看就是有些人在搞私人订制……”   “这个……这个可不敢乱说的。”董胜顿时满头大汗,心想能跟着白芷行的果然也不是什么好鸟,说话那叫一个口无遮拦。   他解释道:“其实是不担忧的……对于那些精炼弟子,集中资源培养极少数弟子的道场来说,他们完全可以用极少数弟子将对面10人一一击败,这样绝对是不吃亏的。”   哦……允许‘擂台’?   诸青萝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这样倒是勉强可以称得上公平。   不过对神鸣剑道还是不太有利。   说白了,这破道场诸青萝也就只看得起白想一人,白想肯定是要去老登组打的,诸青萝想不出来这里还有谁能去小辈组拿分。   “不用担心。”   白想没回头,只有声音从前面飘来。   “我打算让清儿带队去凌云组。”   清儿?   就是喜欢和她腻在一起的那个妹妹?   诸青萝想了想,发现自己对白竹清的了解极少,根本做不出相应判断。   这很正常——自从在白想这边赖下,她就几乎没有对白想之外的人投注过心思。   白竹清?   要不是出现次数多,她都懒得记这名字。   我怎么开始担忧起她的前途来了?   走到一半,诸青萝突然回过味来,心里充斥浓浓的惊异。   我……我分明是要找她借宝玉的,她尽早淘汰也就能尽早借宝玉给我,我不是应该期望她倒霉?干嘛在这里替她说话?   看看走在前面的白想,诸青萝心思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她也不再找董胜问东问西了,董胜悄然松了口气。   不过诸青萝到底是尊列中人,五感敏锐,神思迅捷,经过走道时偶尔能遇到一些往外走的、看起来像是刚刚完成报名的参赛者,他们的议论也是尽数被她捕捉清楚。   “通云赛区凶险啊……”   “神鸣剑道、青萍剑道、惊竹剑道,红尘剑道……一口气分了四个山河过来,这让我们这些小道场要怎么活呢?”   “神鸣剑道新晋之后九府可谓是变成了十府,我听说其中的琻林剑道、上清剑道、贲灵剑道都没有报名,也就是实际上要面对的九府只剩六个。”   “六府均分,三大赛区应该每赛区各有两府人马,却没想到这边一下就分来了四个。”   “这真的是……唉!”   说话的是两名凑在岔道口的古服剑士,白想通过他们的站姿、吐纳判断出二人均是抱丹修士。   这样的修为放在乡野,甚至赤龙那样的偏远道市也算是大高手了,可惜如今已是远不够看,别说虚境那些有尊列的势力,光是九府道场的神胎仙就压的他们喘不过气。   而白想的形象外貌太突出,自然也不可能被众人无视。   不少聚集在这里的参赛代表看到她都是先眼前一亮,心底生出一股惊艳之感,一个个不自觉的收敛了表情、绷紧肚腹,非要等她走过去了才继续交谈。   “刚才那位……是神鸣道主?”   “雪鬟金瞳,不会错了。”   “当真是天生异相……她应该也是来开会的。”   聚集在外面走廊的多半都是些小门小派,比之前被白想连番挑战的那几个剑道好不到哪去。   “神鸣剑道应该不敌另外三道。”有人做判断,“神鸣道主本人或许可以,毕竟有传言说她击败了青萍剑主秦武阳……但她毕竟只有一人而已,神鸣的底蕴还是太浅薄了。”   “那这么说神鸣应该是通云四府里最好打的了?”   “想来也是。”   “输也是输在这等佳人裙下,这么算也不吃亏嘛。”   听到有人这么说,不少人都低声哄笑起来,走廊内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哼!”   忽然有人发出冷哼。   “一群没有见识的乡巴佬,还觉得天下是看九府的脸色?”   “惊竹剑道被人挑战有多狼狈,诸位是忘了?”   “熯天道主被人击败,不得不龟缩起来疗养伤势,诸位难道有所不知?”   “还在那里讨论九府……‘九府会剑’都除名了,你们还看不出门道来么!”   争吵、喧嚣。   这动静是如此浩大,以至于白想三人都走出老远,依然能听到大概动静。   董胜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走到前面拉开门,顿时展示出一座巨大、宽敞的会客厅室。   这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其中有超过半数头脸都残留着妖类的特征,一个个要么身穿道服僧袍,要么赶时髦换了相对修身的现代装束,此前也是聚在那攀谈。   “通云赛区……‘乾元宗’和‘正天道’都在这边,看来我等是要陪跑了……”   “还是有机会的,三大赛区决出十六个名额。通云赛区怎么也能匀出五个,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可是,纵使不算乾元的‘杨尘’,不算正天的‘常宏远’,这里也还有青岚仙宗的‘沈重阳’,银海商会的‘孟乔生’,这可都是《天骄榜》排名前列的人物。”   “不是说孟乔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考验吗?虽然说是有不少人找他挑战,但他排名本就不高,这种对局没什么质量。”   “说起排名,还有个空降前二十的也在这吶……”   董胜一开门,内部的喧嚣便迎面而来。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一齐闭嘴看了过来,见到门外的白发女修后顿时一愣,一个个眼神都开始闪烁,表情也是显得有几分玩味。   “原来是白道主驾临。”   其中一个鱼鳃道人阴恻恻开口。   “白道主不愧是空降天骄榜前列的英杰,可让我们一番好等。”   这是要给她下马威了。   其他人心想,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也确实,关于这位白道主、白芷行的争论,前段时间可是闹的沸沸扬扬,在座的尊列都体验过。   好不容易见到了正主,自然是要考量一下,看她有没有资格坐那个位置。   “白道主……”   董胜深知白想的脾气,赶忙开口想安抚她。   按诸青萝所想,白想既然是会照顾苍生,考量到凡灵不该遭受波及的劫难,那她大概率会把一切矛盾都留到赛场上解决。   但这一次,白想的举动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毫无征兆——那鱼鳃道人便凭空被一股巨力砸飞了出去,其整个人还在半空旋转的时候右脸就出现了一道横拍的剑印,先是脑袋在半空旋转一圈爆飞出去,然后身子才伴随惯性一齐旋飞,分别在后面墙壁上砸出两个大洞。   轰轰……!   铮——   直到画面播放完,众人才听到爆响和剑吟。   不少人先傻眼后惊怒,纷纷站起来按住兵器,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想。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你刚才,又是想劝我照顾天下苍生?”   白想却没有关注他们,而是扭头质问董胜。   啊?   董胜一脸茫然,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白想又道:“面对我这种看似坏脾气,实则讲原则的人,你们就以苍生来压我。”   她又指着厅室里那群对她如临大敌的人。   “而对他们,你们又是另一副嘴脸,卑躬屈膝的讨好他们,迁就他们……好似天生更无礼的人便能得到额外的优待,那惯用的礼法也不适用于他们。”   “所有的责任都要压在‘更在乎’的人身上,你觉得这种行为是高尚的吗?”   这——   董胜一时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这不合理……但,但不是一直都是如此的么?   毕竟,为了大局……   “一直如此,可不意味着一直都对。”   白想眯眼盯着他,嘴角挑起一个讥诮的弧线。   “你是不是好奇今天我为什么这么早来?”   “我就是特地来告诉你们所有人。”   “这个规则。”   “要变一变了。” 第144章 帝女令   “白芷行!你好胆!”   伴随一声饱含怒意的暴喝,在座另一名身形矮小,只有几岁稚童身高的鱼鳃道人呼的起立,身形恍然模糊起来。   铮——   白想身姿不动,只是左手拇指抬起剑格,让新生‘非想天’的剑刃从鞘中微微展露出一截,那暴走的炁元便如同狂风在室内散开,什么桌上的文件、桌椅、地毯全部被席卷吹的乱飞,董胜更是需要两只手都扒拉着门沿,身体如同旗帜一般在狂风中飘飞。   铛铛铛铛!!!   鱼鳃道人的身形再次出现,却是在靠近白想不到半米的位置,其人手持一把双刃尖刀,面色涨红,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朝着内侧突刺,但却被炁元风暴拦在半空,尖刀朝着白想的刃口短时间内和风暴碰撞了几十上百次,然后‘铮’的一声直接崩断。   怎么可能?   鱼鳃道人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可是加入了失序材料打造的兵器,对各种压力的抗性远远超出常规兵器,加上其多年温养质量恐怕都接近下位圣兵了,怎么会被区区一把剑的剑气……这种无形的剑气凭空斩断?   她甚至还没有真正把剑拔出来啊!   呼!   不等鱼鳃道人思考清楚,一只洁白细腻、五指修长的手忽然破开风暴朝他抓来,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荷——!”鱼鳃道人下意识从喉咙里发出气鸣,先是用手去抓白想的手臂,又试图用断掉的兵器去砍去刺,但却更惊恐的发现这些攻击别说划破白想的皮肤了,后者砍在其手臂上就连白印都划不出来。   这又是什么炼体怪物了?   难道她的排名……没有水分?   收紧力道,捏的鱼鳃道人直翻白眼,白想将其拉近眼前,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巅峰组的报名条件是凝聚三花,也就是说,在座各位都是尊者。”   “你的同伴出言不逊,以卑贱的身份冒犯了自己不可力敌的强者,因此而受到强者的践踏、羞辱,这分明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该。”   “我未下死手,这种程度的伤势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他依然有机会苟活下来,甚至依然有机会参加比赛。”   “我正是按照你们对待他人的态度在对待你们,但你好像……感到不满?”   这番话基本上没什么抑扬顿挫,只是在末尾微微拉长。   但给鱼鳃道人带来的压迫感却大的没边,他突出的眼珠子被迫和白想视线对接在一起,恍惚中仿佛置身幽深宇宙,那一双金瞳漩涡化作无尽的光轮朝他撞击过来,他在尖叫和颤抖中一次次穿越金瞳中心的深邃‘黑洞’,仿佛在这极端孤寂的绝望中停滞了百年、千年……再一回神才发现自己依然在厅室之中。   “没……没有意见!”   他已然是被面前这尊恐怖女修给吓破了胆,战战栗栗的挤出声音。   “求……祈求尊主……”   “不杀……”   “不杀……”   嘭!   下一刻,此人脖颈被白想掐爆,连带脊骨也捏断了去,那滑稽的鱼鳃脸顿时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旁边妖人脚下。   “白道主!”那妖人却是一副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老者形象,见状皱眉死盯着她:“渊须兄弟只是出言不逊,你何故下此狠辣绝手啊!”   在座都是有眼力见的,当然也都看得出来,渊须兄弟是没有死,神魂应当已经逃遁出去,寻他们留下的‘备身’去了。   但修持多年的主身被损毁到这种程度,就算被亲族将残躯带回去重练,没有几十年光景也缓不过来。   换句话说,他们基本上是不要再想比赛的事了。   还有什么劫争,从此也是与他们无关。   赛程安排还没开始谈,通云赛区的尊列便有两人除名,他们怎么能不震惊,又怎么能无视这等疯狂行径?   必须要反对!   要谴责!   她再厉害难道还能压下我们这么多人?   “只是出言不逊?”   白想抬眼盯着老者,眼神之冷,令得老者不自觉抽搐嘴唇,甚至被她的气势迫的往后微微蹭了一步。   “纵容治下弟子打砸店铺、烧毁民居,这些罪责,在你眼里是不存在吗。”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老者真是彻底惊了。   他属实是理解不了。   本以为要么这妖女是个暴脾气,要么是渊须兄弟在别处得罪了她,和她有私仇,那白想下手这么狠他还能理解。   但听她说法,她似乎更多是想为通云道的民众出头?   不是……凭什么啊?   她都好不容易修炼到当今的境界了,即使和我们有再深的矛盾,总归也算是同一立场,同一阶级。   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去给那些贱民做主……她这么做那些人能给她什么?   她难道不知道,这种行径传播出去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   “白道主!”老者凝重看向白想,“你要想清楚,这么做到底……”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但是白想将他打断,转而以一双幽深冰冷,散发出暗金色泽的妖异金瞳扫过众人。   “这是命令。”   “以我之名在通云道强制发行的命令——从此刻起犯禁者按律法惩处,累犯当斩,逐出主世。”   老者双眼逐渐睁大。   诸青萝在后面也是听呆了眼。   董胜趴在地上装尸体——他现在是真后悔干嘛要接待神鸣剑道。   我到底是倒了什么霉要负责引导这活阎王唷……   董胜心里哀嚎起来。   接下来不出意外肯定又是激化的大战,造成的破坏伤亡还在其次,事后问责肯定是要拿我顶罪,说不定还要诛我的族,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他在这里千哀百怨,忽的感到外界一切都被静音。   不是没有人说话而已——不是这种简单的感觉。   一座厅室。   还开了洞。   就算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呼吸,环境里也总是会充斥一些细小的、可以称之为白噪音的动静,不至于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现在所感受的静音,就像是忽然被丢进了真空之中,所有的动静……无论是他自己的呼吸,还是风声,甚至心跳声,他全部都听不到了。   发生什么了?   董胜惊愕的把头抬起来一点。   光太刺眼。   他竟然看不清她详细的背影,只能被迫把双眼眯了起来,凭借本能判断——那背对他的女修似是将左手按在鞘上,右手刚把佩剑按回剑鞘。   她出剑了?   董胜惊诧。   等等……这光又是从哪里来的?   抖了一下,他侧过身子,勉力抬头朝上面看,无比惊愕的看到居然有一道宽半米、深度直透外界的剑痕印在那里,直接以前方地面为基点切开了整栋‘永明馆’!   甚至还不止!   这斩痕一直从永明馆延伸了出去!从外面的道路再到绿化带,再到彻底消失在绿植之间,谁也不知道这一剑到底斩了多远!   这……   这居然是人力能够做到的吗……   董胜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已是彻底宕机。   连带被震撼的也包括那些妖人尊者。   他们一个个具是呆若木鸡,瞪圆了眼睛看着这道剑痕。   像董胜这外行也就看个热闹。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可不会被这种破坏力吓到。   但是这道斩痕上所依附着的狂暴剑气……   那仅仅只是感受便能将他们神魂都刺伤的可怕力量……   这个可是做不得假啊……   “有人反对吗。”   白想再次环视一圈,语气平静的朝众人问询。   无人应答。   别说出声了,当她目光扫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人敢和她对视。   因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斩痕的基点正是那出头老者所站的位置,而他本人则已经从厅室里消失,连一根发须都没留下来。   “赛程讨论我就不参与了。”   白想这才点了点头,偏转脑袋对董胜道。   “这间厅室不要废弃。”   “有什么会议也还在这开。”   说完,她干脆转身,身形擦过诸青萝和董胜,率先踏步出了走廊。   于是乎,无论是尊网还是九州网,亦或是正密切关注赛事新闻的国外网络,当晚都先后曝出一则炸裂消息,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在探讨和议论,通云道一时间成了全世界无数目光的焦点。   而在此时,奉常司。   一名老吏端坐高台,面向黄昏,忽然解除静坐冥想,毫笔快速在纸上书写。   [茂州有女,其名为‘想’。]   [五四年八月,虚界入世,圣朝改制为演武,虚人犯禁。]   [想女出剑,退虚者众。]   [留斩之痕,令后来者观其痕以守己之正。] 第145章 京中声   白想带诸青萝直飞望云酒屋,回来后就发现楼层内聚集了不少道内弟子,一个个皆是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盯着自己。   “你要出大名了。”诸青萝有些唏嘘、甚至幸灾乐祸的对她说道。   虽说按她的估计,主世朝廷可能会因为‘白想的举动对维护现有的统治有利’这种原因而不惩处她——甚至会装模作样的宣布要嘉奖她,站在她那边。   但那些人是肯定会把她现场说的话给带回去的,尤其是那个‘命令’的说法,估计能把主世朝廷的皇帝气死。   而是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虞皇姚兴当晚在乾玉宫大发脾气,各种精美瓷器砸了不知道多少个,如果不是多名妃子在安慰劝说差点又要气的吐血。   原因很简单,在隐去白想那番说辞的情况,她的举动确实称得上是在帮这边维持统治。   但如果不隐去,那‘命令’之说就是企图取而代之了!   区区一个九府道主……这也是你有资格说的话么?   那到底谁才是执掌通云道的人?谁才是执掌京州的人?   姚兴气的不行,而最让他憋屈的莫过于这件事他还没办法说。   真的没办法,他自己的想法当然是当场就要治白想的罪,甚至宣布此人是国家叛逆,要求所有人——最好是所有参赛者都排斥她,帮他把这妖女弄死。   但太皇太后不愿啊……   说什么‘如此也好,正好可以帮他们打压一下虚人嚣张的气焰’,还警告姚兴‘莫要感情用事’、‘要学会利用这些不稳定因素凝聚自己的势’。   “狗屁的‘势’!”   姚兴躺在床上直叫唤。   “我又不练武,要‘势’干什么?难道还要我上台和她做过一场?”   皇权受辱却要他忍气吞声,还要帮那白芷行隐瞒她在现场放的厥词,甚至还要帮对方宣传,放任舆情对其夸赞。   这一切都把姚兴恶心坏了,他感觉自己就像吃了三斤屎,不发泄出来非得郁症不可。   他在这里暴怒,这宫中动静多多少少还是传了出去。   报信人也不用说的太多,只需要多少传达一点意思,他们身后的主子自能结合局势猜到因果。   一时间又是暗流涌动人心变幻,京州上空笼罩的情绪就像夜幕下的烟云看不真切。   “竟有此事。”   东王府,太子姚权端坐密室查看情报,结合从宫内传出的风声,他不由对白想的胆量和才情啧啧称奇。   “真是奇女子,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殿下。”旁边阴影里传来劝诫,“房文渊在齐云道失踪,隆管事也下落不明,结合齐州最近政策的变向来看,大概率也是此人的手笔。”   “猜也猜到了。”姚权看起来并不介意,“方孝淳父女都瞬移到镇南了,你觉得我有那么迟钝,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不敢。”那个声音赶忙放低,“只是稍微提醒殿下……妖女邪门,莫要牵挂太甚。”   我还不至于饥渴到那种程度吧。   姚权气笑了。   白想的相貌气质是很不错,甚至可以说在他见过的女子里就没有谁能比她出色。   但他的格局是不可能被女子束缚的,这种事他最多最多去试探一下,就是退一万步那边真答应了,他自己也不会动情。   “本来是要将齐州和茂州都囊括进去的。”姚权叹息,“好在也不是没有预期……茵布联邦那边怎么样了?”   “那些人最新传来的消息,已经基本完成了侵蚀控制。”   “那不就得了。”姚权微笑。   “劫争只是要在主世重选一个王朝罢了,可没说这王朝到底要安在什么地方。”   “你们也别在这里杵着了,去问问我那些亲族身边藏着的探哨,今晚入睡前我要知道他们的反应。”   与此同时,端王府。   四皇子姚丰同样端坐密室在看手书,但他关注的重点却非京中反响,而是在浏览白想在望云酒屋和李迁贺一行遭遇后的所有动向。   “这李迁贺啊,真是满口胡言。”   姚丰一边看一边笑骂。   “分明是他女儿刁蛮撒泼,跑到人家的地盘杀人作恶。”   “关键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如此无礼,真真是荒野之地下来的蛮子。”   “就这他还好意思找我调理,是想让我凑上去给那妖女刷名声不成?”   “给他回话吧。”姚丰放下信,“就说此事我帮不了他,让他要么退赛,要么自己解决惹出的麻烦。”   您下午还不是这么讲的啊……   当然,这话侍卫们也就只敢在心里说,立刻秉了命令去做事了。   类似的场景同样在永安府上演,只不过小郡主姚瑛的脾气要比哥哥们大的多,据说也是砸了不少精美瓷器,甚至当场杖毙了两名劝诫的侍女。   要不怎么说小郡主在性格上最类父呢?   乾玉宫的宠爱,这可不是没由来呀……   “我那些哥哥们是什么动静?”   发完脾气,姚瑛阴恻恻的询问下属。   “殿下……起码东王府和端王府是没什么动静……”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动静!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给你们的臂助是比人家少吗?”   姚瑛又想发脾气,但最后还是强忍下来,捏着嗓子又问:“东王府和端王府都加紧试探,现在我想知道北王府……那位兄长在做什么。”   这次她的要求迅速得到满足,很快就有消息禀告:北王姚盛就只是在家里折腾园子,外加照顾重病的雪妃。   “这么大的事,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姚瑛冷笑,“未免装的太过头了!”   那可不一定是在装吧……   不少侍女都在心里嘀咕起来。   毕竟北王虽然享有才名,但因为北境战事不利的原因先天已经被‘罢黜’了——哪怕他自己并没有上阵指挥,北境失利也不是他的罪责,但一个连名义上的辖地都丢掉的皇子,他手里也是不可能再抠出资源来养人的了。   因此北王失势,就连亲信都遣散了不少。乾玉宫对其态度也是日益冷淡,前些时日据说还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像变了个人。   侍女们不理解——这样的北王已经是宣告退出这场竞争的了,小郡主何必对其念念不忘?还要派人盯着他呢?   实际上,这一点就连姚瑛也不理解。   她自己是向来不在乎姚盛的,姚盛确实有才华,但那是属于文人的才华,其性格也受文章影响有些迂腐,甚至称得上优柔寡断。   他居然还真把自己当妹妹看待!想要照顾她,关心她!   姚瑛无法理解姚盛的想法,这也是皇室宗亲敢奢求的吗?   所以她很早就断定姚盛没出息。   才华?   主子的才华应该是懂得怎么识人用人!懂得在该狠的时候就要狠!   尽研究那些虚妄的东西,你不死都算你命大!   但‘关注姚盛’的命令是来自血魂天报部。   那边她却不能忽略,只是她目前也搞不懂具体原因。   另一边,北王府。   相比其他宗室的府邸,这里就要清冷多了。   一个华服少年端着空碗从屋内出来,面容俊秀,神色温雅,就是看起来有些虚弱,好像前些时日才大病了一场。   “小子!你当真对那白芷行没有兴趣?”   他的耳边忽然传来音声,却是只有姚盛自己才能听到。   “前辈莫要说笑话了。”   姚盛脸色很是平静。   “那不是现阶段的我该分心的事。”   “你这臭小子,能挡住我的夺舍不说,心思还这么沉稳缜密!”   那股声音又在啧啧称奇。   “唔……看在你还算守礼的份上,老子就教你两招!”   “好好练!”   “待到日后打出去了,莫要坠了老子的名声!” 第146章 赛程出炉   当夜,白想可不只是受到弟子们的热烈欢迎。   望云酒屋的负责人向她传递了什么什么敬意,赠送了什么什么酒屋套餐、高档礼品,这些暂且揭过不提。   真正声势浩大的是下面的声音——有许多听闻消息的望云百姓都自发汇聚到十字路口,乌压压一片足有数万人,这些人把路口堵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高声朝楼上喊着支持的话语——他们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对白想表达支持。   毕竟通云道近期也是饱受虚人之苦。   只从白想白天带诸青萝探问的情况便能看出来了,规定虽然是规定,但倘若真有虚人手贱打杀了平民,通云道的司部难道就会管吗?   不可能的。   且不说大虞民众分为四等,最低等的仆民就算被人打死也未必会管。就算死的是一等民二等民,为了所谓的大局考量,通云督检司也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发个惩处的通告。   但罪人毕竟是没有抓的,这通告落在民间便如挑衅一般,几日下来已经积攒了巨量的民怨。   这种时候却有白想站出来,用最强硬的姿态压制和警告那些虚人——既然来参赛就给我老实趴着,再犯禁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他们怎么可能不感激她?   他们当然要汇聚起来给她支持了!   通云道人口超过一千五百万,甚至有预测很快会奔着两千万而去,是不折不扣的巨无霸大都市。   只按1%人算都有超过百万人想来现场看她……现在这才多少人!   消息的传播发酵都是有滞后性的。   这才哪到哪,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总是擅长做这种出人预料的行径吗。”   同住的房间内,黎笙师太皱眉盯着下面高举灯牌、旗帜、标语的人群,尤其在那张‘白道主,我们敬爱你吔’的横幅上瞩目许久,这才回头质问项娴。   “这也是烦恼啊。”项娴坐在梳妆台前吃盒饭,语气听起来很是兴奋,“说她吧,她做之前却又把一切后果都算清楚了。”   “不说她吧又不亚于鼓励,也不知道下次她还会搞出什么大动静来。”   真是令人快乐的烦恼。   “……”黎笙撇嘴,她总觉得项娴就是在跟她炫耀。   “你莫要忘了,我也教过道主剑术。”她决定给项娴上上眼药,决不能让其气焰太嚣张了。   本以为项娴还会如过去那般和自己顶嘴,却不想她只是点头,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是啊。”   “想儿之所以能有今天,你也确实是帮了大忙。”   “你……”   黎笙脸色一阵变幻。   她当然能听得来,项娴此言不是讥讽,就是真心实意的内心表达。   “受不了你们这对师徒!”黎笙选择夺门而出。   “我去看看上清峰弟子!”   “开赛在即,可别和下面那群人混一起去!”   目送她离去,项娴笑的更灿烂了。   白老哥也会很高兴吧?   他好像还担忧那件谋算能不能成,但如果是想儿,如果是想儿的话,又怎么会有人能对那魅力无动于衷?   项娴越想越高兴,嘴里嚼着饭,手上还取出手机开屏,一边吃一边浏览网上那些吹捧夸赞白想的话,只觉今晚的饭食是越吃越香,她待会还要去要一份。   网上确实是爆掉了。   毕竟苦虚人已久的可不只是一个通云道。   说好听点,你通云道好歹是赛区,因为这里也汇聚了许多国际媒体,每天实时要把发生了什么传播出去,不少人可能还要点脸面,不敢做的有多过分。   但别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小地方的人该怎么办呢?   就好像类似齐云道的泽州,泽州府监龙庆余亲自给那些虚人当狗,这种情况,他们又能指望谁呢?   九州早就压抑着巨大的民怨了,白想出头真是遂了众人的愿,因此当下绝大多数声音都在支持她赞美她,只有少数人持反对意见,认为她的行为是在冒犯来宾,‘会让虚人对大虞产生嫌恶之感’。   “尽是些软骨头!”   大厅成了临时聚会,胡狐一群人也是如项娴一般,一边吃一边浏览舆情。   而且他们跟项娴光看可不一样,每每发现有反对派都要招呼同伴,一群人找到网页地址进去输出,非要把人喷自闭了才算开心。   这却无形中拉近了诸峰弟子的距离。   这些能被带来的弟子都是诸峰头部,之前就算互有打听,论熟稔也肯定比不上原本道内的师兄弟们。而此时这种‘使坏’的行为却大大消弭了中间的隔阂,不少人几杯果汁下肚已经是开始勾肩搭背,亲密的宛如同胞兄弟。   “网上都说,陪师兄做一百件好事带来的亲密度,比不上陪师兄做一件坏事。”   白茂许一边搓玻璃一边唏嘘摇头。   “网民诚不我欺。”   “是有道理。”   白乐莹这次没来,因为他好歹还有一手电子技术,白乐莹练不出剑来那是真没用(白茂许心里话),自然只有留在镇南练剑的下场。   这下没人跟他抢手机了,白茂许爽玩,不亦乐乎。   放任弟子们喧闹了一会,白想让白竹清下来遣散人群。   她可不会把下午做的事当做成绩,这种浮躁的氛围不适合在赛前出现,闹一会也就够了,现在应该安静下来。   白竹清照做,回来后很是佩服的对白想说道:“我就佩服姑姑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   这是真的。   做了这种大事情啊!   换做自己,那尾巴肯定都要翘上天了。   还安心修行?   这怎么可能修的下去!   小妮子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却是犯了她在白想那里的独门戒条。   为了培养妹妹的养气功夫,白想自然是要鼎力相助,当即将妹妹抓来炼……抓来练功,一边运使振诀振她一边要求她以清心诀抵御。   如此一番修行过后,白竹清如同烂泥一般瘫在床上,脚上的白丝裤袜都被汗水浸透,足底透出鲜明的肉色。   “赛程出来了。”   旁边传来姐姐的声音。   不就是赛程……   咦?   赛程!?   强行拖着疲惫爬起,白竹清凑头到白想身边,偎依着她看向手机屏幕。   上面是第一天的赛程,她迅速在其中瞄到了‘神鸣剑道’的词条,发现后天居然就有比赛,而且是‘凌云组’和‘巅峰组’都有,且对上的道场是同一个。   “问天道?”   少女盯着对局名单,拼命在脑子里回想,却对这家势力毫无印象。   虚境的势力,你如何预算?   白想看出她在想什么,心里也是觉得好笑。   这问天道,她在尊网也查询过。   别看此道在虚界没什么名气,但实际上却是隐藏极深的人道势力,暗中和天府山有所串联。   血魂天污染圣兵法的事目前还未传播出去。   白想盯着屏幕思量。   这个消息或许能拿来和李惠然交换点什么,但在那之前,她当然是希望相关情报越丰富越好。   而天府山却没有被分在通云赛区。   这问天道若真和天府山相熟也是好事,她正好可以趁机探问张岱的情况。   正寻思着可以让孙耀铭给天府山的队伍办几张手机卡,两边可以网上交流,白想却感觉白竹清在怀里扭动起来,似乎有些躁动不安。   原因自然是少女看到了‘凌云组’的带队队长。   那赫然就是她自己的名字!   “怎么?”   悄然伸手,手指绕过妹妹肩头,白想轻轻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此前在我身上喊得厉害,不敢出去显摆显摆?”   这种话……这……!   白竹清脸蛋瞬间躁红,就差头顶上面冒热气了。   白想却悄然关上了灯。   小妮子下午修行很刻苦,表现不错。   应当使些奖励给她。   也好调动起她的斗战凶性。 第147章 演武开幕(二合一)   翌日,清晨。   天微微亮,白竹清嘴里嘀咕着姐姐姐姐,在半梦半醒间搂向旁侧,却只摸到了温热的空窝。   这可不得了,她下意识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尽都是梦了,忽的惊醒,猛坐起来,任由被褥从身上滑落。   然后她就看到了姐姐。   白想大致是刚做过沐浴,此时此刻只穿着浴袍坐在床边。两条修长而不失丰腴的腿脚并未穿鞋,而是就那样翘叠在一起,其中一只脚还伴随情绪起伏翘着脚尖。   “饭在你左边,左手床头柜。”   白想正在看手机,‘玉神’使得她能一心多用,自是发现妹妹醒了,“拉开抽屉就有延伸桌板,先吃了东西再下去洗漱。”   白竹清下意识按白想说的进行操作,果然找到了桌板和餐盒。   这是想儿姐特地给我去买的吗?   她脑子还是有些不太清醒。   直到第一口食物吃到嘴里,少女这才瞪圆了眼睛,顿时切换成那种软糯湿润的目光去看白想,几乎就要掉眼泪了。   “我听说你来这边后吃的不多,所以早起借用厨房帮你弄的。”白想却是没抬头看她,“莫要流猫尿了,早点吃完,陪我去开幕式走个过场。”   姐姐真是的!   白竹清用力吸吸鼻子,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埋怨。   清冷外表下总是藏着任我独享的贴心呵护……这样的想儿姐又怎么可能不让我沉迷,这种事本来就是做不到啊!   边想一边吃,少女脑海里依然还不断回荡着昨天夜里的旖旎感觉。   既有自己体验到的,也有在姐姐身上实践到的。   关灯对常人也就有个所谓的‘手感’,但白竹清是修士,夜晚不至于完全无法视物,所以在有些时候,姐姐展现出的那种……和清醒时所截然不同的魅惑和风情,这实在是无法不让人多次回味。   只是因为自己没出息的原因,这个回味倒是没那么具体。   噫,当初我都想些什么来着?   好软?   好热?   好滑?   就是没想到想儿姐的发育比我超前有那么多,我们不是分明只差不到一岁的嘛……   嘴里叼着好软、好热、好滑的鱼片,白竹清总是不自觉的拿目光去瞥白想。   尤其是盯着白想浴袍下面,盯着那浴袍短襟根本盖不住的圆润弧线,就这样一边看一边狂吃猛咽。   白想冷冷斜视过来,但却没开口批评什么。   因为对白竹清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这种事情开了头,通常都是要沉迷进去且难以自拔的。   年轻人在这种热恋期可不是随便疯狂一番就能打住的,以她前世读到的故事而言,不乏有需求多轮战斗,将局部战争推进到十多次的。   所以相比较而言白竹清确实已经算很克制了。   她能感觉到小妮子已经有主动在运转清心诀来压制杂念,这种心思还算令她满意。   而且白想也并不觉得自己吃亏。   白竹清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有些呆,经常让人以为她还是小孩子,但实际上严格来算,她和自己一样也已经成年。   那所谓的发育不行也就是和自己相比罢了,若是只和同龄人比,和那些学府中的徒生们比,顿时就要显得少女亭亭玉立,已经是初步在彰显自己的风情。   据说并道的时候还有他峰弟子热烈相看?   回忆起某些模糊的过程,尤其是手掌托举所感受的重量,白想不由瞥向妹妹,盯着她因为鸭子坐而凸显出来的足踝和弧线。   唔……   平时穿裙子看不出来,修行的时候又是正面相对,哪怕神魂照景了也没怎么留意。   却没想到也冒的这么圆润,这么翘了。   就像一只小水蜜桃。   想到有趣之处,白想嘴角微微挑起,脸上顿时展现出不同的风情,又让盯着她的白竹清停下扒饭动作,不自觉的看呆了眼。   好不容易吃完饭,两人互相帮助穿衣梳妆,白竹清帮白想换上一套玄黑底色、边缘镶金的软质袍裙,再帮她将金蝉耳坠佩好挂上,这才满意的盯着镜子,脸上露出快慰笑容。   开幕式确实是走过场。   但她不打算马虎的啊……   想起之前白想还有一次当众比武——也就是在赤龙道和乘风剑道打生死擂台,那个时候全场摄像机是怎么从各种角度抓拍姐姐这张脸的,白竹清觉得今天有必要给那些傲慢者看看,到底什么才叫绝色倾城!   “穿袜子去。”   白想一巴掌拍在她胀鼓鼓的小桃子上,语气淡然,“速度快点,你还赶得上给我穿鞋。”   白竹清幽怨看来一眼,在那水润润的目光当中,白想却瞥见了一丝淡淡的渴望。   这可真是……   她心里顿时有些蹙眉。   因为我长久的积威,以及我在一切事物上所扮演的引导者形象,这些堆砌起来居然让她产生了这样的倾向……这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呢。   算了。   懒得多想。   反正清儿喜欢。   就像她总是坚持要帮我穿鞋一样,这种事情,她喜欢就好。   折腾完,白想直接带白竹清开拔。横穿半个通云道市,临空俯瞰昨日来过的场馆。   名字……是叫永明馆。   这样看,这座场馆就像一只椭圆形的厚面包圈。而在它的右上角却有一道狭长的‘缝隙’撕裂了它,而且缝隙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甚至穿过了目所能及的两条街道。   “这就是姑姑昨天留下的剑痕吧。”   白竹清用羡艳的语气小声说道。   看网上发言,似乎痕迹上还刻留着姐姐的炁?姐姐还要求剩下的会议都在那间厅室里举办,这不用问,就是要让后来报名的所有参赛者都先去参观她的剑炁。   这是不折不扣的下马威呢,有这一手斩痕在那摆着,是个人都得掂量一下,到底有没有必要因为被姐姐的‘命令’冒犯到而奋起反抗。   白竹清昨晚被白想抓回去之前也是有和马越陈实他们畅聊过的,她甚至还刷到了大致是场馆工作人员发布的小视频,内容就是从走廊进入那间厅室,一开门就能看到那巨大的斩痕延伸出去,将天花板、墙壁、地板都撕裂,更是将整张会议桌一分为二。   能够合理借用天下的势,用看似激进的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做过之后却又能够全身而退。   白竹清简直太佩服白想的手段,这种能力在她眼里并不亚于白想横压天下的超强武力,甚至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走吧。”   白想松开少女的手臂。   “可以自己掠空吗?”   “嗯!”   白竹清用力点头应下。   实际上凭借那一手剑丸之术——这毕竟需要远高于寻常炁力的微操调控——她在炼炁八、九层的时候就能做到短暂掠空了。此时更是假丹已成,遁空飞掠早就不在话下。   因为确实也就是走个过场,主要目光需得集中在两个组的代表身上,所以白想这次过来没打算让白盛举、项娴等人同行,而是特意吩咐他们好好休息,留在望云酒屋护持弟子。   至于诸青萝。   收服小黄前,甚至双修突破前,白想不敢说能避开她的感知偷偷摸出来。   但现在嘛,只要她想,别说她这样带人出来对方感应不到,房间里偶尔发出的某类动静,诸青萝一样也听不到。   两人下降,中途发现到来的修士数量繁多。   虽然还早,但是能够容纳近四万人的场馆早已蜂拥满座,白竹清下来的时候额外关注了街区和场馆外的小广场,发现那两边都是乌压压的堆满了人。   有部分人眼尖,瞥见白想下来时荡起的白发,指着那边发出惊呼。   这惊呼又带动许多由‘闪光灯’所汇聚的人潮,引领着他们蜂拥而至,拼了命的想挤过来,多拍几张好角度照片。   白想二人都是有炁力护身的,轻易便能扭曲空中的水汽,制造白雾烟云遮挡身姿,因此倒也不害怕穿戴衣裙会被冒犯,直接落在场馆高台。   这里就如那些酒屋高台一样是为迎接修士新建,白想落下后一眼瞥见董胜跑来,先是点头哈腰的赔不是,然后赶紧邀请两人入座。   他看起来好像精神了一些。   白想目光扫过董胜,感觉他明显是更有朝气了。   看来我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牵连到这种边缘人物,甚至为他们带来了一定的好处。   换言之,朝廷还不打算撕破脸吗……   白想留下剑痕,做出堪称冒犯之举,这里面其实是有多重原因。   其中最深邃的便是投石问路,打算借此试探一下,大虞朝廷对自己的态度。   当然了,唯心的说法是叫念头通达——什么‘能吃苦就多吃苦’、‘有担当就多担当’的道理在她这边可行不通。   不肯给她公平的话,她就自己来当所谓的公平。   董胜带领两人入座的过程,对他本人来说挺难熬的。   他怕白想,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这妖女如此鲜明的外观特征,相貌又是这般出众,自然是刚一到场便吸引了无数目光。   那些入座的人,那些尊者。   此时可是都在看过来啊……   白想到来所引发的变化很快体现在方方面面。   不只是场馆内的观众席有些骚动,不少人发出惊呼,各处掀起一阵热潮,就连那些对闪光灯——对自己居然要被凡灵当动物欣赏感到不满的‘大人物’们,在发现这恐怖妖女已经到来之后也是收敛了气势。   比如方才动辄喝骂侍女之人,瞥见那雪鬟金瞳在缓缓走来,顿时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立刻切换的细声细语、风度翩翩,让不少侍女都莫名其妙。   “白尊主。”   迎面走来一挺拔青年,正是银海商会,在虚界归途上和白想同行的孟乔生。   他喊她尊主?   不少散尊脸色一变。   虽然白想已经用留下的剑痕证明过了她的实力,至少她绝对是有资格拍在《天骄榜》的第二十位,但这个名号可不是乱叫的啊。   这是一种尊称,是身份的证明!光是一般的实力强大还不能用,通常还需要手里执掌有一方大势力!能够令散尊畏惧的那种!   神鸣剑道肯定不算‘大势力’。   但孟乔生却还这么喊她,这里的意思是……要么银海商会想拉拢她,捧她上位,要么他们就是单纯的认为——认为她光凭实力已经足以享有这个尊称!   在这虚劫即将临近,天发杀机,劫争一触即发的当口,又有一方大势力要崛起了吗?   散尊们目光闪烁起来,一个个皆是暗怀心思盯着那边,想要从孟乔生对白想的态度中分析出时局之秘。   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散尊地位其实有些尴尬,在下层眼里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尊者,落到那些大势力眼中充其量就是高级点的打工人,他们其实很缺信息渠道。   这里头的奥秘,尊网上可没人会讲。   只可惜孟乔生似乎也不想引起太多瞩目,只是和白想点头寒暄了一句便交错开,互相坐在两个对角。   人好多。   白竹清感觉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猜到那些人多半是在姐姐身上看不出端倪,想要通过窥视自己来探查情报,心里不由有些紧张。   她不断运使清心诀,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同时回忆着自己当常事发号施令的那种感觉,渐渐排解了情绪的异常。   然后她转而看向周边场地,试图反过来分析这里的人群分布。   这里是场馆高处,整座台子呈阶梯分部,接近五百个座位都是给参赛代表准备。   有些道场不止来了两名小组代表,座位肯定是坐不下……因此早上这一批应该都是高手。   哦,那边还有一群女修?   男女混杂,却不是单独的女修道派,但又够资格带这么多人。   白竹清皱眉。   这可不是一般的大道场呢。   白竹清在看那边,那边也在打量她和白想。   “曦儿姐!曦儿姐!快看快看!孟家公子好像认识她哩……”   一名看起来就很活泼精怪的少女扒拉着另一名女修的胳膊,几乎将大半个身子都依靠给对方,嘻嘻哈哈的悄声说道。   “我对孟家公子又无意向。”古曦揉着脑门有些头疼,“你跟我说这些是想作甚?”   “没什么,就是……按照主世的说法,给你打个预防针嘛~”   眼见自家大师姐居然没有和对方争艳的意图,徐少莲笑的有些阴森,不断对古曦挑动眉毛。   “曦儿姐你还真是沉得住气……你就不怕大师兄也对她有意?不怕到头来所有关注都被抢走吗?”   “小莲。”古曦顿时板起面容,“你这思想很有问题。”   “我等修道,为的是超脱天定的命数,为的是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太在乎名利,一定是上网看多了杂言所致,看来我要和师父禀告,让他收回你的黑尊卡了……”   “啊?曦儿姐不要啊——”   听着旁边传来的喧闹,不少正天道弟子都若有若无的装作侧看,实则是将余光投给坐在最上端的道场师兄,也就是‘巅峰组’的带队之人,他们的大师兄‘常宏远’。   风云突变啊。   知道此时谈论只会被大师兄听觉捕捉个完全,不少正天道弟子只敢在心里发出唏嘘。   要知道,在数天前——不,甚至十几天前,通云赛区最大的议题还是谁能拿到赛区第一。   毕竟自家大师兄和乾元宗的怪物‘杨尘’可是已经彼此争斗了许多年,而常宏远更是赶在杨尘失踪之后一举夺下了《天骄榜》的榜首宝座。   尽管还有许多小道消息称杨尘失踪是因为不在乎虚名,再度现身一定是在秘境修炼又有突破,但大多数声音还是觉得这会是一场龙争虎斗,盘口比接近是五五开。   本来那些热烈的目光应该是投注给这边的啊……   结果也就一天不到,所有人都追捧那白芷行去了。   大师兄会不会受到影响?   据说这类顶尖高手在会战前都要刻意凝聚自己的‘势’,一旦过程被骚扰打断就容易全盘崩溃,他们真希望常宏远不要受到干扰才好。   这群臭小子,师兄我看起来是那么脆弱的人么?   常宏远自然能感觉到那些关切目光,他发现甚至连古曦也担忧朝自己瞥来一眼,顿时有些腻歪起来。   不是,区区天骄榜二十位……我可是榜首!是榜首啊!   之前打不过杨尘,榜首是他,你们关注他也就罢了。   怎么现在又把我给撇在角落?   我是有什么天生就要当背景的命吗?   常宏远隔着老远看白想,有些迫不及待要先遇上对方,找机会给这妖女来点厉害。   那剑痕他昨天也去看了,水平确实很高,光论剑道修为他比不上妖女。   但要说凭此就能击败他嘛。   哼哼……我都不需要动用特地为狗杨尘准备的杀招,很快就能压下她的。   一边嘀咕,常宏远一边在人群里寻找‘宿敌’的踪影。   他是了解杨尘的。   这人修有一种奇怪的术法,能够让人下意识忽略其具体存在。   但这时对方却不该不在。   一定是藏起来了。   他要先把杨尘给揪出来。   “清儿。”   就在此时,白想忽然拉住妹妹的手。   “凝神、静气。”   “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咦?   白竹清不懂,但白竹清选择听姐姐的话。   她跟着照做,忽然渐渐有一种感觉……自己仿佛一下从场馆氛围中跳了出来,神魂似乎都飘飞到半空,和白想一起关注下方。   然后她无比惊愕的发现——场馆里的人潮……所有人,每一个人!他们的行为举止似乎蕴含某种规律!?   他们被操控了?   什么时候?   “三息前。”   白想断言,同时抬头看向上方,正瞥见有一名看似有些瘦弱的少年站在场馆顶峰,也是遥遥朝她看来。 第148章 风云汇聚   此人应该就是杨尘。   白想端坐在座位上,金瞳遥遥瞄准少年。   乾元宗当代道子,号‘弈天仙尊’,曾多年霸占《天骄榜》榜首之位,就是因为他太过于强大,连唯一能和他竞争的正天道常宏远也被压制,这才使得年轻尊者对于榜首毫无念想。   光听描述就够唬人了,见到真人更是觉得所言非虚,这人给白想带来的压力要远远超出孟乔生之流,可以说比现场所有人都要高出至少一个档次。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且不说他的潭法,也就是归类为场道的‘弈天棋局’先天被白想的‘神魂异能’完克,那些精妙的控制对她完全无效。   就光论真正的压力——也就是排除潭法,个体本身所具备的战力,杨尘带来的压迫感还比不上老乞丐和诸青萝。   年轻人,在这种场合最好不要锋芒过盛。   暗中运使‘金瞳幻神’,白想眸中闪过金光,落在千米开外的杨尘眼中却是另一番情景,顿时叫他面色微变。   他看到的景象,是从白想双眼中飞出两道金色光轮。   两道光轮兀一出来便急速放大,一次眨眼便遮天蔽日,犹如银河中组成的宇宙星璇倾轧过来。   那种压迫感,和宇宙天体相映衬,折射自身渺小的压力,不是亲身体会过的人怕是很难共情。   杨尘潭法当即被断,暗地里,有些玄奥的‘气引’就像蛛丝断裂,整个会场数万人顿时失去潭法控制,略微引发了一小波骚乱。   “咦?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混账!你到底怎么走路的!”   “我新买的衣服啊!你连可乐都拿不稳么!?”   对凡灵而言,他们自然感受不到发生了什么,但白想周边坐着的人却猛地惊醒,一个个又惊又怒的看向杨尘所在,接二连三怒骂起来。   “又是这一招!”   “上次孔雀山集会,他就是用这一招控制了人道叛军数万万仙兵,强行控制他们自相残杀,据说最后仅剩一人存活下来,被他纳为一枚精炼棋子。”   “那是因为他的亲族死在叛乱当中!所以他才极端仇视人道宗门!我等和他又有什么矛盾了?至于上来下这种毒手!?”   “我刚才居然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控制!仿佛那些动作、那些话都是我自己想说的一样!”   “修道数百载,今日方知和大派的差距!”   “我不成矣!我不成矣!”   散尊们要么埋怨纷纷,要么因为巨大的实力差而开始自艾自怨,有些人甚至被打击的没了心气,当场就起身让出了位置,大概率是不打算再参加任何争斗的了。   “好一招‘丝绵兵仙阵’!”   孟乔生露出钦佩的表情,“我居然也毫无察觉就中了招!”   “公子……”在他身旁还有一名身背长刀的年轻少女,闻言忍不住担忧出声。   “不怕的。”孟乔生安抚,“‘丝绵兵仙阵’是‘弈天棋局’的三大起手式之一,相比另外两招少了霸烈,多了阴柔,本身就难以被人发现。”   “它的原理还到不了‘控制’那么高深的程度,最起码在起手阶段只是‘引导’——引导我等交融的‘势’。如果他想加深控制力那在座便都会惊醒察觉,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霸道无敌。”   “那这不是在做无用功么?”背刀少女不理解,“还会平白恶了这么多人,他何苦做这无利之事。”   “岂是无利。”孟乔生朝白想那边看了一眼,缓缓摇头,“这是在表达他的立场。”   立场?   背刀少女顺着自家公子的目光也看向那边,第一眼就锁定白想。   没办法,白想的形象、气质都太出众,让人想不关注都不可能。   哦……所以是为了回应白家姐姐斩出的剑痕?   身为常年霸榜的大高手,杨尘自是也有他的傲气……他是觉得不能光让白家姐姐一人出风头,想要在这里露这么一手将其压下?   “他很大胆,也很聪明。”   正天道席位,古曦也在和师妹徐少莲议论类似的话题。   “光为争锋就把潭法罩住这么多人,放到以往是没有办法糊弄掉的。”   因为在座可不仅仅只有散尊而已,还有诸如他们正天道这般的大宗门、大道派,他们可不管你什么理由,冒犯就要付出代价。   乾元宗虽然近些年发展迅猛,隐约有成为圣庭下第一道场的意味,但这么多敌意,他们不可能全接下来。   “他不会被追究责任的,因为他针对的人身份很敏感。”   古曦悄然将声音放低,最后一句更是只以传音的形式送给师妹:“那白尊主……她毕竟是人族,而且是代表着主世本土的人族道派。”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虚界。   主世。   这里分两个大阵营。   妖族。   人族。   又是两个大阵营。   再加上杨尘属于虚界最常见的两族混血,更是因为自身遭遇的缘故对‘人族’、‘人道’抱有极端敌意,他今天的举动便可以被不少大派容忍下来,甚至还要继续助他去对付白想。   哼……   潭法被破,杨尘眼中闪过寒光。   他对白想的金瞳有些疑惑,部分想法有待查证,却不适合现在纠结。   身后显出数十人来,包含乾元宗的师长、高层,另有一些相熟的道派,杨尘就随这些人一起掠至高台,找到位置后兀自落座。   乾元宗交友甚是广泛。   他们坐下后,场中不少尊者纷纷起身,自发按照地位高低排列成队伍,一一凑去跟前见礼。   孟乔生自然不能免俗,但回来后他却感觉背刀少女在拉自己衣袖。   回头一看。   原来是常宏远板着脸在和杨尘握手。   握手礼,这是主世发展出来的新礼仪吧。   虚界人大多看不上这种文化创新,主世的发明里他们只青睐那些切实能带来便利的东西,在文化上反而将主世人当做蛮族看待。   这是当然的了——毕竟我可是从上一轮虚劫中幸存下来的文明后裔,岂是你们这些废土上新开出的种苗能比?   论正宗,论‘原汁原味’,主世当然比不上虚界!虚界自然属于正统!   不过握手礼例外。   原因很现实……是因为这个礼仪能够让两边简短‘接触’一下,能够较为便捷的做一次对抗。   常宏远已经和杨尘握完了手。   这两人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是高大俊秀的青年男子,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是一脸淡然的清秀少年,握完手却都板着脸把手藏到身后,还用袖子遮掩起来。   也不知道谁吃了亏。   孟乔生抿唇露出微笑。   他和母亲孟婉瑜做过谋划,这次来纯粹是长见识外加‘磨刀’的,能走多远并不在意,所以很是乐于看到各幕好戏。   嗯?   然后他瞥见一带帽道人走向杨尘,先后对杨尘的师父罗英道人和杨尘本人行过礼,然后又在杨尘示意下朝角落抬头,看的正是白想的位置。   那是……问天道的‘廉长儒’。   问天道不是人道势力吗?   这群人和天府山、九幽府应该是一边的,核心诉求是在虚界扶持人道,恢复人族应有的地位……这诉求可以说是和杨尘天生犯冲。   那他们怎么会搅到一起?   问天道这是……背叛了人道?   孟乔生摸出背刀少女近日帮他新买的手机,点亮屏幕操作一番,确认神鸣剑道第一轮的对手正是问天道。   这下有好戏看了。   他眯了起眼。   本来以为这种手段会放在后面的赛程。   白尊主啊白尊主。   看来你给他们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第149章 教使开锋(二合一)   开幕式所持续的时间,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并不固定。   如此刻白想所看到的入座尊列们,一小时内在这边坐一坐,露个脸面也就可以走了。但现场的活动却还不会结束,他们走后留下的空位会留给另一些参赛者,也就是那些实力地位较低的人。   说是如此,但能在上午被邀请过来的怎么也不算是小门小派。就比如和神鸣剑道同为九道的惊竹剑道、红尘剑道,此时在这边看不见人,那大概率是往后延了。   被邀请参会入座的时间顺序,能够直接说明赛事对其重视程度。   白竹清也看出了这点,而在她看来,以自家道场近期网上的名声来看,若不是白想昨天‘露了一手’,她们也未必有资格赶这个早场。   赛区给出的名单里不是还有青萍道的人吗。   散场之后,白竹清按白想的吩咐坐在座位上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她们就这样待在角落静静旁观——旁观不少人站起身来,要么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打算从通道走,要么直接冷着脸,遁空离去。   白竹清不断在人群里搜寻,她还以为青萍道也有资格在第一批的。   这倒不是她有什么先觉能力,而是……不管怎么说,青萍也是唯二拥有剑主的山河道场呀!   剑主——这两个字曾经带给神鸣多大的压力,可以说所有知道小姑惨案真相的人都曾深深感到过担忧,那就是万一白想没能做到凭借新晋的修为对抗剑主,整个道场,整个白家要何去何从。   所以是吧?   白竹清也是担惊受怕了好一阵的,哪怕现在从白想那边了解了更多,什么虚劫,什么碎片带,什么三十三天海,还有仙尊,潭法……   她的理智告诉她现在的白想应该已经不怕剑主了,甚至理论上剑主要屈居白想之下。   但她长久以来对剑主的畏惧情绪还在。   这个词,这两个字简直就是虞皇圣朝维持统治的标志之一,是一个符号,她不可能真的将其忽略。   “褚卫平不在这里。”白想忽然在旁边说道,“他有资格来,但我想他是不会来的。”   褚卫平?   不是秦武阳吗?   白竹清有些诧异,她也知道秦武阳是褚卫平斩出来的神魂分身,但按她所想,褚卫平修忘情剑道,本体应该不善交流,这种场合要来肯定是派秦武阳来,姐姐怎么会这么判断?   “秦武阳……”   她看白想,却发现白想眯着眼,念叨这个名字的语气里透出那么些许的惋惜。   “如果他来了,那他就还没有死。”   “但他没来,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   “走吧。”白想起身,在会场里扫视一圈,“本来就是来等他的……这场闹剧甚是无趣。”   两人回到望云酒屋,白想将包括白盛举在内的几位峰主召集到一起,确定了明天‘凌云组’——也就是诸青萝口中的小辈组的出场名单。   “我贲灵峰可出两人。”王冉说道,这两人自然指的是夏然和博卢。   两家伏虎寺本就是一体,甚至习练的功法都是相通。   过去是有奸人在背后谋算操纵,甚至寄魂于博卢遥控他做事,而现在博卢已经拜服于白想,那自然是归入贲灵峰管辖,据说已经被王冉老头收归为弟子。   “我上清峰也一样。”黎笙师太紧随其后,这两人不用问,一个是曾经的弟子剑首赵瑾言,一个是新晋的弟子剑首,在民间都享有盛名的‘紫电剑’冷秋。   “那么还差6个人。”项娴凝气看向下座,“清儿是为带队的首选,开念,你来给清儿当副手。”   “是。”   下座弟子中立刻站起一人深深作揖,正是许束。   许束,许开念,后者是白盛举帮他新取的字。老人认为许束性格上有很多优点,但就是‘放不开’、‘不够狠’,认为这可能会阻碍他的剑道前景,便专门给他新取了字,想要以此来督促他。   剩下4个名额让弟子自荐,这一步是考验诸峰目前的认同程度。   若是出现争执,那就说明修心不够,非但名额捞不着,回来还要吃些挂落。   好在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诸峰弟子谦让了一番,最后4人确定为神鸣主峰的老资格内门:马越、陈实、胡狐和连锋。   那静静不就被落下了吗?   结果出来,胡狐等人担忧的看向陈静表情。   都是老资格内门,就她落选,会不开心吧?   “看我做什么。”陈静眨眨眼,“又不是只打这一场,还怕今后没机会么?”   也是。   有她提醒,众人这才转过弯来。   除非神鸣剑道第一场就被打的伤病满营,后续比赛连人数都凑不齐,否则第二轮、第三轮这么打下去,遇到实力弱点的队伍,陈静肯定有机会上。   那就不用担心了。   众弟子理顺逻辑,神情态度又不一样。   一个个都显得严肃起来,看上去都很迫不及待明天的比赛。   不错。   白盛举看到这一幕非常满意。   人老了,想的事情多。亲族的和睦、弟子间的和睦在他看来是比成绩更重要的事。   若非这场比武关系实在重大,他可能都不会随队同行。   遣散众弟子,让他们各回各屋早点休息,白想又和峰主们商议出了‘巅峰组’——也就是诸青萝口中老登组的出场名单。   说来可笑:对于那些大道场,他们都是头疼10人的名额不够塞,但神鸣剑道这里却凑不足人。因为这里目前也就只有白想和项娴两个人有资格参与尊列之战。   理论上,黎笙和王冉这两个炼炁期都是可以去小辈组的。但这种事未免太坏辈分,这两人也拉不下脸,白想便随手将他们都纳入‘巅峰组’,形式主义的挂个名字。   反正不靠他们拿分。   参赛队伍如此多,总会遇到也凑不齐人的主世势力。到时让他们上去练手就是,虚境妖人自有我来对付。   安排好一切,转眼便是比赛日。   神鸣剑道抽取的场地位于西郊,一大早,众人整装乘坐巴士过来,还没靠近就看到前方伫立着一座巍峨高大的混凝土建筑。   这个造型,到是有些类似古代文明的斗兽场了。   进来后众人又有新发现——这鬼地方原来就只有‘地方大’一个优点,这粗糙的水泥地、水泥墙……就连座位都是堆砌的水泥阶梯!   这也太糊弄了吧?   本以为是个比永明馆还要豪华的地方的,结果就这?   他们待会就这样坐地上吗?   “正常。”白盛举悠然抚摸胡须,“注定会被破坏的地方,怎么可能花精力修缮。”   郊外场都是这样的大场,而大场都是给‘巅峰组’的比赛所准备的,那斗战引发的各种振波、余波肯定会对场馆造成破坏,修的再豪华都没有用。   原来是这样。   不少弟子暗中点头。   好像确实那个叫董胜的也说过,这边的观众都是通过全息眼镜来看比赛。   他们本人都不在场的,想必也是担忧现场观赛会出现伤亡。   “就是贱骨头。”   白茂许小声嘀咕一句。   他看网上信息是最多的,知道的估计比白盛举都详细一些。   ‘巅峰组’的比赛两边交手频次极为迅猛,甚至超出了寻常人目力所能捕捉的极限,动辄一个碰撞可能就会造成一道余波朝旁扩散,观众看不看得懂名堂暂且不提,若是被波及……那第一视角受到的惊吓也不小的。   一方面是看不懂,一方面是有惊吓。按理观众应该更喜欢看‘凌云组’的比赛,但现实却是大部分人对‘巅峰组’的兴致远远超出‘凌云组’。   他们压根不在乎大场的设施有多简陋,也不在乎第一视角受到波及、惊吓。   甚至有些人还以此为乐,认为这样才有‘沉浸感’,才能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巅峰之战’。   “这可不是体育比赛。”白盛举当场给了他一个毛栗,敲的白茂许龇牙咧嘴,“岂能按照习惯分析。”   体育比赛确实会发生‘看不懂就关注度暴跌’的情况。   比如男子排球,因为球在空中飞掠的速度太快,观众根本看不清,以至于观赏性远远低于女子排球,关注度也比不上后者。   但比武不同!   都是对抗,但对斗战的饥渴是潜藏在每个慧灵本能里的东西!   厮杀!   碰撞!   赢家通吃!   败者食尘!   这些东西太直观了!直观到哪怕看不懂,大多数人还是能轻易区分出两边的强弱!   那这其实就足够了。   再加上人们对超凡力量的沉迷和向往,这些因素汇聚起来,足够解释这样的狂热。   白想站在队伍前端,看到场地对面的通道口也驶来两辆协会的巴士。其中不断有人下来,为首者正是昨天见过的‘廉长儒’。   “问天道的人。”跟屁虫诸青萝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完美充当了旁白的作用。   白竹清在她旁边哼了一声。   昨晚架不住她一直问,白想也将问天道的大致背景告诉了她。她现在也知道问天道在虚界那是个什么定位——他们应该和天府山一样是要立人道的。   但是。   但是她昨天分明看到那‘廉长儒’跑去给乾元宗那种道派请安见礼,态度那叫一个低眉顺眼,就差伸出舌头舔了。   白竹清不傻,她看的出来,问天道应该是觉得人道没前途,他们想在虚劫临近的这个关口改换门庭,以道虚法为尊。   叛徒在哪都会被人不齿。   白竹清对天府山没好感,但因为孙耀铭等人的存在,她对‘人道’这个理念还是不讨厌的。   因为她也是人啊。   异族不两立,对于从小受到这些观念熏陶长大的她来说,背弃人道,投身妖道,这种行为和此前的妖仙道之流已经没区别了。   时间临近,协会专员引导两边弟子在专区入座。   必须是专区,因为别看现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但那些水泥台阶上可是摆放有不少摄像设备的。最起码有数万人正在通过全息眼镜或者网上直播观看比赛,那直播间里的氛围已是热火朝天。   “来了来了!”   “白道主的第一场!”   “怎么买怎么买?”   “那还用问?肯定是买白道主赢啊?”   网民愚钝,但也淳朴。   白想要是和他们当地的明星道场对上,那支持谁他们还真不好说。   但现在打的是虚人!是那些妖怪!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要狠狠支持她啊!   “白道主。”   场地中央的圆形大擂台,廉长儒上来和白想见礼。   这是开头环节,过去之后就是‘凌云组’对抗,待到‘凌云组’比完,随后进行‘巅峰组’赛事。   廉长儒是想走握手礼的,和觊觎什么没关系,纯粹是他想试探一下白想在炼体上是什么进度。   但白想无视了他的动作。   她甚至都没有拔剑出来行剑礼,就那么站在那站着,双眼冷冷朝廉长儒看来。   如此欺我?   廉长儒有些绷不住了。   “白道主。”   但此时毕竟是为数不多两边可以贴近交流的机会了,对上这煞星他压力也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传音:“……你当真不考虑放弃新法?”   “白道主勿怪,老道我并非是要你舍弃这份心血……而是你完全可以换一种形式来践行它。”   廉长儒语气和表情苦口婆心,似乎他真的是在为白想好。   “我也听说过白道主和天府山的矛盾。”   “按目前的趋势,白道主的新法难成,人道也无法获得新法加持,我等只会被那些妖人分化,死死压制不得翻身。”   “但倘若白道主愿意将新法奉献出来,甚至让出新法之潭位……”   廉长儒目光开始闪烁。   “那就可能叫人道大昌!”   “等压下了妖法,人道足以和妖庭抗礼,白道主也能获得尊崇的地位……白道主以为这番提议如何?”   不出所料,是用‘大义’压我来了。   看着廉长儒期待的眼神,白想心里只觉得无聊。   孟乔生能看出问题,她又岂会毫无猜测。   无非就那几个方向,对乾元宗那种秉持‘妖族本格派’思想的势力而言,廉长儒、问天道唯一的价值就是他们曾经的立场——也就是他们曾力挺人道的立场。   是,自己是看出来他们心思不正了。   但我们这些人说的话,在虚界当中可不算数。   定义权还不在这边手里,对大多数人,他们只会当问天道依然是人道势力,是不折不扣的人族力量!   人族力量之间应当团结起来对抗妖族倾轧,对抗妖庭的残暴统治——这是无论放在主世还是虚界都成立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人族大义’!   问天道就是个牺牲品!   他们就是要借问天道先把这个‘大义’立住!借用其来逼白想就范!   这个想法……   未免有些。   太天真了。   白想没有去管廉长儒,她甚至连头都没点,直接转身往后面走。   廉长儒脸色顿时涨的通红。   他自然也知道,此刻正有无数看不见的观众在看这一幕,他毫无疑问是出了个大丑。   “傲慢的小辈!”   他心里骂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能打赢我就不需要客气?”   “她根本没看出其中凶险!”   “我输的越狠,她名声越差!”   哼!   一甩袖子,廉长儒也回到己方阵营。   比赛开场,许束正要第一个上,忽然被白想叫住身形。   “让清儿先上。”   白想语气很是冰冷。   并且后续说的话,让包括白竹清在内的所有人都心里一肃。   “对面拢共十个人。”   “我准许你‘开锋’。”   “能办到的话,最好不要留一个活口。” 第150章 剑丸分光(二合一)   托白想的福,神鸣剑道无论放在哪个赛区都好歹算个明星道场,因此网上关注他们和问天道这一轮比赛的人数目繁多。   单一直播并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许多人都是一边在旁边挂着现场直播的画面一边在后台开启一些评说类节目,想要从主持人和现场嘉宾那获取更完善的观赛体验。   就比如赛事还没开始时就已经广受欢迎的《演武直播间》,这里的页面也是一股脑涌入了近十万网民,大家都想听听那些专家们会怎么评判这轮比赛。   “各位观众早上好,这里是‘演武直播间’,我是主持人乔璐。我身边这位呢则是来自通云赛区剑道协会的詹光佑,詹执事。”   “我是詹光佑,各位早上好。”   节目画面内是一男一女两人斜向对坐,女主持负责代入观赛者的角度来提一些问题,男嘉宾呢则是负责给一些专业的解答。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在节目上配合了,因为比赛实际上已经开始,他们节奏很快,简单寒暄过就进入正题。   “我们都知道神鸣剑道的白道主在前些天可是干了一件大事。”乔璐看向詹光佑,“那么在詹指导看来,神鸣剑道这次对上神秘的问天道,他们的这个胜负结果要怎么算?”   “问天道应该是部分占优,但神鸣剑道最后会胜出。”詹光佑给出一个简洁而又鲜明的答案。   “哦?那么詹指导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这个很显然,根据我得到的资料,这个问天道在虚人道派中算是中等偏下的实力,这主要是因为他们缺乏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仅靠廉长儒还不足以撑起道派的威仪,问天道经常需要在一些争夺利益的过程中做出妥协。”   詹光佑也是有备而来的,说白了能有这些节目存在就是因为朝廷想加速推进主世臣民对虚人的认知,他当然也没有任何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而对这种实力的道派而言呢,他们的短板是头部实力短缺,落到现实中也就是没有人能制衡对面的头部战力,即使擂台战、车轮战最后应该还是会落败。”   詹光佑还在输出观点,之后他话锋一转:“但他们的积累还是很扎实的!”   “就比如他们道内,有崆文道人、菩崖道人等中坚战力,实力应该都是不比道主廉长儒要差多少。除吃之外他们的新生代弟子梯队,这个梯队的建设也很完善。”   “所以詹指导是觉得我们神鸣剑道能赢,但会赢的比较吃力?”   “对的,因为神鸣剑道目前看来还是过于依赖白道主了,这样的实力结构如果不尽快做出改变的话,在这种算积分的赛制里其实是会比较吃亏。”   随着网络,节目的声音或是同步,或是延时的传递到了千家万户,并招致来不同的反馈声音。   “问天道居然才只是实力偏弱的道派啊……”   “这詹光佑在那胡扯什么?怎么可能是‘惨胜’?打这种角色肯定是要‘大胜’才行啊!”   “但是他分析的也有道理,神鸣剑道目前太依赖白道主了,有种一枝独秀的感觉,她又不能再代表弟子去参加凌云组的比赛,积分算下来会非常吃亏。”   “詹指导说的很清楚了——大概率是白道主一穿十,然后凌云组的弟子胜个一两场,最终胜场会在12比8这样,这就是惨胜!”   “但是如果打问天道这样的道派都只能惨胜的话,后续面对实力更强的虚人道派应该怎么办呢?”   “啊看的好烦啊!为什么他们要搞成这样的积分制啊!???”   在大的立场上,多数人自然是支持神鸣剑道能够胜出,但詹光佑的分析无疑是给他们泼了冷水,许多人顿时不自信起来,那种被虚人支配的恐怖又漫上心头。   本来还以为有白道主锋芒毕露,可以好好让那些虚人、孽物吃一回瘪,结果分析起来居然还是只能惨胜。   此前几个月面对虚人入侵,朝廷的迟钝和不作为其实是狠狠打压了民族气节。有许多偏向极端的‘速胜派’在认清现实后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转而开始全盘否定过去的观点,开始在网上汇聚议论着惨淡的前景——他们现在都认定虚人几乎不可被战胜。   惊才绝艳的白道主都没办法突破赛制桎梏,其他九道上去打不是更丢人吗?   至于什么剑主……素真道和青萍道,众人投注的希望却也不大。   一方面是因为,此前各地遭受虚人为难,这两家道派都在那装死,狠狠跌了一波声望。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种装死的行为本身,就很容易被解读为‘害怕’。   你都不敢出来管事情了,我们怎么敢认为你能赢呢?   当然,这属于偏向极端的言论。依然有相当数量的人觉得只要两位大虞剑主出手局势就会好起来。   毕竟这可是长时间以来人心中的支柱。   历史上那么多次劫难灾难,只要剑主出手就总能解决。这种自信可以说深埋在不少人的魂灵和心底,几乎已经到了盲从的程度。   不亲眼看到剑主被击败,这种信念是不会动摇的。   舆论趋势不太行啊……   乔璐是能看到评论弹幕的,头皮略微有些发麻。   已经有不少人在其他节目里被科普了‘尊列’和‘三花’的笼统概念,此时挺着半桶水在评论区和人胡搅蛮缠,说什么‘仙尊无敌’,‘道虚法无敌’,‘大虞剑道不过是垃圾小道’,‘是应该被一脚踢到垃圾堆里的时代尘埃’。   乔璐没什么政治任务,但她是虞人,天然就亲近自己的立场。这种情况自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也是努力想通过发言来扭转这风气。   成效是有的,但很快随着一些消息传来,乔璐的努力几乎是被全盘摧毁。   神鸣剑道和问天剑道的赛场实在是太靠郊外了,这使得他们的比赛时间有些延后。   同一轮的比赛有许多甚至已经分出了结果,造成打击的正是这些赛果战报。   “金花剑道惨败。”   “木笙剑道惨败。”   “玉萝剑道惨败……包括道主在内的二十名参赛者都重伤濒死。”   “怎么会这么快,又怎么会这么惨啊!?”   这些战报都是筛选过的,它们都是归属大虞的道场对上虚人的道场,而结果可以说就是一边倒,大虞的道场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根据那些驻守现场的观众介绍,整个过程‘惨绝人寰’。   “真就是被吊打。”   “玉萝道主万桦怎么说也是老牌丹境,据说有望在近些年晋升地师的人物,居然连那‘蚀蟒仙尊’一招都顶不住?”   “输都不算什么,我告诉你们吧,可怕的是有人当场被撕裂了手脚,眼睁睁看撕下来的肢体被吞吃下肚……”   “尺度怎么会这么大?这种行为没有被判负吗?”   “反正我是没看到……我看不懂了,以后我可能不会再去现场观赛……”   随着消息传播,无论是现场还是网上的舆情都是一片哗然。   输得太惨,太过打击自信心。   而且虚境道派的比赛方式属实可以说是过于血腥,很多时候明明已经赢了,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他们赢了,场上的人却还是要下狠手、死手,甚至撕下虞人的手脚当场吃掉。   太残暴,导致许多现场观众都产生了浓烈的心理阴影。那些从‘速胜派’转化为‘速败派’的人则趁机在网上煽风点火,大肆散播‘剑道落伍’、‘道虚法为尊’之类的观点。   “做的不错。”   永明馆会场,乾元宗的罗英道人看着手机上疯狂堆砌的弹幕文字,脸上露出自得微笑。   会有这种效果,当然是他事先串联安排好的。   虚界的势力间也有竞争,但总归侵占主世的大方向不变。   所有虚人的统一目标都是率先动摇虞皇圣朝的统治力,从‘香火愿力’开始着手,也能影响‘天道神潭’。   “只要这样的情况多持续几天,虞人的信念便会崩塌。届时再拿那些剑主开刀,彻底粉碎他们心里的神话,道虚法的传播应该就会很顺畅了。”   “你觉得呢?尘儿?”   罗英道人看向旁边的弟子,却发现杨尘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就只是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盯着里面似乎是什么比赛的直播画面。   乾元宗也有比赛,但已经结束了,压根不需要这两人上场,罗英道人不由好奇起来——什么比赛的关注度能这么大?   常宏远的?   《天骄榜》的前百当中,唯一能被罗英道人放在眼里的也就只有常宏远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常宏远的神潭可以说对杨尘的神潭有克制效果。   ‘弈天棋局’比较烦那种喜欢走极端、动辄搅乱天元场的神潭潭法,而常宏远的潭法更是极端里的极端,开启后堪称天元黑洞,其势能之暴烈他自己都控制不了,一旦开启就只能等力竭昏迷才能停下。   能够压下这种天克的潭法,稳守榜一这么长时间,足以说明杨尘的实力。   但罗英道人也对常宏远抱有警惕,他的潭法如果继续精深下去,谁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反胜的一天。   所以他以为弟子是在关注这个命中的宿敌。   然而当他将注意力投注到屏幕画面,看到一名身穿白色仿古礼裙、脚踩金丝云纹靴、发鬓盘梳,有故作成熟嫌疑的少女剑修登台之时,他顿时有些茫然瞪眼。   这是……昨天跟着白芷行的小丫头?   他关注这个干什么?   真要关注,难道不是等那白芷行上场再看?   “她是在找死。”罗英道人冷冷说道。   让问天道输给神鸣是他的计,按照计划,此道弟子在败势当中要摆出十足的悲愤模样,最好还能喊些‘天不佑我人道’、‘愿人道永昌’之类的话。   如此一来,配合他们在赛场外的动作、造势。那些愚民便会知道原来新法还关系着虚界人族的前程和道途,关系着比虞族更大的议题概念——也就是‘人道’。   正巧虞族道派迎来第一波惨败,愚民积蓄提振信心,那么他们一定会抓住‘人道’这根救命稻草,不愿意让出潭法主位的白想也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便轻松破了她的‘剑势’。   到那时候,想必连神鸣剑道自己的弟子也会对她产生猜忌。而她创的新法和大虞剑道一样都是属于‘天道神潭’,受香火愿力掣肘严重,此举定能极大削弱她的实力。   这便是罗英道人深思熟虑后施展的策略。   一为立威,二为损敌,又可压迫主世皇朝,在他看来是一箭多雕。   但是,小辈对抗,居然不让实力最强的弟子剑首先登场,而是率先派那丫头上去。   罗英道人摇头。   他没关注白竹清的实力,这不是他轻敌,而是他看过下面送来的资料,白竹清前不久才刚刚成年,年龄比白想还要幼小。   白想这样的妖孽天才,一个地方能冒出来一个已经是祖上十辈子烧高香了,他不信白竹清也有才能。   并且报告文书里也点明了这点,说白竹清最多具有‘纵横之才’,在修行上‘有些天赋,但不类其姊’。   现场,白竹清竭力稳住登台的脚步。   白家所有人,包括白竹清自己都知道白想对外敌杀性很重,但白想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很明显……比如说当面把这种杀性表达出来。   像这样要求她‘开锋’——也就是‘准许杀人’的命令,在白竹清的印象中,最起码在类似的场合中还是首次。   上台前她也从白茂许那得知了诸多虞族剑道惨败的消息,所以她很理解白想,在她看来这就是白想要为惨败的同族出气。   那我也没什么……好忧虑了!   手持清雾剑,少女上台和对手见礼。   她的对手是一名身材挺拔,面容俊逸的青年男子,很巧也是手持长剑,面容看起来很是严肃,严肃到让人觉得有些悲怆。   “问天道,任太平。”   “神鸣剑道,白竹清。”   两边见过礼,青年男子率先启动。   他似是带着某种决然,拔剑之后抛弃了剑鞘,左手掐决右手握剑,身体在纵掠时前倾几乎和地面平行,无比迅猛的一剑斩来。   锵……!   清雾剑出鞘。   白竹清学白想的做派,左手一把将剑鞘甩开,然后双手合力举起长剑,稳稳架住了这记劈斩。   咦?   罗英道人通过直播看到此景,不由自主的微微蹙眉。   任太平的修为其实是能从他的外观特征看出来的。   道虚法修行,越接近高层就越是像人。   这任太平外观面相没什么妖族特征,那至少是九次身劫,甚至快要渡雷劫的程度。   那小女娃居然能架住他全力施为的一记劈斩?   锵锵……!   砰!   白竹清可不只是能架招而已。   她是第一次在大擂台上和敌人争斗,谨慎起见,她上来没有使出全力,而是暗藏振诀在清雾剑中引而不发,打算利用振诀对巨力的缓冲能力先检测一下敌人的水平。   振剑几次后,她认定对手实力不过如此,又一次振剑架住剑招,一抖手腕,刃中的力道顿时荡开。   铮——!   场中传来一道清脆剑吟。   在任太平眼中,少女的剑刃就像水蛇一样扭曲了一下,空气中荡开一圈扭曲波纹,连带传递到他握持的剑上,振的他长剑直接脱手。   岂会让你得逞了!   任太平眼里闪过决然,忽然舍弃全部防御,不做躲闪,任由白竹清下一式剑招刺入自己胸膛,双手前端异化成利爪,张开就要朝她抱拢。   与此同时他还试图做出呼喊:“为了人道,我死而——噗!?”   话没说完,他的半个脑袋就消失了。   别说看直播的人不懂,就算现场观赛的两边弟子都有许多人没看懂。   他们只是依稀瞧见一道青光残影……好像是个圆溜溜的事物,凭空从后面飞掠过来,一下就把任太平的上半截脑袋给削掉了。   那是什么?   随着现场摄像机做慢镜头回放,不少人才看清过程。   就在白竹清手持长剑刚刚刺穿对手的当口,明明这把剑被其用身体锁死的当口,其剑锋忽然化作流光攒射出去,剑刃部分一卷一收,竟是化作了一枚金属利刃收卷的小球,一边高速旋转一边在半空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就是这个东西击杀了问天弟子!   那到底是什么?   眼看任太平的尸体扑哧一下倒在地上,而金属小球还没有‘归柄’,就像有自主意识般环绕白竹清来回游动,所有人都看呆了眼。   这是什么手段?   怎么此前闻所未闻?   “道家剑丸?”   节目直播间,詹光佑忽然激动起来,“这是……《五龙心剑术》里所提到的剑丸之道?”   “但五龙法明明……这怎么可能?”   太震撼。   以至于大多数目光压根没放在已经毙命的尸体身上,依然呆呆盯着少女,盯着那枚游动的小球。   “承让了。”   白竹清对着尸体欠身作揖,然后手里也掐了个未知剑诀,就看那青光剑丸猛地颤抖,忽的分光化作两枚。   “下一个是谁。”   她转头看向问天阵营。   “或者你们一起上,也不是不行。” 第151章 技惊四座   “真是道家剑丸!”   《演武直播间》的节目现场,詹光佑浑身颤抖,语气难掩内心激动,表情更是宛如探险者发现了神秘宝藏,那种惊喜根本做不了伪。   然而包括主持人乔璐在内,以及许多正在收看节目的网民,他们却无法理解具体情况,在短暂的空隙过后顿时冒出来一大堆问号刷屏。   “???”   “什么道家剑丸?”   “谁来跟我科普下剑丸是什么?”   “那道家又是什么?是那种许多旅游景点都有的有头发的和尚吗?”   舆情激然,议论纷纷。   而詹光佑也迅速反应过来,口中快速吐出讲解:“有许多观众朋友可能从小对道家的认知比较陌生,因为确实相比许多大城市里都有佛寺,道观的数量要稀缺的多,一般只有去到一些景点,还得是深处才能看到。”   “这都是因为我朝当前是剑道为尊。”詹光佑强调,“不只是我们选择了剑道,同时也是剑道选择了我们。而剑道经过多年的发展,其实没少从‘儒释道’中汲取理念和营养,就比如许多门派的剑招剑诀,其实都是从一些千年佛寺、道观当中流传出来再经历演化和改进。还有许多在养神阶段的打法和练法,这个现在网上都有许多开放的法门,但它们的源头其实也是来自这些古代教派。”   “而在这些教派的典籍思想里,确实又以《道家五龙法》最为神秘。我刚才所提到的《五龙心剑术》就是其中一个分支。”   他当场就念了一首诗:   “心有五龙气,五气聚丸罡。”   “此罡如米珠,此色如雾银。”   “内蕴先天法,外显太乙光。”   “分化三千影,可抵十万芒。”   “所以说这个剑丸之道并不是完全没有由来的东西,它是有考据的,《截灵心传》和《道传广志》这些经卷里其实都记录有古代道人‘聚气成罡,形如剑丸’的内容,只是一直以来都得不到证实,没有人能复现出来才被忽略……”   詹光佑能被邀请来当解说嘉宾,本人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不光是通云道剑道协会的高级执事那么简单,同时还在一些考据部门、文化部门有兼任的职务。一番讲解简洁又生动,迅速让大部分人都对‘道家剑丸’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可能网民们未必能全部听懂,但他们最起码能搞懂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东西很厉害。   首先它很古。   其次它很厉害。   它是老祖宗的智慧,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秘宝。   它是我们内部文化的东西,是我们的本源之道——怎么也算得上其中之一。   神鸣剑道大概率是在新法上大量参考了古代教派,尤其是挖掘了《道家五龙法》、《五龙心剑术》的内容——这也是我们自己的本领。   那这就……这其实就已经完全够了!   在眼下这个当口……诸多虞人剑道惨败的当口!人们实在是太需要一个东西来提振心气了!他们才不会管那么多细节呢!詹光佑给出的解释他们完全能够接受!甚至足以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感到狂喜!   “噫↗!这是否说明神鸣新法不像网上说的那般不堪?”   “肯定啊!这女弟子我之前都不认识!她都这么猛,其他人还需要问吗?”   “妈妈我要学这个!我也要搞剑丸!我要练《神鸣炼炁诀》!”   “网上前段时间不是还有《神鸣炼炁诀》的扫描本流传吗?”   “早没啦!说是邪法,传播了一段时日便封禁了哩!”   “你们找到原本也没用!这东西太难!”   “楼上练过?”   “练过!结果一个晚上的功夫就都忘完了!”   一时之间,网上舆情的热度空前高涨。再搭配白竹清继续将登台挑战的问天弟子一一杀败,这一段功夫,几乎大半个网络世界的关注度都投注给了这一场比赛,《演武直播间》更是被网民挤爆,詹光佑和乔璐的交流都开始卡顿。   “混账!”   局势忽然急转直下,罗英道人脸色显得异常难看。   本是难得的机会,但他岂会看不出来,现在的‘大势’又在往神鸣剑道处急剧倾斜!   诋毁?   污蔑?   最起码在这几天是没有用了!   “姐姐!”   带着一身煞气,白竹清拖着清雾剑下台,将场地留给剑道协会的专员收尸洗地,满是期待的看向白想。   一穿十!   四死六伤!   这算不算圆满完成了姐姐的任务?   姐姐会对我满意吗?   “做的不错。”   白想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用一个随意的动作抹掉了小妮子脸上沾染的血渍。   清儿不能与这边比,那些气馁认败的也没必要追杀,只是为了立威的话,这种程度就已经够了。   两人很是短暂的眼神交接,各自都能察觉到对方眼中藏遁的情谊。   只不过白想藏的比较深。   白竹清藏的却有些浅。   众弟子自然是跟着一起庆祝和欢呼,只是在旁边靠后的角落,白盛举皱眉盯着下面的姐妹,眼里闪过一抹狐疑。   但他不确定。   且再看看。   再看看罢……   很快的,协会专员洗完了地。   白想起身,驾驭玄袍飞掠场中,静静看向廉长儒,邀战意图不言而喻。   廉长儒脸色一片苍白。   那神鸣女弟子下手极狠,这里就能看出白想本人是什么态度。   只要有机会,她肯定不会留一个活口。   她是要拿我问天道来立威啊……   廉长儒自然看得出来,自己是被乾元宗卖了。   这笔买卖如果能按计划施行,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但看目前趋势,自己再喊什么‘人道永昌’怕是会被当神经病,道内一众顶峰战力全折在这里也毫无价值。   所以他当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白道主新法盖世,威震天下。”   他颤抖起身,遥遥对白想行稽首之礼。   “问天道……甘愿认负!”   稽首礼归属虞礼,是所有‘跪礼’中最为尊崇隆重的一种。   这一幕画面立刻被现场镜头从多个角度记录下来。   年轻的女修。   跪拜的老者。   从光影,再到画面,再到内容,以及实际发生的事件过程,可以说满足了爆点传播的全部要素。   所以毫无疑问的,关于这场比赛的舆论开始疯狂传播。   场中。   炽烈的剑炁罩住白想身形。   她抬头看天,依稀能瞥见……紫气被噬咬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第152章 卫道之影(二合一)   [各位观众晚上好,这里是《九州新闻》。]   [道虚演武正式拉开帷幕,目前已经举办了五天时间。在这五天时间里,以新州茂州的山河道场——‘神鸣剑道’为首的一系列道派发挥良好,表现优异,展现出了圣朝之风骨,传统之菁萃,捍卫了我朝国术的尊严。]   [目前神鸣剑道以三战全胜、不失一小分的成绩排在通云赛区的积分榜首位,和虚使道派‘乾元宗’呈并列之势。]   [接下来让我们共同回顾一下神鸣剑道在这三轮比赛里的精彩表现。]   手机屏幕里播放着新闻,白想却如没听到一般,手中捻着一套银针。   这套针是她从项娴那借的。   神鸣剑道狠狠出了一波风头,吸足了关注度,直到现在全网都在疯狂讨论他们。   白想特地勒令所有人不准招摇,没有赛事的时候留在酒店闭关修炼,这是要他们沉淀心思,看能不能在历经荣辱之荣后有所顿悟。   至于她自己,当然是抽出空来践行承诺,给老乞丐治理一身‘臭病’。   此时此刻,老乞丐乖乖趴在床上,面部朝下,上身赤果,任由白想将银针一根根精准扎入自己周身窍穴,并通过拨弄、捻转等方式振其筋骨,辅助他修习新法的奥义。   诸青萝则还是皱眉站在旁边观看。   传法潭位被占的时候,自然传法的效率是低到几乎不能看的。但如果是本人亲自教授指点,又或者是本人亲自完成的手书,那效率当然又不一样,修成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反正她已经警告过白想,这时候让老乞丐重修新法是巨大隐患,很可能导致出现来敌而缺少足够实力的人去拦截。   但白想还是执意如此,还忽悠老乞丐这就是治病的关键步骤,那诸青萝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旁边静待发展。   “好了。”   帮助老乞丐新建心路循环,白想依次收起银针,对他说道:“就按照这个路线运使炁力。”   老乞丐蹙眉,趴在那里尝试了一下,顿时感觉有一股奇异的能量从内景迸发,顺着循环路线在体内快速游走周天,并且在这过程中每途径一个打通的窍穴都会有一股庞大的‘药力’汇聚进去。   他的气势一开始还不明显,但很快就节节攀升,从刚刚入道一口气冲到相当于炼炁七层的地步,这才逐渐放缓进境。   然而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事实上,他体内的炁道修为每运转一个周天都会汲取‘药力’增长,这个增长的幅度则是远远超出一般弟子的修行进度。在所有弟子中怕是只有和白想双修的白竹清能比得上。   果然不是一般人。   白想倒是并不意外,因为炁道修行到高深阶段——比如她现在的境界‘元窍’,就是要通过挖掘这些隐匿窍脉里的‘先天大药’来快速精进。   老乞丐虽然起步晚,但炼体程度非常恐怖,浑身显炼的窍脉总数应该也是破了百。这就相当于提前习练了后面的内容,这么练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实力补全回来。   不过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白想,关注的重点都不是实力。   “闻闻看。”白想凝神注视他的表情,“身上还有没有那股味道。”   老乞丐眉头拧紧锁死,抬起手臂在身上嗅来嗅去,脸上神情有些狐疑。   “臭味变淡了。”他说。   然后他忽然从床上弹了起来,欣喜若狂的大吼一声:“噫——好!我不臭了!!”   以他的力道,这床是万万承受不住大压力的,弹簧直接在过程中崩断,老乞丐整个人更是哐当砸穿了天花板,从洞口迅速传来一阵惊恐尖叫。   让诸青萝出手,好不容易把四处发癫的老乞丐抓了回来。白想看着被诸青萝用青光缠绕捆绑住手脚,正在床上扭来扭去的痴傻老人,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习练炁道之后,他说自己不臭了。   那到底是从骨子里的不臭了,还是仅仅只是像他第一句形容那样,是‘臭味变淡’?   可惜这人本质上还是个傻子,现在情绪太过于激动根本无法交流,还是等他冷静下来再问问吧。   处理完这边的事,在诸青萝无比幽怨的目光中把人丢给她,白想这就打算离去。   诸青萝当然不甘心,在她出门前忽然叫住她:“你就不好奇我们到底是谁?”   白想之前为什么不好奇,诸青萝现在已经明白了。   是因为白想自认有这个实力。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白想对他们也太信任了!   她登台比赛的时候就把一家老小留给我看护,这这这……若我存心对他们不轨,她岂不是根本来不及援护?   “这不是你自己不愿说吗。”白想回头瞥她一眼。   “那我现在重新问你,你和妖庭往生殿是什么关系。”   “这个暂时不能跟你讲。”诸青萝脸色顿时一变,目光闪烁,言辞支吾。   “那你是否‘尊圣’修为?”白想又问,“如若不是,你是否是本体的分身,‘尊圣’修为又大致相当于什么实力?”   这几问下来,诸青萝已经是脸色大变的程度了,她很是纠结挣扎了一番,然后说道:“前面的问题不能答,但我非‘尊圣’,‘尊圣’比我厉害的多。”   你这反应,答不答实际上有区别么?   白想心里笃定这人就是往生殿殿主驱策的分身,这位殿主大人也不知道是只分出了‘心思单纯时期的自己’还是成天闭关吃多了丹药,比如什么九种龙丹吃多了,产生了‘九龙镇魂’的效果,居然让这具分身如此单纯,蠢的可以说都有些可爱。   “我警告你,‘尊圣’不是开玩笑的。”诸青萝语气严肃的道。   “圣者不出,这类家伙便是巅峰,通常都需要执掌一条‘场道神潭’,将其研磨推进至巅峰之境……”   “这样就能封尊圣?”白想追问。   那岂不是说杨尘等天骄,还有尊榜上排名靠前的人都很有机会?   天骄榜和尊榜,这两个榜单区别很大。   天骄榜是年轻一辈的高手,尊榜上则都是大年龄的老资历高手,这显然后者的含金量要高得多,所以别看她带神鸣剑道这段时间连胜三场,在主世网络上被一通好吹,很多媒体专家都拿她和乾元宗杨尘、正天道常宏远相提并论,但实际上尊网上面讨论的重点还是问天道道主不知廉耻,居然对一二九年华的主世人族行稽首礼。   可以说这是有心人故意引导的结果——因为大虞宣传她还可以利用她提振剑道神潭,只要在报道时抹去新法的存在感就行,而道虚法却没什么地方能利用白想。   但还是能看出来,天骄榜的竞争,落在老资历尊者的眼里并不算什么。   目前的赛区争斗也大多都是天骄榜的小辈打头阵,不少老怪物还未现身。   “这只是前提条件。”诸青萝摇头。   “先将‘场道神潭’推进至巅峰,然后……”   她犹豫了一下,定定盯着白想的脸,憋了大概五六秒的气方才又道:“然后就需要利用主序碎片。”   主序碎片。   诸青萝语气别扭,但白想还是直接悟通——这里说的其实就是‘守正之宝’,和小黄玉类似的宝贝们吧?   她藏着掖着不想说,是因为怕说出来我会猜到她暗中筹备的是什么计划,因此不借宝贝给她?   “我先说明,我并不是要这么用宝贝。”诸青萝急忙解释,“封尊是要把主序的规则掠夺过来,封尊圣则需要把已经成型的‘场道神潭’重新和主序的规则融合。”   白想点头:“就是糊弄主序,让其将自己的神潭纳入进去,这样便能借用主序的力量,让神潭的威力几何级提升。”   但主序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回忆起自己在刘雍身上做实验,从而引来天劫的场景。   主序不好糊弄,那就退而求其次,选择忽悠主序的碎片。   将主序的碎片,也就是守正之宝融入‘场道神潭’,也能增加神潭和主序的亲和度,大大提升神潭威力。   两种方法按强弱排列,前者是大圣,也就是真正的圣者。后者是小圣,需要在前面额外加一个残留的‘尊’字,称之为‘尊圣’。   想到这里,白想哑然。   她发现自己干的事情和这些人好像没什么两样。   小黄……小黄玉,算不算是被自己忽悠瘸了?   不,还是不同的。   他们是骗,而我是强上。   诸青萝诧异的看了白想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她前一秒还眯眼不语,后一秒就舒展眉头,给人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   “所以你要宝贝想干什么?”   白想质询诸青萝。   “不是拿来融合修炼场道神潭,不是想以此封尊圣。”   “是因为你的本体已经是了?还是你打算利用这东西重新建立一套新的神潭?”   “……不能告诉你!”   诸青萝迅速转身,不给白想看自己脸上的表情。   你转不转都一样。   白想有太上感应法,再搭配玉神明心法,通过房间里的天元分布能侧写出最细微的场景建模,诸青萝背对着她也逃不过被她观测表情。   但是她一副打死都不说的样子,这个白想就没办法了。   磨了一阵没有效果,白想走人,放她在这继续冷静。   走的时候,她也没忘收回放在旁边的手机。   新闻外放没有停,白想顺着走廊准备回房,为了防止扰人清净,她运使振诀将音波束集,确保只有她能听到。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   [同为山河道场之一的青萍剑道表现优异,老剑主褚卫平带领弟子传人力战虚使,一天三轮无一败绩……]   脚步停顿。   白想看手机,正瞥见一个陌生的老者悬浮空中,从高空俯瞰下方的镜头。   他的眼神极为冰冷,这和白想习惯性摆出的冷面不同,而是真正的漠然,真正的不在乎。   注意到此人周身环绕的剑气颜色非常淡薄,几乎可以说就是无色透明,和炁道类似,白想心中有些怅然。   因为这个老者,她不认识。   不认识,却有这样的剑道境界,这样的剑气特点,可见一定是接纳了自己给与秦武阳的那份赠礼。   换言之,这是褚卫平选择吸收掉了秦武阳这尊斩出的‘尸’,重新将一切感悟归元整理,推陈出新,在剑道前景已经不明确的现状下参考炁道,重新走出了一条剑道新路。   与此同时,白想抬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快速来到应急通道,从‘通天门’直接来到大厦亭台。   外界此时已经入夜。   今晚没有失序干扰,夜幕正常洒下黑纱,白想站在亭台上听罡风烈烈,依稀看到前方半空悬浮着一个高瘦人影。   大厦下方的霓虹光影推进上来,印出一片迷幻的紫红。   白想借光看清人影,来者正是褚卫平。   严格来说,这是大虞剑主和神鸣道主的第一次会面。   “……”   气氛略微僵持了一会,褚卫平率先有所动静。   只见他缓缓将双手并到一起,腰部深弯,对白想行了一个类似弟子对师教做的揖礼。   “受白道主赠,有所明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平,在此谢过白道主恩德。”   白想没有让,坦然受全了他的大礼。   一直等到褚卫平慎重其事行完了礼,他的气势顿时暴涨一截,那内蕴的剑势、剑气甚至要从银白须发上逸散出来,将这处虚空都切割出细缝。   “青萍剑主特地来此,不是为了光谢礼吧。”   白想冷眼看着他道。   “自然不是。”褚卫平点头。   “平是来提醒白道主,如若有一天兵戎相见,切莫在意曾经的交情。”   “所以你是打算继续忠于剑道了。”白想颔首,“你终究还是走不出来。”   哗——   夜幕划过一道闪电,过了一秒多才响起一阵隆隆雷声。   滴答。   滴答。   又下雨了。   霓虹光影沉了回去,褚卫平的面部表情又遁入暗影,落在那里看不真切。   白想问道:“这般努力,为了剑道鞠躬尽瘁……你觉得当前的朝廷会认可吗。”   褚卫平不说话。   白想又道:“剑道的前景是死路,再怎么推陈,免不了要在将来并入炁道或者道虚法……两条路势必得选一条。”   褚卫平还是不说话。   那么我明白了。   白想闭眼,呼出浊气,忽然‘锵啷’一声将‘非想天’拔出,面对此人竖剑行礼。   对面同时也传来‘锵啷’动静,褚卫平摆出同样的动作,也是拔剑出来,对着白想行剑道礼。   “若再相见,我不会留手。”   “平也一样。”   “道友珍重。”   “白道主,珍重。”   霓虹光影还复上来,照亮了夜空,前方却已空无一人。   “姐姐?”   白竹清一直等不到白想回来,忍不住循着感应摸索上来,一经过通天门就看到白想站在外头淋雨。   她赶紧出来,伸手给白想遮挡雨幕,有些奇怪的看向她的侧脸。   “姐姐这是……在等客人?”   “已经来过了。”   白想忽的展露笑颜。   “来过了?……那是谁呢?”   “是个和我类似的人。”   没爬起来,明天四更补   耳后创口发炎,导致持续两周左右没法用我最舒服的睡姿,这阵子睡眠质量一直很差,结果昨天应该是身体抗议了,积累的疲劳爆发出来,完全没听到手机闹铃。   没办法只能明天补更吧~补完之后继续恢复间隔一天的三更节奏~ 第153章 另一种宣告   在白竹清的印象中,白想很少笑。   即使她陷入愉悦的情绪,她也很少用‘弯翘嘴角’这样的方式来表达笑意。更多还是通过眼神——少女盯着那双金瞳久了,已经可以分辨一些明显的情绪。   而但凡白想使用‘弯翘嘴角’来表达笑意的场合,没有一次不给白竹清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在她印象中的这些画面都极为唯美,她经常以‘玉神’将其调配出来,周围无人的时候兀自欣赏。   但笑意和笑意是不同的。   有些单纯是因为愉悦和快慰,有些则是透出冷酷和肃杀。   白竹清还没有见过白想展露出今天这样的笑颜:明明是在笑,传达的意境却透露着漠然,透露着孤寂,她在这样的笑容中感受不到一丝丝温暖。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世为人,能让白想给予敬意的人不多。褚卫平是其中一个。   她不管青萍道的道统究竟怎么来的,她只知道放在眼下,放在当世,褚卫平是在‘太上斩情’一道上修行成果最高的人。   这同样是一个充斥孤傲元素的家伙,因为青萍道向来一脉单传,她猜测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在褚卫平还没能斩出‘恶尸’的时候,当世是无人能够了解他的。   素真道?   说什么同根同源,素真道甚至想灭绝青萍道统。   在神鸣剑道这个最大的‘山河反骨仔’跳出来之前,这个头衔,以及类似的角色可一直是青萍在当。   所以白想多少会有那么点感慨,那么点唏嘘。   曾经和秦武阳顶峰一战,战后两人坐而论道的往事浮上心头。   能被她视为道友的人本就不多,褚卫平的崛起意味着秦武阳也做出了和他刚才一样的选择。   他不是被动归于本体的,而是主动做了这件事的。   当初再战的约定,看来是要以另一种方式去实现了。   那么如今少了秦武阳,天下间能够理解青萍剑主的人,是否类我,也是一个都找不出来了呢……   这番感慨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因为白想向来不喜欢沉浸在剧烈的情绪中太久。   但它的感悟之深刻,带来的触动之大却是很惊人的。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当她想这些事的时候也同步代入了自己的身份。   因为她也是……   放眼天下,无人知晓她生命的来处,也就谈不上真正理解她的内在。   在这方面,她甚至比青萍剑主还要孤独。   当她沉浸在这样一番感悟中的时候,即使那瞬间再短暂,她整个人,整个人的表情、神态、气质,带给旁人的感觉也是‘极端的超然’,好似一下就真正变成了谪仙般的角色,不属于人世,超然物外,下一秒就要如故事中误入凡间的女仙一般翩然飞升,断绝和凡间俗世的一切联系。   当白竹清认清这种感觉的时候,巨大的恐慌降临心头。   “嗯?”   白想的感悟被强行打断,因为她的身体忽然被人从身后给抱住了。   “姐姐不走!”   少女将脑袋埋在白想衣裙的布锦之中,哽咽话语嗡嗡传来。   她这次真的是豁出去了,因为‘失去白想’的意象太强烈,她在这一刻可谓是抛弃了一切伦里和道德,也抛弃了过往对白想的那股敬畏之心,双手犹如一把锁,将白想的两只手臂连同她的腰肢都束缚起来。   我的情绪,清儿居然能感觉的到……?   白想很惊讶,她立刻想到,这或许是小姑白念蝉的血脉力量在妹妹身上再一次的得到体现。   超强的感知力,超强的控制力。小妮子曾经多次凭借这一手察觉妖患,她的本领也很惊人呢。   但是。   想到这里,白想眼帘半垂下来。   若是没有一颗真正注意我、关切我的心,这些东西,她应该也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原来是这样吗……   哪怕无人知晓我生命的来处,但至少,从我降生在这片天地之始,我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人。   前世的我孤苦伶仃,这一世却有她陪同一起长大。   她受我的照顾,也怜我,爱我,依恋着我。   再加上还有爷爷他们,我……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体验孤独。   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我不想这条路走到最后只有我一人,这不是怯懦,而是独断。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推广炁道的原因——既然这片天地并非我臆想中的‘修仙世界’,那就由我亲自动手,把它改造成我想要的模样。   再一次坚定了某些信念,白想已然从情绪中回归。   她是能感受到一些目光注视的。   褚卫平还在的时候这些人未必反应过来,但都这么久了,此时此刻必然有些人在窥探着这里,而且其中一些目光还和她相熟。   但她没有挡开妹妹,反而转过身子,将少女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中间,稍微有些发泄般的,恶作剧般的,也用力在她身上紧搂了一下。   噫——   白竹清上一秒还泪眼婆娑,被她锁了一下直接懵了。   这种情绪表达,想儿姐是很高兴吗?   算了不管……   刚才的感觉太恐怖了,她不敢去想更多可能,只顾着抓紧白想衣襟,在夜风中将面容迈入那温软的香渠,贪婪的呼吸……这样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用梦幻来形容。   她感觉有一只手抬起自己的下巴,眼前重新映出姐姐的脸。   那张令她梦绕魂牵的脸。   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低垂下来,那温软的触觉直接侵入唇舌之间。   唔……   不止白竹清沉沦在这番体验之中,白想同样也感触非凡。   交心倒是早交心过了。   苟且之事,自从打开禁忌后也没少做。   但像这样的吻,我和清儿好像做的不多。   尤其是这种带着浓烈情意的,更是完全没有过呢。   细细体验着其中的乐趣,白想更是将怀中少女搂紧。   既然被看到了,那就索性当做‘半公开’罢。   还是老规矩。   由我来宣告。   “……”   猛地把脑袋从窗前甩回,白盛举瞪眼直视前方虚空,表情之惊惧犹如看到了鬼。   我就说之前看到的感觉不对。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们总是闭关。   “爷爷你在干嘛呢?”   和他住一起的白茂许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进来就看到爷爷站在窗前发愣。   这就很奇怪了。   就算发愣,以站的位置而言难道不是应该面对着窗外发吗?   怎么背对着窗户?   这是在外面看到了啥?   “你不懂。”   白盛举唏嘘的摇着脑袋。   “这种事情……在我白家祖上还不曾有先例……”   “但想儿……想儿已经开创了那么多功绩,她本身确实也有资格当这个先例……”   “可这般行事到底还是……”   ???   白茂许彻底看不懂了。   他觉得爷爷变得好陌生,有点类似于他小时候在赤龙道街口见过的那些算命骗子。   “爷爷你没事吧?”   他忍不住凑上来想扶白盛举。   这到底是在想啥啊?   “我在想,唔。”   白盛举也没察觉孙子态度的变化,乖乖被他搀扶到床上坐下。   “我在想,道内积压的一些婚贴。”   “最起码冲那两人去的,回去后可以直接烧了。”   而在另一侧的房间,黎笙师太铁青着脸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久久不语。   “怎么了?”   反倒是她的‘室友’项娴,此刻只穿着单薄睡裙躺在床上,一边拿手机刷赛事新闻一边发出轻佻的调笑:“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露出这样的尴尬。”   “她们这样……”   “这样……”   “出力最大的两个人享受一些特权也没什么。”   项娴打断她。   “而且我们又不知道事实的真相。”   “没准那只是一种比较独特的修行方式,你觉得呢?”   狗屁的独特修行方式!   黎笙拳头忍不住捏紧。   该死的项娴!   都和我沦落到一样的下场了,还是拿我当傻子骗!   “真是令人惊叹吶~”   此时此刻,诸青萝也是拨弄着窗帘发出叹息。   “这样纯粹而又真挚的感情……对我来说还挺怀念。”   “呜呜呜!”   旁边传来呜咽声,却是老乞丐被她用青光捆绑外加堵住了嘴,只能发出这般动静。   “你说你也是?”   诸青萝一愣。   “哦……”   “那我还真有些好奇,你变傻之前是什么人了。” 第154章 妖庭法旨   动了情意,白想本是打算抓白竹清回房‘修炼’的。   但中途来了两拨人打扰,她只能暂时熄灭这些心思,在回绝掉前一批人之后接见后一批人。   前一批是乾元宗使者,此人送上顶格的柬礼,邀请她明日前往‘落辉馆’一同观赛,并‘顺带商议一些误会和争执’。   会有这样的来客倒是不让她意外,因为如果乾元宗不是傻子,他们都应该看得出来短期内想靠肮脏手段制衡自己已不可能。那么正常发展就是合纵连横——想办法把自己这个敌人变成盟友。   但是。   但是白想非常不喜欢乾元宗的做派。   这个道派的行事风格和太虚观是完全不一样的。太虚观好歹还秉持了一些道家传统,在传承精神里——最起码在封虚子身上看得出道家的傲然和内敛。   但乾元宗就是纯粹的霸烈了,他们行事向来霸道,无论是争抢碎片带、争抢矿区还是争抢弟子,使用的手段都拿不上台面。   尊网里常能看到有散尊控诉那些大势力,说他们欺负人,这里面的控诉有不少就是涉及乾元宗的。   据说连杨尘这个弟子都是罗英道人从别人那抢来的,对方不从,罗英道人便将其道统剿灭一空,一点亲族都没留下,可见此人内在性格有多强势。   而且就算这些都是谣传,都是污蔑,乾元宗指使问天道对付自己,企图拿人道大义来压迫自己,迫使自己低头,甚至谋算分裂人道的行径——这些可是能确定的。   甚至包括同一时间有那么多虚人道派下了狠手、绝手,不光要打杀对上的虞人还要撕扯他们的手脚吃掉,这种事……白想后来查了新闻,发现在另外两大赛区有,但数量远比不上通云频繁。   那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可以视作是有人指使。   综合考虑,只有乾元宗有这个嫌疑。而对白想来说有这种嫌疑就足够了。   “是吗,她拒绝了。”   乾元宗驻地在边郊庄园,罗英道人仔细聆听完使者的描述,抚摸胡须笑着摇头。   “这个白想,白芷行,她不会以为我们是在巴结她吧?”   邀请白想确实是自己有交好她的意图,但更多是因为罗英道人认可了她,觉得她居然能以力破巧,是个人物,打算跟她结交一番,以后一起对付妖庭。   罗英道人认为今后阻碍乾元宗进一步崛起的力量只能是妖庭,他为了布局一起可谓是耗费了不少心血,然而妖庭势大,他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敢说有那么些把握。   而白想,她作为创出新法的‘天才’,又恰好和传法尊圣的潭位冲突,将来势必不可能被妖庭招安,必然和其敌对,他便想着既然她此刻是受到限制,今后前途凶多吉少,那不如两边进行合作。   却没想到白想压根没有这份心思,从使者描述的场面来看,她对乾元宗,对他罗英道人的态度可以说是极为淡然。   罗英道人遐想了一番当时的画面,认为这种淡然也可能是‘不屑一顾’。   “无知的愚妇。”   待使者离开,他兀自这般评价白想。   “天命可不会轻易向你敞开大门,能够创出新法可谓是耗尽了你的心血和命数。”   “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我也没必要再跟你论数。”   然后过了一会,又有使者过来传讯。   “妖庭法旨?要我们清查内部修习‘圣兵’之人?”   这次的传讯可不一般,根据使者描述,这法旨不止传递给了乾元宗,连带还传给了所有参与道虚演武的虚人道派。   罗英道人当即取出黑尊卡,登陆尊网,发现尊网上几乎也都在议论此事。   [此次圣庭无端宣布彻查‘圣兵法道’,不知诸位可有头绪?]   [一时前曾在广场看到有人发言,说这是太虚观向圣庭举报所致。]   [举报?太虚观?他们这是发现了什么?]   [不清楚,但好像和他们的道子王修失踪有关。]   目前消息还不明确,光有法旨,却无缘由,许多道派义愤填膺,觉得圣庭这次管的未免太宽。   实在是因为圣兵法已经普及开来,不只人族因为难以认同道虚法的缘故导致后路卡死,需要借助圣兵法来提升战力,许多妖族修士同样也依赖于圣兵法,指望凭此法和人争斗。   毕竟圣兵法修习起来比道虚法简单不少,只要搜集到足够的材料,打造出一柄下位圣兵,任何人都可以凭此快速提升战力,越是家底丰厚的大势力、大道派就有越多人依赖此道。   所以激起的反响才会这般剧烈,所有人都很不安,不知道这个清查是怎么回事。   [法旨只要求我等‘清查’,但查出来之后呢?要怎么处理?]   [没有提,这也是怪了,我第一次见圣庭发出这种仓促的旨令。]   确实奇怪。   罗英道人也蹙起眉,一边浏览一边思索,不断揣摩太虚观是发现了什么。   难道是圣兵法里有什么隐患?   人族、人道在圣兵法里设置了暗门?我道修行会影响前途?   不至于吧?   圣兵法可是被那些人……他们都认可过的东西,若有暗门,那些人不该看不出来。   就在罗英道人奇怪的时候,忽然,所有正在登陆尊网的人同步受到一条尊网传讯。   【停止对‘圣兵之道’的一切清查。】   这旨令……和先前那道居然完全相反?   看到这里,尊网里已经是一片哗然了。   因为太明显了。   这说明圣庭内部也产生了分歧!甚至有可能发生了严重的争论,才能解释为何会有前后两道矛盾的法旨!因为他们根本就是来自不同的殿主,来自不同的派系!   “有意思。”   罗英道人微微眯眼。   “虽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他们内部有争端,这对我的计划确是好事。”   他退出尊网,熟练的将那一缕追来的黑气吹回黑尊卡,叫来仆从吩咐一声。   “让杨尘查一下道内修习圣兵法的具体人数,然后列一份名单给我。”   “是。”   “等等。”   罗英道人又叫住仆从。   “……再跟他说一下,他从‘地仑秘境’里得到的图纸,让他近期别忙着研究,等这波事情查清之后再搞不迟。”   仆从领了命便下去了,不多时,杨尘也如数得到了通告。   “告诉师父,我会遵照其令。”   “是。”   挥退仆从后,杨尘左右看了看四周,回去之后关好房门,又从储物玉牌内取出两道屏蔽符箓贴在门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又从玉牌内取出一张灰扑扑的,看起来类似石料打造的图纸,眯着眼睛端详起来。   这图纸是他在此前一处秘境里获得,他之所以前段时间失踪,以至于天骄榜都被人超越,就是忙着在秘境中探寻宝物。   而这个图纸,则关系着一套极为契合他的上位圣兵,恰好能和他之前炼化的棋子精魄对应的上。   本来他是不至于这么急的,但那白想……   杨尘蹙眉,又想起当时破除自己棋局的金瞳。   那金瞳,她果然是修成了《玄帝经》吗。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带来的压力非比寻常,是比常宏远还要可怕的对手。   但我是不会输的。   杨尘眯眼。   常宏远都无法撼动我的地位,区区一个人族女子……我又岂会在你之下?   等着看好了。   他憋足心思,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图纸之上。   等我研究透彻其中的奥秘,什么白芷行,什么常宏远,都不会被我放在眼里。   我也无需被桎梏在区区天骄榜上。   尊榜前列,才是我命定的归宿! 第155章 通联牵缘   而在另一边,白想会见的第二拨客人却算是她的老熟人了。   “白道主!”   一名身穿仿古长袍的苍老修士行将上来,刚一见面便拱手作揖,可谓给足了白想面子。   这老修士看起来天庭饱满,红光满面,却正是此前被白想解救出来的朝廷傀儡,同时也是惊竹剑道的新任道主孔安之父——孔天保。   这孔天保算是运气极好,早先白想不知道有天道神潭限制炁道传播,以调理身体为目的传了炁道的根法给他,算是在其体内埋下了一枚元炁之种。   虽然很粗糙,连推行出来的心流循环图都只是勉强成立,肯定不是最佳方案,但有了这份底子,孔天保后来又在网上下载了公开版的《神鸣炼炁诀》,他立刻就能用神鸣振诀来探查内景,自己把心流路线给补完纠正。   这样的成果,再加上前阵子白想掠夺天命气运成功,导致所有炁道修士都突飞猛进了一段时日,他的修为竟是在极短时间内跳到了假丹,进境可以用神速来形容。   而也正是因为在炁道上越发精深,孔天保也是越发能感悟到此道精妙。   在他看来,这就是完全摒弃了剑道受妖力侵蚀的副作用——是在剑道基础上推陈出来的上位法嘛!   又能祛除污染,治疗缠绕身躯多年的顽疾,进境突破后又能感觉磅礴的生命力、生机在反哺气血。   孔天保哪怕还不到金丹,看不到‘命数’,他也知道自己的天定大限必然又延长了!   这样的法门,理解之后有谁能做到无动于衷?   所以这段时间网上有小道消息,说什么上清道、贲灵道不是在白想身边当跟屁虫,而是直接如老玉明一般并入了神鸣剑道——对这种嘲讽孔天保向来嗤之以鼻。   一群庸人,你们懂什么?   这他妈是机缘!   现在不是你嫌弃人家的时候,是看人家要不要你!   还敢嫌弃?   也不用久,他估计也就等这届演武结束之后,多的是人要捶胸顿足!   实际上,孔天保已经后悔了。   后悔自己当初在离开前没有和白想提及并道一事。   噢——就你项娴是聪明人,就你王有毛是聪明人,就你灭……师太是聪明人,难道只有你们懂得抱大腿?我就是傻子?   这段时间面对虚人道派,素真道和青萍道狗屁反应都没有,朝廷更是放任不管,孔天保已经看透了剑道前景。   面对虚人所谓的仙尊,或许剑主是能敌吧。   但若再往上呢?   如果那些尊者里面的高手再跳出来,你素真道、青萍道能摆平吗?   就算能摆平,剑主的晋升这么严苛,这么麻烦,耗费时间如此之久,你区区两个剑主,又要如何在这段期间抵挡那么多道虚法高手呢?   所以在孔天保看来剑道已经没救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在乎什么尊严不尊严的,当然是先把神鸣剑道这根大粗腿给抱牢了,最好也能和那几道一般混入其中,多立一个山头出来。   惊竹峰——听听,多美的名字!   事实上孔天保最初的预期是很卑微的,他压根没想到并道之后自身还能保留道统,作为一个峰头存在,他还以为要被打散建制重组弟子的。   所以他当时临走之前才没有提,这些事还是上清峰和贲灵峰的小道消息流传出来后他才知道。   而他今天之所以来,目的也就是为了这个。   他当场就给白想以及白盛举表示:如果他们答应,自己现在就能率领惊竹剑道的人马退赛,然后立刻差遣一群人住到望云酒屋这边来。   面对如此热情的孔天保,白盛举懵了。   他有些结巴道:“这……孔老道主无需这般客气……”   孔天保:“哎呀不客气不客气——”   白盛举:“可贵道至今还有赛事,这中途退赛,世人的评说……”   孔天保:“我呢,生平最看不起那些爱慕虚荣的人了!”   孔天保又道:“他们要说就让他们去说!正好白老哥平时也需要人看护弟子不是?我们过来也好搭伙,互相都能照拂下嘛~”   已经被彻底堵死所有退路的白盛举:“……”   站在孔天保身后拿脚趾扣地的孔安:“……”   跟在白想后面过来凑热闹的白竹清:“……”   “那既然是……既然孔老道主意向强烈……”白盛举犹豫。   然后不约而同的,在坐所有人都看向白想。   “演武可是难得的机遇。”   白想坐在沙发上道。   “如果我所料不错,孔老道主的本领没能尽数传播下去,贵道多数弟子无法修行《神鸣炼炁诀》,可是如此?”   孔天保点头。   确实如此。   “既是这样,可以退赛。”白想颔首,“演武越往后,积分越高,对上的敌人也就越强,孔老道主和孔道主是已经领略了炁法玄妙,可以暂借敌手磨砺自身,但若发现不可力敌,理当第一时间退出竞争,我这边永远为二位留有位置。”   “有白道主此言,我这老东西也就能放心了!”   孔天保站起来对白想深深作揖。   还把孔安也拉到一边,按着他的头也一起低伏。   这两人走后,白想本打算抓白竹清回房歇息,转头一看,白盛举却兀自坐在那愣愣出神。   爷爷怎么了?   白想一顿。   我故意在亭台上和清儿……主要便是想给有些人打个预防针。   而那些目光里有一道确实很似是爷爷的。   所以这难道是,爷爷受到的打击太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这个想法刚跳出来,白想立刻就否定了。   因为不是这种神态表情。   白盛举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他通过刚才孔家父子的一场会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物,是在针对这些事物惆怅、发愁。   和孔家父子有关,又能让爷爷如此失态。   白想算了算,立刻领略到其中玄妙。   从腰封里取出手机,按下一串记下的号码,白想将机子递到白盛举面前。   “嗯?”   白盛举抬头,看来的目光里透出些许茫然。   “想念一百次,不如说一句话。”白想用那种非常严肃、认真以及陈恳的语气对爷爷道。   “构思一百次场景,比不上付诸一次行动。”   你……   还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白盛举脸色迅速涨红,一把从白想手中夺来手机,嘴上刚要放两句狠话,一低头却脸色大变。   祖宗在上,她是直接拨通了的???   条件反射,白盛举试图按下红色按钮。   但电话恰好在此时通了,那边传递来一个低沉带点沙哑的女声:“我是陈玉蝉,尊驾哪位。”   白盛举瞬间安静如鸡,犹如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一动不动,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陈玉蝉在对面又问了一遍,还是静音。   她本来都蹙眉打算挂断电话了,末了忽然福至心灵,声调抬高对这边质问:“……是你!?”   “不是!”   白盛举立刻接上。   “不是?”   “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   在一股死寂僵硬的氛围当中,白盛举黑着脸,扭头过来看向自己的两个‘孙女’。   他也不说话,就只是盯着她们一个劲看。   白竹清和爷爷大眼瞪小眼,却是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只有白想嗅到了一丝煞气。   “我和清儿先回房了。”   白想低头,拉着妹妹功成身退。   “噢!”   白竹清路上才回过神:“这是把爷爷的——给叫来啦?”   “山河道场,通云有四。”白想款款走在前边,口中给妹妹做出解释,“青萍已来,惊竹又至,我若是爷爷,我也会想那最后一派什么时候过来见礼。”   那想儿姐可太坏了。   白竹清一缩小脑袋。   人家陈道主肯定不好意思主动来,爷爷本该纠结一番再做决定的,想儿姐居然直接把号码播出去了。   她想起白盛举之前看来的眼神,终于意识到那里面蕴藏着怎样暴烈的剑势和煞气。   噫——   还好我们溜得快!   回房歇息,白想将小妮子打发先去洗澡,自己坐在床沿翻看手机和黑尊卡,一一对照网上的新闻。   “妖庭发了两道冲突的法旨?”   她也看到了这些消息,微微眯眼,忽的抬头看向窗户,目光仿佛能穿过遮光窗帘看向遥远的东方——一直看到那玉京城去。   “涉及圣兵法,应该是太虚观向妖庭分享了王修之事。”   “但是居然有两道法旨。”   “呵……”   白想眼中透出笑意。   “那位李巡狩想必会很生气。” 第156章 庭内议事   李惠然确实很不高兴。   白天关注三大赛区的信息,加上和信姚的老妖婆周旋已经够烦心的了,入夜了却还被这破事叨扰。   他当即回到佛寺给他开好的客房,把大门一关,封条一贴,取出一张外表带银边的黑尊卡,直接在这里登入尊网。   李惠然是妖庭的巡天,这身份使得他不需要和尊网网民共用渠道,而是可以直接用黑尊卡联络主事之人。   一番等待后,他的神魂、意识感受到一股拉扯感,好似通过黑尊卡和尊网被扯入到一个狭长的通道,在里面经历了一段或短暂、或漫长的旅行,终于从另一端探头出来。   这里是一座飘渺的仙殿。   满地云雾,类似凡人喜欢在宫殿里做的手脚。   但李惠然知道这些画面不是人工制造,它们是天生的,这些由‘白泽仙露’汇聚的云气若是凡灵可以吸上一口,延顺天命是不好说,但那些顽疾肯定是要被尽数驱逐,身体立刻恢复健康。   “这不是李大巡狩。”殿内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我记得你不是被派去主持演武秩序?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李惠然冷哼,身形从云雾中跨步出来,背手怒视前方的道人。   那道人身形极为矮小,看起来才只有十二、三岁。身穿一套黑、橙相间色块的道袍,上绣金丝道纹,脚蹬流云玄履,面相就和个大孩子无疑,只是看着来客直笑。   还笑!   李惠然见状更是表情阴沉。   你们这些不知道收敛的东西,我在外面拼了命给圣庭挣来的那些脸面,轻易就要被你们败的精光!   “李兄不生气。”少年道人看出他要炸了,这才切换语气好言相劝,“生气长皱纹……哦,我的意思是,你可能还要被取消一次竞选资格。”   “你以为我在乎那种东西吗。”李惠然阴森说道,“一个破考验就要几十年,说什么积累实力,这殿主的位置我没兴趣坐!你们谁爱坐就去坐好了!”   “但是李兄。”少年道人认真说道,“正是因为有太多人和李兄一个心思,我们这一派才会屡屡陷入被动。”   “毕竟你也是知道的吧,咱们可是有那么多宝殿虚位以待,这谁争的位置多,话语权越大,这样的道理李兄不可能不理解嘛~”   “你的意思是。”李惠然蹙眉,“又是‘元虚殿’在搞事情!”   他这语气是肯定句,显然已经认准了幕后黑手。   “正是。”少年道人用力点头,“‘元虚殿’、‘乾节殿’、‘广泽殿’、‘罗辰殿’……具体是哪些人你也清楚,其实无非就是过去的重演。”   李惠然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以为他们多少会在乎一些颜面……”   “那是以前。”少年道人打断他。   “虚劫距离主世还远的时候,他们是有耐心装一装样子。”   “但现在虚劫距离主世最多也就几年了,他们没有装的必要,自然是要拼了命的争抢‘机缘’,扶持自己看好的道统。”   “一个圣法难道还不够他们参悟吗。”李惠然质问,“圣法如此晦涩、深奥,纵是尊圣之能也难以穷尽,怎么会有人舍本逐末?”   “非是舍本逐末,而是锦上添花。”少年道人就像是在为他们的敌人辩解一般,“李兄也懂的,圣法毕竟……太玄奥也太厉害了。”   说的也是。   李惠然不说话了。   正是因为圣法太厉害,哪怕当前的‘传法殿’也只能说是‘暂居潭位’、‘代圣传法’。   真论起资格,那一位是远不够看的。   想了想,李惠然又问:“还是没有圣主的消息吗?”   “没有。”少年道人摇头,“我一直在查,但一无所获。”   “韩丰呢?他最近在干什么?”   “他在想办法研究怎么给黑尊卡加新的禁制。”少年道人笑道,“总会有人绕过他的‘附着’单独行动,他也会不满哩,现在想来是去凡田采药去了。”   议论到这里,李惠然的气大多也消了。   他这道人影看着模模糊糊,呈半透明状,显然也并非本体亲至,需要抓紧宝贵的探问时间。   于是他再次切回正题:“能让争执传递到庭外,看来他们是要死保圣兵法了。”   “这是可以理解的。”少年道人轻抚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就好像那里本该有长长的胡须供他抚摸一般。   “毕竟圣主失踪,这圣法再好,没法吃透的话,其实是比不上自己重新琢磨新的法门。”   “作为依附?”   “当然是依附,他们之所以能得到那么多支持,就是因为圣兵法不可能威胁到圣法的地位。”少年道人摇头晃脑,“这是现成的‘果位’呢,哪有人能不动心呢?”   “那你呢?”李惠然眯眼,“你怎么不站到那一边去?”   “我太老了……老到已经在抗拒新的事物。”   少年道人唏嘘起来。   “我还是抱着圣法钻研就好,什么圣兵不圣兵的,让自己的兵器活过来,会说话……这种事情……我可不希望我的‘监天宝鉴’能知道我每天用它看些什么。”   “……”李惠然蹙眉,有些后悔跟他扯这么多了。   “你们有争执,大可自便。”   他一甩袖子,转身往外走。   “切记莫要再出这样的矛盾的法旨!”   “内斗便罢了,却让天下看了笑话!”   他的身影变淡消失,显然已经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自殿中抽走了全部气机。   “笑话吗。”   少年道人一挑眉毛。   “但我觉得,把这种东西压下来处理,以后炸的会更大呢。”   这李惠然,明明资质那么好,却对殿主传承不感兴趣,说什么能靠自己走出道路,不想被前人思路禁锢在这里。   到底还是年轻啊。   有这种朝气。   哪像我老人家,突出一个混吃等死。   “哎?倒是忘了问他,那创出‘炁法’的小女娃现在怎么样了。”   少年道人取出一枚大玉牌摸索两下,忽然瞪眼,瞅准一处变幻的道纹。   “居然还有罗辰殿传讯?”   “嗨呀,这都多少年了,他们还要去兜云海找那个人啊……” 第157章 妖庭内幕   “仙工殿的殿主姓韩,叫韩丰。外表是个白净中年人,除了捣鼓发明以外,他平时喜欢‘罗汉卧’,躺在殿中睡大头觉。”   “监天殿的殿主姓余,叫余道咏。外表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性格活泼跳脱,甚至可以说有些好涩,但你千万别被他的表象骗了,这家伙可是超级阴险。”   热闹的赛场,白想一行人端坐赛席,她自己是一边看着白竹清带队在场上‘殴打小朋友’,一边听诸青萝描述她了解的妖庭殿主。   今天这一场运气不错,抽到了一个大虞主世的剑道道派。   对方明明实力不济却不退赛,估计也是觉得同为主世道派白想不会下狠手,而这个机会又实在难得,想要跟白想这边‘较量较量’。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想法,武道、神通、剑术这种东西,不切实在场上比过的话,谁能看出具体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只是这些人实在挑错了对手,这差距太大,比起来也会打击到积极性的。   白想知道还有许多主世道派也在关注这一场比赛——这些道派大多还没有抽到过虚人道派,虽说也看到过虚人凶残,但都还抱有些许侥幸心理。   他们想通过白想这边对比一下,看看能碾爆虚人道派,如今已经达成十几连胜的神鸣剑道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然后再根据观察的结果决定接下来要怎么操作。   那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了,白想立刻想到如果这些人受到打击太大,那他们多半会带起一股退赛潮。   毕竟认清现实之后,对大部分人来说,什么所谓的功名、荣誉,那可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那么孔天保,以及陈玉蝉的队伍也可以混在这些人当中一起退赛了。   单独退赛影响不好……他们自己可能是无所谓,但其门下的弟子难免心里会有怨言,真要并道的话这种隔阂可不好消除,能少一事总好过日后还要解决麻烦。   白想也就是仗着修有‘玉神明心’,连这种微末的细节都要遐想一番。   否则按照她的本性,她只会让那些不知好歹的弟子自然淘汰。   这比赛也没什么意思。   白想从赛场当中收回注意。   主世剑道,又非山河,意味着道内连神胎地师都没有一位。剑道神胎境大致对应炁道假丹,这意味着自己都不需要动手,一个白竹清加一个便宜师父就能单刷对面全部。   “你不是否认自己是往生殿殿主么?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内幕消息?”   所以白想将大部分心思投注给诸青萝,用来听她‘胡扯八道’。   “哼。”诸青萝得意的咧嘴一笑,“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在骗你呢?你怎么知道我说的这些不是假消息?”   我要是还能被你骗到,我这一辈子也就可以再重修了。   白想自有办法对付诸青萝,只听她对诸青萝传音说道:“那我懂了,你的本体是在妖庭里当侍女,平时就负责帮那些尊圣殿主们烧火炼丹,偶尔客串个农桑女,去给他们照看药田。”   诸青萝一愣,脸色肉眼可见的愤怒起来。   “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佣人?”   “不像。”   “那你怀疑我是佣人?”   “谁让你不承认你是往生殿主。”   诸青萝这人很有意思,她和老乞丐有些时候会做一些不符合身份实力的蠢事出来,是白想这段时日的快乐源泉。   “我们不聊这个!”诸青萝气呼呼的瞪着白想,“……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更多妖庭情报?”   “你愿意说的话,我就听着。”   诸青萝恨白想恨的牙痒痒。   她发誓,如果不是这具分……如果不是自己实在打不过白想,她肯定要让这小女娃知道什么叫做尊敬前辈!   “妖庭的殿都有具体职务划分吗。”白想忽然扭头问她。   “……有的。”诸青萝被她金瞳一瞧,一个恍惚就报出答案,“仙工殿就是负责管辖工造,有点类似你家里的玉明峰,而监天殿就是负责监察天下,那余道咏有一秘宝,经常被他用来偷窥……”   “偷窥什么。”   “偷窥我——你又对我用那把式?”   诸青萝已然从幻神当中清醒过来,瞪大眼睛质问白想,一副‘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样对我’的表情。   可惜了。   白想眼见幻神被破,心里惋惜的摇了摇头。   对于诸青萝这种实力的人,而且还是在非斗战时期,趁对方精神松懈,攻其不备。   这样都只能生效两三秒钟,和同级对手斗战还是不能真的指望。   至于诸青萝生不生气,她并不在意。   实际上她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些言辞和举动,只要不是太过分,触及到诸青萝的某些往事、伤心事,那对方一般不会真的生气。   正相反,诸青萝好像还有点乐在其中。   白想是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感觉出来,但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这样。   应该也是孤独所致罢……   白想心里有所猜测。   孤独,这东西说好扛好扛,说不好扛也不好扛。   具体是怎么个体现法完全看人,不同人对此的耐受力那是全不一样。   正经的老古董修士怎么也得有个百来岁,有阅历打底,孤独也不会表现出来。   但诸青萝这具分身显然刻录、灌注的是她年轻时的思维,这个时期的她没有切实体会过某些事,纵是看过主体的记忆也只能算是隔雾观花,那份感悟并不深刻。   再加上她谋划的东西轻易不能对外人说,这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这么个倾诉口。   可能在她看来,保持这份关系,比偶尔被小小得罪一下更加重要。   果不其然,诸青萝先是赌气不和白想说话,但只坚持了不到半天就又凑上来了。   “你想不想知道元虚殿、广泽殿、罗辰殿是管什么的?”   被包下来的酒殿大堂,众弟子在那边围着白竹清庆祝胜利,诸青萝就跟猫一样死盯着白想,继续传音过来问她。   白想不说话,只是吃菜。   望云酒屋之所以有名可不只是因为装潢和位置,这里的饭菜也是一绝,她自然也乐于品鉴。   爷爷白盛举也是在和陈玉蝉陈道主商讨并道之事,这些杂项不需要她管,她有的是时间享受生活。 第158章 强潮渐来   见白想又不理自己,诸青萝冷哼一声,很是桀骜的也端起碗吃饭,一副也不打算理她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白想这一碗菜还没吃完,诸青萝就忍不住了。   “你一定很想知道。”   “你想知道想的不得了,这副样子不过是在装。”   “你装也没用,我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心思。”   “看在你在心里求我的份上,我可以破例考虑考虑。”   “好!我就告诉你好了!”   她说这话不会脸红的吗。   白想斜她一眼。   罢了。   看在情报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诸青萝显然是真的憋坏了,她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和新认识的朋……新认识的气人小辈说话了,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能想到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不过真要说,这些情报也不算太细。   比如仙工殿、监天殿,诸青萝也就知道人家殿主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平时大部分时间在干什么事,这些在妖庭内部应该都是垃圾情报,属于烧火童子都懂的那种。   “……元虚殿就是传法尊圣所在的地方。”诸青萝正说到关键处,“广泽殿负责布施‘水元泽气’,罗辰殿负责调修‘道钟’,各自有各自的管辖范围。”   道钟……   那这些人应该都掌握有一条‘天道神潭’,就算不是,强度也不会差的太多。   “元虚殿的殿主叫什么名字。”白想问她。   “不清楚,我只知道传法尊圣姓庞。”诸青萝摇头,“而且他不是殿主,他只是代行殿主,因为元虚殿是属于圣主的地盘,他不是道虚法的奠基人,占据潭位只能算代管。”   “那你们那位圣主人呢。”   “失踪了。”   “失踪了?”   白想一愣,方才想起之前好像是听过见闻,说妖庭最开始就是个学术类组织,妖庭之主只是想召集众人参悟道法,而且确实很多年都没有再露面。   “这个失踪了,是闭死关多年不出,还是你们费尽力气找遍了妖庭都没找到?”   “后者。”诸青萝情绪有些低沉,“正是因为圣主不在,很多事情才会失控。”   她的伤心事应该牵扯到妖庭内部的派系争斗。   白想默默在心里分析。   诸青萝提供的情报确实不算详尽,但有这种程度已经很宝贵了。白想已经能通过它们勾勒出妖庭内部的大致生态。   通过追问,她还得知,如今妖庭三十三殿主,有十多个位置都是空的。   而到底是怎么空的,那些殿主是失踪还是身死道消,诸青萝也说不出名堂。   她不似撒谎,那只能是被本体刻意保留了一部分记忆。   斗争所致吗。   我是否可以猜测,现在的妖庭派系对立极其严重,优势的一方在肆无忌惮的打压异己,以至于许多如诸青萝这般的殿主不是被杀就是选择出走?   那诸青萝所谓的‘颠覆妖庭’,应该是想‘拨乱反正’,重新把妖庭建设回曾经她认为理想的样子。   或者就是想推陈出新,觉得有些东西已经崩坏,与其守着旧秩序,不如利用‘守正之宝’修建新的。   再结合她的神潭青光有治疗之效,唔……   她借小黄的目的,是想复活某个人吗……   “你看我干嘛。”   诸青萝神色不善的盯着白想。   那双金瞳太厉害了,以她的修为,以及神魂强度,当是能感受到金瞳中传递出的朦胧情绪。   她觉得白想刚才是在可怜自己。   这可把诸青萝给气坏了。   她此前受到的所有冒犯加起来都没有这次严重,她好像真的生气了,直接离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姐姐?”   白想还在想事情,旁边弹出一个小脑袋,荡起几缕垂落的黑发。   白想微微抿起唇线,伸手捞起当中的一缕,一边把玩一边温和看向妹妹。   “今日风头可出足了?”   “嘿……”白竹清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之前老想着修炼、提升,那种心态其实是有问题的。   因为她只是为了‘追上白想而修行’——她都不是为了自己修行的,这怎么可能没问题呢?   尤其她练的还是炁道,这种从道家五龙法发源而来,极为讲究‘形而上’、‘自由心证’的根法,这势必会影响到她的修行效率,导致她经常在一些关隘卡死。   如今却不同了。   解开了白想这个最大的心结,又通过在赛场上找到了真正属于修士的自信,白竹清整个人看起来都和过去有细微的不同,精气神明显更加饱满。   但是,她之前的修行和一般弟子比进度却也不慢……   白想寻思这到底是妹妹自己的天赋还是来自小姑的天赋,下意识问道:“你怎么时而喊我姑姑,时而又喊我姐姐?”   她不问还好,话一出口,小妮子顿时涨起个红脸,眼神也开始到处乱瞟。   哦。   是了。   白想回神,这才想起来,此事是妹妹近些时日才更改的习惯。   过去的白竹清,是在私下相处的时候喜欢喊她姑姑,平时在外喊她姐姐。   而现在的白竹清,是在白想主导她的时候喜欢喊姐姐,白想纵容她主导自己的时候才喊姑姑。   大概属于……某种情趣?   嘴角微不可查的翘起一瞬,回想妹妹方才那股惊羞的风情,白想顿觉心情愉悦。   这种悠然自在持续到她取出手机截止。   项娴给她发了消息。   因为白天神鸣剑道的这场比赛导致了许多参赛方退赛,后续的赛程表要被打乱规律。   而在重新排列后,她们下一场要打‘正天道’——也就是同时拥有《天骄榜》榜一常宏远,和《天香榜》榜一古曦的道派。   有点意思了。   白想略微眯起眼睛。   因为数学期望不是这么算的。   正天道、乾元宗是为数不多几个和神鸣剑道一般保持大场全胜的队伍。按照胜场数算,这些道派就算交锋也不至于这么早,很明显是有人在暗中调了次序。   我不过就是拒绝了和你们和解而已,这就眼巴巴的要下黑手吗。   心里摇头。   白想对一些人的气量再度感到十分失望。   她这几天可不止拒绝了乾元宗的邀请,各路五花八门的邀请——甚至连带朝廷的邀请也推拒掉了。   虽然这和她索取‘镇元剑’,可能在朝廷看来要价太高有一定关系,但没谈拢就是没谈拢,遭到针对也只能说是在意料之内。   “看看质朴的网友会怎么说。”   划过屏幕,白想熟门熟路的找到相应平台,直接进入看戏模式。   而在另一边,正天道驻地。常宏远正在烦恼自己身后增长的新跟屁虫。   “大师兄你怎么还在上网。”   “大师兄你不看看都几点了,还不修炼?”   “大师兄你这样是要被古曦姐姐看不起的,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呢?你得抓紧努力才行!”   “哎呀能不能别念了!”   常宏远实在受不了了,放下手机,怒视小师妹徐少莲。   你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   结果徐少莲一句“我们下一场要打神鸣剑道”顿时让他愣住,仔细问过才知道是发生了大规模退赛的影响。   但是不对吧?   那也不该这么早啊?   常宏远不傻,他感觉有人想拿正天道当刀运使,他可不喜欢受人驱策。   “现在都有传闻,说杨尘已经不在意大师兄你了,他将那白芷行列为头号对手。”   徐少莲的话从旁飘来。   嗯?   常宏远瞪眼。   这怎么行!   “师妹去门外给我看着。”他当即将手机塞入枕头,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   “不就是区区排名二十。”   “看我小闭一关,几日后将其打至跪地。” 第159章 分光战仙琴(二合一)   又是一轮比赛日,但若有细心人将最近的氛围和开赛初期相比,立刻就会发现热烈程度已经消弭了不少。   这不是因为赛事举办方有消极行为,更不是因为最近有越来越多的道派选择了退赛。正相反,讨论热情的降低是因为赛事进行的太激烈了。   真的太激烈了——许多人早先最多也就是把道虚演武当做是虚人对大虞的一次‘试探接触’,说白了和友谊赛、交流赛是差不多性质。   但实际上呢?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各种血腥厮杀。   致残甚至都需要运气,更惨的是当场毙命,甚至被撕扯肢体吞噬下肚……当这样的画面不止一次的在比赛现场上演的时候,恐怕任何人都会从那种狂热当中冷静回来,开始思考这场演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背后又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有人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友谊赛或交流赛。曾经的九府会剑之所以改换名称就是被虚人道派强逼所致,他们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宣示武力,想要逼迫朝廷退让。   至于是怎么退让,在哪些方面退让,这却没有人敢在网上详细讨论。   也有人说,朝廷是在和虚人博弈,因为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和在虚境里生存的人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物种,两边势必要争出强弱,道虚演武就是一场战争的缩影。   猜测很多,但网上的讨论已经大幅缩水。人们都不傻,看得出来局势越发显得紧张,他们宁愿在现实里私下探讨这些话题,也不愿意在更容易留下痕迹、更容易查到身份的网络上吐一个字。   这一切都让道虚演武的观赛氛围变得诡异起来,一方面是依然火爆的评说类节目,场场观赛指数、关注度拉满的直播间,另一方面人们探讨的话题好像又只局限于赛事本身,一丁点设计敏感的内容都闭口不提。   就像是有一种默契在连接着所有人,逼迫他们配合演戏。神鸣剑道和正天道的比赛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拉开帷幕。   “白尊主。”   正天道的队伍就是由他们的大师兄常宏远带队,此人率先上擂台和白想见礼,同时打算试探一下她的口风,看情况决定下手的力度。   是的——常宏远只是表面不把白想当回事,实际上他也不想招惹白想这尊‘暴躁的妖女’。   妖女创造的新法是传播不出去的,就因为这个,正天道的主要竞争对手不会是她。   甚至大多数虚人道派的竞争对手也不会是神鸣剑道。   相比之下,在主世的区间,反倒是姚虞的派系更值得他们投注警惕。   就比如最近同样势如破竹的青萍道……那面瘫老头也是下手极狠,据说不管对上谁家都要把人切成臊子,每次都搞得现场一片血气纵横。   所以既然没有本质上的利益冲突,常宏远觉得两边也没必要打生打死的……他找白想试探口风就是想和她来点‘默契的约定’。   最好是神鸣剑道以微弱的优势输给他们,如果白想答应,那他也不会让上台的人下狠手、死手。   属实没有这个必要。   抱着这个想法,常宏远向白想传音:“我听说白尊主最近拒绝了不少柬礼,其中甚至包括了乾元宗的柬礼,和姚虞的柬礼。”   “是。”白想只回他一个字,低垂睫毛盯着他看。   看在他喊得是‘白尊主’的份上,她不介意听他说几句话。   常宏远心想这妖女真是故作高冷,继续又道:“白尊主可知自己已陷入杀局之中?”   “哦?”白想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何来的杀局。”   “我认可白尊主的实力,也认可白尊主拥有庇护神鸣剑道偏安一隅的底气。”常宏远眯眼,“但虚劫将至,如果白尊主不打算如许多退赛之人一般从主世远遁,直到尘埃落定前不再回来的话,那么白尊主,你必须做出相应的选择。”   “怎样的选择呢。”白想问道。   她听的出来,常宏远不是在威胁她,而是真心实意在为她考虑。   这个人好像有点傻,他应该隐约是有些忌惮我的,但他看过来时眼底却还藏着情绪。   那大致是……某种欣赏?   那他还真是个率性之人。   “要么选择姚虞剑道,要么选择圣庭圣法。”常宏远摇头,“白尊主应当是读过书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类道理,白尊主应该不用我提点。”   白想的感觉没错,越是研究白想的事例,常宏远还真就有点欣赏她了。   这和什么外貌没关系,天香榜榜一也在正天道,常宏远照样不感兴趣。   他纯粹就是觉得‘创出新法这种事很厉害’,觉得‘白想能做到自己却不行,说明白想在某些地方是超越我的’。   新法传播不出去,这不是白想的错,而是时代的错。   她生错时代了啊……   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圣法彻底传开之前,或是在那妖族叛逆‘封天绝地’后立刻展露头角,那还真说不好会有怎样的前景,如今又是怎样的地位。   就是这样一位天才修士,今年还不到二十岁。   他是真心觉得白想不应该野心那么大,不该强留在主世,试图搀和这场乱局。   “如果白尊主有意,我愿意为贵道担保。”常宏远继续道,“正天道愿做神鸣的保人。”   这里就是在暗示了。   如果白想答应的话,那就等于是投靠了圣庭这边。   两边就可以算是一家人了,自然也没必要打生打死,常宏远也就打算让弟子们放放水,以微弱的优势取得胜利。   她会怎么选呢?   常宏远一边等白想回答,一边心里也有些好奇。   白想此人,能被《尊网》套上‘妖女’的绰号,足以说明她的行事作风有多怪异。   须知妖之一字来自失序,是‘诡秘莫测’这些词句的象征。   而无论是以雷霆手段镇守茂州,还是以那样一副强横的姿态在剑道协会留下剑痕,白想的行为都大大出乎了许多势力的预料。   尊网上有不少人给她的评价是‘疯癫入邪’,‘以守正之名行矫枉之举’,说的可谓是极其贴切。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如杨尘吗。”   啥?   常宏远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白想冲着自己说的。   “杨尘此人,虽然手段霸烈,行事作风令人不齿,但最起码的,他不会试图靠言辞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白想看着常宏远,淡淡说道。   “你给我劝告,我在这里也给你劝告。”   “回去后你可以试着暂停你现在的带队职务。”   “好好想想,你到底在为谁修行。”   妖女……!   不知好歹!!   常宏远双眼眯了起来,隐约有些被白想激怒。   “既然白道主执意孤行,那正天道与白道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常宏远对白想随手作揖。   “我会在后面等着白道主,看看白道主有多少斤两!”   见礼做完,随即开始凌云组的比赛。   在之前的一些比赛里,凌云组的其他弟子也能捞到机会上场历练,那是因为对手和这边差距不大,就算打急眼了也不至于落到残废甚至殒命的地步。   但正天道作为虚界道派的魁首之一,和乾元宗,以及过去的太虚观并列,可以说只在妖庭之下,其底蕴却非其他小门小道能比,即使是凌云组的参赛弟子一个个也是实力高强,甚至不乏有道元境。   道虚之法,先蜕九身。   待到九次身劫过后,经雷劫洗炼,褪去妖相,能做到‘相由心生,变化自如’,接下来便能踏足凡灵的极境——道元境。   他们将在这一境界完成此生最为重要,也是足以决定命运的最后一次积累,一旦积累准备完成便可以开始凝聚神潭,成功后便可一举飞升,彻褪凡衣,新晋尊列,享受凡灵难以想象的巨大好处和崇高地位。   对于这点,神鸣剑道上下自然也都明白。   所以在应对凌云组的比赛时他们就没有继续派遣炼炁弟子,而是直接让白竹清上场,计划利用剑丸的诡术先击败数人,为白想的爆发积攒胜势。   拼底蕴,神鸣剑道是不可能比得上正天道的。   只有先让白竹清在凌云组击败些人,拿些小分,然后指望白想在巅峰组的比赛中继续一穿十,一场不输全赢下来,他们才有希望拿下优胜。   “想法是很好,但会这么简单让你赢吗。”   常宏远此时已经回到席位,转身看到果不其然是那‘剑丸女修’率先登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正天道的大师兄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师父之所以放心将整支队伍都交给他来带,足以说明心里对他是认可的,认定即使自己不在,以常宏远的手段和智慧也足以解决遇到的难题。   “怜幽。”   他看向众人,口中念出一人的名字。   “大师兄!”   众人里顿时站起一名娇小少女,身背长匣,脑后扎着两个丸子发型,另有两道发鬟弯曲着在脑后束紧,脸蛋圆圆的十分可爱。   “这个人就交给你解决。”   “是!”娇小少女压抑着兴奋,用力拍打一番平坦的胸口,“必然不会让大师兄……还有大师姐失望!”   “跟我可没关系。”   古曦坐在旁边嘀咕一句,“每次都是,我不过是代替师父教了些音律,可别什么都让我负责!”   她声音极小,又束了音,因此几乎无人听到。   其他弟子都在给少女‘怜幽’加油打气,看着她身背长匣跳上擂台,只有徐少莲在旁边捂着嘴偷笑,也对古曦传音说道:“但是小怜的技艺也确实都是曦儿姐真传,曦儿姐可莫要谦虚~”   我哪里是谦虚,我单纯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古曦面上不表,心里却是默默摇头。   师妹徐少莲心性纯真,也不知道是否上多了尊网,在那里看了些闲杂人等挑唆的胡话,成天到晚将那白芷行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说什么不允许对方抢走自己天香榜的榜首之位。   但实际上,古曦本来也不在乎这个位置。   雷劫过后是个生灵都能随意捏造外相的,哪怕此前是一头猪,一只虫子,只要心里想得到,手里捏的出,化作不亚于自己的外貌外相也并不困难。   因此她一直觉得这天香榜的排名毫无意义,说是参考了气质因素,但如若她并非出身正天道这样的名门大派,而是来自一个不知名的小道场,排名定然不可能有这么高,甚至不一定能排到前百。   这神鸣剑道,都以‘神鸣’为名冠了,其精擅的道术应当也和音律有关。   古曦将目光投注向场中,看着怜幽和那剑丸少女相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到底是怜儿的‘六仙琴’能压制那些乱窜的剑丸,还是此人也隐藏了音律的手段。   让我好好看一看吧!   “正天道怜幽。”   丸子头少女神色倨傲的看向对面,似乎并不把白竹清放在眼里。   “神鸣,白竹清。”   白竹清却没有怠慢。   有道是耳濡目染,她此前可能未必在乎这些规矩礼法,甚至曾经有段时间还嫌弃白盛举捣鼓这些是多此一举。   但她旁观白想旁观的多了,也会下意识模仿自家姐姐的行径。   这里面也包含礼的部分。   是以她在这一环节想来是极严肃的,也是学白想的模样,规规矩矩竖剑行礼。   两人对过礼,比赛也就正式开始了。   白竹清选择抢攻,仗着自己超出同辈的炼体进度一个寸步跨出去,身形如同鬼魅闪至对手身前。   这么快?   怜幽不禁吓了一跳。   她看不明白,两边隔着有十多米远,许多炼体修士窜过来也不至于叫人无法反应的……这人莫不是属鬼的么?   锵——   白竹清可不跟她客气。   说了她的斗战风格是学自白想,因此开打后她也从来不会跟人废话,认准了打蛇打七寸,抢攻不留情,清雾剑在身至的同时已经借着惯性拔出鞘来,化作光刃劈向对手。   躲闪?   来不及了!   这变化太快,怜幽刚想躲闪就发现肯定赶不及。   危急之下,她只能略微偏转身子,用背负的长匣作为盾牌,硬接白竹清的这记劈斩!   砰!   长匣被劈碎,场中这时才传出音爆。   那些现场动态视力比较差的,更是只能看到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道类似音爆云的气膜,然后下一刻其中一人就倒飞出去,落在半空中快速翻滚。   一击得手,白竹清继续以剑势压人,足踝爆踏石砖地面,发出又一阵炸响的同时窜至半空,硬是追上了已经飞退失位的敌人。   结束了。   冷冷盯着蜷缩的少女,白竹清提剑撩斩,试图将此人一双前臂削掉。   但攻至一半却看怜幽面露笑意,顿时脸色一边,剑刃脱出化作剑丸,滴溜溜绕到身后斜挡。   铮——!   砰嚓!   巨大的爆音,伴随振波气浪朝外扩散。   半空之中俨然是出现了一把六弦黑琴,好似有自主意识一般横切下来,锋利的弦丝正和清雾剑丸抵在一起。   “那是什么?”   黎笙蹙眉,不理解那又是什么新的道法神通。   “比清雾剑更好的材料。”   项娴倒是一眼看出对面名堂,摇头感慨。   “到底是大道派。”   “居然拿黑玄铁精来做弦丝。”   巨大的振波不断扩散,扫到擂台下面的草坪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空气涟漪,怜幽趁白竹清背对自己捏紧拳头朝她砸来,忽的又觉眼前一花,又一只剑丸出现在眼前。   这是……大师兄提到过的‘分光之术’!?   怜幽咬牙,不敢和剑丸直接碰撞,身形一抹掠过去,一个翻滚抱住黑琴,很是灵巧的重新落地。   白竹清后她一步也落下地来。   至此,两边算是交换了位置。   “嘿……”怜幽咧嘴发出一声嬉笑。   真麻烦。   白竹清蹙眉。   本来是想继续藏的。   但既然你执意顽抗……   想到这里,她收足立正,清雾剑的剑丸重新归格,再次摆出了剑礼姿势。   嗯?   怜幽一愣。   却见那清雾剑重新脱出化丸,竟是落在半空中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足足分出了八枚剑丸小球。 第160章 心田同修,金光大印(二合一)   这是什么东西!?   怜幽简直目瞪口呆。   大师兄确实提醒了要当心敌人运使‘分光法’,将那剑丸化作复数,但从来没说过可以分出这么多啊?   “去!”   白竹清掐了个不知所谓的剑指,遥遥瞄准对面的敌人,那八枚剑丸顿时飞掠过去,轰隆隆对着怜幽一阵狂轰滥炸。   拥有足以压制对手的绝对实力,不需要再整什么花俏的招式。   这些剑丸小球的数量太多,攻势太密,怜幽开头还试图以‘六仙琴’激发音刃抵挡,但很快发现这样最多只能挡下两枚剑丸小球!依然还有六枚小球自己根本处理不了!   “呀!”   轰隆炸开的烟尘当中传出少女的惊骇叫声,随后便是一道人影横飞出去,像只破布娃娃一般摔出了擂台,软趴趴的砸中草坪,还在上面翻滚了几下。   “怜幽!”   “竟然败的这么快?”   正天道的阵容里,不少弟子都站了起来,快速跑到那边将落败的少女给抬回来,仔细检查后发现其伤势并不严重。   没有致命伤,也没有缺胳膊断腿,只是浑身上下有多处切割伤口——都是被逸散出来的暴烈剑炁切割所致。   正天道的喧嚣渐渐平复,这些人都是有眼力见的,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自家师妹之所以伤的如此之轻,只是受到冲击昏迷过去,这都要拜白竹清留情所致。   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小妮子。   白想眼皮微微一跳,看向妹妹的金瞳半眯起来。   神鸣剑道其他人看不出名堂,只当是那怜幽先昏了过去,按白竹清的性子不好再对人下死手。却只有白想知道,这大概率不是妹妹下不去手,而是她在担忧白想这边能不能赢。   毕竟白竹清不确定白想具体有多厉害,她虽然也相信白想,信白想能赢,内心深处却依然在忌惮正天道的阵容和实力。   那她就不愿意在一开头就搞得‘打生打死’的,反而是要留点手,希望自己这番举动能为白想换来更多辗转的空间。   说句难听的,这样可能就算白想败了,对面也会看在自己开头留情的份上不过分去伤害白想。   那就够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情。   真是天真……都对立到这份上了,留不留情早都不是对手自己说了算了。   她以为这是过家家?这边做了,对面就必须要给与恰当的回应?   白想遥遥瞄着妹妹的背影,心想她还是涉世不深,不懂什么叫‘畏威而不怀德’,什么叫‘有些人你给他点阳光他就敢灿烂,不给他点颜色看,他自己就敢开染坊’。   还得继续调理、教育。   姐姐看到我英姿了没?   白竹清不知道白想已经在谋算等回去后怎么折腾自己,转头看向白想那边,递上来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过这份心思确实赤诚。   白想嘴角微微下撇。   看在这厢情意的份上,不跟你做太多计较。   留给白竹清的调理时间很快结束,正天道又上来一名青年剑修。   此人身形看着瘦弱,但四肢极长,身高马大,观其面容,在鬓角侧边生有不少鬃毛延伸下来,叫人一眼认出当是某类猿猴所化。   “正天道,袁守剑。”青年对白竹清板正行礼,“多谢道友手下留情。”   哦?   这一位还挺有礼貌……   白竹清也竖剑行礼,两边短暂观摩一阵,却是袁守剑率先动了。   他上来之前打过预案,心知若是拉开距离,以对方掌握的‘分光剑丸’,自己不可能占到优势。   毕竟那可是足足八枚剑丸小球!   正天道内部也讨论过这剑丸之道,得出的结论是,单个一枚剑丸相比寻常的剑刃要更具迅捷和灵敏,中途变招毫无征兆可寻,堪称是难以预测,行剑路数诡异的很。   而八枚剑丸,如果每一枚都能做到精细控制,那完全能当做八把剑!相当于同时面对八人围攻!   若是那女孩再上进一点,额外练习了剑阵路数……   害怕自己失去出剑的勇气,袁守剑不敢想的太多,口中咬破丹丸皮衣,将一股药力吞咽下去,前冲的同时拔出背负的一柄宽刃阔剑,一往无前的斩向少女。   不能拉开身位,那就只能贴身短打!   把她本人也囊括进去!   兴许还能让那些剑丸自乱阵脚!   果然和姐姐说的一样。   见她冲来,白竹清双眼猛地一亮。   哦你袁守剑有狗头军师,我白竹清就没有了?   不存在的。   上台前白想细细给她分析过对手的排列,也给出了许多相应的对策。   让她第一场就分出八枚剑丸,速战速决的人是白想。   警告她第二场敌人势必会和她贴身,让她小心警惕的人也是白想。   再加上同时修成了‘玉神明心’,白竹清断不可能在战时慌乱,她是一点也没带怕,反而迎着袁守剑拔出长剑,两边剑刃狠狠在虚空当中碰在一起。   锵——!   伴随巨大的火花和鸣爆,清雾剑和宽刃阔剑在半空交错了十几次,白竹清没有后退一步!   她的身体也这么强?   怜幽伤的不重,此时已经勉强醒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再次瞪眼,什么赌气心理也不敢有了。   袁守剑是正天道魁首‘浩然仙尊’——又号‘十极道人’不久前才收下的高徒。其本体乃是一只林中猿妖。   早在还没拜师之前,甚至在受妖力污染觉醒灵慧之前,这猿妖便成天到晚拿着树枝在林中舞剑,自己琢磨出一来一套剑术剑法。再加上其手脚极长,力大无穷,只要是被他欺近了身的,许多道行在他之上的妖兽、师兄都无法力敌。   这样的对手,白竹清居然也能正面拼剑,甚至做到一步不退。   这里可没有半分取巧的余地,是正儿八经的真功夫!硬实力!   我输的不冤!   “好一手振诀。”   荒野赛场的边缘角落,另有一些人也在观看比赛,目睹此景不由眯起眼,脸上表情一阵变换。   无论正天道还是神鸣剑道都属于强敌,毕竟有传言说王修失踪之事和白想有关,《尊网》上有人怀疑她具备冲击天骄榜前十的实力,哪怕神鸣剑道就她一人也由不得他们不去重视。   所以许多道派都派了人来现场观赛。   现场观赛,才能看到更多细节。   这些人大多都是仙尊修为,一个个自然看得出来,白竹清之所以能做到力敌袁守剑,不只是因为她的炼体进度高,筋骨坚韧,更是因为她在术道上的手段尤其精妙。   每一次袁守剑的重砍落下,其剑刃和清雾剑碰撞的时刻,剑上传递的庞然力道都会被清雾剑以轻颤、振动的方式引导出去。   看似每一次两边都使出了十分力在暴烈厮杀,但实际上袁守剑的力,最多有六分能传递过去都不得了了。   “这是因为她的根法玄妙。”   “以‘振’为手段的也不是没见过,但我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将其完美融入剑击之道。”   “还有那剑丸,过去也不是没人打算考据出来,但都失败了,其精妙显然都要落在那新法上。”   “说的不错!那炁道凝练出来的力量,好像尤其精擅细微操控。”   “她的气机最多也就到雷劫的程度,这要是后续成长起来,怕不是又一个白芷行啊……”   众人观赛,议论纷纷。   而场中局势也风云突变!只见那持剑少女寻了袁守剑回气的空隙将剑格一甩,剑刃呼啦向前收卷,在半空分光化作八枚剑丸,同时运使八招《空想神剑》里对应的招式剑诀,狠狠和那宽刃大剑撞在一起!   轰!!!   场中又是一阵烟云,袁守剑的身影倒飞出去,也是步了怜幽后尘。   原来与人斗战,是这么回事……   看着正天道又是呼啦跑出来一群弟子,把袁守剑扶持着往回拉拽,白竹清勉力平复胸膛起伏,只觉心底有股奇妙的感悟翻涌上来。   原来争斗时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只需要抓住一个机会,一个破绽,就足以决定最终结局!   此时此刻,她又想起了白想的教诲。   “斗战之道,并不复杂。”   “精纯来说,无非就是不让对手的攻击打中你,而你又能寻到机会将其击倒。”   “挡得住就生,挡不住就死。”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   那我确实明白这种感觉了……   白竹清缓缓闭上双眼,利用‘玉神’在脑海中复刻自己刚才使出的每一分手段。   很惊险。   很刺激。   总算知道姐姐为什么是个斗战狂了。   这种感觉确实……令人着迷!   这般想着,白竹清索性抬起左脚,将其收在右腿膝弯之下,身体呈剑禅跏趺端坐于半空,双眼紧闭,手掐剑指,八枚剑丸小球环绕周身缓缓旋转,很是有一副高手做派。   哦?   白想又是眼角跳跳。   她居然也有这般心性。   是她自己本来就有,还是说……   白想不确定,但白竹清上台后有太多地方都在模仿自己,甚至连带在心性上也都模拟的很像,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在两人同修‘神魂照景’——在那‘神灵交流’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使得她同步获得了一些自己享有的战斗感悟。   那这应该是好事情。   白想思忖。   清儿最大的短板就是在交手经验上严重不足,这不是玉神明心能弥补的,有这样的感悟是大好事。   那么经此一战,她怕是也要彻底扬名天下了吧。   搞不好还会有人专程来拜师,要学她那剑丸之道。   不提周遭多少人,甚至包括神鸣剑道的诸多弟子都在惊叹‘小师姐’的惊艳表现,场中比赛继续推进,白竹清先后又将三名正天弟子击落擂台,算上前面的怜幽袁守剑已经连胜五场。   气势上是一时无两,但其本人看起来也在大口喘息、胸膛起伏,显然消耗也是不小。   道虚演武实际上就是涉及劫争的生死斗,在各种规矩上放的极为宽松,允许每个人在场中间隙服用药物调理身体。因此白竹清也是取出一些丹丸服下,只是见效没那么快。   她毕竟不是白想。   白想有‘神魂异能’,药力入体便全然受她操纵,顷刻间就能消化完全,甚至连药毒药渣都能炼化。这事白竹清却做不到。   再加上她只显炼了三元窍中的隐田穴,只能帮助加速回炁,消耗的气血还得慢慢去回,早已说不上是巅峰状态。   “我去吧。”   正天弟子中忽的站出一人,却是一个身穿灰扑扑素色长袍、剃着平头的冷漠少年。   少年手持一根竹杖,面容白净到有些女相,此前站在那里毫不起眼,让不少正天弟子都内心诧异,心想之前怎么感觉没见过此人?   “原来是周师弟。”   常宏远的声音传来。   “也好。”   “确实不方便让她赢下太多场次,那就有劳周师弟了。”   咦?   大师兄居然当众喊他师弟?   正天弟子更诧异了,因为这称呼可不是乱喊的,须知常宏远此次充当带队职务,其身份地位已经等同道中师长,平时谴唤众人大多直呼其名,根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喊什么师弟。   但他这般称呼此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周师弟是十极道人近期新收下的弟子。   而且不是如袁守剑那般的普通弟子,很可能是他的亲传弟子!   那这确实不得了了!   正天道的道主有多久没有收亲传弟子了?   印象中好像超过二十年?   众人目睹‘周师弟’手持竹杖走上擂台,脸上不自觉兴奋起来。   既是如此,那剑丸妖女肯定没戏唱了!   这又来了个什么东西……   白竹清睁眼,看着走上来个‘持杖盲僧’,脸上也是不由显出狐疑之色。   不怪她这么想,因为‘周师弟’虽然留了点头发,但其神态、做派都太像她见过的一些和尚、僧人了。   还有那持杖行走的节奏、姿态,分明和盲人看着差不多嘛!   “正天道,周意。”   周师弟隔着十多步远对白竹清行礼,乃是一手持杖,一手竖起微微欠身。   真是佛家子。   白竹清了然,也是端立持剑以礼回应。   两边对峙,随后少女身影模糊了一下,下一刻出现已然是在‘周意’身后。   今时不同以往。   白竹清心里端的门清。   我力不在巅,唯势盛尔。不可如前面几场以静制动,而是须得主动出击,携势压人,求得速胜才有余地。   这般想,白竹清上来便抛却常规剑势,直接以八枚环绕的剑丸砸向对手,每一枚剑丸都在‘玉神’计算下排列出空想神剑的招式剑诀,堵死了周意的所有退路。   前面两场,她基本上都是这么赢的。   都是找到机会八剑齐出,一瞬间的爆发对手来不及反应也挡不住,被她硬生生扫出场外,不是昏迷就是失去战力。   面对来势汹汹的剑丸,周意只是抿唇微笑,居然不闪不躲,张口摆出一个怪异口型。   这是?   白竹清瞪眼,近距离目睹其俊秀面容一点点扭曲,从喉咙里发出一道惊天怒吼:   “喝——!!!”   空气炸裂,狂风呼啸。   八枚剑丸小球,连带白竹清本人都被短暂冲飞一截,随后又带着更迅猛的势头下压回来!   “那是佛门技法?”   旁观者中有人质疑。   “十极老道是从佛门抢的弟子?”   “不!没那么简单!”   高台上方,罗英道人死死盯着下方战局,严格来说是死死盯在周意身上。   你们这些蠢材懂什么……   这个肺部机能……   这股气血狼烟……   你们看不出来吗?   这可是隐田穴、隐心穴同时显炼的绝世天才!   场中又是一阵鸣爆,却是八枚剑丸再次试图突破不成,被周意第二声怒吼挡在外面。   音波……居然可以具现出形态?   白竹清咬牙。   这周意的怒吼也不知是有什么玄妙,结合其周身环绕暗红色气血,显现出来犹如一口红色大钟,就跟乌龟壳一般把他包在里面,自己一时对他竟是没什么办法!   以剑丸之锋锐都砸不破,姐姐不是说炁道之炁对比其他能量要凝练的多,同境对比不会输吗?   这样下去不行。   要不然,试试从地下?   念头刚起,白竹清心里忽的生出警兆。   她此时正处于一击不成,展缓攻势回气的当口,双眼瞄准那大钟内部,瞧见周意乃是捏了个印决,居然很是熟悉——也是一指朝天,一指朝下。   这是—   端坐的白想猛地凝神,眼中爆出一股精芒。   但来不及了。   随着周意指诀掐起,其周身的精气、气血、乃至一切的势,全都忽的收缩消失。   然后下一刻,其身前的虚空猛地扭曲起来!中间显出一枚红色中包裹金色的巨大手印,狠狠朝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压下!   这怎么可能——   白竹清大脑一片空白。   关键时刻,她猛地咬牙,全身炁力都调动起来,强行催使分光之法,八枚剑丸在颤抖中猛地撕裂化作十六枚剑丸!狠狠和那金色大手印撞在一起!   轰——!   音爆激荡。   这一击彻底粉碎了擂台,无数尘埃碎石乱飞,将场中情景完全遮蔽。 第161章 风云突变,剑斩危苗   战局呢?   怎么样了?   胆敢在这种场地现场观赛,在座之人多少都有伎俩防身,这些余波灰尘自是没什么妨碍,只是嫌弃它们遮蔽了视线,不能第一时间看清场中结果。   气机感应也不行,这碰撞太烈,那新法的能量混着天元到处乱飞乱搅,哪里能感应出什么名堂。   “咳咳咳……”   灰尘之下,白竹清侧坐在布满蛛网纹路的地面上,一边咳嗽一边抓紧光秃的剑格,捂着嘴的手指缝隙中缓缓渗出几缕鲜血。   被那大手印一下从半空碰撞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对方使的赫然是曾经的金光寺绝学,全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金光大手印’。   这一招白想是跟她讲解过的,其最精妙的地方就在于能够短暂撕裂周遭的虚空,在一瞬间将全身的精气压缩成一道,横穿虚空袭向对手,而且只要是在控制区间内,这穿梭的坐标可以任意改动。   可以是上面,也可以是旁边。   甚至如果真的能将气机扩散到那个程度,从脚下等位置发起偷袭也不是不行。   这种攻击……其本身就是‘凝势一击’之类的招数,威力自然无比强悍,再加上能穿梭虚空、降临自如,实战使出来很难预判抵挡,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白想就是依据这原理将其改造成了‘金光剑印’,毕竟这一招的精妙之处是如何调动能量撕开虚空,以及如何凭空将出力挪移出去,具体挪移的是什么东西并没有限制。   白竹清亦知道这招厉害,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快就会在赛场上遇到精通此招的对手!   这个周意,他怎么会金光寺的秘传绝学?   从旁边抓起萎靡不振的金属剑丸,将其抖开,重新插在剑格凹槽上,白竹清警惕注视周遭环境,试图寻觅周意的踪影。   敌人很强。   但我也不差。   还好听姐姐的话事先藏了一手底牌,这种程度的碰撞下来,他定然也不会好过。   刚才,那最后关头,白竹清一气化出十六道剑影,剑丸的杀伤瞬间又往上暴增起码一倍。   这种力量已经不是周意正常能抵御的,哪怕汇聚了他全身力道的金光大手印也抵挡不住,两边在空中碰撞后反向抵消,她亲眼看到周意也被振波冲飞,好像还被一枚弹去的剑丸给削掉了左臂。   对比之下,我只是断了几根骨头,咳咳咳……这好像是我更占优呢!   白竹清观摩四周,没有发现周意踪影,以为对手伤的比自己还重。   再加上擂台几乎已经完全损毁——中间出现了一个朝内凹陷的大坑洞,勉强只剩下边缘一圈还突出来,这场凌云组的战斗很明显已经无法再按赛规判罚,大概率是要算两边打平。   所以她便稍微有些放松了警惕。   毕竟在她看来,自己前面几场可都留了手的。眼下敌人又没有优势,怎么看都该见好就收,不至于要再拼命了。   然而她才刚准备起身,前方的灰尘云便被一柒*笼〖覇⑸飼瘤覇柒〈气「群)#〬·聊股血煞之势猛地洞穿,类似黄油一般被硬生生凿出一个圆柱状缺口,里面正是狰狞的周意!   他不对劲!   白竹清眯眼,‘玉神明心’顷刻发动,立刻看出周意浑身出现了一些诡异变化。   首先,他手持的竹杖消失不见了。   反倒是他的头发……他的脑门上,还有一些体表露出的皮肤上长出了类似竹枝叶的经脉组织,尤其是头发,几乎完全变成墨绿之色,一根根竹叶如剑锋倒竖,越发衬托出他面相的凶戾。   是的——凶戾!   这周意,他此前的相貌本该是极为白净俊秀的,甚至俊秀到有些女相,但此时此刻那张脸完全扭曲了起来,在额头、面颊、人中、下巴等部位还浮现出一些深黑色的奇异道纹,双眼瞳孔更是凝成小点,每移动一段距离甚至都会从半空拉出两道森然红光!正要举手朝着这边胸口凿来!   他……他想杀了我?   白竹清心里又惊又怒,无法理解这份杀意到底从何而来。赶忙再次凝聚气血抬剑抵挡。   她也知道自己反应比对面慢了一拍,此招不求能完全挡住,只求能尽量偏转对手的凿击,哪怕付出左侧肩膀被扯掉的代价也不能被其凿中心脏!   能成功吗……?   生死关头,少女心头微微发颤。   呼——   耳边卷起一道狂风,白竹清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好像多了一道模糊人影,右手按下她的手腕,渡了一股炁元进来,左手只是微微抬起,随意便将周意的凿击捏在掌心。   是白想来了。   直到她降临,横跨虚空站到这里,那来势的痕迹才往外扩散,如同真正的剑芒、剑痕一般扫荡灰尘,又把阳光漏了下来。   只见她身穿玄黑袍裙,整个人如同一柄剑站在那里,左手捏住身前少年手腕,一双金瞳死死盯着其疯狂面容。   “卷起灰尘干坏事,你是想用这种把戏来骗我么。”   白想语气很是冰冷。   她看出来了,这个周意很不对劲。   如果只是金光大手印还不算什么,毕竟没道理只有她能有奇遇,别人当然也能有,没准这周意便是正儿八经的金光寺传人,她也不在乎这种身份被夺走。   但是。   但是在有清儿铺垫留情,两边没有利益冲突也没有生死仇怨的情况下,此人放着平局不要,反而激发了这种明显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爆发秘术,就这样也要来杀清儿。   这就非常不合理了。   “白尊主!手下留情!”   人比声先到。   白想听到声音的同时,常宏远已然降落下来,脸上带着些许尴尬。   毕竟这个事情确实是周意做的不对。   神鸣剑道的白竹清多次在取胜的同时手下留情,正天弟子伤都不重。   但在这种情况下,周意还疯狂想要下死手。   这要是真的传出去,正天道可得丢大脸了。   倒不是说都走到‘道虚演武’的赛场上来还需要在乎这些颜面——这并不是面子的问题,而是没必要把面子折在神鸣剑道身上,这并不值。   所以常宏远头疼的要死。   他在想,到底该说点什么话来让白想平息怒火……毕竟这一位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态度不好恐怕生变。   但很快的,他瞪圆了眼睛,整张脸上显出惊骇之色。   他看到了什么?   周师弟他!   他在干什么?   他居然又欺身上前,想要以左臂凿击白想?   常宏远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周意此时脸上浮现出的疯狂之色、怨毒之色令他看了都有些胆战心惊,但危急关头他还是想起了师父十极道人对他的嘱咐——要好好护佑你这位师弟,万不可让他受到太重的伤。   等——   常宏远是想说话的,但当他试图这么做的时候,他已经什么声音都说不出了。   他的喉咙在耸动,他的气管在发音,但是他所有的努力落到现实里全是徒劳。   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凭空降临,抹消了一切音律存在的权利。   于是……常宏远只来得及抬起手臂。   于是……常宏远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那金瞳中微微眯起。   然后剑吟。   铮——   周意的上半身直接消失。   “啪嗒!”   残缺的尸身倒在地上。   “咔哒!”   白想抹影,将剑归鞘。   她知道的,周意的反常举动必有蹊跷,看常宏远的表情架势,也大概率不是他事先安排。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与其让正天道将周意保下,浪费时间慢慢调查,她选择一剑将祸首在此斩了,收了魂魄自己来问。 第162章 天元之渊,力破潭法(二合一)   “白芷行!你欺人太甚!”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   对于那些还在场中,无法用肉眼穿过灰尘云看清情况,又无法理顺现场的天元气机去感应的观众,他们只来及听常宏远发出一道怒吼,随后便是一股无比狂猛的天元风暴倒卷回来,忽的把所有尘埃吹飞。   “这两人怎么直接动起手了?”   最上面的罗英道人脸色一变,慌忙招呼旁边的弟子:“我们走!再飞高点!”   其他尊者察觉到乾元宗众人迅速飞升高空,一时间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的——当那股天元风暴波及过来,他们一个个顿时面色狂变,这才拼了命的想要掠空遁走。   呼——呼——   风切空气,发出凄凉的呜咽。众人只看到一道道漆黑烟云从四面八方倒流下来,好似受到什么事物的强烈牵引,正以极高的速率在朝场中聚集,最终竟是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光是暴风眼就差不多将这座场馆覆盖进去的巨型风渊。   “‘大罗天渊’。”杨尘紧挨着罗英道人,双眼冷冽看向下方。   他们此时悬浮的位置距离地面已经接近千米,纵是如此,若非他们都是仙尊之境,对于气机,以及天元的把握远比凡灵要强,此事怕不是也要被那巨型风渊给强吸下去,成为其进一步成长以及壮大的养料。   “本来以为看到这一招起码还要再等一个时辰,常宏远就算放开手和那妖女一战,位置也要从平地挪移到天阙之上。”   杨尘摇头。   “却没想到直接就在下面开了……那妖女到底做了什么,能把常宏远惹成这样?”   最了解自己的,通常都是自己的敌人。这一点放在杨尘和常宏远两人身上也不例外。   虽然常宏远总是屈居杨尘之下,近期夺得天骄榜榜首也是占了杨尘失踪之利,但杨尘心里却不敢对其过分轻视,其中缘由便是此刻呈现在大地上的这道巨型风渊。   它搅动了风云,中间的风柱好似连接天地。受到其最中心的‘天渊’影响,一切外物,无论是空气也好,云水也好,还是那些闪电、飞沙走石也好,所有被卷入风渊里的东西都会沦落到一个下场,那就是分解——被分解为最纯净,最原始的天地元炁,也就是所有人习惯称呼的‘天元’。   ‘大罗天渊’一旦展开就是这样的场景,它就是这么霸道,就是这么暴烈,就是这么不讲理。就连常宏远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这个神潭,一旦开启他自身就会化作一个无比可怕的天元黑洞,方圆近千米的一切事物都会止不住的被一股力吸入进去,被分解被消化,非要到常宏远自己脱力,维持不住这个神潭,‘大罗天渊’才会消失。   这东西简直天克杨尘的‘弈天棋局’,杨尘最喜欢的就是布下棋局掌控全盘,而‘大罗天渊’一开启便要强势破坏掉场内的一切!   那‘弈天棋局’还能控制什么?   如同两边下棋,杨尘明明是绝顶高明的棋手,但遇上常宏远就像遇上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他连五子棋都不跟他下,而是要把棋盘砸了!   所以杨尘还是有些警惕常宏远的。   两边对抗,他许多精妙招数都使不出来,被迫只能进入到最朴实无华的‘拼硬实力阶段’,就算赢下来也要废老大功夫,怎么看都不太划来。   那妖女应该也很头疼了。   想到这里,杨尘有些幸灾乐祸。   天道自有缺,一物降一物。   自己的棋局还收得回来,但那妖女的潭法……据说是利用天元能量的形态变化缔造十万劫莲,在展开一个振空领域的同时以劫莲轰人?   听起来是挺有威势,但现在这附近的天元全都被‘大罗天渊’吸摄一空,你又上哪里去凝你的劫莲?   在杨尘看来,白想应该会很快落败。   但旁边的罗英道人却好似有不同的想法,杨尘发现他眉头紧蹙,盯紧风渊的眼神很是凝重。   “师父。”杨尘眯眼,“您怎么……”   “刚才在下面,那些愚众讨论的话你都听到了吧。”罗英道人问。   “是。”   “他们说那剑丸之道之所以威猛,且唯独落在神鸣手中才堪得利用,全依赖于白芷行所创新法之诡谲,是因为那所谓的‘炁力’精擅变化才能功成……你觉得他们讲得对吗。”   这,难道不对吗?   杨尘不理解,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那白竹清决胜的杀招全是以分光剑丸照直了砸人。”罗英道人只是摇头,“这种手段,又哪里称得上是精擅变化。”   “师父意思是。”杨尘恍然,“炁法之利,在坚在韧而不在诡?”   “不错!”罗英道人轻咧起嘴,眼中显出凝重之色。   “可能落实到个人会有细微差别,但不管怎么说,它的底色就是锋锐、坚韧!利比金刚!”   “炁法之坚,怕是还要在圣法之上!”   是这样吗。   杨尘眯眼,再次回头看向下方。   若真如此,那常宏远拿下妖女怕是还得费一番功夫。   就在他们交流的同时,那乌压压的风暴云气里,一些狼狈的修士也踉踉跄跄的逃脱出来,一边调理一边还不忘回头张望,很明显还心有余悸。   太危险!   差一点点就出不来,要被‘大罗天渊’吸进去了!   所以常宏远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位正天道大师兄向来以为人正派,性格平和而闻名世间,尽管传言他有些时候对道内弟子是严厉了些,但从来没听闻他发这么大火啊?   另一边,古曦也是将将带着正天道众从风暴中突围。   常宏远还是有神智的,吹向这边的风卷明显势弱,古曦也开了自己的神潭‘冰丝悬河’,将垂落的飞瀑凝为九道琴弦,振音开道,扫开了风卷才得以脱出。   但是,情况的发展还是让她感到不安。她便让徐少莲看护带出来的这些弟子,自己还打算返回暴风眼去探查情况。   “曦儿姐!”徐少莲担忧的拉住她。   “只要那‘渊眼’还在,就说明大师兄并无大碍!”   “眼下大家正需要你,你何必再……”   “你们是出来了,其他人呢?”古曦一甩手扯掉袖子,“那些神鸣弟子差她甚远,我得去帮着护持一二。”   “神鸣弟子?可他们……”   “少莲。”古曦打断她,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我道和神鸣素无仇怨。”   “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可让误会再加深了。”   舍了徐少莲,古曦转身就走。   她重新突入风暴圈内,顶着狂猛吹来的黑云气旋摸到场馆位置,振音感应,这才发现这座巨大无比的建筑物正在风暴侵袭下飞快崩解。   钢筋混凝土的台阶和墙面在一层层的被撕扯下来,卷入风暴中分解消化,场内早已一片狼藉,唯独神鸣道众所在的方向竖起了一道绿光屏障,任由风暴如何席卷都巍然不动。   除了白芷行,他们还有高人护道?   古曦眼皮跳动几下,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这才有闲暇将注意力放在暴风中央,想要看清常宏远和白想怎么样了。   这并不容易,她因为精擅音律的缘故多少也懂些‘声呐’的原理,可风眼的吸力实在太强,好似连空间都被扭曲,她根本什么都感应不到。   “小女娃还有几分良心。”   神鸣这边,诸青萝一边维系青光壁障一边盯着古曦嘀咕。   “知书达理,长得也不差。”   “哼,若非为了天干宝玉,我何苦选你这无礼的妖女……”   “青萝姐姐!”   诸青萝感觉袖子被人拽住。   低头,是白茂许。   白茂许眼巴巴的看着她,口中问道:“青萝姐姐!爷爷要我过来问你……他很担心想儿姐呢!”   这种小屁孩……   诸青萝本来是想拒绝回答的,但白茂许眼里闪烁的光芒太过刺眼,她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只能扭头说道:“咕……你家姐姐不会有事!”   “真的?”   “不会真有人以为她是靠那些劫莲吃饭的吧?”诸青萝将怨气投注给虚空对手,竭力嘲讽。   “等着看好了。”   “我很好奇今天过后,那些人要怎么再看体修!”   得到回答,白茂许扭头对许束、马越、胡狐等人比了个V。   众人也对他竖起拇指,表示对他牺牲的肯定。   但也不怪他们焦急和担忧,实在是‘大罗天渊’声势惊人,施展出来比惊竹剑道的剑风龙卷还要夸张,简直一副天昏地暗、宛如末日降临的场景。   实际上,就这时间,附近靠近的所有网络电信已经全断掉了。   网上直播间里全是问号刷屏,无数人都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当事人双方,以及被白想守御在身后的白竹清能回答了。   ‘大罗天渊’的风暴太盛,少女第一时间被倒卷出去,随后便被白想一挥袖子将风卷扫开,其人往旁侧跨出一步,身后拉长的扩散阴影直接就成了安全区,正好把白竹清整个人罩在里面。   少女便得以躺坐在地上,看着阴影外的世界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自己却得以缩在影子里岁月静好。   场地中央,是两道人影正在对峙。   常宏远双眼微微发红,右手持剑和‘非想天’抵靠,左手握拳,出拳的动作却被白想五指在半空包住。   面对‘大罗天渊’,白想还是一步未退。   不管常宏远怎么发力,就是无法撼动她分毫。   她盯着常宏远微微蹙眉,说道:“如果你是为了给你师父一个交代,那做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   常宏远一愣,脸上怒气越发兴盛。   哪有这么劝诫人的。   白竹清在后面听的都咋舌。   就算常宏远真是这个意思,被这样点破,他也不敢直接认啊……   但实际上,常宏远更震撼于白想表面的轻松。   ‘大罗天渊’会吸走一切事物和能量,更别说她距离我这么近,怎么可能会不受影响?   “白尊主还不认输吗?”常宏远压下心里的震惊,维持表情对白想道,“我先说好,这‘大罗天渊’一旦开启我就无法控制,只能任由自身成为渊眼不断吸附周遭的一切。”   “所以呢。”   “?”常宏远诧异的看一眼白想,“所以如果你不想被我吸尽一切,不想造成太多误伤的话,那当然是要尽早止战,让我师妹来‘处理’我!”   现在还想着旁人的安危。   白想眯眼。   这般心性,周意断然不会是他的安排。   心下了然,她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   “这件事确实需要一个交代。”她轻启薄唇对常宏远道,“但不是我对你交代,更不是你对你师父交代。”   “白尊主?”   感觉到白想那边的力量还在一步步加大,甚至推着自己要往后倒,常宏远脸色越发震惊。   不可能!   这可是顶着‘大罗天渊’!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而是你的师父,十极道人,浩然仙尊。”   “让他来给我一个交代。”   顶着话音,白想开始迈步向前。   她的手和剑是与常宏远此人抵靠在一起的,她往前迈步,自然要压的常宏远往后退步。   但问题在于,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大罗天渊’一经施展还从来没有被同境界的修士所撼动过,《尊网》对其的评价是非尊圣出手难以力压,只能抵靠其势,消耗其力,或者干脆等它自己消退。   因此常宏远每后退一步,双眼就要瞪大一分。   他瞬间产生了些许恍惚——仿佛自己根本没有施展‘大罗天渊’,纯粹就是在和白想比剑过程中落入下风,就是这样简简单单被她推着后退。   但不是这样的。   并不是这样。   他耳边传来的狂风呼啸在提醒他。   他眼前看到的黑色风卷在警示他。   这些都足以说明‘大罗天渊’是开启状态!   但为什么——   为什么这种状态的我,会被她轻易推走撼动?   “嗯?”   外界,不少关注情况的尊者顿时有了新发现。   他们有些惊奇的看到整个风暴都在缓缓偏斜,就好像内部是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风眼,在推着风眼不断后退!   “怎么会这样?”杨尘在高空看呆了眼。   他幻想过无数可能,里面都没有这样的画面!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常宏远自己动的!   对……他肯定已经占据了上风,这不是后退而是前进——在对妖女乘胜追击!   风眼内部,白想振剑横扫,常宏远就被迫被她震退了三四步远。   他刚要带着惊怒抬头,下一刻,白想却又举着‘非想天’朝下砸来,他被迫举剑在半空横挡。   铛——!   剑刃交错,爆发出一道无比悠久、无比巨大,犹如洪钟大吕一般的巨响,顺着风眼远远传开,直接震散了空中的乌云。   而常宏远本人更是直接被这一剑像砸钉子般砸进了地面,其扎根处咔咔不断蔓延裂缝,瞬间扩散出了七八十米。   常宏远真是惊怒极了,他发现他理解不了……根本理解不了白想这是什么招数!   她运使的并非是什么精妙剑诀。   因为她的剑很慢,自己轻易就能看穿。   她运使的也并非是什么潭法神通。   因为常宏远也知道她最大的底牌是‘十万劫莲’,按他所想,这张牌恰好被自己的神潭克制,在‘大罗天渊’干涉之下她应该根本无法凝聚一丝天元。   但就是……   她的剑常宏远就是挡不住。   他之所以用‘砸’来形容白想的剑招,就是因为其速虽慢,但剑势极沉。   轻飘飘的一柄虞剑拿在她手里,外观看上去平平无奇,但等真正落下来,真正砸在他剑上的时候,他却仿若有一种被一整座山阙砸中的感觉。   挡不住!   就是挡不住!   白竹清同样也看愣了。   她倒是比常宏远要强一些,多少认得出来,白想使出的一式式剑招,其实就是来自《空想神剑》。   只不过所有的招式都被拆了。   一切的华丽,一切的花哨都在这一刻被拆解开来,变成最直接的砍、刺、削、撩、砸。   砰!   锵!   铮!   当啷——!   她就眼睁睁看着白想一剑一剑慢慢的砸,砸的常宏远面色通红,节节败退,从一开始的‘试图抗争’逐渐演变成‘咬牙瞪眼’,但就是拼尽力气也拦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被‘非想天’击退。   黑色的风卷吹开雪鬟白发,那一双金瞳却像两枚日轮一般,将前方的晦暗照的透亮。   是了……   看着这一幕,白竹清忽然有所明悟。   因为姐姐之前的窍脉显炼是不平衡的……   虽然右臂的进度在开始最高,但是发力不均反倒要损害筋骨,所以姐姐从来都不曾敞开施展过一身力气。   直到前不久她有所参悟,将左臂、双足的窍脉也显炼出一些,这样就通过天柱脉达成了四肢的平衡。   这种状态下就算尽数发力也不会对筋骨造成太大的损害。   姐姐终于,可以敞开施展这力量了……   砰!   砰!   少女瞪眼,看着‘非想天’如痴如醉。   那确实是有别于她剑丸的道路。   没有精妙。   没有入微。   有的就只有绝对的力量。   在狂暴剑炁的包裹下所发起的——残暴镇压!   铛啷——!   又一声巨响,常宏远直接武器脱手,被‘非想天’平拍砸在左边脸上。   噗!   然后是右边面颊也来了一记,他便带着不解和茫然踉跄了一阵,打着旋儿给倒下了。   呼……   呼……   风声渐熄。   ‘大罗天渊’被停下了。   古曦赶到场中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黑裙的女子微微低头看着前方,自家师兄就倒在她脚下。   阳光透过乌云照射下来,将她整个人囊括进去。   那种恬静,那种淡然,好似她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过。   风儿吹起雪白发丝,她顺势抬头朝这边看来。   而面对那金瞳。   古曦不自觉。   僵硬着身体往后退步。 第163章 溯因   非是我道心不稳,意生胆怯,实在是此人声势太甚,带来的压迫感还要超出道内的师尊……   只退了一步,古曦立马反应过来,心中涌起一股羞愧的情绪。   且不说道虚法的本质就是要搅乱正序,好让天下慧灵都能从乱局中求得一丝上进的先机,就哪怕遵照传统道家的经典学说,这退出的一步都属大忌。   看着白想,古曦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不要想有直面她的勇气了。但偏偏此时的局势又必须得由她来出面。   常宏远倒下了,她就是正天道的最高负责人。无论是上前质问白想也好,还是觉得形势比人强,说些低声下气的怂话也好,此事都得由她来操持。   “带他回去。”   古曦还在犹豫到底要怎么跟白想交流,那边却听白想先一步发话:“我没下重手,他最多昏迷两三日时间,期间护持得当的话,基本不会有后遗症。”   咦?   古曦一怔。   这白芷行……好像意外的很好说话?   但不是都说她脾气暴躁,而且说砍人就砍人,从来不肯讲理的吗?   她偷偷扫视狼藉的现场,果不其然没能发现小师弟周意的踪影,大概率是已经凶多吉少。   “有什么问题吗。”白想盯住她,“清儿几次胜势都止住了手,想必你也看在眼里。”   “但你道弟子却罔顾此情,不惜使出爆发秘术,拼了命的也想将清儿诛杀在此……”   说到这里,白想略微顿了一下,斜眼瞥向身后的少女。   “那被清儿反杀也是活该。”   反杀?   不光古曦愣了,刚爬起来的白竹清也听了个呆。   姐姐到底在说什么……那人不是使了秘术冲到一半,被姐姐拦截斩杀的吗?   不过白竹清反应也还算快,立刻意识到白想是打算将‘大义’拿攥在手里,一方面是方便甩脱责任,另一方面也是方便进一步向正天道问责。   “不错!”小妮子顿时横眉瞪眼,一脸不善的瞪向古曦,“这种事情,正天道必须给个交代!”   人都死了,你们还想要什么交代?   古曦整个人都麻了。   发生的事情太离奇,就光听白想二人‘一面之词’……虽然她也不相信白想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但周师弟怎么会忽然对这女孩发狂……此事古曦也不愿意信。   绝天地通被改写之前,倒也不乏有些隐秘的渠道能和主世建立联系。   但一方面是数量稀少,另一方面,这种渠道都很不稳定,要么就是有单向的限制,来去之后就无法回退,要么就是出现的时间极其短暂,等不到被虚人发现便自然崩解。   那周师弟此前又没有机会回归主世,自然也不可能和主世之人结下仇怨,这样的他有什么必要要对这个孩子赶尽杀绝,古曦怎么也理解不了。   但这些却不适合在现场纠结,她只把狐疑压在心底,认定内情必有蹊跷,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对白想见礼、道歉,然后才按她所言将常宏远托举起来,打算带回去找正天道众。   白想没有阻拦,就只是看着她飘飞远去。   接下来便是常规流程。   剑道协会原本负责这个场的专员不见踪影,大致是被卷入‘大罗天渊’已经寄了。那边不得不又派了一些人马过来,在大致了解完事情经过后当场宣布白想这边优胜。   此时的网络通信已经恢复,许多网民顿时哀声怨道,不满这个莫名结局。   “说好的惊世一战,结果就这?”   “确实是太惊世了,卷起的风暴不需要在网上看,我隔着几公里都能看到那边风云变色。”   “那不住通云道的该怎么办?”   “什么垃圾转播水平,你好歹给个现场回放?”   网上围绕比赛结果又吵了起来。   争议主要集中在‘没有回放’这件事上,原先最大的争议‘巅峰组就打了一场怎么算赢’,却在《通云晚报》放出一段独家采访后迅速平息。   采访是围绕古曦进行。   [神鸣剑道的实力很强,不止白尊主很强,她的麾下也不缺好手。]   [是的,凌云组的比赛我们发生了一些冲突和误会,随后应该是经过和我师兄商议,他们选择直接进入巅峰组的较量比拼。]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说明,我只能说这件事还需要我们跟进查证。]   古曦说话堪称滴水不漏,而且由于她形象好,此前几次曝光迅速积攒了大量簇拥,她的话竟也很有分量,也算是帮助神鸣剑道摆平了后续的一些质疑和麻烦。   这是因为古曦知道,帮神鸣剑道就是在帮正天道自己。   道虚演武的规则确实非常宽松。   不禁药。   不禁杀。   但基础的场面还是要维系。   白想动手确实不对,然而常宏远也动手了,这要追究起来两边责任都逃不掉,这却不是她乐见的。   栽赃也不行,毕竟现场又不是只有他们一支道派,围观者里不乏罗英道人那样的高手。   真和神鸣掐起来了,乾元宗必然落井下石,会跑出来提供不利的目证。   她很聪明。   入夜,熬过白盛举和项娴几人的‘嘘寒问暖’,白想懒散的靠坐在床上,双眼盯着酒店电视里的‘月曦仙尊’。   “姐。”   “想儿姐。”   “姑姑!”   白竹清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这场景,走过来叫白想几声都没得回应,忍不住略微加大音量,里面带着几分委屈。   白想斜了她一眼,直言说道:“我对她没兴趣。”   “我……”   “不是……我其实也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就是觉得她不太好……毕竟死的可是她的师弟,她却看起来……看起来好像有些冷漠……”   白竹清一腔埋怨都被堵了回去,她毕竟想不到白想会答的如此直接,一时间解释也不是掩饰也不是,期期艾艾磨蹭了一阵,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周意被送去正天道不足一月,她和周意并不相熟,冷漠也是人之常情。”白想摇头。   对付常宏远没有费她太多心神,压制对手的同时她还分了些心思给‘玉神’,利用其消化周意的残魂。   这份残魂也有问题。   通常来说,当场斩杀,炼魂读魄才是最具效率的调查手段。只要白想认定对手该死,并且那后果能接得住,她在这方面是不会有任何犹豫。   本以为斩了周意便能叫一切水落石出,但通过读魂,白想却发现此人有一个地方非常古怪。   那就是周意并没有先前的记忆。   他残魂提供的所有记忆,都是从他睁开眼睛,被十极道人带回正天道场才开始的。   按说他今年也有十八岁了,但他此前十八年的人生经历却没有显现在记忆当中,完完全全是一段空白。   而通过阅读周意后面的记忆,白想还发现此人并非像许多正天道弟子误会的那样是‘性格沉稳、谨言慎行’,而是他根本就没那个功能。   他没有欲望,没有做许多事情的想法和动机,这都说明他就不是一个正常慧灵,更像是被人凭空捏造出来的傀儡,或者分身。   有问题。   太有问题了。   看起来就像是,这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有人特地布的局,目的就是通过诛杀白竹清来激怒白想,逼迫她违背道虚演武的赛事规定,甚至逼迫她提前和许多势力正面为敌。   这种角色,谁把他带回来的谁就嫌疑最大。   因此白想直接把矛头瞄准了正天道魁首十极道人。   妹妹在里面洗澡的时候,她就在《尊网》上查阅此人的信息。 第164章 熟果   十极道人,本名‘周远’。   其不曾取字,幼时便在正天道习练圣法,十九岁雷劫,二十岁入尊,潭法强大,诡异多变。曾在压制人道叛逆和血魂天的大战中先后展示出十种不同潭法,‘十极’称号便是由此而来。   接掌正天道后励精图治,吞并碎片带若干,自封道场为‘大罗天海’。   性格沉稳,交友广泛。   相比较许多虚人道派,此人对人道还算是亲善态度。   脑子里过了一遍看过的资料。   白想只能说凭借这些东西看不出什么。   周远,周意。   看起来都姓周,但领养的弟子随师父姓,这种事情太普遍了。   只能单方面认定是有人想提前引爆她和姚虞,以及妖庭的矛盾,逼迫这些人联合起来把她先清出局,而十极道人嫌疑很大。   顺着这个角度去思考,白想会认为乾元宗也有嫌疑。   乾元宗和正天道、太虚观不同。   后两者对人道、人族的态度还算亲善,但乾元宗从来不掩饰对于人道的恶意。   他们认为体内妖血浓度不到一半的,都不算妖族,不配享有妖族的地位。   他们还认为人族、人道总想着叛逃,总想着颠覆现今由妖庭主导的秩序,这方面是个大隐患,就应该贯彻许多年前的铁血手段,将虚界里的人族全部杀绝。   所以纯粹从种族理念来划分,虚界其实是有四股势力。   其一是以妖庭为首,包含正天道、太虚观,这些人是想在一定程度上维护秩序。   其二便是以乾元宗为代表,觉得就应该灭绝人道,彻底贯彻妖治尊荣。   其三是以天府山、问天道为代表的人道势力。   其四便是血魂天。   孙耀铭上次跟我说过,血魂天是彻底的疯子,认定‘从人变成妖’还不足够,为了求取进一步的‘升华’还想主动接纳虚劫的力量。   其实血魂天的行为还真有道理支撑。   如李惠然。   既然认定从人变妖属于进化,属于升华,认定这个转变是合理的,那就没有理由认定从妖变成更妖的东西,它不合理。   你不能只在你赢的时候才认这个合理。   只不过一直以来,这个组织的行事作风都太下三滥,再加上他们暂时还没能拿出有效的证据来证明他们走的路是对的,血魂天目前还是个臭名昭著的邪派势力。   那么,会是血魂天吗?   乾元宗和正天道存在理念冲突,白想不认为罗英道人有本事控制老对头十极道人,送周意这样的暗子给他而不被发现。   反而此事确实很像血魂天的作风。   尤其是周意发狂时身上的异状,看起来如此诡异邪恶,不禁又让白想回忆起王修,想起了他修持的《七脉妖升变》。   根据清儿描述,周意那记金光剑印没能拼过她分化出的十六枚剑丸,在碰撞中吃了更大的亏,甚至被流窜的剑丸削掉了左臂。   但当时我截住他,他的左臂却完好无损。   结合他头顶生出的竹枝竹叶,以及事后完全消失在现场的那枚竹杖兵器……我是否可以认为那竹杖也是一件‘邪法圣兵’?   邪法圣兵,是白想对所有类似‘七脉妖龙枪’,也就是以血魂天邪法所造兵器的统称。   这种圣兵确实诡异,她此前击杀王修后还收取了他留下的两截断枪,事后打算研究的时候却发现储物玉牌里没有断枪踪影,只翻出来一些已经腐烂的有机物粉末,疑似是断枪崩解所化。   白想也将此事跟项娴说过,因为论工造之道,自己这位师父才是真正的行家。   项娴给她的回复是这样的: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材料,你非要问我的话,我只能说我没见过,就连那些虚人给的资料里也不包含。”   “按你所说,此类材料打造的兵器能融入人体,这倒是和玉儿类似。”   “但玉儿本身就是‘骨玉’。”   “它本身就是有机组织蜕变的呀。”   缺少信息,项娴看不出太多名堂,只是和白想说明关窍——用这种法门和材料铸造的兵器,严格意义上已经不能当做死物来看待,更像是凭空点化了一尊慧灵。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古之道教的神秘典故,因为妖力的干涉,却是经常能在现实里发生。   毕竟许多妖物在成精之前都是最原始的动物而已,他们要么受人点化,要么自然被妖力侵袭污染,挺过之后便蜕变成妖,力量大增,寿数延长。   和那句话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两人当时围绕这个话题探讨了一夜,只是因为王修已死,‘七脉妖龙枪’又暂是个例,就连白想也没太过在意。   如今想来,周意的竹杖有不小的可能也是归属于这类‘妖兵’。   这才能解释他身上的变化,想来便是‘妖兵’中途和他融合,治好了他受剑丸所创产生的伤势,他才有力气暴起伤人。   上述思绪都是在简短时间内便分析完成,现实里白想甚至没变过坐姿。   直到一具温温软软的身子光溜溜的钻进被窝,在里面搂着她的腰贴在她身上,白想方才恢复意识。   她把被子掀开一截,白竹清的小脑袋顿时就从里面长了出来。   小妮子光搂着白想还不满足,把右脚跨来,整个人压坐在白想身上,居高临下俯视白想。   噢……   白想眉毛微微翘起。   这种侵略性,放在她身上可不常见。   “姑姑。”   她只听得妹妹趴在身上发出呓语。   “我要姑姑给我治伤。”   小妮子今天是受了伤——被震伤了胳膊还有肋部的几根骨头。   这都不是什么伤及根本的伤势,服用过药物,涂抹过香膏后已经行动无碍。   所以她在这里说的治伤,显然不是让白想帮她揉揉按按那么简单。   而是要以‘双修’的形式。   而且还是混入‘苟且之事’的那种‘双修’——非要让白想将神魂都灌入体内,用‘神魂异能’完全修复才能作数。   清儿不知道我异能的底细,但却记得那种感觉下可以帮她的身体修复暗伤。   白想伸手捏住妹妹的下巴,发现这次小妮子没有依顺着瘫在她怀里,而是有些倔强的就这样看她。   刻意选择这种方式……是在向我展示什么?   白想故意不回应。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白竹清逐渐绷不住表情,不光眼里开始蔓延水雾,嘴唇都有变成波浪线的趋势。   眼看着再逗下去要流猫尿了,白想忽的伸出手,抓握住[紫薯布丁],[紫薯布丁]了[紫薯布丁]一下,很是[紫薯布丁]的[紫薯布丁]。   !?   白竹清红脸瞪大眼睛,口中发出一道轻吟,下一刻感觉后腰一紧,身体被白想压回怀里。   “有紧迫感?”   她听到白想在耳边轻声调笑。   “是觉得自己没有别人好看,实力也没有别人强,所以急了,想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   就是故意晾我半天!   少女咬牙,软绵绵在白想肩头锤了一下。   “姐姐坏!”   “现在又不喊‘姑姑’了么?”   白想又是一声轻笑。   她早就发现了,妹妹对这些称呼分的很细。   但唯独‘姑姑’对小妮子而言是有特殊意义的,这不止是象征她早先的坚持,早先的信任,同时也是两人的小秘密,代表她对白想的那种……堪称病态的占有欲。   但是。   有些话白想也早就想点明了。   占有欲这种东西,可不是只有别人才有。   “本来是看在你连胜五场的份上,打算给你点奖励的。”   白想眯眼,盯着已经有些脸红,彻底软在怀中的妹妹。   “对姑姑如此不信任。”   “姑姑可得惩罚你呢……” 第165章 执意见真想,清雾颤神心(二合一)   和妹妹白竹清不同,白想的‘玉神明心法’在领略‘太上感应法’之后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她并不需要额外分心去关注外界,那空气,以及天元的流动便会自发向她传递信息。   这就是为什么她敢在房间里做这种事情。   因为一旦出现意外因素,她可以做到提前中止,而且能迅速理好自身的气机。   白想有这样的‘防御机制’,自然也在进行‘苟且之事’上显得‘有恃无恐’。白竹清只觉自己落入无边的天海,整个人的神魂、意识都在随天海的波浪起起伏伏。   而整个天海的晴雨表却又掌控在白想的手中,少女一开始分明还有心思顽抗挣扎,但很快便在那多变的‘剑指’攻伐下败下阵来,迅速进入意识朦胧不清的阶段,开始瘫软在那里咿呀呓语。   终于知道……知道为什么每次行事姐姐都要让着我……让我先对她行不敬了……   混沌之中,白竹清忽然又有明悟。   那不是什么特殊癖好,单纯就是姐姐在怜惜自己——她直接就看出来了,若是先由那边发力的话,自己可没什么力气再反击呀……   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勉强提起一点真灵,少女还是倔强着不肯完全认输。只因她还记得自己是为何要在这种关头投怀送抱——正是如白想先前所说,她被那位‘月曦仙尊’激起了浓郁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看似很没有缘由,应该她其实应该能看出来的:白想不会对古曦动情。   想让自家姐姐接纳这方面的感情到底有多难,世上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她更清楚了。从这个角度看这份危机感来的莫名其妙,甚至有些自艾自怨的嫌疑,堪称没事找事。   但并不是这样。   白竹清必须对自己强调,事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完全可以这样说:白想……姐姐之所以接纳了自己,容忍了自己对她产生的那些病态感情,完全是因为姐姐在性格方面太过‘守正’,且在‘守正’之下又隐藏着‘偏激’。   听起来是有些冲突——都说是‘守正’了,难道不应该完全杜绝这变质的情谊,一板一眼的按礼法来吗?   按白竹清的感觉,一开始白想也确实是这般心思。   最起码在刚入道的那段时间,姐姐守正的心态还没有转变,对我的态度以疏远、守礼为主,有些时候能看出纵容,但就是拒绝和我进一步接触。   转折点发生在那天夜晚,也就是姐姐拿到《朝元化炁经》的时候,直到那天过后我们的关系才出现了变化,她看我的眼神中隐约也多出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至于更往后的变化,譬如在一中入道时两方的纠缠,以及后续进行的问道问心,在白竹清看来都不如那一个夜晚来的重要。   所以想儿姐……她确实是太骄傲了。可以说就是我生平见过最骄傲的人。   她从不把任何事物或者人放在眼里,也从来不曾真的在乎任何规则。   她对规则的维护,那表面的守礼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这么做暂时能给她带来好处,她不可能发自内心的贯彻‘守正’——因为她真实的想法恐怕是……只有她守的正才能算正。   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白竹清才会坚持认为《朝元化炁经》才是促成两人进展的关键。   姐姐确实是很保守的。   但那不过是她的伪装。   剥去姐姐保守的外衣,隐藏在里面的是最疯狂的激进。那是不惜‘践踏一切规则’也要维护的自我,比什么都极端,而决定她何时展现出这份自我的要素从来都不会来自外景,从来都只取决于……她是否认为她当前有践踏这部分规则的实力。   《朝元化炁经》给姐姐带去了相应程度的实力,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姐姐内在的自我,这才是她愿意进一步放纵我、纵容我胡闹的原因。   白竹清承认,她是单方面在坚持这样的想法,可是她也坚持认为,这样的想法并不完全是主观臆测。   因为她近期是和白想‘双修’过的,而且是超越了肉身在一起渡炁的程度,直接跨越到‘神魂照景’——两人的神魂体都从天灵飞窜出来,也按肉身的姿势抵靠贴合,对照梳理体内的炁路。   不管这种行为的动机是什么,也不管这种行为完全是由白想在主导,至少对白竹清来说这是一个能真正窥见、感应白想心思的机会,这一点是能肯定的。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按照她解读、勾勒出来的白想画像,自家姐姐的真实性格……她不会在乎世间存续的一切规则。   道德?   礼法?   或者单纯的‘应不应该’?   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对姐姐能产生的真实约束力,恐怕是零。   决定姐姐是否将这一面表现出来的是她的实力,那么按照这个逻辑,白竹清很轻松就能推断出一个公式。   白想的实力越强,她对规则表现的就越冷漠,就越有可能越过一些惯性思维,去做出乎旁人预料的事。   这些‘事’包括她在前去和乘风剑道比剑时斩了使者。   包括她在今天,在比赛现场杀了周意。   当然也包括在此前南王造反的时候……在赤龙道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她穿着那套华丽袍裙,坐在床沿对自己的妹妹抬起一只黑丝脚,魅惑的问她,是否还想摸自己的脚。   所以我当然是会担忧的啊……   我会担忧,如果姐姐的实力继续这样突飞猛进,强大下去,是否有一天她会彻底抛弃‘守正’的外相,对别的人……也说出类似的一番话语。   从这方面看,古曦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白竹清也知道起码从近期白想的表现来看,这两人是不可能有任何相关进展。   但在沐浴热水的时候她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的在脑海中勾勒一些可怕的画面。   她就是因为对这种事太过上心,才会在出来之后显得这般急躁。   所以不能……不能轻易输给姐姐……   姐姐……姑姑是我一个人的……   我也要对姑姑……做同等的冒犯!   少女确实在竭力抵抗。   哪怕实际效果几乎没有,最多就是呜呜叫的音调高了一些,顿挫的变化激烈一些,但白想自然能察觉的到,妹妹好像抱有一些奇怪的坚持。   白想可不像白竹清,会就这种事情想那么多画面。如果她真的知道少女的心思,她也只会觉得好笑。   一边挑弄妹妹的呓语和心跳,她一边也将神魂异能灌入少女体内,帮助她修复骨头和经脉上出现的伤痕。   有些伤势还挺深,光凭那点药膏还渗透不到。   那就需要更多药力进补。   她便又从抽屉里的小袋子中取出丹丸,自己含住,俯身咬住妹妹唇舌,用这种方式给她引渡。   这样直接化开的药力自是无比狂猛暴烈,白竹清自己来肯定拿持不住,要造成不少的流失和浪费。   但此时有白想帮忙操持,她的‘神魂异能’同步在两句身体中存在、流窜,自是第一时间控住了药力,将其一丝不漏的搬运到伤势位置,促进增生和炁元恢复。   这个过程,她难免也要先用‘神魂照景’实验一番。   待到一切操作都差不多完毕,妹妹体内的伤势完全治好,白想回神,这才发现少女的魂体不知何时也从体内拉拽了出来,正以一个相当不雅的……类似树袋熊的姿势扒拉在这边的魂体上,嘴里还不断在嘀咕说话。   她在说什么?   有些好奇,白想便主动让两边魂体纠缠的更深,想要窥探妹妹内心的秘密。   毕竟她也是有占有欲的。   甚至因为前世经历,她的占有欲比凡人更强。   通过魂体和魂体之间的联系聆听、感悟了一会,白想抬头,面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原来如此……   她是觉得我以后实力强了会撇去伪装,看中什么女人都要带回家来。   感觉很怪。   一开始白想是觉得又生气又好笑,但仔细一想,虽然她不可能真正做出这类行径,但前面妹妹对她的画像侧写……这可不能说是错的。   她确实不是完全的守正。   一方面,这是几乎所有穿越客都会有的‘既定的傲慢’。   另一方面,这和她前世的境遇也有些关联。   她毕竟看过了太多的不公。   神魂异能为何会诞生?   深层原因不知道,但表层的……就因为她一直在想。   她四肢失力了。   她几乎瘫痪了。   她只能去想,不断的去想——冥想自己在奔跑,在锻炼,在践行一项又一项极限运动。   同时也会遐想、臆想——倘若她拥有一定的能力,在面对一些世人所遭遇的低谷境遇,面对那些不公的时候,她又该以何种姿态去抵挡,去面对。   不错。   对于‘不公’的判定,在人类文明史上的任何时期都能归属为一个哲学问题,其牵扯之杂,内在之深奥吵了千百年也没有一个真正的定论。   但她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她那时都要瘫痪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完了,那么一切归于世俗的道德、法律也就对她失去约束力了。   毕竟她只是在想而已。   君子论迹不论心。   想又没什么。   想又不犯法。   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之中,她可是做了许多疯狂的行径。这潜移默化也在改变她的本性,让她对规则越发冷漠,对自我的维系需求急剧提升。   只不过一直以来,这些东西都被深深藏在我的内景,只在我认为可以展示的时候才展示出来。   收回遐想,白想看向妹妹的眼神更显深邃。   清儿……   虽然神魂体接触确实有几率接收到对方的思想,但深刻到这种程度,她必然在这里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小东西。   这是期望通过‘满足我’……来杜绝那些‘潜在威胁’?   觉得有趣,白想便稍稍收了些力道,至少让少女有些空隙回气。   白竹清可一直在咬牙坚持等待机会,眼看如今‘机会’真的来了,她还以为是白想‘累了’,立马睁着疲惫的双眼,双手胡乱扒拉上来,把自己汗津津的身子一个翻转,一下攀爬到白想身上。   她抬头看白想,白想也在低头看她。   那双威仪的金瞳正半眯着,好像带有些许调笑。唇角的弧线似乎在讥讽她根本做不到臆想的事,她所有的坚持注定是徒劳。   这无疑点爆了少女的情绪。   此时此刻,白竹清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会输……!   我不会把姑姑让给别的人的!   怀揣这个念头,少女毫无征兆的张开小嘴,用力朝下啃了一口。   “嗯?”   白想瞪眼。   小东西……她怎么忽然变得如此陌生?   妹妹对自己有占有欲,这种感情堪称病态,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但这种病态其实并没有真的反馈到某些事情上来。   简单来说就是外强中干。   别看小妮子此前喜欢口花花,天天一口一个姑姑,还喜欢腻在她身上崴来崴去,还做出过送她贴身丝袜这种行径,但实际上真给她机会,到她上手操作的时候,她整个人直接就怂了。   她不敢把嘴上说的东西,在白想身上进行实践。   对于白想,以及白想展露给她的那些‘美好’,少女总是怀揣着类似朝圣的心态。   一方面,她害怕自己的行为是亵渎。   另一方面,她又害怕自己做的太过分,会因此招来白想的厌恶。   所以她当然不行了。哪怕白想总是纵容她,放任做一些事情,她的‘输出能力’也极其有限。   但现在不同了。   小妮子好像进入了一种发狂的状态。   白想本能觉得不对,想要扶正妹妹,跟她说清里面的道理。   毕竟她骄傲不假,懒得遵守什么规则也不假,但基于最初的立场,她确实很看不惯一些行径,自己更不会照样去学。   她这应该是属于‘霸道’,而不是什么‘无道’才对。   但白竹清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   从姐姐金瞳中映出的情绪彻底将她的不安点燃,这或许也夹杂着幻神的影响,让她忽然进入一种非想非非想……心无旁骛的空明境界。   她没有去理睬白想的举动,直接伸手按住姐姐的小腹,运炁直接渡入进去,落入姐姐的炁海当中。   嗯!???   白想又是瞪圆双眼。   因为两边的双修状态还没解除,所以白竹清确实有这个权限。   但这次和以往不同。   少女渡来的炁本该和元窍境的炁元存在质量上的绝对差距,很快就会被炁海消化才对,但这一次这些炁却凝而不散,不但没有被直接消化,还在白竹清操控下快速凝聚成一枚剑丸炁球。   炁球成型后便开始剧烈振颤,因为它确实无法抵御炁元之海的绞杀和吞噬。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用不了一息,它直接就要溃散崩解,被白想的炁海吞噬进去。   那就又回到了和之前一样的流程。   也就是白竹清的炁被白想消化,白想再将这股消化的炁给她引渡回来,其中裹挟一些自己极为暴烈的炁元,用这种方式来帮妹妹修行。   但这次真的不同了。   白想只感觉那剑丸炁球一阵颤抖,直接在自己炁海内开始了分裂。   一化二。   二化四。   层层推进……直接分化到少女当前能控制的极限,也就是足足十六枚剑丸!   这是……怎会如此!?   诧异。   不解。   白想当即想要控制炁海消化它们,但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神魂异能不听话了。   倒也不是不听话。   异能还是很乖巧的,它忠实执行了白想的命令,同时存在于两边体内,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如此一来,便意味着在这段极为短暂的期间之内,自己是无力抵抗来自对面的侵袭。   两边的力量是同源的。   她的指令,被抵消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个瞬间,白想便猛地颤动一下,剧烈往后仰起下巴,彻底被炁海卷起的风暴淹没。   十六枚剑丸并没有停止分裂进程。   即使做到这种程度,它们和炁元的差距也还是存在。   还是会被消化,还是会消失。   对此,白竹清的应对手段是——继续分裂!   被消化掉多少,我就再分裂、分化出多少!   势必要用我的炁填满姐姐的炁海!   要用这种方式来让姐姐明白……我对她的真正感情!   她抬头盯着白想的面容,盯着甚至都开始涣散、笼罩上一层水雾的金瞳,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息,极为冷酷的执行计划。   分化不够。   还要有振劲。   要牺牲的剑丸就放弃掉,让其自爆,带起更大的振动风暴!   而白想却……却也无暇再关注这些细节。   炁海的风暴在卷起海啸。   现在轮到新的果实蒂落,轮到这枚果实在浪涛中挣扎,随着翻涌而沉浮了…… 第166章 狎戏   翌日,天亮,白竹清从沉睡中醒来。   刚一醒来,她便看到床榻正前方坐着一道人影,正在桌前操作一台笔记本电脑。   看了眼窗外,窗帘只拉开了一条细缝,还得是从床头这个角度才能看到一线微弱天光。   白竹清下意识判断现在应该是早上六点半左右,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随着失序现象越发频繁,这种对天光的判定也不一定准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六分。”白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地上有电热水壶,抽屉里有速食泡面。”   “碗筷放在床头柜上,饿了话就自己动手。”   声音响起后便不再言语,只是时不时传来敲击键盘的沉闷响动,越发衬托出气氛的幽静,落在白竹清耳中则让她感觉极其的安宁。   其实在醒来之后她是有些小害怕的。   昨晚对想儿姐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依姐姐平时展现出的严肃和威仪,很难说事后不会生她的气。   毕竟那可真是太激烈了呀。   无论是连同两只金蝉耳坠一起颤动之物,还是姐姐往后仰起的精致下巴,这些可都是平时难得一见……不,应该说从未见过的绮丽风景。   不过要说印象最为深刻,白竹清觉得,她最大的关注点还是放在姐姐翘起的足踝,以及软嫩洁白的足趾之上。   那样的角度,倒是让她将脚掌脚心都看了个真切。她也第一次尝试着用手捉摸住那一双肉脚,运使振诀,用自己的意志来控制调动下面的节奏。   总之……唔,都是非常令人回味的画面。她也确实以‘玉神’全部记录了下来。   那她自然担忧白想会生气。   但是一听到白想的声音,结合声音里透出的语气,白竹清就知道白想没有怪她的意思。   这种平稳、淡然、冷漠的声调,通常只会来自‘白想正在做别的事情,又必须分心和人交流’的场合。   只要她是这副态度,那就说明无论此前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再额外投注太多心力,也就意味着那件事已经大致揭过去了。   白竹清终于是松了口气。   她整个人蜷缩在被窝当中,一边享受着房间里的静谧与祥和,一边仔细盯着白想的背影。   白想应该是沐浴过,身上只批了一件白纱睡裙。   可能是为了照顾睡着的自己,房间里没有开灯照明,大体色调有些阴暗。   笔记本屏幕发出了一些微弱的蓝光,这些光从前面透过睡裙,反倒是将一具女体轮廓给照映了出来。   姐姐的发丝已经挽起来了。   厚厚的白发,收在脑后团成球状,从这里能看到佛手发簪横穿的阴影,应该已经用炁力蒸干。   白竹清盯着白想看了一会,通过光照阴影的不同变化判断出来,白想除了最基本的内衣之外,就只在腿上穿了一条黑丝裤袜。   反光的弧线有隆起,右腿应该是搭在左腿膝上。   白想平时很重礼数,私下场合这种坐姿,说明她的内心极为放松。   看着看着,白竹清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剧情发展。   我都对姐姐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了,姐姐怎么能在我醒来之后不责怪我呢?   她表现的这样淡然,莫非是因为她本就不在乎发生这种事情?   我所付出的那些努力……努力想要通过行动传达到心尖的情感,姐姐真的理解了吗?   白竹清忽然很想直接出声,直接问出这些问题。   但到底是做了亏心事,一番踌躇,她还是不敢。   那么要不要先吃东西呢……   白竹清看向床头摆放的泡面碗,内心犹豫。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拉开抽屉,看看塞进去的整整两大包五联装泡面,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都是练武修仙的人了,就这么点面粉,给自己塞牙缝怕都不够。   所以姐姐还是在生气吗?   她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分明是被‘捉弄了一下’,但白竹清非但不难过,反而内心雀跃起来。   雀跃到她一低头看到柜边靠着白想的靴子,她还鬼使神差的凑头过去,在靴子敞口探闻了一下。   姐姐不是不在乎……   少女一边做怪事一边内心遐想。   她还是非常在乎我,也愿意向我传达她的小脾气的……   “我可不会因为这种事去针对你。”   就在她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候,白想的声音再次传来。   “光吃面当然吃不饱。”   “你不会把丹丸化到汤里喝么。”   所以不是故意发脾气吗……   呼啦一下。   白竹清觉得就像被人泼了一瓢冰水。   她顿时将脑袋低垂下去,不敢看白想,眼中也弥漫起浓郁的失落。   所以为什么青春期的小女孩喜欢想那么多啊……   白想本来正在快速浏览网页讯息,感应到后方传来的模拟图像,她半蹙眉头在心里轻叹。   还针对?   还惩罚?   真有这份心思的话,你昨晚就不可能得逞。   毕竟她只是第一波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时无力收回神魂异能。往后也就几秒钟吧,控制权便重新回归。   也就是说只要她认真做出反抗,就凭白竹清那三脚猫功夫,什么步骤都完成不了。   一切不过是她默许的结果,是她认为自己也有这方面的义务罢了。   唔……   总之她不会直接说的,炁海被剑丸填满的感觉,她并不觉得有多讨厌。   “我看到了。”   “你刚才在闻我的靴子。”   音调抬高,白想踮起黑丝脚,将身子在座椅上转过一半。   盯着惊异抬头看来的妹妹,她微挑唇线,刻意伸手摸向足趾,拉起一缕朦胧袜尖。   “所以果然相比起没气味的,你更喜欢我出一些汗?”   “原来我的清儿是口味如此奇特之人,真是叫人眼界大开。”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忽然受到这样的指控,白竹清先是愣住,随后惊恐万状的声辩起来。   但是这种事偏生还不好解释。   就是说……如果想儿姐真的看到我闻的动作,那我岂非……跳入泾水都洗不清了?   瞪眼张嘴,少女彻底化作雕塑,整个大脑直接宕机。   直到她听到一声轻笑。   再抬头,却是白想已经坐到床边,正在帮她拆泡面包装,同时用开水化了一颗参𤣩丹入碗。   姐姐……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对白想的猜测全是臆想,顿时泪眼朦胧起来,忽然一个前扑搂紧白想的腰,伏在她腿间喃喃说道:“对不起姑姑。”   “哪儿对不起呢。”   “总之就是对不起……我要姑姑喂我吃面。”   满足了少女带些撒娇意味的投食请求,白想重新坐回桌前,继续敲打操作浏览网页。   “姑姑在查什么?”   白竹清抹着嘴凑近上来,也想窥探屏幕上闪过的图文内容。   但是她很快发现这项工作并不容易,因为白想同时在不算大的屏幕上开了四个网页,很多闪过的文字内容……那甚至是外语,是相对来很陌生的联邦文字。   “外网的一些杂项新闻。”   白想说道。   知道光这么说妹妹肯定听不懂,她继续解释:“如果周意的异常是那根竹杖兵器带来的,这件事就一定和血魂天有关。”   “姑姑怀疑血魂天会在外面做类似的动作?”   白竹清立刻意识到白想的思路。   因为很显然,在‘七脉妖龙枪’和‘诡异竹杖’的成功案例下,这门‘妖兵法’肯定还进行过大量实验。   王修拿到‘妖兵法’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最多的实验肯定是在虚界中发生。   但主世的星球……除了大虞以外的其他地区在第一波失序灾难后迅速替换了实控政权,哪怕这其中只有少量国家是被血魂天控制,那按照这些人肆无忌惮、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行事作风,他们必然会在这些地方留下相应的痕迹。   所以这确实也是个突破口!   “那姑姑找到了吗?”少女极为关切的问。   “找是找到了……”   白想说话时微微蹙眉。   “就是不确定关联到底有多大。”   她调出两组网页新闻,各自放大到二分之一屏幕的程度,让白竹清能看真切些。   只见左边的屏幕上是一行加粗标题。   《妖灾肆虐!响尾佣兵团全军覆没,被发现时和枪械金属融为一体!》   右边则是一张类似在博物馆里拍摄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玻璃橱窗,里面的展品是一把锈迹斑斑的螺旋状长枪。   白竹清往下去看新闻,发现小字里写着。   《灵异现象——‘奥古神枪’竟在流血!》   所以那不是铁锈,而是血吗。   陆竹清愣住。   再去看图片,她依稀又有了一种,面对神脉妖时的恶心之感。 第167章 魂归(二合一)   排除小房间内发生的剧情,排除掉两颗距离越发贴近的心,外界,关于神鸣剑道与正天道一战的议论依然闹的沸沸扬扬。   因为正天道可不是小角色,它是和乾元宗、太虚观等宗门一道,可以被称为妖庭治下的‘道门魁首’。其道场大师兄常宏远更是在近期夺下了《天骄榜》第一,论声势正是最盛的时候。   但就是这样的正天道,这样的常宏远,看情况居然是被那白想从正面击败,甚至有小道传言白想当场还击杀了一名极受宠爱的亲传弟子!打的常宏远直接陷入重伤昏迷,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这可不是他们乱说,许多道派也有自己在主世选中的合作方和据点,在互相串联、印证过各自掌握的资料之后,他们才只是勉强接受了这个难以令人接受的现实。   那就是神鸣剑道真的很强。   哪怕神鸣剑道其他人都是软柿子,在许多人看来没什么价值,但就仅凭白想一人,这个道场也足以成为通云赛区的霸主之一。   毕竟正面硬撼‘大罗天渊’这种事情——那些录像撒不了谎,赛后‘月曦仙尊’求和的态度更是撒不了谎。   能在干掉一名正天道亲传弟子后依然享受这样的待遇,那些人扪心自问,如果不是真把正天道给打怕了、打怂了,那是不可能拿得到的。   那么现在就看十极道人是怎么个想法了。   她白芷行现在看岂止天骄榜前二十的实力,她分明是有资格跟常宏远、杨尘等人竞争第一。   这样的争斗已经不是一些小门小派能参与的,他们便暂时收敛下来,打算观望时局接下来会如何推进。   边郊荒原,古曦正和师妹徐少莲一齐照顾昏迷过去的常宏远。   “那白芷行倒也没撒谎。”徐少莲一边用热毛巾给常宏远擦拭伤口一边奇道,“大师兄伤的果真是不重!”   骨头倒是有断,但这种伤势放在仙尊身上不算什么,这甚至无法影响一些仙尊的战斗力,因为他们随时可以舍弃当前的肉身利用潭法复归。   所以白芷行到底想干什么呢?   徐少莲是真的看不懂了。   从她忽然下场击杀小师弟的举动来看,她分明是个脾气极为暴烈,做事从不考虑后果的疯子。   这样的疯子一旦动手,难道不是会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么?   为什么临到末了又绕他们一命,会把大师兄这么简单就放回来呢?   她向古曦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表示大师兄可能已经被那妖女动了‘阴暗的手脚’,纵是苏醒,‘恐怕也不再是大师兄了’。   “我能听到的……”床榻上传来微弱动静,“我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就此被她控了魂魄。”   “大师兄你醒了!”徐少莲一惊,慌忙问道:“赶快!说一件只有我和大师兄知道的事!”   “……你在尊网的网名叫‘正天道天下第一’,而且为了隐瞒身份会称呼我为‘宏远哥’。”   “噫↗!”徐少莲大惊。   竟是真的常宏远!   他没事啦?   “小莲别闹了。”古曦按下躁动的师妹,把她打发出去给常宏远取些熟热的吃食,自己单独坐在床边,静静盯着这位师兄观看。   “师妹。”常宏远也是面色凝重的盯着她,“把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都描述一遍。”   古曦照做,常宏远迅速消化了这部分信息。   然后他赞许抬头看向古曦:“你做得很好。”   “我不理解。”古曦却摇头,“不理解小师弟为何会在那时狂性大发。”   “别说我不理解,此事怕是除了师父以外无人能懂。”常宏远抿唇露出苦笑。   白想当时说他发火只是‘做样子’,只是为了‘给十极道人一个交代’,别人不清楚,但他自己知道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周意这个师弟,他看起来确实是有几分诡异。   入道之后没有和大部分亲传弟子一样到处溜达赏玩,就只是成天缩在房间里修炼,这种心性未免也太过老成。   而且周意性格淡漠,无论是师兄师姐谁的好意都只是维系表面客套,哪怕对他这个大师兄也是一视同仁。   也是因为这一点,周意还算不上有多受宠。古曦这些人和他的关系比较一般。   但师父十极道人落下的叮嘱却不能不听,说了要他们照看好周意,结果人却就这样死在面前,这常宏远要是不‘发狂一下意思意思’,他回头在师父那里说不过去。   若非如此,依常宏远的性子,道内师弟不听调令、罔顾前情,直接要做出那般行径来败坏道场在外的声誉,他不现场清理门户已经算客气了。   再加上白想也并没有耍什么手段,乃是堂堂正正——以势压,以力破,从正面击垮了他的潭法,常宏远对白想还真没有生出太多怨气。   他只是看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及迫切想要联系师父十极道人,询问周意的举动是否是他刻意安排。   与此同时,距离通云赛区并不算遥远的玉京城,城外却点起了阵阵火光。   那不是灯光,而是原始之火。   巨大的火堆在一个个山头耸立,若拉近距离仔细去看,仔细去听,还能瞥见在火堆前方立起的架子,能看到环绕火堆起舞的人影,以及阵阵悲凉的歌声。   小郡主姚瑛就端立在其中一个架子的顶端,她从高处往下去瞥,发现这样的火光在黑暗之中到处都是,蔓延出不止有百千里远。   “有这个必要吗?”她不自觉蹙眉嘀咕起来。   “只是一群凡灵罢了,居然还要举办如此盛大的祭祀仪式。”   “幽幽苍风,魂归来兮。”   后面黑暗里却传来一道苍老的呓语。   “郡主切莫这般说,这祭祀之礼在许多小世界中都是有讲究的。”   随着沙沙之声,架子上走来一个身披深紫色、橙色两色道袍的老人,其形容枯槁如同朽木,年岁看起来比曾经得重病的白盛举还要大的多,正是常宏远在通云念叨的师尊本人——十极道人,浩然仙尊。   “有何讲究?”姚瑛好奇的像他提问。   她是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   “我等之所以拼了命的也想回归主世,便是因为不回来,魂灵永远得不到安息。”   十极道人叹息一声。   “主世如苍木,零落如浮萍。”   “如果不能在下一轮虚劫降临之前回归主世,将自己的潭法并入进去,那莫要说有什么延寿的希望了,留给我等的下场,怕是要在将来魂飞魄散。”   他说话的调子很古怪,不光很慢,还透出一种独特的古韵,令人下意识便被代入一段亘古的时光,眼前好似出现了数千年前,甚至数万年前的人族部落,就像是在欣赏那些部落特有的祭祀之舞,观看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来呼唤战魂。   是的——战魂。   姚瑛再怎么刁蛮,却也称不上不学无术。她在一些典籍里是看到过的,哪怕只从绝天地通开始算起,千百年前,姚虞的统治兴盛之前,人族部落里同样流行这样的仪式。   战魂,指的是死在了荒野,无法将尸骸带回来安葬的那些战士。   虞学讲究天人合一,讲究‘灵与肉的密不可分’。因此在许多民间传说和故事里,人就算死了,魂灵和尸体也是被绑定的。   那这些人为了部落的延续而出去捕猎,出事身死,尸身却只能遗弃在荒野,成为蚁兽血食,他们的魂魄也要被落在尸骸的位置,只能孤零零的每日期盼家的方向。   而那些生还的人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他们应铭记这份牺牲,要借用巫术和祭祀来召回‘战魂’。   也就是将那些荒野的孤魂召回部落里来,作为‘先祖的灵魄’,继续庇佑部落存在。   这方面的知识,姚瑛是懂的。   只不过她确实没想到,那些在她眼里有些‘高大上’的虚人道派也喜欢玩这种把戏。   他们竟然也要剧版仪式来召回战魂?   此前不懂,但听十极道人一番解释,才了解应该是和修心有关。   这道虚法也是有意思。   姚瑛暗忖。   不愧是和剑道同源,也都强调对心的修持。   “可不只是修心那么简单,这还涉及到势的凝聚。”   十极道人很是耐心的给姚瑛讲解。   “郡主请看。”他指向头顶那片星空,“那里蕴藏了不知多少虚境。”   “它们曾经都是主世的一部分,只是被虚劫所持,不得不飘零异域,在冰冷死寂的虚空当中一点点消亡。”   “虚劫源头亿万年,距今不知几番轮回,但每番轮回的间隔大致是在两千年左右。”   “两千年啊……”   “在此期间,多少人在异乡身死,又有多少小世界在外崩解。”   “以至于魂灵难归故土,只能在虚空之中蜕变成魔。”   “这些人里可能就包括谁的祖先。”十极道人看向姚瑛,“因此,不管是哪个道派,也不管是哪个势力,每一次回归主世之际,我们都会赶在传统的夏月举办祭礼,用来召唤虚空战魂。”   凝聚人心的把戏罢了。   姚瑛对此不置可否。   相比这里面的关窍,她其实要更加关心,十极道人怎么会和血魂天搅到一起。   不错。   现如今在许多人眼里,天下大势一片苍茫混沌,根本看不清未来走向。   但姚瑛身为皇家子,又是最受虞皇姚兴宠爱,总归是有渠道了解一些巨大的秘辛,其中就包括当下大致的势力划分。   按她的推测,佛爷……也就是自家的奶奶,大致是想放弃退出。   道虚演武就是奶奶和妖庭达成协议的结果。   就是建立在这个推测的基础上,才有他们这些皇子皇女的发挥空间。   根据血魂天报部提供的情报,但凡是皇族宗室,体内都流窜有特殊的紫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承载天命,甚至受到天命的宠爱。   那么自然而然的,许多势力、道派也会选择接触他们这些皇族宗室,想要扶持他们崛起,在此基础上缔造出一个取代大虞的新生朝代。   太子姚权的势力最大,他同时得到了太虚观和正天道的支持。   其次就是四皇子姚丰,许多散尊联盟都投靠了他,乾元宗好像也有意推举他上位。   这就是目前声势最大的两股‘暗势力’了,并不像外界遐想的那般混乱不堪,有许多势力明争暗斗,其实根本不是那样。   就这两股。   起码在姚瑛看来就这么简单。   也是在这两股‘暗势力’的倾轧之下,其他宗室的生存空间被无限压缩。   许多皇子皇女被迫站队,要投靠一方,向其献出自己具怀的紫气。   这却是姚瑛不能忍的。   她也是有意争霸的人物,凭什么就要屈居人下?   你们不看好我,都不来推举我。   好,那我就去找血魂天!   正好血魂天也需要推举扶持一个代理,事成之后有多少好处是不一定,但总归是比投靠大哥和四哥,被他们吸干价值后宰掉的好!   所以姚瑛看不懂——她自己是走投无路了才和血魂天混迹成事,你十极道人、鼎鼎大名的浩然仙尊,你也过来搀和是干什么呢?   根据她的了解,正天道在虚境享有极好的口碑,立场总是和太虚观一致。   对外明牌支持我大哥姚权,私下里又跟我一样,选择跟血魂天搅在一起……你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老朽我并不在乎世俗的权力。”   顶着姚瑛狐疑的注视,道袍老人只是微笑。   他半垂眼帘,看向头顶那片星空,口中说道:“我只是坚信大善之下必有大恶,也就是想要得到巨大的善果,需要以做出巨大的恶果为代价来进行坚持。”   “天道循环,是以物极必反。”   “如今便是必反之时。”   “与其放任苍生疾苦,持续在这苦海轮回中挣扎下去,那还不如……”   “就让老朽我来做一回恶人。”   姚瑛愣了下,随后撇嘴:“你要做什么随便你。”   “但别说我没警告你。”   “那个白想,白芷行,她已经是能压下常宏远的人物。还就此破了你的算计。”   “你最好认真点去对付她。”   “别让你的志向沦为笑柄。”   说完,姚瑛也就下了架子,眼看是要下山休息去了。   只留下十极道人,也就是‘周远’站在山巅,面向星辰,眼中却倒映着无数跳跃的火光。 第168章 诡物(二合一)   [沙……最新消息,在目前通云赛区的赛程当中,神鸣剑道颇有争议的击败了榜一正天道,目前以十九个胜场排名成为新的积分榜第一……]   [沙沙……正天道的‘月曦仙尊’接受采访,表示神鸣剑道并不像外界看轻那样只有道主一个强悍战力,夸赞神鸣剑道已经足以在通云赛区站稳脚跟,是和正天道同级的霸主队伍……沙……]   [目前各大赛区的预赛进程已经走过大半……沙……大量队伍退赛或者遭到淘汰,每个赛区留下来的队伍均数已经不到百支……]   [预祝齐地出身的神鸣剑道能够取得优异成绩……沙……齐云电台为您报道……]   伴随颠簸,车载音响里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电台播报。   司机转头看了那边一眼,似乎是在嫌弃里面的人吐字不清,伸手在台子上拍打两下,激起两声哐哐巨响。   “别难为它。”后座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如果你不想走着进沙漠,就好好对待我们目前唯一能用的代步工具。”   “不是可以再抢一辆吗?”司机不耐烦的道,“主世街道上全是这种东西,弄坏了就再抢一辆。”   “但不是所有车都经过改装,可以直接进沙漠的。”后座探出来一个脑袋,却是个半秃造型,身穿一套笔挺西服,白衬衫的领口还打了领结,气质有些不伦不类。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的面相太怪异了。两只眼睛非常的狭长,而且眼角往上吊的厉害,整张脸明明略微显宽,同时却还有一只角度极大的鹰钩鼻子,整体看脸就是个怪异的菱形。   “那可晦气了。”司机不敢再顶嘴,只是小声嘟哝起来,“我还以为可以一路听到沙漠里呢……”   “别急。”吊眼鹰钩鼻眯了眯眼,脸上表情越发奸邪,“总归不是要会合么?他们应该能提供卫星电话之类的东西,等到了地方就不无聊了。”   “那血方。”司机忽然回头,显露出一张在怪异程度上丝毫不比鹰钩鼻差劲的脸,“照报道里的内容,十极老道的谋算是被她破了?”   他的脸整体呈长矩形,宽度也不差,乃是层层叠叠的‘头皮’、‘抬头纹’一路从头顶蔓延下来,堆砌在脸上如同垂落面颊的哈巴狗,看起来非常油腻、恶心。   “谁让他不听我们的建议。”鹰钩鼻嗤笑,“有些人在魁首的位置上坐久了,习惯了以实力来解决问题。”   “再加上虚界当中尊者们都要遵守‘默契’,只要不违背‘默契’便不至于招致来太强的斥力,从这种环境里长出来的人自然是满心傲慢,就该让他吃点苦头。”   “那老头真应该听血方你的,连同那些弟子也献祭掉。”油皮司机转回脑袋,只听得声音不断传来,“他的弟子都是好苗子呢,尤其是那个常宏远,如果能够献祭成功,催生出来的族人必然会具备数倍的潜力,甚至有机会在劫争当中崭露头角,成为我们的有力帮手。”   “起码就目前的局势来说,他不可能这么干的。”鹰钩鼻摇头,“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那老头肯定还有后手。”   “啊?还有后手吗?”   “现在说你肯定不信,唔,那你多调几个频道看看。”   油皮司机依言照做,有些笨拙的调整起频道,电台里时而夹杂沙沙的播报,时而响起一阵尖锐的杂音。   [沙……根据来自通云赛区的小道消息,有参赛队伍曝光内幕,说那名疑似被神鸣道主斩杀的正天弟子,他修习有一门秘传剑术,和神鸣道主最得意的剑术似乎师出同门,都是来自古代金光寺的失落传承……]   油皮司机转到这个频道后没有再动,皱眉在那里听了一会,然后才依稀反应过来。   “栽赃嫁祸?”   “很显然的了。”鹰钩鼻冷哼,“那群秃驴魔怔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他们甚至不在乎到底谁赢。”   “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他那具分身和金光寺的残众还有极深的关联,那白芷行后续讨不了好。”   “可没人想和入魔的秃驴打交道。”油皮司机嘿嘿笑着,“那些人的魔怔程度可是不比咱们差的……那她确实要倒霉了。”   这话题过后,车厢里便暂时陷入沉默。只是随着道路继续颠簸前行,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外界越发荒凉的风景,电台里的动静也渐渐彻底归于死寂。   如此行驶了一段时间,透过挡风玻璃终于能看到卷起的风沙。   那是一股伫立在地平线尽头的‘黄金墙’,其高度足有上千米,完全是黄沙被风暴裹挟起来,形成了一道鬼斧神工的天然屏障。   “这就是曾经的西州么。”   油皮司机看向窗外,透过那些流动的沙地,他依稀能看到一些类似高塔塔顶的建筑轮廓在其中浮现。   那足以说明这里的海拔是多高了——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曾经的大虞西州,也是最为靠近西部地区的一个道市:西风道!   但如今看情况,西风道已经完全被从地图上给抹去了。   漫漫黄沙吞噬了这里,彻底将整座城市淹没掉了。   “凡人怎么可能和复生的古代图腾所争利呢?”油皮司机唏嘘不已,“他们不该做出抵抗的,这太可惜了。”   若是进入主世之前把这幅场景摆在他面前,他恐怕会无动于衷,不可能发出类似的感慨。   但现在嘛……他已经体会过主世新发展的‘科技’之神奇,最重要的——品尝过那些神奇无比的调味料了,他自然会觉得可惜,也许死掉的人里就有大厨呢。   “你想找人帮你料理人肉,大可以等血天降临后去网上招嘛。”鹰钩鼻看出他惋惜的源头,嬉皮笑脸的对他说道。   “要懂得利用这些新事物,我可不想被人说闲话,说我的副将是乡巴佬。”   “我看到前面有东西,血方。”油皮司机岔开话题,“好像是一辆车,应该是他们的人提前到了。”   确实是车。   而且不止一辆,合计是四五辆外观类似巴士房车,车体下盘能够衍生出八个机械扣足钉入地面的……那种专业深入沙漠的科研考察车。   这附近的风沙已经不小,两人下车,却几乎不受风沙影响,直接朝着车队营地缓慢走去。   前方似乎也有动静,仔细看,却是一个血光罩子,落在风沙中犹如血球,里面模糊透出两道人影。   鹰钩鼻和油皮司机直接没入到血球内部,进去之后,风沙的动静全消停了。   他们不禁看向血球中间,那里站着一个脸色冷峻,身穿白大褂、黑丝裤袜的盘发女子,脸上还额外戴了副眼镜。   “怎么就你们两个?”盘发女子蹙起眉头,“血部打算放弃在俗世的谋划?”   “喔,这方面就算你问我,我也不可能给你答案的。”鹰钩鼻扬眉,“我只能告诉你,这次支援隐部的行动,来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是么。”   盘发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往油皮司机脸上瞥了两下,这才略微侧开身形,将一个身材瘦小的人族男性推举出来。   “这位就是阿瓦博士。”   “他对‘古代神器’有极深的研究,额外涉足那些烦人的图腾,我们在西部的计划……那杆‘奥古神枪’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完成苏醒。”   “按照礼貌是该握手的吧?”鹰钩鼻好奇的打量着阿瓦博士,一边询问盘发女子,一边擅自就已经探出右手,显然是打算按人族的方式和对方见礼。   阿瓦博士的脑袋就像个只剩两三簇叶片的胡萝卜,他脸上也卡着一副窄小的眼镜,却比盘发女子更有气势,根本不接对面的礼。   “嗯?”   鹰钩鼻蹙眉,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作为一个不通超凡的凡灵,你称得上是很有胆量。”   “你敌视我们?”他继续问道,“觉得我们做的事情……有些过分?”   阿瓦博士语气冰冷:“过不过分你们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若非为了搭救那些死在虚界的古代先灵,我可不会和你们这些怪物合作。”   “那你不也是在批量制造这样的‘怪物’吗。”鹰钩鼻很认真的弯下腰来,用那张细看甚至会触发恐怖谷效应的脸盯着博士。   “你也是刽子手……亲爱的,我们都别想撇掉‘罪恶’。”   “别说这些废话了行吗。”   盘发女子不耐烦的抬手看表,“罩子还有六十秒,先回车上,然后随便你们怎么交流。”   四人上车,盘发女子给两名来客倒了点饮料,还丢了一只连接卫星信号的手机给油皮男,随后就开始坐在桌台前整理图文资料。   “这是你们近期的发现?”   鹰钩鼻凑上去,看到一些图纸上拓印着一种九头怪鸟的‘大图腾印’。   有点类似那种虞文还没被统一的时候,那个时期人族所用的祭祀篆文,由许多这种篆文拼凑出的意象图形。   “关于‘九黎’的资料都在这里了。”盘发女子在厚厚的文件上拍打一下,“你自己看,然后看看你们能提供什么帮助。”   “又是布局扩散‘圣兵族’,又是考据这种传说……”鹰钩鼻看了她一眼,“隐部这是要多开吗。”   “那是。”盘发女子阴阳怪气的道,“谁让咱家不受重视,比不上二位,缩在家就有无穷无尽的血食供给修炼~”   “血方也是从下面才升上来的。”油皮男一边玩手机一边还不忘听着这边动静,嘴里开始申辩起来,“血方之前是报部出身,论地位比你还低一档呢~”   这样?   盘发女一愣,眯眼,顿时换了一种眼神打量对面。   “别跟她说这些东西。”鹰钩鼻干巴巴的喝止他,“他们会以为这是我教唆的。”   “哼……这不重要。”盘发女抿唇,态度终于稍微端正了一点。   “总之‘圣兵族’的普世计划本来就是我们隐部负责,这边的布局已经差不多都完成了,不需要你们帮什么忙。”   “你们只需要根据这段时间我们查到的资料进入沙漠深处,看看是否真的藏有虚境碎片,以及里面是否真的存在‘九黎’的遗迹。”   “用科技树来形容的话,这已经是相当偏科的内容了。”鹰钩鼻评价,“差不多算是‘支线任务’。”   “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我记得那些古族都有自己祭祀的神器?”鹰钩鼻看向坐在一边,自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的阿瓦博士,嘴角露出一抹邪异的弧线。   “那也算主线。”   “如此催生的新族裔,真好奇会有多强的潜力。”   “我需要你们先给我展示一下主线的进度。”鹰钩鼻看向盘发女。   “问他。”盘发女下巴扬向阿瓦博士。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盯着阿瓦博士,他也不能再无动于衷,从座位上跳下来,顺着狭窄走道行至尽头,搬出来一个带塑料封皮的铁皮箱子。   这箱子挺大,以阿瓦博士的小身板只能在地上推着走。   油皮男见状立刻上前帮忙,将铁皮箱子提起接过,然后直接用蛮力——就像人类扯断一根糖丝那么容易一样把锁给掰开。   这是什么东西?   箱子打开后露出了一个仅比箱体略微小一点的金属方块,这玩意四平八稳表面光滑,除了能看到一些折叠缝隙以外再没有别的名堂可以揣测,看起来像个巨大的魔方。   然后两位新客都挑起眉毛,因为随着阿瓦博士将数据线介入插口启动了它,这东西居然开始舒展变形,一下就变成了一具亮银色、身高130cm左右的机器人。   “星塔集团新推出的M-31家政助手。”阿瓦博士干巴巴的介绍起它的大致来历,“可伸缩机械臂,无死角摄像头,具有热成像以及夜视能力,工具扳手能够提起和自身体重相当的货物,还有七种工具扳手可以替换,对付厨房工作绰绰有余。”   介绍完毕后,他又从内村口袋里取出一个密封小瓶。   这东西也是金属外壳,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又从桌台下面拉出来一个大型抽屉,鹰钩鼻和油皮男低头观察,发现抽屉里居然潜藏了一个‘水族箱’,透明的钢化玻璃内盛满了一种暗蓝色液体,而在液体当中则浸泡着一些……看起来型制、规格和家政助手有些类似的机械零件。   “我按照你们给的法子,培育了这些……‘太虚精华’。”阿瓦博士顿了一下,“现在我要唤醒它们,然后把它们替换上去。”   他拉开‘水族箱’的盖子,从上面倾倒金属瓶口,将满满一瓶子猩红色液体都倒入其中。   血水和蓝水在箱体内混合,快速变成一种深邃的紫黑色。里面的零件开始变得看不清楚,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从液体内部爆发出来的强大妖气。   “你不好操作吧。”   鹰钩鼻看到阿瓦博士取出了一个长镊子,一眼看出他接下来要干什么,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我来吧。”   “我可以直接触碰这些东西。”   然后他就直接把手伸进了水里。   “但那可是——”盘发女和阿瓦博士都面色大变。   刚想阻止,鹰钩鼻却已把所有的零件都捞出来了。   那可是腐蚀性极高的物质,就算大妖的骨头都能瞬间分解消化光啊……   再看看鹰钩鼻没有丝毫异变的手臂,盘发女面皮抽搐一下,对于他的‘实力’终于有了新的深刻认知。   “接下来怎么操作?”   “……把那些零件拆除,然后把新的零件替换上去。”   “都换么?”   “理论上来说只要一块就够,但你们要效率吧?那就只有都换上去。”   “你来指导我怎么做。”   “……可以。”   两边交流简洁高效。   很快的,鹰钩鼻在阿瓦博士的指点下将取出的零件都替换到家政助手身上,然后站起来略微后退两步,静静期待它的变化。   嗡——   家政助手开始颤抖。   替换的零件表面,那些金属开始隆起类似经络的组织,它们不断往四周蔓延,很快侵蚀了这架机体的每个角落。   然后它的摄像头忽然从绿光变成了红光,整个身体一下融化成‘流动的水银’,根据站在对面的鹰钩鼻重新捏合出了一个类似的人体,面色冰冷的盯着他看。   “你是谁?”   这个新生的银人断断续续的发出金属之声,然后似乎有些不太理解现在的状况,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我又是谁……?”   “你是‘圣兵族’。”   鹰钩鼻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先是对阿瓦博士、以及面露得意的盘发女竖起大拇指,然后上前两步,走到新生的银人面前,热情握住它的手晃动几下。   “我的名字是血方。”   “‘血魂族’的‘御罗天狩’。”   “血方……?”   银人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御罗天狩?”   “我们是天生的伙伴哦……”血方靠近它的身体,用悄悄话的语气对它耳语。   “你是肉体。”   “我是血魂。”   “我们天生就是一家亲呢~” 第169章 怪局   下午,白想一个人留在房间,面前还是那张电脑屏幕。   这几天神鸣剑道还有比赛,但对手都是一些死皮赖脸,明知大概率不敌依然不愿退赛的虞人道派。她便打发项娴带队去搞这些人,自己留在望云酒屋继续查证‘妖兵’的资料。   有诸青萝护道,她不担心队伍遭到歹人袭击。最不济也能挺到她赶过去。   至于她这边也有进度,几天内加上尊网的信息,她陆陆续续查到了181条确定和此事沾边的新闻报道,另有306条报道不确定,用的词汇是‘莫名失踪’。   失踪,那就是尸体都没找到,是否呈现出和金属器物融合的状态也无从得知,因此并不能作为证据采用。   仅从目前的进展而言,白想会觉得血魂天确实在图谋做一件大事。因为他们一点也不像傲慢的妖庭,还有妖庭治下的那些虚人道派,他们并没有只把目光放在大虞境内,同时还关注着那些海外国家,意识到了那些联邦,那些灰暗区的国家可以利用起来,加速推动这个计划成型。   那如果真的被他们得逞的话,这件事是一定会波及全球的了。这样的事自然是大事,白想甚至怀疑血魂天是否打算利用‘妖兵法’铸造出一条天道神潭,用来挤兑占据主序潭位的‘大虞剑道’。   “只听说过一些同源技法、器道之类的潭法有同类相斥的说法,主序有没有‘潭位’的说法,有的话,到底能容纳几个天道神潭,这一点倒是无人跟我说明。”   白想一边吃面一边盯着屏幕思考,在旁边桌上则摆着一大摞杯面空碗,基本都是被她和白竹清二人消灭掉的。   到她这个修为进度,吃东西已经不是特别必要的了,然而几天内‘玉神’高强度调动、储存大脑资源,这个能量消耗同样不小。   她就把不同的丹药化在面汤里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师父若知道她辛苦给我炼制的丹丸,最终却成了泡面附加的调味料,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   喝完蕴藏满满药力的面汤,将里面的各种草药精华炼化一空,白想脸上浮现出些许好笑。   查查网页,进入神鸣剑道的比赛直播间,白想刚一进去就看到白竹清反手竖剑傲立台上,一副‘抱歉你太弱’的高冷表情。   再看战绩,果不其然,小妮子已经七连胜。   这还在练武的虞人道派,就没有哪个人是配她出剑丸的。   战况如此,白想也就放心了。她把多余的网页暂时关掉,方便直播间流畅加载,然后把电脑音量调大,起身开始收拾房间。   空碗丢到垃圾桶,她再做过一番淋浴,出来后运使振诀将水分振干,这便打算去换衣裳。   只是出来的时候她顿了一下,连忙后退两步回来,站在洗手台的镜子跟前仔细观望,发现里面的女子……她的面相相比之前有所变化。   很细微的变化,大致是眉眼的舒展程度增加了一丝丝,眼神的流韵有细微不同。   但落在白想眼里还是太过明显。   她立马尝试把披散的白发挽到脑后,只有些许发丝垂落下来。   这时再去看镜子,觉得相比此前镜中人给外界的感觉,此刻的她,年龄又虚虚往上增长了几岁,已经开始展露一些……所谓成熟女子的妩媚和风情。   这几日倒是光顾着和清儿捉狎弄戏,没想到对我也有这样的影响。   所以这竟然也算是一种‘道法自然’么?   微微蹙眉,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半天,白想眯眼,放弃了使用‘神魂异能’将这种变化修改回去。   这几日她并不是全缩在房里没出去过,那既然出去过,这在外人看来便是属于潜移默化的面相变化,本就不至于引起太多怀疑。   反倒是她现在再改,等队伍晚上回来就会被发现。   “顺其自然吧。”   摸摸自己光洁的额头,白想不再顾念此事。   她回到房间,看了一眼直播画面,发现已经轮到项娴出场。   项娴和对面的老道似乎还认识,她通过看口型辨认出老道正在怒斥项娴,说她背叛天家投效‘反贼神鸣’是为不忠,因为她的行为导致留在玉京的‘玉明剑道’残众被治罪则是不义,说他生平最看不起她这种不忠不义占全的妖女,今天就要代替朝廷,也是代替所有对此事抱有愤怨的玉京百姓们替天行道。   漂亮话说的是一套又一套,结果白想裤袜还没套好,此人便被项娴含怒一剑抽爆了脑袋,只剩一具残尸摔落下去。   白想莞尔。   她观此人神态变化还算丰富,应该没吃朝廷的‘圣丹’。感慨都这种时候了依然有看不清形势的老古董。   无所谓。   这种人就算今天不死在项娴手里,也会死在撕破脸的动荡之中。   做好衣物和妆容,白想下意识操纵天元在身前凝出一面长水镜,仔细观看全身效果。   雪发挽起用金簪束好,显露出大半张脸的同时亦凸显出挂在两边的金蝉耳坠。   袍裙是稍微变换型制的玄黑道袍,领口绣有紫黑色条边。   宽条腰封也是紫边的设计,另有一条兼具装饰性和实用性的腰绳,不但能挂剑,也可以用来挂些装饰小件。   白想将袍裙撩起来一点,确定脚上的裤袜颜色并没有调头回来反压衣裳,这才满意将布锦放下。   身披玄黑,袜子的黑就不能太重。   她挑选的是一条色泽偏浅的,在衣裙色调的倾轧下甚至看起来有点接近肉色,显露出来的对比效果还算强烈。   只是这种强烈一般人可无缘窥见,如此搭配自然只会是为晚上撩拨小妮子而准备的,白想都已经能模拟出妹妹看到这幅画面后的喷气式表情。   再套上靴子,白想坐回桌前登陆《尊网》,发现各大聊天室都变得谨慎了不少,即使有比较激烈的议论也是针对比赛本身。   “封禁潮的影响吗……”   白想沉吟。   之前妖庭发布了两道冲突法旨,一道是清查圣兵法现状,一道是勒令众人无需理会。然后没过多久尊网内部就出了一批封禁名单,所有胆敢公开讨论这件事的账号全都寄了。   她特地等了这么多天想要看看余波,结果就只是这种程度,连道浪花都算不上。   这样看,妖庭内部应该是‘进步派’更占优势了。   白想不会天真的认为妖庭高层能被血魂天的小把戏蒙骗,她更倾向于这些人是‘明知故犯’,即打算和血魂天共同执行这个计划。   所有人都打算以众生为子,却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行为具体会造成多少损害。 第170章 围困   微微眯眼,白想切换手机页面,查证起‘玉明工坊’包邮计划的结算销量。   销量不错。   可以说是有点不错的过头。   两个月时间,合计卖出剑器两亿八千六百多万柄,这已经不是霸占了大虞国内的市场那么简单,同时还做到了出口海外。   本来肯定不至于能卖这么多的,但道虚演武的影响力空前庞大,其实带动了不少人练剑习武的心思。这种心思一起来那自然得买剑。   还有就是生产力。   ‘玉明工坊’的生产力严重不足,就算有订单,按照初始效率也不可能出这么多货。   能做到这种程度都是靠郭荣治改了冶炼工序,他仔细询问过白想的需求,在得知‘这批剑器其实不需要有那么高的实用价值’之后,他便选择和星水公司进行合作,从‘全人工’冶炼改为‘工业流水线’,出货效率立马百倍千倍的往上提升。   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成本。   说是薄利多销,但因为包邮计划,工坊其实赚不到多少钱。   外有失序影响,内有政局变动。   国际上面,精铁矿石也不便宜的。   郭荣治就不止一次跟她抱怨此事,说若非她这块活广告近期表现实在抢镜,带动了不少订单购买剑器,结算下来搞不好工坊还得亏本。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通云赛区的比赛也就剩两场需要关注,分别是对上乾元宗和对上青萍道。在那往后才是决赛阶段。   那就还有时间。   争取,在那一天到来前再铺大点。   正在盘算今后的计划,忽然——白想抬头,隔着墙壁看向外界。   她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被窥视感,而且这个感觉隐隐约约还带点熟悉。   提剑出门,她先找到了正在房间里睡懒觉的老乞丐。   “我出去一趟。”白想用剑鞘戳醒他,对他吩咐,“你守在这里,任何闲杂想动手你就撕了他们。”   “准我杀人了?”   老乞丐上一秒还满脸愤怨,一听此言顿时精神抖擞,胸脯拍的震天响。   “你放心!臭人来多少我就杀多少!绝不让他们污染到咱们!”   他的修为……   白想以金瞳对其打量一番,发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入金丹大道。   这修为冒的也太快了一点,他之前到底是什么人?   略微有些不太放心,白想又道:“我授你新法,当不当的上是你师尊?”   嗯?   老乞丐本来眼珠子还滴溜滴溜转,不知在打什么算盘,闻言顿时瞪大眼睛。   哈——区区十八岁的小女娃,竟也想当老子的师尊!?   但是小女娃确实授了我新法……   噫,那她说是我师尊也没问题……   “我们打个商量,你现在借我真灵一用。”白想继续诱骗他,“不是为了控制你,而是为了感应你的危险……如果你这边有变动我便立刻回来。”   “好!”   老乞丐点头,立马从眉心捻出一缕真灵之光。   白想一愣。   本以为还要多费唇舌的,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   这要是装的,他演技未免也太可怕了。   “会还给你的。”   她收起真灵,深深看了眼老乞丐,挂好佩剑出门去了。   从亭台跳下,身体暴露在可视范围内,白想顿时感觉那种窥视的感觉强了数倍。   这其中有正常的哨探,但她能感觉出来,其中一缕对她怀有强烈的敌意,其中的杀机已经浓郁到快要满溢出来的那种程度。   自觉跟我存在仇怨……   白想拧眉,将‘被自己击败夺剑的崔元昊’、‘天府山魁首张岱’、‘乾元宗罗英道人’、‘正天道十极道人’等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想不出来具体应该是其中谁人。   正好对方开始朝郊外移动。   她看了眼汇聚在大厦楼下的一群闲人,加速遁行跟了上去。   一边飞一边追,双方很快脱离了市区,进入通云边郊的荒野大山。   白想此时已经能看清对方身形,眼见此人速度放缓,往下落于一座山头,她也跟着降落下去,在几十步开外和其对峙。   再次观察,来者竟是一位和尚。   慈眉善目,头顶戒疤。身穿经典的暗橙色袈裟,下面显出一席青灰色僧袍,打扮的可谓极为标准。   我何故惹了这些秃驴?   明远寺不是没打算搀和这些事么?   心里疑惑,白想直接开口质问:“你是何人。”   “阿弥陀佛。”老僧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回答:“女施主切莫问我,此事隐秘,不便告述。”   白想蹙眉:“都出家了还这般遮掩,那必定不是些有正名的寺庙了,不是血魂之流便是异端余孽,露出真名便要被追杀。”   老僧面色微微一变,一身杀机再也遮掩不住,顿时透过双眼朝白想投注过去。   他本想用这种方式试探一下白想的斤两,不成想这一瞪眼直接对上了一双妖异金瞳,整个人的意识直接被拉入寰宇幻境,眼看着就要被一双金色星璇磨的粉碎。   “哞——!”   察觉不对,他低喝一声解了幻神,下一刻却见白想已然贴近,正扬起右臂,‘非想天’的剑刃朝下劈来。   这种伎俩……   老僧脸上流露出不屑,浑身裸露的皮肤顿时泛起一层金光,也是狰狞着脸色龇牙挥拳——居然打算凭借肉身硬抗白想的剑。   铮嚓!   二者碰撞第一时间,老僧的表情瞬间大变。   在他难以置信的瞪视之下,‘非想天’的剑刃摩擦着切过他的指缝,顺着他右手指节的间隙切入前臂骨,再一撇剑……直接把他的大半条臂膀从肩部切下!   这是什么剑?   和她的剑气相互配合,强度居然逼近了上位圣兵?   老僧惊怒,无法理解这样的兵器居然会出现在白想手中。   “金光寺?”   白想得势不饶人,欺近挥剑的同时口中吐出一个势力名字。   她一直在观察老僧表情,看到对方脸色又有变化,她便知道应该是正天道……严格来说应该是十极老道布下的后手。   此人应该是金光寺的正经传人。   金光寺的起源非常神秘和古老,甚至涉及到古代大妖。这样的势力当然不可能只在主世留下传承,虚界当中应该还有一些传承。   没猜错的话,十极道人是通过周意的关系拉到了这批人。   毕竟那周意仅看天赋确实是超凡脱俗——‘双元窍’!就连正天道大师兄常宏远都做不到!   周意应该是被这群人当做了‘佛子’、‘活佛’之类的人在宠爱对待,那金光寺绝学《金光大手印》也是从这个渠道所习来的。   白想杀了周意,他们自然要找白想麻烦。   嘘——!   老僧在贴身比斗上落入下风,只能找准机会吹出口哨,在虚空中荡出涟漪波纹。   找救兵?   白想侧目看向涟漪,振剑一抖,一圈无形波动扩散开来,所有的声音都被封绝。   老僧脸上却露出喜色,抬头看向头顶天穹。   白想先是一剑将他砸落山体,下一刻猛地抬剑横挡,只感觉剑上传来一股巨力,脚下的山石也被巨力冲击的坍塌崩裂。   烟尘之中,她遥遥抬头,看到天空端坐着一面容俊秀的白袍道人。   “张岱?”   她再看向此人旁侧的崔元昊,以及周遭不知何时摸出来的一众僧兵,咧嘴,终于显出一抹玩味的弧线。 第171章 诛神   近期一直没有崔元昊的消息,白想都快将他给忘了。   再加上她从《尊网》搜集的消息里提到:张岱此人已经许久不曾公开露面,据说为了钻研圣兵法,寻求在此道上另行突破已经入魔,她便很自然的认为天府山大概率将退出劫争。   这不是平白臆测,而是从方方面面推算而来。   比如那问天道。   问天道和天府山同为人道势力,如果虚界人道打算参与此次主世劫争,问天道断然不应该一上来就投效乾元宗,再不济也要再观望观望。   但张岱居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和金光寺的人搅在一起,那就说明她的一些判断出了差错。   不,不只是我的判断出了差错。   白想思绪飞快运转。   因为‘问天道’这枚投出的石子,所有势力对人道的判断应该都出了差错。   换言之,这场针对她的围困杀局不只是十极道人周远引导,还有天府山、金光寺残众等人道势力‘将计就计’。   说明他们一开始的核心目标就不是为周意复仇,而是她白想怀揣的《玄帝经》,以及新法炁道!   “白芷行。”   眼看下方忽然冒出的数百僧众和数百道兵已经将白想团团围住,就连天空都没什么死角,端坐于高空的白袍道人先是收回此前击向白想的事物,然后开口叫出她的‘道名’。   “你不顾大局,拒绝我的好意也就罢了,却还和崔道执发生严重的冲突,更是在击败他后强夺了我授予的人道圣兵‘天玄剑’。”   张岱召回一个黑乎乎的棒类事物,冷眼俯瞰下方风景。   “此外,你还放纵弟子亲族杀戮同道。你本人还在识别出周意的《金光大手印》之后强行介入将其杀害,显然是想图谋他身具的金光寺绝学,打算抢夺到手后私下修炼。”   “那周意本打算赛后和你商讨人道之事,你却强害于他,可见你心里并无人道众生,只有对功名和力量的无边贪婪。”   “白芷行。”张岱眯眼,“你这一生作恶多端。”   “本座如今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受伏,献出新法寄予人道?”   白想盯着那根黑棒事物看了半晌,随后斜眼在僧众和道兵身上扫视一圈,口中问道:“若我依了张尊主,张尊主打算如何处置我之炁法和神鸣剑道。”   “这是你有资格问的吗。”崔元昊冷着脸插话进来,“你至今也无法突破传法尊圣设下的限制,那炁法落于你手中简直是浪费!”   他用的是‘落于我手’,而非‘被我创出’。   呵,看来此人还记恨与我,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心高气傲。   白想依然只盯着张岱,就像没听到崔元昊刚才说的什么。   崔元昊面色又是一变,捏住剑柄就想发作。   张岱抬手。   崔元昊面容扭曲,却还是闭嘴,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若你皈依,神鸣道众自然是并入天府山序列。”张岱这才开口说道,“你献出炁法,这是大功。功过相抵,足以抹除对你亲族的那些责罚。”   “至于你本人……”   张岱垂眼,正好瞥见一开始的戒疤老僧灰头土脸从山石里钻出。   “因为你毕竟手沾血债,歹毒杀害了五海大师培育的‘转世佛子’。对你的处置却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张岱微微叹息一声。   “我的建议是你可先去跟着灯海大师,在金光寺做足百年‘侍烛菩萨’,尽量求得大师的谅解,然后便可来天府山寻我,我当纪念功劳,任命你为守山剑侍……”   说着说着,张岱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听起来渐渐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他同步也是在观察白想面色的,随着他每说一句,白想脸上的讥诮笑意便浓郁一分,他当然也看得出来,白想并不是真心询问自己的‘下场’。   “……看来你是执意顽抗了。”   张岱脸上显出无比浓郁的失望之色,他摇着头,轻轻闭上两只眼睛。   “二九年华横压天骄之首,说是惊才绝艳也不为过。”   “可惜,不识大体,不敬人道……”   “张尊主未免太傲慢了。”白想的声音忽然扩散出来罩住附近一大片空域,其效果就像是用了音量放大器,伴随一股股无形的波动蔓延过来。   “我今天便要教给张尊主两个道理。”   白想右手握紧‘非想天’,左手捏紧‘天玄剑’的剑柄,锵啷将其也抽了出来。   “第一个,只有我认可的大体才算大体。”   “第二个,只有我认可的人道……才算人道。”   咧嘴,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显出微笑,下一刻白想将双剑抛出,周身炁元化作大佛轮廓,同时炁元联通天元引导其性质变化,整个大佛瞬间笼罩上一层雷电铠甲,噼里啪啦绽放雷光。   而且还没完——只见那大佛双手将两柄剑器捏住,手腕一晃便是刺啦两道雷光剑刃拖拽出来,拂动时带出一层层交叠的残影,每一层残影落下之后都会直接化作‘真实’。   眨眼之间,雷光大佛已经膨胀到数百米高,同时从身后显出千百手持雷剑的佛臂,其本身更是如中心的白想一般做跏趺坐腾空而起,周身炸开的每一道雷霆都会凝聚成一只劫莲骨朵。   风云变色,这片天域迅速汇聚来厚重乌云。   崔元昊见状表情显得极其凝重,因为白想这次展露出的气机强度至少是上次和他交手时的一倍以上。   “尊主……”他出声向张岱提醒。   “预料之内。”张岱见状确实蹙了下眉头,但很快也就舒展开来,一挥衣袖,洒下一片银光剑器。   “众生执剑。”   “布‘诛神剑阵’!”   第一朵劫莲已经在雷光大佛的操持下炸裂开来,晦暗的天空不断传来雷霆炸响,连绵的雷光每一次闪烁都能瞥见一道隐隐约约的雷杵虚影,顶在最前方的金光寺僧众就算运起那‘体冒金光’的防御秘法也抵挡不住,很快在雷杵和雷剑的轰炸凿击中败退下来,战阵被大佛冲的七零八落。   轰轰轰轰——!   一道道雷杵炸裂落下,几名僧众被炸碎了金光法衣,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刺啦——铮!   又是数道雷剑拖着电光劈落,刹那间斩在阵心——也就是戒疤老僧把持的位置,每次和其金光法衣交错碰撞都会发出一阵刺拉拉的电流动静和金铁鸣音。   “喝……!”   老僧修为明显较其余僧众高深,用仅剩的左臂取了个钵盂出来,将其作为盾牌抵挡,居然能顶住上千雷杵和数百道劈落下来的雷剑斩击。   “大师好身手。”   耳边传来白想的声音。   “让我看看,这是潭法,还是具现的妖力?”   话音刚落,一道无形波纹猛地从雷光大佛所在处扩散出去。所有被概括进去的空域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事物,只感觉体内妖力瞬间消散,犹如受到某种敕令一般无法调动!   不要惊慌!   戒疤老僧强忍住要吐血的难受感觉,眉心浮现出一道四处散射的佛光彩纹,口中做出口型想呵斥众僧弟子:迅速——所有人都来我身后!   那这样呢?   忽的,耳边又传来一句‘好奇的探问’。   戒疤老僧先是一愣,随后却觉那禁法禁音的妖异领域……它竟是呼啦一下又收了回去!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这些人来围杀白想,事先必然对她做过研究,劫莲施展时有潭法禁音,而且不能在其中调用任何道虚法修为,此事他们自然知道,也提前准备了应对之法。   但怎么没人说过此法施展会如此迅捷,而且收放会自如到这种程度?   白想先以振音锁了天元,通过天元封绝了这些人的妖力调动,打断了这些人正在筹备的秘法、手段。他们便自然要临时改换其他法门。   要么是金光寺的炼体秘术,要么是站到那一些僧人身后,要借助潭法躲避雷杵。   但就在此时,白想又一道振音发散出去,把天元的封锁给解除了!   这一放一收,不少人体内直接岔气!出现了极其严重的暴走现象!   顷刻间就有十多人当场爆体飙射血浆,另有十多人压不住妖力污染,浑身血肉膨胀畸变,形成了一个个失去理智的妖岁怪物!   “白芷行!你——”   戒疤老僧又惊又怒,但还没等他话语说完,振音波纹再扫过来,把他后面的词句全部屏蔽,他什么动静都发不出来。   放、收、再放。   这一波对振空之道的精妙操纵,再配合雷光大佛的雷法强攻,金光寺组成的战阵可以说刚一接触就被白想击溃,就连那戒疤老僧都被一剑从原地抽到半空,被数百条佛臂手持雷剑当棒球拍打。   砰砰砰!   乒乓锵啷!   张岱老匹夫——都给你争取了近十息了,还不出手!?   刺啦一下被雷剑削去半边面容,戒疤老僧拧过半副‘骷髅脸’,怒目看向天府山道众。   而在此时,天府山百人道兵已然接下张岱的赐剑,每人握持着一柄悬浮起来,环绕张岱形成了一个垂直平面的道纹阵型。   崔元昊则是和另外三人落在内环,同样拔出圣兵佩剑,学张岱的姿势在空中端坐。   嗯?   感觉到那边酝酿的强大气机,白想偏头看向那里,然后有些惊奇的发现,那些外围弟子手里持有的每一柄剑器,好像都是下位圣兵。   而崔元昊四人持有的剑器则更加通灵,分别显化出‘火鹰’、‘水蟒’、‘花妖’、‘雾骸’的外相……这居然是四柄中位圣兵!   那张岱本人……   她立刻瞄准张岱位置,正瞥见他探出右手,用力将那黑棒捏碎。   随着不断有钢铁碎屑脱落下来,显露出一柄通体灿金色泽的剑器,正抓握住剑柄。   “众生借法。”   “此剑诛神。”   “去寻那牵引……去!”   张岱持剑,遥遥朝雷光大佛指了一下。然后便将金剑一抛——同时众人也将手中剑器一抛,便见卷起一道剑光长河,犹如一朵滔天的乌云,疯狂朝雷佛倾轧下来。 第172章 倍攻   好大的手笔。   还没正面感受这‘诛神剑阵’的具体威力,白想便先感慨起此阵的花费。   作为礼品,一柄下位圣兵放在尊列中也算拿得出手——这点从银海商会的孟乔生送了她一柄下位圣兵便能看得出来,这东西价值绝对不低。   但就是如此珍贵的礼物,一柄便足以让一名寻常尊列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宝器,这‘诛神剑阵’里有一百多件。   一百多件达到下位圣兵级别的剑器,再加上四柄达到中位圣兵级别的剑器……这些东西在排头那金剑率领下游龙过来,由那金剑率先和雷佛握持的雷剑碰撞。   白想不敢小觑此剑,她心里琢磨这东西搞不好是传说中的上位圣兵,张岱老匹夫多年闭关可能就是为了炼制此物,基本是是全力催动起‘炁化雷佛’,百道臂膀都将雷剑挥舞起来,看上去就像最前面那道臂膀生成的残影一般,在极短的间隙内依次斩中那排头金剑。   铮——!   一道斩击,排头金剑将最前方的雷剑劈碎。   刺啦——!   第二道斩击紧跟着落下,排头金剑并不做理睬,任由雷剑落在自己刃口,被自身锋利的质量反震击散。   轰——!   第三、第四……以及无数劫莲化作的降魔杵继续落下,这东西才略微抬了下头,然后好似被激怒一般树立起来,通体开始剧烈旋转。   随着它的旋转,那些追随它的剑器们顿时加快速度朝前冲刷。迅速在半空中和雷海碰撞,这一幕完全洗去了天地固有的颜色。   在爬起来的戒疤老僧眼里,左上方是雷光大佛,是连绵不绝、每时每刻都在炸碎、生成的雷剑、劫莲以及雷杵。   而偏右下方的位置则是金剑率领的剑器长河,这些剑器密密麻麻,每一柄外围都被金剑附着上一层淡金光泽。   轰!!!   二者如同洪流撞在一起,在半空掀起一片蔓延千米的巨大爆炸。炸碎的雷光中不时能看到有劫莲被斩碎,有剑器被炸飞——但剑器只要没有完全损坏,立刻就能被金剑再刷上一层金光,立马生龙活虎的投注进去。   能把大半套‘诛神剑阵’练成自己的潭法,并且用这么多柄圣兵剑器来增加强度,这张岱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看着逐渐雷佛有被剑阵压制的趋势,劫莲生成的速率也赶不上剑器长河倒卷的效率,老僧脸上不由流露出些许忌惮之色。   自己说是金光寺传人,但也不过是占了个名号。他是知道的,自己得到的传承并不完整,也就只有《金轮金身》、《金钟吼》、《金光大手印》等等几门绝学。   而且其中的《金光大手印》还不完整,只有三张私下的残页。可以说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统帅的势力,自己这个‘金光寺’都远远比不上张岱以及天府山。   但张岱依然愿意对他以礼相待,甚至将其摆在和自身接**级的位置。此前呵斥白想时甚至还抬了他一手,让白想‘先去他这赎罪’,然后才‘归于天府山座下’……这其中的缘由除了张岱本身为人就虚伪,喜欢借此拉拢人心归于人道之外,还和他想通过这边寻找到更多金光寺遗迹有大关系。   遗迹……   想到那周意拜入进来后破译的《金光大手印》最后一页,其上显露出来的遗迹坐标,戒疤老僧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这件事连周意本身都不知道,他只是按部就班修炼而已,就算回归那正天道之后吐露实情,那十极老道一时也看不懂其中藏着怎样的玄奥。   而且张岱……哼!   别看这张岱表面对他客客气气,但他却是知道,张岱是以‘人道魁首’的身份自居,将他重建的‘金光寺’也当做了麾下势力。   但‘金光寺’的历史何其辉煌?   纵是姚虞当初封天绝地,‘金光宝王佛’依然在多地来去自如,还有那么多关于它的传说、壁画……这些都足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这尊佛陀至少也是‘大圣’境界!它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圣者!   这样的先祖遗产一旦被自己发掘出来,大圣境界不敢说,尊圣应该是保底的吧?   若是我有尊圣修为,区区张岱算什么……问天道、天府山又算什么?   倒时就该由我统御新金光寺做人道魁首!   我将统御人道,斩妖除魔,终结妖庭的残暴统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还有那白芷行……   受潭法影响,戒疤老僧眼中杀意和邪念同步滋长。   侍烛菩萨?   嘿,张岱老匹夫做人虚伪,提的意见倒是中肯的很……   戒疤老僧悠哉在想自己的事情,同时在他的观摩之下,雷佛雷光越发被剑器长河笼罩、压制,两边的形势已经逆转为剑器长河在右上方,雷光大佛在左下方。   这套剑阵确实厉害。   白想也通过几息内的交手状况看出了这套剑阵的不凡。   以金剑为阵眼,剑不落,阵不破。无论被打散多少次都能强行倒流重组,上百剑器更是变化多端,每柄剑都能实战属十套不同的剑术,且这些剑术之间还能齐整配合,进一步放大绞杀威力。   若是纯拼‘出力’,在金剑不出的情况下,她感觉这套剑阵应该和自己进化后的‘炁化雷佛’是差不多的。   若是再算上金剑,那应该就能做到对‘炁化雷佛’进行彻底的镇压。   果然不愧是集合了百人修为操纵的剑阵。   张岱此人……若是他能把这套剑阵修补完全,炼制到极致,再把规模扩大一些,他纵使达不到尊圣战力,距离那个境界也不会远了。   此时的天元正在伴随两边碰撞被疯狂消耗,纵使这里位于荒野,天元浓度本就浑厚,却也经不住白想这般燃烧挥霍。   按照张岱等人的事先预计,剑阵再这样压个几息,那声势滔天的雷光大佛就得消弭一空,将白想本相暴露出来。   根据崔元昊的描述,他当时手持天玄剑明明刺中了她,但却忽然和剑器之间失去了联系。   有金剑坐阵,张岱一时有些分心,想起了此次出行前崔元昊特地给他做出的汇报。   “那妖女秘法极为多诡,既能以肉身锁死圣兵,又能以金瞳幻神乱人心志。”   “尊主此去,须多加小心。”   金瞳幻神应该是来自《玄帝经》或者玄帝血脉。   张岱了然。   但那肉身锁兵的秘术,听起来倒像是她还额外修炼了一种潭法。   她还不到尊圣,就敢额外修行不同种类的潭法,而且还不将此潭法融入‘场道’。   心里摇头,张岱对白想的评价略有降低。这是因为虚界当中有一些共识,其中就包括‘最好不要在尊圣之前额外修习不同的潭法’。   实在想要这么做,新潭法也必须是能和旧潭法糅合在一起,形成所谓的‘场道’趋势。   就比如常宏远的‘大罗天渊’,杨尘的‘弈天棋局’,自己的‘诛神剑阵’,当然也包括那白芷行的‘禁法劫莲’、‘雷光大佛’。   ‘场道’可以是许多种神潭规则糅合而成,其内部的秩序虽然混乱但也统一,不会出现失控暴走,依然可以说是安全的。   根据张岱的观察,白想的‘劫莲大佛’最起码具备三种神潭规则,分别是‘天元转化’、‘剑气操纵’、‘振空禁域’。   实际名字可能有出入,但具体意思大差不差。   这些潭法都是可以糅合进大佛的,施展出来所有的力量都是朝着固定的结果去运使,最终缔造的结果就是大佛本身。   但若是在此之外还修习有别的潭法……   嗯,如果污染已经深入神魄,那她的肉身就算擒拿下来也不能用了。   张岱只是一时分心,大多心思依然牵连给‘诛神剑阵’。   有崔元昊的提醒,他也是非常小心谨慎,在明明可以将金剑也投入占据的情况下故意让其引而不发,只是充当一个阵眼的作用,这里就是怕白想那神秘潭法将此剑收走。   毕竟是有天玄剑的前车之鉴。   开战前他是做了两手准备,若天玄剑还能受他召唤、操控,那就说明神秘潭法无需忌惮。   但天玄剑根本不听话。   那张岱就必须慎重许多,他可不想自己祭炼多年的上位圣兵莫名被白想横夺了过去。   这不止会破掉他剑阵潭法那么简单,还会让他从当前的修为境界上狠狠跌落一截,不足以担当人道魁首。   铛铛铛铛——   战阵中心,雷光大佛整个都被剑器长河席卷、包裹,四周成百上千道剑器金光强刷过来,不断和雷佛本体发生切削碰撞。   劫莲已经被剑器长河切的一朵都看不到了,雷佛体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是在张岱、崔元昊、戒疤老僧喜悦的注视下开始消散。   成功了……?   倒是没想到,真如计划安排的那般容易……   呼啦!   毫无征兆,雷光大佛一下消失。   张岱眉头微微挑起,因为根据他的感应,四周的天元应该还有一些残余的数量,并不至于使得雷佛彻底消散。   这种需要天元激发的‘场道’就是这点不好,也就只有短时间内的爆发力,和真正的高手比斗起来限制极大。   张岱也不是特别在意,只当白想是故意使诈,收拢了一些天元想做垂死挣扎。   他便装作不知白想心思,操纵剑器长河呈螺旋状席卷落下,果然在半空当中瞥见一名做跏趺坐的雪发女子,双目紧闭似在养神。   她的两柄剑器呢?   张岱本能觉得情况不对,然后就瞥见白想手里摆出的那个姿势……那赫然是《金光大手印》同根同源的指诀印法!   不好!   张岱头皮危机炸裂,注意力紧急从战局收回至自己身边,顿时感觉有两道极其凌厉的锋锐气息正从身后虚空中挪窜出来,下一刻便要将他枭首!   千钧一发,那阵眼金剑忽然也凭空挪移回到他手中,被他抬手握持着接连挡住两道斩击,其整个人也被迫解除了那傲慢坐姿,被从半空打散了架势,略有狼狈的摔落到低空。   白芷行——   自觉在众人跟前丢了面子,张岱怒视化虹飞走的两柄剑器,追随它们一路瞄向端坐的白想,心里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但很快的,他又发现情况异常。   白想伸手接住两柄剑器,当空解除了跏趺坐,端立在那里睁开双眼。   她的‘势’有些不太不对劲。   崔元昊眉头跳了一下。   作为众人当中唯一和白想此前有过斗战经历的人,他又想起了当时被白想绝杀的感觉。   在剑炁临体挣扎的时候,他曾勉力抬头去看白想,瞥见的就是这般冷漠的一双金瞳,仿佛只把他当做拦路的蝼蚁,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当初若非被她这种态度激怒,我又怎么会那般失态!   而现如今,他又看到了同样的眼神。   本能的,崔元昊感觉情况不对。   他想提醒张岱,但白想已经先一步动了。   此前从朱允生处得了一套《玉灵三十二星宿阵图》,其中的‘玉灵聚龙星宿大阵’能够将阵内众人的修为、出力统筹调动,并且在此基础上按倍数提升。   它的源法却非要求具体人数,而是按照玉灵天的天罡秩序来计算倍率,最高可以点亮三十二颗星辰,提升三十二倍出力,是古代修士‘灵泉道人’的得意潭法。   白想得到此法后当然做过研究和改进,她有一个想法,正好在此时检验一番。   她率先朝前方跨出一步。   步子不大,但动作姿势却很诡异。   明明一步还没踩到空处,她的身影便已出现在预先的位置。   仿佛是逆转了踏步的过程,以至于虚空中的规则被干扰、紊乱。   这样的变化发生的太快、太迅速。   就只是一次呼吸的间隙,白想便踏步行出千米距离,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越了剑阵,瞬间落位在张岱身前,其人已呈现出前倾身体的俯冲架势。   参照玉灵星阵模拟出来的力量叠加。   再算上玉神操持分光剑诀的拷贝、复制。   一百六十四个隐藏窍穴,四条显炼的周身大脉,白想炼体以来的全部成果,在这一刻,在三元窍、天柱脉的统协调动下全部凝聚成一股,被她以‘旋身之势’投注到手中握持的双剑之上。   这种外相体现……是力量大到一定程度后的固有标志!   但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这到底是……   张岱微微瞪眼张嘴,心里有百般惊骇和不解。   他本能抬剑,想要抵挡白想左臂发来的斩击。   接触的瞬间,他的脸色毫无反应。但包括崔元昊和戒疤老僧在内的所有旁观者,他们却看到他的那只手直接没了。   直接炸掉了……!彻底爆成了一片血雾!那金剑直接脱手飞出,甚至后方的虚空还要被这一剑斩击拉拽出一道漆黑残痕!   嘭嚓!   左手一剑,隔着金剑砍爆张岱右臂,顺势造成此人中门大开,白想下一剑——她右手握持的‘非想天’直接从中间捅入张岱心口,爆出的振劲直接将其全身都震碎成微小的血尘。   嗡——!   第一道……由天玄剑发出的无形的剑炁一下飞掠过来,擦过崔元昊的半边身子,几乎将他整个人切开。然后依然去势不减,在半空略微倾斜旋转,从斜斩化为平移的剑光,嗤的穿过无数人群,继续没入后方千米开外的两座耸立山头。   而第二道……由‘非想天’捅出的剑炁则是犹如贯穿的光炮。   虚空扭曲,拖拽着黑边。   直到这一条线上的所有事物都碎裂成齑粉,幸存者们才反应过来。   他们看向白想的神情,才终于大变。 第173章 尽灭   轰隆隆……   被锋锐剑炁切过的山峰,两坨巨石开始冒着烟尘缓缓滑落。其和山体交汇之处更是能看到一道平滑的切口。   但真正让所有人认识到——自己到底是在围杀什么东西的却不是这一幕可怕场景,而是虚空伫立着的那雪发女修……她竟然在正面对拼中挡开了张岱的‘诛神剑’?   ‘诛神剑’!   那可是全套‘诛神剑阵’最重要的阵眼!全部一百零八柄剑器都维系这柄上位圣兵才能真正发挥威力!其剑锋之力,剑势之沉远超一般兵器,再加上张岱本人亦是多年积累,几乎可以说是人道势力中的最强者!   这样的组合,又怎么会在硬撼中被人击飞‘诛神剑’,然后一剑将身体捅绞成齑粉?   下意识的,许多人想要眨眼揉眼……他们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觉!   崔元昊便在此之列,他在看到这幕场景的瞬间就立刻判断——这毫无疑问应该又是那金瞳制造的乱心幻象!   “还愣着干什么……”他当即发声想要招呼众人,“速速随我破了妖女潭法……连同尊主一道……一道……?”   越说语气越是凝滞,这是因为崔元昊渐渐也发现了,受到‘幻觉’干涉影响的人居然远不止自己,而是所有人都一副雷同的表情。   这……妖女的金瞳还不至于厉害到这种程度吧?   心里发虚,崔元昊当即闭嘴,随后他又看白想伸手,朝前方虚空中拿摄了什么,前方才赫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   “你……竟然是魂道修士!???”   这是张岱的声音!?   在崔元昊等人无比惊惧的注视之下,白想伸手,以‘非想天’将张岱的残魂吸摄过来,绞碎、吞噬,顷刻将其炼化一空,顿时就感觉有一股极为庞大的心力能量顺着剑柄在传输过来。   张岱一死,正在后方朝白想追撵过来的‘诛神剑阵’顿时呼啦啦的散落下去,只剩零星几柄还受众人操持悬飞过来,已经不成什么气候。   走!   眼看白想微微偏转脑袋,那一双金瞳朝着自己看来,崔元昊心底亡魂直冒,二话不说,舍了剑器扭头就逃。   “崔元昊!?”旁边另一名天府山道执目睹此景怒喝出声,心里忽然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悲戚之感。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张岱应该已经遭遇不测。   作为老牌尊列,张岱自然也掌握有复生秘术。若是复生秘术发挥作用,整套‘诛神剑阵’是断然不可能一哄而散,必然还能被张岱远程控制,协助他们困杀白想。   但现在……   时局不等人,这人也知道崔元昊和白想之间存在仇怨,也不再起什么围杀、大计之类的心思了,直接挑了个和崔元昊偏转甚远的方向,也是二话不说直接飞逃。   逃得掉吗。   白想眸中杀意大盛。   附近还有残留的天元,她心念一动,右臂振抖,顿时一股无形波纹飞快朝四周扩散出去,瞬时竟又引起了天象剧烈变化,令那未散去的乌云进一步翻涌,同时劈下百来道雷电。   雷火炸亮,当空将大多数天府山道兵击坠下去……这些人大部分并没有踏入尊列境界,‘禁法空域’的扩散锁死了他们一切抵御手段,几乎所有人都被雷霆刺啦贯穿了身体,纵是没有当场毙命怕是也难逃坠亡结局。   而她本人则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下方,矛头直指在刚才碰撞中被自己击飞的那柄金剑。   瞄准这柄剑的可不是就她一人。   除了逃走的崔元昊和另一名道执,天府山还剩两名道执仙尊,这二人立刻想到——倘若张岱已死,那‘诛神剑’便立即成了无主之物。   白想尽管出人预料的斩杀了张岱,但她此前在‘诛神剑阵’的围困下尽露颓势,这看起来却也不似作假。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现在也是强弩之末?   比起转身逃遁,可能还要承受那些妖人的追杀以外,是不是拿到‘诛神剑’就能对抗白想,甚至将其制服擒拿?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越是危急时刻,越是能看出一个人骨子里蕴藏的本性。   这两人仗着自己拥有复生秘术选择犯险——正好拿崔元昊吸引那妖女注意,自己先把‘诛神剑’拿到再说!   他们动的比白想更快,此时距离‘诛神剑’也比白想更近。其中一人明显在遁空手段上要高明一些,眼看就要伸手抓握住坠落的宝剑,下一刻却从斜里飞来一只淡金钵盂,在半空猛地撞上此人身体,将其远远砸飞撞开。   “灯海……?你!”   两名道执仙尊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勃然大怒。   被淡金钵盂挡了下身势,也就这刹那的差错,金剑已然落向从下侧冲来的戒疤老僧,眼看就要落入其手。   “天真。”   这个间隙,三人耳畔同时传来一道嘲讽。   戒疤老僧面色一变,身子猛地在高空窜出一截,收拢手指想抓住金剑。   但那金剑却好似忽然有了意识一般,在即将被抓住的时候一个扭动,直接避开了他的摄拿!   这!   戒疤老僧目瞪口呆……和另外两人一齐看着金剑游至白想身侧,犹如一只听话的宠物悬浮在那里。   “这不可能!”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喉咙中发出尖细而又沙哑的声音。   “你怎么可能控制的了‘诛神剑’?”   自然是因为‘天玄剑’曾经也是这套‘诛神剑阵’的一员了。   白想嘴角扯出冷笑。   ‘天玄剑’亦是下位圣兵,本来和其他一百零六八把剑器是成一套。张岱赐剑给崔元昊的时候就没想过此行还能出什么变故。   在他预设中,只要崔元昊祭出这柄下位圣兵,区区一个刚入尊列的主世凡女,怕是一招间就要落败被擒。   之后白想挫杀崔元昊,强夺‘天玄剑’,这也意味着‘诛神剑阵’配套的剑器少了一柄。张岱不得不加班加点,一边收尾‘诛神剑’的祭炼工程,一边紧急又赶制了一柄下位圣兵出来,这才凑足了今天展示的整套剑阵。   但‘天玄剑’里依然藏有未激活的暗门。   他此前催使不动‘天玄剑’,是因为此剑刺穿过白想的手臂,受到‘神魂异能’的侵蚀在先,却不意味着这套暗门被洗掉了。   而随着张岱身死,其残魂还没来得及施展手段便被‘非想天’绞碎炼化,这一步不仅是为白想填补了巨量的心力消耗,同时也连带奉上了关于操纵‘诛神剑阵’的全部记忆!   再加上白想手持‘天玄剑’,亦相当于手持剑阵的一环!   虽然暂时还做不到如张岱那般细微的控制,但只需激活剑中暗门,便能吸引整套剑阵自发吸附!   效率自然比这三人来的更高!   白想收了‘诛神剑’,一边感受着这柄上位圣兵散发出来的强横气机,一边直接用其调动起整套‘诛神剑阵’。   呼啦啦!   顿时!那些此前坠落的一百多柄剑器又重新坚挺起来,一个接一个悬浮到白想身侧,犹如一支军队受她操纵!   “白尊主!”   眼见大势已去,其中一名道执仙尊试图求和,“此事实乃张岱老匹夫执意推行,我此前便劝说过他,让他不可道内相伐,平白坏了人道的和气……是他不听我的劝告!”   “对!”另一人顿时也附和起来,“实在是张岱老匹夫……”   话音未落,白想身形拖拽出缓慢而又狭长、怪异的残影,直接挪移到此人面前,右臂剑锋从其头顶眉心竖劈下来,再顺势冲向另外两人。   过程中她将天玄剑甩出,左手握住‘诛神剑’,先是以此剑撩斩劈了戒疤老僧砸来的钵盂,将其从中一分为二,其后又对上另一名道执仙尊的惊怒斩击。   嚓——!   没有任何剑刃碰撞时所应有的反应。   那道执仙尊本就失了张岱的赐剑,手中剑器就连圣兵都不是,万万抵挡不了‘诛神剑’锋锐,被白想连人带剑切削成两截,临死还满脸难以置信。   “金光寺愿奉你为主!”   眼见‘同伴’瞬时死的精光,戒疤老僧一边勉力后退一边大喊,“我还知道金光寺其他的遗迹坐标——你不能杀我!”   噗嗤!   话音刚落,‘非想天’的剑刃便横着切削过他的眉心眼眶。他的眼球、颅脑顿时被强横的剑炁绞碎爆开。   “啊!”   “白芷行!”   血雾中飞出一只黄玉佛牌,里面传来老僧的声音:“我要把坐标公布出去……你且等着——”   嗡——   禁法空域展开,他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大鹅一般,后面的咒骂统统哑火。   白想一剑将佛牌敲碎,再以‘非想天’将老僧残魂摄拿吞噬,后者什么动静都发不出,在沉默中被她完全炼化。   做完这一切,被她开头劈入眉心的道执仙尊才坠落数米。   这两位道执仙尊早在被‘非想天’斩杀瞬间便遭白想收了魂魄,白想此刻也不做耽误,一边驱使剑阵去追剩下的那位道执仙尊,一边将身形瞄准一个方向踏空出行。   每跨出一步,她的身后都会拉出一道诡异而又扭曲的残影。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当白想追撵过来的时候,崔元昊也就刚刚飞遁出两千来米。   别说逃遁出白想的视线了,这个距离,他甚至来不及接触埋伏的飞舟!根本无法像预想中那样钻入飞舟遁走逃离!   接下来怎么办?   崔元昊急速转动脑筋。   仙尊修为确实可以横渡虚空,但那只是确保自己不被虚空挤压绞碎而已!飞遁的速度会非常慢!根本不可能甩掉妖女!   更何况随着虚劫的靠近,失序对主世的干涉力度越来越大……主序也在做出反击!其特征便是主世的一切……不论是地脉也好、虚空也好,都在变的越发凝固坚韧,越来越难以被蛮力破坏!   但为什么她就可以……   崔元昊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白想斩杀张岱的两剑。   一前一后,一挑一刺,张岱便已然毙命剑下,其后荡出的两道剑痕更是强行撕裂了整片空域,分别拖拽出两道长达千米的漆黑剑痕,透过剑痕能直接看到外界虚空!   崔元昊无法理解白想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不妨碍他根据白想展露出的一些特征来进行推断。   她拖拽出来的诡异残影,据说是古代人族……那些专精炼体的尊圣大能的标志之一!   那不是什么秘术、潭法,完全不是这种东西。   纯粹就是力量——最极致的力量!   为什么那些残影诡异?   为什么残影落下的顺序和其前进步骤是反过来的?   就是因为其肉身带起的力量太强!甚至强大到足以撕裂虚空!   是这样的力量强横、强大到一定程度,其一举一动都足以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干涉和破坏,才能拖出那种诡异的残影!   越想越是心里发毛……崔元昊甚至连回头都不敢,他害怕再对上那双诡异的金瞳!   而且他心底里甚至有一个让他胆寒的猜测。   这样的力量,他不相信是一介凡女……是白想依靠自己的天赋才华能在这个岁数修炼出来的。   他怀疑是玄帝……   是帝封!   一定是他接着《玄帝经》的传承在妖女体内重生了!才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身后传来破空声。   崔元昊被迫转身,看到一柄长剑从上方削来。   “帝封!”   “你无耻!”   他被击飞,勉力和‘蔓延的剑炁’展开殊死搏斗,一边拼杀一边直喊:“区区圣者大能……寄宿在一女子体内!”   “哈哈哈哈!你就只会欺负我等弱小!”   “你敢向妖庭复仇吗?”   “你敢向那些人挥剑吗?”   “你的理念才是错的!”   “人!妖!”   “二者根本无法共治!!”   “你再努力几次也没有用!!”   “你的图谋——必将失败!!!”   他挣扎的时候,白想就只是静静悬浮在一边看着。   她根本就没有在现实里出手。   崔元昊所看到的一切‘袭击画面’,都是她以金瞳幻神所施加的。   他所作出的一切挣扎、反抗,可能在他自己眼里是极为悲壮,但实际上不过是在和空气较劲,甚至自己给自己制造伤势。   “帝封……”   微微眯眼,白想没有再折磨他。上前握持‘非想天’,一剑,从崔元昊的下巴处捅刺上去,将此人的颅脑贯穿。   直到这最后一刻,崔元昊似是才终于恢复清醒。   他目眦欲裂,先是怒视白想,眼里闪过百般情绪,最终缓缓抬起右手。   “至少……”   “庇护人道……”   噗嗤!   白想收剑,带起一缕红白血浆。再如法炮制毁尸收魂,遥遥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一边,仅存的一名道执仙尊也被剑阵击杀。   至此,天府山与金光寺大费周章,凑足二百来人,专门针对她展开的袭杀彻底宣告失败,连同张岱在内死的精光,一个不剩。   不过这还不是结束。   白想眸中闪过冷光。   还有那些‘运兵船’。   以及听到动静后,其他势力派来的哨探。 第174章 狐妖(二合一)   天府山来的一大队人马,算张岱在内合计一百零九人,再加上灯海率领的百来僧众,这些人不可能是从正规渠道进入大虞,只可能是乘坐飞舟从虚空切入。   原因很简单——‘人道’在虚界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   我现在是妖治世,你们这群人族聚在那里说什么人道……这是想造反?还是想集结起来针对某一支妖族展开袭杀?   所以像张岱,像天府山这种人族势力,对外通常不自称‘人道’,而且所有的大规模调动都需要向妖庭申报。   如果不申报,被外人发现,那他们就极有可能遭到妖人道派的围攻绞杀。   顺着这个逻辑思考,白想推测附近肯定藏有‘运兵船’,也就是这些人横渡虚空潜入进来的交通工具,那上面肯定还有余孽——而且大概率就是崔元昊过来的这个方向。   一番搜寻,果然被她找到了痕迹。   那是连绵起伏的山川中间,其中蜿蜒存在着一条雾河。这条雾河完全悬浮在半空中间,也遮蔽掉了下方存在的大量风景。   白想首先突破雾河搜寻下方山林,没有发现。   但太上感应法传来预警,她便再次钻入雾河,顺着蜿蜒飞遁了一会,果不其然感觉到前方传来一股虚空波动,而且距离越近越是强盛。   再飞近些,更是能感觉到一些夹杂恐惧和慌张情绪的气机。   显然飞舟上应该有办法监测外界,这些留守的人就算看不清细节,也能从大致战况分析出来己方败了。   忽然——雾气消散,白想在前方看到一艘极为狭长、犹如扁平带鱼一般的虚空飞舟。   飞舟正在散发银光,试图切开虚空逃遁进去。   轰!   白想冲上去,抬腿冲着飞舟外沿踹了一脚。   这一式蹬踏却也是《空想神剑》里的招式,乃是结合了《逐日经之神行篇》研究出来的‘重砍足切’,一脚下去在飞舟表面撕裂出一道狭长豁口,直接将其从平衡状态踹飞出来,踉踉跄跄的坠向山林。   “弃船!”   “快走!”   隐约有惊呼和争论从里面传来。在白想的感应当中大概是有数十道气机分成了四分,各自选了一个方向打算突围。   这些人也是极为狡猾,还知道从不同方向逃遁的道理。   但白想……并没有如这些人预料中那样进入飞舟。   她就只是悬浮在飞舟上空,身后盘悬着庞大的‘诛神剑阵’。其剑阵中的每一柄剑都犹如环绕游弋的食人鱼,但凡有任何人从飞舟的任何角落冒头出来,附近的剑器都会轰的一拥而上,在最短时间内将其绞杀。   嘤嘤——   ‘非想天’已经被白想收回腰间剑鞘,此时不满的震动了两下。   “你急什么。”白想手指轻按剑柄,半蹙眉头的呵斥一句。   “得了一套剑阵,一百多把下位圣兵,你不如想一想你接下来是否消化得了。”   嗡嗡嗡——   ‘非想天’又振了两下,似乎也意识到这些剑器白想不可能全调用起来,其中大部分应该都是要配合小黄喂给它吃,它才心满意足的按捺下来,不再跟白想讨饮血的机会。   “乖。”   白想摩擦两下剑柄,冷眼看向那些饥渴的飞剑。   ‘诛神剑阵’注定是留不下来的。   她吸收了张岱的记忆,知道整套剑阵不只是需要炼制一柄上位圣兵、四柄中位圣兵、一百零四柄下位圣兵那么简单。   这只是剑阵成型的基础条件罢了,‘诛神剑阵’的本质是一套传承潭法,也就是类似‘玉灵聚龙星宿大阵’那样的潭法。   想要练成,首先就必须认同创始者的一整套理念。要‘先自己催眠自己’,‘以人道为尊’,‘发下誓言、立下志向,余生尽数奉献给人道’,才算有了一个入门的机会。   张岱能练成,都是费了老大力气。   这还是因为天府山魁首一脉单传,创出‘诛神剑阵’的人本就是他张家先祖,潭法之理先天亲近于他。   没有这套潭法配合,光以‘诛神剑’强控剑阵,施展出来只能算是空有其形,只能拿来欺负弱小。   白想并不需要这样的手段,对她来说最实惠的,还是通过小黄剑将这些剑器喂给‘非想天’吞噬,进一步强化这柄本命道剑。   如此困着整艘飞舟,以剑阵围杀了三四波人,白想又等了一会,再也等不到有人出来。   她留了个心眼,松开手中的‘诛神剑’,让此剑继续作为阵眼统御剑阵,就在外面封死出口。自己则单独挎着本命道剑,顺着被自己那一脚撕裂出的创口进入飞舟,开始在里面搜寻起来。   这么做的原因还是来自张岱的记忆。   张岱众人大费周章横渡过来,最大的图谋便是抓拿她白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只能做这一件事。   因为张岱的谋算就是挟持白想,用自己的影响力去传播炁法、号令人道,而这种撕破脸的行径一定会在事后早来妖庭打击,所以他索性提前动手,在过来的路上袭杀、洗劫了不少虚人道派。   这些虚人道派留下的遗产、宝物此刻都堆积在飞舟内部。   这件事既然给白想知道了,那她自然没有不拿的道理。   正好其中还有一大批金属矿脉,可以拿回家去让郭师兄研究,之后将其炼制出售。   一想到郭荣治很快又有活干,白想心情愉悦起来,觉得自己这位师兄肯定会对自己非常感激。   不像师父,说什么‘多体谅体谅你郭师兄,别让他累着’。   但郭荣治分明就是那种‘见料发狂’的研究疯子,我给他这些货他高兴都来不及,怨我?不可能的。   翻看了几个储物货仓,在里面找到放置的玉牌将货都收起,白想迅速将整艘飞舟洗劫一空。   走到最后一个舱室的时候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一处角落。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在她眯眼注视之下,那处角落的虚空图景一阵扭曲,逐渐显露出来一个蜷缩身体的稚龄少女。   “仙尊饶命!”   少女看上去害怕极了,直接对着白想拜下。   “小女姓李名鸢,也是被这货贼人掳来作奴……万万不敢对仙尊不敬!恳求仙尊饶小女一命!”   她身形瘦小,面容姣好,脖子上锁着一枚金项圈,尾部还拖拽出一条白色狐尾,似乎能证实她不似说谎。   白想漠然盯着她,“抬起你的头。”   少女‘李鸢’愕然抬头,然后下意识的就和一双金瞳对视在一起。   轰!   她的意识一阵混沌,整个人瞬间一副痴傻模样,好似变成了一具傀儡。   “你是谁。”白想这才开口问她。   “李长鸢。”少女呆呆道。   “你来自何处。”   “三十三天海……兜云海。”   “今年多大。”   “双九之年。”   “你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还是伪装成被捕的妖奴?”   “家师看好张岱的前景,打算在此次抓掳白芷行后为天府山一众提供庇护,但家师不确定张岱等人是否能成功,便嘱咐我切莫不可暴露身份……”   “你师父算盘打的不错。”白想没忍住评价了一句。   成功了就表明身份,开始投资。   不成功就偷偷遁走,反正也没人会在意逃了个妖奴。   这算盘打的噼啪响,妖庭老东西真是一个比一个精于算计。   正打算再问点什么……少女眉心忽然显出一道冰雪符文,一下刺激的她清醒过来。   “你……你能控制我的神魂?”   她显然还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又震惊又愤怒的瞪着地面——却是再也不敢和白想对视。   “可惜了。”   白想说道。   “……可惜什么?”   “你师父显然不懂,没这道符文,你才能活。”   “你——”   噗嗤!   没再啰嗦,一剑斩下少女头颅,白想继而用‘非想天’收了残魂。   她没有第一时间将其炼化,而是将缭绕狐妖残魂的剑刃收到面前,盯着残魂开口说道:“刚才你故意往外移动了一段距离。”   “是你真的那么蠢,不知道这样会被我更快发现。”   “还是你在,给什么东西打掩护呢……”   “不要!!”   狐妖残魂上一刻还一脸怨毒的盯着白想,听闻此言顿时惊惧,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哀求起来。   “恳求仙尊……”   “仙尊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恳求仙尊……仙尊不要……”   嗤!   白想无言,任由残魂被‘非想天’绞碎吸收,闭上眼睛,略微过了一遍对方残魂里留下的记忆。   大致三秒过后,她睁开眼睛,走向之前少女躲藏的角落,提剑切开几块金属钢板,在一个隐藏极深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储物胶囊’外观的东西。   这东西明显是被处理过,感应无法渗透进去。   白想已然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也没有打开,而是直接将其拿在手中,扫荡完这处舱室后出了飞舟,再次全力运起炁元。   刺啦——!   一记撩斩,在飞舟上扯出一道漆黑剑痕。这道剑痕彻底破坏了飞舟的结构,它的外壳开始颤抖、破碎,在剑痕合拢恢复之前一点点被虚空撕扯吞噬进去,现场除了一些印坑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又补了一剑把这些印坑也削掉,彻底做完了毁尸灭迹,白想这才将‘诛神剑’和整套剑阵收入玉牌,朝着通云市区加速回返。   路上她还开着太上感应,专门绕远路斩了几个发现的哨探。终于是赶在天黑之前回了酒店。   落上亭台的时候白想朝楼下看了一眼,瞥见街道格外热闹,簇拥着神鸣剑道的大巴车一路欢呼,就知道自己回来的时间刚好。   “目前来说还有点麻烦……”   她掂了掂手里和快递包裹差不多大小的‘储物胶囊’,半蹙眉头陷入沉思。   但今天实验了‘叠力法’之后,她对自己在‘食物链’里的具体定位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张岱也是老牌仙尊了,配上‘诛神剑阵’,实力在她预估中应该已经接近了那种弱小的尊圣。   如果局势真的能按照预期那样发展下去,我的实力……   那把它留下来,也未尝不可。   那就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这般思忖,白想加速回房间,把胶囊放在桌子上面,自己安静坐上椅子,取出手机开始回复通讯。   没回几条,走廊里就传来呼啸的风声。   然后房门呼啦一下被大力撞飞,白竹清先是满脸担忧的窜头进来,口中叫了一声‘姐姐’,然后看清白想就好端端坐在椅子上,一副正在等自己回来的样子,双眼顿时弥漫水雾,直接扑上来紧搂住她,口中又喊了一声‘姑姑’。   “姑姑……你,你中间不接我电话!”   小妮子一边抱紧白想一边说道,“再加上我看到一些人发的消息,还有拍的照片……说你好像是去追什么人,跑到荒郊野外去了……我就担心……怕你出事。”   白竹清是真的害怕。   好不容易和姐姐的关系又进了一步,甚至对姐姐的了解也更深了一层,她真的害怕白想出事。   哪怕她心里其实很清楚,白想解决不了的麻烦换自己在那边更解决不了,她就是跟白想挨着也没有用,但她就是担心,就是怕。   她就是控制不了这么去想。   现在终于看到白想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她的一颗心顿时安放回去,但也难以抑制的觉得后怕和委屈。   忽然——少女一下松开白想,重新对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她的右脚上面。   白想全身没有伤势,因为战斗结束的太快,也没人有机会欺近她身,她就连衣裙边角都没有破损。   但只有一个地方——她右脚的靴子。   在踹落飞舟的时候受不住力,直接在当时就爆掉了。   所以从后面进入飞舟搜寻到回来,再到坐在这等人,白想的右脚一直是空着的,就连脚上的丝袜也破损了不少,整只脚都光裸在外。   又来了……   白想看着妹妹眼眶又要开始湿润,觉得和对方关系太过亲密也是不好。   虽然她也承认,战局结束的那么利落并不意味着张岱真的有那么弱,她确实也耗费了全力才能做到这样的效果。   但都刻意控制到这样的‘战损’了,小妮子还是觉得难过,心疼她在拼杀时做出的损耗,白想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这时她瞥见旁边桌上放的胶囊,赶紧指着它对少女说道:“莫流尿了。”   “去打开看看。”   “专门给你带的礼物。”   礼物?   白竹清一怔,回头看向桌上胶囊。   将信将疑的看了眼白想,她把这东西抱到怀里,来回翻弄研究开口,最后还是在白想的帮助下按动开关,咔哒一声揭开了盖子。   这……这是!?   看清里面存放的事物,白竹清整个人彻底呆滞。   因为那不是任何呆板的死物。   而是一只活生生、毛茸茸,看起来一副刚睡醒模样,正在用小爪子揉眼的袖珍白狐。 第175章 隐瞒   几个小时后,已经从白想那得知大概情况的白盛举阴着脸从房间里离去,表示要就安保隐患向剑道协会提出抗议。   “让他去吧。”项娴和黎笙等人站在一起,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叹息一声。   “白老哥其实也知道这么做没用,但是嘛……”   碍于还有一些‘外人’在场,后面的话她没说全,但那个意思很好理解,无非就是表示‘这恐怕是白盛举此时唯一能为白想做的事了’。   “你们也别在这边挤着了。”项娴看向黎笙和王冉,“尤其是你们二位,白天的弟子有损伤吧?赶紧回去照看一下,另外告诉所有人保持好门禁,非赛事出行不得离开这栋建筑。”   黎笙师太面色凝重:“这些人……他们真的敢在赛事结束前就做这种事……”   项娴打断她:“他们胆子有多大,你不是应该最了解吗。”   黎笙师太沉默了。   确实,毕竟她本人,包括传承百年的上清剑道、清泽大学,都是被那些可恶的混账给撵出来的。   那本来就是一群妖怪,一群野兽!她怎能将人族的经纶道德安在这种东西上呢?   黎笙师太觉得自己必须好好反省才行。   “我听说了。”王冉忽然低沉开口,“西州那边……最近传来新消息,说是大部分地区……西风道整座道市已经被黄沙掩埋。”   黎笙师太蹙眉更紧。   因为她同时还联想到了——已经许久没有听说琻林剑道有什么消息,琻林道主‘苏洁兮’更是彻底失踪,最近一次看到她还要追溯到上一年的九府会剑。   总不会琻林剑道要第一个从九府当中除名了吧?   目前确实还没有具体消息,但怎么看,琻林剑道都凶多吉少。   “总之各位都谨慎吧。”项娴蹙眉,“新法目前来说还不成气候,夹在姚虞剑道和道虚妖人的争斗中间非常危险。道主有时候被迫要施展狠厉的手段来让人忌惮,但我们可不能真当自己有外界夸赞的那般强横。”   众人点头,也是表示自己明白,然后便一个接一个离开房间,只剩下白想、白竹清、坐在床边看电视的诸青萝,以及趴在诸青萝怀里的一只袖珍白狐。   “白老哥那边我来说。”   项娴走的时候把白想叫到门口,表示白盛举那边不用她操心,“得让他去通知红尘剑道的陈道主,如果可以,红尘剑道的所有弟子最好也都搬来望云酒屋。”   “劳烦师父了。”白想点头。   然后她不等项娴开口,手里多出一把储物玉牌,悄然塞到项娴手中。   “你这是……”项娴一愣,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看来你此行不止是收了一笔命债。”   “银海商会的孟乔生和我存有几分交情。”白想顺势给出建议,“其中有些用不到的东西,甚至包括道内今后出产的‘黑晶’,都可以委托这条线路售卖出去。”   “看来你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项娴咧嘴,很是欣慰的看着白想。   对于这个弟子,不管白想在修为上将她甩开多远,只要白想时刻都是这种作风做派,也就是谋算缜密,谋而后动,那项娴就很满足了。   因为这才是她本人的特长,只有这样,这个弟子看起来才跟她最像。   后续又商讨了一些事务,待项娴离去,整间屋子顿时静谧下来,只剩下电视发出的背景音,还有小狐狸偶尔打哈欠,发出来的嘤嘤叫声。   说完了?   白竹清一直在旁边等待,见状立马从床边站起,然后用嫌弃的眼神看诸青萝。   可恶的女人,没眼力见,天天搁这当灯泡就算了,居然还有脸抢我的狐狐!   那小白狐极为乖巧可爱,而且显然岁数还小,根本没有被点出灵慧,正是最适合跟人培养感情的时候。白竹清刚一看到就喜欢上了。   本来小东西一直就是她在抱的,但诸青萝过来后看到小白狐面色大变,二话不说从少女怀里夺走了它,然后就一声不吭在那看电视,抱到现在也没归还的意图。   白竹清觉得自己有必要‘妹仗姐势’,让白想给这人一点厉害看看。   毕竟是姐姐送给我的礼物,你一个老前辈,一个外人,挤在那里搀和什么?   呸!   不要脸!   “现场你清理的还算干净。”诸青萝忽然说话了,“但痕迹还是太多了,他们很轻松就能猜到你是和人道发生了大规模冲突。”   白想没反驳,因为诸青萝说的确实没错。   她灭口和毁尸灭迹的目的,主要还是扰乱视听+拖延时间,让大部分虚人势力判断不清她的实力。   至于张岱等人神形俱灭,则是因为尊列存有惯性思维,觉得就算落败被斩也死不透,一时半会也不会怀疑她拥有灭杀尊列的秘术手段。   哪怕查清了是天府山、金光寺——比如此事十极道人‘周远’就肯定清楚——但也不会怀疑这些人都死绝死透了,只会认为张岱的残魂逃遁了出去,正躲在某处休养生息。   虽然小黄剑暴露是迟早的,但白想只求将情报隐瞒到会武落幕。   “一整套‘诛神剑阵’……”   诸青萝抚摸着小白狐一身绒毛,双眼好似看穿了时空。   “诛神,诛神……诛的便是失序之神。”   “这里的神不是说具体存在的某个大能,而是神魂、精神,讲究‘斩乱神而正道法’,是最早时期人道成立的核心思想。”   “想不到张羊修的子嗣如此不堪,为了区区一个宣称……目光短浅到这种程度。”   显然,诸青萝应该知道那段历史。   未必是她的亲身经历,但她一定听过,看过。   白想没说话。   她在等。   等诸青萝继续开口问她。   因为她是知道的,对方目前说的这一切话题,其实都是最终那个问题的铺垫。   她是很沉得住气,但诸青萝显然做不到这么沉稳。   等了一会,诸青萝按耐不住,抱着小狐狸转向这边,双眼紧盯着白想金瞳。   “这狐狸……”   “你是从哪搞到手的?”   果然来了。   白想略微半垂眼帘,然后不闪不避的和她对视。   “这是我的战利品。”   “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就装在那胶囊盒里。”   诸青萝眉头半蹙,看起来很是欲言又止。   但她终究没说什么,而是低头看了眼小白狐,轻轻把它放在床上。   “既然如此……那就……你们就好好把它养起来罢。”   “它爱吃参根,记住不要喂它太过荤腥的食物。”   撇下这句话,诸青萝加速离开了这里。   “莫名其妙……”   白竹清瞪眼瞅了一会,疑惑的过去把门关上。   回头,她看到白想站在那微眯着眼,顿时从这番微表情上判断出白想对诸青萝的做法并不满意。   毕竟她可太了解白想了。   能够从白想走路的姿势、呼吸的频率、神态的变化上判断出她‘入道之变’,这种事情,恐怕也就只有白竹清能拍胸脯肯定。   “姑姑。”她看了眼正在床上翻肚皮、自己根自己玩耍的小白狐,凑上去朝白想问道,“诸前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   “她瞒我们的事情还少吗。”   白想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随后扶正小妮子,运炁将她包裹起来。   嗯!   少女一下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这是白想在检查她的身体情况,看看她白天和人比斗有没有留下什么暗伤。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满。   老是这样突然袭击,一惊一乍很折磨啊……   “我待会要出去一趟,去给你的乞丐叔叔做疗养。”   白想没有忘记和老乞丐的约定。   她回来的时候特地看了,酒店没有被人入侵,老乞丐这家看的还算可以。   “你先洗澡。”   她吩咐少女。   “等我回来,我来给你指正剑术。”   出了门,白想顺着走廊朝前走,脸色却在中途一点点变得冷峻起来。   诸青萝隐瞒的东西是不少。   但是。   三十三天海……兜云海,‘这个地方其实就是往生殿在管辖’这件事。   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她却没说。   这个就比较,不一般了。 第176章 指导(二合一)   “起步。”   “拉筋。”   “全力攻过来。”   翌日,望云酒屋所附带的练功场内,白竹清抱着小白狐,和胡狐、陈静两人一起并排坐着,目睹场地中央正在进行的一场‘指导战’。   围棋有‘指导棋’,斗战也有‘指导战’。通常都是因为对战的一方实力领先太多,可以将技术和出力控制在仅比对方略高一线的程度,让那边能最大限度的压榨潜力来获得成长。   白想是神鸣道主,‘指导战’早就不是第一次做了。以她的身份而言做这种事情是很合理的,但问题在于现在跟她对战的人并非神鸣弟子,而是半途加入进来的‘老老前辈’。   白竹清暗地里称呼诸青萝为老女人、老前辈,那比诸青萝看起来还要老得多的老乞丐,自然当得上‘老老前辈’这个称呼。   “嘤嘤……”   小白狐醒了,扭动身体发出叫声,开始用湿糯的小舌舔她的手。   白竹清立马从袖子里取出一小节切好的参根送到它嘴边,低着头,看着小白狐吧唧吧唧的撕咬着参根,脸上这才露出宠溺的笑容。   “狐狐和小师姐真亲呢。”陈静在旁边看的眼热,语气里更是无边的羡慕。   你有那么多参根来讨好它的话,它想必也会亲近你的。   胡狐见状撇了撇嘴,努力想要不看这边,但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聆听小白狐发出的‘嘤嘤’叫声。   可恶,真可爱啊……   我也想抱……   但是为什么非要叫‘狐狐’不可!就不能取个辨识度更高宠物名吗?   白竹清抚摸着小白狐的柔顺皮毛,心里却在胡思乱想。   白想遇袭的事情,在外界,最起码在舆论上没有掀起半点水花。   倒确实是看姐姐昨晚接了不少电话通讯,应该是在试探,但现在还不至于说白说透,还是暗流涌动的那个阶段。   那我又能为姐姐做什么呢……   白竹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昨晚一夜是很甜蜜,但傍晚回酒店的路上有多担忧,那感觉还是如附骨之疽缠绕着她。   白茂许就在不远处坐着,凭借敏锐的听力,白竹清能清晰听到对方手机里传来的播报。   [……那么在刘先生看来,除了神鸣剑道是惊喜之外,青萍剑道的表现是否也大大出乎了人们的预料?]   [我觉得不算,因为青萍剑道本来就是被寄予厚望的,他们和素真剑道的这个竞争也是过去我们九府对抗的一个主旋律,人们应该都知道他们的强度,对于这个结果也就不会有多意外。]   [神鸣剑道即将在下个周末和青萍剑道正面对垒,那在刘先生看来,这两边谁的优势会比较大呢?]   [那肯定是青萍剑道了。]   [这么肯定?]   [其实这两家道派的结构是非常像的,你别看神鸣剑道的在每个组的报名人数都拉的更满,但实际上他们都是只靠两个人的那种队伍。]   [也就是神鸣的白道主和白竹清,以及青萍的褚道主和秦雨辰?]   [没错。]   [其实主要就是看这两组人的交战结果。]   [而目前来看这个白竹清还是差了些火候,真要这么早就和秦雨辰对上的话,我觉得她还是会比较吃亏。]   秦雨辰……   白竹清念叨着这个名字,又想起了当初白想和秦武阳一战,跟在那老头身后的秦师姐。   早上也看了不少比赛录像了,仅从这部分资料来看,对方的水平是增长了许多。   丝毫不亚于自己的提升……她的压力真的好大。   “师父的功力又精深了。”   另一边,刘雍则是和马越等内门男弟子站在一起,看到台上无论老乞丐怎么挪腾挥拳、剑掌翻飞都会被白想稳稳拦截,口中忍不住发出感慨,“乞前辈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她。”   因为时间紧迫,外加望云酒屋进驻了不止一家道派,练功场的分配很是吃紧,所以每次一有这样的机会,他们这些弟子也都会聚过来看。   长眼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白想和道内长辈过完招也会抽空指点他们,这可是相当难得的机会。   “可以了。”   再度用手掌根部‘啪’的击打掉袭来的剑掌,白想并足收起架势,“一整套《空想神剑》,你基本上已经掌握。”   “过瘾!”老乞丐也是面露喜色,只觉得打完这一场浑身骨头都在噼啪炸响,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过了。   “真灵已经还给你了。”白想凑近他压低声线,“怎么样,还觉得身上有味道吗?”   “唔……”老乞丐闻言微微蹙眉,也是压低声线回答,“不明显了,但还是隐隐约约有一点味道。”   这么说,他嗅到的臭味更有可能是‘五衰之臭’了。   白想心里推进了猜测。   炁道能长生。   这句话目前还不成立。   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和她这个创道者还没有将功法创造到头有关;另一方面更是和修行炁道的是不同的个体有关。   就算功法推到头,推完美了,也有些人是修行了炁道能长生,有些人是不能长生。   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   因为这个原因,即使老乞丐修行了炁道,即使白想身边一大群人都修行了炁道,他们也不能确定洗掉身上的‘五衰之臭’。   可能就是因此才能被老乞丐嗅出来的味道。   那我当初的推测还真没错,恐怕我是唯一在他闻来不臭的人了。   白想略微抿了抿唇。   这个‘唯一’的结论,又让她想起了师父项娴曾对她说过的‘区妖论’。   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妖才是妖。   而是因为只有你不同,你才是妖呢。   那可未必。   唇线在嘴角微微翘起,白想挥手让老乞丐下去,看向台下的诸青萝,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也上来跟她过一下手。   诸青萝回给她一个‘我怎么可能自讨没趣’的表情,抱着膀子回通道去了。   所以究竟是你不想说,还是你根本不知道呢……   白想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没说什么,走到台子的角落喝了点水。   接下来则是项娴、黎笙、王冉这些人,他们依次上来和白想对练,接受她的‘指导战’,提升自己对炁力的理解。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虽然他们都比白想年长,放在过往怎么也要羞愧一下会被小辈打出‘指导战’,但今时毕竟不同以往,强敌当前,他们已经无暇在乎这些小礼小节,只想着如何探索新法奥秘,让自己获得更多提升。   等这批人下去后又轮到刘雍,之后才是内门弟子。   直到大部分弟子都带着收获离开,就连白茂许都不玩手机了,站起来开始伸懒腰,白想才看向抱着小白狐发愣的妹妹。   “清儿。”她叫醒少女,“上来对战。”   嗯?   白竹清一愣,这才发现一大群人都不见了,偌大一个练功场地内竟是只剩下了自己还有白想两人。   “我把你留到最后就是为了专门指点你的技巧。”白想在台上眯眼看来,“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她态度一正,曾经的积威立刻开始发挥效用,白竹清立马打了个寒颤,把小白狐放在座位上,自己赶忙想往更衣室跑。   身上的长裙太繁琐,不适合斗战。需要换成曾经道内使用的纯白练功服才施展得开。   “不需要。”   白想制止她。   “这里没有监控。”   “也没有外人。”   “节约时间,你把外衣脱掉就好。”   这不是什么恶趣味吧?   这番话实在太适合被人误会了,白竹清一呆,一点一点僵硬回头,想要确认姐姐是不是在来真的。   白想立刻做出回应。   只见她伸手一招,场馆两侧的走廊门顿时‘呼啦’关上,锁扣自动在里面卡死,确保不可能有外人进来。   那就是来真的了……   算了,又不是没被看光过,我怕什么。   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带点赌气,少女一把拽掉腰封,轻盈的将纱裙褪了下来。   里面还有一件贴身短衣,却只够罩住她的躯干轮廓,除此之外的胳膊和大腿都有大片白玉皮肤暴露出来。   本以为自己这样是‘牺牲很大’了,一抬头,白竹清差点把眼珠子瞪掉。   这……姐姐怎么也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   而且脱的比我还要彻底?   只剩了两件黑色内衣?   这这这这……?   啊↗???   “上来。”   白想本就穿着练功服,脱掉后自然只剩内衣,然后她勒令少女走上台子,按此前的趋势跟她摆开架势。   白竹清人有些麻了。   她其实刚才有怀疑姐姐是不是要在这种地方跟她双修的来着,但现在看,这是真要跟她打啊……   我以为有夜里双修的经历,我们不需要做这种教学来着。   少女注意力很不集中,一会想着自己的心事,一会又被自家姐姐的春光吸引,摆出来的架势松松垮垮,就连刚才一些内门都比她强。   “集中——!”   呵斥传来,随后就是一道凌厉风声。   嗯?   猛地回神,少女靠本能躲开白想的剑掌,下一刻却感觉有一截小腿急速放大,直接抽中她的正脸。   “唷!”   她只来得及本能发出一道哀叫,身体打着旋儿抛飞出去,重重摔在富有弹力的硬地板上。   这……   姐姐来真的?   伸手摸了摸鼻子,一手的血。   白竹清彻底懵了,她不只是没想到姐姐会这么干,更没想到姐姐下手会这么狠!   “嘤……”   小白狐都受到惊吓,蜷缩在座位上开始发抖。   “起来。”   白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还是说这种程度你就受不了了?”   怎么能被这样看不起……!   少女咬牙,迅速撑地爬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她遭受‘家暴’的凄惨过程。   不能说白想没有留情,因为她确实把出力控制在和妹妹相近的程度,但即使这样白竹清也远不能承受,没练一会脸上和身上已经出现十几处淤青。   “姑姑……呼……我觉得我们这么练……没有效果……”   白竹清试图跟姐姐讲理。   因为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哪怕姐姐把力道压下来了,但她的修为毕竟还在,她的五感,她的感应法,她对动态的捕捉能力,还有她丰富到可怕的斗战经验,这些根本不是自己能媲美的。   其实她大致也能猜到为什么白想要留她开小灶。   无非就是看出来她在困扰怎么面对‘秦师姐’,怎么才能赢下那场比武,想通过这种尝试来激励她。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少女在心里幽幽叹气。   不是说没勇气面对秦师姐,而是没勇气这样面对姐姐。   没有真正站在这个位置和姐姐对战过的人是不会懂的,这种感觉到底有多煎熬。   你所有的变招、所有的推测都没有意义。因为姐姐总是能看穿,也总是能在每一次对抗中做出最完美的应对策略。   这么打下去只会把信心越打越低,又怎么可能被激励呢?   “你的想法不对。”   白想能看出小妮子在纠结什么,而这其实也正是她脱掉大部分衣服的目的。   “接下来我不会真的击中你,你用玉神注意看我,看我裸露的皮肤……那皮肤下面的力量传导。”   她切换模式,又和白竹屋⑴棋爸芭灵⒎⒍疑清练了一会。   然后盯紧少女:“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白竹清蹙眉,有些不确定的道:“你的力量传导……不是一开始就计算好的?”   是的,这一点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在她预想中,白想无论是心力还是神魂强度都远高于自己,那‘玉神明心’的功率自然也开的更大,比算力自己根本毫无优势。   这就是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被看穿招式,总是会被破招打飞的原因——她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通过刚才的观察她不确定了。   因为白想皮肤下面的力量传导告诉她,姐姐并不是一开始就算清了她的招式。而是经常力量传导到一半会截止、会改变,突然又传导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很惊讶,因为那时间太短暂了,玉神真的赶得及吗?   “不是玉神。”白想摇头,“我在斗战中做出的所有变招,不是因为玉神的算计。”   “是本能。”   她不等少女思索便报出答案,“本能才是最快的应对。”   “论算计,世界上总有人比你精擅此道。”   “论经验,也总有人比你经验更加丰富。”   “贴身搏杀求的就是一个速度,一个反应的效率,在力量和手段拉不开太大差距的情况下,这个效率其实足以决定最终胜负。”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经验和计算,能比你本能做出的反应更快捷呢。”   “玉神不是一套功法,它只是平时辅助你冥想的工具。”   “你需要借助玉神在冥想中模拟出招,模拟训练,却不该在斗战时也指望玉神,完全靠它来分析出招。”   是这样!?   听着白想在那边讲解,白竹清终于有所明悟。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她之前总被白想击飞,就是因为她的招式变化看起来很慢,根本跟不上白想的节奏。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她用玉神计算过,两边出手的速度、带出的风力是相近的,按理来说根本不该有这么大差距。   但就是……白想就是能显得比她快不止一拍,和白想矫健的变招相比,自己的一切应对看起来都那么笨拙,甚至有点像慢动作了。   当时不理解,还以为是经验差距。   但姐姐也才这个岁数,她的斗战经验又能丰富到哪里去呢?   论经验,大师父那些人肯定是比姐姐更丰富的,那怎么连他们也来请教她,而且在这种收束力量的比拼中讨不到好呢?   白竹清觉得自己终于悟了。   原来如此,是本能!   本能是最快的!   只要释放我的本能就行!   “再来!”   她的兴致也起来了,摆好架势盯着白想,打算跟她再来一轮。   白想咧嘴,忽的出拳。   少女这次反应极快,伸手拍向姐姐的拳。   就在她以为这次肯定能打到白想拳头的时候,白想忽然变招,半个身子猛靠过来,侧肩撞中少女胸口。   “哎呦!”   白竹清顿时又飞了出去,这下是彻底爬不起了。   “嘤嘤……”   小白狐已经钻到她褪下的纱裙里去,只剩一截小尾巴露在外面轻微颤抖。   “今天只是告诉你原理。”   白想从旁边抱起衣服,一边穿一边对妹妹道。   “本能确实快。”   “但太快了,也很容易受到欺骗。”   “想要消除这种副作用,需要你将所有的变数都练成本能,练成你的肌肉记忆。”   “这样纵使对手有变招,你也能再用本能做出反应,跟着变招作出应对。”   “想要掌握这种战斗方式,这几天我们还得加练。”   还得加练吗……   少女刚刚撑起身子,听到这话又瘫软下去。   忽略妹妹在那边呼喊‘我不行了’、‘鲨了我罢’之类的动静,白想将腰带紧紧系上,忽然转头,朝南边走廊瞥去一眼。   “速度起来。”   看了一会,她走过去拎起少女。   “带上你的小狐狐。”   “跟我去厨房弄点吃食。”   两人收拾好东西从北门离去。   又过了很久,南边的门才晃动一下朝内开启,显出诸青萝的身段轮廓。   “本能……”   她眉头紧蹙,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场地中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第177章 变节(二合一)   望云酒屋的厨房不许外人进,但直接过去说想吃东西是没问题的。   忽略厨师看白竹清两只熊猫眼的怪异表情,白想要了一大堆肉食、肉汤,仅有少数青菜佐味解腻,带着小妮子在厨房食堂大吃了一顿。   “不如姐姐做的好吃!”   “少废话,再叫就回去吃泡面。”   “嘤嘤嘤!”   打压完白竹清,白想顺势把小白狐抄起,将其抬举到面前,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盯着它看。   “嘤……”动物对杀气、煞气这类东西可是最敏感的,哪怕白想收束的不错,但这东西应该也不是一般的妖兽,之前吵闹要吃肉的姿态一下萎靡下来,耷拉着两只尖尖狐耳,可怜巴巴的盯着白想。   “已经有了具体的意识吗。”白想从它的惧怕中判断出这点。   动物大多都是没有具体意识的,有些犬科、鸦科会聪明一点,但聪明的有限,最起码在没有经过养育的初期不会有这么懂察言观色。   能做到这样,说明这只小白狐拥有相当具体的意识,也就是有记忆具体事物,并迅速从中总结经验教训的能力。   如果这种智慧是它先天觉醒的,那它距离觉醒灵慧应该也不远了。   取了些肉喂给它吃,在白想的感觉里,小白狐不是特别喜欢吃这些东西,只是因为害怕自己才吃下去,还装出一副吃的非常高兴的样子。   算了。   白想把肉糜从它嘴里掏出来,喂了点水,也从袖子里取出一节小山参,将根须撕下,一根一根的喂给它吃。   这一下小白狐就欢快多了,蜷缩在白想怀里对着参根咔咔乱啃,垂下来的小尾巴还甩来甩去。   好羡慕。   白竹清就坐在对面,看到这一幕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羡慕白想呢,还是该羡慕能蜷缩在白想怀里被喂饭的白狐。   吃完东西,白想又把小妮子提溜上楼。   “去洗澡。”发号施令。   “然后上来跟我双修。”   白竹清只当白想又要跟自己双修,用那种‘神秘的方式’给自己治疗了,立马美滋滋的溜进浴室,还试图招呼白想一起来洗。   “姐姐不一起来嘛?”   “姐姐想节约时间吧……那为什么不一起呢?”   她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白想思考了一下,欣然接受妹妹的邀请。   半小时后,她抱着精神疲惫,身子几乎已经虚脱的少女从盥洗室出来,一把将其和小白狐一起丢在床上。   白竹清发出超级夸张的‘唷’的惨叫,然后就正面朝下背面朝上,趴在那里不愿意动了。   小白狐也有学有样,嘤嘤嗷嗷的叫几声,也是趴在那里不动弹了。   至不至于?   白想扬眉。   又没对你们干什么坏事,不过就是先用振诀窥探一下你们的内景罢了。   尤其是你——她看向妹妹——你不是应该早就习惯?   想了想,问题好像出在‘本能’上面。   清儿这是……为了加快修炼效率,把对练的心态也延续到日常生活中了?   那这不是跟电影演员的体验派差不多吗?   想着‘原来如此’、‘果然懒惰就是人类的本性’,白想暂且只好先自己主导,打算给妹妹治疗身上的淤青。   这个过程,两人倒是已经很熟练了。   进入两人专属的修行模式,利用‘神魂异能’修复了白竹清被自己亲手殴打出来的各种淤青暗伤,再狠狠消化了刚才吃掉的大量食物丹药,白想让她躺在这里睡了一会儿。   然后准点喊她起床,又跟她去练功场对练。   一天重复了大概三次这样的流程,已经将本能融入本性的白竹清是再也撑不住了。   她直接瘫软在地上不愿意起了,任凭白想拿什么威胁,她都跟死狗一样瘫在那里一动不动。   差不多也到极限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白想把人拎起来,带着小白狐回房间,再次给她们洗了个澡。   嗯,‘她们’。   她早就看了,小白狐是一只母的。   一切结束后,她把一人一狐丢上床休息,自己则是解下浴袍,换上内衣和一套纯白色的内衽里衣,之后在外面加上一套蓝色蟒纹印花绸裙。   明明都到了所有人该休息的深夜却还特地穿上外出的衣服,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她觉得大概率,十成里起码有八成的可能,今天晚上会有人找她。   没穿袜子,下面感觉轻飘飘的……   本来都沉下心思在总结修炼了,袍裙下的怪异感觉又促使白想起来,找了条黑丝裤袜给自己套上。   然后她直接在床边的空地摆出跏趺坐的剑禅姿势,把‘非想天’摄拿过来横于膝上,整个身体悬浮到半空,一下进入冥想状态。   和张岱一战,表面上看最大的收获是‘诛神剑阵’和天府山搜集的大量宝物。但实际上在白想看来,最珍贵的其实是和这个层级人物的战斗经验。   此前她多次查阅资料,得到的结果都是‘体修在上界地位低下’。这不光是因为体修消耗大、天命短,也是因为体修的杀伤力十分有限。   想想就懂了——此前来袭杀白想的‘九黎仙尊’,那人拳脚虽然也挺厉害,配合潭法也算得上一方高手,但若拿他来和任意修成‘场道’的人比,他瞬间就要被比下去了。   而且这种对比非常强烈。   和动辄能影响天地元炁、制造声势浩大的范围干涉的‘场道’相比,仅仅只靠小胳膊小腿能造成的杀伤,那是真的不太够看。   真让‘九黎仙尊’和‘常宏远’、‘杨尘’等人交手的话,怕不是前者连身位都切不进去,百米开外就要被控杀、轰杀。   这也是所有走体修道路的修士都要面临的困境。   过去也不是没有人怀疑此路的前景,也有天才修士做过假设推想,认为若是能将人体所有隐藏窍脉都显炼完全,最终统合爆发的力量或许是不比潭法差的。   这一推论明显参考了古代人族,也确实有传闻,古代人族仅凭肉身就能横渡虚空,他们的肉体强的不可思议。   但这些人的尝试却都失败了。   不只是‘隐神穴不出’、‘天柱脉不显’这些因素,历史上能把其他窍穴显炼完全的人都寥寥无几。   而白想在这方面的感官则是……这些人的方向错了。   她不确定古代人族是什么东西,认真算和她认知的人类还是不是同一物种。   但就她的感官而言,此界人族最大的天赋,其实在于‘身体天然对形而上有更深的理解’,从而很容易的就开辟出了‘内景’和‘心力’这样的超凡力量。   炼体如果不能和这份天赋结合起来,将所有力量拧成一股,那单纯炼体,效果确实是很有限的。   她就不存在这样的困扰。   三花一成,她的精气神会互相滋养、互相递补,虽然达不到数值上的完全统一,但大差不差是没问题的。   这种情况下,她在‘元窍境’的一切炼体研究,最终都会反馈到她的‘气’和‘神’上,带动二者一起提升,自动拉高炼炁修为。   更大的转折点则是钻研出了‘叠力法’。   灵泉道人创出潭法,‘玉灵聚龙星宿大阵’。其原理是参照一方小世界的天罡秩序,通过点亮星辰来倍增出力。   这不是他完全靠自己创新的东西,这种‘倍增规律’本来就是玉灵天所固有的。   每当过去一段时日,玉灵天的星辰便会亮起一颗。   当三十二颗星辰全部点亮之后,玉灵天便会瞬间接引下一股浓郁程度倍增三十二次的天元下来,填充内部的天元损耗。   这是一种现象。   就类似瀑布。   属于一种自然现象。   那既然它的本质是归属自然,亦是天元交流转化而诞生的规则。   那为什么,领悟《天水五龙法》的我就不能也跟着学呢?   白想没有去管灵泉道人总结的潭法,她几乎舍弃了这份潭法里所有精妙的部分,就只是留存一个自然的概念,然后根据这个概念代入《天水五龙法》,尝试在体内模拟这份自然规律。   星辰?   我已显炼的一百六十四颗隐藏窍穴,未必不能视作是一百六十四颗点亮的星。   因为‘神魂异能’对身体具有绝对掌控,白想当时没费什么力气就得到了实验进展。   和张岱一战,更是说明了这种钻研方向是正确的。   “总叫叠力法不合适,改个名字,叫‘燃星’好了。”   因为点亮窍穴,挤出力量叠加的过程,确实很像在燃烧体内众多窍穴星辰。   此法一般人不好掌握,即使是白想,她也不敢开着‘燃星’秘术消耗太久。   这东西是烧命的。   开那么一会就烧了她一百八十年寿命,和这点相比,什么精血萎靡、精神不振等副作用都不值一提。   但白想有‘非想天’。   这柄本命道剑不止是能够绞杀炼化生灵的魂魄,别忘了它本质上是白想身体的延续。   它也属于‘白想’的概念,‘神魂异能’可以灌入剑器之内,那份炼化的收获也能同步作用在白想身上。   因为这个,张岱死后,其残魂被炼化,瞬间就补上了寿命的消耗,什么负面状态都一扫而空,又可以维持‘燃星’秘术一段时间。   “寻常体修身体练的再好,也没有手段能把杀伤力传送出去,面对修成场道的修士极其吃亏。”   “只有我,‘燃星’秘术开启后连带遁空速度也一并暴涨,再加上剑器、剑术等专精贴身搏杀的手段,强如张岱也是被我两剑切死,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白想越是总结,越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正确道路上。   ‘燃星’目前副作用大,还不好列入炁道系统。   但还可以改嘛。   大不了威力降低一点,连带损耗也压下去。   一百六十四颗星辰,和三百六十一颗星辰的总量相比,这才只算点亮了一半。换算元窍境的修为只能算是‘元窍中期’。   这样都能有这种程度的爆发威力,那些广为流传的体修爆发术和‘燃星’相比根本连提鞋都不配。   白想是很高兴的。   又证了道,又报了仇,还顺带捞了那么多财宝,她现在心情可谓十分愉悦。   就在这时,白想感觉外面走廊有人快速靠近。   来人显然没有恶意,没有试图掩盖气机,就只是走到门口伫立不动,一副‘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架子。   嘴角翘起,白想知道是猜中了。   穿上新靴子,她打开房门,看到诸青萝在门口等她。   “跟我来。”诸青萝低语。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白想跟随她去到练功场,见她把场内所有的灯都打开,照出一片空荡寂寥,也不说话,就等她主动开启话题。   “我确实是往生殿主。”   诸青萝一上来就交了底。   “严格来说,我曾经是。”   她好像是放下了某种包袱,一开始诉说就滔滔不绝,将很多白想之前问过她,她都避而不谈的内容和盘托出。   “圣庭内部出了问题。”   “以我,还有另一批殿主为代表,我们想要贯彻圣主的意志,继续从人道里汲取知识和精华,也就是模仿人道,守好秩序,建立一系列的规则,甚至是道德,用这种方式来抵消失序的影响。”   “但是另一批人有不同的想法,他们认为‘贯彻思路是可取的,但不能总是故步自封,必须要有所创新才行’。”   “然后……其实你也能猜到后面的结果。”   诸青萝伸手捂住面颊。   “他们逐渐变得激进,认为虚劫造成的失序干涉,这其实也是一种天道意志。”   “他们认为……慧灵不应该抗拒它,而是该尝试和它接洽,尝试一些……新的可能。”   那这倒是几乎和血魂天的歪理差不多了。   白想了然。   其实她早就有猜测的,以妖庭的强横,血魂天能发展壮大,那只可能是源自妖庭的默许。   毕竟三十三天海,三十三殿主,这背后可是隐匿着至少三十三名尊圣强者!   还没算退下来的呢!   还没算候选人呢!   林林总总加起来,这么庞大的一股势力,说是能碾压天下也不为过,他们对很多事的放纵态度就是不正常的。   “在斗争中,我……失去了对我而言极为重要的人。”   诸青萝声音逐渐低沉。   “我想找你借东西,就是想要创造一个新的‘场道’。”   “一个能够将神话中的‘六道轮回’实现出来的‘场道’。”   “我想重塑这混乱的一切,让一切都回到……还没有开始崩解的时候。”   说完这些,诸青萝不再言语。   她在等。   等白想给出她的答复。   “这里面有些东西,是你这两天才想起来的吧。”白想问她。   “……是。”诸青萝点头。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之前你想不起来吗。”   诸青萝蹙眉,很是抗拒的扭过头去。   “让我来说。”   白想轻轻舒了口气。   “那狐狸是兜云海的特有生灵。”   “兜云海是往生殿的辖区,甚至可以说是大本营。”   “它的存在意味着有来自兜云海的意志在干涉主世,你猜到了这点,但你理解不了为什么——本该空无一人的往生殿会向外界传递出这样的讯号。”   “之前你没有意识到这点,所以你也从来不敢去想。”   “你的本体,和你的立场到底是不是一样。”   诸青萝闻言,身体狠狠颤动了一下。   “若非有了这样的危机感,你是不会把一切都跟我说清楚的。”   白想摇头。   “你只是在害怕。”   “害怕那个最终的答案。”   “确实。”诸青萝沙哑开口,也算是跟白想坦白承认了。   “若非如此,我不会跟你说这些。”   “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白想。”   “白尊主。”   “你就当我求你……求你暂借宝玉一用!”   诸青萝鼓足了勇气,当场就要朝前拜下。   但忽然有一股炁力挡在她膝下,硬生生托着她不让她下地。   她瞪眼看白想,只瞥见两道冷漠金瞳。   “你太急了。”   白想说道。   “一切都还不确定。”   “现在就算把东西给你,你也没法活着从兜云海……从往生殿回来。”   “那你要如何?”   诸青萝急道。   “再等等。”   眼前的白想却已转过身去。   “就当是我给你的保证好了。”   “至少等到演武结束。” 第178章 喧嚣   当夜,荒风捧起盛夏的喧闹,将街巷的炙热吹的老高,郊山顶端都能听见。   其中一座山头顶部,秦师姐……也就是秦雨辰身背剑匣,站在那里盯着山下灯火,身体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如此这样吹了会风,她转身上山,顺着一条山间小路走了一节,眼前出现一尊古朴庙宇。   这座山叫贺神山。   这座略显破败的庙,是山神庙。   据说也是七八百年那段时间筑起来的,供奉的是一尊新晋升的山野小神,乃是由一尊虎妖显化。   古人对山神的供奉是很虔诚的,庙宇里不但有虎头人身的山神泥像,旁边还规矩摆了一排案几,上面残留有祭祀仪式专用的铜炉。   秦师姐事先并不了解这些知识,她会知道这么多,是因为庙宇门口的石碑上刻有字帖,将大概历史交代了出来。   只是大虞当下已经进入‘现代社会’,人们对怪力乱神的敬畏还有,却不再需要山神庇护狩猎的丰收,这座庙也就渐渐开始落魄下来,如今已经连个主持都没有,只有一些乞丐、浪人会偶尔借宿。   秦师姐抬腿进庙,绕过泥像进入后堂,看到一身披白袍的干瘦老者在那里端坐。   老者须发皆白,双眉舒展,膝上横着一并连鞘长剑,正在用双手捧着一只手机,仔细观看上面的文字。   看着老者,秦师姐眼神有些波动。   她解下剑匣,从分隔的格子里取出一只烧鸡和一壶酒,将前者切割装盛入洗净的泥碟,规矩放置在老者身前。   老者面部没有挪动,只是分了一只手去抓烧鸡,吃了一块就没有再动。   “贾记烧鸡……通云道的特产美食。”   “今日再吃,味道果然和记忆中的大不一样。”   秦师姐却在此时说道:“那是因为你练剑把感情都练没了,今日早已不是当时的心境,这连心境都没有,体验怎么可能还能一样。”   “呵呵……”老者干巴巴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也极为诡异,明明做出了‘笑’的动作,但眼神看起来依然冰冷无情,看着容易起鸡皮疙瘩。   “我知道你怨我。”他用指甲敲了敲泥碟,“这些你也拿去吃吧。”   “你毕竟既没有受道虚雷劫的洗炼,也没有修炼到炁道金丹的境界,还做不到不食凡间五谷。”   “混着丹药多吃些肉食,有助于你再涨力气。”   “另外。”他看向旁边那一小壶打来的酒。   “这个东西,以后就不要给我带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秦师姐顿时红了眼眶。   但她却也不说什么,只是脸上抹了一把,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   “倔驴。”老者摇头,脸上的假笑渐渐消失。   “都是踏入修行的人了,还天天想那么多人情冷暖,这是性格方面有大缺陷呀……”   “但是也正好。”他收回眼神。   “就是因为这缺陷够大,一旦通悟,进境起来也更快捷。”   仔细想想,另一个自己——也就是秦武阳,之所以会收秦师姐为徒,除了秦师姐天赋确实卓绝以外,还有便是她的身世太过凄惨。   家道中落,父亲好赌,为母所逼,卖身为奴。   四个短句,不足以描述对方苦难的十分之一。   这是个受尽了背叛,却依然不愿意彻底忘情麻木的孩子,秦武阳兴许就是觉得她和自己当初很像,这才动了收徒的念头。   那么最后这一段情,就由我来亲手斩断。   十分钟后,秦师姐回来,看到酒壶和菜都没有动,老者却已经不见踪影。   她撇了撇嘴,兀自上前,却没有立刻收拾那些东西,而是直接在空蒲团对面盘坐下来,就这样对着月色开始吃肉喝酒。   而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后山,老者正傲立山头,用背部对着一位不速之客。   “你比我印象中更瘦弱了。”   吴孟子上前几步,在月色下显出身影,看着前方的人影淡淡说道。   没得到回应,他也并不意外,只是略显缅怀的道:“相比那个热情大方的秦武阳,还是这样的你更加令我怀念。”   白眉老者直言:“如果你是来替陛下当说客的,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吴孟子坦言,然后走到他旁边跟他并肩,一起看向下方的云海。   “三大赛区,除了通云赛区有青萍、神鸣崛起之外,另外两个赛区,我姚虞的道派皆是惨败。”   “素真道打算退赛了。”吴孟子说。   “陛下的意思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并非智勇。”   “朝廷应该是打探到了什么情报,打算在演武结束的那一刻起正式放手,让妖庭内部的矛盾爆发出来。”   “如何?褚兄。”他又看向旁边的‘同道’。   “与其在一条没有未来的道路上走到尽头,何不暂且留下有用之身,等风云变幻,再寻良机?”   白眉老者面无表情道:“那是你们的良机,不是我的。”   嗯?   吴孟子一愣,眉头紧蹙,有些没懂这话的深意。   白眉老者又补了一句:“我的良机就在这里。”   “……就是现在。”   “我确实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吴孟子摇头,“但真听见了,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   “那就祝君武运昌隆。”   他朝白眉老者抱手一拱。   “若能在末路前除掉白芷行,君也不枉……陛下多年栽培之恩!”   说完,吴孟子伴随一阵夜风消失,只留白眉老者一人在这里面对云海。   ……   吴孟子径直离开了通云道。   他在夜色下飞了一截,忽然感觉天光大亮,刺眼的阳光刺破夜色透照下来,将下方一大片广袤的山河衬托的如同神话美景。   吴孟子上一秒还舒展眉头,被这美丽的风光摄住心神,下一刻却骇然变色,极速朝下方坠落下去。   几乎就在他身形隐没的当口,瑰丽的天空,那光影中忽然撕裂开一个口子,一头浑身多处高度腐烂的龙类妖兽探动鼻尖钻了出来,一路呼啸着在周围游离,怎么也不肯就此离去。   眼看着妖龙将要沉降下来,吴孟子心思更加紧张。   而就在这时,半空‘哗啦’被巨力打通,露出一个百米直径的不规则黑洞。   呼啦!   黑洞里弹出一只漆黑如墨、有八根手指的巨大怪手,就像捏泥鳅一样捏住妖龙,瞬间将其拖进了黑洞。   过了好一会,直到虚空中的洞口、裂缝都被主序修复,吴孟子才颤巍巍的显出身形。   “失序的影响又加重了。”他蹙起眉。   “当初不理解为何那一位要做出这种决断,如今看来她的判断才是对的。”   劫争确实太凶险。   最起码开头注定的这一轮大战,姚虞没有参与的资格。 第179章 浮现   一路飞驰回归玉京,吴孟子也不待沐浴更衣,直接行入乾玉宫,通报来意后被迅速领入书房等待。   “吴大家!”   很快的,虞皇姚兴也过来了,他面露期待的看着吴孟子,问道:“褚大家那边……可有回讯?”   吴孟子摇头:“褚大家执意要参悟剑道真意,怕是要让陛下失望。”   “这样啊……”姚兴果然深深蹙眉,但很快他又舒展开眉头。   “无所谓。”   “只要他不是投靠那白芷行,投靠那些虚界妖人,他想怎么做都没关系。”   我们至今也就只剩他跟我两位高境战力,这也是能说无所谓的么。   吴孟子蹙眉。   皇帝这话,他听着着实不太舒服。   不过既然那位已经苏醒过来,也就代表着姚虞朝廷不再如过去千年那般是任凭素真道主导的了,他纵使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强行按捺下来,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青萍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在正赛中斩除神鸣剑道。”   “神鸣一除,新法没了那白芷行支撑,顿时就要引发人道内乱。”   “大概率会卷起一番争斗和乱战,应该又能给我们争取不少时间。”   姚兴听了很高兴:“如此甚好!”   他在书房里转悠两圈,口中嘀咕着:“母后也让我这段时日不要出头,所有需要露头的事务全部交给那几个孩儿担当,看来也是下定决心要抽身出去。”   说着说着,他脸上显出几分烦躁。   “我堂堂人皇,居然不能参与这一番劫争!”   “此事实在是——唉!”   吴孟子全程面无表情。   对于这位的尿性,他可谓是了解到家了,知道烂泥扶不上墙。   说白了,姚兴也就只有一个象征作用,他本人的意志远不如他的身份还有那一身血统重要。   “陛下要记得守心克己。”他叮嘱姚兴,“此番势弱,要等乱起来才有再起之机。”   待到吴孟子离去,姚兴又在书房坐了一阵。随后便令人起了车驾,一路行驶去郊外佛寺。   “母后。”   他在这里见了此前和李惠然相持的老妪,面露不解的朝她问询:“孩儿也知避险的道理,只是如若折了青萍剑主这一尊战力,光凭眼下的‘剑道’……”   他话没说话,言下之意便是觉得不稳,起码朝廷还缺乏高端武力,难说在劫争正式开启后的那一轮混战里会不会被有心人盯上。   “你知道血魂天吗。”老妪问他。   姚兴点头。   他就是消息再不灵通,这种几个子嗣都已经了解的信息,他还不至于毫无知觉。   老妪又道:“血魂天能存在多年,是因为妖庭内部有人默许。”   嗯?   姚兴一怔,心想那岂不是如同自己放任妖仙道、正我道之流存在一样?这是为了利用血魂天来制衡上面的势力?   “我懂了。”他自觉理解了其中深意,对老妪拜过。   “孩儿告退,母后还请好好歇息。”   他离去后,李惠然的身形忽的出现,冷眼瞥向殿中老妪。   “一代人杰,却教出了一个废物儿子。”   老妪扬眉,“此乃我姚虞家事,巡狩未免管的太宽。”   “太宽么?”李惠然大马金刀的坐在佛像外沿处,一手扶着身侧的剑柄,狭长的双眼死死锁定老妪身躯,“我却也是很好奇,你们到时候要拿什么来明哲保身。”   剑道?   那‘紫金剑气’或许是能令自己忌惮,但整个剑道体系,能好好运用这份力量的人还有几个?   就算把那个褚卫平也算上,就算他能干掉白芷行,重洗回归姚虞的麾下,满打满算,姚虞也就能抽出三四个人。   这个数量太少了,别说面对那些‘激进派’了,就算和他背后的力量比都远远不如,根本不可能保得住自己。   “光有剑道确实不够。”   “但如果再加上这个……巡狩觉得够不够呢?”   老妪沉默了一会,忽然换了一副语气——原本苍老的声线迅速变得年轻化,犹如一妙龄少女在讥诮呓语。   李惠然面色怔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来,瞪大双眼目睹变化。   在他前方,老妪身上有大片死皮脱落下来,新生的肌肤比白玉还光滑,霎时间已然完成了‘蝉蜕’,从中新生出一年轻女子!   “你……”   李惠然下意识想说点什么,但他心头瞬间升起警兆。   再低头一看,那女子的影子里衍生出几条扭曲触须,不知何时已然将自己的影子束缚锁住。   汗水滴落,李惠然第一次在这个人面前感觉到压力。   “这不是你。”   他斩钉截铁的判断说道。   “是那个东西?”   “……你是‘绝天地通’的罪首?”   一千六百年前,姚虞完成了绝天地通,断绝了主世和虚界之间的通路,这在历史上还是头一遭发生。   此前无论虚劫造成多大的破坏,持续期间倘若有人想回归找死,那是没有任何阻拦和门槛,想回归便能回归的。   而姚虞之所以能做到这样的壮举,是因为妖族内部出了叛逆。   有传言说,叛逆的大妖就寄宿在姚虞皇族的血统之内,平时隐匿,非要到危急关头才会现身,展现自己的强大力量。   一千六百年,对妖庭来说还算不上悠久。   李惠然过来之前查阅过资料,却很意外的没有查找到关于这支大妖的详细信息。   此时他盯着眼前的敌人,整张脸上阴晴不定,竟是一时判断不出……打起来有几分胜算。   “你到底是谁?”   他质问女子。   “呵呵……我是谁?”   女子轻笑,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唉~”   “不知巡狩可曾听过‘幽’之古名?”   新生的女子以袖遮面,脸上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魅惑神情,其话语听起来沙哑低沉,犹如千人千语汇聚而成。   “不知这个解释,巡狩是否会满意呢?”   她说‘幽’……!   李惠然眼皮剧烈跳动。   古妖‘幽’,在记述里是古妖‘蚀令’的克星。   古妖‘蚀令’以岁月为食,‘幽’却能以‘蚀令’为食。   居然是这样……   那确实能解释……解释我的一些疑惑。   他顿了顿,“为何向我展露这些。”   “自然是因为有些事要麻烦巡狩~”   女子身段轻轻摇曳,如同一条美女蛇,双眼里绽放妖异的光芒。   “毕竟我也算是个老东西了。”   “妖庭内部的一些争端,我可能比你更清楚哦?”   ……   另一边,一座云雾飘渺的大殿门口,外侧正有一群童子聚集。   “殿主忽然召集我等,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是为了寻人?可云海方镜里都找遍了吧……”   “谁说不是呢,那人坠下去也有几百年,纵是找到,大概率也只剩一具尸骨。”   “有传言说那是殿主曾经的爱人。”   “嘘——这种话题可莫乱言……”   众童子一个个生的粉雕玉琢、明眸皓齿,明明身穿半透明纱衣,那朦胧之下却看不到男女应有的性征。   他们有些手持‘玉露仙瓶’,有些挎着‘盛云竹篮’,就只是聚集在门口低声议论,等待殿中主人的召唤。   若仔细观察,还能瞥见有些小动物在云雾外游离。   其中有鹤、鱼、虫、兽。   若把白想白竹清摆到这里,她们霎时便能认出,那些雪白的狐狸正是白狐同根。   哐啷——   伴随闷响,往生殿的大门终于开启。   一群童子排队入内,来到大殿朝主座拜下。   “我等觐见‘往生大圣’。”   “起来吧。”   “谢大圣。”   大殿里覆盖飘渺的云气,远比其他殿座来的更密。众人跪拜时压根看不清主座的人,只能依稀瞥见一道窈窕人影,听着从云气中传来的女音。   “我召你们前来,是为了‘提收’。”   “兜云海的药田不用再等了。”   “即日起开始采集所有的仙根。”   竟是如此?   众童子纷纷露出惊色,心想难怪要特地召集他们过来,实在是这个命令太反常,寻常传令必受质疑。   因为一旦那么做,整个兜云海……所有的药田也就废了。   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吗?   自家的主人,也是要去主世参与劫争?   心里是有百般猜测,但众人却都不敢表露出来,一个个领了命令告退下去,很快大殿又再次恢复空旷。   唰的一声,一道漆黑妖气席卷进来,在主座下凝聚成一名中年男子。   “看来你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了。”   男子看向主座说道。   “你有魄力和我这个‘仇人’合作,早就该摒弃那些无谓私情。”   他看起来很高兴,嘴角止不住的露出笑意。   但雾中的女子似乎不待见他,开口便是逐客令:“你是想被我打下去,还是你立刻自己下去。”   “两百年了,你还忘不了‘长轮’?”   男子眯眼,逐渐收敛起温和的表情。   “明明都学无情道,把所有的‘稚嫩’逐出去了,却还是这副痴情模样。”   “‘长轮’给你下了什么心蛊,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周遭的云气开始暴动。   它们裹上一层银光、隐约闪烁着绿色光华,涌动着、跳跃着,却都只能从男子体内穿行过去,犹如穿过一道幻影。   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拿来者没什么法子,云气逐渐平息下来,雾中又传来淡淡的声音。   “尘缘已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那一直派人在兜云海搜寻方镜秘境的人,又是谁呢?   男子摇头,也不拆穿她,只是对她警告说道:“我得到消息,你的‘稚嫩’已到主世。”   “她好像还怀揣着早已被你舍弃的心愿,妄想着要把神话世界缔造出来。”   说到这男子故意顿挫了一下,然后满意的看到周围云雾有些紊乱。   “废话我就不说了。”   他化作一阵妖气消失。   “希望真到那一刻的时候,你能认清分寸。” 第180章 引爆   时间临近到八月下旬,道虚演武趋近白热,受到的关注与日俱增。这其中又以青萍剑道、素真剑道、神鸣剑道这三支道派流量最大。   前面两支热度高很正常,毕竟都曾出过‘剑主’,是大多数虞人心中的期望。   而神鸣……自然是因为其道主的表现太过惊艳,让人无法不以目光追随那道人影。   黄觉今年二十岁,是玉京大学的一年级生。他从小便是极为狂热的剑道爱好者,之所以报考玉京大学,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加入玉京剑院——实则便是本着成为玉明剑道的外门去的。   毕竟‘大虞剑道千万家,求取真经上九府’,这样的概念在玉京早已深入人心。   人人都懂,如果不能进入九府,也就是山河级道场习练武艺神通,一个剑生想要功成名就,在有限的生命中享受尊荣,那必然要付出十倍的努力……甚至即使付出了也未必能成。   黄觉刚考入京大的时候非常兴奋,认为自己的梦想终于实现。但很快现实就给了他重重一巴掌——紧随其后便发生了‘白山事件’,留在玉京的玉明本部被悄然处置,大量编制人员入狱的入狱,调换的调换,已经根本不能说是他心目中的那所九府!   新来的剑术教习和原来的差别太过巨大,他又不傻,这其中的关窍岂能看不出来?   必然是玉明剑道行了叛逆,一举触怒了乾玉宫,这才导致如此下场。   京大内部的消息流通比外界要快,通过一些家世显赫的同学,黄觉了解到,原来这件事背后竟还有一尊新晋山河在搅动风云。   他可不管具体内情,在黄觉看来,吸引玉明道主项娴大家背叛皇恩前去投奔的神鸣剑道,就是拦在自己求真道路上的一头凶虎。   本来在剑院待的好好的,这学期结束便有机会通过考核升入玉明内门。但神鸣剑道一搅合,玉明的编制都名存实亡——这难道不是坏他的前程?坏他道途?   是以黄觉非常憎恶神鸣剑道,自从道虚演武开启之后很不乐意看见这家道派相关的新闻。   “这种逆党也就是赶着当今时局纷乱,仗着天赋潜力有恃无恐。”   “若非当今天家仁圣,惦记着还需这些道派对抗虚人,如此狂傲无礼的行径……早就该被捉拿下狱!”   这些都是黄觉在参加聚会时公开做出的部分评价。   然而随着演武持续进行,黄觉很是诧异的发现,那些在过去评价还行的剑道流派居然一个接一个的选择了退赛。   “当然得退……毕竟那些妖怪可是真敢吃人啊!不退留着当点心么?”   黄觉不理解当下局势,他的同伴们也不理解黄觉。   “黄兄莫要忧愁过度,那些妖人确实厉害,但他们依然还要遵守基本的赛制,这就说明朝廷持有制衡的手段,这天下应当是乱不起来。”   同学们纷纷劝诫黄觉,并不把时局变化当一回事。   但黄觉却不这么想。   这些人都是因为黄觉的立场才将其拉拢进这个圈子,一个个出身都不一般,可不能与他家这种‘白身’相比。   真乱起来了,这些人怕是早早收到消息举家迁移。但自己家呢?怕不是连航班机票都抢不到,更不知道那种关头该往何处躲避灾劫。   黄觉心态有所变化,将更多期许放在大虞剑道的顶峰力量——也就是九所山河道场身上。   他不关注神鸣,因为他打心底里不认神鸣的地位。   而根据他的了解,因为校内报刊一直在输出贬低神鸣道主的相关评论,持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   “最好是神鸣剑道被妖人杀败,其他山河突围上来,狠狠挫一挫那些妖人的气焰!”   黄觉是这般期许的。   然而事态发展却和他期许的截然相反——随着‘素真退赛’的消息传播出来,顿时在市区……尤其是京大校园里掀起轩然大波。   “其余九府分批退赛也就罢了……看得出来打不过,断然没有送死的道理。”   “但素真道……吴老道主怎么能做出这种昏庸决策?”   “是啊!他还没跟虚人的大道派如何交锋吧?也就上周才斩了一个‘裂空宗’,怎么这就不打了呢?”   “这就是不愿意受耗,保全自身的意图太明显了。”   “可以理解——吴老道主毕竟年事已高,想着保全力量应对虚人的小动作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未免也太难看了!他可是剑道魁首!是领袖!怎么能做出这种‘先怯’的行径!”   “可不能妄言!我等身在玉京,日后还得仰仗吴老道主护持周全,此事莫要过度商议……”   “吃菜、吃菜。”   从饭局回来,黄觉心里不是滋味。   家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他知道父母又出去上夜班了,兀自打开灯光和电视,恰好里面也在放一则点评节目。   “……神鸣剑道,它的道主白想可以说是这一届比赛我们发现的最大的惊喜。”   动作一顿,黄觉忍不住看向屏幕。   没记错,那位刘老先生是这个节目的常驻嘉宾,年轻时也功夫了得,被人称为‘琼溪剑圣’。素来以毒舌点评、不留情面的发言著称。   他对神鸣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黄觉惊讶了。   凭什么?   他忘了要去厨房做饭,而是就站在那里看着屏幕,想要看看这位刘剑圣还能说些什么。   “我曾经对神鸣的恶感是比较大的。”刘剑圣在屏幕里点头,“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那种比较顽固、比较保守的人。我很尊崇保留一些传统的东西,而在这方面神鸣做的并不够好,它的很多行径已经不能说是在破坏传统那么简单了,那甚至可以再上升一点,让人觉得它是想要越过规则,自己来主导新的制度。”   “但是——!但是我觉得不能单方面就下这样的判断,还要根据时代的背景,要根据这个背景来客观的评判神鸣剑道,评判这个神鸣白想。”   “神鸣确实很叛逆,拉帮结派的,有传言还不听调令,在茂州要搞新治。”   “但看看今天,看看今天我们的演武赛场,在有这么多道派选择退赛,选择明哲保身、观望局势的这样一个背景下,偏偏是这个白想在坚持,我个人在看到的时候是真的有一种愧疚的感觉。”   “我原本觉得她只是空有皮相,就是仗着皮相和一些天赋在搞小动作。但现在我会评价她是懂大义的。”   “她的叛逆、她的性格就像一把锋利的刀,锋芒毕露。敢于去抗争一些我们这辈人从来没想过,也不敢去做的事情。”   “尤其她还那么年轻,我觉得这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一个人物。”   谈话到这里,场中镜头也恰到好处的给到一些白想的特写。   那是一张临场抓拍,以晦暗的乌云为背景,只她一人端立高台。   席卷场馆的狂风将那裙摆和长袖吹的飘起,在凸显出她身段的同时也荡开些许遮挡白发,将那张无论从哪个角度拍摄都挑不出缺陷的容颜,明明白白、彻彻底底的给展现了出来。   看到这张脸的同时,黄觉感觉心脏就像被一列高速疾驰的大货车撞中。   他过去对一个人能好看到什么程度没有概念,今天是他首次了解,原来那些文学作品里的‘被相貌创到’——这种描述竟然是真的。   我过去怎么从未发现!?   哦是了……我一直在逃避关于神鸣的新闻……   黄觉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惊艳特写,选择直接从裤兜里面取出手机,开始查阅相关新闻。 第181章 欲来   刘剑圣做客的这期《天下剑潭》是非常有名的剑道比赛点评类节目,随着节目播出,白想的流量彻底爆了。   这不是说过去她做了那么多大事依然无人问津,而是一直以来因为神鸣的叛逆,因为项娴在白山放的那把火,很少有媒体和评论人敢于给白想,给神鸣剑道相对客观的评价。   更不要说这种怼脸的特写——很多媒体拍摄白想都特地将其面容虚化,因为在得到乾玉宫的命令之前,他们可不敢帮忙吹捧和宣传‘敌人’。   即使是在相对开放的九州网络上,除了齐州、茂州、泽州这些地方的人知道端倪,其他人就算能找到白想的特写照片,对她生出好感和惊艳,但因为大环境对她就是‘不认可居多’,这份情绪也只能暂时压抑下来,不敢做任何公然表达。   但压抑的情绪是不会死的。   尤其对于年轻人,叛逆才是他们的本性。大虞朝廷的软弱和腐朽刺激了不少年轻的心,逼迫他们回过头重新审视神鸣剑道,重新审视它的标志性人物——神鸣白想。   白想的事迹又再一次被发掘出来。   从她在赤龙道的崛起,击败乘风剑道,杀败妖人救下贲灵弟子开始,再到后来的力撼妖灾,在朝廷一直按兵不动,没有救援的情况下一己之力深入旷野,单人只剑屠戮疯妖无数……她的生平、她的家世、她的背景第一次开始在‘九州’、‘世界’的舞台上受到这种程度的重视。   很多年轻人惊讶的发现:原来她不光是长的好看而已,她居然还这么有担当!居然可以说拯救过涉及三州之地的数万万百姓!   “我们记者第一次远远看到她的时候就被震撼了。”   “真的,那不只是因为那张脸……还有‘神韵’。”   “明明她就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但给你的感觉就是天空投下了一道光,那光单独只为她而存在,仿佛在那一刻的世界眼里,除了她以外的一切风景都黯然失色。”   “她毫无疑问是上天的宠儿,拥有可能是史无前例的剑道天赋。”   “她的性格就是一把剑,她注定会划开这个时代,将那些陈旧的腐肉统统挖去。”   “她是从赤龙道崛起的,最耀眼的那颗星。”   “她是大虞的未来,是剑道的希望!”   关于白想的讨论第一次没有任何限制的扩散开来,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纠结于她创出的新法顶不顶用,而是开始从怀疑变得迟疑,又从迟疑变得怀疑。   只不过前一个怀疑是怀疑白想,后一个怀疑,是怀疑自身。   那么多专家、评论员,甚至还有剑圣、地师都给与白想如此高的评价,那我竟然和这些人意见相左……难不成过去是我错了?   人心在改变,这种改变最直观也最显眼的体现,就是玉明工坊的销量再一次爆了。   “预期销量增长了起码一倍,其中甚至有八成是来自海外的订单。”   项娴跟白想描述的时候也很感慨。   “朝廷在舆论上压了你那么久,到底还是没能拦住。”   其实这方面她早有预感。   说句难听的,人就是天生偏爱好看的脸。只要白想这张脸不被差别对待,那些大媒体敢给她特写,那她积攒的势头爆发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没有谁能挡得住的。   黎笙师太则不那么乐观:“是有意外因素,但最终闹的这么大,要怀疑是有人在捧杀。”   毕竟即将迎战青萍剑道了。   这种时候把白想的舆论抬升起来,她要是输了,甚至本人出现什么好歹,那对这边的声势打击真可谓是毁灭性的。   而白想则看的很开。   论对‘现代社会’的理解,尤其是论对‘网络’的理解,她可以毫不谦虚的说,九州,乃至天下,都没什么人比自己精深。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里面就算有捧杀她的意图也不会太大。   朝廷很明显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也没想到那位刘剑圣会违背禁令,在节目直播的时候说出那样一番夸赞她的话。   而等过了半小时,他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这股舆论热潮已经借着网络彻底扩散开来。   就像弥漫的野火,除了等它自己燃尽以外,已经不可能被正常手段所掐灭了。   也算是报应吧。   因为过去的限制,大虞从来没有真正理解网络的力量。   这种情况贸然开启舆情限制,来不及反应,遭到反噬也是活该。   外界舆情热度高涨,望云酒屋外面这些天堵满了新闻车。甚至每天夜里都有从外地赶来的人聚集在楼下,朝着楼上大声呼喊,想要让白想出来‘观礼’。   简直是又复刻了他们刚进驻酒店第二天——也就是受白想‘帝女令’影响而导致的场面。   楼下一片人山人海,就连酒店里的工作人员走出去都会被无数记者围住采访。   白想对此并不关注。   她勒令所有人静心,这些天也一直保持跟他们的高强度对练,尽可能拔高他们的斗战经验,为即将到来的变革做着准备。   时间在修行中过的很快,很快到了临近比赛的最后一天。   白想提前两天停下了对练安排,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半的假,给他们休息、调整的时间,并在翌日早餐亲自带队,追随车队一路行至郊区赛场。   快到赛场,白竹清将窗帘掀开,忍不住瞪大两只眼睛。   这——道路两边好多人啊!   足足有大概万来人吧,乌压压一片堆积在道路两侧,剑道协会不得不派出更多车辆帮忙开道,否则神鸣剑道的大巴车都不一定能及时开赴规定的赛场。   好不容易抵达赛场,白想带领众人入内。   一走出通道,她便瞥见场地中央的大擂台上有两道人影已在等候。   其中一个很眼熟,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师姐,秦雨辰。   而另一个……   则是那天夜里来找她约战的白眉老者,褚卫平了。   微微凝眸,白想隔着百米距离和褚卫平对视,脑海之中,关于对方的各种传说不断沉浮。   她能感觉到,自从看到褚卫平,身边人的情绪都有些压抑和拘谨。   那毕竟是青萍剑主。   活了百年。   仍在巅峰。   甚至参考了炁道,在剑道路途上再做突破。   剑道神话一般的人物,哪怕是项娴、黎笙、王冉等人也要俯首下来,根本提不起气势去面对此人。   “白道主。”   “我最期待的日子终于来了。”   褚卫平率先开口了。   隔着这么远,他的声音也极为洪亮,犹如利剑切开空气,直接传递到众人身前。   白想没说话,只是以金瞳和其人对视,互相都能看到对方眼底潜藏的战意。   “尽快开始吧。”   她终于开口。   “我也很期待。”   “你眼中的剑道前景。” 第182章 争启   那就是……青萍剑主……褚卫平。   白想上台见礼的时候,其他人在台阶式的场地上找好位置,其中的刘雍则紧紧盯着台上的老者,两只眉毛深深蹙起。   ‘青萍剑主’这个词,其实在传播力度上分三个层级。   第一个层级面对大众,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底下的力工、贫民其实也没什么渠道了解情报,互相之间倒是不缺谈论,但多半是一些臆想和推测,还有把人神话的嫌疑。   第二个层级面对道派——也就是七十二道和在那之下的小道场们,这些人的情报要具体一点,除了‘青萍剑主’四个字外,他们还知道一个确切的名字,即‘秦武阳’。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白想和秦武阳在山巅一战,暗中造成哗然的原因。很多人认定了青萍剑主就叫秦武阳,就将其当做神话看待,对于白想战胜他的消息压根不信。   而第三个,就是从九府开始的大道派、大势力了。这些人知道真正的内幕,知道‘秦武阳’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分身。真正的‘青萍剑主’多年来一直没出道场。   他就隐秘在那山林之间感悟天地,只有在大虞真正面临危难的时刻,这些人才有机会窥见,那苍老身躯下隐藏着的可怕力量。   “他变老了。”   项娴忽然评价了一句。   确实。   这话很明显是跟黎笙师太、王冉这两名同辈说的,后二者也在心里点头,因为在他们印象中的褚卫平看起来就是要年轻一些。   如今踏入炁道玄门,自白想处领了采药之秘,他们也都明白了为何过去的自己一直被困在神胎境界,就是无法突破先天。但他们却不会因为这种通悟而轻贱依然被困在旧法——也就是剑道之路上的人物。   尤其是褚卫平,这尊被评价为‘青萍神赋之首’的奇人。   正是因为知道了人体大药之秘,他们才更能深刻的明白,过去的自己到底和褚卫平有着多大差距。   那时的他可没有炁法去参考啊。   完全凭借练习、悟性一路修行到那样的境界,甚至连同为剑主的吴孟子都对他感到无比忌惮……说他是旧时代的‘武林神话’,这样的评价毫不为过。   如此天赋,如此才情。   这样的人,身上所发生的每一分变化,就是会非常、非常的令人在意。   让人忍不住的去忌惮,去猜测,那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   “他的外相据传一直保持在‘老中年’的状态,体态匀称,气质谦和中才透出冰冷。”黎笙师太沉声说道,“但如今再看,却是耄耋之身,白眉之相,好似一下苍老了五十来岁……”   “而且此行没有看到‘秦武阳’,恐怕是,他已收回了那具分身,顺带也得到了关于道主新法的全部感悟。”   项娴和王冉陷入沉默。   他们也都能猜到里面的窍门,知道这样的褚卫平一定会变得比之前更强,甚至有可能参考炁道之理,将理论上已经走到末路的剑道继续往前推进一截。   这种人才是最凶险的。   什么杨尘、常宏远……上界那些所谓的天才在毫无限制的环境里享尽资源,也才不过是那样的威势。   但褚卫平。   他在旧世界交出来的满分试卷,是因为分值上限就那么多啊……   而在旁边,受到这种气氛感染,白竹清等人也面色凝重的看向场内。   “白道主。”   白眉老者一身素白长袍,单手背后,一双乌黑眼眸直直迎向上来的白想。   不错。   他在心里做出点评。   无论是外相还是内蕴,此人都当得起‘采天地之菁萃,集造化之灵秀’这般评价。在他见过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和白想并论。   尤其是那一双金瞳。   是不是血脉传承他不管,但确实堪称点睛之作,给这副相貌又注入了一分神性,隐约有了那种堂皇大道的压迫感。   直视其眸,仿若就是在面对古之仙佛。   很好。   神藏剑,剑亦藏神。   有这样的神韵,她的剑不会让我失望。   “褚大家。”   白想也看向褚卫平。   正式场合,她没有再用‘道友’称呼,只是感悟着褚卫平身上涌动的气势,略显意外的抬眉看来。   “褚大家的想法是……单场决胜?”   “不错。”   褚卫平还是直视白想。   “我迫不及待,想要领教你的新剑。”   他瞪着一双乌黑眼眸,丝毫不受‘金瞳幻神’影响,反倒是白想盯着那漆黑深渊,能够感应到里面的冰冷……还有坚定。   单场决胜?   秦师姐在旁边背着剑匣,闻言忍不住惊讶抬头。   不是?   当初不是说好了我和那白竹清先打一场,然后再到你们对决?   她还想着只要自己能赢,就算老头子输了也是平手,起码不坠青萍之名……怎得临场又做变化?   “看来褚大家是决意好了。”   白想看了秦师姐一眼,微微颔首。   “可以。”   “那就单场决胜。”   话音刚落,顿时从面前的白眉老者身上爆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玄奥气势。仿佛是卷起了一股振波,凭空将秦师姐、记录对话的协会专员……甚至正在上台的白竹清给扫飞了出去。   擂台上。   百米之内。   顿时只剩他和白想两人。   怎么?   白竹清惊讶抬头。   她没想到,自己习练一周的‘本能’居然没机会用了。   而这一幕同样引起了无数观众注意。   虽然这场比赛早就被判定为‘极其凶险’,特地放在了不允许观众入场的荒野道馆,但此时此刻,整个九州乃至全世界,怕不是有上亿双眼睛正在盯着屏幕,迫不及待的要欣赏一场超凡领域的巅峰对决。   所有人都很意外,但意外的同时,又极为兴奋。   早有人预测了——因为青萍剑道只有两个人,那么按照白想对外展露的性格,她肯定不愿意占对手便宜,必然会和对方约定:双方各上一人,两组对决分出胜负。   眼下看起来是少了一组比赛欣赏,但和接下来的正餐相比,那种前菜又有谁会在意?   毕竟这两个人,一边有‘天下绝巅’、‘武林神话’这样的头衔,在虚人入侵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另一个则是以双九年华做了那么多大事,一路披靡,所向无敌,更是继任剑道创出了新法,当属年轻一辈、新生代里的魁首头名。   旧与新的碰撞。   老与少的交锋。   无论是激烈程度还是话题性统统拉满。   不止那么多观众在关注这场比赛,那么多虚人道派……甚至此时的乾玉宫,杨兴也在关注这场比赛。   “吴大家。”   他难得摆正身姿在椅子上坐着,一边盯紧屏幕一边询问旁边的吴孟子。   “在你看来,这两人交锋谁会取胜?”   吴孟子沉吟了一会后说道:“如果是从展现出的力量,白芷行占优。”   “哦?”   姚兴很惊讶,“竟是如此?”   “毕竟她已是尊列之身。”吴孟子解释,“妖虚之尊成就三花,必然有一项是在剑主之上,再加上其掌握的场道神潭,如果褚卫平没有任何进步,他的胜算确实不大。”   “但听吴大家所言,胜负未定?”姚兴兴致起来了,“你怀疑褚卫平突破了境界?”   “不好说。”吴孟子蹙眉。   “建议陛下先看看吧。”   其实吴孟子心里也很纠结。   他不喜欢褚卫平。在虚界妖人降临之前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   但平心而论,他也很佩服对方的疯魔。   疯魔,也就意味着纯粹,意味着最坚定的求道之心。   褚卫平胆敢抛弃一切走无情道,这样的魄力,吴孟子拿不出来。   妖虚入侵,姚虞看着大势已去,老佛爷和背后的妖族都决定暂时抽身退出了,褚卫平却还坚持直面压力,要将一切敌人都当作磨砺的锋石,用来研墨己身之剑。   这样的觉悟,吴孟子同样拿不出来。   所以我是在唏嘘吗……   褚卫平。   原来我其实是佩服过你的。   “来吧。”   擂台中央,褚卫平伸手朝向左侧,顿时——秦师姐背负的剑匣发出嗡鸣,呼啦窜出一柄雪亮长剑,一把被他抓在手里。   “青萍,褚卫平。”   他竖起长剑,朝着白想施以剑礼。   锵啷……   白想从腰间解下剑鞘,左手持鞘横置颜前,右手握住道剑之柄,一点,一点的将其抽出。   然后她将剑鞘朝旁弃置,双手握剑回以剑礼。   这一刹那,无数曲折的记忆片段在眼前浮现。   战火。   妖灾。   暴雨中畸变的周靖安。   师父项娴吐出的黑血。   一幕幕场景在她心头交错映现,最终汇聚为一张张看不清具体面容的脸。   所以她忽然有一种冲动。   微扬起下巴,金瞳锁定褚卫平,但更像是穿过了他,在透过他看向其身后的道路。   并且说出那番足以令风云变色的话——   “神鸣白想。”   “在此。”   “请剑道赴死。” 第183章 力撼   “请剑道……赴死?”   褚卫平的表情有些凝滞,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很快解除了剑礼,手中青锋缓缓朝着旁侧垂落,展开一身素白袖袍,就这样迈步朝身披黑裙的白想走来。   他走得并不快,每一步的间距仅对应他的身高和步距。但那些身在现场观看的人,如白竹清……如项娴……她们却都感觉到有一股庞大的压迫感正在汇聚成型。   尤其是项娴这些人,他们当中有几个可是参与过当年针对褚卫平的围剿行动的。眼前看着这样的画面,情绪感受着这样的压力,不自觉就有许多记忆片段浮现出来,那身体也不自觉的开始了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哦单纯的兴奋还是恐惧。   “练剑百载,我为此抛弃了所有的一切。”褚卫平一边走一边低声阐述。   “人伦、道德,甚至世俗的情感,无论是谁阻拦在这条路上,它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我一剑斩灭。”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我深刻的明白,这条道路远远算不上是正确的。”   “在很多时候,它造成的伤害甚至要大于它带来的收益。”   “你看见了那些畸变,那些惨状,所以心怀愤怨,这都属于人之常情。”   “但是,白想。”   随着阐述,他终于第一次喊了白想的名字。   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眼眸再次挪移到她脸上,和那双金瞳锁定对视。   “想要在这个吃人的世界存活下去,‘守正’,并非那个关键要素。”   “我是看在你赠我感悟的份上才和你说这些。”他低垂眉眼,“因为我同样看得出来,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能够在剑道的末路看到你这样的新生代崛起。”   “能够在这最后的、最盛大的舞台上和你堂皇比试一场。”   “我想我应该……非常高兴。”   这番话说的非常随兴和混乱,场中观众里,不少修为高深的修士即使捕捉到、听到,一时间却也理解不了其中深意。   但白想能理解。   就像褚卫平懂她一样,她也懂这个提剑老头。   她当初为什么要将炁道的感悟赠送给秦武阳?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开启罗睺一行,摆在神鸣道场面前最大的威胁恰恰就是两位剑主。   那她难道不知道,秦武阳有可能借此突破到新的境界,甚至有可能渡法给本体,导致制造出一尊更加无敌的怪物剑主?   不,她都知道。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只因她觉得大环境实在是没有意思。   看似是剑道兴盛,尊为国术,实则高境界修士各有缺陷,除了秦武阳这等特例之外,其他人甚至没有能力,把全部的力量都投注给一场生死之战。   原因或许是顾虑,或许是为了压抑体内即将暴走的妖力。于是站在那峰巅四面环顾,她只能看到一个个深陷畸变中挣扎的灵魂,他们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是仙路大兴。   她承认自己很贪婪,既想要长生,也想要在求取长生的路途上体验生死。   她想看到的是——全世界的顶尖修士都参与到这条路途上来,无数天才名流、豪杰新客汇聚汗水,和她一起参研这条通天的道路。   那炁法就必须传播出去。   她不在乎保密,也无所谓秦武阳得了炁法的感悟后会变得更强。   她只会更兴奋——源自即将从秦武阳、从褚卫平这种高手身上看到新的可能,一想到对方有可能根据自己的馈赠推陈出新,磨砺出更加锋锐的剑,一想到这件事可能发生,她内心深处就兴奋到极致。   我是怀着求取死亡的心态来求长生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到,我是‘长生的活’,而非‘长生的死’。   而唯独只在这一点上,褚卫平……他的心态和我一样。   所以唯独只有白想,只有她第一时间通悟到了对手的意思。   褚卫平的这番话可以简单概括为:不希望她的剑困在对凡俗世界的叙事当中,因为凡俗世界的叙事不配,他担忧这会降低白想剑的质量。   真符合啊。   太上斩情,保生入圣。   仅谈忠于手中的剑。   他,确实是个至诚之人。   “注意了。”   距离拉进到五米之内,褚卫平忽然出声提醒。   “这是……第一剑。”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依然拉出残影。   而且是难以言喻的诡异——因为正如白想此前面对‘诛神剑阵’,面对张岱时所做到的那样,这些残影竟是倒着出现的。   即残影在前,本体在后。   褚卫平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撞击残影,和身前的残影合而为一。   “那是……?”   罗英道人同样也来了现场观赛,本来他还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看到这一幕忽的瞪大双眼,两只瞳孔缩如针尖。   碰撞来的毫无征兆。   包括他在内,全场无一人看清褚卫平是如何出剑的。上一秒只是觉得他的残影无比诡异,下一瞬间便发现其人如同瞬移一般忽然出现在白想身前,已是双手握持手中青锋,斜斜和白想的剑刃抵靠在一起。   砰!   恰如平地起惊雷。   这一剑,白想固然是以‘非想天’抵挡住了,但依然有一道深邃剑痕从她身后蔓延……不,应该说是爆射出去,一路深切没过擂台也没过场地,最后直将场馆主体都切开道口子,不知道尽头究竟衍生出多远。   他的力量不对劲!   罗英道人忽的起立。而在他之后,许多虚人仙尊也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残影……这这这,这好像是传说中炼体大成的遁空之技?   实际上这也不是什么技巧,纯粹就是肉身强横到一定程度,力量磅礴到一定程度,仅靠力量就能碾碎虚空,篡改虚空中的某些规律,是专属于古代人族大圣的标志!   褚卫平是炼体大圣?   这个事实实在太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了,哪怕是同样正在通过屏幕观赛的李惠然,他自觉已经是天下间最知道褚卫平到底在什么境界的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同样诧异,同样不自觉的在狠跳眉眼。   太古时期的人族大圣……那时候没有道虚法,亦没有所谓的超凡之力。   但那些‘东西’、‘怪物’!他们就硬是凭借锤炼、打磨自己的身体,能强行用肉身横渡虚空,打破阻拦在面前的一切失序乱象!   肉身修行到那样的境界,他们确实也不需要什么神潭神通,因为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对虚空失序现象的重构,都是对天地规则的干涉!   到了那个境界,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个鲜活存在的天道神潭!   不少人着实是吓到了,他们下意识的调取了记忆中的相关资料,并且开始深刻的后怕……还好是让神鸣剑道一头撞上了这头怪物!   但罗英道人却眉头紧锁。   不……   相比传说,传说中这种境界所能展现的异象,这残影还是苍白了些。   只能说接近,他的真实修为还远远没到,还有很长的路需要参研。   紧随其后的,他将忌惮的眼神投注给白想。   没有为什么。   褚卫平那一剑若是忽然袭击,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罗英道人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完好接下。   但是白想却做到了。   虽然她同样解除了那番清风云淡的架势,被迫也要以双手持剑,两只脚略微呈马步撑开——是以这样的架势才拦住了剑势,但这其中呈现的玄妙,足以让类似他这样的旁观者头皮发麻。   “居然……挡住了。”   同一时间,常宏远通过屏幕直播看到这幕画面,也是心神剧烈震动。   和其他人在意褚卫平‘暴露实力’不同,他在意的地方是……这一剑,居然需要白想这样来挡。   宏远是和白想正面交过手的,他最得意的场道神潭‘大罗天渊’不光对白想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是被她使用一种不含任何技巧,就纯粹是被以力量碾压的方式,一剑一剑给砸碎了。   所以他深深的知道,在那看似单薄柔弱的身躯之下到底隐藏了多么可怕的力量。   她当初面对我的时候,好像全程都是单手剑吧……   常宏远微微眯起双眼。   这样的白尊主,居然会被区区一个主世修士……会被褚卫平逼到第一次碰撞就双手握剑?   姑姑!   白竹清刚回到阵中就目睹此景,忍不住重新趴回到栏杆上,很是担忧的看向场内。   惊诧、意外、后怕、忌惮。   撇开外界正在酝酿中的无数情绪,此刻怕是只有白想知道,褚卫平为何会有这种程度的炼体修为。   她创出炁道新法,现有的至高是元窍境。   元窍境重炼体,是挖掘人体大药,从窍穴脉络中启用生命潜能的阶段。   但它在本质上其实不是奔着‘炼体’这一单一目的而去,它在现阶段之所以是以炼体为重,核心原因,是因为三花圆满、互通有无,在身体上的一切进境都可以同步反馈到‘气’和‘神’上。   它的原理并不高深,反而相当简单,只是目前只有白想一人能这样去做,原因便是唯独只有她一人的三花是圆满的。   其他仙尊无论是谁,罗英道人、十极道人也好,杨尘、常宏远也罢,可能他们当中有人对外隐瞒了天赋,可能有人同步显炼了两个元窍,三花中有两个盈满,但也绝对比不上白想。   再加上体修之道早已落魄,无数前人都尝试过,也都用血淋淋的例子论证过,人体窍脉就是挖掘不全,而只要窍脉挖掘不全,想要炼体大成就是做梦。   因此他们就连想都不敢想,天下间还有人能用这种‘野蛮’的方式去研磨修行。   只有白想知道可以这么做,也只有白想真做到了。   所以论及对元窍境的修行感悟——论及对炼体、采药之道的修行感悟,她毫不自谦,认为起码在当下浮出水面的人心之中,没有人比她更加优秀。   那她当然能理解褚卫平了。   剑道先天!   同样是‘采药’,向着剑主蜕变的阶段!   吴孟子之流只能在这个阶段短暂停留,得到一些好处后便要被强行踹出感悟,直接晋升剑主境界!而褚卫平却以无情道斩灭阻碍,连同自己在内也毫不留情!   斩出分尸,真我留存。   青萍之剑就是利用这个法子取了巧,使得每一人青萍剑主都能让忘情的本尊强行停留在先天阶段的感悟里。   就好像寻常的修仙小说,飞升现界要渡雷劫,渡过去之后天道开恩,给予修士‘感悟天地’的机缘。   其他人感悟没多久就要被一脚从那个状态里踹出去,即使飞升也很难再重试那番心境。   但褚卫平却可以一直赖在这个状态里!一直感悟!   换算到剑道先天,就等于他这么多年来每时每刻都在采集人体大药!没有一刻停歇下来!   就算他不懂元窍之秘,走了许多错路、弯路,恐怕需要很久时间才能找到新的窍脉、新的大药,但这么多时间堆积下来,他炼体进度就是撑也该被撑大了!   再加上从秦武阳那里领略到的炁法感悟,其中也有关于元窍境的雏形概念,一旦悟通,便相当于帮他扫开眼前的迷雾!   他还有什么掣肘需要在乎?   没有了!   有了目标,也有手段,自然是在修行路上一日千里!今日已达临圣之境!   “呵……”   生平第一次,感觉到‘非想天’传递过来的力量无法单纯用肉身去承受,白想的目光从抵靠在一起、互相都在细微震颤的两把剑上挪移出去,盯着褚卫平呆板的面容。   “难怪你要留下来。”   “其实你也清楚,学了我的根法,这一剑很难说还算‘剑道’……”   砰!   褚卫平的回应是猛地发力,将‘非想天’强压下去。   他感觉不到那具体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只是觉得他必须展露出这样的姿态——唯独不能认同这样的评价!   但很快的,即使是那张无情的颜面也凝滞了一瞬。因为现实并没有如他料想中一般,是‘非想天’被‘青萍剑’荡开,给自己争取来追补的时机。反倒是从剑身上传递来一股磅礴的振劲,犹如大海天渊般层层叠叠,最终化为一股巨大的力潮将自己振退!   砰!   这一振,两把剑爆出尖锐的剑吟。所有人只看到从它们交错的节点迸射出层层叠叠的虚幻气流,所有被那气流笼罩的风景、外相都在扭曲着破碎,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坚持抵挡。   铮——!   一剑荡开青萍剑,白想一抖剑锋,左脚布履推步前踏,力量顺着小腿传递到大腿、胯下、腰肢、胸腹……最终灌入抡圆的臂膀,好似将身体舒展成一张绷紧的弓,更是裹挟着‘撞山’之势,朝前递出一剑竖斩。   那‘技’又不是只有褚卫平知晓。   燃星秘术已然开启。   她迫不及待,双瞳更比剑光锋芒。 第184章 乘风(二合一半)   这一剑……不好!   当白想这一式‘开天’抡到一半,也就是其臂膀刚刚升腾起来,剑锋来到最高点,将落未落的时候,许多坐在褚卫平身后方向——同时也恰好能一齐直面这道斩击的虚人尊者们纷纷面色大变。   在他们的眼中,那根本不是一式‘竖斩’那么简单。其剑锋顶端升起的不是什么虚幻的势而是一尊煌煌大日,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耀眼的剑光吞噬淹没。   哗啦——!   一剑‘开天’!仿若真的撕开了空气,撕开了天穹!从‘非想天’和‘青萍剑’接触的刃口迸射出一道无形剑波,在褚卫平身后拖拽出百米、千米,越来越长……越来越宽!最终形成一道中部直径超过五米的剑痕,直接从斗兽场般的观众席上切割过去,连带那一片端坐的观众都切至齑粉!   这到底是,怎样的气……   罗英道人、杨尘……以及同行的乾元宗弟子,这些人的表情在慢放时间中一点点扭曲,一点点瞪眼,一个接一个的颤抖着身体,难以置信的看着从擂台中间拖拽向后方的可怕剑痕。   这一剑下去,不只是大半座擂台彻底毁掉,殃及了那些‘自以为是’、‘觉得凭借自身修为有资格在现场观赛的虚人散尊’,还彻底毁掉了那一面的观众席,硬生生在圆环状的赛场结构上造了个缺口!   这到底是开什么玩笑?   杨尘觉得自己无法接受。   有一个白想不够,现在又来了个褚卫平!   明明就是两个被抛弃在旧世界的土著罢了,怎么可能随手出剑就有这样的威势!   如果这两人是飞到天上去,在云层下方施展‘场道’,通过驱使大规模、大范围的潭法神通进行碰撞,那么哪怕场面比现在还夸张十倍,杨尘都不可能这么惊诧。   但这根本就不是神潭!   这两人压根没有动用任何神潭的力量,没有动用这份在道虚法体系里的‘至高神通’!   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仅仅拼接肉体……凭借纯粹的力量就能做到这种程度,那我们修行的圣法又算什么?   瞬息之间,无数念头如电火花般在杨尘脑袋里撕扯碰撞,无数个声音都在向道虚法的宝座发起质疑:我多年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难道圣法真的不是天命之道?   杨尘其实还算道心坚定的……恍惚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赶紧将那份迟疑和犹豫抛诸脑后。   真正受影响的却是那些修行功夫不够的弟子——许多人仅仅只是观摩到白想这一剑便直接心神失守,压制不住体内的妖力,一时间从赛场内部再到全世界无数观赛的群体,不知道有多少修习了道虚法的下层弟子妖力暴走,一个接一个的化作妖岁怪物!   “这不是你们能看的战斗……快走!”   罗英道人迅速悬浮到台阶半空,手中亮出一柄银梭长枪,眼中和长枪一并绽放寒芒,‘砰’的一声将飞掠来的剑炁朝旁侧弹飞。   但这道剑炁却并没有被其抵消掉多少,它只是从正劈变成了斜撩斩,‘咔嚓’一声没入旁边通道,然后就是淅沥沥的土灰不断落下,竟然斜斜挂出来一道平滑切面。   区区土法……岂有此理!   罗英道人又惊又怒,一时间也顾不上观赛了,连忙以身做盾拦在半空,负责将朝这边飞来的剑炁斩击通通扫飞,确保乾元宗弟子可以安全撤离。   但他有这样的修为和本领,不代表其他道派也能做到。   褚卫平高举道剑‘青萍剑’,双手紧握,先是一剑横挡拦住‘开天’竖斩,随后其剑刃顺着‘非想天’的刃口往前平滑,在擦出来的火星之中猛地欺身撞向白想,其势便是下撩斜斩!   白想冷眼扫向袭来的青锋,不顾自己力道用老,强行以‘神魂异能’驱动肉身,在刹那间‘缩骨改节’、‘拧旋肌腱’,双手化作一双拦筋,锁着‘非想天’朝上弹举!   砰!   又是炸响!   ‘青萍剑’和‘非想天’交击的鸣爆伴随炸泄的剑光朝四周蔓延,其中又有几道斩痕拖拽出去将场馆撕裂,顺势也湮没了躲避不及的虚人观众。   这些虚人到死恐怕也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仅仅是两个主世土著的交锋就能引动这样的异象。   他们就是再激进,再高估白想和褚卫平,也想不到自己竟是连旁观的资格都不具备!   这种战斗……!?   呼啦一下!一道剑炁从白竹清身侧擦着飞过,将她前额的发丝尽数卷起,露出瞪圆的双眼和光洁额头。   她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做,只是看到眼前一闪,再侧身回首,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侧拖拽出来的深邃剑痕,以及散落在剑痕周围的大片腥血。   原来这就是姐姐真正的实力……   少女微微张开小嘴,再看擂台,盯着那两道陷入模糊的凌厉剑影,一时间脑海里全是空白。   “你在看哪儿?”   褚卫平忽的暴喝一声,手腕一抖,竟是也延顺出一道振劲,‘青萍剑’霎时高速抖动起来,其剑势立马从‘直角’转为‘颤抖的折角’,瞬间绕过了‘非想天’,又猛地绷直弹向白想面门!   老东西……   白想咧嘴。   她看得出来,褚卫平这一刺,在这一刺所能迸射出来的路线之上,是同步包含了自己还有白竹清两个人。   面对这有些‘歹毒’的一剑,白想手腕拧剑偏转,‘非想天’的剑刃瞬间从平斩的细线翻转过来变成了‘竖面’,利用上侧的刃口将‘青萍剑’架开。   锵!   褚卫平此招本就走险,赋力不足,刃口高飞,暴露出心口中门。   哗啦!   白想左手顺势松开剑柄,只以右臂举剑架住‘青萍剑’,左脚足筋猛地绷直,斜下里朝褚卫平身侧猛踹。   白眉老头同样眉头急跳。   这小辈……   这一脚踹出的路径上居然同样包含雨辰……   本意是考教下白想的‘基础剑术’,不成想能收获这样的答卷,褚卫平干巴巴的咧嘴露出笑容,右手忽的弃了道剑,握拳硬撼白想的‘腿斩’。   砰!   足拳相撞,两股巨力凭空震碎的周遭虚空,显出一道道撕裂出来的‘黑腔裂缝’。   仅此一击,产生的振波便将二人立足处仅剩的擂台——也就是实际上早已在剑炁肆虐中变成‘孤岛’的地势压低了半米,振开大片尘土烟云。   褚卫平身形略微晃动,脚下的地面咔嚓咔嚓出现裂痕,不自觉从土坑当中朝着后方蹭了半步。   腿对拳。   蓄力对仓促。   他确实只能落入下风。   白想得势不饶人,扬起的腿足非但不收,反而借着抵靠以及反震的力道回旋下压,朝着褚卫平当前姿势的主支撑腿——也就是左腿来了一式阴毒戳脚!   褚卫平龇牙,弹跳避让。   白想跟进,以‘非想天’振开其左手和剑器,左脚猛地掼地踩实,顺势把全身的势都集中到侧身,集中到左肩,狠狠撞中其右侧胸口!   噗嗤!   只这一撞,褚卫平右半边的身子就爆掉了。   漫天血雨,夹杂这一撞爆出的元炁振波,在他身后拖拽出一道梯形血雾,刺拉拉的飞了老远。   “师父!”   秦师姐也和白竹清一样不愿意离去,她甚至都没想过要去躲任何的余波炁刃,就只是仅仅攀附在所剩不多的擂台边缘,见此情景顿时惊呼。   这种贴身战确实称得上返璞归真,也当真是极为凶险……   罗英道人送走了大部分乾元宗弟子,独自悬浮着观看战局,见到这一幕也是眸光闪烁。   这两个人……胜负已分了吗。   忽然——褚卫平猛地抬头,双眼中闪过一道血光。   恰逢白想招式盘尽、力道用老,他心念凝束,那些爆碎在空气中的血沫肉沫……它们竟像拥有生命一般重新在空中凝聚回来,形成了一条足足拖拽出三四十米的恐怖血臂,并且其末端的细长勾爪正好一把握住倒飞出去的‘青萍剑’!   嗯……?   白想注意被‘青萍剑’吸引,下一刻却被那细长的血臂砸中左脸。   距离太近躲不掉,大致是如同肘击的动作,在血臂诡异的长度结构下却能变幻自如,每一截组织都能弯折。   慢镜头中,她的脖颈受巨力撞击,几乎弯折到了极限角度,整个身躯随之抛飞,在场中翻滚擦出一道长痕,哗啦在身后席位上撞出大坑。   褚卫平身形随之攀附,血臂一点点收缩回归,重新凝聚成正常的手臂,然后猛地加速撞入烟尘,下劈的剑光正好和横举的剑刃格挡在一起。   轰隆隆……   那席位残骸本就摇摇欲坠,根本受不住这一格的势力,顿时爆出烟尘坍塌下来,其中情景都被遮蔽。   铮!   刺拉拉——   但紧随其后!两把剑所迸射的炁刃便将尘雾扫飞,瞬时露出两人身形,也让所有人……包括勉强还能通过直播镜头看到情况的所有观众们看清了白想现在的状态。   她居然没死!   那脖颈明明都弯折到了极限角度,甚至此时此刻还朝旁侧耷拉着在,居然还有力气支配身体,抬手握剑抵挡斩击!   “同样属于妖力的运用……”   “结合了炁道的采药之术,以及控制了剑道体系下的妖力污染。”   “你觉得这门技艺,还能以‘剑道’去冠名吗。”   随着陈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递出来,白想的脖子收缩、扶正,一点点又正回面容。   她的脸依然妩媚绝美,即使左侧面颊上沾上了淤青,嘴角浮现一抹血痕,且发丝略显歪斜散乱,但这丝毫没有破坏那份美感,甚至犹如沾血的花瓣,越发娇艳。   “自然是以我为主。”   褚卫平毫不意外的和她对视。   “道是谁的道?”   “自是我的道。”   “倘若我能杀败炁法之源,也就是你,自然一切都将由我定义。”   “好道友。”白想咧嘴露出笑容。   “那我们想的还真一样。”   砰锵!   剑炁横飞,褚卫平只觉一股巨力……如同火山喷发、海啸喷涌……甚至是行星撞击般的巨力从下方喷涌出来,自己做不到任何抵抗便被冲飞,在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内便从平地飞掠到千米高空。   ‘呼’的一声,下一瞬间,他的身前显出一道黑裙残影,先是一剑劈斩将其砸落半空,随后又伸出左手朝虚空虚握,犹如真正的仙佛号令风云,那天空中的银白顿时替换成浓郁深黑,再凝神已是滚滚乌云和电闪雷鸣。   “好道友!”   褚卫平身在半空发出长啸,翻转过来掐了个指诀,赤果的右臂拖剑袭来。   “道友且看!”   “这是‘第二剑’!”   轰隆!   高空之上,随着白想剑指下压,一道超百米直径的蓝白色雷光刺啦朝下凿落下来,其雷光锋芒掐如剑锋,正和褚卫平的‘剑贰’式狠狠碰撞在一起!   刺啦!   一剑撩斩!   ‘青萍剑’发出清越的剑吟,一举破开‘造化炁劫’,直将磅礴的雷光劈作两半!   “道友接剑!”   白眉老者携着狂势怒喝掠来,全部精神汇入剑锋,一记直白的平刺戳向白想。   白想睁眼,一双金瞳中忽的绽放出蓝白电浆,电浆跳跃中将其全盛包裹起来,顷刻间化作‘雷光大佛’,双手在半空交错分开,刷出的千百道残影都被雷光填充化真。   雷光大佛端坐高空,其千百臂膀分别手持剑、刀、枪、戟、锤、锏、塑……其身后的雷光侵染乌云,衍生出山川日月、鸟兽鱼虫……而白想本人更是脱出大佛暴露在外,置于大佛胸怀中央,双眼紧闭,双手从合十佛印转变为一个怪异的指诀,乃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掌心形成一片朦胧空间。   镜头自下而上的不断调转,所有旁观者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乌云下的雷光大佛。   在晦暗天际中拖拽的白痕……那自下而上刺击的剑锋。   宛如末日画作一般的场景,在这一刻深深烙印在所有人心底。   嗡!   随着白想和大佛同步睁开双眼,虚空中呼啦蔓延出一圈如同电磁波纹一般的浪潮,受到这股浪潮冲击,所有范围内的空气都被振碎,受波及的现场观众只感觉双耳像是灌入什么东西,一下子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外界杂音,而那些自以为能凭借修为掠空观赛的修士也一个个像下饺子一般从天穹坠落,不管怎么调动妖力都无济于事。   就是在这一片悄无声息的寂静之中,虚空破碎……在‘青萍剑’的前方钻出‘非想天’的雪亮剑尖。   同一时间,雷光大佛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光影……连带白想所有的气血……所有势全部凭空消失,在瞬间穿过白想的手掌——穿过凝结出的那一片模糊缺口,直接挪移——加持到了飞窜出去的‘非想天’上。   然后终于撞到一起。   非想天。   青萍剑。   两道尖芒抵靠、碰撞……然后下一刻刺啦朝下急速一闪,寂静世界中……那斜下方的大地之上便升腾起一道巨大的爆云,并在好几息之后才能凝神观摩——那斜斜的一斩留下来的一道细细虚线。   轰隆隆……   静音破碎,大多数人这才惊惧的跳起——他们直到现在才聆听到爆云的回响,也是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们到底观摩了一场多么骇人的惊世之战。   那么,结局呢?   一双双眼睛拼命瞪大,无视天空洒落的倾盆暴雨,努力想要看清天穹上的两道人影。   谁胜?   谁败?   “呼……呼……呼……”   乌云之下,白想两边袖口尽数爆碎,露出两只洁白手臂,高耸的胸脯在略显残破的黑裙布料下不断起伏,妖异的金瞳往下延出两道血痕。   她的发型依然是完全乱了,甚至有不少边角被炁刃切掉,显得姿态有些狼狈。   但她的眼神依然凌厉。   她的喘息重而不乱。   她的身姿、体态以及精神之势仍有余力,依然撑得起她再来一轮,甚至数轮极限对拼。   而褚卫平……   白眉老者悬浮在前方十多米的虚空之中,手持青萍,面色平静,呼吸甚至没有一丝紊乱。   呼啦啦——砰!   随着‘非想天’回旋飞来,白想伸手将其紧紧握住,看了一眼面前老者,反手将剑刃收到身后。   “其实……你不必如此。”   她紧盯着褚卫平,发出的声调有些嘶哑。   “新的纪元即将来临。”   “你懂炁法,应该可以存续下去。”   褚卫平一直在端详白想,听了这番话忽然咧嘴。   “我曾经以为我们在很多方面完全一致,都是最极端的求道者。”   “但现在我看清楚了,你跟我不同。”   “你要走的是另一条路。”   白想沉默,并未言语。   “你是一把好剑。”褚卫平将目光从白想脸上转移到她握持着的‘非想天’上,眯眼颔首,“相比活在这把剑的阴影之中,我宁愿成为它的一部分,帮它推向更高的境界。”   嗯?   白想终于有所动容。   褚卫平……他的意思难不成是……   “一百六十四颗星辰。”   褚卫平抬头,口中报出一组数字。   “就你的年龄,哪怕你是天纵之才,你也没有时间再去将漫天星斗都描摹出来。”   “因为‘道虚演武’不会等你。”   “更强的敌手已经迫近。”   “……但我不同!”   他话锋一转,抬头看向头顶乌云。   “漫长岁月中,我被困在那个境界里感悟了太久。”   “其中一些朦胧的感觉是告诉我那些星辰的位置,但受制于思想,我无法看清它们当中的每一个,至今依然有大量遗漏。”   “你,难道不想知道它们在哪?”   是吗……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求死……   白想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将道剑横举到身前,金瞳凝望着……剑身缠绕的那抹腥红。   那是血煞之气。   是只有‘斩杀过敌人’、‘席卷了血煞’才能在剑刃上面形成的异象。   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些东西。   “道友保重。”   她放下剑,第一次在未行剑礼的情况下为敌人送别。   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神与念的交汇,胜过所有的表面礼仪。   “保重。”   褚卫平伸手也对白想拱拱,悠悠转身,朝着天穹高空迈步行去,同时一边走一边吟唱念道:   “剑心斩红尘,”   “情归太上峰。”   “三尸证新我,”   “道骨寄新衷。”   “羽化非我愿,”   “登仙亦凡翁。”   “双身旧梦里,”   “清醒一世空。”   随着他的声音传递开来,那天穹的乌云缓缓分开,照出一道璀璨神光斜斜落下,正将其身裹挟进去。   也不知是光照的影响还是别的原因,老者相貌变得朦胧寡淡,脆弱的犹如一道幻影。   只见他忽然在光里停步,转身看向下方的白想。然后那目光又穿过白想,隔着千米高空看向场地中央……看向那依然紧张眺望着这里的秦师姐,秦雨辰。   “唉!”   他忽的重重叹息一声。   “今朝看新景,不如化春风。”   然后整张脸第一次绽放出自然的笑容,无比狂放的又转过身,冲着天穹张开双臂。   “哈哈——”   “好风来借力!”   “助我上青空!”   接着便是光芒消散,同步亦带走了那道身影。   遗留下来的只有一柄坠落的长剑。   以及通过‘非想天’……不断传递至新人心尖的‘星’之残念。 第185章 压抑(二合一)   白想没有去接青萍剑,而是任由这把剑闪烁华光一路坠落,然后‘噗嗤’一声插入场地中央,几乎正好落在秦师姐身前。   孤零零的剑,足以说明此战的结果。   秦师姐死死盯着这柄剑,仿佛在质疑它身上的每一道纹路、每一丝痕迹,最终仍然抬头看向天穹,希冀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能跟着下来。   “无论是秦武阳还是褚卫平,他们都开启了新的征程。”   但她等来的却是白想。   降落下来,白想看了眼身上有些残破,但还不至于说走光的黑裙,悬浮至秦师姐身前,居高临下的和她对视。   忽的,她倒提‘非想天’给秦师姐看。   “这柄剑将继承那个意志。”   “若你愿意,神鸣永远对你敞开大门。”   秦师姐面色急剧变化,最终带着某种决意咬唇摇头,说道:“我不相信……!”   这个‘不相信’,到底是‘不相信白想’,还是‘不相信那两个人已经死了’,她没有明说,但抗拒的意图却十分明显。   白想摇头,没有再劝。   收起道剑,她顶着残留下来的所有镜头重新落地,踩着只剩下半只的靴子一路行来,终于来到另一名少女面前。   “走吧。”   看着妹妹脸上按捺不住的‘想哭’和‘激动’,白想流露的情绪反而非常寡淡。   临行之前,她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眼天穹,然后又看了眼秦师姐,伸手把诸青萝招呼过来耳语了几句。   然后才带着同行过来的一大群人,就此踏上返程之路。   这一路上,大巴车里的氛围有些诡异。   以项娴、黎笙为代表的一群人,他们的表情是‘恍惚’,是‘难以置信’。   从小便在青萍剑主的压力下成长起来,纵是已经亲眼所见那个结局,但他们还是不太敢就这样确认,那个天下无敌的褚卫平……已经死了。   但对白盛举,以及大部分所知内幕并不深刻的内门弟子来说,他们就是纯粹的高兴了。   “竹清!”胡狐从后座戳了白竹清一下,低声唤了她的名字。   重大场合喊‘小师姐’,但私下里她们还是很亲密的。   “嗯?”白竹清扭头,一边抚摸怀里酣睡的小白狐一边看她,“有什么事?”   “就是说……”胡狐嘴角扯出笑容,“能够干掉青萍道……这么值得……嗯……我是说……就算不是值得庆祝,但肯定也值得开心一番的事,为什么道主却……唔?”   她词句说的支支吾吾,但白竹清知道她什么意思。   看看后面,刘雍许束马越连锋陈静……一大群人并排靠在最后面,和胡狐一样眼巴巴的看向自己。   除了刘雍可能心思会有些复杂以外,这些人,大抵都是想庆祝的吧?   就和最开始的自己一样。   但是,由于懂得察言观色,迅速从姐姐的状态——尤其是神情上领悟到‘她好像并不太过开心’,一群人也被迫是将这股情绪压抑了起来,这一路都没怎么放纵音量。   可这种问题你们问我……我又该怎么问姐姐呢?   白竹清叹气,再看侧边前方坐着的白想,打算等回到望云酒屋后再详细询问。   车队里的情绪是很复杂的,但外界却没有这般限制。   “白想赢了!”   “什么白想赢了……白想是谁来着?”   “那个神鸣道主啊!就是齐州赤龙道籍贯的那个女剑生……人家不只是长的好看啊!居然在道虚演武上正面杀败了青萍剑主!现在怕是整个九州都在为此轰动!”   “什么玩意?她能杀败青萍剑主?”   “真的!网上现在到处都在传现场录像!虽然有些地方比较模糊!但基本把全程都给录下来了!”   “在哪!我看看去!”   这是舆论的冰山一角。   道虚演武的影响力并非绝对,因为并非人人都能从信息中提炼出关键要素。就好像战火临近时依然有农人只关心耕种一般,对相当一部分群体来说,这只是一场和自己生活无关的比赛。   但现在不同了。   ‘老剑主’在民间具有极重的分量,许多村落甚至会给青萍剑主敬奉香火,他的败亡就像一股超级飓风,迅速刮过整个九州大地,并且还在不断向全世界肆虐蔓延。   许多传统媒体甚至都等不到实体报刊的印刷了,直接利用网络平台发布声音,评价这场比赛是‘惊世一战’、‘难以言喻的龙争虎斗’,并在末尾用诡异的语气盛赞说‘神鸣剑道已然崛起’。   【新一代和老一代的正式交接,却不能掩盖时局的困境。】   部分媒体打出这样的新闻标题。   [白想再一次证明了她的绝世天赋,她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向全天下说明,即使九州近百年来最为杰出的天才剑士也依然不是她的对手。]   [那么我们能继续期待她吗?]   [虽然她战胜了老剑主,足以视作新生代的第一位剑主强者。但我们必须要指出的是,当今的时局不同以往,乃是虚人族群在回归、融入,这个过程其实非常微妙……]   [她赢了比赛,这是值得祝贺的事。然而如果这件事发生之后,九州的剑主数量依然只有两位而已,这是否值得我们深思——她的手段是否确实显得太过酷烈。]   [夸赞之余,我们必然要正视现实。]   这一类媒体大多是官媒,是掌握在姚虞朝廷手中的喉舌。   正好现在几乎全民都在商讨此战的结果,这种观点顿时就拉拢了不少民意,开始有人觉得白想下手太狠,恐怕无法如老剑主一般撑起九州的天空。   “我早就想说了!她这个人行事作风极为狠厉毒辣,所有跟她对上的人她都要想尽办法弄死!她才不管你是不是自己人呢!”   “这对虚人狠厉也就罢了,但若确保能战而胜之,何不对老剑主稍作留情……?”   “她也就是脸蛋比较好看罢了,内里却是个蛇蝎心肠!”   “她懂什么大局?也不看看她现在才多少岁!”   各种质疑、各路讥诮都汇聚在一起,也就短短几个小时的功夫,从线上到线下,所有人几乎都在围绕这件事展开争执。   而从舆论整体的趋势来看,它对白想,对神鸣剑道是较为不利。   “利用了民间此时的不安情绪,这姚虞朝廷里有高人吶。”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新闻播报,罗英道人躺在摇椅上闭目说道。   “师父。”杨尘阴着脸,目光依然锁死屏幕里白想的身影。   “她可是波及了不少我们的人,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如何。”罗英道人抬头看他。   “接近炼体大成的体魄。”   “足以和圣法争锋的气力。”   “她这一战展现出来的实力都已经媲美为师了,你觉得你有资格去找她讨债?”   其实是超过为师的。   罗英道人心里补充。   当然,这种灭威风的话他不可能讲。   杨尘眯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罗英道人哪里还不知他的性子,知道他心里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这也确实——杨尘此人,自从被自己收归崛起,一路上就横压了虚界这一代所有的天才。   常宏远机缘巧合才凝练出来的场道神潭在他面前都只能屈居第二,哪怕前段时间让对方夺走了榜一位置,但乾元宗内部很多人其实都清楚,正面交锋,常宏远不可能是杨尘对手。   这种经历养出来的性子,一般都会比较极端。   最显著的,就是一旦忽然出现一个无法用实力摆平的麻烦,甚至一个比自己还要强的年轻天才,心里就是会过不去,就是想赌气和对面比拼。   这种心思可要不得。   罗英道人心里摇头。   正面打不过算不上什么,还可以比谁活得长嘛。   他那一代也不是没有人惊才绝艳横压虚界,但最终活下来的却是他,活到现在能跟他竞争的同辈,也就只剩一个正天道周远。   白芷行是很强,打起来乾元宗大概率干不过她,但那又如何?   她的实力已经暴露了。   本来老老实实的躲起来,不来参赛,没人会特殊关照那边。   现在击败了青萍道,将自己的胜场进一步扩大,算积分可以说提前从通云赛区晋级而出,成为十六支决赛圈的队伍之一。   这样的风头,她可未必能出多久。   不过他不打算把道理给杨尘说明白,而是想要利用白想给他点压力,略微磨一磨他的狂傲性子。   继续将心思沉浸在语音新闻的播报当中,罗英道人却没注意,杨尘正在低头看向手中的玉牌。   “是的……母亲,我确实没想到……”   同一时间,银海商会的少主孟乔生也在和人通讯。   “我只是预测她一定还隐藏了实力,但我没想到那个实力会夸张到这种程度!”   回想在远处旁观的战况过程,孟乔生直到现在也忍不住惊叹。   端坐天穹的雷光大佛。   雷光大佛前悬浮的那道女子身影。   这样的场面,他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确实非常出人预料……”   通讯那头正是他的圣母孟婉瑜,她也承认,神鸣剑道,神鸣白想,这个人完全打破了她对‘天才’的认知。   “但是她也不好过的。”   话锋一转,孟婉瑜却并不看好白想。   “这样的天赋,如果能早二十年……不,哪怕只早十年显露,她都有机会主宰当今的局势,也有机会成为我们接下来的一个选择。”   “但现在却没有时间给她继续成长了。”   “圣庭是有尊圣的,而且不止一个。她的力量还没有达到那个层次,当出头鸟的代价可能是被集火,也许数天后你就能听到噩耗……”   “不至于吧?”   孟乔生心惊,他不理解母亲怎么会这样想?   “呵……那是你不懂,圣庭现在想做什么。”孟婉瑜冷笑。   “为了那个计划,他们是不会允许任何变数。”   “如果她只是天赋强横还有机会活命,但她却偏生要创出‘炁道新法’。”   “你要减少和她的来往。”孟婉瑜给此事定了性。   “此前答应的那些订单也全部取消了吧。”   孟乔生瞪眼:“那他们找我托管代为售卖的物品……”   “拖着便是。”   “名义上也不算私吞,无非是等待其变成无主之物。”   这样好吗。   结束通讯后,孟乔生在房间里冥想了许久,最终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过往遇到这种选择题,母亲处理的都非常柔和。”   “但如今她的决策明显变偏激了,可能是害怕被圣庭清算。”   “那就由我来承担风险吧。”   孟乔生终于下定决心。   他找来李管事,吩咐他道:“把神鸣剑道前些天送来的物资结算一下,换成他们需要的资源返还回去。”   李管事并不知道他和孟婉瑜的交流,当即点头,准备退下。   “等等!”   孟乔生叫住他,脸上经过一番挣扎。   “这件事要偷偷去办。”   “记住,这是以我个人的名义!”   类似的场景也同时发生在其他角落。   一个个势力,一簇簇人群,不管他们过去对白想是什么评价、什么看法,此战过后他们都必须深刻记住这个名字。   没有为什么。   一句据说是从圣庭高层流传出来,正在尊网上被疯狂议论的‘疑似尊圣’,便足以压服一切杂音。   虚人道派们安静了下来。   这段时日没有再闹出任何乱子,反倒衬托出了尘世喧嚣。   “这些人就是在放狗屁!”   镜头偏转,电视屏幕里又出现了那位刘剑圣的身影。   上次开炮被贬斥,他这次又换了一个地方台节目,坐在那里侃侃而谈。   “说什么她下手太狠,不留余地……这都是瞎掰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样的战斗,有谁能确保自己能赢?”   “有谁能和褚卫平死战的时候确保自己能赢的?让他站出来?至少先跟我做过一场?”   舆论整体对白想不利,但还是有人愿意帮她说话的。   不止刘剑圣,也包括一些观看了赛事,因为她的相貌神韵被吸引的人,这些人选择加入齐州茂州的网民集团,替她坚守舆论阵地。   白竹清此时坐在床沿,前面开着电视机,桌上开着笔记本电脑,前面分别支着自己以及白想本人的手机,一共四个屏幕分别负责新闻、节目、直播间、论坛。   然后。   盥洗室里的水声停了。   她顿时抬头,目睹白想裹身出来,还是没能忍住心中困惑。   “姐姐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高兴?”   白想打断她,而且顺势摇了摇头。   “这都是小事。”   “竹清。”   “啊?我在?”   “我在上来的时候跟爷爷说了些悄悄话,你想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吗。”   ?   少女先是流露困惑,然后猜测:“爷爷听到后匆匆离去,这……姐姐是要爷爷处理一些事情?”   “我让他通知包括红尘道、惊竹道在内的几个道派,连同你大师父和其他弟子一起准备回程。”   回程?   啊?   回程?   白竹清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这里的回程指的不是回酒店,而是要他们打道回府——回茂州去!   “为什么?”   她张了张嘴。   局势真的,已经凶险到了这种程度?   “只会更甚。”   白想却不打算对白竹清解释太多。   局势变化实在太快,原本她其实没打算做的这么激进,因为她其实也不确定……凭借她手里捏着的那些牌,到底够不够资格和那些人争。   毕竟留给她‘发育’的时间太短。   道虚演武,不会等她。   但褚卫平的决意改变了一切,这老头在先天之境里少说感悟了七八十年,如果化用这份记忆宝藏,她有不小的可能,在一百六十个窍穴以外新推演出更多窍穴,甚至有希望将全身窍脉全部补全。   如果能做到,那她的底气就不一样了。   她将真正有资格参与到这轮劫争里去。   那开头的惨烈,她可以去碰一碰了。   姑姑……   白竹清愣愣看着白想,忽然收敛起大部分情绪。   “那么……我会帮姑姑带好其他弟子。”   她知道白想跟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连爷爷都要走。   大师父都要一起走。   没有道理,她能留下。   阿么这也是此时此刻她唯一也是最后能为白想做的事了。   即帮她安排好一切杂项,让她能将所有心思放在最后的修行之上。   所以这就是姐姐不高兴的原因么……   她心里也是有所明悟。   是了。   一定是随着这一战暴露了实力,姐姐意识到从今往后投来的目光会更密集、更残忍,她并不希望牵连到我们,被迫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决意不拖白想后退,白竹清这就出门,要去和胡狐等人商讨此事。   “嘤……?”   小白狐被她放在桌上,迷迷糊糊的抬头看来,又被白想伸手一把捞到怀里。   “小东西。”   白想低头点着白狐的鼻尖。   “也不知道那一天过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你。”   逗弄了一会,她将白狐放到桌上看电视,自己凭空悬浮在床上,开始了又一轮的感悟和突破。 第186章 潭毒   到了如今这个阶段,白想的修行已经不是靠和任何人渡气能有明显涨进的了。   她首先拿着储物玉牌,从中摘取了一部分‘诛神剑阵’的圣兵出来,然后从内景空间中唤出黄玉短剑,给它传递了一个‘吃’的命令。   可能是意识到吃完之后自己也要被‘非想天’吃,小黄剑出来后扭扭捏捏的,在飞向那堆圣兵的途中一步三回头,似乎希望白想最终能收回成命。   “尽管做就是。”白想半垂眉眼盯着它看,“不至于把你怎么样的。”   如果她只是自己这样说,那或许还有几分可信。   可问题在于,她说话的时候,暂时还没能找到新剑鞘的‘非想天’缓缓从她侧后方悬浮起来,那颤巍巍的样子很像是跟着主人一起在那点头——这看起来就很恐怖了。   小黄剑许是受了莫名威吓,立刻开始乖乖吞噬那堆圣兵剑器。   眼看着取出来的圣兵剑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小黄剑汲取精华、体积变小、甚至最终散落成一堆铁渣,白想端着下巴,若有所思。   从小黄的表现来看,这些圣兵剑器没有问题。   它们就是普通的圣兵而已,不是那种自身具有惊人活性的‘妖圣兵’,内里也没有结构上的任何污染。   那还行。   她没有去想张岱为什么逃过了血魂天的谋划,居然不算那个邪恶计划的一部分,而是觉得这样也好——‘诛神剑阵’里的大部分剑器都能用来投喂小黄,再间接成为‘非想天’继续进化的养料。   “你去跟它靠着吧。”白想朝悬浮着的本命道剑嘱咐一句,自己则是将心神沉入内景,开始感悟褚卫平留下的宝贵遗产。   有一件事她看的很清,那就是从开打直到自身陨落,褚卫平这位老牌剑主,他也不肯动用哪怕一次属于‘剑道’的力量。   按照推测,‘剑道’的存在早已被姚虞融入了自身王朝,是王朝气运不可或缺的一环,疑似是一个‘天道神潭’。理论上来说,在这个体系内修炼到顶点,也就是剑主的修士应该有借调神潭力量的资格。   但褚卫平确实没有用过。   白想起初不理解,但在消化了部分记忆后终于知道原因。   潭法皆有毒——褚卫平用这五个字概括了一切。   “潭法,什么是潭法?”   “世有诡变,谓之妖潭。其根源乃不散之神汇聚而来,最终在失序干涉下产生畸变。”   “此前曾与妖庭使者有过交手,受其启发,通彻感悟神潭之法。惊觉其源与妖潭并无二质,不过一无主一有主,后者受蚀而不自知。”   简单概括一下,褚卫平曾经和妖庭使者——白想在记忆里看到了相关画面,发现对方就是李惠然——有过交手。李惠然可能是觉得顿悟状态的褚卫平很有意思,取得上风后没有杀他,而是跟他说了几句话,权当指点,想要看看这人后续还能有什么突破。   但李惠然指点的却是道虚法,他一眼看出褚卫平练的是姚虞剑道,而在他看来,区区剑道不过是道虚法的下位替代,对褚卫平这种天才人物而言困在此道反而是桎梏,还不如彻底抛弃剑道,让一身磅礴的妖力躁动起来,直接去虚空当中洗一次雷劫,就此踏入道虚尊列。   然而他没想到,他的话落在褚卫平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反倒被其悟通了‘妖力就是失序的化身’——这句话对每一个倚靠妖力的修士到底具有什么意义。   “肉身是蜡烛,神魂是芯。”   “但光有这二者是不够的,蜡烛和芯无法自燃,无法靠自己发出光亮。”   “这便需要妖气、妖力,作为外力的火焰来点燃它。”   “最终点亮、燃烧这二者产生的独特烛火,便是妖力体系下的所谓神潭。”   这是褚卫平集结所有感悟,对神潭一道作出来的终极评价。   在他看来,只要是剑道体系、或者道虚法体系的修行者——只要你还在使用‘妖力’这种能量,那就一定是在被蚀染的。   不存在完全无害,不过是修为高深的控制力强,或者这种蚀染隐藏太深,在达到某个阶段之前看不出来罢了。   甚至他还有所怀疑,所谓的‘虚劫’,那些撕碎虚空逸散出来的妖潭、虚魔……它们其实就是亿万年以来所有受妖力蚀染的神魂所化,本质上便是前代修士遗留的亡灵。   明悟了这一点,那他当然不愿意再用剑道的力量。   哪怕他明知道这一战必然极为艰险,不动用这力量的后果可能是灭亡,但他也还是这么做了。   只因他不愿再有外物,来玷污他心中的那柄真剑。   那难怪他会求死了。   白想看完感悟后默默摇头。   剑道的前路被堵死,道虚法的进阶他又不愿。说是好听……什么感悟炁法更进一步,但本质上,正如白想在斗战时说的那样,只要他顺着这个路线继续修炼下去,那么不消多久,他的一身修为、那修为的内核便要尽数转化为炁道之法,从根源上奉白想为尊。   可他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他看到了剑道的末路,也知道这条路不会再有未来。但他不接受让吴孟子那样的人来诠释剑道,这方面他想自己来。   而相比苟活下去,否定自己过去的一切,他宁愿作为‘剑道之主’,堂堂正正的和白想打一场,然后死在炁法的剑下。   这,才是他一心求死的真正原因。   “顿悟期很长,他的一身窍脉倒是挖掘了不少。”   “但所有窍脉都是‘半显炼’状态,虽然总量庞大,但利用率却很是低下。”   “如此都能有那般力量,若是他抛开执念,将天道神潭也动用起来,那一战的局面,不会那么轻易就了结的。”   代入褚卫平自身的视角,白想估算了下两边的力量比,感觉他要是放开打,自己就算能赢,肯定也要被逼的暴露‘神魂异能’,对今后大局非常不利。   她此前经常用‘馈赠’来形容炼化的信息,却唯独这一次,这个词不是用来讽刺。   “多照顾一下秦雨辰吧。”   “倒是让诸青萝去盯着她了,以她的体能也就坚持一夜,这会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人死如灯灭,时代洪流前,褚卫平做出了他的抉择。   白想能做的,便是化用他的遗泽,从他身上汲取自己能用的特质。   再然后……〞'   嘿,就该轮到她做抉择了。   ‘呼啦’一下,一道神魂从白想体内飞掠出来,端坐在半空和本体对峙。   那半透明的躯体中开始有朦朦胧胧的‘星辰’显亮,白想的势也保持着一个极为压抑的状态。   只有靠的非常近,才能感觉到那股气息的攀升……增长。 第187章 现身   与此同时,白盛举则是在忙着串联几家决意要来并道的门派,安排如何在近期返回镇南。   众人都是立过心誓的,他也不说那么多废话,问过惊竹道的孔家父子是否一起回去镇南,得到肯定答复后,白盛举终于将目光转向厅室中的一名温婉女修。   “小……陈道主。”他努力克制心绪起伏,沉声说道,“如今时局……你也明了,我那小儿向来不是夸大的主,她说有危险,那危险只会比所有人窥见的更大。”   “你是想我跟你一起走吧。”陈玉蝉就只是盯着他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白盛举微微涨红了脸:“这是理论上的最优选……”   “凉州路远,我和孔大家没法同行。”   陈玉蝉打断他。   但又话锋一转:“但也因为和京州近,我早就提前通知过韩长老,让她收束了弟子,随时待命。”   另一边,白竹清也在通知诸多内门弟子。   “姐姐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少女将众人召集到一间空房,在里面坦露撤离计划。   许束担忧:“小师姐也要一起走?那比赛呢?后面的比赛怎么半?”   白竹清心想按姐姐的危机感和眼下局势,十六强往后怎么打,还按不按赛制规矩打都不一定,哪里还有空关心这个。   不过她也知道面对这些同龄人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一定会增长他们的不安情绪,给撤离行动衍生变数。   于是她套用想好的说辞:“我看了赛制,十六强往后,比赛只需派一名代表,姐姐一人留下也足以应付。”   白茂许举手。   少女点他:“有屁快放。”   “眼线怎么办。”白茂许放下手,另一只手还端着手机,“我就是说……尽管大部分目光肯定放在阿姐身上,但我们这些人,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放回去吧?”   他想的多些,还记得白想在和褚卫平的交手中光用余波就干掉了不少妖虚子弟。   那些人可不全是尊者,一堆堆不到尊者的弟子,那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   现在慑于白想的武力,那么多家妖虚道派不敢逼逼。但若得知他们舍了白想独自开溜,难道不会追上来算账?   “乞前辈会在路上为我们护航。”白竹清道。   白茂许蹙眉:“恐怕不稳。”   “还有银海商会……”白竹清顿了顿,选择透露一些消息给众人知道。   “银海商会的态度已经试探出来,起码孟乔生个人不打算断交,我便顺着这条线委托他提供一艘货运飞舟……我们来时的飞舟则不会动用。”   白茂许点头:“我没意见了。”   一切事物很快被白竹清安排、交代清楚,众人虽然还不清楚撤退的原因,但也明白自己这些人留在赛区只会成为白想的拖累。   只能说不算白来一遭吧……   毕竟中间有不少比赛是面向主世道派,诸多内门也有上台磨练的机会。   再加上眼界的开拓,如能回去修炼消化,短期内又能有一波进涨。   一夜之间暗流涌动,诡异的平静一直维系到天明。   受虚劫靠近的影响,本该是破晓之时,天光却显得一片晦暗。   诸青萝只身在这片天幕下飞掠,一手提着青萍剑,另一只手却是抓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秦师姐,嘴里还在埋怨白想。   “这无礼的小辈……拿宝贝吊着我把我当苦力使唤,要不是看在宝贝份上,我堂堂……岂会受你这般驱策!”   “还有你!”   她又瞪向昏迷过去的秦师姐。   倔驴一样,非要守着这柄宝剑。   不知道有多少东西在觊觎它吗?   要不是自己看情况不对把人打晕带回来,那片废墟还得再毁灭个七八次不止。   现在的小辈怎么就那么难沟通呢……   感觉太阳穴一阵刺痛,诸青萝忍不住回想起这段时间和老乞丐琢磨炁法修行,深感‘带小辈’还不如和傻子聊天。   起码老乞丐在修行状态的时候没那么傻,自己问什么他答什么,和白想这些小辈比算是很老实了。   忽然——她头上的刺痛加剧,只见前方天幕有乌云翻滚,那云层霎时朝两边分开,露出其中的黑腔裂缝。   一道朦胧黑烟从乌云当中延伸坠下,就在前方重构成一个中年男子,略带审视的盯着诸青萝,目光称得上是肆无忌惮。   “你是谁?”诸青萝表情极其凝重。   她在这个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气机,这意味着有不小的可能,对方修为远高于她。   “幼稚。”中年男子轻抚胡须,看向她的目光中略显失望。   “看来你还真是下定决心了……居然把所有‘愚蠢’的部分都排斥出来。”   嗯?   诸青萝神色更是不善。   她本来就是暴脾气,在白想那边是恰好被其被克制压制,岂有任这混账点评的道理?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这种对抗毫无意义。”中年男子看出她的气机变化,继续开口淡淡说道,“我们不是敌人,毕竟连你的本尊都选择加入我的计划,你的反抗……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本尊?”   诸青萝一顿,面色逐渐开始发白。   “你也意识到了吧。”中年男子弯起嘴角,“关于你的本尊并不信任你……对有所欺瞒的事。”   诸青萝不说话,但她确实想起了小白狐。   “白参灵狐是兜云海的特产慧灵,相信你早已认出来了。”男子说道,“你应该早就认识到真相的残酷。”   他继续描述:“你目前所坚持的一切全都没有意义,那‘轮回’的构想是过时的,是早已失败过的、被放弃的。它对你的唯一价值就是牵扯你的注意力——你的本尊不希望年轻时那个愚蠢的自己来干扰自己。”   “……你撒谎!”   诸青萝瞪眼,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是不是撒谎你自己清楚。”中年人仰首,“你性格的缺陷……作为一个具备悠久寿元,享受悠久阅历的慧灵,这个缺陷还不明显吗。”   “除了我说的那个可能,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能导致你显得这般愚蠢?”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诸青萝蹙眉盯紧这个家伙,“还有,你到底是谁?”   她现在思绪确实已经有些乱了,她需要不断用问题来维持外在的强势。   “和你说这些,自然是希望你也能发挥一些价值。”男子倒是相当坦白。   “之前不找你,是因为以她展露的实力还不足以我投注心力。”   “但现在不同。”   “虽然一个尊圣也影响不了什么,但我这个人非常不喜欢出现变数……喜欢把所有的变数都扼杀在萌芽阶段。”   “你要我暗算她?”诸青萝很快意识到对方的意图,扯出冷笑,“你未免把我想的太低贱了!”   “低贱吗?我还以为这是重视的体现。”   面对嘲讽,男子表现的不以为意。   “无妨。”   “你拒绝也改变不了。”   “另外关于我是谁……”   他忽然咧嘴,对诸青萝露出一个灿烂微笑。   “我名‘庞天道’。”   “世人对我还有一个称呼,叫传法尊圣。” 第188章 长轮(一)   诸青萝带着秦师姐浑噩回归,因为她平时对除了白想以外的其他人本就不冷不热,情绪异状倒是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只有白想在会见的时候看出问题,但她却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做出几番猜测,表面上光顾着让白竹清处理新增的麻烦。   新增的麻烦,自然便是秦师姐了。   人是已经带回来了,但状态嘛……这都过去快一天一夜了,秦师姐还是不吃不喝,即使醒来也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之前是比较邋遢的,身上许久未曾清洁,头发上也一股酒味,白想让白竹清、胡狐、陈静等人带她去搓洗一番身体,据说其洗浴途中也毫无反应,全程跟个木偶似的。   “我也不跟你多说。”   白想站在秦师姐床前,“只问你一句,你恨我吗。”   秦师姐终于有所动容,转过脑袋,呆滞的目光中确实透出几分对白想的愤恨。   她修为有限,可看不到高空发生的一切细节。褚卫平和白想的交谈她是一个字也没听到的,因此在她看来,白想确实应该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但是这可是道虚演武啊!   表面上不过是一年一度会剑的延续,实际上则是诸多野心家用来搅动风云、决定劫争初步结局的手段!这样的争斗本来就该是你死我活的,我真的可以怪到她么?   秦师姐不傻,这些道理她看的很透。而且在临近比赛的前段时间她就已经感觉到了,无论是秦武阳还是褚卫平,他们身上逸散的‘势’都带着一股决然意味。   她并不想这么认为,但现实逼迫她这样认为。   即‘和白想一战,要么杀死她,要么被她杀死,本身就是褚卫平最后的愿望’。   “我恨你,可以让他活过来吗。”秦师姐回来后第一次开口,语气沙哑的就像初中男生的变声期一样。   白想摇头:“自是不能。”   “那我恨你也没什么意义。”秦师姐把头抹了回去。   与其说恨你,不如说恨自己。   恨自己为何如此无力,在时代大势倾轧下来的时候甚至一点忙都帮衬不上。   “他走之前把你托付给我了。”白想忽然这般说道。   嗯?   秦师姐回头,眼里满是荒唐和不信。   托付?   已经浸入‘无情’的老头子会干这种事?   “你接下来有两条路。”白想面无改色,继续撒谎,“一是留下来,守着青萍剑继续参悟无情剑道,即利用你现在这身情绪修持《太上斩情保生经》,必然能有不俗的效果,说不定能媲美早时的他。”   ‘他’指的是褚卫平。   褚卫平早年成名也是这般不讲理,这本就是青萍法的邪门之处。   秦师姐眯眼,“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先不忙参与开头的劫争,不妨跟他们返回茂州镇南。”   “你想干什么?”秦师姐瞪眼,敏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要造反?”   “是别人要造反。”白想认真和她对视,“我等只是自保罢了。”   这番话由白想来说,秦师姐是一个标点都不认同。   就你在茂州干的那些事情,还有来到通云赛区后展露的霸烈,你还说你不是造反?   不过她确实将话听进去了,此时也大致从悲伤情绪中解脱了出来,可以理智思考自己的未来。   看起来她对褚卫平感情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但真正的‘大悲’,早在秦武阳和褚卫平合归一人时她就感悟过一次,此次自然不显得剧烈。   “我要回镇南。”秦师姐权衡利弊,选择第二条路。   “老头子那种修为都只能败在你的剑下,我就算凭借无情剑突破,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如果他真的将我托付给你,那他对我的期望……毫无疑问是放弃旧路,选择新路。”   她肯走就好办,白想喊来白竹清,让她给秦师姐收拾一番,乔装打扮带进队伍。   “但我不会改换师门!”   白想临走时,秦师姐倔强对她叫道。   “我要学你的剑,将来再和你比过一场!”   “随便你。”   白想没有再管她,留下这句话便打算回去修炼。   回房间后,她发现桌上趴着的小白狐不见了。   继续往前走,眼前出现诸青萝的身影。   她就坐在床前,怀里搂着小白狐,双眼盯着前方虚空,脸上表情极为呆滞。   “你早就发现了,对不对?”   诸青萝开口,飘渺的视线投注过来。   看来那些人果然在她回来的路上接触她了。   白想心里有了谋算,但面上不表,只是谦虚说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这能猜到?”   “能,因为面前就有现成的参照。”   诸青萝哑然,意识到参照指的是褚卫平。   是啊……   无情道的本尊,和有情道的分身。   如此相像……再加上自己性格缺陷这般明显,他人又怎可能不做联想?   诸青萝绷紧的气势忽然松懈下来。   “庞天道联系我了。”   她跟白想袒露经历。   “他让我暗算你。”   “我没有答应。”   白想不说话。   她知道诸青萝话还没讲完。   “这个名字唤醒了不少过去我想不起来的记忆。”诸青萝摇头,忽然问白想,“你想知道我的一切吗?”   白想颔首,“想。”   “跟着我的气,我带你去看。”   诸青萝身上开始涌动磅礴的青光,白想下意识运起金瞳幻神,目光追随青光的源头。   而当她真正再一次看清里面的画面,她发现床铺和诸青萝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原始丛林,以及在丛林间蹦跳觅食的一只小小白狐。   这白狐……   哦,难怪她看到小狐狸后会是那般脸色。   不过仔细看,画面中的小白狐和现实里的小白狐还是有区别的。   现实里的毛色纯白纯净。   画面里的有棕绿杂毛。   小狐忽然感觉到危险,纵足狂奔,被追来的猎人赶到一处断崖尽头。   “还跑?跑不了了吧?”   “白参灵狐!兜云海的特产怎么会出现在笙树海?”   “看着不太纯净……可能是杂交混血,但不要紧,逮回去也能卖很多钱呢!”   白想的视角在这一刻和小狐连接在一起,前方的风景恍然化作速度线——却是小狐认了个方向想要突围。   那里站着一个身穿兽皮、古铜色皮肤的半大少年,看面相浓眉大眼的,手里捏着一张弓和一支箭,看到小狐冲来立刻弯弓想要射箭。   但最后关头,小狐踏着一处障碍腾跃而起,在半空中瞪着乌溜溜的眸子和少年对视。   不知道受什么影响,少年一箭射歪到一边。   下一刻小狐便如一阵清风,从他旁边逃窜了出去。 第189章 长轮(二)   “长轮!”   “你怎么搞的!”   “你难道不知道巫毒长就等着钱买药治病?”   “废物!”   “你走吧!我们部落不需要你这种笨拙的猎人!”   躲在阴影处,听着外界肆虐的搜寻动静和驳杂辱骂,小狐微微眯起眼睛。   显然,它已觉醒了部分灵慧,可以听得懂这些人说话。   夜深,它踩着胧影靠近一处空地。   那里燃烧着一簇篝火,泥泞上除了枯枝树根外还有无数脚印,白天的少年则一个人坐在火前,面无表情的拨弄着火堆。   小狐略显警惕的靠近少年,蹲在一边看着他,狐耳竖起。   “好奇为什么放你走?”   少年就像提前预知到它会回来,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   “自然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比较,我们是同类。”   他拨开黑发,露出脑袋上的小凸起。   那应该是一对发育中的鹿角。   意味着他也是‘杂交混血’。   接下来的一切便很自然了,白想追随小狐的视角,目睹它和长轮相识、相知。一人一狐就此生活在笙树海的原始森林,相依为命。   一次日落,长轮将打来的猎物在火上炙烤,顺带又在给小狐讲述一些往事。   “我的部落歧视一切血脉不纯的人……他们自认为‘人道’,觉得一切沾染妖血的都是杂种,都不可信任。”   “推我出来是早有预谋,和你关系并不太大。”   “但我不怪他们,因为我确实也目睹过那些妖人行事。”   “妖是有本能的。”   “这本能受妖力支配,受血脉支配,不是说自己不想做就控制得了。”   “一开始我其实是很麻木的。”   他翻转烤肉,脸上彰显出一丝惆怅。   “我被人养大,却具怀妖血。”   “收养我的人在发现这件事以后抛弃了我,但这不能抵消他对我的恩养,我一直对他们心存感激。”   “我只是不知道,我到底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一切。”   丛林的生活是短暂而又迷茫的,正因为迷茫的衬托,那短暂又好似极为漫长。   直到有一天长轮打算离开丛林。   他告诉小狐:自己打算去寻找活着的意义。   “具怀妖血的人,以及具怀人血的妖,我们到底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也许大城市里会有答案。”   “怎么样?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小狐毫不犹豫的跳到长轮肩上,用行动给出自己的答复。   “好。”长轮揉揉小狐的脑袋,“我们就一起去找答案吧。”   一人一狐开始流浪,各种画面也如走马灯翻转,直到长轮拜入一家叫‘灵明宗’的道派。   灵明宗在那处小世界算大道派,血脉混杂是正常现象,长轮在这里终于感受到了‘不被区别对待’是何种滋味,他认为这里一定就是他要找的答案。   但很快的,战争爆发了。   起因或是围绕一处矿脉资源,灵明宗和对家道派开战,并迅速拓展延绵成了‘碎片战争’,致使整个碎片带,十多个虚境小世界都参与进来,打的一片天昏地暗。   灵明宗在原本的小世界都不算绝对霸主,牵扯到这种规模的战争中无疑是自寻死路。它的有生力量迅速在酷烈的争斗中被磨灭干净,只剩寥寥数人逃遁出来。   “长轮!”   “你是我道最后的希望!”   临终之际,师父按住青年肩膀,一双眼睛诚恳看来。   “记住一定要重建宗门!”   “还有!要记得向那些妖怪复仇!”   “师父……”长轮动容,眼睁睁看着师父在眼前失去气息。   简陋的祭礼上,剩余的弟子询问长轮后续计划,因为长轮当前的辈分最高——比他高的都死光了。   长轮犹豫了一下,说:“我打算先带你们去笙树海躲藏一阵。”   “去那种原始丛林?”   “野人住的地方?去那里要如何筹划复仇大计!”   弟子们议论纷纷,对此显得颇有微词。   “为何一定要复仇。”长轮不理解。   如果只是对生死进行报复,他愿意贯彻。   但战争规模之所以忽然扩大!一下子从区域纷争演变成碎片战争的程度!都是因为两边自觉拿到的大义!   一方执人道,视对方为妖怪。   一方曰圣道,视对方为余孽。   仅仅只是这样的理由,并不能让长轮理解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   因为在他看来,两边的身份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不都是混血?   无非就是人的血脉多,还是妖的血脉多。   有什么区别?   真的有必要分那么清吗?   长轮将自己的困惑表达出来,却在弟子间引发一片哗然。   他被这些人视作‘异端’,视作‘叛徒’,一番争斗后将他驱逐了出去。   “你根本不配代表明灵宗!”   那些人最后撂下狠话。   “师父真是看错你了!”   满身伤痕,长轮被迫又再次流浪。小狐一直陪在他身边。   经历时光以及岁月的洗礼,它逐渐长大,皮毛变得更加顺滑,眉眼仿佛带着女子的媚意,身形早已是比之前大了数倍,跟在长轮身后如同一只驯化的白狼。   他们又回归了笙树海,回归了那种野生的日子。   而这一次,长轮的困惑比以往更多。   更多的‘困惑’取代了‘迷茫’,他开始对一切感到排斥和不满,认为世间道理不该如此发展。   “我不是愚善。”   他经常在入睡前对小狐诉说心中想法。   “我不是觉得……仇恨可以被放下,可以这么简单就被平息。”   “我只是觉得是有什么东西在操纵一切。”   “唉……”他摇头叹息。   “要是神话里的天庭、仙佛真的存在,也真的可以为这个世间主持公道,那就好了。”   “嘤嘤。”   小狐舔着他的手以作回应。   “你也长大了。”   长轮在月色下看着它笑。   “收养我的氏族姓‘诸先’,意思是‘诸当先行,繁众永昌’。”   “按这个思路,我该叫‘诸长轮’。”   “那你以后就叫‘诸青萝’,如何?”   他抚摸着小狐的皮毛,看着白毛中沾染的棕青色毛发,满脸期待的看着伙伴。   “嘤嘤。”   小狐又去舔长轮的手。   其实这个时候它还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体内的妖血浓度太高太高,觉醒灵慧的速度太慢太慢,即使这些年过去了,心智和当初相比也没提升多少,还需要漫长的事件去沁润、洗礼。   它只记得一件事。   它从今往后有名字了。 第190章 长轮(三)   沧海桑田,悠悠数十载转瞬即逝。   长轮具怀妖血,天命大限较人族长远,此时依然维系青年模样,却已不在笙树海居住,而是在战乱平息后收束了天海中的诸多原始部族,在丛林外围筑城而栖。   只从第三方视角看来,此人第二次入世就像是觉醒了什么观念一般,不但满怀热情的投入到战乱后对此界文明的重建中去,还以更大的热情对一切书卷、思想展开探索和研究,似乎是妄图寻找到真正的答案。   长轮也向来不避讳对诸青萝描述学习的感想。   他说:“凡间疾苦,生灵启慧却未必是福,反而会因知晓自己深陷苦海而郁结不乐。”   “就如同你我。”他用自己举例子,“现在我是位高权重了……但我并不认为现在过的有多快乐。”   “如今回想,还是当初第一次进入丛林,那段迷茫懵懂的日子,活的最为轻松自在。”   白想目光还在那白狐上游离,忽听旁边传来现实诸青萝的声音:“我当时已启慧,已能理解他的执着。”   “他想通过学习前人的思想来判断自己是对是错,而他最终找到的答案其实也和你有关。”   白想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上扬:“帝封?”   “正是。”   诸青萝挥去这片光影,带着白想进入下一幕回忆。   里面的长轮正跪在一朴素典雅、但细看装饰却内敛辉煌的观院门前,对台阶上的诸人行叩拜大礼。   他的狐狸呢?   白想没在长轮身边看到小青萝的身影,便将目光往上投注,瞥见首座有一老妪,老妪旁边则端立着一面相稚嫩的绿裙少女,眉眼和现实诸青萝有八分神似。   “长轮。”老妪开口,声音振的云雾躁动,“你本是兜云下界,笙树之凡灵,但念在你护持仙族有功,特此为你敞开仙门,准你进入‘长华观’参悟修习。”   “谢大圣。”长轮恭敬朝老妪再拜,“大圣恩情,长轮莫不敢忘。”   白想看的直蹙眉,她心有疑惑,也不憋着,直接撇头朝诸青萝询问:“首座那人是你亲族?”   线索不全,但她也能推导个大概。   无非便是诸青萝的原身,也就是那只杂毛小狐,是从兜云海坠落到笙树海的。   而她具怀的妖族血脉显然要比长轮预想中高贵百倍,有极大的可能,兜云海的统治权,甚至往生殿的主宰权,长久以来都是由‘白参狐族’进行主导。   “按血统算,我勉强可以叫她姥姥。”诸青萝点头,“她是上一任的往生殿殿主,后来在圣庭纷乱中被庞天道一派重伤镇压,回来之后便不治而终。临行前将族长、殿主之位都传给了我。”   白想又问:“这大概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   诸青萝回道:“应是在姚虞‘绝天地通’不久之后。”   那她比我想的要年轻一些。   白想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心想那不少更古老的记忆可能来自‘白参狐族’的秘密传承。   “‘绝天地通’就像一个信号,一个转折点。”   诸青萝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时的我还不太懂事,我只记得,当两边的通路断绝之后,宛如受到某种刺激,圣庭内部便立刻开始了肃清行动。有不少殿主都是在那段时期失却了踪讯,至今也不确定是隐世闭关还是被人镇杀。”   白想眯眼:“原因呢?”   “不知道。”诸青萝摇头,“当时距离下一次虚劫还早,通路断绝前,圣庭内部的氛围非常祥和自由,许多殿主互相交好,走访之频繁如同街坊串门。”   “但随着通路断绝,以传法尊圣……也就是庞天道为首的那些人却不再宽忍不同的思想。开始将一部分人斥为‘异己’,逼迫其中一些人抽身‘中立’,并对剩下的‘异己’刁难打压。”   “圣庭很快便在这样的纷乱中沉寂下来,三十三天殿空了近半,剩下来的不是追随庞天道便是维持‘中立’,他得以占住潭位控制了圣庭,不知道在谋算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白想打断她,“不管传法尊圣,庞天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件事,他大概是从一千五百年之前就开始做了。”   诸青萝犹豫了一瞬,然后点头:“应是如此。”   “问题出在所谓的妖族叛逆身上。”白想直接掐中问题七寸。   “姚虞背后的大妖,帮助主世皇朝绝地天通的那一支妖族,应该也是一脉殿主。”   在她看来,妖庭过去的和睦是要依靠‘某种条件’才能维持。   但绝天地通断绝了道路,这个‘条件’就不存在了。直接导致和睦被打破,妖庭内部不得不开始自伐内乱,这都是为了争抢‘条件’资源。   “也许吧。”诸青萝却不关心这里的奥妙,她抬起眉眼看向记忆画面,盯着正在吊灯夜读的长轮继续说道:“往生殿下辖有两个别院,一为‘长华观’,一为‘素心院’,分作男女之隔,防止少年人受天性驱使耽误了修行。”   “长轮入了‘长华观’,我入了‘素心院’。大概每一季才能相见一次,他便是在此期间浏览群书,从记叙中得知了帝封的故事。”   听到这里,白想其实已经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帝封的理念——妖人共治。这对困惑的长轮来说简直不亚于囚水者抓到救命稻草。   但当时的背景,绝天地通即将发生,妖庭内乱即将开始。   他这种思想若是压抑着还好,一旦展露,下场必然不会太好。   “他和长华观的师兄‘李现’交好,是因为‘李现’和他出身类似,也是人血过半,倚靠功劳才能入院。”   诸青萝还在直白的诉说。   “‘李现’有大才,却因血统出身不得重用。长轮受帝封思想影响,经常为此愤愤不平,认为长华观此举‘不顺天定、妨碍自然’,早晚要迎来天道报应。”   “再加上我当时刚回族群,需要学习的东西极多,他便以为我同样因出身而受到掣肘,决意要以此事向圣庭上谏。”   白想直言:“这属于找死。”   诸青萝对她怒目而视:“当时没人知道圣庭内部的氛围变化!你从长华观能收藏帝封的手书就能窥清……谁能想到十几年过去会变成那样?”   白想挑眉:“所以他没死。”   诸青萝惊奇瞪大眼睛。   白想补充:“我那么说你才只生气到这种程度,显然他没死,大概率是被施加了某种责罚,到今天还生死不知。”   诸青萝震撼。   诸青萝沉默。   诸青萝开始怀疑人生。   难道我真的那么幼稚,真那么傻?   “我的记忆被分作两份。”   半晌之后,诸青萝哑着嗓子开口。   “一份归属现在的我,在这份记忆里他死了,那时的我大闹了一场,觉醒了白参灵狐的血脉神通,并妄想寻找守正奇宝重铸轮回,将长轮的魂魄拉回现在。”   真能异想天开。   白想开始有些佩服她了。   按时髦的说法,诸青萝想干的事情属于‘再造秩序’、‘重炼地火水风’,放到任何世界观的背景中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功德、大造化,即使放到洪荒背景里也不是没机会封圣。   真有这种好事,比你厉害的人不去干,能轮到你?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傻。   诸青萝不知道白想又在编排自己,忧愁又道:“另一份则是归于本尊。”   “本尊的我却知他没有死,而是被庞天道一派宣判流放。”   “他被从兜云海的云雾上拋入下界。”   “……在数不清的方镜秘境中穿梭流浪。” 第191章 侵蚀(二合一)   方镜秘境,指的是兜云海里的一种自然现象。   虚境位面就是被从主世剥离出去的土地形成自成空间的小世界,这些小世界会在失序干涉下形成许多稀奇古怪的现象和规则。   比如之前被白想干掉的纨绔子弟,那位祖上可追溯到玉灵天祖师‘灵泉道人’,其所生活的玉灵天便诞生出了‘星宿聚力’这样的奇景,他也是因为受到启发才创出了星宿大阵。   方镜秘境也是一样,它的具体表现为:在从兜云海往下坠落的过程中,其所穿过的每一朵云雾里可能都隐藏着一面‘云雾方镜’。一旦触碰到一面‘云雾方镜’,自身便会被吸摄进去,凭空穿梭到附近某个小位面里,并在一定时间后再挪移回来。   这种空间挪移是兜云海的‘秩序’和‘规则’,更是隐约形成了一条强大的神潭,无法靠修为对抗神潭的人则无法挣脱这种挪移,会在无数个世界中穿梭,然后被传回来,坠落,再穿梭。   听起来像洛基快乐坠的拓展版本。   白想寻思往生殿的往生原来指的就是这种意象,她又看向诸青萝,这次倒是没说什么。   因为和秦武阳相比,诸青萝这道分身,日子真的是太惨了。   都是分身,秦武阳好歹得了个‘诚’字——他本身就是褚卫平对某些事物的至诚化身,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被本尊隐瞒什么,两边归一可以用‘双向奔赴’这种鬼畜形容。   再看诸青萝呢?   ‘被特地剥离出来的、属于年轻时的自己的、过于稚嫩的部分记忆’。   听听这话吧,感觉就像是剥离掉身上不需要的垃圾一样。起码仅从现有的情报分析,白想不觉得诸青萝对她的本尊有多重要。   “我不服……!”   回忆结束,诸青萝坐在床上抚摸着白狐,语气显得咬牙切齿。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明明我才是她最初的梦想!”   白想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她未必是出于自愿才这么做的。”   诸青萝先是一怔,随后想问白想难道说的是……本尊是受人胁迫、控制才如此疯魔?   但她还没来及把话说出来,白想下一句话更是让她面色剧变。   “是你自己出来呢,还是我们就这样装糊涂下去,继续玩这种扮演游戏?”   她什么意思?   她说的是我本尊?   但我并没有感觉到……不好!!   眼前陡然闪过庞天道的黑烟分身——闪过其离去前说的那句‘你拒绝也改变不了’,诸青萝顿时瞪大眼睛,抬手再看时赫然发现——那居然已经变成了一双男人的手!   我——   “敏锐的感觉。”   但身体已经不受控了,口腔中发出来的更是成了浑厚男音。   此时此刻,坐在那里的已经成了庞天道投下的黑烟分身,他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对诸青萝的妖力侵蚀,甚至能用这种方式将她当做临时的载体使用。   如果白想没有发现他的存在,那还真如他所说,无论诸青萝拒不拒绝,他都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   “吱吱!!”   小白狐迅速发现抚摸自己的人被置换了,它感到威胁,全身毛发根根炸起,但又受制于过于强烈的威胁感不敢妄动,只是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我很好奇,这种感觉是你天生的,还是帝封的眼睛带给你的?”   一边抚摸怀中小狐,庞天道一边定睛看着白想。   被这么迅捷的看穿谋划,这在他生平中还是第一次遇见。   “我也很好奇。”白想仰首,“如果没有妖力带来的失序干涉,你们是不是可以被看做一无是处。”   她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因为她的超凡和此界无关,甚至这双金瞳的力量是否完全来自帝封都是未知数——别忘了她前世之所以长时间未被别人收养,一部分原因要归于‘眼疾’。   那些人害怕她的眼睛,害怕和她平缓对视。   这种情况,并不是她穿越之后才发生的。   嗯?   庞天道蹙眉,心里对白想兴致大增。   他当然听得出来这就是在借自己的话进行反讽,也由此对白想传言中的为人性格——这个性格有多强势有了新的概念。   他毫不怀疑,如果对方不是想要保下往生殿主的这道分身,恐怕连这句反讽都不会说,已然要一剑砍过来了。   “如果你没发现我,你就会死。”男人的声音很是冰冷镇定,平淡的就像在说一条数学公式,已经认定自己这番话属于‘公理’。   “但你发现了,那就不同,或许你有资格加入我的计划。”   “不要想着反抗我,别那么打算。”   他的语调非常诡异古怪,明明听起来语速并不算快,但就是连绵不绝,给人听来竟找不到间隙插一个字。   “毕竟你们什么都不懂。”   “不懂眼下即将面临的威胁……”   “那么是什么威胁呢。”白想出言将其打断,“你不能一边说这些奇怪的话,一边施加你的意愿。”   “……”庞天道定定又看了她几眼,又道:“虚界如今没有大圣,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白想摇头。   她当然不懂。   “虚劫的威胁是叠加的。”庞天道看向虚空某处,“所有在劫争中失败的神魂都不会彻底死去,而是会遭到干涉、诱变,成为‘它’的一部分。”   “我无所谓天下是妖治世还是人治世。”他再抬起头来,很是陈恳的看向白想,“但是最起码的,天下必须拥有对抗‘它’的力量。”   白想眯眼:“这就是你和血魂天合作的原因?”   “他们也只是棋子罢了。”庞天道微笑,“我需要他们铸造‘兵器’,这也是力量,没有道理拒之不用。”   白想提醒他:“炁道新法也是力量。”   “不一样的。”庞天道摇头。   “我看了你的书……《神鸣炼炁诀》。确实是很精彩的理论。”   “但你自己没发现吗,如果天下遵循炁法去探索未来,所有慧灵要遭受的困境,只会比现在更加激烈。”   “因为物极必反。”   “连一丝侵蚀都不允许存在,这样的守正过了界限,在天地看来便是妖啊……”   白想摇头:“如果需要出卖这些来换取力量,这样的超凡,我宁愿不要。”   别人怎么想她不管。   前世经历让她无法忍受一丝一毫无力的感觉,重活一世,她不会允许任何事物支配自己。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庞天道摇头。   “我的本尊还需要做一些事,你能发现我,便意味着凭这道烟气还杀不了你。”   “我给你最后十天时间。”   “十天后,我希望能在玉京看到一个平和的你。”   说完,他的身体化作一簇簇黑烟飘散出来,开始融入周围虚空。   当黑烟散尽,诸青萝的身形相貌又重新出现。她看起来还有些懵懂茫然,显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来过了!”   她看向白想,语气却是肯定句。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竟没有杀你?”   只从这几句话就能听得出来,庞天道此人,在圣庭内部具有怎样的威势。   白想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抬眼看向外界天幕。   通云道的天空显露出一片氤氲光象,有的地方暗,有的地方亮,犹如在浅滩水下朝上观摩斑驳的水面。   诸青萝愣愣看着白想,就看着她朝外面天色望了一会,然后又回来打开电视机、电脑和手机的音响,房间里顿时响彻驳杂紊乱的新闻播报。   [以通云赛区目前的趋势,神鸣剑道排在首位锁定一个名额应该不成问题。]   [以下是关于最终十六个名额的大致分析……]   [警告:因为宇宙射线的干扰,坐标对应地点将在半小时内发生‘日蚀’现象,该现象有极大概率导致‘妖变’,请该区域的居民注意防护,最佳选择是尽快撤离。]   [(联邦语):所有人都知道,大气最近变化的越发频繁。而多地更是出现了目击者报告说看到了藏匿在云中的‘大气生物’,还说它们会吃人,吃一切活的东西,我们《邮局晚报》打算就此举办一个观察计划,诚邀志愿者报名参加……]   [(联邦语):如你们所见我现在就在事发地点‘摩古海滩’,上周三就是在这里,有人说目睹到了那个‘大家伙’,他发誓这一次不仅仅是浪中的幻影,我打算对此做一个跟进报道……]   [(联邦语):天呐!快看那阴影!]   [(联邦语):这难道是冰川解冻释放的古代生灵吗?至少有三百联尺那么长……!这太疯狂了!!]   传递的惊叹,对应着屏幕上划过的巨大胧影。   诸青萝却明白那并非什么‘宇宙射线’,更不是什么‘冰川解冻’,纯粹就是因为两边的通路重新开启,那除了虚人可以回来以外,那些庞大的妖兽、以及在虚空中游荡的虚魔,它们同样也能入侵这里。   但她不懂白想看这些是想干什么。   是。   看起来声势是很浩大。   这样的目击事件全世界到处都在发生,频繁的就好像末日前最后的狂欢一样。   但本来不就是末日吗?   如果不能在劫争中占据到一个有利的位置,那等待所有人的下场便是当前的世界……这入目所及能看到的一切都支离破碎,都被虚劫刮走!这本身不就是末日了吗?   和那种天翻地覆的震撼相比,这零星的袭击算得了什么?   哪怕同时给所有聚居地都投放百万个妖潭,产生的破坏力也远不如它!   她盯着白想,期待她给出一个答复。   但白想却只是半眯双眼。   左手捏着新剑鞘,悄然摩擦着腰间道剑。   ……   同一时间,玉京另有黑烟聚形,在佛寺院落里形成庞天道的轮廓。   “嗯?”   李惠然当即被惊动,睁开双眼,已然看到传法尊圣端立眼前。   “你几乎错过了所有的大事。”   庞天道眯眼俯视着他。   李惠然蹙眉,却不说话。   即使是以他的桀骜,在此人面前却也只能暂时蛰伏。   但他好歹得问清原因:“让我留守玉京,看住‘它们’的人不就是你?”   “事有轻重缓急,如果你连临场决断的能力都没有,那我何必派你担任这个巡天。”   李惠然讥笑:“你本来也没资格任命巡天。”   巡天之位并非是传法尊圣能决定的。   这个职务的地位很特殊,看起来在三十三天殿主之下,但某些特权另有超出。   尤其是自由度,远非寻常殿主能比。因此向来都是倚靠‘推举’,需要有一定数量的殿主点头才能决出人选。   之前蛰伏是不确定缘由,眼下发现自己占理,李惠然断然不惯着对面。   因为他和庞天道本来就非一路人。   他是属于监天殿、仙工殿那一派的,也就是诸青萝口中说的‘中立’。   “我不是来跟你说废话的。”   庞天道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书页,拿着递给李惠然。   “我喜欢推举年轻人。”   “争论之前,不妨先看看这些东西。”   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惠然蹙眉,将信将疑的接过书页,展开慎重扫了一眼,只一眼,他的脸色就已剧变。   呼啦!   他放下书页,瞪眼,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面前之人。   “你……”   “你可知你到底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庞天道微笑。   “任何在这种关头做出的极端决策都会招致巨大的争议,我很清楚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但你不同,你是年轻人,而且你的理念其实比他们要激进的多。”   李惠然眸光剧烈闪烁着,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考。   庞天道继续劝诫他:“既然你认同人和妖可以互相转化,为什么还要执着于那些东西?”   “天道本无形。”   “神慧赋其形。”   “如果没有神慧,我等皆如野兽般活着,浑浑噩噩,那天下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对我等来说有区别吗,有意义吗。”   “由此可见神慧才是我等的根本。”   “外相?”   “不过是禁锢神慧的躯壳罢了。” 第192章 内争   庞天道并未在寺院中停留太久,简单跟李惠然讲解了几句,身形便又化作黑烟消散。   只是他在临走之前有个额外朝佛殿转首的动作,却被李惠然看在眼里,在其离开消散后依然班眯着眼,时而盯着手中的书页,时而也抬眼看向佛殿。   “他的‘众生朝相’又精进了。”   伴随声音,佛殿里走出一身穿僧袍、披散黑发的妙龄女子。   这僧袍本该是宗教象征的结晶,常人披挂多少也能附带些威仪,却被这女子穿的松松垮垮,前襟干脆被高耸撑起大片雪白,伴随走路姿态一晃一晃。   “你不怕?”李惠然重重吐气,抬头看向这披发女子,“他不可能没发现你,你当年以绝天地通坏了他的好事,他怎么可能轻饶了你?”   “李巡狩刚来第一天时可不是这般跟奴家说的~”女子面容亦是绝美,闻言捂嘴做娇憨态,“莫不是当时在撒谎逗弄奴家?”   李惠然懒得回应她。   面前此人可以称得上是‘姚虞妖祖’,是足足活了超过一千六百年的老怪物。现在跟他装这种相才是真在逗弄自己。   “好吧。”眼见这位‘年轻人’并不上套,女子抿唇收敛媚态,“还能是什么原因……无非就是觉得但凭一道‘相身’奈何不了我,与其抓我出来被我轰掉,白白损失这道‘相身’,他宁愿当做我不存在,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他的‘大计’之上。”   眼见李惠然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看那张图纸,女子不由也好奇起来,身子悄然靠了过去。   “哎哎~巡狩莫不是不信奴家?嗨呀……奴家当年可是和他早早相识,可太了解他是什么尿性。说难听点他就是个呆子,脑子里成天到晚只想着大局大义,尽整那些虚妄的东西……”   “咦?”   终于看清书页内容,女子再也编不下去,如李惠然当初瞪眼凝神,脸上露出一抹惊色。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干嘛跟你羣亻尔玲覇吴林⒐彡瘤9说那些废话。”   “还有西风道、定北道的边郊异状,之前我不理解血魂天干嘛要在那些地方投注兵力,现在我知道了……原来都是为了完善这个东西。”   氤氲天光穿透了枝叶,投洒在李惠然手中那张薄纸之上。   从上面的角度看,那薄纸上描绘的也不算是什么奇物,只是一副看起来有些中规中矩,甚至在款型上可以说有些呆板的盔甲。   但是这不是一般的纸,随着李惠然手持角度的不同,纸张上的图像线条也在变化。   只一晃手,盔甲便滋生出无尽血肉触须。   再一晃手,血肉便将盔甲包裹起来,一点点浓缩,居然形成了人躯样制的干瘪轮廓,透过皮肤能直接看清绷紧的肋骨。   李惠然就这样不断观摩书页内容,看着绘物在盔甲、兵器、人身、妖相之间不断切换,眉头蹙的越发深邃。   “抽出神慧,注入新相。”   女子撇嘴,“看来他终于下定决心抛弃炼体道路,也顺带要舍弃掉生而带来的旧躯壳了。”   李惠然抬头看她,对她问道:“你觉得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我怎么……哈,奴家不知道哦~”   女子上一秒本能想显出不耐烦,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勉强娇笑着恢复媚态。   “奴家现在可不想搀和这争端呢~”   “巡狩忘了奴家的诺言?”   “只要巡狩肯帮奴家寻一处幽地,让奴家好生安置多年的宗族,这轮虚劫的争端起伏,奴家保证不去翻弄。”   信你有鬼。   李惠然压根不理她,手里爆出一团剑煞将书页绞碎,身形直接在院中消失。   “无趣的小男人。”   僧袍女子恶狠狠的嘀咕一句,半是泄愤的啃着指甲。   “不过这种事若是没有人帮忙,庞天道也是做不好的。”   “光有血魂天可不够,还得有真正精于此道的大家‘启封’才行。”   “三十三天殿有这种本领的人屈指可数。”   “啊,那这样看,他们应该是又内讧了。”   ……   另一边,李惠然身形升入云层之上,犹如月轮傲立九天。   他也不害怕这里的空间并不稳定,随时可能破碎开裂、窜出虚魔,直接就在这分神驱动黑尊卡,启动了卡里蕴藏的神潭规则。   犹如上一次他做的穿梭,他的一道分神意识瞬间跨越无尽距离出现在监天殿门前,毫不客气的跨步入内。   “我看到庞天道去找你了。”   还没看到主座的人,李惠然便率先听到一稚嫩的童声从里面传来。   再多走几步,云雾间便显出一莲花道台,上面端坐着一十二三岁的少年道人,正是监天殿殿主,余道咏。   余道咏只是外相年轻,本身比李惠然年长许多,此时皱眉朝他看来,“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他持有宝器,又修成神潭,能凭此遥控监察万物。   但庞天道的‘相身’牵连着本尊,余道咏不想惊动那个东西,也就没有看的太细。   李惠然不说话,手中轰的燃起一道剑煞气焰,居然又将绞碎的书页复原回来,直接递给余道咏观摩。   “这是……”   余道咏接过看了看,果然也是面色微变。   “‘妖兵之道’,应该便是他计划的前置。”李惠然断言,“血魂天早就得到了他的支持,否则如‘雲楼’那样的组织不可能存活太久,他根本就是在出卖圣庭的情报!”   “此事……我等还需从长计议。”余道咏放下书页,看着李惠然不断摇头,“牵连太大……其他人呢?你可有知会?”   “其他人?”李惠然讥笑,“如今我已只信得过你一个了。”   那韩丰呢?   余道咏一愣。   中立一派,向来以自己和韩丰居首调度。自己执掌监天殿,韩丰执掌仙工殿,这俩都是既重要又不好斗战的司职,再加上他们又摆明车马不惹事,一直以来也无人对此表达不满。   李惠然能拿到巡天之位,自己和韩丰也是出了力的,他此前不是很喜欢去找韩丰呱噪饮醉……怎得忽然这副腔调?   余道咏意识到一定是出现了某些变数,他掐指一算,蹙眉说道:“仙工殿居然已经空了十日?”   李惠然只是维系讥笑,看着他徒劳,并不言语。   余道咏沉默。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   唉,其实我本可以更早想到。   追溯其因,是不愿吗……   “能在这件事上帮助他的人,我能想到的,除了已经故去的张老祖,就只有他了。”李惠然坦言,“我不懂你还有什么妄想。”   余道咏轻叹:“那还真是,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他抬头看向李惠然,“我还是想亲眼见证一下。”   李惠然扬眉,看着他跳下道台,身下托举起一面铜镜,就这样坐在铜镜上飞出宝殿,顺着氤氲仙雾跟他一起快速穿行。   中间不时瞥见琼楼亭台,不消片刻,两人来到一座相邻的宝殿,直接跨步行将进去。   “韩兄?”   余道咏叫道。   “姓李的找你喝酒来了!”   李惠然嘴角抽搐了一下,继续贯彻高冷表情。   余道咏的呼唤没人回应,两人继续往殿里探索,渐渐都半蹙起眉,感觉这里氛围不对。   暮气沉沉的。   一片死寂。   李惠然‘锵啷’拔出佩剑,一道剑气垂直劈出,直将殿中云雾切开,展露出的画面则是让余道咏闭目摇头,微微显出不忍之色。   一地尸骸。   全是殿中侍奉的‘鹤雀童子’,有几个已然化了人相,都随同伴的妖身躺在那里,无一例外都成了干尸。   “这种特征,死很久了。”   李惠然走到殿前高台,盯着上面朦胧的人影,一脚朝它踹了一下。   轰!!!   高台倒塌,那人影‘呼啦’倒栽下来,正好摔在余道咏跟前。   这东西却并非生灵。   只是一个呈‘罗汉扒卧’姿势的,惟妙惟肖的机关假人。 第193章 落定   一天过去,白想不出意外收到了剑道协会的客气通告,告诉她‘神鸣剑道已然晋级’。   至于原因,虽然对方没有说明,但不外乎是忌惮她在和褚卫平交手时展示的实力,以及更另所有虚人胆战心惊的,这份力量还是掌握在一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极其残暴嗜杀的‘妖女’手里。   这么看,后面要打的队伍居然全弃权了。   白想查验了一下赛程表,发现自己在通云赛区最后几轮比赛里还包括了乾元宗,心里对于罗英道人的机变能力又有新知。   眼下当口,诸青萝尚在隔壁思考人生,道场一拨人则已分批次开始返回镇南,白想得以落得清净,只需守在望云酒屋静待赛程,便可直接晋级最终的决赛阶段。   “还是你比较无忧无虑。”   浸过水浴,白想裹着方巾从水房出来,一把抄起正趴在桌上探头的白狐,调转视线,发现它应该是在观摩地上的‘非想天’欺负小黄。   小黄剑是有过挣扎的——白想不在的时候,它拼了命的扭动身躯想要从‘非想天’身下挣脱出来,但无奈其本身早已归了白想控制,‘非想天’又可视作是白想的分身,它的抵抗可以说没什么成效,还是被‘非想天’压在身上不断吸摄,此时的体积已经只剩巴掌大小。   警告‘非想天’不要‘杀鸡取卵’,‘要适当给小黄喘息空间,并且主动取用贮藏的剑器来投喂小黄’,白想抱着小白狐来到门口,弯腰把它放在地上。   “去找她吧。”白想居高临下的和小狐对视。   “终归是同族。”   “也许你来安抚会比较有效。”   “嘤嘤!”   小狐呜呜叫了几声,一步一蹭的走到门口,忽然转身人立起身子,两只小爪子合拢在一起,有些滑稽的朝着白想上下摇晃。   这是也初步觉醒了灵慧?   不过看起来还有些懵懂,更多还是依赖兽性本能。   白想好笑的看着小狐作揖,目送它离去,这才取了黑裙披上,坐上床垫准备清修。   嗡嗡——   就在这时,床边的手机开始振动。   运炁将其摄拿过来,白想划开屏幕查看信息,却发现并没有新讯——至少有资格被她开启‘振动提示’的人没有一个给她发了消息。   那就不是手机。   她将手机翻转过来,在其背后的封皮夹层里找到黑尊卡,意识顷刻灌入其中,尝试浏览尊网情报。   虽然她的号已经被人封了,大部分权限都用不了,但首页的浮动大标题还是可以看到,也能凭此推断一些局势情况。   过了一会,白想抽神退了出来,盯着黑尊卡半蹙眉头。   “《尊网》居然主动发通知,要求所有人立刻停用黑尊卡?”   这是在搞什么东西。   是否和那两道,前后冲突的法旨有关……?   思索一番,白想将黑尊卡掰成两半,掌心运炁将其销毁,又从抽屉里取出一面古朴铜镜。   这镜子是银海商会送来的,不愿意透露身份姓名的李管事表示‘自家少主不相信主世人族的通讯工具’,‘为了避免被监听情报,之前交由白竹清的联络工具也该递呈白想一份’。   铜镜表面有‘凤仙花纹’,每一道都可以挪动,白想按照顺序将纹路挪动散开,走到第十九步的时候听到‘咔嚓’一声,铜镜表面开始出现凹凸不平的小立方体,居然逐渐刻写出一张青年面孔,正是银海商会的少主,孟乔生。   “还得谢过白尊主。”孟乔生那边也能看到铜镜上刻写出白想的面容,虽然不知道她立刻联络自己是干什么,但他还是先客套的向她道谢。   “银海商会能拿到第四个名额,最终晋级决赛阶段,这都是倚靠白尊主剑器之利。”   确实是这样,因为孟婉瑜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要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遇到乾元宗、正天道之流必须弃赛。   但这通云赛区……整个阶段的赛程基本都受白想干涉。   因为忌惮她而退赛的。   硬着骨头不退赛、被她活生生杀光杀绝杀消道的。   这样的道派不知凡几。   甚至还影响到了乾元正天的比赛兴致——那两家大致是眼见积分足够排在第二第三,对于后面的比赛也就全不在意,直接让协会专员做了弃赛处理。   银海商会得以偷偷摸到了第四的位置,后续只要随便再赢几个孱弱的对手,晋升也是板上钉钉。   “我来找孟公子了解些事。”   白想直言。   “孟公子可有看到尊网通告。”   “白尊主指的是‘弃卡’一事吧。”孟乔生蹙眉,“这个事情很诡异,我这边恐怕提供不了什么情报支持。”   别说他了,就是孟婉瑜现在都一头雾水,事情发生后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自己去找关系,但直到现在都没个音讯。   而且孟乔生也不傻,就算摸不清具体情况,但靠猜也猜的出来,其内幕必然涉及到圣庭内争。   那跟白想商讨这种事情就很危险,这不是他靠‘个人身份’就能割舍的行为。   综上所述,他已经有点想挂断了。   “我这里有一个虚境位面的坐标,里面蕴藏有古代金光寺的一部分传承。”   白想毫不犹豫加大筹码,将袭杀张岱一伙人的收获抛出部分。   金光寺……   孟乔生脸色显得有些挣扎。   金光宝王佛被很多势力认定为‘大圣’,这份传承的价值丝毫不逊色于完整的《玄帝经》,更在白想手中大概率是残缺的帝经之上。   “……如果有最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和尊主联络。”   狠下心思,孟乔生还是决定做这笔生意。   “而且请尊主放心其他人,我这边会动用一切手段帮扶他们离开赛区。”   “我要的是安全,还有隐秘。”   “目前不会有太多人关注他们的。”孟乔生笑道,“决赛阶段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边。”   交流几句,确定此人不是说谎,白想也就安定下来。   “我会发一份大致名单给白尊主,涉及决赛阶段的对家资料。”   孟乔生做生意非常讲究,服务堪称面面俱到。   “目前来说,我们这边的五个名额已经定了,分别是白尊主的神鸣剑道,以及乾元宗、正天道、我这边的道派队伍……以及一个叫‘裂天盟’的小派联盟。”   “望北道那边,目前能确定的,是太虚观、大梦道、海心宗三个。”   “黄龙道那边,则是沧澜剑宗、青岚仙宗、明远寺、化神宗四个。”   “不排除还有几个名额能够争抢,但轮上也多半是一些闲杂小道,犹如那‘裂天盟’一般上不得台面。”   白想听懂了:“所以另外两个赛区,值得注意的就只有这七个道派。”   “大差不差。”孟乔生点头。   “详细资料,待会我以文字形式发送给尊主。”   “这是那个坐标。”   投桃报李,白想也将金光寺遗迹的坐标告知对面。   没什么可惜的,因为这份宝藏她已经没有时间去取用了。   不如找孟乔生换成情报和物资,这些在乱世才是最值钱的。   断了通讯,孟乔生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竟再次违背了母亲命令,不知不觉就和白想加深了交情。   “母亲知晓后定会怨我。”   孟乔生略显坐立不安。   但是紧随其后,他脑中又浮现出乌云下的雷光大佛,以及褚卫平朝大佛递送出的那惊艳一剑。   “……做生意反正也是要赌。”   “白尊主。”   “希望我没看错你这个人罢。” 第194章 天变(二合一)   十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段时间,不管外界爆发怎么样的舆论、风暴,也不管是虚人来访,还是虞朝中的重臣托信试探,白想一概不理,用元炁封锁了酒店高层,一直在里面闭关修炼。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修行到最后,整整三天时间白想都没有踏出房门,整个人就悬浮端坐在床垫上空,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直到预期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她才微微颤动睫毛,犹如长眠的春蝉感应到惊蛰之气,重新睁眼,流转神光。   醒来之后,白想下意识有一种恍惚感。就好像时间被拉长,给她的感觉是,她在探索、显炼元窍的过程中不是沉浸了十天,而是十年。   本能的,她动了意念,随后惊讶的发现她的感觉竟没有错——她的天定寿命真的减少了十年。   “‘神魂异能’赋予我特权,只要我能做到‘以神为尊’,我的神魂、肉身……被‘白想’这个名字所覆及的一切,便不受任何外力干涉影响,能对其起作用的只有我的个人意志。”   “那这消失的十年,竟意味着我真的在内景中探索、沉迷了十年之久?”   眉头微蹙,白想一时间不太理解,这到底是此次自己挖掘的太深,以至于挖出了人体内景中所蕴藏的‘时空之秘’,还是单纯的……这十年就只是修炼到这一步所付出的消耗。   无所谓了。   也许内景是蕴藏有别的秘密,但那暂时不是现在应该考量的事。   白想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深。   内景之秘,她并没有探索完全。   哪怕她拥有神魂异能,也有神魂照景这样强大的参照手段,可以直接通过褚卫平的记忆感悟来锁定隐窍,将其直接显炼出来,但这个过程越往后推进就越是艰难。   正式开启修行之前,她显炼的窍穴总数是一百六十四个。   而如今,她显炼的窍穴总数却已来到了三百二十八个,比先前数量翻了足足一倍。   继续修行倒也还有提升空间,但时间已经不够,必须停手。   现阶段,倒也差不多应该够用。   白想略微绷紧皮肉,体内顿时传来一阵噼啪爆响。   所有的爆响加起来正好是三百二十八次,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这本该是一股极为可怕的振劲和冲力,其每一次爆响理论上都具备振碎虚空,爆出黑腔的强大力量。   但在白想的强大操控之下,房间里什么异象都没有发生。   她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坠落在床垫上,维持跏趺坐沉思了一会,然后才下床穿鞋,沐浴更衣。   这次沐浴,她搓洗的非常仔细。   她在这一次的自我探索、自我发掘的修行中好像又重新经历了一遍那卧床的十年,搓洗态度之认真,感悟之深刻,就像是当初的自己重新苏醒过来,是附着在这一段时间体验新生。   搓洗完毕,白想换上里衣,惯例取出妹妹留给自己的黑丝裤袜撑开穿上,接着又打开衣柜,取出只有在最正式场合才会披挂的一套玄黑金纹道主袍裙,连带同色调的腰封给自己束紧。   做完这一切,再将一头白发略微挽起,用一根暗金色的佛手发簪插紧束缚,白想取出一只首饰盒子,看到里面躺着一对金蝉耳坠。   她先是将耳坠佩戴上,对着镜子晃了晃脸。   镜子里的女子一身黑裙,袖口带金边,袍裙下摆绣有金色道纹,一头雪白长发大多束起,却依然留有一部分披散下来往两边分开,露出圆润而又光洁的额头,以及那一张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挑不出缺陷的完美容颜。   随着她的晃动,女子在镜中动了起来。   那飘起的发丝,晃动的金坠,再配合腰封束紧的婀娜腰肢,光亮照向金瞳的反射……衬的女子如沐神光,顾盼生姿,并且另有一股凛然的威仪。   “力量增长的有些夸张,真到需要的场面,这对耳坠——”   白想略微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将耳坠取下。   换鞋佩剑,她抬手向房门,门把便悄无声息的压了下去,自动朝内翻转拉开,显露出一脸呆滞表情的诸青萝来。   诸青萝一只手抱着小白狐,另一只手僵硬在半空,好似一副要敲门的架势。   眼见白想已经‘准备完毕’,她半眯起眼:“你当真要去?”   “不然呢。”白想越过她直接往外走。   房间里已经不剩她个人的物什,零散遗落也没了用处,不需要再多加理会。   “那可是庞天道——”   诸青萝小跑两步追上她,在她旁边喋喋不休。   “他是被誉为有机会真正入主圣庭的人物,再加上他占了潭位,你甚至没办法用你的炁道凝聚神潭……这种战斗根本就是——”   “那该怎样。”白想双眼直视前方,只有耳坠随步伐摇曳。   “你既然很了解这个人,那你觉得我现在退缩能活命吗。”   自是不能。   诸青萝哑火了。   她深知庞天道为人,这家伙睚眦必报,极为记仇,而且占据传法潭位多年,早已养成了不容他人违逆的性格,无论白想怎么选怕是都难逃结局。   但最起码能多拖点时间。   诸青萝肩膀和小白狐的耳朵一起耷拉下来。   她忍不住多看了白想几眼,亦是对她今天的容姿感到惊艳。   白想没管诸青萝在耳边呱噪,她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人需要牵扯心神,直接来到亭台静候,没一会儿就看到有一架内嵌旋翼的钢铁巨兽轰鸣降临。   “白道主。”   飞机开舱,里面跳出几名男子,看到白想被狂风吹卷展露的完整容颜也是一惊,赶忙压下心中悸动发出邀请。   “这……您已晋升决赛圈,还请随我们一起前往玉京。”   通云道和玉京本就相邻,路途耗时并不长久。   白想闭目养神了一路,再睁眼时,看到的已经是另一片天穹。   此刻时间正值中午,但天公不美,非但没有万里无云,反倒显得一片昏暗。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昏暗,乃是以一片苍茫玄黄为背景,无数的黑烟、乌云在上方翻滚。   不用问,这自然也是失序之力干涉的结果。   这就是大虞。   姚虞。   这个主世皇朝的最大都城,此时此刻所笼罩的天幕。   白想盯着这片昏暗天穹,偶尔低垂眉眼去看下方的城区,发现飞机并没有顺着预期的方向——也就是玉京道那几座机场的位置飞掠过去。   它直接飞到了一座‘巨蛋’形状的赛场上空,在‘巨蛋’上悬停,等待了一会,随即便看到‘巨蛋’裂开一道缝隙,缓缓朝着两侧分开,将内里那一片巨大而又广袤的场地暴露出来。   钢铁巨兽贯彻噪音降落下去,但却迅速被更磅礴的噪音吞噬、淹没。   诸青萝就坐在白想旁边,她微微张嘴,惊讶的看到在那巨大赛场的边缘位置挤满了层层叠叠的观赛民众,他们看到飞机出现后立刻发出巨大的噪音,尖叫着,呼喊着,共同汇聚成这股磅礴音潮。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些民众并非真人,而是类似蜃楼幻影,是用特殊手段做的折射。   “他们来自世界各地。”   一个声音从对面传来,却是那率先邀请白想的协会专员。   摘了墨镜,他完整显露出自己的相貌,是个眼角有皱纹的中年男子,两鬓头发已经花白。   “我是大虞剑道协会的首席,顾行东。”   “白道主醉心修炼,恐怕不知道近日以来发生了什么,还请允许我为您讲解一二。”   顾行东的语气透出一股无奈之意,明明看年龄最多也就五十岁左右,但却笼罩着一股白想刚穿越之时,在白盛举身上才能看到的暮气。   就好像是他已经对一些事物彻底失望。   而他现在正面对的这个曾经的敌人,又恰巧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顾行东的讲解极为精炼,白想很快获知局势全貌。   首先是风潮。   这几日,外界的最大的风潮其实已经并非道虚演武,而是全球各地频频发生的失序之灾。   虚劫越发靠近主世,带来的干涉就越是强劲。   白想曾经追溯看到过虚劫爆发时的一部分画面,那是无数的风灾、火灾、水灾、地灾堆砌在一起,甚至要将宇宙中的物理量都颠倒混淆,拉摄引力将星球撕裂,在虚劫外围形成一片环绕旋转的碎片尸骸。   现在当然还不到那个程度,但主序的稳定已经遭到极大破坏,最直观的就是空间变得极为脆弱,稍微成些气候的虚魔便能随意突破阻隔入侵进来。   而此方世界却是只有姚虞存在成建制的超凡力量,再加上虚人道派此时此刻也汇聚在这里,一时间倒还翻不起风浪。   但其他地方就惨了!   各个方向的灰暗区、还有过往自视甚高的联邦国家,此时都彻底卷入到比妖潭爆发还要可怖许多倍的灾劫当中,完全可以说是每分每秒都有大量生命在被收割消亡。   “萨米联邦、鲁芬联邦、西木联邦、茵布联邦……除了我们,所有地上的国度都在承受灾劫。”   顾行东叹息,“他们倒是也低下头颅向我们求援,但是……”   但是大虞自身也无能为力。   不,甚至可以说是自身难保。   事情发展到眼下的局面,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任何慧灵都不可能再轻视道虚演武,只单纯将其看做一场会剑比赛。   顾行东也意识到,这场比武很可能是多方力量妥协的结果,大虞朝廷有幸占据一方主导地位,但很遗憾的是这种地位正在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摇摇欲坠。   这一点仅从决赛圈的名额就能看出来了:十六支晋级的道派,十五支都是入侵的虚人。   只有神鸣剑道,只有白想一根独苗突破重围,这足以彰显出局势到底有多恶劣。   顾行东是有政治智慧的人,他从素真道的主动退赛和朝廷的沉默上窥见出了未来的走向。   如果不出他预料的话,这个国家……这片江山,应该已经被天家卖了。   一千六百年的国祚将在近日迎来终结,也许那个节点就和这场比武的结局连接在一起,也许当这场帷幕落下的一刻,一场史无前例的动荡,一个史无前例的乱世就即将升起。   顾行东对此无能为力,而偏偏此时唯一有机会凭借‘孱弱力量’去影响大势的人,是协会此前视作敌人的白想,是神鸣道主——白芷行。   他又怎么能不为此感到唏嘘。   怎么能不缭绕那股暮气。   “那些人是投影。”他叹息着为白想介绍那些观赛民众、   “我按照调令将权限发放了出去,这个巨大的赛场总共能容纳超过三十万人同时观摩,而且四周还有数千台机器同步传输光影画面。”   “他们当中有些人刚刚在妖灾当中失去了家人,这种氛围……白道主大概也可以理解。”   “我也知道以协会过去的做派对白道主说这些话不合适,但是——”   顾行东用力朝白想低了下头。   “如果白道主能做到的话——”   轰隆!!!   哗——   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舱门开启放入喧嚣,顾行东最后的话语顿时被淹没,只勉强做了几个口型。   面对这种情况,顾行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夹杂苦涩以及释然的微笑,站起身朝白想弯腰示意——摆足了恭迎她移驾赛场的姿态。   白想看了他一眼,起身迈步。   然后在掠过顾行东、和其身影交错的瞬间,一道平淡、凛然、附带淡淡威仪的女声直接斩开了那些喧嚣,直刺顾行东的耳膜大脑。   【我会的。】   她说什么?   顾行东瞪眼,惊诧扭头,却只能瞥见一道飘起的裙摆。   白想跨出巨兽腹舱,顺着台阶走入场地,发现这巨大的场地上居然不止停靠了一架钢铁巨兽。   眺目远望,足足有十几架大家伙停驻在场中,每一架的舱门好似都是在同时开启,也同时从里面跨出来一道人影。   其中有青年,有老人,有少年,有女子。   加上白想,正好十六个人,全都在这里汇聚一堂。   “白尊主。”   顶着场内巨大的噪音,还有那数之不尽的闪烁灯光,一名背负双剑的青袍道人走近过来,率先朝白想拱了拱手。   “我乃‘裂天盟’这次派遣的参赛代表,您可唤我‘杜房之’。”   白想身姿端立不动,只将金瞳斜视过去,这人便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大恐怖,脚底下意识的退却了半步。   这是什么情况?   杜房之心中惊恐不解,却不敢往太深处想,只觉自己是过于紧张。   而且靠近白想的命令是乾元宗下的,他不敢抗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看眼下架势,决赛阶段很可能是一场乱斗。”   “这样的赛制对我等小派不利,我的想法是,我们何不互相扶持,聚集对抗越沧澜那类人物?”   他自觉有理,语速加快:“听闻白尊主和‘七虚天盟’怀有旧怨,我愿说动乾元宗上禀圣庭,求巡狩大人帮扶调解。”   “……不知白尊主意下如何?”   “咔。”   几乎就在他话语尾音落下的同时,白想手中的道剑发出一声很清脆的,类似收剑入鞘时的磕碰动静。   杜房之先是一愣。   然后疑惑。   然后惊怒。   再到最后的恐惧、绝望……瞪大了眼睛怒视白想。   “你……你你……”   他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噗嗤一声!他的身体四分五裂,竟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斩成了千份,又从千份朝着外围爆射出去,在过程中零散成最细小的血雾分子。   哗——   周遭声势一片哗然。   但白想丝毫没有关注他们。   她甚至没有关注那些正投注来视线的赛事对手们,只是兀自抬头看向天穹,好似提前感应到了什么东西。   “嗯?”   在她十步开外,一名负剑男子本想过去和她交流,见状立即停下脚步,抬头也看向头顶天幕。   渐渐的,渐渐的,所有人都开始注意到上方的异象。   那翻滚的乌云好像被一只手撕裂开来,在中间显露出一片氤氲彩光。   无穷无尽的蜃楼幻象在天边浮现,边缘出现一道道黑腔裂缝,好似是有什么巨大的物体要挤入进来。   “这是……三十三天海!?”   罗英道人也在关注上面的动静,见状忍不住发出惊呼。   他就是再怎么预设,也想不到圣庭会在决赛玩这么夸张的手笔。   三十三天海……   这是要携着虚劫的声势,强行融入主世了吗…… 第195章 邀战(二合一)   时间拨回十分钟前,茂州镇南,街道上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白想在通云道闭关精修了十天,这足够白盛举、项娴一行人赶赴回来。到地方后他们第一时间将抽调走的这批精锐弟子——连带许束等人投放到道军、巡逻队伍的编制里去。依托这些人建立起了严苛森明的换防梯队,时刻盯紧周遭动静,一丝一毫也不敢大意。   此举并不仅仅是为了预防可能的追兵,预防那些妖道虚人来找麻烦,更多还是担忧虚劫的余波,也就是受虚劫干涉所导致的各种乱象。   毕竟什么‘黑腔破碎,探出巨手’、‘天崩地陷、坑底尖啸’,这类典型的虚魔灾劫,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可没少窥见,亦是带给所有人巨大的震撼。   前者,那巨手至少有千米长。通体漆黑如同墨汁,其腕部末端衍生出来八根具有多个骨节的尖细勾爪,毫无征兆便砸落下来,摧毁楼宇、扫平废墟,直接从难民堆砌的位置抓取生灵,缩回黑腔中消失不见。   后者,他们亲眼看到小半座道市边缘沦陷,那深坑之下很明显躲藏着某种巨大的妖物,每每塌陷到一处城区,坑底便会传来回荡的哀嚎和‘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偶尔还会吹起一阵腥臭的邪风——它甚至试图干扰银梭飞舟的行进路线。   脑海中回荡着来时的见闻,白盛举一个人站在城楼上眉头紧锁,双眼不断盯紧远处云层,眼底满是警惕和疲惫。   这些天,他基本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镇南并不和灾劫绝缘,只是因为有两道山川包围庇护,使得那些流窜性较强的虚魔灾劫一时间无法波及到这里。   但那不过是迟早的事,白盛举同样有关注新闻,他知道像那样的袭击情况全世界到处都在发生。   “想儿的比赛开始了。”项娴悄然降落在城头上,走到他身边通知说道,“白老哥不如先下去歇息,这边交给我来就好。”   白盛举略微有些迟疑,但还是摇头,“我知道,我隔一会会看一下的。”   人老了,按理说应该看得开了,不应该见不惯生死离别。   但这次情况毕竟不同,白盛举无法接受任何糟糕的结局,所以他根本不敢看也不敢听现场直播,就只是僵硬着身子在风中站立,每隔一会忍不住了,才取出手机看文字播报。   “想儿曾跟我说过她在神戊天的相关见闻。”项娴安抚道,“和那种乱象相比,主世的秩序还算稳固,足以撑到她赶回来的。”   “赶回来……嗯……”   白盛举应了一声,不由自主幻想起那样的场景。   若是想儿能平安回来的话,那她肯定是赢了的吧?   但纵使是没有赢我也不在乎的,我并没有那么渴求让家族崛起到什么程度,我想要的不过是平安和睦,我甚至可以为此放弃向姚虞复仇。   白盛举忽然有些后悔,因为这些话他还没来得及和任何说——尤其没有跟白想说。   若是生变,想儿有了什么意外,我又该如何面对清儿,我怎么有脸面在孩子们的身后离去?   白盛举越发站立不安,这方面项娴就比他镇定许多。   因为在离去前,白想正式从她这要走了一件东西。   一件足以倾覆大局的东西。   同一时间,白竹清亦是带领队伍在城南巡逻。   她敢说自己是镇南道最关心白想状态的人,可危难当前,她也做不出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看电视这类行径,依然坚持亲自带队,甚至每次遇到流窜的妖潭都要下场斩杀,身先士卒冲在前面。   只是偶尔,在队伍停靠歇息的关头,她也会取出手机盯紧屏幕,通过已经不是那么稳定的信号收看资讯,关注着玉京赛区的每一条新闻。   这样的举动不算突兀,因为几乎所有的神鸣弟子都在做跟她一样的事。   许束、马越、陈实……更有新入道的刘雍等人,大家在做好手头工作的同时也都抽调精力在关注赛事。   “好好休息吧。”   收走今天的餐盘,一名弟子抬眼看向秦师姐,表情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你终究是客人。”   “好好珍惜这段时光。”   秦师姐冷眼目送此人离去,在他走后赶紧又打开直播画面,双眼死死盯着喧嚣赛场。   街道上已是人迹罕至,整个镇南,甚至范围扩大到整个茂州,整个九州大地,多半都是这类情景。   人们被告诫减少外出,居家避祸,此时也只有通过网络关注时局,关注最终的赛事结果。   玉京。   永安府的边郊楼台,小郡主姚瑛站在端头,遥遥目视赛场方向。   “你不去么?”   她忽的转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十极道人‘周远’,一时间也摸不清此人到底是作何种谋算。   “大局已定,功成不必在我。”   周远笑了笑。   “大局?”姚瑛蹙眉,进而问道:“说起来,我很好奇……我阿父应当是要放弃这里遁去虚外,留下这副烂摊子,血魂天要如何收拾?”   她也意识到姚虞皇朝走到了末路,也知道这些人付出巨大的时间成本进行谋划,图的便是新立江山。   可问题在于,眼下这一片纷乱场景,几乎全天下都在爆发大大小小规模的妖灾,纵是妖庭和血魂天接手过来,他们可以防治的好吗?   “治世可以有很多种手段。”周远摇头。   “一代江山一代臣。”   “未必需要去搭救他们。”   “你……”   姚瑛瞪眼,心里亦是有些震惊。   这意思是,起码周远那边,血魂天那边是不打算管这些乱象了?   甚至搞不好他们还有意识的在推动灾劫?   他们不会是想把主世的生灵都屠光吧?   姚瑛终于感到迟疑。   她怀疑自己支持这些人,成为他们扶持对象的选择是不是错的。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忽然,她感觉有人快速欺近上来,伸手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惊怒回头,正是周远。   “郡主不用纠结这些。”周远低声对她说道。   “祭礼已经布置完毕。”   “待到那一刻来临,你自然会实现你的梦想。”   什么布置?   什么祭礼?   姚瑛一愣,脑海里顿时浮现画面,正是这些人要求自己搭建楼台,在几处山头上燃起火堆,举办祭礼的场景片段。   那不是为了安抚死者,呼唤游魂而起的礼吗?   祭礼?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确实是死者,也确实是游魂。”   周远对姚瑛展露笑容。   在此时的她看来无比恐怖的森然笑容。   “但可能确实,跟郡主想的不太一样。”   轰隆隆!   雷霆轰鸣、狂风大作。   大半个天幕风起云涌,飞沙走石,周遭几公里的云层都在劫变途中汇聚起来,形成一道无比粗壮的巨大龙卷,其声势更要比常宏远的‘大罗天渊’还大十几倍。   整座场地完全被龙卷包围起来,正正好处于龙卷的风眼位置。   那根本不是什么‘风暴’。   那准备走向白想的负剑男子半眯起眼,抬头看向龙卷内层。   那里运动着的根本就不止是云流和空气,更有无数的黑腔、无数的裂缝,而且每一道裂缝之间都夹杂着一层蜃楼幻影。   这是一道巨大无匹的虚空漩涡。   三十三天海……至少是三十三天海的一部分,被人强行用大法力、大神通搬运过来,将其一角糅合在一起,借用虚劫的干涉挤入主世,就要通过这漩涡融合进来。   它们是呈螺旋状被接引下来的。   这个过程非常迅速,很快的,随着整个大地发生震动,第一截天海已然通过漩涡旋转着坠落大地,直接撕裂了泥土灌入地脉,开始了整体的融合进程。   只这一下震动,赛场内的观众投影就有足足十分之一黯淡熄灭。   所有人都震惊看着眼前画面,无法理解,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又会带来什么影响。   “庞天道,好大的手笔!”   山郊佛寺,僧袍女子正在督促姚虞宗室往一艘大型飞舟里搬运物资,遥遥看到天边的‘风柱’,脸上亦是露出惊骇。   “他居然不只是想再造‘灵肉秩序’,他还想要逆转虚劫?把那些最大的碎片都拖拽回来,强行和主世重新融合?”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对方当初的那道‘相身’为何对自己不闻不问了。   所求完全不一样。   自己当初之所以背叛妖庭,锁死主世和虚空的一切通道,并且扶持姚虞创造剑道,其实就是想实验看看,这样的行为是否能杜绝虚劫入侵。   在女子看来,每千百年爆发一次的虚劫入侵,其中一定蕴含有某种暂时还没被人探明的规律。如果她能探明这规律,锁死这规律成立的条件,那她就有机会从这过程中提炼出一条史无前例的天道神潭,一举破除那层阻隔,真正踏足大圣的境界。   当然,眼下看来是失败了。   即使没有人打破绝天地通,这种封锁也是不完美的,早在千百年间依然有细小的裂缝可以偷渡过来,她也早就预感到妖庭迟早还会回来。   而她之所以不怕妖庭对她展开报复,就是因为她太过了解庞天道的为人。   他确实睚眦必报,但他又会为了空泛的理想而放弃复仇。   那这个理想可有点大啊……   僧袍女子咬紧嘴唇,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她和庞天道是同一时期的人物,自然也知道不少妖庭秘史,知道那些已经湮灭在时光尘埃中的远古神话。   哦,其实说神话不合适,因为那其实都是妖与人的故事——目前所流传下来的每一个落在民间的神话意象,那每一次的神话战争,它的背后,其实都是有一个像她这样的人想要阻止虚劫回归。   帝王都爱江山永固。   强者都梦长生不死。   做到这个位置,没有人愿意秩序倾覆,一切重来,拼了命要为那劫争的名额打生打死。   所以古往今来,类似她这样的人是不少的。   但确实没有谁——没有任何一个人尝试过庞天道的路线。   居然妄图再造灵肉关系,并且要把过去时间被剥离的主世……把那些碎片再拼凑回来。   僧袍女子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这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庞天道此举成不成功,主世接下来都会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动荡。   这个疯子!   那些天海里不知蕴藏了多少远古妖魔……还有各种杂乱的,可能是从几千万年、数亿年前的主世剥离出去的天道规则。   他怎么敢就这样强塞进来?   就算他成功,至少对现有的这片天地而言,带来的破坏也是毁灭性的!   轰——!   就在这一刻,‘天柱’卷起余波也到了。   狂风暴虐,山川森林被连根拔起。那寺庙的外墙就像沙堆一样被摧残殆尽。不少人和物资顷刻间便被席卷到远处,浓缩成看不清的斑驳小点。   哼!   女子瞪眼,抬手挥袖,前方顿时被撕扯出一道巨大黑腔。   呼!   再一振袖,黑腔拓展,形成一道半球形的保护屏障,所有的余波,无论是风暴还是地震都被空间裂缝隔绝在外,完全无法侵袭进来。   我才不跟你们一起发疯……   女子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咬紧牙关。   那黑腔顿时开始缩小。   一直蜷缩到一个细微小点,连带着被包裹的一切消失不见。   哗哗——   而在赛场上空,那连接天地的风暴层内,属于三十三天海的缝隙之中同步开拓出一道道黑腔。   这些黑腔每一道都是规整的矩形,看起来就犹如门框一样屹立在半空,数量足足成千上万。   忽然,犹如将同样的镜头复制许多份播放一般,所有‘门框’内同步探出一只白净但苍劲有力的手,居然就那样直接拿捏、扒拉住的黑腔轮廓。   属于庞天道……那蓄须中年男子的形象从门框内钻出,犹如无穷的蜃影屹立在天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来。   感受到这股目光的审视意味,除了白想的所有参赛代表都绷紧神经,兀自生出一股巨大的压力。   “不错。”   “人选基本上都到齐了。”   随着点评,那万千相身同时朝前跨出一步。   只一步。   犹如穿梭了空间,万千身影在空中聚拢,形成了真正的庞天道,背负双手扫视众人。   “题我已经出过了。”   他用目光依次点名,掠过常宏远、孟乔生等人,最终落在白想脸上。   “想要得到那个结果,就顺着这天梯穿过三十三天海。”   “一直走到我面前来。” 第196章 妖兵应劫起,银屑化新生(二合一)   那一瞬间,白想睁着两只金瞳,目光穿越风暴,穿越云层,穿越三十三天海,一直落在庞天道那张平平无奇的人相之上。   这无疑是极其遥远的距离,对方此时身处的位置远不是视距体现的那么简单。而是多重时空的重叠,真实的距离怕是要以百计、千计。   知道这便是最后的战场,没有犹豫,白想身形一阵模糊,脚下立足的擂台地砖大范围塌陷。其人直接穿越了黑腔阻隔,出现在了一道漩涡裂缝的天海之中。   “哼!”   此前靠近她的负剑男子见状顿时冷哼一声,身形拔起同步跟上,紧随其后蹿入风暴,追溯白想前行的步伐。   其他十五名参赛者见状,行为上顿时出现分歧。   有些人选择顺着这条‘天路’追撵上去,努力穿越那黑腔阻隔,顺着天海漩涡盘旋向上。   但也有些人——如孟乔生、常宏远,选择了留在原地不动,并不打算进一步参与下面的劫争。   “原来是‘传法大圣’亲自出马。”   孟乔生鼓动胸膛,兀自叹息。   见证了这样的历史性时刻,也窥见了幕后之人的大体计划,他这一行已能算是功德圆满,可以谋划该如何脱身。   而常宏远,则是在和正天道众商讨过后共同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师父周远直到现在都联系不上,前路又有白想这样可怕的强敌,他不可能……把正天道的未来赌在一场没有希望的斗争之上。   还是留在此处,静观其变比较稳妥。   “可以了。”   就在此时,笼罩星球的外层大气,那悬置太空的堡垒之中,‘哨公子’啪的一声收起折扇。   “主公有令。”   “现在就开始最终计划。”   随着这道信息开始传递、蔓延,无数变化开始滋生。   首当其冲的便是早已被虚人占据控制的太空卫星和空间站,这些曾经被冠以‘科技’、‘文明’之称的东西本该因失序干涉而失去大部分效用,成为实质意义上的破铜烂铁,但在此时,随着表层一道银光流转,这些人造物的金属表层忽然隆起无数巨大的肉泡,犹如生物一般飙射鲜血,通体在太空膨胀开来。   无声的变化在急速传染,很快的,也就几分钟功夫,这些人造物便活了过来,其周身材质已然变成了一种亮银色的、犹如液态血肉一般的金属,收缩形成一枚又一枚巨阙剑锋,朝着苍茫大气疯狂坠落。   “大劫将至。”   哨公子透过透明玻璃俯瞰这一幕壮观场景,眼里流露出无穷的狂热。   “这新生的黎明,必将成为接引‘血天’降临的序幕!”   太空中的惊变不过冰山一角。   镜头追随一柄柄剑锋砸落,目视它们穿越大气,燃起红云坠落大地,在山川、在河流、旷野以及城市制造无差别破坏。   萨米联邦、鲁芬联邦、茵布联邦……所有当前被血魂天实控的城市遭到了最多剑锋的轰炸,一名名潜伏已久的妖人迅速从藏身建筑里飞窜出来,不顾一切的,蜂拥向着剑锋砸出的巨坑靠近。   “刺啦!”   一名联邦政要正在街头以演讲的方式安抚民众,震动引发的尖叫过后,众人抬头,惊骇的看到此人的脖颈居然猛地拉长窜起,透露和身躯之间仅仅只依靠一道类似蜈蚣般的触须长条连接在一起。   “啊……!”   下意识的,人群爆发出更多的尖叫。无数人推搡着逃离这里,很快只剩下政要和保镖留在街上。   “终于可以解放了。”政要感慨的申吟一声,畸形脖子转向保镖,“把‘朋友’拿来。”   保镖默默提起一只银色手提箱,将其打开,露出里面正在蠕动的亮银色液体。   ‘砰’的一声,政要脑袋直接炸开,从中窜出一道神经状黑影,直接飞扑浸入这银色液体,顷刻间便和其相融,随后再一次开始剧烈变化。   噗嗤噗嗤!   宛如太空场景的重现,也是诸多肉瘤和血泡在表面爆炸,手提箱变成了一坨亮银色的‘金属肉瘤’,飞快又重新凝聚成人型,并且比政要的身体更加矫健,更加强壮。   “这就是‘圣兵族’……新时代神魂的新载体吗。”   亮银色的金属人睁开双眼,体表显出一层玄妙道纹,顿时犹如光学迷彩一般变换出肤色和衣物。   “妖力、神通和科技的结合。”   咧嘴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此人抬头看向东方。   “难怪那一位愿意投下重注。”   这样的场景,世界上到处都在发生。   有些是如政要一般,颅脑爆炸,隐匿的‘神脉妖’流窜出来,直接占据了‘圣兵族’的新生躯壳。   有些则是靠近巨坑,从泥土里挖出亮银碎屑,状若疯魔的吞噬进肚子,随后也开始噗嗤噗嗤的畸变、进化。   还有些则是被‘巨阙剑锋’坠落时散开的银屑雨贯穿砸中,懵懵懂懂的开始了变异。   转瞬之间,地表已然多出了数万金属银人。   他们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身体能转化成同等质量的任意形态,毫不畏惧顶着守军部队的炮火轰炸,一边重新控制街道和城市,一边将难民群体驱赶到坑边,逼迫他们吞下银屑。   银人的数量每分每秒都在暴涨,但最致命的,其实是被动迎接变革的修士。   “这到底是,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艘朝虚空行驶的飞舟之内,成百上千的虚人修士目瞪口呆的观望大地,互相质询,互相议论,试图弄清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都是前不久从三大赛区退赛的人,都是自觉劫争道果和自己无缘,打算老老实实的退出,滚回外界虚空保存性命,看情况再图谋回归。   忽然——角落里的修士脸色剧变,按在剑柄上的左手忽的抓起剑刃弹飞出去,居然被迫让这柄本命兵器带着运动,一剑削掉了自己的脑袋!   “刘武?你这是——”   周遭修士面色大变,呼啦一下朝外散开,却见‘刘武’掉了脖子后竟然未死,那身体摇摇晃晃的抖了两下,又是一剑——直将剑刃深深灌入脖颈断口,一下穿透了全身脊椎!   怎么会!   众人内心惊骇欲绝。   要知刘武并非尊列之身——掉了脑袋就该死了呀!   噗嗤噗嗤!   畸变迅速发生在刘武体表,但这次不同,乃是亮银色的卵泡从血肉里炸开,双方迅速开始交叠融合,几次呼吸功夫便重新塑造出一头金属银人,表情呆滞的站在那里。   “我……我这是……”   新生的‘刘武’尚未摸清状况,同样的惊变顿时在飞舟各处爆发出来。   一柄柄圣兵——但凡是从某些渠道用了‘妖兵法’铸造的,无一例外都开始诡变。其要么直接带动主人自残相融,要么如同‘七脉妖龙枪’化作血泥将主人吞噬,整艘飞舟顿时在骚乱中失去了控制,摇摇晃晃的坠落大地,在堤岸边拉拽出一道长长豁口。   “开始了吗。”   大虞,九州,西北沙漠。   黄沙屏障的最深处,‘血方’正和油脸男站在一座巨石堆砌的建筑物前。   此建筑外围圆润光滑,一眼便是常年被风沙洗礼所致,但内部洞窟却残留着很明显的雕凿痕迹,仔细观察依稀能看到一些道纹和壁画,显然属于古代遗迹。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算了。”   “反正‘血天’降临后有的是时间。”   “目前为止的收获已经足够。”   扬起手臂,任其碰撞成一滩银色液体,落在墙壁上将所有雕刻拓印记忆下来,‘血方’又迅速将其收回。   他朝油脸男吩咐了一声,两人迅速朝外奔行,那个行进速度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两道残影,砰砰从沙地当中弹飞起来,朝着东方天幕急速掠去。   ……   同一时间,巨大广袤的‘暴风眼’,也就是被围拢在中央的赛场之内,常宏远刚想回飞机,和同来的古曦商讨一下接下来要不要启程离去,那边却却听到右前方传来一声怒喝。   “孽徒!你干什么!”   顺势转头,是罗英道人。   罗英道人脸上挂满惊怒表情,胸膛却是被一只修长有力的臂膀直接贯穿,苍老身躯吊挂在半空摇摇欲坠,犹如一只吊死的厉鬼。   而袭击他的不是别人,赫然就是乾元宗道子,罗英道人最为钟爱的首徒杨尘!   杨尘?   他想干什么?   这种关头……叛门弑师?   常宏远和其他人一道惊愕瞪眼,却发现爆出变故的并不只有杨尘一人。   这宽广擂台本来停靠有多架钢铁巨兽,随着杨尘暴起,犹如被人按下开关,一架架飞机中顺势抛出许多只亮银色的金属箱子,分别砸向此时留守在擂台上的遗留人员。   海心宗的‘颜妖萝’……大梦道‘孟妍’……明远寺‘灵苦禅师’……还有青岚仙宗‘沈崇阳’!   什么情况?   常宏远看的目瞪口呆。   这些尊主级的人物居然都没有上去?而是跟我一样留了下来?   不等他理清杂乱思绪,留守下来的参赛者……除了被他点名的四位‘尊主’之外,另有四方道盟代表,总数相加竟有十多个人,足足占了十六个名额中的绝大多数……就见他们各自接住了一只金属箱子,顺势拉动把手将其展开——   咔嚓咔嚓!   犹如触动了某种机关,银色箱子翻转、延伸,内部的材质在腾跃途中化为流动的金属液体,先是在半空中短暂的、从多个角度、多个镜头在下方浮现出层层交叠的骨骼轮廓,随后又猛地往中间蜷缩,化作了剑、刀、枪、弓……各种类型的八把兵器!   这到底是——   察觉到‘灵苦禅师’接住一柄亮银长枪,随后便眯眼瞄向自己,常宏远本能踏足闪身,下一刻便见一道银光袭来,哗啦砸中他身后的飞机,连同螺旋桨和机身在内一杆抽爆。   “禅师何故偷袭我等?”   目睹古曦在最后一刻逃窜出来,没有受伤,常宏远略显心安,一边飞退一边怒骂。   他不理解这些人是什么名堂,更不理解为何忽然就被列为攻击目标。   “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吗。”灵苦禅师继续持枪朝他逼近。   “这是传法大圣的命令。”   “从今日开始,道虚法将和圣兵法相融,诞生全新的生命——‘圣兵族’。”   这是和前段时间的圣庭法旨有关?   常宏远不傻,瞬间反应过来,妖庭内部对此一定也产生过分歧。   但看眼下的变局,显然是传法尊圣庞天道主宰了走向!   “什么‘圣兵族’……这是血魂天的东西!是‘妖兵之道’!”   常宏远在躲闪间隙中试图劝说对方。   他确实已经震撼到极致了。   连场内都是这副样子,不难想象,那些外围的虚人道派、虚人修士们,他们现在又是什么遭遇?   如此惊人的大规划、大阴谋,一旦发动,敌人势必不会给他们任何挣扎的机会,外界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血魂天不过是大圣的棋子。”灵苦禅师疯狂戳枪,同时还有余力反驳这边,“就知道你们不会认同……无妨,正好让主序做个见证——见证旧法的湮灭,见证新朝崛起!”   这些人疯了!   常宏远一面苦苦支撑,一面勉强分心注意别处,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古曦、孟乔生……甚至和白想一起来的绿裙女子都在被这些手持妖兵的强敌围攻。   这些兵器不好对付。   每一柄都无比的坚韧,无比的沉重,更要命的是它们时不时还能在戳刺的间隙自主变化,就好像本身具备生命和活性,用一般的解招根本抵挡不了!   都这种关头了,规矩不规矩应该也无所谓了吧……   诸青萝却比常宏远看的透彻,她没打算留在这里和众敌消耗,因为她本来就有额外的目标——她必须要去寻找自我的本尊,质问她为何支持庞天道,背叛自己当初的愿望。   是以她只是挥出几道青光稍作阻拦,下一刻整个人也如白想和负剑男子拔地而起,快速窜至漩涡之中,只剩一道延迟的蜃影在云间投放。   此时。   此刻。   白想踏足磅礴云海,一时间却分辨不出,这里到底归属三十三天海里的哪一座门户。   “此界名为‘行云海’。”   伴随一道沉稳男声,负剑男子从后方云层走了出来。   “‘行云万里,飘渺无垠’,这里的云雾里生存有许多玄奇生灵,相应的法则也和外界不太一样。”   白想没有回头,双眼依然平视前方。   “你是尊榜第一。”   “沧澜仙尊,越沧澜。”   男子点头:“是我。”   他缓缓从后背拔出一柄看似简陋、只用藤草枝叶包裹的剑器,倒持着对白想拱手。   “越某三岁习武,四岁练剑,从摸剑起便认定了这就是我此生唯一要走的路。”   “听说白尊主剑术通天。”   “斗胆拦路。”   “还请赐教。” 第197章 禅剑退众敌,青影现真身(上)   天骄榜和尊榜,在尊网的含金量是不一样的。   前者只记录那些少年天骄,评判标准不止修为,还包括足够年轻的骨龄相龄。   超过一定年龄便会被天骄榜除名,一脚踹到尊榜上去——倘若是那种榜单尾部,在此时又没有什么大的突破,那可能连尊榜的尾部——千名开外都进不去,甚至就此要在各路榜单上除名。   凭此一点便足以证明越沧澜的含金量。   排除妖庭,排除那些尊圣殿主们不算,排除李惠然那样的妖庭巡天不算,他确实可以理直气壮的道一声:自己当过很长时间的天下第一。   只是,这样的第一在越沧澜看来毫无意义。   仅从见面两句话便能推测出来,此人天性极为孤傲,显然不可能把屈居人下,只能供妖庭驱策当做什么荣誉来提。   越沧澜也没有撒谎。   他不在乎庞天道要干什么,也不在乎此时外界发生的一切。   沧澜剑宗的人他是早就安排好了,他唯独只想在这座搭建好的擂台上和见猎心喜的对手好好比一场,看看到底是谁的剑术更加高绝,看看他能否受到启发,借此突破到新的境界。   “哦……”白想轻叹,倒也明悟了此人意图。   在她看来,越沧澜恐怕是唯一一个,在大致预感到今天要出大变故的前提之下,依然愿意遵循赛制,遵循规则,去角逐最终冠军的人。   这样的人倒也当得上一句求道者的名号,虽然比起褚卫平肯定是差一些,但她愿意给对方尊重。   “出剑。”   她依然没回头,甚至依然还是那副姿势——玄黑袖袍遮蔽了手腕,右臂恍如失了力在半空吊着,任凭风卷将长袖吹起,左臂则是稍显轻松的扶着道剑,整个人从站姿到语气都极为松弛。   “让我看看你的道果。”   如此托大……而且又是理论上比自己小得多的女修、后辈,换成其他人恐怕愣过后就要恼羞成怒,但越沧澜却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他是看过白想和褚卫平那场惊世大战的。   在他看来,从虚界到主世,人物大致可以分为这几个层次。   最上一层,自然是如庞天道一般的妖庭尊圣。这些人手里大概率掌握着一条残缺甚至完整的天道神潭,具有搬动空间,挪移天海的大神通法力。   其次一层,是如同自己这般‘看似无敌’的诸道尊主。   再次是下一层,位于尊榜前列的道场尊主。   最次则是尊榜开外,不入流的散尊、野尊。   这里只说越沧澜身处的层次——位于这个层次的尊者,多半能将一条甚至复数的神潭修持到极限,但其威力神通距离天道神潭又差上一线。   神通差一线,便是差的没边。   这是境界的差距,起码现在的越沧澜还提不起心思去直接挑战庞天道,所以他需要一块上好的料子来磨砺自己。   这块料子不能太差,至少不能比自己更差,否则起不到磨砺的效果。   这块料子也不能太好,至少不能到尊圣境,否则也起不到磨砺的效果。   综上考虑,越沧澜认为白想就是唯一人选,这也是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紧盯着白想,如影随形追来的原因。   观其前战,她的剑术极为简练、精绝。且肉身强度极高,疑似显炼了过百窍穴。   越沧澜缓缓将草叶长剑从倒提转换成正握式,脑海里不断回忆白想的剑术特点。   这样的模拟,他已经在脑海内做过无数次了。此时白想真人当面,越沧澜更是觉得那一式式剑招好似活了过来,凭空挪移到前方背对自己的女子身上,仿若刹那分光出来无数残缺的幻影,各自使着一路剑招朝自己攻伐。   嘿!   脚步沉顿,越沧澜挑剑暴起,迎了上去。   ‘锵啷!’一声,白想左手抽出道剑‘非想天’,兀然侧身,以一个很是随意的反手动作架住长剑。   越沧澜握剑、振剑,顿时从两剑刃口的接触面爆出一道空波涟漪,哗啦啦将前方云海震开一片。   铛铛铛铛!   他有心拿白想验证自己的所学,是以上来招式并不湍急,只是一路从沧澜剑宗的‘基础剑术’开始演练,各种削锋、挑刺信手拈来,并且每一剑亦都附带有层层叠叠的‘沧澜劲’,一剑扫出却不会立刻消弭,而是要等到这交叠在一起的‘沧澜劲’消散才会跟着消失。   ‘沧澜劲’出自他创出的绝学《沧澜剑经》,他亦早就将其融入场道,可以说已经化为本能,一举一动附加劲力都极为轻松。   白想铛铛和他碰撞了几剑,顿时发现残留的剑影依然不散,每一道剑影依然在虚空中荡着涟漪在推进过来,虽然速度不快,但堆叠的数量却在伴随越沧澜不断出剑以几何级上升。   每一剑斩出都有千振余波,这便是他从自己名字里悟出的道?   可以。   同样是振劲,此道精于‘技’而刨除了‘意’,和‘重意轻技’的神鸣剑道、《空想神剑》恰好处于两个极端。   但对个人来说-医磷这两条无穷的道路在人生中的不同阶段其实都是有穷尽的,他们总会在某个阶段将其中一条路修行到极致,从而达到融会贯通、物极必反的境界。   就如越沧澜,十几剑下来已然叠出万多剑波,如此多的剑波汇聚在一起,足以达到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面对他的剑,就好像在面对一个由十几万人,甚至上百万人组成的庞大剑阵。其剑锋起如云潮落,磅礴大气,轰然压顶。   那这样的技,难道还单纯只是技吗?   早就不是了。   其中的界限自然而然便被贯通,越沧澜根本什么都不需要想,什么都不需要做,他精擅的技便已然形成了这股磅礴的剑意,如同千山叠浪般倾轧下来,一次次重重撞在‘非想天’上。   轰隆隆!   哗啦啦!   每一波撞击都仿若真实的海啸,好似真的有千层叠浪发出回响。   这样的碰撞接触重复了十多次,越沧澜脸色终于开始变化。   他发现白想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仅论‘基础部分’,他的演练已至极限,但无论剑锋浪潮如何堆叠,如何在短时间内高频率的震击白想剑刃,那剑刃看起来都毫无变化,犹如海岸边巍峨耸立的神山一般盘踞不动。   撼动不了!   竟然连她手腕的颤抖都逼不出来?   白想早已转过身来,雪白发丝伴随剑招荡起末梢,一对金蝉耳坠亦在跟着轻轻摇曳。   她看起来并没有施展任何高深武学,就只是稳住下盘不动,身姿死死钉在原地,举剑、接剑,把所有的‘沧澜劲’照单全收,而且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的炼体境界比我想的还要高深!   越沧澜一眼看破内蕴真因,此时也顾不上掩藏神通,呼啦将长剑拉拽出一片残影,‘沧澜劲’的数量密度开始暴涨,最终将千万计剑波共同汇聚成一柄天阙巨剑,哗啦朝着下方斩来。   面对这一剑,白想终于是微微动容。   恍惚之间,越沧澜决然朝自己冲来的身形,那决绝的表情都和褚卫平重叠了起来,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老头当初面对雷光大佛刺来的‘剑贰’。   而根据褚卫平遗留给白想的那些记忆碎片,‘第二剑’却并非是他求索的极限,只是他已经无力再往下继续求索,只能空余哀愁和遗憾。   不。   不至于遗憾。   转动手腕,白想第一次朝越沧澜踏出一步。   她的身形周围好似出现了一层飘渺云气,勉强形成了一白眉老者运剑的虚影,她的剑步越发急促,越来越快……最终毫无征兆的整个人在平地一闪,下一刻出现已然是在敌手身后。   呼啦!   排山的剑势猛地消散。   “……这是什么剑。”   越沧澜浑身僵死凝滞,身体颤抖着,瞪大双眼开口问道。   “剑叁式。”   白想侧目,举剑对越沧澜施以剑礼。   “承让。”   锵啷一声,道剑归鞘。   她荡起袖袍大跨步前行,顷刻便掠过僵立的人影,没入前方云层中消失不见。   “剑叁式……剑叁式……!”   越沧澜一直盯着她的背影,不断咧嘴发出叹息。   忽然——他全身飙射出大片血花,身体倒下后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居然没有要我的命。 第198章 禅剑退众敌,青影现真身(下)   踏步前行,白想兀自在云间游荡。   明明看起来步调不快,每一步却都能凭空挪移出一小段距离,几次呼吸的功夫居然就靠近了‘行云海’的最边缘,即将接触到下一层次的黑腔漩涡。   如此行走,渐渐的,她感觉脚底席卷起一股玄妙热流,通过足心窍穴蔓延上来,一路贯穿六条腿部隐脉,带动气血流遍全身。   哗啦啦……   隐隐约约的,在她走过的空处遗留下比江河奔涌还要巨大的声响。那是她的全身气血都在被唤醒和调动,好似要激发出更强的力量。   原来是这样。   白想稍微闭上双眼,仔细感悟着这一过程。   变化来自《逐日经》。   这本大概率是古代人族留下的功法,过去白想虽然机缘巧合入了门襟,也因为天赋和努力将气血练盛,但本质上她并不理解这本功法的真谛,尤其不理解《神行篇》的总纲口诀——那句‘一直跑,不要停’是什么意思。   不堪领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单纯就是她的肉身还不够强。   她的肉身不够强,窍脉显炼还未到家,那她不管怎么尝试,怎么练,就是无法理解此中精要,也不可能从这套运气血的术道中得到秘传。   非要如同现在一般——炼体修为在十天内暴涨,全身窍穴显炼到足足三百二十八个——非要有这份功力打底,她再做尝试,自然而然就能领略玄妙。   呼!   白想就这样闭着双眼,观想朝着大日追逐,跨步在云层中加速奔行。   她越走越快,同时从体内激荡出哗啦啦的血液奔流,以及隐匿在其中的闷雷轰鸣。   轰!   忽然——闷雷变成炸裂的雷音,却是她体内一枚留存下来、还未显炼成功的隐藏窍穴被气血推举着强行贯通,爆发出令人惊惧的炸响。   轰轰!!!   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她的速度越发迅捷,再次于身体前方显出倒溯的残影,每当她撞上一层残影便好似要激荡出一声炸裂雷音,整个人犹如一道剑锋划开云海,瞬间突破黑腔阻隔,进入到漩涡后方的下一层天海。   这是一片黑暗世界。   和白茫茫通透的‘行云海’不同,这里的天象没有一丝阳光,只有些许灰蒙蒙的淡光折射下来,照出其中肆虐流窜的朦胧傀影。   白想没有停下脚步。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所照已然换了新天,只是追逐着观想的大日继续前行。   如此,这黑暗世界便倒了霉。她的身形遁化作一道白光劈练,遥看如同一道白线切开天幕,如同惊鸿斩切过去,所到之处无数傀影灰飞烟灭,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   哗啦!   天光大亮,却是已然穿过黑暗世界,穿过下一道黑腔阻隔,进入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之中。   四周都是沉重而又冰冷的海水,在失序作用下化作可怕的重量挤压着白想,大大阻隔了她的前行速度。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也是穿过天幕进入天海,正是太虚观魁首‘季布’。   作为最早被白想通知妖兵法隐患的人,他亦早就推测到妖庭会在决赛关头发难。追过来便是想要寻到白想,打算跟她结为同盟,质问庞天道的阴暗计划。   那外界的大漩涡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并不是说选择进入的位置一样,进来后出现的地点也会一样。季布一开始还担忧可能会跟丢了人,却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白想。   季布先是惊讶,随后便稍微松了口气。   “白尊主……”   以他的修为,这深海环境自然奈他不何,季布赶紧作势拱手,声音透过水波传递出去,企图先跟白想通一通气。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无比困惑的一幕。   明明上一秒,也就是刚刚看到白想的时候,她在水里行走的动作还非常晦涩缓慢。   但下一秒,她便维持这速率朝前方旋身,身体凭空不知从什么地方借来了力道——就这样旋身、抵肩、甩臂、竖斩。   季布瞬间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压力朝自己推来,不等他反应,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哗啦啦穿过他的身子,叫他犹如忽然跃出水面一般在急速下坠。   什么东西?   赶紧悬空稳住身形,再一睁眼,季布差点把眼球瞪爆。   这……被誉为天海之底的‘重渊海’,那么巨大而又广袤的海洋,重达一个世界的海水,居然被这一剑给切开了?   从这里仰望,两侧是万米高的森然海墙,就这样硬生生被一剑分开,在中间显出一条直达海底的宽广大道!   这是什么程度的力量?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不等季布反应过来,白想的身形便顺着道路窜出消失。   轰隆隆!   然后那海墙顿时开始合拢,把季布给压了回去,他的呼喊也变成了叽里咕噜的一串气泡。   另一边,白想直接又穿透一层黑腔阻隔,进入一片无比燥热的新空间。   外景有真实的高温炙烤,内景又在观想炎炎大日,没一会儿,以白想的体魄居然也在额间渗出细汗,每一滴汗珠都夹带淡淡的血色。   行至此地,白想默默计算了一下体内窍穴的显炼进度。   三百三十六。   在原先三百二十八的基础上,又多了八个。   她依然在奔行,并未止步。   只是当她途径此地一处江河边时,她忽然福至心灵,脑中回想起《饮水篇》的搬运路线。   下意识按照术道搬运气血,白想头顶显出三花,其中一花飘落虚影融入肉身,促使她仰头张口,那庞大的江河便被摄拿吸篡进她口中,几乎瞬间功夫便吞吃下肚,炼化作一团精纯的元炁。   饮完了江河,白想停步站在原地,头顶升腾起气血狼烟,紧蹙眉头像在思考。   “撞山。”   “饮水。”   “神行。”   “原来如此,《逐日经》的本质是对一切外景的掠夺。”   至此,这本武经的谜团基本上就全解开了。   她刚才喝的水,在此方世界中确实是水,但一落到她的体内便不是了。   而是天元。   无比菁萃浓缩的天元。   只有天元才可能炼化出如此巨量的元炁,《饮水篇》能将一切外景要素都提炼为天元,这本质上却是对天地万物的掠夺,是‘损天道而补全己身’。   果然是充斥荒蛮气息的练法。   此经来自太古人族,这个推断不会错了。   噼啪!   轰!   白想睁眼,浑身再次点亮两颗新的星辰窍穴,将元窍进度推升至三百三十颗的全新境界,头顶飘荡的气血狼烟更是忽的暴涨,瞬间钻透上层天穹,她本人更是身形一闪,直接从原地飞窜至狼烟抵达的天穹尽头。   伸手一划,前方的空间便被分开,显露出一条无比狭长的黑腔通道。   白想不满意,握住‘非想天’又划了一道。   黑腔通道继续往前拓展出一大截,遥看却是能发现夹层中的光景截然不同,在原先基础上又多出了七层。   “这怎么可能……!?”   外界之中,灵苦禅师抬头望天,盯着漩涡上的蜃影,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喃喃低语。   庞天道精心布置这样的场地是有讲究的,别看大漩涡犹如七彩万花筒,囊括了三十三天海的一角空间,穿梭进去就等于穿梭到对应的天海世界里,但实际上里面发生的一切情景却都可以投射出蜃影,被赛场人群完整看到。   甚至不只是赛场。   这样的光景还通过场内剩下的摄影设备传递了出去,一时间,无论是灵苦禅师众人,还是空间站内的哨公子,亦或是高速赶来还不忘关注直播的血方,甚至是躲在银梭飞舟内的姚虞族人,包括姚兴以及‘僧袍女子’……所有人都面露惊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剑划破七重天!她现在是什么境界!?”   常宏远也震撼不已,他迅速将这幕光景和‘上层标志’相互对照,发现白想能做到这种地步,那她必然是达到了尊圣的修为。   什么玩意……她今年应该才十八岁吧?   十八岁的尊圣?   啊↗??   常宏远先是震惊,有一种自己这么多年果然修炼到狗身上的错觉,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这绝对是大好事啊!   不管怎么说,白想应当也是反对圣庭举措,反对庞天道的!   那她当然是越强越好了!这样才能给自己这边争取空隙!   这么想,常宏远底气足了不少,趁机出剑将灵苦禅师逼退出去,口中喝道:“大师莫要执迷了!和血魂天妖人为伍只会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灵苦禅师微微眯眼,也是从白想带来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状若疯魔,正在疯狂运使场道神潭,遥控其他同伴围攻古曦的杨尘,轻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纵观历史,时代趋势都有必然性,而在过程中随波逐流的人则难以用单纯的善恶进行定义。”   常宏远眼皮跳动:“大师不妨说的再明白些。”   “你要明白,可以。”灵苦禅师猛地瞪眼,“为了终结两族的纷争,也为了让众生彻底脱离苦海,就必须要遵循大圣的旨意!”   “今日之后再无两族之分!”   “世间将只有‘圣兵族’!”   “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一切!才能打断劫争之轮!”   他说什么?   常宏远吃惊的瞪大双眼。   圣兵族……妖兵法居然是为了这个目标才诞生的?   “庞天道确实是个疯子。”   与此同时,在一座点燃烟火的祭台跟前,‘十极道人’周远正盯着姚瑛,缓缓描述计划的根脚。   “他想结束劫争的轮回,想要成为独断万古的救世主,超越帝封,结束两族自诞生起便无止的纷争。”   “他的天道神潭,‘众生朝相’就是他个人情绪意志的显化,这本来并不算是什么厉害的神潭,和分身类的‘利道’、‘诡道’是一个性质,但却硬是被他通过实践一次次提炼,最终提升到现有的境界。”   “那每一次提升,可都意味着要接纳一个新的自我。”周远感慨,“他疯的很纯粹,起码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   在他面前,姚瑛被特制的绳索紧紧捆在一根粗壮柱子上,一边听一边惊恐摇头,但因嘴巴被符箓死死贴住,除了呜呜叫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宁愿不听这些秘密!   该死的……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放眼望去,祭祀场地内站满了无数黑袍妖人。他们体表泛着淡淡的银光,看向自己的表情是扭曲和狂热,这一切都让姚瑛感到无比的恐惧。   “也是因为他的纯粹,血魂天才能有机会跟他展开合作。”周远微微露出笑容。   “妖兵法并非庞天道的创造,它和其他一切要素一样,被他视为实现那个目标的棋子。”   “但血魂天要的东西和他并不一样。”   “不像他是恐惧那个东西,想要融合诸界所有的力量来对抗它,血魂天是想要接引它过来。”   “我们想要的未来其实不是一个东西。”   “在这一点上,庞天道也是我们的棋子。”   姚瑛继续呜呜叫,依然只是疯狂摇头。   “差不多了……”   抬眼看了看晦暗天色,周远像是捕捉到什么要素,从旁人手中接过火把,缓缓向着祭台走去。   “庞天道要让三十三天海重归主世,这本身就是最好的时机。”   “小郡主,你享受了尊敬就得承担义务。”   “现在献出你的归元紫气。”   “让‘血天’顺着这道牵引,重新回归这天地吧。”   呼啦!   他点燃了柱子下的火堆。   与此同时,聚集的血魂天道众们纷纷切开自己的手腕,让已经转化成功的‘圣兵族’躯体流淌出银色的鲜血,汇入提前准备的大阵之中,抽取地脉当中的归元紫气,将其凝聚在姚瑛身上。   火焰破碎。   随着白想一步跨出,她已然是快速穿过了天海空间,抬眼再次和庞天道对视。   这种对视仅维持了一息,很快的,她将目光投注到庞天道身边的人影上面。   那是两个人。   一个是面容白净的中年男子,半眯着眼,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   另一个是身披白裙的年轻女子,白裙外罩着一层翠绿色纱衣,眉心点痣,相貌和诸青萝有九成相似。   而在前方,另有两人正和庞天道一行做紧张对峙,其中一人是李惠然,另一人则是个十二三岁的道袍少年。   “白芷行!你来得正好!”   那道袍少年看到她出来双眼一亮。   “赶紧过来!”   “你必须到我们这边来!”   “来一起维护圣法的稳固!”   白想眯眼。   “圣法?”   然后又看向李惠然。   “稳固?”   李惠然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向来倨傲强势的他,此刻居然有些不敢直视那双金瞳,目光显得有些躲闪。   确实尴尬。   毕竟他初见白想可是说出了那样一番‘先进论调’,但此时他却不赞同庞天道的‘先进之举’,这看起来就像是用行动在抽自己嘴巴,未免有些言行不一。   “他无法证明他是对的。”   李惠然试图为自己辩解。   “血魂天目前为止依然是敌人。”   言下之意,他还没有看到足以让自己‘跳反’的理由。那自然是要继续贯彻目前的道路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白想还没说什么,一道青光便从将将合拢的通道钻出,落在她身边,凝聚成诸青萝的人影轮廓。   一经出现,她便死死盯着庞天道身边的那名女子,用力之深仿佛要将其瞪死一般,透过面颊皮肉更是能看到肌肉嚅动,显然已经咬牙切齿。   “为什么!”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问题,诸青萝愤怒的质问女子。   她觉得对方应该知道她在问什么。   为什么妥协。   为什么欺骗。   以及为什么站在庞天道——站在伤害长轮的仇人那边!   “他们并不是仇人。”   就在此时,旁边却传来白想的声音。   她说什么?   诸青萝一愣,丝拔群撩以置信的回望白想。   她看清了白想的表情:那是一种有些微妙的情绪,就像是早已洞察了某些真相,是站在那样一个立场上俯视无知的自己。   “他的理想恐怕是通过妖兵法创造出一个全新的族裔,然后逼迫妖族和人族同步放弃现有的肉身,将神魂挪移到这个族裔体内,达成全新的共生关系。”   白想直视诸青萝瞪大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   “如此,世间便再无妖、人之分,也无需持续过去的仇恨。”   “……你不觉得这个理念很耳熟吗。”   犹如闪电划破心湖,诸青萝瞪眼,忽然回想起一段记忆。   ……   “青萝!”   “我今天在藏书阁找到了一本书,讲的是一个叫帝封的皇帝,他的一些理念很有意思……”   ……   “青萝!”   “我觉得帝封是对的,两族就该共治,他只是不够强大才招致了失败,但他的做法是没有错的。”   ……”   “青萝啊……”   “我也想有强大的力量,这样就可以再走一遍帝封的路,而且我保证会严苛考察身边的人,确保不会有那么多叛徒。”   ……   “青萝,你说,如果这件事最终可以办成,我们算不算是打破了持续不知多少亿年的劫争轮回?”   “我们会打破旧的轮回,然后建立起新的轮回。”   “我们将成为新纪元的仙神和佛陀。”   “……那样一个稳固而又有序的世界,肯定是比现在更加美好的罢。”   这怎么可能……   僵硬身体,诸青萝一点一点扭转脑袋,目光在本尊和庞天道脸上来回扫视。   “你是通过我的相身真灵发现的吧。”   庞天道低头看向白想。   “不错。”   白想承认。   “还给他的时候顺带也抹掉了你的‘臭味’。”   “也许这正是你期望的。”   庞天道点头:“我确实希望他解脱出去,因为那是我欠他的。”   “抱歉了青萝。”   他转而看向诸青萝,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不符合性格的淡淡笑容。   “‘诸当先行,繁众永昌’。”   “这句论语,就是我的‘众生朝相’。” 第199章 庞然轻天道,诸先铸长轮(二合一)   根据白想搜集到的情报讯息,一切的变化发生在妖庭叛逆帮助姚虞绝天地通之后,也就是差不多1600年前——是绝天地通断绝了维系妖庭和睦的条件,庞天道才开始发神经、大搞党争伐异这种事的。   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变革发生的节点要更早——至少比主要情报提供者,也就是诸青萝想象的要早的多,那应该是在名为‘庞天道’的个体领悟出‘众生朝相’这个神潭的时候,是以这件事来划分节点。   ‘众生朝相’是类似于利道、诡道一类的神潭,原理与大部分分身类神潭都较为接近,从庞天道此人现身之后的一系列表现,他也从来不介意展示这点。   ‘相身’,全称应该是‘众生相身’,根据白想的分析,想要凝聚一道‘众生相身’的条件,很可能是要从本尊真灵中切出一缕,洗掉它的记忆放逐出去。   这道真灵会依附在先天胚胎中,诞下后便直接化作一个新生慧灵。当这个慧灵成长起来并走到终结,它这一生的感悟便会被庞天道提取,一道‘众生相身’便会归位。   一道‘相身’需要有完整的、属于单个个体的人生体验,才能作为‘相身’被回收,被回收后才能将所有的力量都归于本体,堆砌无可比拟的强大。   就好像庞天道本尊出场时捣鼓出来的那番画面动静——那万千相身合拢的一幕,也就意味着他的力量在这一刻收束,重新成为完整的自己。   这便解释了为何在白想凝视他面容的时候,总是觉得那张脸好像没什么特点,看起来显得平平无奇。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诸青萝的本尊会不计前嫌要帮这个‘仇人’,甚至为此不惜切割了过去那个‘稚嫩的自我’,不惜做这种程度也要贯彻意志。   因为诸长轮就是庞天道。   庞天道却不止是诸长轮。   两个诸青萝在意的恩主不过是庞天道的一道相身罢了,他或许是从这道相身的经历和感悟中得到了什么,但要说他会被区区一道相身夺舍,反客为主,白想不信。   同样的,她亦不信庞天道真的是在贯彻诸长轮的愿望——她不认为对方挪移三十三天海和主世融合是出于某种崇高的道德。   那依然是野心。   是在经历过某种惶恐、茫然、绝望之后,不计一切代价,不计一切后果也要寻求‘晋升’的野心。   “我倒是好奇。”忽略陷入巨大震惊中的诸青萝,庞天道忽然蹙眉盯着白想,“尽管我有心切割了那道相身,希望他去域外漂泊,永远都不要再回主世,但他却主动找到了你……而你恰好帮他彻底切断了和我的联系。”   他半眯起眼睛:“你是怎么做到这种事的。”   他说的是……老乞丐?   诸青萝看看庞天道再看看白想,思绪一时却转不过来。   她已经接受了‘诸长轮是庞天道相身’的事实,但她实在搞不明白,老乞丐又是如何跟庞天道扯上关系的?   不……好像也并非全无端倪。   首先,老乞丐的能力,他可以切开空间自如挪移,这样的能力需要场道神潭大成绝巅,是‘尊圣’境界的标志之一。   但自己身为往生殿主,哪怕仅仅只是一道分身,而且还被本尊锁死了一些记忆,但根据一直以来的体验、经验,只要她看到了某些熟悉的事物,这样的封锁便会失效,她大致还是能想起来不少相关记忆。   那她怎么会不认识老乞丐呢?   她可以很有把握的讲,除了身边这个十八岁的妖孽、怪物,天下尊圣无有失落圣庭之荫者——即不可能有尊圣修为的人能完全和妖庭脱离关系。   什么独自躲在某个旮旯角落里闷头修炼,修炼到尊圣境界跳出来搞事,不可能的。   到这一步需要的积累太多,没有妖庭提供交流的环境,没有妖庭提供那些资料和知识,正常来说,不可能有人能够做到。   妖庭为什么一开始是个学术组织?   还不就是因为想要走到这一步太苦、太难,需要聚合众多智慧才形成的吗?   那既是如此,我就不该不认识他。   他为尊圣,哪怕只是一道分身,起码也该在圣庭书册上挂了名姓,我当在见他之后便回想起来,但他却和我记忆中的任何尊圣都对应不上。   光这一点就很奇怪了,诸青萝也是恍然才意识到,原来老乞丐身上有那么多明显的破绽。   她更是骇然看向旁边的白想。   如果白想提早猜到了这件事……那她还敢让老乞丐护送家人回镇南?   她疯了?   这不是主动将掣肘送到敌人手中?   同时面对庞天道和诸青萝好奇的目光,白想神情依然淡漠。   她看起来并不打算做出解释。   因为关于‘老乞丐曾遵循自我意识将真灵送给她保管,通过这种方式被她无意洗掉了庞天道留下的真灵烙印’这种事,她没有给敌人说明的义务。   ‘神魂异能’具备最高级别的优先权。   一切被‘白想’这一概念覆盖的事物,都只能按照她的意志去运转和存在。   “道理还是说不通吗。”   庞天道亦从她身上凝聚的势里领悟了她的大致状态,心知这一战恐怕无法避免,还是不免觉得惋惜。   十八岁,一年时间,走完了从‘入尊’到‘见圣’两个大段。   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哦,好像因为相身太多,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好。”庞天道转头看向李惠然和少年道人,“既然你们都一样,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一挥左手,袖袍忽的扩张变大,刹那间和头顶天穹接洽起来,好似一整片天海世界都在朝着李惠然、少年道人余道咏倾轧过去。   “姓李的护驾!”   余道咏怪叫一声,召唤出铜镜乘坐上去,在激荡风云中犹如一叶小舟飘来荡去,不断拿前方的李惠然当做风帆肉盾,躲避最锐利的风云激流。   李惠然脸色僵硬了一瞬,冷眼锵啷抽出佩剑,剑身显出一道黑红血印,下一刻血印猛地滋长变大,带起残影切开云流,几息之间便横跨空间,挪移到了庞天道身前。   砰!   看不清二者是如何碰撞,只瞧见天穹破开一个大洞,无数天水云流倒灌下来,夹杂着黑火、碧水……在无人留意的缝隙中还藏着一缕淡淡的血气。   激荡过后两三息时间,李惠然的身影翻滚着从天幕背景中显现出来。   刚一抬头他便面色一变——看到庞天道那道卷起的袖袍依然飘飘然朝这边荡来,而在袖袍末端融合的事物却已不只是云流而已,而是好似兜起了整个‘重渊海’,直接以一座天海的重量朝他砸来!   他的修为……!   轰!   来不及惊怒,整个‘重渊海’便在半空炸裂开来,无穷无尽的海水以和李惠然撞击接触的节点为中心疯狂朝外界喷涌炸泄,犹如九天之上倾覆的银河顺流而下。   “姓李的!”   余道咏狼狈不堪的乘坐‘铜镜小舟’,犹如冲浪一般在银河上勉力坚持。   庞天道身后光影变化,好似从他身上朝着两旁走出来几道不同的人影。   待余道咏看清那人影的面容,他忍不住发出一道惊呼。   “洺香殿主、镇岳殿主!?”   “姓庞的,你到底在圣庭潜伏了多久?”   庞天道却不回应他,又一挥袖袍,身后空间扭曲变换,哗啦又显出三四道人影,有男有女,却都是余道咏和诸青萝相熟的殿主。   这些人出来后自然领略到主事的意图,在仙工殿殿主韩丰带领下迎了上去,将余道咏和露头出来的李惠然团团包围,二话不说便开启围攻。   那边天水与氤氲相融,神通与剑光一色,这边却也没有空着。   绿色纱裙在前方飘荡,掀开后露出数条巨大狐尾和一对青光兽瞳,乃是一头身长千米的巨大狐妖,口含腥风来势汹汹,见面便朝诸青萝拍出一爪。   “你别出手!”   诸青萝口中叫道,身前显出青光屏障,然后下一刻便被狐妖连青光带人一起拍飞,如同陀螺一般在云层中翻腾旋转。   但纵是如此,她在稳住身形后依然咬紧牙关。   “这是我跟自己的事……”   “你别管!”   “你去对付庞天道!”   瞪眼呲牙,诸青萝全身再次罩上一道青光。在青光滋润下她身上的伤势开始飞速愈合,然后又见那青光迎风暴涨,霎时在她体表显出一层和狐妖一般大的狐妖胧影,两边紧抱着斗作一团。   如此,从白想眼下的方位见证,左侧是两只千丈狐妖的撕咬激斗,右侧是李惠然、余道咏对抗五六名尊圣殿主的混战团,一下衬的中间道路空旷起来,也衬的道路尽头那个人无比显眼。   “我对别人没这种耐心。”   庞天道居高临下的凝视白想。   “新世界需要新的秩序。”   “你可愿放弃新法,入我门下执掌‘圣兵’?”   白想微微抬首,朝着虚空迈出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忽的——她的身前出现延迟残影。   眼见她撞上第一道残影,庞天道瞳孔忽的收缩,只觉一道凌厉的剑意将自己锁定,同时亦有一道振波荡来,他的一切挪移手段竟是在这一刻被尽数锁死,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没过自己的身体。   举臂挥剑,白想出现在庞天道身后。   庞天道的身形炸裂开来,变成一簇簇细小而又规整的血肉碎块。   但很快的,血肉碎块化作黑烟。黑烟同步凝聚成无穷无尽个庞天道,同步朝着白想施展神通变化。   这是绝对是无比壮丽甚至瑰丽的风景,在这一刹那,氤氲变化,风云移行,同时有天火、黑水、青风、碎岩倾轧而来,仿佛整个三十三天海的天象环境都成为了庞天道的神通和兵器,要以它们将白想碾碎。   哦……   白想垂眼。   是了,他占了妖庭圣主留下的潭位,窃取了‘道虚法’这条天道神潭,而诸界中又以三十三天海尊崇‘的慧灵数量最多,是以他在这片天地间的力量会得到巨大加成。   但是。   腿脚钉在原地巍然不动,白想右手抬起道剑。   不归己身,终是虚妄。   轰隆隆!   白皙手背上隆起青筋,体内同步传来三百三十道窍穴鸣爆,在这一刻白想发丝朝后荡起,一身磅礴血气将周遭云海尽数震散,身形朦胧间从原地消失,犹如‘金光剑印’的挪移之法——却是将己身投掷向那前方空间,再一次穿透了诸多神通轰鸣。   刺啦!   虚空荡起蓝白电光。   就在白想穿过庞天道众多相身的同时,这些相身同步面色凝滞,终于流露出肃穆和凝重。   嘭嘭!   一次突剑,数千相身炸了一半。   白想身形悠然半转,左手抬起朝天穹虚握,顿时凝聚出一式‘造化炁劫’,乃是漫天雷霆化作巨阙,狠狠朝着下方戳刺。   庞天道诸多相身重新归拢,右臂荡袖破开虚空,凭空挪移来一颗万丈星辰拦截在路上。   轰——   雷剑剑锋和星辰碰撞,发出无比刺目的白光,无穷无尽的蓝白电光犹如一道道剑炁将碎石斩灭,硬是凿穿这巨大阻碍,在击中庞天道的同时更是同步显化出数十道白想的雷光残影,各自驱使一式‘空想神剑’朝他攻伐。   庞天道再一次被斩成碎屑,也再一次重新化作黑烟。   “我能感觉到,你的剑上有一股意志。”   庞然黑烟化作人形,显出他的平淡面容。   “有一股拉扯感……”   “原来如此,你是三花同修,神魂盈满!”   双眼凝神,庞天道一眼看穿白想头顶隐匿的三花。   那却和任何尊列的三花不同,乃是每一片花瓣都完美饱满……互相流转、互相切换!   “可惜了。”   庞天道眯眼,双手甚至还背在身后。   “这样的天赋,可惜今日就要死在这里。”   不错。   白想屡屡给他惊吓,他一再高估白想的潜力和实力,这都让他猝不及防。   但没什么意义。   她根本不懂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境界意味着什么。   而白想亦同步停住剑锋。   两人略微调换了方位,各自凝视后,白想忽然取出一枚储物玉牌,从中唤出黄玉短剑,以及一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虞制长剑。   长剑上刻有‘玉明’二字。   她不等庞天道蹙眉变色,驱使黄玉短剑和长剑相融,顺势将心神投注了进去。 第200章 振锋广传法,三花聚神罡(二合一)   黄玉短剑兀一出现,庞天道便微微有些变了颜色。   守正之宝传递的波动太过剧烈,即使质量已经被消耗了一些,依然引得这方天地所有正在激斗的人调转目光看向这边。   这并非庞天道第一次见识通天宝玉,以他悠久的寿命,再加上万千相身带来的阅历,他确实也搜集到过两枚通天宝玉,并以这两枚宝玉为基础启动了这轮天变计划。   所以他恐怕是在场诸人中最清楚此宝神奇和威能的了,尽管一时间还猜不到白想到底想做什么,他还是当即出手,身形急掠朝白想抓去。   但来不及了。   就在他认出宝玉的时候,黄玉短剑已经和‘玉明剑’相融。   当他启程抓向白想喉咙的时候,这柄新生的虞剑已经在白想操纵下再次融合了上位圣兵‘诛神剑’,整柄剑的锋芒、气势顿时大盛,剑格下方的‘玉明’小篆更是熠熠生辉,透出一股惊天煞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白想凝望新生的‘玉明剑’,眼前不由闪过一幕幕画面。   第一幕画面是她第一次和项娴前往齐州大学,在齐大剑院的驻地武邱山上,项娴第一次抽出这把剑硬撼黎笙师太。   当时的‘玉明剑’不但在和‘上清剑’的硬撼中不落下风,其本身还引动方圆大范围剑器出现朝拜共鸣,使得不少剑生面面相觑,互相打听发生了什么。   事后项娴和白想解释,这是因为‘玉明剑’身为‘工造之祖’,冥冥中天地为此残留了一条类似于‘规则’或是‘秩序’的概念,使得每一代‘玉明’都能获得这种基础崇拜。   当时的项娴并没有把这种尊崇当做什么了不得的事,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利用它来做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在棋盘对面,询问年仅十八岁的道主弟子‘针对传法困境可有新解’,她的弟子便回答曰:“传法之解,亲讲为上,誊写为中,广传为下,然呼?”   项娴略作品味,答曰:“然也。”   亲自讲法,传递炁道的效率最高,其次为对方这个道主亲手誊写新法道经,最次的就是放任抄本广为流传,这种就算学会了也会在一段时间后被抹掉印象。   对面又道:“既知此解,便专攻亲讲,传法困境自可破也。”   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可问题在于,整个九州有数万万人,分布在天南海角各个地方,要怎么确保有足够数量的人听到‘亲讲’,这个难题恐怕无法解决。   “师道之剑既为工祖,则以其潭振天下锋。”弟子又道,“此乃工出玉明,赋之振音,势成之日必如空蝉惊蛰,天下尊法,共闻神鸣。”   如此,便有了在无数人看来摸不着头脑的两朝工坊隔空比价。   如此,便有了在朝廷看来自寻死路的‘全国包邮’。   自计划定下起至演武今日,依托星水公司不计代价的大力支持,玉明工坊疯狂朝外界输出剑器近三万万柄,通过补贴物流使得它们已然传递至整片九州,如星辰罗布,繁簇紧密。   山峰上,城市里。   居民楼中,大院府邸。   甚至包括外界下方的玉京城,数量依然数之不尽。   “曾经,我以计威逼乾玉宫不动干戈,今日亦有想女既往推新。”   人在镇南,感受着腰间佩剑开始不自觉的振动起来,项娴脸上闪过一丝压抑的兴奋。   “去展示吧。”   “让这疯魔之世安静下来,专心聆听你的声音!”   嗡——!   话音刚落,她腰间之剑便自行出鞘,犹如获得生命一般悬浮到半空,其剑刃不断发出轻颤和振动,不断向周遭传递振波。   同样的情景也发生在镇南道的其他地区,许多人即使躲在家里,也无论他们此前购买玉明工坊的剑器是想好好练剑还是只为挂在墙上做观赏收藏,在这一刻,所有的剑器振音齐鸣,全都自发飞掠出来,悬浮在半空传递振波。   这样的趋势本来只能算作‘崇敬’,是天道为工造之祖遗留的特权。而以一柄剑发出的振波,其势之弱,本来也无法干涉、扭转什么东西。   但现在不同了,新生的玉明剑融入了守正之宝、天干宝玉,更以上位圣兵‘诛神剑’为养料灌新重铸,将它的‘崇敬’权威推进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玄妙境界。   正是在这种境界的兜底之下,白想沉浸心神传递的振音才能如此大范围的传递开去。而这些振音振波彼此又会互相交叠——当两柄距离相近的剑器振鸣互相触碰到后,它们会产生‘同频’现象,进一步放大振音的功效。   于是对于白想的敌人们来说,局势就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控制。   瞬息感应到三亿柄剑器已经和手中‘玉明’完成了连接,白想毫不客气,直接一道振剑同频出去,使得三亿柄剑器同步震颤,以整个九州的天元为燃料,释放出一道‘静默空域’。   庞大的空域笼罩了几乎整个九州,更是囊括了不少周边地区。在这空域笼罩的范围内一切生灵的行动和意志不受影响,但他们无比惊骇以及玄奇的发现,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   噪音、白噪音。   风声、虫鸣……甚至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被迫将大部分心神注意都投注给头顶悬停的那柄剑器。   然后更玄奇的事发生了。   剑器汇聚的天元能量在更上方隐约投照出白想的胧影,只见她如端坐神台,双眼紧闭,只将细指轻捏,朱唇轻启,《神鸣炼炁诀》的基础篇章便如溪水潺潺流出,让人不自觉的凝神灌注,下意识的被一个个字符烙印在心底。   顷刻间传法三亿人以上,试问,这对传法之人有什么影响?   对姚虞剑道有什么影响?   对所谓的传法尊圣又有什么影响?   答案是……对于白想,她瞬间感应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崇敬愿力,数万万道愿力在虚空中汇聚成一股无比磅礴的势,自天穹灌入她的身体。   褚卫平的记忆在同步流转——老剑主本身没有使用剑道神潭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使用,而随着他身死道消,将这份传承也遗留给白想,白想自然而然也获得了驱使剑道神潭的基础技法。   只是之前她已不归属剑道,即使想用也有心无力。   但现在不同——随着无数归属剑道神潭体系的愿力调换了朝向,皈依拜入炁法门下,整片九州上空所笼罩的紫金气流正在疯狂震颤,摇摇欲坠。   白想得以趁机侵入其中,只一个念头便强行将吴孟子从中驱逐出去,并以取自刘雍的‘归元紫气’为源引,疯狂吸摄整个剑道神潭!   轰隆隆!   一时间,她的身体就好似深渊,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疯狂吞噬这一切威势。剑道神潭的‘秩序’、‘权柄’正在以恐怖的速率被她侵犯、掠夺。   而她的体内亦在发生惊人变化……那原本推进到三百三十多便被卡死的窍穴脉络再一次焕发出勃勃生机,在这股庞然势力的推动之下不断有新的窍穴被点亮、显炼……几乎就只是转眼之间,三百六十一枚隐藏窍穴、周身十二条隐藏脉络便被尽数显炼完全!   炼体,大圆满!   元窍境,大圆满!   呼啦!   三百六十一个窍穴被点亮,如同三百六十一个闪烁的星辰!   十二条脉络被点亮,如同嵌入人体的十二条星河!   然后,这所有的一切在三元窍,在天柱脉的调动之下被统协起来,犹如所有绳索都被拧成一股,汇聚到一点,瞬间冲入白想三花,以其中属于气血的那一朵为源力中心,迅速将力量传递至周遭两朵!   轰隆隆……!!!   血液的奔流、脉络的鼓动、心脏的跳动、星辰的闪烁!   直面白想的庞天道骇然看到,她的双眼微微亮起璀璨金芒,她的眉心显出一道朱红色的火焰纹印,她的头顶出现三朵旋转的花冠……并且三朵花冠自出现后立刻融合到一起,在无穷无尽‘归元紫气’的灌注之下逐渐形成了一顶紫金色的‘珠帘冕旒’!   这到底是……?   ‘啪’的一声,他终于感觉那扭曲的时间被终结了,下一刻他挥出的手指忽然止住,再仔细一看,却是被白想凭空捏住了手腕,任凭他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得。   “不可能!”庞天道终于骇然色变,“就算你占据了剑道神潭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以他的阅历,虽然不清楚白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大致也能分辨出发生了什么。   可问题就在这里——他胆敢放任姚虞坐拥主世为根基发展剑道神潭,自然是清楚这种力量无法对自己造成丝毫威胁。   既然姚虞手里的天道神潭对他而言不具备威胁,那凭什么这股庞然愿力到了白想的手里就截然不同?   庞天道不理解!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我和你不一样。”白想面前垂挂珠帘,在冕旒衬托下恍如一尊玄袍女帝,金瞳透过去和庞天道对视,“你们所有人都只关注神潭的力量,却忽略了力量需要归于己身。”   “天道神潭对我来说只是工具,我们追求的境界,也完全不同。”   言尽于此,白想忽的松开手,顿叫庞天道力道使过,蹬蹬在虚空中退开数步。   实是不察,竟让此人在我眼皮底下成了气候!   他脸上显出强烈的愤怨和不甘,身体和面相在退开过程中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妖力黑气,黑气中辗转有千万相身交替变化。   忽然,庞天道身形在原地炸开,那一道道黑烟相身犹如先前没有聚拢那般朝四周扩散。它们同步整齐的在周围排列出一道圆筒形网络,每个人都同步施展不同的神通,并在主尊意识的调动之下汇聚到一处,拢共朝着白想压来。   看似是和先前攻伐类似的手段,但这次的威势截然不同。   虚空被扭曲了。   三十三天海和主世的融合过程都受到影响,因为有大量的时空被席卷进来,卷起无数风火雷劫,甚至惊动了主序的反弹,在头顶汇聚出大片劫云。   一切的规则,从空间到引力场都在扭曲,都在破碎……这破碎过程中产生的黑腔便是那伟力的在现实中所遗留的痕迹,四面八方无数道黑腔共同撕裂着朝白想蔓延,俨然是将她当做了汇聚的中心。   终于是动真格了吗……   李惠然骇然看着眼前的画面,和同伴乃至敌人都下意识停手,遥遥看着前方风景。   这力量,他真的已经从所作所为中汲取到养分,他的神潭正在经历蜕变,距离‘能独自开辟时空’的大圣境界已不遥远!   诸青萝同样和本尊停下了动作。   不只是她们,还有外界,下方场地上所剩半数的投影观众,以及正在场内厮杀搏斗的虚人修士们。   所有人呆呆看着漩涡上空投照的蜃影,看着那些裂缝带着无比凶戾的威势笼罩向头戴冕旒的玄袍身影,不自觉的颤动起心尖,思想里掠过无数可能。   面对此景,白想并未出剑。   甩退庞天道后,她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站在原地那样看着,犹如观摩某种滑稽表演。   直到所有的黑腔裂缝即将临近,看起来就要撕裂她的躯体,她才缓缓轻启朱唇,口中念出四个字。   “太上敕令……”   【太】字出口,临近的黑腔便如时光倒流,平白倒退着消弭回去。   【上】字出口,所有的黑腔裂缝已然崩解,再也不剩一丝痕迹。   【敕】字出口,三十三天海的一切天变异象重新归位,星辰挪转,风火平息。   【令】字出口,主世三万万柄剑器同步爆出紫金剑芒,一切靠近范围的失序、妄邪皆被斩杀。   那外界的灵苦禅师原本正要偷袭常宏远,却忽的被不知哪里飞来的剑芒一击劈飞,手中亮银长枪被直接斩断,身体表面出现一道狭长斩痕,目眦欲裂的喷血暴退。   玉京城内,一群平民正在剑道协会的安排下打算撤离。却被一伙圣兵族银人拦住去路,展开厮杀。也是在此关头有人振剑发出剑芒,刷刷将强敌斩杀殆尽,前方道路再无坑阻。   城郊边缘,熯天剑道正在勉强抵抗忽然冒出来的血魂天道众,本来即将勉力不敌,亦是遭到剑芒驰援,强敌顷刻间被斩成零碎,只留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一幕亦发生在凉州、略州、徐州、齐州!   整个九州三十六道,但凡是被三亿柄剑器笼罩的地盘皆是如此。不光妖人身死,诛绝暴毙,就连颤动的虚空也被稳住,一切不应显示的混沌天象都被倒逼回退,直叫日月轮转,星宿归位。   这就是超越‘元窍境’的力量么。   感受到自己出言造成的影响,白想心里又有感悟。   确实是这样的。   至少对于这种程度的威胁而言,她并不需要提手举剑,只凭言锋便足以造成这样的杀伤。   这不离谱,因为这本就是神鸣剑的振音体现——当她在此道的沉浸达到如此境界,她的声音所转化的言语,那言语自然蕴含剑炁的锋芒。   是以贯彻神鸣之道。   是以惊蛰,唯天下尊。   偏转目光,白想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凝聚回本尊形体的庞天道。   庞天道亦用苦涩的目光凝视白想,摇头轻叹。   “好一式神鸣剑。”   “好一门炁法。”   “好一束剑炁神罡。”   “好一个‘归于己身’。”   “你走通了我不曾走通的路。”   “我输给你,亦不算冤。”   说完,庞天道闭口,身体飘然化作齑粉。   白想抬手半做虚握,却发现他的残魂没有响应自己召唤,而是‘嗖’的被某种意志篡夺,投入虚空消失不见。 第201章 妖傀扶血魂,帝想夺天机(二合一)   没有惊奇,珠帘后的金瞳瞥向空处,一眼看穿十多层天海,瞥见一缕逃遁的猩红。   其相无形,其根无源,犹如凭空悬浮而存,却能不断撕裂虚空,裹挟着庞天道的残魂意念飞速远离。   猩红色……   察觉到要素,白想心里有所计较。   她先是左手虚虚握住前方,开始给新生后的‘玉明剑’做最后的修补。   ‘玉明剑’发出一道兴奋剑吟,其剑格下方铭刻的小篆逐渐变形,从‘玉明’转化为‘神鸣’二字,通体爆发出一股紫金气雾,如同她头顶上的珠帘冕旒般充斥贵气。   改造完成,随手朝着下方并指,这柄新生的‘神鸣剑’便遵循她的指引呼啸下去,不等诸人反应过来便已掠过众多眉心。   “这……”诸青萝张嘴瞪眼,看看天上再看看面前,却见前方僵持的狐妖忽然身体一阵颤抖,从千丈长度急剧缩小,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九尾白狐。   还有李惠然、余道咏等人,他们皆是骇然惊觉——自己的对手,连同那背叛阵营的韩丰在内居然尽数炸碎成道道血雾。这此前还在头疼的麻烦竟然就这样被解决了。   呼——!   ‘神鸣剑’清空战场后并未停留,而是一头扎入下方云层,从三十三天海的最顶层开始切割虚空,瞬间穿透多道壁障阻隔,一直朝着西南方向急掠而去。   这样就行。   白想点头,身形在原地缓缓消失,已然遁行去追那道猩红光影。   她的处理是早就考量好的。   诸青萝和本体的矛盾、这里面的儿女情长跟她没关系。她不管其本体到底有什么苦衷也没兴趣了解,确定是敌人那就直接干掉,只留诸青萝这道分身一命。   李惠然和余道咏也一样,诚然他们的路和自己不同,但相对来说在妖庭里并不属于极端派系,尚有合作、交流的可能,因此她也不杀他们。   而‘神鸣剑’……   她想的很清楚,‘神鸣剑’只适合作为某种象征存在。   经过自己的吞噬和掠夺,剑道神潭——也就是天穹笼罩的紫金天幕已是十不存一,如同姚虞皇朝的气运一般支离破碎,随时有可能彻底崩解。   其缺失的部分,大量‘归元紫气’都被自己吸收,具体表现便是她头上那顶珠帘冕旒。   另一部分便都汇入了‘神鸣剑’中,使得这柄剑继承了尊崇。   无论今后炁道是否大兴,即日起,此剑都可视作天下炁道的传承道剑。   能够号令天下所有炁道之剑,但自身却弱于相持和攻伐。   这样的东西,不适合作为兵器使用,更适合作为传承的礼器。   所以就丢回去。   丢回茂州去,丢回镇南去,将其送入爷爷、师父、妹妹手中,也算给他们添一份支持,镇住那边浮动的人心。   没有再去管其他事物,白想全力放开当前修为,一步跨出便出了天海,追着那猩红光影来到天穹之上。   数万米高空,蓝天已是深黑宇宙。她又跨出一步,凭空穿越不知多少虚空距离,再出现时已然是在那红光身侧,探出右手便抓握了上去。   轰……!   腥红光影猛然绽放,露出下方埋藏在虚空中的一枚细小孔洞,这小洞随着白想抓握住红光猛地朝外喷吐起来,一时间无数猩红喷涌蔓延,化作一道血煞气雾笼罩住周边,其中开始显出重叠蜃影。   噗嗤!   白想掐紧抓到的残魂,却也只来得及截留下一半。她顺势将这一半残魂喂给‘非想天’吞噬,看着剩下的一半被直接拖拽入那枚细小孔洞,抬头打量起那些蜃影。   “能够在最后关头顿悟破限,达到‘神凝合气血,举身入玄空’的境界,凭此压下庞天道。”   “我现在到底是该喊你‘白尊主’,还是该按照传统规矩,称你为‘帝想’……?”   伴随诉说,血方领着油皮男从血雾中行出,遥遥和前方的白想在高空对峙。   白想略微偏转视线,一对金蝉耳坠和冕旒珠帘同步晃动着,目光将血雾中显出的众多人影尽收心底。   随着庞天道一半的残魂记忆断断续续被传输给‘玉神’,血方和油皮男的身份、意图对她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血魂天八部核心成员。   庞天道为了消弭两族概念、凭借圣兵族和道虚法成就真正的传法大圣,问鼎绝迹的圣者之境,不惜借用了血魂天奉上的‘妖兵之道’。   他自觉计成,不在乎这些人能翻起的风浪。但现在看,到底谁把谁当成棋子还不好说。   所以这是血魂天的后手吗。   她目光一扫,好像都是些熟悉的光景。   就说血雾,这血雾有开辟虚空,投放兵员的功能,这一点她早在南王之乱时就体验过了。   血海……泉眼……还有血渊。   无论是在泾水平原上还是在北部边疆,血魂天都凭借这种手段来穿梭虚空,在虚空通道被封绝时更是曾被神戊天借道,以此入侵、攻伐茂州。   眼下凭此汇聚来诸多人马,应该是要掀开底牌,与她见那最后的真章。   “血天将至。”   血方也懒得说废话,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剑道神潭被你夺舍,恰逢眼下庞天道身死,道虚潭位暂且空缺,何不归入血天之下,让我等助你入主圣庭,共同抵御虚劫倾轧。”   白想看着他,眼前却闪回第一次和庞天道相身的那次交谈。   “虚劫的威胁是叠加的。”   彼时庞天道坐在前方,双眼却看向虚空某处,“所有在劫争中失败的神魂都不会彻底死去,而是会被干涉、诱变,成为‘它’的一部分。”   “我无所谓天下是妖治世还是人治世。”他再抬起头来,很是陈恳的看向白想,“但是最起码的,天下必须拥有对抗‘它’的力量。”   原来是这样……   白想眼眸微微闪烁,直接问血方:“你们供奉的‘血天’,就是‘虚劫’?”   “不一样。”血方面色微微变化,“‘虚劫’看不见、摸不着,如同时间长河洗刷万物,只能从万物腐蚀时留下的坑洼判断它来过。”   “但‘血天’不同!”   “‘血天’是受到‘虚劫’影响和干涉后出现的新的生命形态,是更先进、更高等的存在方式,它可以成为我们的未来!”   那就不会错了。   白想心里做出判断。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不少情报,如果信息来源无误的话,那么所谓的‘血天’,也就是血魂天当下供奉着的这个东西,这个所谓的信仰、概念……它指的应该是‘一头过分强大的蚀神虚魔’。   修士死去后如果有强烈的意念凝而不散,放在主世便有可能形成妖潭。这是因为有主序压制,虚劫对其的干涉力度较低所致。   如若是在主世之外,没有主序压制虚劫,那么这种干涉和污染就会几何倍数往上提升,修士的残魂便会被污染为‘失去意志却受虚劫干涉的凶暴诡物’。   这种诡物的最下级存在,被称为‘游魂’。   也就是每次虚空被撕裂,或者乘坐飞舟在虚空游荡,密集遇到的那些无意识魂体,这东西也就对凡灵有害,对入了道的修士而言造不成什么具体威胁。   但再进一步就不一样了!   因为没有主序压制,游魂的畸变速度是极其迅猛的,大量游魂会在极短时间内聚集交融,要么滋生不同种类的‘虚魔’出来,要么便会蜕变为一头‘蚀神虚魔’!   就像妖潭一般,大部分虚魔无法越过肉身躯壳干涉神魂,都是以各种诡术、幻术加以欺骗,只有中了招才会导致神魂被污染。   但蚀神虚魔不一样!   就好像白想第一次乘坐飞舟在虚空遁行,那特制的船壳能够隔绝虚魔入侵。   蚀神虚魔却能直接从船壳穿透进来,甚至无视她的肉身阻隔,企图直接钻进她体内吞噬神魂,彻底取代她的存在概念!   白想此前将蚀神虚魔判定为此界的‘天魔’,认定它们也如‘天魔’一般无形无相,是和此界人族所特有的‘心流’相对应的抑制力量。   而现在它的诞生源头搞清楚了,她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它。   已知:   一、只要数量足够多——有足够多的生命死亡,从他们的残魂中便能自发滋生出蚀神虚魔。   二、这种怪玲物会进一步以残魂、神魂为食,依靠吞噬进一步壮大自己。   三、虚空大的无以复加,虚劫更是起码有几亿年历史。   三者相加,‘血天’是什么鬼东西还用想吗?   几亿年历史,以虚空无比广袤的疆域,那么多次虚劫……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慧灵死去?又从中滋生出了多少游魂?   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旦在这过程中产生了变数,无论是被人赋予的也好,还是机缘巧合自己觉醒的也好,只要它诞生了,也就是产生了类似‘血天’的概念——只要有那么一头怪物有了这样的概念,那么它在成长期间根本不会缺乏营养和口粮。   到处都是游魂!   到处都是食物!   它会急速成长壮大,一路追随虚劫的脚步!   虚劫到哪里,它便吃到哪里!   血魂天竟是在崇拜豢养这样一头蚀神怪物,还将其视作两族所有慧灵的未来?   白想略微抬起下巴,眼里闪烁森然杀机。   这是谈不拢了。   血方极擅察言观色,白想只是稍作迟缓没有回答,他便笃定洽谈失败,伸手从油皮男手中接过来一具可怕胴体。   此人全身赤果,大致看得出是女身女相,体表皮肤到处都是浮肿的血泡,而且皮肉下方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一般,一会膨胀一会收缩,看起来令人憎恶不适。   那是永安府的小郡主姚瑛?   尽管此人面容已经被撑开破碎的不成形状,但白想还是从其眉眼特征辨识出来,这凄惨的东西便是曾想害她,还想加害项娴的姚瑛。   血方二话不说,直将姚瑛朝白想丢来,随后本人便带队暴退,周遭血雾滚滚翻腾,显然是要尝试遁走。   白想金瞳锁死姚瑛,却见此人在半空终于被撑开了皮肉,大股大股鲜红血肉伴随鲜血就像吹气一般疯狂朝外滋长出来,挟带各种诡异畸变的巨态器官,不知道要构成一个什么怪物。   就在此时,那虚空小孔又再次出现,从中滋射出一股无比浓郁腥臭的血气雾霾,将姚瑛化作的巨怪包裹,二者迅速交融重叠,顷刻间已然蜕变成一头不定其相,如雾变换的血气巨妖。   血气巨妖兀一成型,白想心中便作了然。   对方散发出来的奇特气机……   不会错的,她当即想起了曾经在赤龙道穿越‘血海泉眼’前往齐云道,在那过程中受到的袭击——想起那头看不清面貌的巨大魔怪。   原来是你。   血天之名,蚀神魔怪。   若非当时我有‘神魂异能’加持护道,可能还真要被你吞噬了魂魄。   可惜……   今时已然不同往日。   略作深吸,白想微微闭上眼帘。   能成功吗?   眼见血气巨妖现身之后便张开周身,如同一块巨大的‘抹布’将白想包入,瞬间便使周遭空间全部锁死,形成一个不规则的血肉巨球悬浮在那里,血方和其他血魂天道众忍不住流露出紧张之色。   因为庞天道的计划干扰,虚劫对主世的破坏和侵蚀要远比既定中更加深邃,这无形中推进了虚劫真正到来的速度。   根据血方自己的掐算,最多也就几分钟……虚劫就将正式降临!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宇宙,正瞥见远处的氤氲黯淡了一些,好似有一层晦暗的潮汐在朝这边推进!   视距之内……最多还有二十息了!   如果不能在这二十息内击杀白想,将主序的注视从其身上篡夺过来,那随着‘潮汐’倾轧下来,血魂天这一代的所有布置都将覆灭,连带他们所有人也要尸骨无存,难归血天!   一定要成功啊!   暗恨出了白想这般变数,血方咬牙,已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巨大的肉球忽然爆出大簇血雾,其表面隐约出现无穷无尽的斩痕细线,一直蔓延深邃到齑粉大小,瞬间令其垮塌破碎,露出其中无碍的白想!   白想忽的睁开双眼,右手单提‘非想天’,剑锋落笔在虚空勾勒,一边书写一边吟唱。   “太上敕令,众生谨明。”   “道源五龙,禅剑立新。”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   “雷风相薄,水火叵射。”   “日阳锁形,月阴定分。”   “五行锁卦,干支规根。”   “律有所戒,凭有所依。”   “此代虞理,新朝既成。”   这道敕令,大概意思是:   这是太上圣人、太上帝皇的敕令,此界众生当谨听明记。   我自道家五龙和佛家禅理中通悟得道,今日要立下新的规矩。   日阳和月阴要守好戒律,不可妄加移形,不可擅乱时分。   要以稳定的阴阳,和稳定的五行来锁定乾坤,而只有规定的根脚落下来了,天地间的万物才能互相确定自己的方位,山川和水泽才能互相通达,才能使得雷电和风暴互相激荡,生化大气,才能使得水和火相互排斥,维系分割。   如此,律法和规矩再次有了戒令监督,众生万物都要凭依戒令行事。   以此代替大虞的律理,新的朝代便成立了。   十六个短句,合计六十四个字符。   白想念完,剑锋落下最后一笔。   再然后,她微微低头,看向主世方土形成的星球。   又仰头,看向头顶上空,那依然在被漩涡接洽下来,持续和主世融合的诸多天海。   最后朝远处的‘潮汐’瞥去一眼,再提剑锋,于虚空中勾勒出一个锋芒毕露的‘夏’字。   这个字忽的绽放出无尽白光,每一道光芒都凝实如炁罡,正面和迎来的‘潮汐’碰撞在一起,顿时引发了无比可怕的风暴和乱流。   在这乱流席卷之下,所有的事物,无论是旁观的血魂天道众,还是下方的主世星球,还是被推挤过来的虚境碎片,呈螺旋状下坠的三十三天海……甚至连同白想自己,全部被密密麻麻的速度线包裹覆盖,渐渐在刺目白光中消弭失踪。   ……   光阴流转。   岁月无声。   终于,诸青萝、李惠然、余道咏三人重新从定住的光阴中挣脱出来,下一刻恍然四下张望,却惊诧的发现周围已经是变了风景。   三十三天海呢?   虚劫引发的‘潮汐’呢?   怎么都没了?   这……周遭看起来就是一片蓝天云海,下方赫然是一座繁华城市。   他们这是还在主世?还在玉京道的上空位置?   尝试掐指算了一卦,诸青萝面色猛地煞白。   李惠然同样黑脸不语。   十年。   他们居然被定了十年!   而且还不光是这样而已,根据卦象显示的内容,这方天地的规则根本就不是他们过去熟悉的那个样子,几乎所有的规则都产生了某种细微变化。   再看脚下的繁华城市,又哪里有印象中玉京的影子?   高楼林立。   钢铁森林。   无数小型飞舟在楼宇间穿行,高空动辄有全息投影。   这根本就是一座新的城市了!   更繁华!   其背后文明也更强大!   “唉。”   余道咏幽幽发出叹息。   “前影蔽江月,天下再纷纷。”   “亦不知这九霄之下,几人相聚,几人别离。” 第五卷 清影归太平 第一章 缩影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这一期的《机兵新解》,我是主持人‘暮语’。]   昏暗的出租屋,沙发上躺着一个盘着头发的年轻女子,正在用呆滞的表情看着电视机屏幕。   房间里没开灯,一切显得阴恻恻的。电视机就是唯一的光源,那斑驳的光影只能起到极其有限的照明作用,但即使如此,当高光短暂维持的时候,还是能看清女子眉弓上爆出的白痘,以及在光洁面颊和发丝间隙闪烁的油光。   旁边的茶桌上乱七八糟摆着一堆杂物,有各种光盘、录像带,有没吃完的盒饭、零食,有一些购物卡、领钱还有钥匙。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根挂着带子半坠下来的员工工卡。   沈禾——这是工卡上面显示的姓名,旁边则配适了一张照片,里面的人看起来很是阳光开朗,和呆滞的女子判若两人。   但实际上她们都是沈禾,只是因为时期不同处境不同而导致了这种面貌的差异。   “介绍工作的时候,没有说是需要把‘构装机兵’卖进来啊……”   双眼无神的念叨着心里话,沈禾下意识将目光投注到屏幕上,打算听听看这期节目会有什么新的定论。   《机兵新解》是新节目,根据网上流传的消息,这个节目在前几年是不被推荐——也就是‘很难通过审查’的意思,但是最近几年随着一些形势的走低,据说是上层连带民间的意志都有些消极,不得不响应舆情通过了它,只是要额外设立监管小组。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主持人‘暮语’,此人今年28岁,外貌成熟有知性,光是佩戴眼镜穿着职业装坐在那里就能给人很棒的氛围感。   暮语全名叫‘王暮语’,她此前是最受欢迎的比赛节目《天下论道》的主持人之一,据说20岁出头的时候还亲自参加过好些比赛,成绩的话也有几个小赛冠军。   这样的人被抽调过来做《机兵新解》,哪怕只是暂时的,是不是本身也能说明一些倾向?   沈禾心里唉声叹气。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也是自认铁血的东夏人,她向来很排斥外来的技术。   倒不是说要一棒子打死,完全不用,而是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强闯进来——起码得给自己人留出研究以及追赶的空间。   但很无奈,现在形势比人强。   东夏的整体实力并不弱,这个现代国家拥有比过去还要广袤的疆域,人口在接纳大量流民后翻了几乎一倍……这还是计算过立国之初妖灾妖变之后的数字。   具体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沈禾不懂,她对政治不算敏感,不懂那些大人物,那些乱七八糟的会议到底决定了什么东西。   但她确实能感觉到形势在一年又一年变得更坏。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宣布了‘东夏’的建立,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仿佛只要替换掉一个名字就能改变一些东西,就能立刻从一些腐朽的泥潭里切割出来。   沈禾小时候也是这么以为的,她今年也就只有24岁而已,十年前她14岁,堪堪初中二年级,理解不了多高深的道理,只能从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聊天中碎片化的搜集信息。   她还记得那天父母和亲戚们都很高兴,明明一大家人只是刚刚结束逃难状态,但父亲就笃定的跟所有人说:明天一定会更美好,因为会有新的象征来统领我们,带我们开辟新的未来。   妈妈也很高兴,她和父亲一起动用了储存物资烧了桌好菜,桌上充斥着欢声笑语,就连因为欠债问题向来和自己家不对付的婶婶也难得附和着话题。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包括前几年,城市重建,各种技术落实创新,到处都充斥着类似的生机。   沈禾不一定能理解‘遁空符阵’、‘元晶电池’这类技术发明,但就和许多新世代的普通人一样,她对于从废墟中新建起一栋栋更高的楼房,一条条公路……这些她还是看得懂的。   所以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意味阑珊中,只有语音播报在房间里回荡。   [那么这一期节目呢我们也是照例请来了在机兵领域的专家‘蒋安强’先生,蒋先生你好。]   [主持人你好。]   屏幕里显现出名为‘蒋安强’的男子面容,那是个相貌在五十岁左右的成熟男性,和王暮语穿戴仿古礼裙风格不同,此人的穿戴却偏向西夷,是那种西装革履的精英打扮。   王暮语进一步引导话题:[上一期节目播出之后我们确实招致了不少网络上的争议,首先就是想问一下蒋先生,你对机兵技术是什么观点。]   来了。   沈禾精神稍微振作了点。   她之所以熬夜等着这期节目,其实不光是公司要求她对此进行分析调研,同时也是她想亲自看看,节目播完后网上的实时舆论是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那样是‘一面倒’。   [机兵技术,也就是‘构装机兵’,很多人把它当做洪水猛兽看待,觉得只要使用了就是一件违背人伦、违背道德的事情,就要连自己的三观价值观一起否定。]   屏幕里的蒋安强露出一个在沈禾看来有些轻蔑的微笑,摇头说道:[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我能理解,很多人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担忧,因为‘构装机兵’不是单纯的装备那么简单,它不是说我们从某某工坊买一柄剑,买一把刀,买一套‘炁火爆炎阵’,就将其持有,然后使用这么简单,而是需要和装备融合——这个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改变了我们的内在组织。]   [但是这种改变不是永久性的。]蒋安强说道,[它是可逆转的。]   [当我们需要使用‘构装机兵’的时候,我们和它融合,展开成巨大的兵装和‘妖虚’战斗。]   [然后当我们获得胜利,不再需要以那副形态活动的时候,又可以从融合状态里再退回来。]   [它是全程可控的,在生物电脑的辅助下我们能建立起对机兵装备完全的控制权,所以这方面的忧虑我觉得是不应该存在,它太落后,也太过于保守。]   又来了。   沈禾撇嘴。   感觉说的就是自己。   王暮语在接下来又念了一些上期节目的观众反馈,基本都是质疑机兵技术的安全性和可靠性。蒋安强也一一发表言论将之驳斥。   [我发现很多人到现在都没有认清楚事实。]   蒋安强可能是有些不耐烦了,说话语气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缓和沉稳。   [什么是事实?事实就是凭借目前的炁法技术,我们很难抵抗无穷无尽涌来的妖虚。]   [是——我们是可以对抗,我们不是做不到,我们当中从来不乏杰出人才站出来,这方面的案例数不胜数,也不需要我来阐明。]   [但是代价是什么?]   [我只看到很多年轻人像消耗品一样死在妖潮之中,我们这些年来所有的技术、所有的发展都在为填补这个缺口而不断燃烧。而与此同时,我们过去所看不起的对手却能避免这种无谓的牺牲,仅仅依靠十年时间就追赶上了我们过去的积累。]   [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构装机兵’大大保证了存活率吗?]   [我知道说出这个事实很残忍,但是我必须要说——如果我们不作出新的技术突破,如果我们还放任这种情况继续发生,那么留给我们的时间就真不多了。]   [我也不想公开讨论这样的议题,我知道有很多人会对我这些话大肆攻讦,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们不能这么不负责。]   [我希望很多人想清楚点,就算不为我们自己考虑,我们也得为下一代考虑。]   哔——   屏幕一闪,却是被沈禾直接按下了关机键。   真是标准的‘进步派’嘴脸。   她并不掩饰对蒋安强的排斥和厌恶。   但是他说的也有道理。   就好像她明明不喜欢星塔集团,但还是费尽力气才得到了这份工作。 第二章 环境   第二天,沈禾慌张从家里出发,穿着垂到膝盖的短襟礼裙来到固定站牌,和其他人一起等候公车。   尽管她已经加快速度,但赶到公司的时间还是比规定时限迟了一点,在她越过门禁的同时旁边的显示器陡然亮起了红灯,同时整个大厅都开始播报语音。   [员工226号,沈禾女士,早班迟到1分钟23秒,将按规定比例扣除日薪。]   沈禾脸色先是涨红,随后迅速变得黑如锅底。   还好星塔集团是科技公司不是金融公司,大厅里没有显示财经信息的大屏幕,也没有那么多职员会在此时在这里停留,只有几个前台看着她窃窃私语,不用问是在调侃和嘲笑。   气呼呼的搭乘电梯上楼,沈禾径直来到工位,拉开椅子就坐了下去。   “开会了!开会!”   凳子还没被屁股捂热呢,外面就走进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和那蒋安强一样也是西装打扮,挥舞着一张全息屏幕给周围比划:“所有人到2号会室集合,莉莉你去清点一下有谁没到。”   他的上衣口袋上也挂着工牌,上面显示他的职务是部门经理,名字是‘刘振’。   看到这人,沈禾略微提起精神,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文件袋走上前去,口中说道:“刘经理,这是你昨天让我调研的资料……”   “做的还挺快?”刘振先是接过资料,然后抬眼看到沈禾的打扮后顿时蹙眉,整张面孔都阴沉下来。   “沈禾,你怎么回事?”   “啊?”   沈禾愣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又做错了。   迟到?   但是考勤不是不归刘振管吗?   再说了,播报都播过了,工资也扣过了,当初介绍的时候不是说了不会抓着不放吗?   “我是说你的穿着啊穿着!”刘振上前一步逼过来,手指点着沈禾的额头,“看看你身上这什么破衣服,我们是科技公司懂不懂?科技公司的员工就要穿的有科技公司的样子,谁告诉你可以在岗位期间穿古服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禾更惊讶了,试图争辩:“但是当初合同里没有要求……”   “合同里还没要求你每天一定要吃东西呢,我看你也没不吃去把自己饿死啊?”刘振粗暴的打断沈禾,伸手指着后面走廊,“你少给我提这些有的没的,念在你刚来没几天不给你上秤,自己去人事那边登记领一套合适的工服,费用就从你工资里扣!”   沈禾抿唇,心里有情绪在堆积酝酿。   她能听到其他工位上传来的嗤笑声和窃窃私语,感觉自己的尊严就像水果皮一样被一层层扒开,将她所有的内在暴露在外任人嘲笑。   下意识的,她就想夺过资料砸烂刘振的脸,直接宣布她不干了。   但是最后一刻,想到从战场上归来卧床的父亲,还有专门辞职照顾父亲的母亲……她犹豫了。   这一丝犹豫直接被刘振捕捉到了,他很是得意的扬起下巴,镜片顺带反射出灯光,再次点了点沈禾的额头:“别在这呆着了!没听到马上要开会吗?”   “我就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不换好衣服出现在2号会室,你就可以直接走了!”   无奈,沈禾只能按照对方说的去人事领取新工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厕所隔间换好了衣服,卡着点来到会室入座。   刘振可惜的看了看她,继续讲解屏幕内容。   这会议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总结公司上一季度的销售数据,以及分析望川道各个领域的市场前景。   期间沈禾提供的资料也有出场——刘振直接采纳了她的调研报告,并且很没节操的将这份功绩算在了自己头上。   会议结束后,沈禾脚步虚浮的从里面出来,感觉精神层面蜕了一整层皮。   她并不是那么在意上司挪用自己的成果。   她好歹也是个见证过黑暗的成年人了,想有所得就要先付出,这样的道理还是懂的。   她愿意用这种代价来换取在新公司逐渐站稳脚跟,但问题在于,她感觉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这种性质的工作。   她不喜欢星塔集团,一直以来都不喜欢。   虚劫过后的混沌元年遗失了不少前朝史料,但即使是看近期作风,星塔集团也很下贱。   确实下贱。   收买媒体、营销舆论,甚至不惜编造谎言,只为了把自己的产品技术输送进来赚取利益,这样的行为难道不下贱吗?   但沈禾没办法。   家里有困难,父母失去收入来源,哥哥沈碳又去了前线,目前暂时没有回信。   再加上婶婶一家前段时间又来闹,叫着喊着要家里还钱,沈禾知道自己是父母身边唯一的顶梁柱。   她必须撑住。   哪怕她不喜欢这份被家里托关系找到的工作,她也不能再任性了。   行尸走肉般结束一天的工作,即将下班时,刘振来把沈禾叫了出去。   “调研做的可以。”   刘振表情还算和蔼,“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懂的,我得摆一个态度出来。”   装你妈。   沈禾心里骂人,只是表面上露出和善的浅笑。   忽然卖乖,不信你憋了什么好屁。   “我看了你填的表,你是本地人啊。”   刘振话锋一转,开始点起沈禾的籍贯。   沈禾勉强点点头:“当初一家人从通云道逃难过来的。”   “那起码也有八、九年了?不错,比我这种今年才过来的扎实多了。”   刘振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伸手在沈禾肩上拍拍。   “既然你有下层基础,那以后调研的任务就都交给你。”   “你今天的调研做的还不够详尽,不够写实,以后不要光做网络调研了,还要记得多选择一切密集的社区,采访一下人们的观点。”   “你指的是老社区?”沈禾问道。   刘振点头。   “很难。”沈禾说实话,“老社区不可能有正面反馈。”   炁法都普及了,上年纪的老人可没那么快死,那么多人都记得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这种工作要怎么展开?   这狗曰的刘振,想要她死就直接说!   “你不会自己想办法么?”刘振蹙眉。   “我们这种人,既然在炁法上面没什么天赋,不可能成为炁法修士去前线战斗,那就要好好钻研‘后勤’工作。”   他打算和沈禾套近乎。   因为确实,这边公司里本地人不多,哪怕只说东夏人都不到五十个,其他多数有很明显的夷人特征。   刚进驻过来,发展总是需要时间。   “你自己做的调研,前线什么情况你也清楚。”   刘振略微加重语气。   “你别管是用骗也好还是糊弄也好,那结果是不是为所有人好?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好好干。”   他又拍拍沈禾肩膀。   “以后我上去了,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入夜。   沈禾精疲力尽的回出租屋,把自己直接砸在床上。   她的家就在老社区,但那边距离公司太远。她没能考取到炁法修士的职业证书,不被允许购买和租赁银梭飞舟,每天在地面通勤就要花费四个小时。   时间成本太高,不如租房,这阵子她都是一个人过的。   稍微休息了一会,治疗了自己的精神内耗,沈禾爬起来搞东西吃,然后去水房冲澡,出来后习惯性打开电视。   一个人住真的很寂寞,她需要电视机提供背景音,略微填补一下内心疲惫。   [监天司消息,近日观测到‘空海’的凝滞有消退迹象,相关坐标的下层地区可能会遭遇陨石雨,请该地区的人员做好安全防护。]   “陨石雨?”   半眯着眼睛,沈禾下意识看向屏幕里面展示的视频。   那是一大片漆黑天幕,天幕里有许多火星拖着尾巴朝下坠落。   望川道好像就在覆盖范围里哎。   沈禾一愣。   然后又自嘲笑笑——跟她这种小人物应该没什么关系。   倒是这景象还挺壮观的。   她看着画面在心里想。   尤其是中间那颗火红的陨石。   真大。   真亮。 第三章 串联   同一片夜幕,望川道的总署广播大楼,一个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子摸黑下到停车场,一路摸向自己的座驾。   就在她经过一根承重柱的时候,一道黑影如迅雷一般横扫出来,挟带有利刃割破空气时特有的呼啸,俨然瞄的是她的脖子。   面对偷袭,年轻女子猛地瞪眼,先是将上半身弯折下来躲过斩击,下一刻手中忽然多出一柄接近三尺的锋利长剑,剑锋一拍再往上一挑,袭击者便发出一声闷哼,黑暗中听到‘当啷’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甩脱到地上。   年轻女子乘势挥剑,两三下挑断对方手筋脚筋,扯着此人衣领将其半拖到照明下面,盯着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面孔开口问道:“谁派你来的?”   男人不语,只是咧嘴露出惨笑。   这笑容……不好!   面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关联,女子猛地朝侧边飞扑翻滚,瞬间将自己投掷到一辆黑色轿车的遮挡后面。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停车场回荡,女子被连同轿车一齐掀飞,重重撞在那根承重柱上。   这样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许多人关注,黑暗中,停车场出口处迅速亮起好几道光柱,同时在拐角深处也有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女人飞奔过来,看到这一幕后面色一变,赶忙去确认地上女子的情况。   “大意了……咳咳。”   年轻女子在中年女的搀扶下挣扎着爬起。   “这次来的不是一般人……”   “还好你练过!”中年女语气中满是后怕,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二话不说,先把伤病号搀扶到座驾上摆好,中年女过了一阵才坐回车内,轻声说道:“都处理好了,司部知道你遇到了袭击,安保不会往外说,并且额外宽限你三天假期。”   “那至少是三星级的‘炁火爆炎阵’。”   随着女子抬头,光照打在她的脸上,显露出一副极具知性的冷俏容颜。   “就算我没受伤,他们才只给我宽限三天?”   如果沈禾在这里,她一定能辨认出来,此人就是她昨晚刚在屏幕上看到过的‘王暮语’,正是那位声名远播的美女主持。   “道内有心推进机兵的引进,少不了要利用你的影响力。”中年女人发动轿车,从停车场的后门行驶出去,“你不是应该有自知之明吗,能有三天就不错了。”   “那这次袭击怎么算。”王暮语对此相当不满,“即使是我拿着修士认证也只能买到一星级的‘炁火爆炎阵’,他们是想让我干活还是想让我死?”   “本来昨晚的节目只是试探……确实没想到反对意志会这么激烈。”中年女人摇头叹息,“司部的想法是推出蒋安强吸引舆论火力,这两天大部分安保力量都调集去保护他了,没有人想到那些极端者居然首先找你开刀。”   王暮语冷笑:“责任可不是这么推的。”   “我会跟他们说的。”女人退让了一步,“会给你加强安保,下一期节目结束之后你的休息时间可以延长,我尽量争取。”   王暮语没有再回应,车厢内的氛围迅速冷淡下来。   为了缓和气氛,中年女人选择打开车载电台。   [监天司消息,近日观测到‘空海’的凝滞有消退迹象,相关坐标的下层地区可能会遭遇陨石雨,请该地区的人员做好安全防护……]   “陨石雨?”王暮语蹙眉,“道路司选择在这个月引进西夷公司和配套的技术,不会跟这个有关系吧?”   “如果是今晚之前,我会说‘没有关系’。”中年女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但现在消息算是半公开了,我会回答你‘是’。”   王暮语脸色变得更加冷峻,这是因为她很清楚,‘陨石雨’不同于一般的灾害。   混沌元年,主世星球被虚劫切割的支离破碎,很多地域都要被从表面刮走。   但是因为有夏祖高皇帝施展神通,一纸敕令抵消掉了近半潮汐浩劫,主世星球的破碎程度并不彻底。   许多区域已经被切割,却又在敕令的力量下聚合回来。   再加上诸多天海以及虚境碎片的回归融合,如今的主世不仅仅是星球表面更广袤、更巨大,其虚空周围还环绕着大量虚境碎片,犹如无数浮岛一般将其环绕包围。   元年再往后,虚劫潮汐褪去。数万万炁道遗民簇拥着神鸣剑道问鼎巅峰,取虞立夏,建立了朝气蓬勃的东夏皇庭。   但这并不意味着天下从此就太平了。   东夏是独尊炁法的国度,这是由它的国民基本盘而决定的。   国民中有超过三亿人宣称在元年听闻过夏祖高皇帝亲言讲法,即使其中只有百分之一的人对此真心存有感激,那也是逾百万的信众之徒,这些人将能成为诸多地区重建工作的骨干力量,并帮助东夏皇庭牢牢掌控着整个国家。   可与此同时,东夏也是唯一尊崇炁法的国家。   当今天下,西夷人占据的领土面积和人口总量均是东夏皇朝的十倍以上,这些人本该在虚劫潮汐中殒命大半,却沾了夏祖高皇帝的光存活下来,并在混沌元年后凭借机兵技术迅速崛起,成为压在所有东夏人心头的一座大山。   两边现在还没有发动过兵戎,但王暮语知道那是虚假的和平。   如果不是因为潮汐力将虚空通道扯的稀巴烂,导致许多区域源源不断的滋生妖虚怪物,需要所有势力联合起来进行对抗,这十年断然不会这么安稳,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有夏祖高皇帝的‘敕令’镇锁,秩序受潮汐力撕扯非常有限。”王暮语说道,“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陨石下来,只会是原本被‘空海’锁死的东西随着‘空海’消退自由落体。”   也就是说会有一些混沌元年时代的东西跟着陨石一起下来。   王暮语担忧其中会有一些大凶之物。   “监天司既然给道路司汇报了,自有上面来解决这些问题。”中年女子发出轻笑,“乔大人可能在一些方面是偏激了点,但这种事她向来都是很重视的。”   “可是,就算运气好,陨石雨里没有脏东西,但‘它们掉下来’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位于望川道上空的‘空海’消散……”   王暮语并没有因此舒展眉头。   “没有‘空海’作为天然屏障,道内目前的守备力量……真的够吗。”   她问完这个问题,中年女人也不说话了。   “看具体动向吧。”   良久之后,女人才淡淡做出回复。   “我也只是个委派给你的助理而已。”   “一座位于战线保护范围的中型道市要不要作为要塞重启,这种事情,我说了不算。”   所以才那么迫切的想引入新技术吗。   王暮语终于串起了大部分信息,也理解了为何道路司会那么着急,想通过自己来消弭民间对机兵技术的不信任感。   但那到底是机兵技术啊。   选择将血肉融入机兵装备与之‘共生’……这样的技术如果接纳进来并且推广,东夏和那边的区别又在哪呢?   半蹙眉头,王暮语抬起右手,凝视着手掌心几处堆积的剑茧,目光随之看向窗外。   轿车在上了公道后便收起轮子悬浮了起来,街景后退的速度在逐渐加剧,很快的,王暮语眼前骤然开朗,看到夜空中悬挂的一轮玉盘。   又到一轮月圆夜了。   她半垂眼帘。   当今的局势……   如果那一位可以……   算了。   眼帘紧紧闭了起来。   没有什么如果。   炁法长存,吾辈当谨记夏祖教诲。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紧握手中三尺之剑。 第四章 调研   时间过去一天半,待到下午,趁着公司还没下班,刘振把沈禾叫过去,询问她的调研情况。   “什么调研?”沈禾故意猛猛眨巴眼睛,“公司也没跟我说这回事呀?”   “什么叫我没跟你说?”刘振气疯了,“我不是跟你提了要你去那些老社区询问意见?”   “哦!是有这回事。”沈禾恍然,但随即话锋一转:“可刘经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我能忘了什么?”   “你还没给我批活动经费呀?”   沈禾笑眯眯的看着刘振,“哎,我其实是非常想给公司做事的,但经理你也知道我现在手头不太宽裕……如果公司不配给一些经费的话,我可能就——”   刘振瞪着一双死鱼眼瞄准沈禾,足足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用那种阴恻恻的口吻对她说道:“经费我已经跟财务说了,你自己去找他们要。”   真给了!   沈禾心里发出欢呼。   就知道这种大公司不会缺钱的!尤其他们刚把钉子埋过来,正是需要加大投入收买人心的时候,怎么可能吝啬开销?   该死的刘振,之前故意不跟我挑明,要不是我自己聪明,这笔钱他就自己全私吞了!   心里鄙视刘振的作为,沈禾转身就要离开走廊。   “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后面传来刘振的低吼,“三天——懂吗?三天后无论如何我都要看到结果!”   知道了知道了——   沈禾仅在心里做出回应,迅速来到财务领了经费,随即惊讶的发现居然有足足两万宝元!   宝元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她一周连通行带吃喝的花费也才不到四百宝元,两万的经费足够她霍霍很长时间!   “悠着点花。”财务的男员工好心提醒她,“公司有查账,每一笔钱都要有名目的。”   黑发黑眼,他同样是东夏人,甚至和沈禾一样是望川道的本地人,因此打算提醒她一下,就算自己大手大脚花掉了钱,至少也要做好账本和名目,防止上面事后追究。   然而沈禾压根没听他后面说了什么,得了经费后就直接溜了。   “年轻人啊……”男员工摇头,“非要吃点亏才记得教训。”   沈禾确实很着急。   一方面是狗日的刘振给她限定的时间很短,一方面也是家里真的缺钱救火。   又跑到人事,凭借经费等级了外勤任务,沈禾顿时有一种轻松之感。   最起码的,从现在开始直到三天后,这段期间她都可以在外自由活动!   暂时是不用上这破逼班了!   有了这样的自由度,她第一时间便收拾东西回出租屋,简单带上一些随身物品,打车赶回了位于东城的家。   和望川道大部分地区都耸立高楼大厦不同,沈禾的家可以归类为老破小范畴,而通常来说这类小区都是混沌元年为了赈灾所修建的,它们的首要任务不是为了外观好看和住得舒适,单纯只是为了解决大量流民难民的住宿问题。   坏处嘛,住在这种地方生活质量会比较低。   但也有好处——这种房子无需缴纳置业税,只要最开始登记、认证了身份,而且户主还有后代转移权限,这一条线上的所有人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多交任何费用。   沈禾的家是在一栋类似筒子楼的建筑物三层,她人还在楼道里没上去呢,那边就已经听到有什么人在走廊上争论。   “沈家姐姐,不是我心黑,非提这茬,而是我们家世宇也到年纪了,你也知道这里面的花费有多高昂,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刚到三楼,婶婶张玫的声音就顺着空气传递过来,同时听到的还有母亲赵晓蓉不太自在的短促回应。   “哎……这个,我确实也明白,也能理解……但是我们现在其实也是……”   趁着其他人不在,赵晓蓉的退让使得张玫觉得有机可乘,身体凑上去放低音量:“那你觉得世宇要是练出来了,以后能不能去前线啊?”   赵晓蓉没堪透其中险恶,只是讷讷说道:“前线?这……要投军么?这倒是极其光耀的事,可……”   可为什么忽然就提起这茬来了?   张玫到底想说什么?   赵晓蓉是没领悟到意思,可是沈禾领悟到了。   只见她面色一变,快速从楼道转角冲了上来,不顾婶婶张玫惊讶的注视在其肩膀上推了一把,口中怒道:“你够了!到底要不要脸!居然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小禾?”赵晓蓉吃惊的瞪大眼睛,“哎……不能这样对你婶婶!”   “妈!”沈禾回头埋怨的看她,一语道破其中玄机:“她是在图谋爸的伤补!”   伤补——正式应该说‘伤退补偿’,是由道军机构认证审核,发放给那些因为伤残而不得不从前线退下来的炼炁修士。   什么?   赵晓蓉脸色也跟着变了,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张玫,瞧见后者眼神躲闪,知道女儿没平白冤枉好人,口中语气顿时也显得僵硬起来:“这……弟妹你这有点过分。”   “我过分什么?”张玫也是豁出去了,转头怒视母女二人,“当初借的款子到现在都没收回来!这都多少年了!?”   “不是没有还吧。”沈禾冷冰冰的盯着她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还上一笔……婶婶是要弃了交情?做一锤子买卖?”   “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张玫气势有所收敛,断然不敢承认这样的指控。   在新城区怎么样不好说,但在这种旧城区,想要在这周边住的安稳,没有亲族抱团那是行不通的。   张玫一家都不是修士,儿子沈世宇似乎有这方面的机会和希望,但事情毕竟还没有成,她也不敢和大哥家撕破脸,开始也只是从旁侧击暗示一番。   算了。   看到婶婶怯懦的样子,沈禾心中的暴怒消退了一些。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张玫,压低声线道:“暂时先还给你这么多,差的部分我会想办法在近期补上。”   这……这是?   张玫先是瞪眼看她,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拿了钱就冲入楼道,生怕这对母女反悔。   “小禾?”赵晓蓉却被吓到了,“你这是……你哪来的钱?”   “公司给的。”   沈禾撇嘴,拉着母亲回到屋内,这才把这几天的遭遇汇报给她。   “这边的人都是信夏祖的。”赵晓蓉听完有些忧虑,“包括那些帮派环绕的道场也是……”   “妈你放心,我不会去那些地方。”   沈禾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好言安抚她,“那傻子根本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我就随便找几个养老的屋子问一问,只要有人看到我在做这个事情就可以了。”   “那你可得做利落点。”赵晓蓉犹豫了一下。   星塔集团是大公司,是俗称的‘巨企’,这种事要是被发现了,下场丝毫不亚于得罪那些本地的道派。   定下这件事,沈禾又从剩下来的钱里数了一笔给赵晓蓉,让她买点妖兽肉给父亲熬汤。然后就来到里间探望父亲沈非,发现沈非睡着了还没醒来。   在昏暗的房间里坐了一会,抚摸着父亲光秃秃的胳膊肘子,沈禾好一会儿才走出来,从沙发上拿起刚脱的外套。   “路上当心点!”   赵晓蓉知道她有任务时限,也没有多说什么扫兴的话。   “天黑前记得回来!免得遇到阴魂妖潭!”   沈禾咧嘴:“我好歹也是有点小本事的。”   挥了挥手,顺带拿起沙发上挂着的一柄木剑,沈禾快速出门下楼,看着阳光呼了口气。   家里的氛围太沉重了。   她租房子住,其实也不仅仅是经济原因,实在是常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会把人逼疯。   当然,沈禾不是在逃避责任。   如果外面有人赚钱,让她居家照顾爸爸妈妈她不会推辞。   但现在赚钱的人就只有她了。   这种情况,她的精神可不能再出问题。   “那么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   没有走远,就在楼道下面靠着,沈禾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检查最近的媒体信息。   看了几个头条新闻,她刷到一条有些眼熟的讯报。   [青牢山南部遭遇陨石撞击,目前没有人员伤亡,相关司部正在组织疏散和撤离,请看到消息的人员紧急避险。]   紧急避险?   这又是搞的什么名堂……   本能的,沈禾感觉这里面好像有大新闻。   虽然这边不是记者,但如果能‘调研’到好东西,相关专业的人不会吝啬跟她买吧?   “就决定是你了。”   掐掉手机,沈禾欢快的迈步出发。   青牢山就和这一代城区挨着,她从小就是在那边玩过来的,路况熟的不能再熟。   现在早点出发的话,溜达一圈,还来得及回来吃晚饭呢。 第五章 争议   青牢山位于望川道东部,因为内部有一座狭隘凹谷而得名。   沈禾踏上路途的同时,这块山脉已然被大量改装载具封锁了入口,许多身穿黑衣的督查把守着路段,过往车辆需要接受细致盘查才能离去。   “他们很重视。”   伴随感慨,一个有着银灰发色、死白皮肤、眼窝深陷的青年男子从画面外踏步进来,嘴里吊着一根卷烟,银蓝色的眸子里闪烁寒光。   “很正常。”   紧接着又是一名留有黑色短发的俏丽少女跟着走来。   “对于这种不在前线的中型道市,‘空海’就是他们最大的屏障。”   “‘空海’消散意味着这道屏障不复存在,就算运气好头顶在这十年期间没有积累太多脏东西随之一起掉下来,从此以后也要开始烦恼防卫力量不足的问题。”   银发青年看了她一眼,问道:“是因为妖虚确定了有智慧吗。”   黑发少女轻轻摇头:“死去的东西遭受某种外部污染变得半死不活,从而在这个状态重新诞生灵智……这种事情,你我说了是不算的。”   “但至少是类似本能一样的东西吧——它们能感觉到那里有空隙,从此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妖虚从上面下来,留给他们决策的时间已经没多少了。”   “所以才会派我们过来吧。”银发青年继续看向前方哨卡,“说什么‘和平访问’,本质就是监测站预读了空海的消散,我们在这方面已经胜了。”   呼——   话音刚落,一辆重型装甲车呼啸而过。驾驶者在这瞬间偏头朝这两人瞥了一眼,并和黑发少女有一个视线上的短暂交错。   “那两个人……”副驾驶是一名中年男性,见此状况半蹙眉头,“虽说给了他们许可,但靠的这么近未免有些不像话了。”   “又不是什么机密,给他们看到又能如何。”驾驶者开口,却是一腔凛然女声,“给了权限就说明不怕他们看,这才是东夏,我们做事向来堂堂正正。”   这是一个身穿紧身皮裤和高帮靴子的女人,一头黑发盘起来用大盖帽卡住,高挺鼻梁上戴着一副茶色墨镜,透过墨镜依稀能看到从其左侧眉弓上眼神下来一条狰狞伤疤,它完全破坏了这张脸所具有的优势,彰显出一股决然凶戾的独特气质。   “我明白了。”中年男点头,虽说觉得这番话从这位嘴里出来有些古怪,但慑其威仪,还是没进一步质疑。   他的名字叫‘张贺仁’,是望川道三名都尉之一,而开车的女子名为‘乔温’,正是去年刚刚调来的道路司守望。   乔温面相很年轻,据传还不到三十五岁。能以这样的年龄登临守望之职不是自身太硬就是上面有人,她花了一年时间初步掌握了望川道的大概情况,张贺仁算是她的亲信之一。   张贺仁之所以觉得乔温说话古怪,是因为她显得太大气了,这和她一直致力于推动引入机兵技术的行为不符。   这让她的政治立场显得有些扑朔迷离,张贺仁拿到的情报是她是铁血的皇庭亲信,但乔温却推动引入西夷的人还有技术,这在一些保守的老人看来是在卖国。   夏祖高皇帝好不容易重定了乾坤,立下了炁法,如今不过十年时间,怎可因为些许困难就源学外道?   叛徒。   不忠。   这就是道内不少官宦给乔温的标签。   张贺仁是对方提拔上来的,因此也被一起打了标签。与其说他对此不满不如说他无能为力——但昨天的消息传开之后,他怀疑乔温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你也觉得我对她不忠?”乔温停车,忽然扭头看向旁边的副官。   这是能在这种场合探讨的话题?   张贺仁魂差点被吓出来半条,看了眼乔温,却因墨镜遮挡而无法观察她的眼神。   “守望必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他犹豫了一会这般说道,“既然守望持皇庭玉令代理望川,我等自然谨遵圣意。”   “是吗。”乔温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觉得炁法应该结合机兵技术,你会怎么看待我呢?”   此言一出,张贺仁剩下一半的魂也快出来了。   “算了。”乔温拉开车门,“跟我下来。”   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在和张贺仁开玩笑。   能做到守望职位,她每个周期能从皇庭玉令里接收的消息不是一般外人能想象的。其中有一个最直观的调查分析——按照如今空海消退的速度计算,最多再有一年时间,整个东夏头顶上空笼罩的空海天幕将完全消失。也就是说一年后东夏十四州将同时面临望川道今天面对的问题。   问题来了:如今有天海屏障定格时空,妖虚的数量和攻伐强度已经叫前线不堪重负。那如果一年后再把计算模型导入进去,妖虚数量起码也要翻个十倍……整个东夏要如何抵挡?   乔温并不认为自己是卖国和不忠,正相反,她坚定的认为只有引入并利用好机兵技术才能拯救东夏。   毕竟她也是有消息渠道的,机兵技术这种东西,最开始不过是道虚妖法和铸兵法结合,后续又融入了联邦掌握的生物电脑等技术发展而来。   那夷人能做出这样的研究,难道东夏人就做不到吗?   拆解其中有害的部分,把值得利用的技术和炁法结合起来,就像‘遁空符阵’或者‘元晶电池’这种融合创新一样——东夏一直以来不都是鼓励去做这种事吗?   乔温一直想推进这个计划,但目前而言困难重重。   太多保守力量不答应,想要阻挠她的做法。   人人都沉浸在夏祖高皇帝当年带来的繁华之中,就好像一个人沉浸在美梦中不愿意醒来。   十年啊。   对如今的个体来说都不算长,放大到国家角度就更是短暂。   但乔温不会放弃,她在前不久推动放入了星塔集团为首的几家联邦公司,还有刚才遇到的银发男和短发少女——两位联邦少尉也是受她宽限才能过来走访。   如今的东夏皇庭相比前朝开放了许多,不但愿意正视历史而且敢于从民间发掘人才,乔温就是通过乡间举荐一步步调升上来的官宦。   她本身就是进步力量的受益者,自然对‘进步力量将持续进步下去’这件事深信不疑。   下车之后有一队督查过来护持,乔温带着张贺仁越过哨卡,站在一条小道边缘看向山谷,询问其当下搜查的详细进度。   “人员大部分都疏散了。”张贺仁说道,“震波检测显示一共有一百二十九枚陨石在附近坠落,其中九十四枚都坠入山谷,那里面基本没有人烟,疏散过程中也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妖气探测仪呢。”   “数值在30%出头,刚过绿线。”张贺仁说到这语气有些松懈,“这意味着其中蕴含的妖虚妖潭不算棘手,督检司就可以解决。”   几乎就在他刚说完,前面站着的一名黑衣督查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凑上来给张贺仁耳语了几句。   张贺仁没出声,但脸色同样阴沉下来。   乔温眯眼盯着那边,就看张贺仁重新凑过来汇报:“最新探测的结果……数值突破了35%,而且还在不断提升。”   妖气探测数值超过35%,意味着探测范围内的妖气根源相比绿线棘手了一个档次。   如果是妖潭,那就是传播度极为迅猛、致命性极强。   如果是妖虚,那就是极为凶恶,还具怀神通。   凭借督检司的水平处理不了。   乔温蹙眉:“道军过来要多长时间。”   “十分钟。”张贺仁回答,“起码十分钟。”   那这是一个给所有人长见识的机会了。   乔温眯眼。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让那两个人过来试试。”她命令道。   “守望?”张贺仁吓到了,这会激怒很多人吧?   “两个人能翻起什么风浪?”乔温依然面无表情,“不是还有我在这里……去跟他们说!”   张贺仁看了她一眼,去执行了。   过了不到三分钟,一则电话打到乔温这里,接通后传来一个极为苍劲的老者嗓音。   “你不能任性!”   “撤回你的命令!”   “东夏的子民……东夏的土地不需要那些夷人救援!”   “历史是螺旋上升的。”乔温冷冷回应对方,“汲取有优势的东西不断成长,东夏不就是因此才建立的吗。”   “你!”   乔温直接把电话掐了。   另一边,两名外来者听完情况后也有些惊讶。   “本以为是来当看客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黑短发的少女咧嘴。   “那个人,是叫乔温吧?比我想的要有意思。”   “两位的答复呢?”张贺仁硬着头皮继续询问。   他是真不喜欢执行这样的任务。   莫名其妙的。   觉得憋屈。   “联邦和东夏向来交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少女点头,和银发青年同步行动,在手腕处、袖口下面的环形隆起上按了一下。   张贺仁瞪眼,只见两人同时被一道水银装的液态金属包裹起来,身体外相在其中快速交融、变化,转眼之间,原地便出现了两台四米高、通体银灰色、棱角尖锐的帅气机兵。   “那么,我们上了。”   其中一台机兵对着张贺仁挥了挥手,背后喷出两道蓝火,和另一台机兵一起遁入高空,流星一般朝山谷坠去。 第六章 回归   “这鬼地方……好安静啊。”   悄然走在一条山间小道上,沈禾一手抓着木剑,一手抓着手机照明,感觉今天的路况有点不对。   青牢山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地方,一般人可能以为这里只有一条路能进入山谷,但她却知道起码有三条隐蔽的小路能绕进去。   就是那些路都不太好走,需要从侧面往上攀爬一段距离,略微有些耗费体力。   沈禾觉得奇怪,是因为她从手机上看到了消息,整个青牢山应该已经被督检司的人给封锁了。   她这里是侧山,距离正经入谷的通道只有不到两百米远。因为草叶茂盛看不到情况也就罢了,但怎么连一丝丝动静也听不见?   外面不是就挨着马路么?   不说汽车行驶发出的动静了,怎么连鸟雀和虫鸣的声音都没有?   沈禾觉得不对劲,心里没由来的有点发毛。   她其实是很谨慎的,因为她压根没打算偷偷潜入山谷内部,只想爬到侧面的顶端,从那里用手机拍摄几张督检司人员封锁路口的照片而已。   这种行为靠近去做是会被监控直接发现的,她为此才来爬山头,却没想到才只是最外围就遇到了灵异情况。   觉得不安,沈禾打开了手机自带的妖气检测仪,看到数值已经到了25%,逼近绿线。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要知道,手机的妖气探测功能是很差劲的。   有就不错了,精度、灵敏度、准确度都远远无法和真正的仪器进行比较。   手机测出来25%,真实数值应该已经过了绿线,也就是达到了30%以上。   这代表附近的磁场波动的已经相当厉害,有一股强烈的妖气正在从山谷里往外蔓延,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她这个位置。   快速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香膏,沈禾从中挤出一点刺鼻的膏体,将其涂抹在眉心、天灵、两侧太阳穴以及人中位置。   强烈而又刺鼻辛辣的气味直接从鼻腔浸入脑海,她不免感觉精神一振,忽然又能听到周围的风声。   清亮醒神膏……真生效了!?   沈禾又是惊喜又是惊恐。   惊喜是因为有效果。   惊恐,是因为她眼前的画面忽然大变,从还算熟悉的侧山小道变成了一处茂盛丛林!   沈禾稍微有点慌,她先是打开手机试图定位。   失败。   别说正常使用这些功能了,手机信号都归零了,发不出消息也收不了消息。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禾仔细观察四周,凭借自己还算不错的记忆力和对青牢山地形环境的熟悉分辨出来:她现在应该是深入到了山谷内部。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抱着额头纠结了一会,沈禾觉得一定是有脏东西隔着老远距离干涉、污染了她的神智,进而神不知鬼不觉的篡改了她的五感和意识。   也就是说她被催眠了,她以为自己只走了一小节路,但实际上那是至少三倍的路程,而她全程毫无发现。   这下好了。   明白内情后,沈禾心里开始发毛。   从山谷内部到南部偏山至少有一公里,能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施加干涉,这种凶戾的东西……她可不想正面遇上!   “这里距离出去的大道不远,我记得大概是五十步。”   计算出当下最优解。   继续深入是不可能的,她不是喜欢作死的人。   最佳选择就是立刻跑到开阔地,这样也许会有空中眼梢发现她,引导外界实施救援。   沈禾立刻行动了——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快速往外走,同时开启着手机照明,紧张注视着周遭丛林的任何异状。   现在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勉强还是黄昏时段,但在这种深度的丛林光照度已经非常低了。   许多地方都被草木树丛遮蔽起来,行走在其中就像沐浴着一簇簇阴影。   沈禾心里越发害怕,她感觉那些草木的阴影拼接起来就像一些怪物的胧影,心态被搞得一惊一乍,反馈到动作上就是她不顾脚踝酸痛加速跋涉,务必要快速走过这五十步距离!   咔嚓!   忽然,脚底传来一声脆响。   同步有一道浓郁的血红色雾气喷涌出来,直接把沈禾整个人罩在里面。   噗!   沈禾不当心吸了一口雾,眼前一下子就恍惚起来。   待到她定睛再看,却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极为俊俏挺拔的男子,而且眉眼莫名的十分眼熟。   “小禾,你怎么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   男子朝她伸出手。   “抓住我!”   “我带你出去!”   沈禾下意识想伸出手。   但随着一股刺鼻气味侵入鼻腔,她的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忽然想起来——这男子的相貌……怎么和父亲年轻时的老照片一模一样?   骇然。   惊恐。   沈禾一下弹了起来,同时挥舞木剑去戳男子。   噗嗤!   男子如同一个肥皂泡破碎掉了。   随之破碎的还有周遭一片树林光影。   咕嘟咕嘟……   嗤嗤……嗤嗤!   四周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怪诞动静,当沈禾终于适应黑暗,她畏惧的发现——这里地面上居然铺设着一层血红色的藻类地毯,上面生长出了无数筋膜一样的血肉组织在朝外蔓延!   这到底是——   惊慌扭头,观察四周,沈禾看到方圆百米内几乎布满了这样的血色地毯,那些血肉甚至把所有的树木树叶都包裹了起来,而这些组织的源头就是地上镶嵌着的几枚‘血蛋’碎块!   这这这……这是‘陨石’?   沈禾背后汗毛倒竖。   真的是脏东西?   我要完了!?   咕嘟咕嘟……   她猛地扭头,又看到脚下的‘地毯’开始冒出血泡。   类似于动画片里岩浆开水冒泡的场景,却是从活生生的生物组织身上体现。   沈禾拔腿想跑,但身体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完了!   她将视线投注到森林深处,看到在无数‘血蛋’碎块的簇拥之中还有一枚三米多高的巨型‘血蛋’。   咔嚓咔嚓!   巨型‘血蛋’上出现裂缝。   沈禾紧张的闭上眼睛,认命等待天命的审判。   过了好一会,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痛苦,她又眯眼半睁眼睛,却看到巨蛋稍微敞开了一半,四周血色的生物组织都在朝着内部汇聚,居然一点点凝聚成了一个人型轮廓。   那无疑是一个女人的轮廓,沈禾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身材比例这样完美的女人。   所有的肥瘦、比例恰到好处,尽管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她也有一种惊艳之感!   太美了!   她是妖虚吗?   我生平可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这应该不是我的幻觉了……我会死在她手里吗?   随着女子转过身来,显出一副绝美而又魅惑的容颜,沈禾更是如同中了幻术一般,彻底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哦……”   所有的血肉组织在女子脑后进行收束,如同一层血色的头发披散下来,只见她轻轻睁开双眼,第一时间看向沈禾。   “有意思。”   女子微笑,轻抬赤足走到沈禾面前,抬手捻起她的下巴。   “小妹妹,你可愿意跟我学剑?”   “我……”   愿意!   太愿意了!   沈禾内心发出惊呼,下意识就要做出回答。   但下一刻,她耳边忽然听到一声爆裂炸响!   铮——!   白光劈练如天河倒灌,只是一瞬间,眼前的绝美女子便被天河汹涌淹没,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斩杀。   狂风呼啸。   一切迅速被吹走吹散。   当沈禾再一次恢复清醒,周围的场景,无论是血肉组织也好,那些山石、丛林也好,几乎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粗犷而又深邃的沟渠,以及一个和刚才那绝美女子长的一模一样,只是生着雪发和一双金瞳的黑裙女子。   “无魂的怨念,和我在一起久了,竟也学会了模仿外相。”   女子开口,发出一道清冽而又悦耳的声音。   沈禾光是听到这声音就觉得精神一振,好似平白受了某种洗礼,更是显得眼前女子无比玄奥和神圣,周身透出一股威仪的气息。   “有受伤吗?”   黑裙女子——也就是白想看向面前的少女。   “你我也算是沾了点因果。”   “这样。”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   沈禾清醒,大叫一声,不顾白想扭头就跑。   “嗯?”   白想一愣,随即露出了然之色。   “被吓到了吗。”   “这样的心性,确实也不适合求索大道。”   “不过……”   她忽然蹙眉,朝着天空微微抬头。   “新朝十年,怎么会允许这种东西深入腹地?”   罢了。   暂时不管。   白想懒得理这种小事。   她捏了捏手指,打算先在附近搜寻一番,本命道剑落在了何处。 第七章 整理(二合一)   自从醒来,白想第一时间便检查了自己的大概状态。   空海是虚劫的残留,是那股潮汐和她碰撞产生的余波。其中的潮汐力有超过半数都是冲她去的,即使她当时刚刚突破到元窍更上一层的境界,面对这股天地滋生的超级浩劫也只能做到勉力抵挡。   和潮汐缠斗十年时间,如今才将其彻底消弭。白想本以为体内的状况会较为糟糕,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身体几乎没什么伤势。   筋骨完好,气血充盈,周身三百六十一枚窍穴虽然黯淡,但依然如星辰源点受天柱脉统协,在三枚元窍的驱动下不断提供维持机能所需的能量。   看来到了这个阶段,身体内部已然‘自成一派’,继续进阶下去或许能够真正形成一片独立的天地,甚至诞生虚境和规则。   心有所悟,白想决定将这个新的境界命名为‘神府境’。   三百六十一枚星辰窍穴,形成十二道内景星河,这就像是一座内景神府,形成大大小小的司部和官宦,把控天柱脉的三元窍犹如三位神府之主调配一切。   至此,神府定下。成为继入道、炼炁、假丹、采药、金丹、元窍之后的第七个大境界。   白想心里觉得舒畅、快慰,然后就发现自己衣服没了。   虚劫潮汐搞不动白想,却能祸祸她的外饰。她的道主玄袍、储物玉牌、手机、配饰……挟带的东西基本上是全部遭殃,没有东西剩下来的。   包括她后面现身斩杀陨石碎块里孵化的妖物,身上看到的玄袍衣裙不过是由炁法所化,外加‘金瞳幻神’设置的幻法。   微微蹙眉站在原地,白想发现自己感应不到‘非想天’的具体位置。   这就是比较糟糕的情况了。   就算她还没到神府,早在元窍境时已然能操控‘非想天’穿梭虚空。如今到了神府那更是了不得——她的头顶三花已经在此阶段融为了冕旒,已经是不分彼此浑然一体,炁海内储存的炁元也顺势转化,被庞天道描述为‘剑炁神罡’。   如此境界,‘非想天’又等同于她的分身,本该心念一动便将道剑招来,但白想试了几次却全无反应。   两种可能,要么‘非想天’坠落的位置离她太远,要么‘非想天’在虚劫潮汐中受创严重,已经无力回应她的呼唤。   前一种的话,这个距离恐怕会远的非常过分,甚至有可能不一定落在了主世空间,而是在激波之中被扫去了某处虚境位面。   后一种也很麻烦,首先不确定具体位置,其次就算确定了,恐怕也需要凑近到一定距离才能有所感应。   白想心情不太美妙。   尽管从这方天地透出的‘熟悉’和‘亲近’看,她已经达成了心愿,不但自身突破境界,还以一己之力扭转了虚劫潮汐造成的破坏。   但‘非想天’。   我们可是约好了,要一起共度八万大劫啊……   轰!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爆炸和震动,树丛间更是升起好几道浓郁黑烟。   白想没有管那边情况,她现在还不清楚主世民间秩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打算去追刚才逃走的小女孩,找她问问具体情况。   可她懒得搀和麻烦,麻烦不一定愿意避她。   烈风呼啸,一架通体银灰色、看起来有点像动画片里‘机甲战士’的玩意从树梢上面飞入视界,然后迅速锁定了白想的位置,直直朝这边坠落过来。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银发青年操纵机兵缓缓降落,生物电脑下意识同步调集数据库资料,开始对比扫描到的白想五官和身体轮廓。   [哔哔哔——对比结果,契合度超过95%,后续计算推进中……]   “居然是95%吗。”   青年一愣,因为照他看来,这种平白无故在妖气扩散区出现的漂亮女人,如果不是妖虚的具现,那也一定是妖潭制造的蚀神幻觉。   他没考虑到数据库里会有‘匹配’这种可能,更没想过匹配结果会这么高。   所以这个匹配结果……她是什么人?   本能的,银发青年接纳了信息,然后立刻像受到惊吓一般在频道里怒吼:“什么玩意?这不可能……!”   生物电脑告诉他面前这个人是东夏帝想!   [白想,道号芷行,姚虞末年崛起于齐地赤龙,仅用不到两年时间便从入道剑生媲美剑主,后续参加道虚演武,单人只剑败强敌无数,在混沌大劫降临时突破桎梏传下炁法,广宣敕令镇锁天地……]   后面还有更多资料,一大串,包括各种tag词条,点开能看到更多生平细节什么的,这些银发青年都懒得看。   真正重要的问题是,这个人……也就是被东夏人追封为‘夏祖高皇帝’的开国之君,她不是应该早死了吗?   所有专家都断言空海深处不可能存续任何生命,只有边缘地带会形成‘琥珀层’,在‘琥珀层’里被定住的慧灵才有机会回归主世!   银发青年心神巨震。   他不信是这个结果……一定是生物电脑搞错了!   “发生什么了?”   就在此时,另一名联邦少尉,即那位黑短发的少女同样驾驭机兵飞掠过来,同样也看到了伫立的白想。   “原来是这样……”黑短发蹙眉。   “能够被扫描到就说明大概率不是妖潭幻觉。”   “纠结那么多干什么,把她带回去,交给所里不就得了。”   话音刚落,这台银灰机兵便跨步朝着白想走来,顺势伸出一条手臂,想要把她抓握起来。   就在这时,恰逢有一道夜风吹佛过来,扫开了这白发女子额前发丝,让人不自觉注意到她完美的五官,还有那一双微微闪烁的妖异金瞳。   这……这是……   在和白想对视的瞬间,黑短发和银发青年便都失去了自我,机兵也僵持在原地不再动弹。   “嗯?”   白想很意外,因为这两个奇怪的‘生物’,它们的神魂居然如此孱弱,居然连她一道目光都承受不住,直接就被她慑了心志。   她得到了庞天道一半的残魂,其中蕴含有一部分《玄帝经》残本,但她其实还没来得及翻看修炼。   这种情况下,纯粹从技术角度分析,她的‘金瞳幻神’并没有进步。   但却能直接压制它们的神,甚至做到控制催眠。   是我晋入神府之后,神魂强度增长的太明显,一并提高了眼睛的力量,还是这两个东西就是太弱?   再次朝两架机兵打量一眼,看清在那机械装甲的材质下有筋膜隆起、机体表层甚至能传递器官跳动,白想心里有所猜测。   “陨石……封锁……”   “所以真的让这种东西来帮忙赈灾?”   “这里的负责人是怎么想的。”   与此同时,外界却在因两架机兵的失控而乱作一团。   “信号消失了……原因不明!”   “妖气指数还在不断上升!……已经突破100%!破了红线!”   “二次呼叫没有反应!强制接管控制权失败!”   “妖气指数突破180%……突破200%!”   “这到底是什么速度!?”   面色阴沉,乔温站在旁边观看乱象。   她先前开来的重型装甲车已经打开了两侧装甲外壳,暴露出里面并列锁死的一排检测仪器。   这个小组算是她嫡系中的嫡系,建立之初就是为了对接机兵技术,也早就和两名联邦少尉签订了协议。   也就是两人需要各自缴纳一份生物组织给乔温,如果两人在机兵状态下失去控制,这个小组加这些仪器,多少可以起到一些‘遥控’或者‘唤醒’的作用。   “把队伍都派进去。”乔温转头朝副官张贺仁道,“飞哨也去!快!”   随着命令传递下去,一辆辆装甲车顺着山道开入林区,上空亦有十几架泛着银光的飞行器接近山谷深处。   大地的振波和空气振动将无数信息传递过来,通过‘玉神’搭建场景模型,白想第一时间察觉到这部分动静。   想了想,她一挥袖袍,从地上摄来一根树枝,再以‘剑炁神罡’将其包裹,形成一道半透明的扭曲轮廓,仔细看和‘非想天’极为相似。   白想就挥持着这东西一点地面,顿时,那树枝承受不住力量破碎成齑粉,那道‘炁罡’却呈环形扩散出去,仅仅一次呼吸左右的时间便以她点的位置为中心扩散出十几公里。   嗡——   炁罡掠过,所到之处万物噤声。   一切装甲车辆的车载系统都被临时报废,飞行器不是失控栽落便是在半空相撞,同时搭载在那辆重型装甲车上的探测装置开始滋射火花+冒烟,所有显示屏同步熄灭。   什么东西?   发生了什么?   连同乔温在内,每个人大脑都陷入宕机。   实在是没见过这种情况。   无法理解。   乔温张嘴,想要命令下属排查仪器,但她明明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发出振动,也就是说她应该是能把声音发出去的,但她耳中根本听不到任何杂音。   诡异的死寂维持了大概三次呼吸,不长,身处其中的众人却觉得度秒如年。   三次呼吸后,属于正常世界的喧嚣再一次回归。   各种风声、喊声、轮胎刹车声、车辆磕碰声……这些平时几乎不会被特别关注的杂音、白噪音却汇聚成一股音潮海啸,在接触的瞬间仿佛一个气球在众人耳边炸裂。   砰!   张贺仁猛地抖了一下,然后才勉强恢复过来。   乔温也差不多,心中也是无比骇然。   “守望?”   张贺仁第一时间看向乔温。   乔温拿起对讲机:“先锋部队什么发现?”   沉默。   “回答!先锋部队!什么发现!?”   镜头一转,另一边,山谷内部。   所谓的先锋部队站在一处隘口边缘,其中一名道军军官手持对讲机,里面不断传来乔温的声音。   而在呆滞着的众人面前,他们所看到的,是前方一座凹陷下去,范围接近一公里的半球形巨坑。   ……   “放我下来!”   “呔!”   “你这妖怪!快放我下来!”   与此同时,东城区的边缘地带,白想拎着沈禾出现在一处小巷当中,随手撕开一扇门将其合拢,顺势霸占了这处无人的民宅。   沈禾在进巷子的时候就苏醒了,她一路不断扭动挣扎,但效果就像一条被人随手捏起的蛆,再怎么蠕动都是徒劳。   “吵死了。”   白想在她额头弹了一下,沈禾顿时翻着白眼,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先找衣服穿。   白想没管沈禾,摸到这家人的衣柜抽了一些衣物出来。   但这种地方,居住的必然是穷苦人家。   白想倒是不嫌弃料子粗糙,可衣服的款式实在不符合她的审美。   她就抽了两件黑衣服,将其布料隔空裁开,手指前段凝出炁罡细针,用从布匹末端抽出的丝线重新裁缝,勉强做了一件玄色袍裙。   够用了。   起码不用再拿炁罡遮羞。   又顺势缝了一双厚底长靴给自己套上,把一头白发规整一下,白想一边打理一边快速消化两份记忆。   银发青年‘邦迪’。   黑短发少女‘黑莉’。   两人隶属‘星海联邦’,在体制内司职少尉。   各种信息如同小溪在心间流淌。   良久,白想微微舒展眉头,对于主世当前的世界格局总算有了一个笼统的了解。   双极对立。   联邦和东夏。   之所以叫东夏是因为前朝力量没有得到完全剿灭,姚虞残部在混沌元年后和羽化教搅合到了一起,在北部炮制了一个‘北虞’出来。   那边发展乱七八糟,还有各种‘北夏’、‘玄夏’之类的宣称,所以在联邦视角,东方最大的政权主体就被命名为‘东夏’。   “这个联邦的疆域居然是东夏的十倍大?”   白想对此有些惊讶。   要知道,如今的东夏可不仅仅是原先大虞的领土面积。   庞天道失败了,但他的计划有一部分是成功了的,也就是他想把三十三天海和主世融合,企图以此为基点逐渐将亿万年里所有被虚劫刮走的虚境碎片都聚拢回来,重新拼成完整的主世位面。   没有完全成功,但也成功了一部分,目前的主世星球融合的大量虚境碎片,地表面积有极大的扩张,大虞九州如今已变成了东夏十四州,总体面积大了将近一倍。   这种情况下联邦还能再多十倍,那基本上是把除了东部大陆的全部地域都包圆了?   这是所有的联邦国家都被统合了吗?   蹙眉,白想对东夏皇庭有些不满。   这是显而易见的了,但凡东夏皇庭有能力,都不可能让两边的疆域差距大到这种程度。   是炁法的推进被卡死了吗。   但是我明明把‘神鸣剑’送回去了。   神府境是不可能,元窍境的修行法门,里面并不是没包含啊……   此外还有一个地方让白想不安,那就是东夏人对她的称呼居然是‘夏祖高皇帝’。   这个称呼很尊崇,很棒。   但问题在于,这是个‘谥号’。   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当了皇帝,享受了皇帝尊崇待遇,她只在乎这是个‘谥号’——这意味着在极为广泛的认知空间内,她被视作已经消亡。   没有活着的皇帝取谥号的,只有已经死了,最起码是认定已经死了的皇帝才会获封谥号。   如果是爷爷、师父……哪怕是清儿来做主导,他们都不可能允许有人给我封谥号。   封谥号不是随便封的,尊古礼得走一套极为麻烦的流程。   这是定调。   他们只会认定我还活着,这种事情他们决不会允许。   白想很关心东夏皇庭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在这十年间,白盛举、项娴等人又是什么遭遇。   但被她随手振成齑粉的两名联邦少尉……不知道这些。   “唔……”   旁边的沈禾动了一下。   白想顺势看向那边,眼里闪过一缕精光。 第八章 密谋   白想敲沈禾那一下控制了力道,因此她晕厥了一会就辗转苏醒。   醒来之后她并没有贸然动弹,而是继续装死,悄悄眯着眼睛打量白想。   这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快给她看迷糊了。   白想以真实袍裙替换炁化法衣的过程只有短短一瞬。但就那一瞬!那暗色玄袍在黄昏光影中透出来的女体轮廓……再加上半垂下来的、犹如最纯净的白雪白云一般的发丝……沈禾直接看呆了眼!   完美无瑕的侧脸棱角。   轻微颤动的剪影睫毛。   以及在盘髻之后顺着后颈顺延到后臀的起伏曲线……这一切……自从看到这幕画面的那一刻起,沈禾就彻底被摄住了心神,什么装死、伏低全忘记了。   这是人?   不不不……肯定不是……人间哪有这般绝色……她必然是妖怪……而且还是妖怪里面最厉害的……我沈禾落入这大妖手中必是凶多吉少,怕是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   沈禾眼巴巴看着白想,嘴唇微张,面露痴态。直到白想走到她身前,从她腰间抽走那柄剑生木剑才骤然惊醒,视线中回转来几率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   白想出声询问沈禾。   她觉得沈禾很有意思,看年纪也就二十左右,但性格沉稳,从晕厥中醒来第一时间居然还知道装死,借此偷偷朝她打量,搜集她的大概情报。   这种作为让她想起了当初自己在神鸣祖地先后干掉了蝉妖老祖、道空和尚和柴家父女,临行之前那贲灵剑道的徐曦徐师姐也是装死偷听。   再加上沈禾是她回归睁眼后所看到的第一个人族,有这份因果缠绕在身上,她对沈禾生出了一分托举之意。   沈禾抿唇,很是警惕的瞪白想,一副打死我我也不说的样子。   她可懂了!   十年放在治理国家的尺度上是很短暂的,纵使东夏皇庭广收门徒,为天下共助,但各地还是有不少败类!他们在和‘怪力乱法’合污同流!   其中就有一些诡异方术,只要知晓了人的真实姓名、生辰八字就能施展诅咒。   所以她不说!   这妖怪美则美矣,她可不想被人炼制成活尸!   “你怕我是妖物。”白想挑眉。   沈禾撇嘴,不然你还能是什么东西?   白想本来试图描述一番自己的身份,从沈禾那边交换情报,但她转念思索——如果那么做,这幅场景未免太不正经。   上来直接跟别人说:你好我是夏高祖,你帮我点小忙,等我重掌大权必有厚报。   太弱智了。   没人会信这种骗术。   白想索性运炁,叫神府星辰顺脉络流转,聚集炁罡,在头顶形成一顶珠帘冕旒。   同时又将炁罡延展至全身衣装,在外表幻化出一套‘玄底金纹广袖裙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高贵,越发神秘。   “你……夏祖高皇帝!?”   沈禾张嘴,怀疑自己看到了鬼。   白发、金瞳、玄袍、帝冕!   除了那柄标志性的道剑没看到,这个造型,和诸多文创作品和画像上的夏祖女帝一模一样!   难道真是高皇帝显灵?   沈禾心里动摇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介市井小民,对于大妖而言毫无价值,倘若真是凶戾的妖物也不应在她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大可将她一口吃了。   内心印证,她开始有些疑神疑鬼,怀疑是否高皇帝当年就没有死,如今又再度显圣归来。   “我有很多事情急于验证。”   白想不解释,免得陷入自证的循环,右手拎着那把剑生木剑,左手掐着沈禾将其提起。   “先跟我去道路司。”   “有别的疑问,等到了再说。”   ……   与此同时,外界则是因为青牢山的大动静而一片纷乱,余波不仅是让乔温为首的当地官宦焦头烂额,甚至传递到了联邦使团下榻的府邸。   望川道,青山府,专为外交使团设置的居所,一名深眼窝、高鼻梁的金发消瘦男子正在灯光下滑动屏幕,浏览网上的新闻快讯。   下属送来消息时他还有些不敢相信……既然一开头的妖气检测是不到黄线,那后续的勘探和开采就算出乱子,最多也就是黄级的妖虚或者妖潭,怎么会越过橙级,直接触发红级警报?   “是不是他们搞错了?”   索涅,也就是金发消瘦男子询问下属,“这些内地的东夏人知道‘红线’意味着什么吗?是不是他们的仪器出故障了?”   “我核实了,不像是搞错。”下属汇报,“青牢山谷内出现了一个直径逾1.5公里的半球深坑,乔守望派遣的侦查设备和邦迪少尉、黑莉少尉一齐失联,这些都是确认过的。”   1.5公里的深坑?   索涅蹙眉。   如果是真的,是瞬间的能量爆发,这个层级说是越过红线倒也合理。   “有图像吗。”他问下属。   下属摇头:“他们不允许我们靠近现场。”   索涅想了想,说道:“邦迪和黑莉是我的学生,关于他们的失踪,我必须负责到底。”   “我现在起草一份公文,你在外面等,马上帮我递交给那位乔守望。”   “明白了。”   下属离去,索涅立刻取出纸笔,同时在旁边的手机上按动了一下,看着其像液态水银流转变形,整体屏幕拓展了三倍。   沙沙……   一阵颤动后,里面显出一名耷拉双颊的老中年男人,抬起眼帘便厉声发问:“你打算给乔温施加压力?”   “是。”索涅一边书写一边回答,“邦迪和黑莉已经不只是我的学生那么简单了,他们失踪时的身份是外交人员,这是不折不扣的外交事故,他们理亏。”   “会不会太严厉了?西北方向的妖虚大军有南下趋势,公司控制的三座小镇首当其冲,我们没有多余的力量给东夏施压!“   “反正内幕只有我们知道。”索涅毫不在意的道,“乔温是东夏人里难得的进步派,这种对文明一知半解的人最好恐吓,相信我,这方面我比你们更有经验。”   “可是她也不能代表整个望川道吧?……这里又不靠近前线,我们耗费力量在这里做文章,会不会引起东夏皇庭的怀疑?让他们发现我们的目标是‘青石矿’?”   索涅摇头:“就算发现,只要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得手不就行了。”   “我很了解东夏人。”他接着说道,“他们城府很深,而且极为排斥和怀疑外族,你越是畏缩他们越是会觉得你另有图谋,相反,我死了两个学生,他们会觉得我一时激愤也可以理解。”   “……你早就想安排那两个人出事了?”老中年这才反应过来,语气低沉,“索涅,他们都是联邦贵族出身的孩子。”   “物尽其用就可以了。”索涅撇嘴,“事后可以运作一下,给他们颁发银鹰勋章,这也是选举的政治资源,他们的家族会认可的。”   “索涅,你还是和在学校时一样冷酷无情。”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索涅已经写完了公文,取出印章盖下印记,转头看向屏中老者。   老者却没有多少喜悦和认可,继续说道:“你要认清你的身份,索涅。”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知道,青石矿能加速盖特博士的研究效率,这件事对联邦有多少利益很难说,但对星塔集团,对你个人确是重大利好。”   “一旦成功,他们很可能推举你进入上议院,直接跨越现在的阶层。”   “可你要记住,一切机遇的背后都有隐形的代价。”   “这次你是拿整个联邦的信用在给你个人背书,你必须向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好。”索涅点头,“我保证。”   “我选择再信你一次。”老中年叹息。   “另外一点,你对东夏人的观点太过偏激。”   “他们很擅长由小见大,从整体布局制定策略。”   “你轻视他们,会吃亏的。”   说完,屏幕熄灭。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   “由小见大?”   索涅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不过是由小女孩所统治的国度罢了。   除非再出一个夏祖女帝,否则被联邦吞并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九章 立场   拎着沈禾,白想一路上大摇大摆的在半空飞遁。   神府以降,炁元化罡。既有古法未竟之刚烈,又存春风细雨之绵柔。白想用炁罡包裹全身,不但可以起到防御作用,更是能扭曲光影、偏转光照,形成类似全息隐身一般的效果。   这让沈禾看的大为震惊。   有好多次,白想分明带着她从一些人前面直接掠过,但对方就是视若无睹,这在她看来如同仙法,对于白想的身份也不敢再怀疑。   妖虚里的大妖都是有智慧的,那些坏东西再怎么胆大包天也肯定不敢深入道市中心。   所以定然是夏祖女帝不会错了!   沈禾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兴奋源于这份机缘,兴奋白想之前说……她们之间沾染了因果。   忐忑源于自己的态度,毕竟她此前对帝尊可是有诸般不敬,如若帝尊是个记仇的人,那我提出要拜帝尊为师……会不会被她一口回绝?   沈禾也是被炁罡包裹,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感受罡风在耳畔呼啸飞过,再一睁眼却看到前方出现一条宽敞马路,马路尽头则坐落着一座七八层高的红瓦楼宇。   楼宇屋檐悬挂灯火,在部分外沿设有灯光照明,整体在夜幕里呈现出一种朦胧而又威严的感觉。   沈禾再看大门哨卡,瞥见那里有诸多荷枪实弹的道军岗哨,这才恍然白想居然直接带她来到了望川道的道路司府邸。   这可是道市的政治中心!帝尊莫不是直接打算会见守望?   沈禾想说话,喉咙耸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想从大门上方飞过去,飘然落在道路司大楼的屋顶之上。   她在干嘛?   沈禾斜眼观察白想,却见白想闭上了双眼,身体舒缓做放松状,好似在安稳聆听什么动静。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修为抵达神府境,白想对天元的感应能力也跨升了一个大台阶。《太上感应法》能观察和搜集的信息范围相比之前扩大了十倍以上,她完全可以做到站在某个地方伫立不动,让方圆数公里内的一切音波随着天元振动落入心尖,再以‘玉神’重新计算建模,归纳整理出想要的信息。   “砰!”   同一时间,王暮语在经纪人的带领下关上车门,从道路司府邸的停车场走向办公大楼。   “我知道你本该享受三天假期,但事态有变。”经纪人,也就是眼镜女子一边走一边对她叮嘱告诫。   “有电台惹不起的人点名要见你,待会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惊讶。”   来这种地方,又说是惹不起的人。   王暮语撇嘴,觉得对方不如直接明示要带她去见守望乔温。   诚然,这座办公大楼里电台惹不起的人非常之多,但是能决定电台节目的立场和风向,尤其是亲近机兵技术这一点,立刻就让怀疑范围缩小到极限。   经纪人带她上楼,进入走廊后又经历了女兵搜身,过了转角还要接受一道蓝光仪器的全面扫描,之后才允许她们进入内层房间。   到房间门口,经纪人被拦了下来。王暮语只得独身一人进入里间,果然在桌台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望川道道路司守望,可以说是地区行政一把手,也是极为罕见的女官乔温。   王暮语不认识乔温,但后者经常出现在新闻里。整个望川道都知道自家换上的新守望喜欢穿军大衣+大盖帽的着装组合,其脸上的疤痕和那副墨镜更是标配,看过一次就不可能忘。   “王主持。”乔温正靠在桌子上凝视落地窗,听到动静后也不转身,继续透过窗户观摩外面的夜景,口中说道:“我需要你全力配合我宣传机兵技术。”   王暮语蹙眉,嘴唇动了动,但没说什么。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莫非你和李承堂一样,觉得我是在通敌卖国?”   乔温猛地转过身来,帽檐下的脸却没戴墨镜,完整展示出她残缺的眼眶和另一只独眼。   其眼神饱含杀意和煞气,迫的王暮语瞳孔收缩,一下就被激活了修士状态,屈膝朝后退了半步。   这就是……从前线战场上生存下来的‘兵修’风采吗?   修士分两种,兵修和文修。   具体差距其实并不大,和什么派别、功法都无关,仅仅和个人的志向有关。   一个修士晋升炼炁境,此时选择去前线战场,那就是兵修。   反过来,选择留下担任政职,便是文修。   二者其实本无区分,最开始是从前线退下的修士担任政职,看不惯环境内的一些风气,说法才逐渐流传起来。   王暮语心头骇然,刚才乔温什么都没做,仅靠气势能便将自己压制下来,这个差距也太大了。   自己好歹也是炼炁五层的修为,刚刚如果是生死擂台,她已然没命。   “我的眼睛,是在前线被一头大妖生生扣出来的。”乔温语气极为平淡,好像说的并不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血与火的天幕下,我见多了生死。”   “正因为如此,我很厌恶一切繁文礼节,那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她在做铺垫?   王暮语蹙眉,总感觉乔温是在为接下来的话题预设环境。   乔温忽然话锋一转:“王守川,王大人,身体还好吗。”   王暮语变色大变:“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乔温冷笑,“王守川在天玑道抗妖,就是我带队帮他守的侧翼,你说我怎么知道?”   王暮语还是心存警惕:“爷爷从未跟我提起这层关系。”   “他不敢提。”乔温挥手。   “下了火线各奔东西,他不敢确定我现在是哪一边的,自然不可能让你来找我。”   “那么。”王暮语镇定心神,睁眼看向这位乔温乔守望,“乔大人可否告知暮语,你究竟是哪边的呢。”   死寂。   两人目光在半空交错,至少持续了五六秒钟。   “李承堂反对引进机兵技术,觉得此举是通敌卖国,说东夏人的地盘不需要夷人保护。”   乔温问道,“你觉得李大人是哪边的呢。”   王暮语蹙眉,顿了顿才道:“元年以降,李大人自齐云崛起,乃是齐地继方孝淳方大人之后又一重臣,自是对皇庭忠心耿耿。”   “哈!”   乔温大笑一声,“那你怎么解释他今天傍晚和北虞联络?”   “你说什么?”   王暮语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北虞……前朝余孽!   李承堂乃是方孝淳亲自举荐,曾经做过齐云守望,正是因为有这份资历才被调集来望川道给乔温打下手——也可以说是制衡她,当一个‘监督’——又怎么会和北虞扯上关系?   “这是李大人、李监督利用‘银流机装’发出的邮件。”   乔温从桌上拿起一支投影笔,按下开关,展开一扇小屏幕。   “你自己看。”   王暮语接过屏幕,挤眉弄眼看了半晌,随后猛地抬起头来,惊疑不定的看向乔温。   “口口声声说忠君,说忠国,把机兵技术贬斥的一文不值,暗地里却使用这东西和北虞联络,暗通款曲!”   乔温露出森然的笑容。   “你现在觉得我是哪边的呢。”   被她的独眼死死锁定,王暮语只觉一身冷汗。   这……   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东夏境内有不少高级官宦依然心归北虞,并不发自内心的效忠于皇庭?   那这个事情可太大了!   绝对不止李承堂一个!   所以乔温是故意‘引蛇出洞’?   她的激进,她‘改革派’、‘科技派’、‘进步派’的身份是装出来的?她是故意搅动一潭死水,逼迫像李承堂这样的人露出破绽?   “机兵技术可以用,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乔温眯眼。   “技术是没有倾向的。”   “就像军备……最初刚开战,道军士兵用的都是破铜烂铁。”   “但随着‘统摄’执政,众道归心,工坊司立刻加大研发,竭力将科技和炁法结合在一起,我们很快有了各种新武器和新装备。”   “行军可以用‘遁空符阵’。”   “设备可以用‘元晶电池’。”   “炁符的玄妙能加持给枪械大炮,五星级的‘炁火爆炎阵’威力更能比拟旧时代核弹……!”   “因此,机兵技术也可以和炁法结合。”   乔温诚恳看着王暮语。   “近年妖灾复而势起。”   “不疯魔,不成活。”   王暮语摇头:“这个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得回去问爷爷。”   她总算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点名见自己了。   如果只是她个人的影响力——属于美女主持人王暮语的影响力,那她自己做主,给也就给了。   但乔温很明显是要整个王家出力支持她的计划。   无论这个计划是打算推进机兵技术和炁法的融合也好,还是以此为幌子,诱使如同李承堂那样的人露出马脚也罢。   这样的漩涡太凶险。   她必须回去,和爷爷王守川商议过后再给答复。   乔温蹙眉,明显对她的态度不满。   我都说的这么清晰了,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非要我将圣恩的证明,‘皇庭玉令’拿出来才肯就范么?   “原来是这样……”   忽然,乔温听到旁边传来一道清冷女声。   “控盘制衡,借力打力。”   “能把人用成这个样子,她这‘统摄’当的确实不错。”   “谁?”   乔温猛地半转过身,眼前忽然一阵恍惚,瞥见一玄袍女修立于窗边。   白发金瞳。   面相威仪。   头顶更佩戴着一顶象征极权的珠帘冕旒。   手里提着一个少女,看来的表情很是老成惊叹。 第十章 镇杀   竟敢冒充高皇帝!?   乔温自然认得白想的画像,只是稍微愣了愣,随后便是勃然大怒,手掌在腰间一抹一抓,一柄三尺阔剑便落入手中,锵啷出鞘刺向白想。   白想一动未动,任凭此人持剑刺中体表炁罡,然后乔温、王暮语、沈禾便眼睁睁看着那柄质量不菲的宽刃剑像顶到一块金刚金属一样剧烈弯折,‘铮锵’一声断成了两截!   这怎么可能?   乔温脸色一片煞白。   炁法不强调身外化身,兵器和主人的联系不似旧法深邃,因此断了剑也没有什么坏道基的说法。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她耗费资源打造出来的趁手兵器,能够斩破大妖鳞甲的‘军武剑’啊!   怎么会连对方的护体之炁都刺不破,仅仅是吃了波反震就折断了?   乔温骇然!   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   但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迅速有一股玄妙的感觉笼罩了她。   这种感觉非常柔和,非常亲切,温柔的就像婴儿回到母体之内,重新被羊水淹没浸泡……乔温居然在其中获得了参军以来从未再感受过的祥和与安然。   不……这到底是?   猛地回神,她蹬、蹬、蹬的倒退三步,重新用一种畏惧、惊恐、难以置信的眼神瞪向白想。   “假丹境,刚开始采药?”   白想一语道破乔温的境界,目光落向此人腰间。   “你口中的‘皇庭统摄’应该有给你联络的法器吧。里面应该藏有一道新的令言。”   伸手一招,乔温腰间便飞出一枚‘金镶玉令’,型制明显继承了前朝,只是在细微雕刻上有所变化,将中间的图案换成了‘金蝉’。   也不知白想是如何操作的,玉令入手,只是一搓,其中便飞出一道璀璨金光,落在半空中一个一个的烙印字符,同时传出一道很是冰冷的威严女声。   【御使乔温此去望川行守望之职,除‘引蛇’之外另有一诫,便如此时聆听之音尔。】   【见启令者唯夏祖高皇帝真身归诞,不可逾越,谨遵圣令。】   翻译一下:   御使乔温这次去望川道当守望头头,除了引蛇出洞的计划之外还有一个隐藏诫训,也就是你现在所听到的这个。   能够启动这条诫训的人只能是夏祖高皇帝,如闻训诫必是其真身归来降诞,你不可逾越她的威仪,务必听候她的命令。   这——   乔温瞪眼,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这也不怪她,她是在元年以降才成长起来的人物,算是新血。其本人并没有在十年前亲闻白想讲道,是以第一时间无法辨认出来,即使听了‘令言’也还是有所迟疑。   直到她对上白想的金瞳,整个人的精神意识瞬间被拉扯入两道星璇中激荡了一番,好似过了百年千年再弹射回身体,她才恍然察觉到面前之人的神通境界,忙不迭的跪拜下来。   “臣……枢密院下辖御方司守,望川道守望乔温,觐见陛下!”   没有任何迟疑,‘陛下’之称已然出口。   因为当今皇庭,严格来说确实未立新帝。纵使多方老臣几番劝诫,皇庭统摄也拒不继位。   自元年起算,整个东夏,有资格被这样称呼的人,依然只有那么一个。   “嗯↗——?”   白想还没什么表示,乔温又再次抬起眉眼,恶狠狠的扫向王暮语和旁边的沈禾。   领悟到这番眼神的威胁,王暮语无奈,走上来也朝白想跪拜。   “白丁暮语,随乔守望一并觐见陛下。”   这用词一看就不是真心的。   很显然,王暮语对白想的身份还处于将信将疑的状态——她并不知道‘皇庭玉令’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高。   我是不是也该拜拜帝尊?   沈禾懵懵懂懂的,她站的位置是在白想旁边,如今白想松了手也没有再拎着她,她便下意识学乔温从侧后方朝白想跪拜,然后就僵着身子,也不知道是站起来好还是继续蹲在那好。   不过白想也不在乎旁边二人,扫了一眼又看向乔温,说道:“跟我说说朝中形势。”   “是!”   乔温认定白想身份,看向她的眼中闪过浓郁的喜悦和狂热,压低声音汇报道:“自陛下以‘正元敕令’封镇天地,主序归元,众州归心,神鸣圣道为天下推举,新立大夏,定都夏京……”   她说的很细,从‘代行圣意,分封州道,在九州基础上新立五州,并称东庭大夏一十四州’,再到什么‘定国号正元,取缔所有山河道场,以大学代之,由中央诸峰统一协调’……基本把所有事物的巨细内容都给白想描述了一遍。   白想听了部分,问道:“夏京便是原来的玉京?”   乔温点头:“正是!”   “神鸣是从茂州崛起,为何不定都茂州镇南?”   “统摄确实解释过。”乔温回道,“说是北线吃紧,身为统筹摄政不可安然居于后方。”   天子守国门的意思吗。   白想恍然,心底涌起一股宽慰的情绪。   刚才那道令言,到底是用谁的声音读出来的,她第一时间就有所分辨。   她为什么肯定玉牌内留有相应后手?   因为一个管理者,她所制定的一切策略,计谋,其实都应该是一脉相承。   既然这位‘皇庭统摄’胆敢任用乔温这样的人,利用她天性里的激进和进步来诱使李承堂那样的人露出马脚、破绽,那对方就一定会在其他地方也使用与之类似的策略。   那最明显的,就是给自己追封谥号,标出来一个‘夏祖高皇帝’了。   为了勾出李承堂之流而使用乔温,和为了勾出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而追封‘夏祖高皇帝’,这里面的逻辑是相同的。   让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不在了,那些人在当年才敢跳出来蹦跶。   再看看望川道如今的安稳局势,那些人的下场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不错。   白想对白竹清十分满意,所以才会在开头说出那句话,评价她懂得‘控盘制衡’、‘借力打力’。   乔温这样的人有其缺点,她的思想过于进步和开放了,竟然认为邪秽兵道可以和炁法相容。   自己倒是不怕污染,但其他修士要是胆敢碰那么一点,下场极有可能是被机兵夺舍,不知觉的转变立场。   人都变成圣兵族了,都不是一个生命形态了,还谈什么忠君?谈什么报国?   这东西就和毒粉一样,属于不可触碰的禁忌。   但就是这样的乔温,白竹清也懂得将其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甚至反过来利用她的缺陷进行‘钓鱼’。   管中窥豹,从东夏皇庭对乔温的使用,以及乔温对自己的态度,也就是纯粹的政治立场上,白想能看出来很多东西。   白家没有被架空。   东夏皇庭必然牢牢被白家、被神鸣剑道掌握在手里。这一切决不是师父项娴的作风和手段。   而且还懂得在自己当时消失的位置,在这个望川道,给乔温这样的行政守望一道隐藏的令言,这自然是坚信自己未死,时刻等待着自己回归。   这种如同蛛丝一般绵密,处处落脚,算无遗策的计谋,和白竹清的炁力特性简直如出一辙,只能是出自她的头脑。   当年那个只知道抱着自己喊姑姑姐姐的小屁孩,如今长大成熟了啊……   白想很欣慰。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小妮子的音容笑貌了。   她在这边和乔温对话,旁边,王暮语则是越听越心惊,看向白想的眼神也越发惊恐。   王暮语逐渐也反应过来了——以乔温的城府,哪个人冒充先帝能骗到她?让她心甘情愿伏低称臣?   白想的外观相貌都和各种资料里的‘夏高祖’一模一样,再加上那股独特的,但凡是个炁道修士都能感受到的温暖气质,她渐渐意识到面前这位可能是真的!   这是真的‘夏高祖’!   真的‘帝想’!   那要是这样,天下格局要变了啊……   王暮语激动的牙关打战,百般心绪暗中流转,开始计算王家能在激流中得到什么好处。   她确实已经意识到了,今天到底是多大的机缘。   轰轰——   就在这时,楼宇忽然震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嗯?   王暮语和沈禾都是一怔。   唯独乔温反应过来,对白想说道:“应该是联邦大使……”   “我打算利用这些人推行机兵技术,但没想到他们会在青牢山遇到陛下……”   高祖皇帝当面,山谷异象是怎么来的,乔温已然心知肚明。   那两个联邦少尉倒霉蛋必然是冲撞了圣驾,身死道消也是活该。   只是他们的老师比较麻烦。   ‘天玑银鹰’索涅。   机兵化之后实力超越金丹初境的炁道修士,即使是自己也要使用‘皇庭玉令’灌注力量才能抗衡。   此人之前就递交了公文要找自己算账。   这下好了。   怕是要让圣驾看笑话了。   “就是他吗。”   白想听乔温汇报了情况,目光透过落地窗,看向一架银白色、八米出头、身后拖拽出三道蓝光火焰、整体非常锐利帅气的构装机兵。   乔温点头:“是。”   她再度提气,打算给白想阐明此人在联邦内部的不菲地位,以及他和‘跨国巨企’星塔集团的合作关系。   但还不等她吐出下一个字,白想便将取自沈禾的木剑丢了出去。   看不到木剑是如何消失的。   落地窗没有碎。   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和风声。   以乔温的角度,她正好能看到那架悬空的机兵顿了一下,眼中的蓝光和背后的蓝火瞬间熄灭,倒栽葱一般坠落下来。   哐当——!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紧随其后是无数报警器的密集鸣叫。   “啊……啊……?”   乔温、王暮语、沈禾三人具是瞪眼,张大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什么东西……   怎么会……   ‘天玑银鹰’索涅居然就……就这么……   “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做事情有很多掣肘。”   上面传来白想的声音。   “但从现在起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有些在你们看来是掣肘的要素,在我看来并不是。”   “明白了吗。”   乔温一点点抬头,对上的是一道威仪金瞳。   “是!”她赶紧低下头,无比谦卑,更是无比狂热的应诺下来。   “臣遵旨!!”   “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他们。”白想下令。   “我要去夏京,帮我路上拖拖时间。”   “另外。”   她语气一顿,翻转手腕时多出了一颗青色石子。   “青牢山有好东西。”   “派人看好。”   “不要再和营苟之流做生意了。” 第十一章 清心   处理了索涅留下的痕迹,乔温连夜安排专机,准备送白想直飞夏京。   其实乔温有过疑惑:以帝尊的修为,从望川道飞抵夏京应该用不上任何交通载具。   但白想对此有额外考量。   前世有《郑伯克段于鄢》这样的范例,既然清儿的谋划是建立在‘夏祖高皇帝’的谥号之上,那么在李承堂这类大鱼咬钩的时节,并不适合这边大张旗鼓的回归夏京。   那她为什么不配合下呢。   索涅这种小角色,杀了就杀了。这是看在望川道距离前线较远,情报一时难以传递回去,可以拖延时间的份上。   但大方向上!白想向来极为谨慎!   她不会为了图一时之快破坏妹妹可能耗费多年光阴编织的蛛网,宁愿归程慢一些,迟一些,顺待也想在途中看看风景,再多了解了解,脚下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这十年来还有哪些变化。   临行之前,乔温表达了想要追随她一路前往的愿望。   她是真心的!   为了让白想真的信任她,她不惜献出了自己的真灵!   “不需要。”白想收受了乔温的真灵,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温婉。   但她确实不需要随行,相反,现在是望川道需要乔温,需要她帮忙欺瞒‘星海联邦’,尽可能多的淡化索涅一行人失踪的事,给自己的行程争取时间。   望川道距离夏京不远,正常飞行也只需要半天时间。   乔温拖延个一天就够。   “王守川已经表态了。”乔温做了几个最后的汇报,“西北王家愿意全力配合引蛇计划。”   “但凡有个正常的脑子,做出这种选择都不算稀奇。”白想点头。   舱门关闭,飞舟升空。   白想取出乔温给她配适的手机,直接联网,开始了新时代的网上冲浪。   同一时间,望川道东城,一片荒郊野岭的草丛之中,沈禾悠悠从昏睡中转醒。   她其实是被手机振动给振醒的。   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里面顿时传来母亲赵晓蓉喜悦的声音:“小禾?你现在在哪里?”   “啊?”沈禾听的直接一愣。   我……   对啊,我现在在哪里来着?   她站起来在四周不断环顾,大概辨认出,这里应该是青牢山附近,距离自己家不算很远。   但是……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不管怎么绞尽脑汁去想也想不起来。   “别管那么多了!你赶紧回来!”   赵晓蓉的喜悦几乎要从声音里满溢出来。   “道路司来人给你爸爸探望了!”   “说是你爸当年立了什么功勋……之前没查明的,现在查明了!要重新给我们家提功论赏!”   “光钱就有好大一笔,还有各种实物奖励……我已经给你哥哥打电话了,你也赶紧回来!”   啊!?   沈禾大惊,脸上顺势露出狂喜之色:“真的啊?”   “这种事情,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啊?”赵晓蓉直喊,“你婶婶一家也来了,哎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啊……你爸爸当初报军的装备他们也有出力,我打算跟你婶婶好好谈谈,你觉得呢?”   “这个事情……这个事情自然是妈妈决定了!”   沈禾眼眶有些湿润,直接窜起来往家的方向纵足狂奔。   “还有关于给爸分配药品的细节……妈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走的匆忙,只是下意识从脚边抓起了一把剑生木剑。   却没发现木剑拎起时闪过的残影。   以及那些随着木剑掠过,如同麦子一般躺下的草叶。   ……   画面偏转,来到夏京。   如今的夏京是在原先玉京基础上建设而来,它的人口没有太多变化,依然只是两千万左右,但其内部的城区改造、工业设施却有长足进步。   城郊到处是工业园区,炼钢厂、加工厂比比皆是。   北部外围更是有一圈六十多米高的巨阙城墙,通体都用钢铁浇筑,时刻都能看到起降机上上下下,依然有许多工地在被开垦、建设。   城区更是不得了,一座座百层高楼在中心林立,无数小型化、外观和汽车差不多的银梭飞舟在楼宇间穿梭。偶尔还能看到修士落于大厦亭台,有说有笑的行将进去。   站在任意一栋楼顶朝中心眺望,能看到里面一座呈‘八卦圆盘’状的森林园区。   它被钢铁森林拱卫在中央,上方有一道雾气缥缈的**屏障,只能依稀瞥见一些绿水青山,以及那座若隐若现的白玉宫殿。   中央,正元宫。   顺着玉雕廊柱一路向北,越过拱桥,行过云道,一名侍女急匆匆的绕过正殿转入侧门。   再通过一段曲折而又蜿蜒的小道,眼前一下豁然开朗,瞥见一座香樟竹林,其中筑有一栋精细木屋。   “王上!王上!”   侍女口中发出轻呼,慌慌张张的钻进木屋,一眼看到自己的主人立在案前,正在执笔书写炁符。   炁符之道,算是继剑丸之道、炁阵之道后的第三大派系。通过将精细的炁符铭刻在不同材质的载体上可以激发出不同的功效,如今这一学科早已被收入众多学府,书写炁符更是如同书法一般,俨然成了‘礼’的象征。   案前站着一黑发女子。   她身形高挑,眉眼冷俊,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身披一件大红金纹白边凤袍,执笔的手如同握持寒锋,一竖一勾皆是剑意。   那侍女凑到近前也不由被这意境所迫,讷讷呆站着不言不语,直到女子写完一张纸才清醒过来。   “王上!”   侍女慌忙从怀里取出玉牌,“天玑急报!妖虚大军有南下之势!”   说话的同时,她抬眼看向墙上悬挂地图。   天玑之位,便在西北,乃是西北锋线所在。   妖虚大军如果顺着这个距离南下攻伐,那三座联邦小镇根本不可能有起到任何阻挡作用,怕是半天时间就能席卷天玑,让那处边境重燃战火!   “妖虚吸纳了血魂天残部,从懵懂的野兽有所开化。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吗。”   红裙女子转过面容,露出一张冷峻妩媚的漂亮脸蛋。   “跟我说说别的。”   “镇南诸事可有变故?”   “这……”侍女哑然,“诸事安好……但……但是……”   “如此便好。”红裙女子再打断她,“记住了,除夏京之外,镇南诸事最为优先。”   “可有他事?”   “有……有……!”侍女激灵,“望川府乔温发来讯报,说‘鱼上钩了’,问后续调集!”   “还有……还有……张相提议……提议放开‘传法之限’,说‘危难之际不能束重器以高阁’,这……这个……”   “竟还有‘鱼’?”   女子挑眉,挥袖发出一道冷哼。   “我都知道了。”   “你退下吧。”   “王上。”小侍女眨巴眨巴眼睛,很是关切的看向女子,“老爷子说了让您注意身体……平时可以多回镇南看看……”   “嗯?”   女子抬头,一双乌黑眼眸很是凌厉的看向侍女。   噫!   小侍女根本招架不住,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这小桃……还替爷爷管上我了。   红袍女子轻叹一声,转身看向身后悬挂的巨幅地图。   地图下方陈列着香案,上面供奉着一把古制长剑。   女子走到香案跟前,将长剑连鞘拿到手里。   剑鞘振动,发出嗡鸣。   “小清雾,你也寂寞了吗。”女子轻轻抚摸圆头剑柄。   “不知不觉,十年了啊……”   脸上显出怅然和悲戚,女子一面将剑夹入腿缝隙间,一面缓手解开腰封,任凭一身红袍脱落。   “姐姐……”   “啊……”   “姐姐……姐姐……”   白雾弥漫,悄然遮蔽堂内春影。   鹂声婉转,不见曾经照人旧景。 第十二章 涟漪(二合一)   自娱过后,女子拿着剑转入小院,将身子浸入温泉池中。   缭绕白雾里传来轻响。   女子蹙眉:“不是说了别来烦我——”   “以‘统摄’之威仪,行苟且之事。”上面却传来一道软糯女声,“我的好王上,您猜这事传出去得有多少激荡。”   “你……”女子在水中诧异抬头,瞥见一名身穿玄色袍服的清丽女官站在岸边,脸上顿时露出惊喜。   “方文雅?”   “你不在家陪你爹爹治《夏玄》,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还不是白老爷子给的命令。”方文雅撇嘴,语气终于显出一丝哀怨。   “哦。”水中女子——也就是白竹清眯眼,“原来是听别人吩咐,管我来了。”   “哪里。”方文雅低垂眉眼,好不接茬,“项师傅不在,这偌大的夏京又有谁能管得了您。”   “你来的正好。”白竹清借着水雾遮掩站起身子,赶在被对方看光之前已然再次罩上凤袍,“我可挤压了不少琐事,小桃一个人处理不来,你正好去帮她的忙。”   所以我是主动过来打杂来了是吗。   方文雅脸皮抽搐一下。   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倒不如说这算物尽其用,整个方家甚至都得仰仗这份打杂的工作。   十年乱象,方文雅也是成长了许多。   她早些年的愿望是读书出来入京当官,觉得别人能做到自己也能,梦想成为大儒辅佐治国。   后面方孝淳跟她说了实话,说她压根就不是这块料,就算读死书读的再好,没有护身的依仗,到了朝中根本不会有人卖她面子。   当时方文雅不懂此种真意,只当方孝淳是说她没有习武练剑。   直到靠着曾经的关系被招入正元宫担当女官,做一些事务做的熟了,她才深刻理解爹爹那番话的实际含义。   说白了,再大的能力和抱负,实现它们获得的回报,能比得上方家这一波从龙之功?   不可能的,比不了一点。   所以方文雅看开了。   抱负,没必要。   她就老老实实当个女官头子。   只要她还能在正元宫打一天的杂,方孝淳就能安安心心窝在家里治他的《夏玄》。   这京中百官就得隔一段时间去拜访他老人家,诚心诚意的拱手称一声‘方大人’。   两人回屋,路上白竹清和方文雅描述了之前小桃汇报的诸事,末了看向她的侧脸,问道:“许久没见方老爷子,他的身体还健朗吗?”   从表情神态到说话的语气,白竹清看起来都很是随意。   但落在方文雅眼里,她却平白生出一股巨大的压力,需要吸一口气,将所有措辞在脑海当中滚过一遍才敢回答:“回禀王上,家父身子还算健朗。”   “那他《夏玄》治的如何?”白竹清露出一丝好奇,“一年多以前就听闻方老爷子闭关治学,这《夏玄》之名我也是前段时间才有所耳闻,看名称是要修书立新?”   治学便是研究学问的意思,治某某一般指的是根据前代流传下来的儒经文章标注释义,也就是所谓的‘释经权’。   白竹清身为皇庭统摄,代行皇权接近十年,除了身上积攒了一股威仪和贵气,自然也懂得‘释经权’的重要性,对于方孝淳的‘懂事’略微感到有些惊奇。   为什么释经权如此重要?   同一本经典,按照不同的流派思想进行解读,得出的结论可能会南辕北辙。   正因为如此,每一代朝政,基本都会按照统治阶层的意愿去重新对古代经典进行注释。   只有用延顺的经典将新的变化解释清楚,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思想内耗,才能更方便的笼络人心。   简单来说,就是把你治理天下的合法性,从逻辑的角度给它圆上。   方孝淳身为前朝官宦身份敏感,纵使方家守了个从龙功,为了避嫌他也不敢继续留在新朝之堂,早些年便找了个借口回家养老,只把女儿方文雅推出来做事。   这本身已经是极具政治智慧的行为了,没想到隔了几年又开始为东夏的合法性篡编新说。   《夏玄》——这名字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头会搞。   白竹清在心里感慨。   唉。   然后是叹气。   要是这满朝重臣,都和方孝淳一样就好了。   白竹清过去不理解,为什么总是能在白想身上看到浓郁的‘孤寂’之意。   直到接过这统摄之位,啊,这几乎就是个代理皇帝,然后东州大夏一十四州,事务巨细都要她统筹,她才理解,原来决策需要的不只是筹算,还得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军政、民生、立法……这些乱七八糟的分支事项,总有人有不同的想法,也总有人能提出看起来是更好的意见。   那她如何分辨?   如何判断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做戏?   就算判断出来了,又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观点?如何驳斥下面的意见,使得推动计划后让多数人满意?   这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好在开头有项娴教她,她也好学,通过‘玉神明心’不断模拟‘姐姐在此时会如何选’……终于是有了几分火候。   要说白竹清如今最为佩服白想的地方,首先自然是白想在炁法上那惊绝古今的超级天赋。   但紧随其后的,便是白想的思维方式。   白竹清特别羡慕自家姐姐判断时局的能力,她复盘了白想成长道路上所缔造的一众杀孽,发现很多案例第一时间看会觉得白想疯了,觉得‘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   但仔细分析就能发现其中精妙,就好像是她专门卡了某个节点,就在那条红线上做到了极致,既发泄了自己的意愿,又叫对方难以彻底翻脸。   当初不觉得,现在看来,这也是前所未见的政治智慧呀……   “王上,明早的朝议,张相提议‘请圣蝉’。”   就在白竹清思索之际,旁边伏案整理文书的方文雅忽然抬头,跟她汇报起这一消息。   “就他一个?”   白竹清端起茶碗喝了口水,闻言眉毛都没抬一下。   “还有陶然陶大人,柳方河柳大人。”   “是吗。”   白竹清微微蹙起眉毛。   东夏皇庭,建确实是已经建立起来了,但要说这内部的制度、等级之类有多缜密,那其实还比不上上代姚虞。   原因很简单,时间不够。   还是那句话,放在个人身上,十年很长,但放在国家身上,十年太短。   外有妖灾,有联邦虎视。   内有奸妄,看似归附实则心向北虞。   白家当政清算了不少前朝力量,同时为了修正姚虞末年礼崩乐坏的风气重修了律令以及礼法。   白竹清凭借一柄‘神鸣剑’就能直接赋予朝臣超越自身修为的炁道力量,白家得以凭此加强中央集权,这自然会触动姚虞末年那些地方大族的根本利益。   这些人近年从来没有停止给她添乱,而往往这些大族又在当地盘踞多年,就算下重手清理了一批,荼毒影响依然存在。   只能说还好有‘神鸣剑’。   有‘神鸣剑’,才有‘请圣蝉’。   才有‘皇庭玉令’,整个东夏皇庭才能在最初运转得起来。   白竹清一开始其实是请教了奥罗拉,试图用治理公司巨企的方式来治理国家。   初始班子的搭建可谓极其潦草,首先是把烛叶和尚、朱沧海、何贤等人调集过来镇守宫阙,其次便是从亲信当中挑选人手,令余河、曹川之流重建镇妖司、军务司,剩余空缺直接从道内诸峰进行选拔,那些内门弟子这些年可谓平步青云,各自都得到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但很快白竹清就发现不能这么玩。   公司和国家不同,前者只需满足阶段性的盈利计划,后者却要复杂的多。   她需要足够多的,哪怕比不上自家姐姐,但最起码也要与之相近的,具备政治智慧的人来管理事项,这部分的缺漏却不可能由上面那些群体继续提供。   所以就治学,办学。   把黎笙、王冉派出去。   把桃沐云、桃朔华这些人都派出去。   九府之前为什么叫九府?不叫九道?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它们除了‘山河级道场’的本体之外,外围还包裹着一个巨无霸组织,它的名字叫做‘大学’。   元年之乱摧毁了大量城区建设,许多学校被摧毁、废弃,诸如刘雍等人甚至接近一年无缘返校重新读书,这种现象是不正常的。   白竹清把这些大学又造了回来。   围绕道内诸峰,也可下发权柄另立牌匾。   她相信只要治学的基础做好了,后续的选拔不过是水到渠成。   只是如今为时尙短,治学之策仅初露成效,她还是不得不依仗一些在新立政权后投效过来的‘功臣’、‘贤臣’,一举一动都必须要考虑他们的想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对方同样是炁法之臣。   元年冒出来三万万炁法之臣,这些人是尊炁道不假,但他们尊的是‘夏祖高皇帝’,尊的是‘神鸣剑’,可不是发自内心尊她这个‘皇庭统摄’。   严格来说,她白竹清和那些人是一个身份——他们都是炁法之臣。   她的权限、她的威仪不过是来自‘神鸣剑’和她的身份,是看在她和‘夏祖高皇帝’亲缘的份上,其中有些人才愿尊她,敬她。   要是这个宣称丢失了呢?   难说会否有人起歪心思。   从这个角度看,围绕‘神鸣剑’发起的这轮提议,本质上是在解构她这个‘皇庭统摄’的神圣性和合理性。   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倘若以后都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威逼‘皇庭统摄’动用‘神鸣剑’,用这种方式来‘请圣蝉’,‘敕封勇武’,那她这个‘皇庭统摄’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张裕……他是河北张家推举的贤人,因为做事沉稳,思维缜密被升格拜相,如今统筹中央枢密院众多工职,倒也称得上是宰执朝野。   只有他一个便算了,这陶然和柳方河,一个是当朝公查,一个是军务司太尉,放在姚虞足以跟张裕一起并做‘三公’。   三公同时在朝议上提议一件事,放在古代是什么影响?   除了极个别特例,恐怕大部分皇帝都不敢怠慢,务必要仔细审查,而且多半会点头通过。   白竹清眼神逐渐变冷。   此前受一些人咄咄逼近,被迫给姐姐追封了谥号。   虽然后续是利用这件事的影响诱使那些人跳了出来,也借助大师父的帮忙将他们都清理一空,但她没想到这样的思想居然如同春时的野草连绵不绝,割完一批还有一批。   也罢。   她接过方文雅递来的文书。   我就看看他们卖什么药。   ……   与此同时,夏京南郊的一座庄园府邸,两名四十岁左右的官宦正在商议中观赏庭院。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说道:“妖虚大军有南下的迹象,此事很难说是否有北虞暗中操纵。”   “张大人。”另一名虽然也显老态,但整体看起来年轻一些的官宦问道,“元年以降,诸多大族都随姚家北上,我听闻他们立了北王姚盛称帝,可他当初不是……怎么会有能力主导妖虚动向?”   “妖虚数年前吸纳了血魂天残部,你不要把它们当做没有智慧的野兽看待。”   白发男子道。   “这件事还得追溯到元年以前,当时姚家内部诸人争锋,谁都不看好这姚盛的光景。”   “但他得了‘九黎’的认可。”   白发男子说到这里时面色凝重。   “也就是……当初血魂天在西部荒漠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的东西。”   “我认为这是一个讯号,意味着妖虚的肆虐可能只是开始。”   什么意思?   妖虚肆虐才只是开始……那后面岂不是……   旁边的官宦听完之后内心震惊,他确实没想到其中会牵扯到这一层内幕。   “我们现在想这些还太早。”   白发男子轻轻摇头。   “东夏是个好地方,好就好在它太理想化,注定不可能存续长久。”   “是。”官宦闻言立刻点头。   “所以我等也要早做谋算,不可辜负了炁法盛世。”   “不说这些了。”白发男子笑了笑。   “明日记得我说的,定死妖虚南下的趋势。”   “先将‘圣蝉’给请出来。”   “后面的事情,再徐徐图之。” 第十三章 思定   专机上,白想启动手机,先按记忆登记了几个熟人的号码。   然后她开始联网查资料,整个白家,上到爷爷白盛举,下至最小的白茂许,再到神鸣剑道的外围弟子,以及曾经在齐茂二州颇有交情的曹川、黄迁、桃朔华、余河等人,能记起来的都查了个遍。   首先是白家,依托自己当初递送回去的神鸣剑’,白家理所当然的执掌并且主导了炁道的宣称,爷爷白盛举、大叔白关山、二叔白连州等人都封了贵爵,只是大多人都没留在夏京,选择留在茂州镇南耕耘经营。白竹清这个皇庭统摄反而最为显眼。   再说到‘神鸣剑’……这柄剑是以当初得自项娴的玉明剑为骨,先后融入黄玉短剑和诛神剑,材质上佳,削铁如泥。   紧接着又随白想吞噬了当时九州上空的剑道神潭,再加上三万万炁法之民汇聚过来的香火愿力,可以说谁拿着‘神鸣剑’,谁就等同于掌握了一条归属炁法的天道神潭。   如此重器被白家掌控,那三万万炁法之民便绝无可能违逆他们。   “丢出此剑时,我对神府境的感悟还不完整,所以没有将相关感悟灌注进去。”   “但之前的境界,从入道至金丹,再从金丹至元窍,这里的细节、关窍我可是一个不漏。”   白想回忆起了当时的念头——她将‘神鸣剑’丢回镇南的举动可谓用心良苦。   理论上来说,只要白竹清能得到神鸣剑里所附带的黄玉之灵的认可,她就可以调动此剑蕴含的炁道神潭,凭空灌注修为或者感悟给他人,灌注的修为和她自己的修为挂钩。   比如说白竹清现在是假丹境,她就可以用‘神鸣剑’调动炁道神潭,灌注假丹境的修为给他人。   如果她是金丹境,那就可以灌注金丹境的修为给他人,可以用这个法子批量制造中层战力。   当然,这种灌注并非永久。毕竟它本质上并不属于自己的修为,而是依托‘神鸣剑’这个媒介从炁道神潭里借调的修为。   这个修为会随时间推移而不断流逝,什么时候流逝干净则因人而异,需要定期再去找‘神鸣剑’补充灌注。   虽然最多也就能灌注金丹修为,往后的境界因为涉及到三元窍——尤其是隐神穴的缘故不好操作,但光凭这个手段,基本上就足够白家在乱世之中屹立不倒。   所以白想查看信息时也没觉得意外。   有‘神鸣剑’,有烛叶和尚、朱沧海等散尊,有师父项娴那样的精算者,有银海商会这一层关系,再统御了当初三万万左右的炁法之民,别说什么皇庭统摄了,直接让白盛举或者清儿继位都没什么阻碍。   “神鸣剑道没有解散。”白想继续浏览信息。   她从乔温那里已经得知了一些情报,原本想的是,既然都已经执掌了东夏十四个州的地盘,那神鸣剑道,尤其是神鸣剑道下面那些峰头其实没有必要继续存续,恐怕会被打散重组。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并没有重组,哪怕道内诸人也都分配了出去,办大学的办大学,开公司的开公司,但整体骨架依然存续,并且至今依然牢牢掌握在白盛举手里。   她立刻意识到这股力量是被爷爷当做‘禁军’来用了。   超越了炁法之民这层关系,是亲信中的亲信。也只有这些从一开始就自己培养起来的亲随和弟子,才能让白家完全放心。   “镇妖司和军务司。”白想划到了黄迁的头像,发现这粗黑汉子又升官了。   黄迁的官职是军务司封司都尉。   他原来在赤龙道道路司下辖便是挂职都尉,但封司都尉不同,这个职务可以说是夏京地区的军务统筹之一,能够插手夏京诸道的军务防治,权限极大。   还有余河,此人早年在方孝淳麾下,是镇妖司系统下的一个小官,曾经还假扮乞丐和白想搭档执行过任务,现如今也是升官封爵,坐镇东夏镇妖司,挂‘司镇’之印,统筹诸州分司人马。   除此之外,还有桃朔华办学……王冉办学……黎笙办学。   毁在元年战乱中的诸多学校被这些人重建起来,然后依托学校为核心拓展州府,如此才在这片开拓过的土地上建起了十四个州。   “每个州府最初居然是以学校为核心,这套管理办法,看起来和学阀公司的循环模式太过相似。”   白想看完大概,又开始关注东夏政体的系统和模式。   她发现这个国家跟她想的还不太一样。   原本根据那两名联邦少尉提供的印象,东夏之国,应该是一个‘远不如联邦自由民主,人人都生活在独裁统治下的悲惨世界’。   但实际上呢?   东夏人压根没心思关注这些狗屁,因为他们至今为止依然被迫要极为紧密的团结起来,为明天能否生存下去而拼死战斗。   东州大夏一十四州,在州府制度上继承了姚虞,每个州下辖有四座道市。   如果白想查阅到的资料无误,那这十四个州,合计五十六座道市,包括夏京在内,有超过半数都开启了要塞化。   也就是相比道市,完全可以用‘基地市’这种末日时代的词汇来称呼它们。   为什么?   这就得问庞天道了。   庞天道当初为了自己的野心挪移来三十三天海,企图将之和主世融合,他在这里显现出的神通手段其实不完全来于他自身的力量,而是借助了两枚天干宝玉。   天干宝玉启动之后并不会因为他身死道消而停止计划,这意味着哪怕在虚劫潮汐肆虐过后,三十三天海和主世的融合也不会停止。   这十年来,诸多天海秘境的碎片一直在和主世融合。直接导致主世星球的地表面积变得越来越大。   九州之地为何多出了四个新州的面积?大致就是这么来的。   还有那些此时此刻环绕在主世星球外围的碎片带,它们都是遵循这种惯性被吸附而来,也依然在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被主世吞噬。   但是——回归主世怀抱的东西可不只有环境。   不是只有水和土被融进来了,一并进来的还有藏匿在诸多虚境中的妖潭、虚魔。   依托两枚天干宝玉,以及白想宣告的敕令,虚劫潮汐没能毁掉主世表层,但它依然极大污染了主世当时现存的妖潭和虚魔,将它们进一步强化成了恐怖魔怪。   正元一年,数以亿计的妖虚狂潮越过南部陇关,对着茂州发起疯狂的攻势。   最危急的时候,茂州四道一度有三道失守,东夏被迫将当时掌控的所有道市都开启了要塞化,几乎是以举国之力才顽抗下来,彻底吃掉了这一波妖虚大军的残存尾巴。   那又会是怎样的壮观场景?   白想脑海里不由浮现画面:镜头从高空朝下俯瞰,在一片无比广袤的苍茫大地上是一个个环绕城墙的基地市,妖虚大军如同潮水一般填满了除此以外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座基地市彼此都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这绝对是比当初血海之乱还要可怕的生存危机。   然后到了正元二年,正元三年……几乎每年都有一波同等规模的妖虚狂潮冲击州府。   有时是从南边来。   有时是从西北或者东南来——从海洋里来。   而且随着主世吞噬虚境碎片,经常在各地还能冒出来许多缺少资料的全新妖虚,每一次有未知大妖出现都会造成极为惨重的伤亡,给州府防治带来巨大的压力。   正是在这种压力之下,东夏五十六个道市才会有三十多个都启动了要塞化。   借助炁法带来的融合科技,人们在道市外围用钢铁筑起百米厚、七八十米高、足以将城区和农田都包围起来的巨阙之墙。   也正是因为有大量妖虚在荒野游荡,同等的,无差别的带给所有文明压力,星海联邦才没有趁此机会尝试吞并东夏。   因为十倍大的领土也就意味着边境受冲击的概率更大,这十年来,以圣兵族为主体民族的联邦同样被这些妖虚怪物搞的焦头烂额。   所以大致情况便是这样了。   不管是东夏也好,还是联邦也好,亦或是其他的宣称政权也好,这些政体在白想看来其实都称不上是正常的国家。   主世碎片在回归,在融合,在重新恢复成原初的自我——这是新时代的大势。   在这股大势面前,他们的命运很难被自己主导掌握。   “妖虚……”   白想转而翻看起网上公布的妖虚资料。   东夏的网络氛围还算不错。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撑过妖虚冲击的原因,舆论显得很团结,即使有个别基地市被妖虚大军围困断了外部补给,里面的人也依然会通过网络反过来安抚其他网民。   有些人把自己的作息安排记录在网上。   有些人决定去前线帮忙建设和战斗,每天拍摄一张自己的照片,并且搭配几句鼓励的话。   白想浏览了不少内容,觉得白家……尤其是妹妹白竹清能够在妖虚狂潮出现后统御东夏抵挡住入侵,非常值得感慨和夸赞。   “做的是不错。”   她放下手机,转头看向窗外云层,心里却想起了被自己随手干掉的‘天玑银鹰’索涅,以及通过读取索涅残魂探知到的一系列联邦计划。   妖虚是妖潭和虚魔的并称,其中最棘手的力量是妖虚魔怪的实体冲击,但这并不意味着妖潭幻神的威胁就不存在了。   相比东夏人族,圣兵族几乎免疫幻神控制。   再加上构装机兵——有着一新时代的‘战斗机甲’进行保护,联邦在应对妖虚威胁上天生就比东夏轻松的多。   十年了,圣兵族也差不多适应了妖虚的冲击。   结合索涅的小动作,不排除他们又对东夏有了想法。   “却是不知诸青萝等人现在何处。”   “还有妖庭。”   “庞天道死了,那些人是选择退隐还是加入联邦?”   思绪转动,白想感觉不太自在。   少了一道分身啊……   还是赶紧摆平夏京的事情,调集所有基地市的力量搜集资料,把‘非想天’寻回方为正道。 第十四章 妖神   翌日,白竹清从榻上醒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侍女小桃的侍奉下穿戴凤袍。   这大红色的金纹凤袍属于‘皇庭统摄’职位的官袍,平日里她嫌弃服装繁琐,基本只是零散披着一件单袍,腰间系一根带子了事,但真到了正式场合可不能如此,需要仔细穿戴打扮。   “王上越来越有威仪了。”小桃一边给白竹清摆弄发型一边称赞,“顾盼生辉,红妆对镜……我看王上再这样下去,怕不是有一天就能以龙置凤,换新衣呢~”   “别瞎说!”白竹清上一秒还略带得意的听小桃夸赞,下一秒就板起面孔,极为严厉的呵斥了对方。   “什么以龙置凤……成天到晚胡思乱想!”   小桃有句话没夸错,那就是执政多年,白竹清身上养成了一股磅礴的贵气。   她自己是意识不到,但当灌法的权柄只系于她一人之手,当满朝公卿,整个国家五十六座基地道市的发展和运转都要靠她监管决定的时候,哪怕她只用最轻松、最随意的态度面对他人,那个人也一定会感受到山岳一般的可怕威仪。   就好像方文雅,看似她有的时候还胆敢和白竹清开一些玩笑,说一些极为亲昵的话,但一旦进入正经话题,不管白竹清是什么脸色,她的措辞都得极为考究,非要深思熟路才敢出口。   是以这次见她发火,小桃立刻白了脸色,忙不迭的趴跪下来,求饶时几乎带上了哭腔。   如果是往常,白竹清并不会太过苛责小桃,数落几句也就罢了。   但这次小桃触碰的是一个禁忌话题,而且她属于是明知故犯——自己这些年并非没有展露过在这方面的不满和忌惮,这个罪责就相当深了。   “罚你一年的俸禄。”白竹清对小桃挥了挥手,“一年内不许出正元宫,去给我打理旁边的园子。”   “是……”小桃愁眉苦脸的领了惩罚,心里知道尽管如此,这依然算自家主子格外开恩。   但其实她这么问也是有讲究的。   就连方文雅都能察觉到白竹清偶尔自娱的行为,她这贴身侍女又怎会毫无所觉?   一开始发现的时候小桃自然很震惊。   然后又通过推测发现‘皇庭统摄’幻想的人居然是‘夏祖高皇帝’——这里的震惊已然变成了惊吓。   但久而久之小桃也就习惯并且接受了,甚至有的时候她偶尔会想:王上如此才能的人杰,不但政通剑武两不误,还能知人善用,带领东夏不断进步。细数历史,不论性别,恐怕也就只有高皇帝一人才能配上。   然而非常可惜的一个事实:高皇帝早已驾鹤仙去,这沉浸感情给一个死人,总归是不太健康的呀。   小桃关心白竹清,潜意识里可能还带一点点对主人的仰慕,所以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或者劝诫她,只是没想到会再次触及到这一层逆鳞。   关于自家姐姐的生死问题,对白竹清来说是绝对的禁忌。   小桃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涉足这个话题,只是通过‘以龙置凤’这样的用词来暗示白竹清可以忘掉过去继承皇位。否则她的主人是毫不介意让她人间蒸发……白竹清就是有这种魄力。   “没有下一次,知道了吗。”   出门之前,白竹清斜着眼睛凝视小桃。   这可把小桃吓坏了,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逾越,路上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见她这样,白竹清心里微微蹙眉。   连她的身边人,按理来说应该很了解她性格的贴身侍女都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外面还有多少人眼巴巴等着她‘换新衣服’,就此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但白竹清知道那对自己来说是不可能的。   那个位置是属于姐姐——只有她才有资格坐在那里。   白家对姐姐虽有恩养之情,但姐姐确非白家骨血。白家能够在新朝获得如此地位已经算是占了便宜,我又有何颜面代替白家入主姐姐打下的江山?   白竹清也知道自己这么想很奇葩,放在历史上都属于那种究极怪人。   但她就是要这么想。   她还知道,之所以下辖的朝臣能够在一些事情上团结起来联合上谏,其中也有一些人单纯是想要在一些事情上逼她让步,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将她逼到那个位置上,按着她坐下。   是,她知道这里面有些人不一定是单纯的蠢或者坏,他们也有自己的理由,比如‘国不可一日无君,元年以降诸族并起,急需新主,然自高皇帝后唯统摄权正,自当继承高皇帝遗志,告慰高皇帝在天之灵’……等等等等。   虽然不是明着说出来,但也终究是用各种方式进行暗示,她没少听。   但她就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这么做会让人心动荡——可能前几年还好,但随着正元抵达第一个十年,在这个隘口,很多人就是会额外多想。   就好像古代不立储便江山不稳,会有群臣上谏威逼东宫。   可她宁愿放任动荡不断起伏,宁愿拿自己当饵,拿‘太祖高皇帝’的谥号当饵来镇压这些人,也不愿意换新衣服。   她就是不愿。   其他人都不抱希望了,目前发自内心相信姐姐还活着,一定会回来的人,只剩自己、大师父,还有爷爷。   自己怎么能当第一个逃兵?   姐姐一定会回来。   生死轮回都没能杀死姐姐的神魂,区区虚劫潮汐……她一定会回来与我相见!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竹清在侍从护卫下行至正殿,当着下方朝臣的面走上拱桥。   她先是在正上方那张白玉尊座上瞥了一眼,然后才在旁边侧下方的位置落座,双眼扫向下方诸人。   “觐见统摄。”   前方一名白发男子率先出声朝上参拜,带动诸人一齐躬身:“觐见统摄——”   “张丰茂。”白竹清丝毫不跟此人客气,直接点了他的字,“我听说你提议‘请圣蝉’?”   丰茂是张裕的字,他闻言顿时再次欠身,说道:“然也,我确实请愿再请圣蝉。”   措辞、礼仪,这些朝臣都不至于显得太过卑微,这是因为他们基本都属于炁法之民,只要白竹清一天不坐上面的位置,那他们的身份理论上就拉不开差距,礼仪上也无需跪拜。   “圣蝉之礼早有论断,非难战之时不得轻启。”白竹清蹙眉,“如今尚未有妖虚复起,你提这要求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善,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很不满意。   若是懂事的,这个时候就该掂量掂量,自己到底该站哪边了。   “并非如此。”张裕抬头,一脸凛然的对白竹清道,“看似当今无有灾祸,实则西北却在酝酿大劫,如若放任局势拖延,只怕会缔造重大的杀孽……”   白竹清又问:“你指的是天玑道西北方向,也就是原来的西北沙漠,在那边游荡的一支妖虚?”   张裕点头:“正是!”   “那支妖虚在沙漠里盘踞已经三年,过去怎得不见你忧虑?”   “自然是因为过去三年里妖虚还未成就气候。”张裕瞪眼,振振有词,“统摄不知,这三年间此支妖潮一直在吸纳周边的小股妖虚,时至今日已经壮大至万万之数。如此规模一旦倾巢南下,仅凭联邦占据的三座边镇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届时不但天玑道将重馅血海,联邦更有可能派遣力量合围天玑,逼迫我东夏孤立西北。”   “是啊!”   “统摄明鉴,张相所言没有半句虚假!”   张裕刚说完,下方便有数人同时应承,行出步来朝上谏言,满脸都是陈恳之色。   白竹清压根不吃这套,一脸不耐对他们道:“那就等前线战报,等那三座镇子真被冲了再请不迟。”   她觉得这些人真是异想天开,怎么会觉得这种借口就能逼她请圣蝉?   她承认,这些年有时也要借调这些人的力量互相牵制他们,但她手头的力量摆在这里,这夏京所有的防务安排几乎都是她的人,他们凭什么觉得能逼她的宫?   “统摄!”   又是张裕上前一步。   “裕还有一事要和统摄汇报!”   白竹清本来都打算起身了,闻言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坚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蹙眉坐了回去:“什么事情?”   “和北虞有关。”   此言一出,朝堂氛围瞬间大变。   “北虞?”   “怎么扯到北虞去了……”   不少并没有参与的官宦闻言顿时眉头紧蹙,互相心里都在嘀咕,同时也死死盯着前面的景象,想要听听看张裕到底有什么发现。   张裕不慌不忙,命令仆从呈上一卷巨大的布锦。   哗啦——   布锦展开,显露出一张描摹的地图,上面刻写的正是西北荒漠,而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地方则是中央的一处建筑白描——看起来在风沙之中屹立多年,很像是某种古代遗迹。   “……这是什么?”   白竹清看了半晌,心里有些拿不准,转头蹙眉再问张裕。   “太古的痕迹。”   张裕定睛直视她的双眼。   “此处原本残缺不全。”   “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年里,残缺的部分被逐渐补全,已经开始恢复原本的功效。”   “您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统摄。”   他一字一句的大声说道。   “这是太古之民祭祀的圣所。”   “……这是一座‘妖神殿’!” 第十五章 圣蝉   妖神殿!   如果说之前堂内氛围还能保持克制,那此言一出,群臣顿时一片哗然,白竹清也是眉头紧蹙。   妖神殿……对常人来说这是个生僻词,基本没什么机会深入了解。   但如果是做学问,尤其是做考古、勘探、古代文化研究之类的学问,围绕这个词所产生的一系列争议,那基本都是避不过的。   这个词来源于民间大儒柳浩然,乃是他在观摩江南一座古朴庙宇时偶然发现——该庙宇原本有许多断裂、破损的建筑轮廓,隔一段时间再去观摩居然正在一点点补全,遂由此提出了震动圈层的《融物论》。   《融物论》描述了一个客观现象,即‘纵虚劫之潮已然消退,但主世恢复之路却还未竟’,指出‘主世融合虚境碎片’不仅是会拓展天地的边界,同时也会将当年被虚劫刮走的东西再补回来。   什么意思?   就以柳浩然考察的那座古代庙宇举例,该庙宇建成时间根据考察可以判定在6300年前左右,这个时间远早于姚虞立国,故而推断该庙宇经历过不止一轮虚劫,且极有可能是多轮虚劫潮汐后的‘幸存者’——也就是没有被彻底毁灭,依然留存下来的意思。   这座庙宇极其破败,建筑本体多处断裂、缺损,连支撑的柱子都只剩几根。相关学科的学者曾经认为这是历经时光消磨而自然出现的破损现象,但在劫争之秘浮出水面后又被推翻,将庙宇破损的原因论断为虚劫引发的潮汐破坏。   也就是曾经虚劫来刮主世地皮的时候,给这破庙刮烂刮废了,它身上不翼而飞的那些石块、雕塑基本上都被虚劫潮汐给卷跑了。   那问题来了——缺的部分当年是被虚劫给卷跑了,那现在主世正在吸收曾经被卷跑的诸多碎片,这其中会不会包含庙宇缺失的部分?   柳浩然觉得必然是,他认为主世融合碎片时候也会将这类古代遗迹缺失的部分再补回来,担忧这种现象可能会唤醒一些古代大妖,故而在《融物论》里提出了‘妖神殿’的说法,认为像这样的庙宇诸州大地上不止还有多少座,其中有些可能涉及到古代慧灵对邪神的祭祀——也就是曾经被诸多妖道供奉的‘妖神’。   《融物论》一出顿时震惊学界,闹得一片人心惶惶,对于这个事情白竹清也是极为头疼。   柳浩然外号辞镜先生。新朝建立前便是当世大儒,名士学生满天下那种,影响力本就极其巨大。   然后他在前朝预见了姚虞的末路,虽说没有旗帜鲜明的支持白家,却也暗地里派遣了徐凌、张献之等年轻才俊前往镇南。   所以他这一脉对于新朝建立是有功的,白家上位后有意扶持其为新一代的礼学魁首,更加壮大了他的声势。   这柳浩然不通武学,不练炁法,本身年岁以高,属于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这种人提出《融物论》表示我就是想好好报效国家,加入‘妖神殿’之说就是害怕皇庭重蹈前朝覆辙,希望皇庭统摄重视三思云云云云……白竹清能拿他如何?   打骂不得,更杀不得,是以尽管当时《融物论》在上层造成了巨大动荡,皇庭也没把柳浩然如何,只是用水磨工夫——依靠派遣诸多考察团队深入各地荒野****,确定了三百多座古代遗迹的具体位置,也确定它们暂时都很‘安静’,没有任何被激活的迹象,这股动荡才逐渐平息。   但这终究是一根刺。   本身各地州府、各地诸道便因妖虚之潮而神经紧绷,极端情况下一度到了谈妖色变的地步,关于大妖、妖神之说一旦复起必然闹得人心浮动。   就比如现在——他张裕张丰茂,实际上有拿出什么具体证据吗?   没有的,就一张破地图,上面随便描了两笔。   但就是有效——因为该座遗迹的位置确实敏感,本身位于东夏版图最薄弱的河西走廊,一旦因其遗迹而导致妖潮生变,诱使其大规模疯狂南下的话,那基本只需要一个月时间,就能把东夏西北直接剖开,将包括茂州、泽州、齐州三地切割包围。   涉及超过五千万人口,更是隐隐蕴含‘妖神’的威胁,容不得众人视之等闲。   “张司密。”白竹清这次正式称呼起了张裕的官职,“……这消息你是从何处得来?”   “是我花大代价在北虞豢养的死士密探。”张裕拱手,“情报证实,该遗迹属于上古人族‘九黎族’,是‘九黎族’为祭祀大妖‘九黎’建造的圣所。”   白竹清扬眉:“你敢担保?”   张裕点头:“敢以人头作保!”   麻烦了。   听着下方众人嗡嗡议论,白竹清心里叹息一声。   对于张裕,她其实并不视其为什么重大威胁。   这个人看似为人正派,但实则极擅在暗地里拉帮结伙……那些小动作她其实派人查的一清二楚。   之所以一直没有严苛处置,一方面是此人好歹算是河北一代推举的士贤,是三州之地代表人物……一方面也是张裕确实精明能干,自己让他做的事都能完成的很好。   而且他不怕得罪人,坐镇枢密院司密之后基本上把朝堂群臣得罪了个遍,这种人她当然不舍得处置。   还不如留他在这个位置上,物尽其用,顺带也将其作为一个观察的标靶,通过监视和控制他来进一步掌控河北三州。   今天张裕如果是以别的借口要求请圣蝉,她都会不假辞色的一口回绝。但张裕却是以天玑之变为要挟……而且还给出了‘以自己人头担保的证据’。   白竹清可以不在乎天玑道,可以不在乎张裕背后的河北三州,但她不能不在乎这番话成真的后果——她不能不在乎可能被妖虚大军分割的齐州、泽州,还有茂州。   那可是茂州……!   镇南之地乃是白家立世之本,说句私心话,她就是放弃夏京也不可能放弃那里!   所以这个事情说开了,已经不是张裕想要逼着她请圣蝉,而是她自己也觉得应该请了!   涉及镇南之地的安危,白竹清可不敢有侥幸心理。这张裕显然就是看穿了她的软肋,想要以此为明谋请出圣蝉!   圣蝉是必须请了。   白竹清沉吟。   但是不能当场答应。   当场答应的话,就变成了被张裕干涉和影响……这个头不能现在就开!   “统摄。”   她还在想着该找什么借口拖延时间,台下张裕再次朝她深深作揖。   “涉及河西三州数千万百姓的安危与生计……还请唤出圣蝉,编整圣军,尽快赶赴天玑驰援!”   “统摄!”   旁边又有走上来两人,分别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壮年文士,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白鬓中年,只见这二人一齐抖了抖袖袍,学张裕一般深深作揖,口中同时应和说道:“涉及《融物论》,以及可能生变的‘妖神遗迹’,还请唤出圣蝉,编整圣军,尽快赶赴天玑驰援!”   “统摄!”   后方又是六人跟上。   “统摄!”   六人后又是十余人振声。   这真的是……反了天了!   白竹清面色顿时阴冷下来。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辨识不清,这就是以张裕为首,特地组织的一场处心积虑的解构行动!   一旦今天她退让了,那就意味着这些炁法之民第一次干涉到了圣蝉之礼!干涉到了她白竹清,同时也是整个白家能够执掌东夏的立命之本!   该死的……他们来的太急了!   哪怕只多给我半天时间也好……现在却该如何规避议题?   白竹清表面尽力维持冷静,心底却在不断思索,该找怎样的借口才能暂时将今天的朝议延后。   姐姐……   如果姐姐在的话会如何呢?   不自觉的,白竹清略微侧过面颊,用余光扫向上方的白玉尊座。   可能是她思念过甚,恍惚中,她竟真的看到尊座上坐着一道雪髻倩影。   她不由得有些痴了。   但到底只是幻影罢了……   白竹清缓缓转回脑袋。   我却不能过于依赖——   “有人想要请圣蝉?”   “……”   “……”   什——   猛地回头,白竹清瞪眼看向玉座,瞥见那玄袍女修瞪着金瞳扫视下来。   眸中蕴藏冰冷的决意。   一如记忆中那般高傲与森然。 第十六章 收心   啊?   朝堂上出现陌生的声音,包括张裕在内,诸多朝臣纷纷抬头,霎时便瞥见白玉尊座上的那道人影。   此人一身玄黑袍裙,雪白发丝一部分在脑后扎成发髻,另有部分垂落下来,很是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倾国绝艳的面容上生有两枚暗金妖瞳。   夏祖高皇帝?   这般特征太过显眼,不少朝臣下意识便发出惊呼,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别慌!”张裕回头低声呵斥。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是被吓的,因为这现身的女子实在和高皇帝仪容太过相像,连同传说中那股神妙气质都模仿的惟妙惟肖,一开始他也被直接唬住,下意识以为是高祖复生!   但仔细想来却不可能。   十年了。   庞天道死了,血魂天的主力在空海尽灭,没道理那个人就能逃脱潮汐撕扯……就算逃得掉也不可能拖到今天才回归主世。   定然是骗局。   是皇庭统摄的计!是她特地安排的高祖替身!   想到这里,张裕心里涌出狂喜。   本身今天的计划就只是逼迫统摄请出圣蝉,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冒充高祖——假借高祖之名欺灭世人,这种事一旦公之于众,对方还有资格担任皇庭统摄吗?   不!不可能了!   她只能通过退位来平息世人的怒火!到时无论是白家何人顶上位置对于他这边都是重大利好——他终于在这新生的王朝上找到了缝隙!终于瞄见了新的上进之机!   本来不至于这样的……只要她老老实实继承大统没人敢对此多说什么,但她偏偏要耍小聪明……小女孩果真是在重压之下发了疯魔!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东夏的覆灭已经注定!   后世谨记,是由今起!   张裕带着兴奋和决然抬起头来,指着座上人开口念道:“大胆——”   噗嗤!   他的脑袋直接炸了。   “……”   “……”   啊?   白竹清……连带‘监统公查’陶然,‘军务司太尉’柳方河,以及所有的朝臣在内,没有一个人不对发生的事情感到茫然、震惊。   啊?   这……我眼前这具没有了脑袋,正在从脖颈断面往上喷血,其本身还维持着端立,摇摇晃晃不曾倒下的‘尸体’……这具尸体是张大人?   啊?   我……我不是做梦还未醒罢?   效果不错。   端坐主位,白想眯眼看着下方朝堂,将包括妹妹在内所有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望川道距离夏京不远,时隔一夜,她自然早就到了地方。只是归来之后她也并未声张,没有联系任何人,就如幽灵一般落在正元宫内,守着白竹清直到天明。   过程中她亦有浏览堆在旁边案上的奏折,对于张裕等人谋划的‘逼宫’早有了解。早上更是躲在一旁,亲耳听闻了白竹清和小桃的对话。   清儿确实成长了不少。   偏转目光,那双金瞳和妹妹对上,白想仔细凝望着对方,凝望着那张和十年前相比更显成熟的脸。   白竹清的五官相貌总体上变化并不算大,只是眉眼略微长开了些,睫毛更长,鼻梁更挺拔,整张脸的长度相较原来软嫩可爱的小圆脸略有拉长,略微显得有些妖媚。   然后不可避免的,白想快速在妹妹胸口扫了一眼。   她昨晚确实好好观摩过了,这些地方的成长也相当不小,差不多都要赶上自己的规模。   白想态度有些漫不经心,因为她确实没把下面这些人当一回事。   什么三公重臣……不过就是一些靠着背后关系推举上来,靠着彼此之间互相牵制来‘创造价值’的獒犬罢了。   小妮子相比过去成长了不少,已经有了师父当年谋算的雏形,既懂控制、制衡之道,对于亲近如小桃之人也不乏冷厉,关键时刻不至于心慈手软,称得上一句杀伐果断。   但小妮子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一个她主动制造的缺点!那就是她确实并非皇庭正统!‘皇庭统摄’权势再大也不是帝王!   那她有些事情就不能做。   她要维系自己统摄的合理性,她就必须放任张裕之流互相牵制。用计策、用谋算去平衡这一十四州的各个势力——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必须保留这种程度的仁慈。   但白想不同。   这种牵制,她不需要。   砰!   张裕的无头尸身轰然倒下,引得朝臣一片哗然。   “你……你到底……”   此时明显还有人没认清楚情况,‘军务司太尉’柳方河先是瞪眼看着白想,然后又严厉看向呆滞的白竹清,企图找皇庭统摄要个说法。   因为在他看来这很明显是谋杀!是暗算!   怎么可能这么巧……世上会有这种事情……就赶在这个朝议的节点上迎回了高祖?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张裕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炁法吗?   统摄在何处安排了狙手?   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去啊!   柳方河打算用最严厉的措辞质问白竹清——质问她为何使用如此歹毒的手法来破解逼宫。   但不等他说完第一句话,随着白想金瞳扫来,他的脖颈就像被无形的力量掐住扼住,整个人都被无形炁罡托举到半空,如同一条被吊在半空的鱼儿蹬腿挣扎。   “你是柳浩然,是东州柳家的学生吧。”   白想悠悠开口念道。   “看在柳老功绩的份上……准许你保留身体的完整。”   “等——”   柳方河惊异瞪大眼睛,却来不及再抒发任何感想,直接被炁罡操纵拧断了脖子。   砰!   他的尸体随之从半空摔落下来,砸落地面后惊的群臣飞速后退,直接拉出一块圆形空地,没有一个人敢直视尸骸。   “这到底是……”   “此等威仪,总不可能……”   “是替身吧?是统摄之计?”   纵如此,依然堵不住后方纷纷议论。众人不自觉的团聚在一起和朝堂对立,眼里夹带强烈的惊恐和怀疑。   毕竟这个事情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了。   高祖都仙去多少年了?   忽然回归?   世间怎会有此等奇事?   迎着这些人忌惮的目光,白想双手按着扶手,缓缓从白玉尊座上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但带给众人的压迫感极甚。那缓慢的动作落在许多人眼里就好像缓缓立起了一道山岳,恍惚中他们仿佛看到有一遮天的巨影端立在那里,光是投下的阴影就完全遮蔽住了脚下余荫。   “太上敕令……”   薄唇轻启,白想再次张口出声。   随着这道声音传播开来,一股无形的波动霎时穿越空间阻隔,从中央正元宫朝着整个夏京扩散、弥漫。   铮——   似是回应,远处传来一道清脆剑吟。   登高望远,却见一道金光蝉影惊鸿一般飞掠而来,呼啦灌入正殿朝堂,化作一柄金灿灿的宝剑悬浮在半空——就那样端立在白想身前。   这是——   目睹此景,无数朝臣终于博然色变。   因为那柄剑叫‘神鸣剑’。   除了统摄,有资格呼唤它的人必然只有——   “觐见陛下!”   陶然第一个反应过来,直接对着上方跪拜下去。   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终于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不在乎生杀。   这大夏的天,终要变了…… 第十七章 接掌(6k)   从白想现身那一刻起,再到她彰显酷烈手段,当着朝臣面处死了枢密院司密张裕、军务司太尉柳方河,以及遂群臣的愿望请出‘圣蝉’——也就是镇国之宝‘神鸣剑’,白竹清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太梦幻,也太不真实。   就是说,即使自己对姐姐有足够的自信。   即使——自己早已通过烛叶和尚、朱沧海、何贤,甚至黑晶前辈——通过这些对姐姐献出过真灵的人,通过他们的感觉和证词确定了姐姐一定未死。   但自己也从来没敢想过,那相见的时刻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在现实里上演……   居然是在我最不抱希望,同时也是最渴求希望,最需要希望的时候。   眼眶微微变得湿润,白竹清感觉意识和现实被割裂开来。   她没有再多去关注下面的人,从这一刻起,她所有的视线,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给了那位挥斥方遒、沉稳凛然的玄袍女帝。   观摩她的神态、表情。   欣赏她的眼神、动作。   那张容颜偏转来偏转去的每一个角度,那两瓣红唇嚅动产生的每一次变形……还有那睫毛的轻颤、眼波的流转,甚至包括袖袍扬起的每一丝颤舞,这一切都如烙印般深深铭刻在自己的心头。   白竹清就这样观赏着一切,也聆听着一切。   以陶然为首的朝臣诚恐诚惶的向女帝跪拜,她没有关注。   所有人都被勒令退守外殿,没有允许不得出宫,她也没有关注。   她就一直这样痴痴看着上面的身影。   不敢大声呼吸,更不敢开口说话。   生怕这又是近十年来,自己夜寐之际生出的梦境。生怕又是一场空欢。   差不多了。   手持神鸣剑,目睹陶然领着众人退至外殿,白想瞥向殿下躺着的两具尸体,心想接下来就应该正式联系那些‘旧人’,通过告知这些人自己回归的消息来将所有的权力统筹起来。   然后她视线偏转,看到的便是痴痴盯着自己的皇庭统摄。   那呆傻的样子……尽管脸蛋和身子看着都比之前更加成熟,但这极具特色的痴呆表情,还是让白想立刻回想起了十年前那个青春软萌的跟屁虫妹妹。   “回魂了。”   走下台阶,白想凑到白竹清跟前,忽然伸手,捏住了妹妹挺拔的鼻子。   十年前这鼻子还没这么挺吧?   印象中是要更小巧、更精致一些。   着重打量妹妹的五官,白想这才恍然——虽然这副五官每一处的变化都很细微,但组合到一起,相比曾经的小女孩已然是大变模样。   再加上这副成熟的身段,足以和我平视的身高,小妮子也是美人了呢~   白想略微有些恍惚,也就忘了把手松开。   这两人一个不敢张嘴呼吸,一个忘了松手,造成的后果就是随着时间推移白竹清的脸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紫。   终于随着‘噗’的一声,身穿大红凤袍的雍容女子猛地甩头,再回首时已经用力将双眼紧紧闭上。   “怎么?”   白想见状觉得有趣,略微贴近,凑到她耳边,“当年怎么看我都嫌不够,如今我真的站在你眼前,你又闭眼不敢看我?”   她的声音并不大,落在空旷大殿中层层回荡,激的白竹清身体颤抖,嘴唇抿紧轻微嚅动。   “好了。”   她听到前方传来一声轻叹,随后便有一只手从后方揽住自己的腰肢,用一种半是蛮横、半是轻柔的力度将她搂入一个温软怀抱。   以及紧随其后的那句话。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呜……!”   白竹清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发力,双手从白想的腋下环绕过去,死死搂住姐姐的腰背,一边紧咬牙关从鼻腔里发出难掩的啜泣,一边拼命搂紧这具熟悉的身体,拼命感受着那熟悉的柔软还有发香。   真的是姐姐……   真的是姐姐!!!   多年来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朝臣们一定很难想象,这个手段尖锐,甚至一度被人暗中称为‘竹叶尖儿’的狠厉统御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会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这样趴伏在他人怀抱中啜泣嚎哭。   这样的发泄足足持续了五六分钟,白竹清才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终于敢睁开眼睛,带着泪水的滤镜重新去看,用修长的手指抬起去摸,去重新感受白想的面容,感受这切实存在于现实的神迹。   “私密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再聊。”   白想也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蛋,用拇指轻轻刮去她脸上的泪痕。   “现在我需要你行驶权力,把夏京可堪调用的人手都招来见我。”   “姐姐是要重新集权。”白竹清点头,“我现在就打电话通知他们。”   她反应很快,知道白想回来这件事到底能产生多大的震动。   首先是公开——这个暂时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因为妖虚肆虐,旷野很多地方都极其危险,东夏十四个州的联络只能依托于空中运输和不算流畅的信号网络,消息传递有延时性,就算直接公开消息,产生的影响也极为难料。   原因很简单,会有很多人不信。   “潮汐力改变了很多东西。”白竹清快速给白想讲解要点,“姐姐应该知道,姚虞末年已经引入了许多科学技术,可能在姐姐看来经过十年发展,经过我们……嗯,皇庭的提倡,这些技术怎么也应该有比较大的突破和进步。”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潮汐力渗透了主序,污染了一部分既定的规则。有许多在上个纪元能用的科学技术如今已经无法使用。”   “信号中断。”   “激光、电磁炮等热武器对物质的杀伤力减弱。”   “就连核弹的威力都变得更低。”   “我们现在能够恢复信号,恢复联网,那都是因为在原有技术的基础上融入了炁阵和炁符,是通过炁阵作为中转的信号站来传递信息。”   白竹清摇头,叹息一声:“而这样的传递手段是会受到荒野肆虐的妖气以及潮汐力干扰的,所以直接公开消息的话会有延迟,那个后果可能会很难预料。”   “我懂。”   白想点点头。   虽说没了‘非想天’在手,她搜魂炼魄的效率大大降低,每次都只能收几缕残魂,得到的记忆也都是些碎片,但好歹她也凭此了解过新世界是什么样子。   所谓潮汐力指的就是虚劫带来的失序现象,这些现象严重时甚至会干扰宇宙基础的物理量,使得万物最基本的数学模型出现问题。   那相对应的,根据旧的物理量所发明的技术,在全新的物理量规则下当然会失去原有的效用。   白想当初宣读令言是对冲了一些,但依然有影响。   往好处想,现在才只是一些技术和物理量失衡。   若是没有那篇敕令,可能现在就是日月颠倒、斗转星移、海水在上、蓝天在下的世界观了。   “潮汐力的干涉,东夏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   说到这里,白竹清的脸色严肃起来。   这都是因为圣兵族实在太变态了。   和东夏还需要苦苦钻研哪些技术能用炁法唤醒不同,联邦的主体民族圣兵族,他们天生就是‘技术的伙伴’。   圣兵族可以操控兵器、工器,可以选择将其和自己的身体相融,使其形成一具构装机兵来承载神魂,那自然而然的,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钻研和创造新的技术。   正是因为这一得天独厚的种族优势,才使得联邦在这十年间受损极小,生产力没有出现严重的断层和下降。   相比起来,东夏就惨了。   三万万炁法之民听起来是很厉害,但他们毕竟是血肉之躯。又要他们修炼杀敌又要他们研发炁法,就算人人都是天才大师,这钻研的过程也需要时间。   目前东夏十四个州,总人口加起来大概是4.5亿人左右。大的道市有逾千万人,小的道市也有数百万人。因为技术的衰落导致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不足,连带导致白竹清执政期间不敢肆意打杀张裕这类从地方州府推上来的官宦……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所以暂时不能公开。   白竹清给白想提建议:“姐姐可以先在内部公开——即先梳理和掌握朝中重臣,然后将这些人派去地方传递敕令,等内部消化接纳了姐姐归来这件事,再从上而下的向民众公开。”   “你想的很周到。”   白想欣慰的看着她,“可以,就这样办吧。”   “姐姐去上面坐下吧。”   白竹清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接下来的事不需要姐姐出太多力气,尽管看我表演就好。”   她不是在吹牛,而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接下来一直到天黑时分,白想真的基本就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一切的事务都由白竹清安排梳理。   包括通过电话调集重臣来正元宫,一路行至这‘明正宝殿’,然后目瞪口呆的看到上方白玉尊座上坐了个人,再一脸茫然的被皇庭统摄告知:哦……原来当年的封禅之策只是奇计,实则高皇帝一直未死,只是驻守在空海帮忙抵御虚劫潮汐,云云云云。   当然,光这么说必然很多人不信。但一方面白想手持神鸣剑,彰显出了对这柄镇国重器的绝对控制。另一方面庭下还有两具尸体作为下场展示。这些人只要不是大脑缺根筋,大多知道该如何表示。   这个间隙,白竹清也频繁给白想介绍这些人的具体官职,负责的方向,是什么出身,有什么才能。   “姐姐,这个人叫李信,河东出身,是个兵修。当初夏京遭受东海方向的妖潮冲击,此人立足巨阙死战不退,他的眼睛就是这么瞎的……事后我调查他为何悍不畏死,得知他的家人都被东州帮派残忍害死,而其幕后更是有奸官勾结背书,所以我先是提拔他当了军武司副司军,让他亲自报了血仇,后续又让他担任东州刺史,专门让他去盯着河东的官宦。”   “姐姐,这个人叫纣芳,是夏京本地人,也是个兵修。你应该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有多狂热了吧?他是你的死忠崇拜者——他是当初听你亲言讲道的亲历者呢!”   只要是在夏京周边的官宦,没有一个人能逃掉,先后接到统摄调令,分批次的将他们调集回中央入宫觐见。   一个个官宦如流水般入殿,从震惊、不解,再到释然、惶恐,最终或是面色凝重,或者眉开眼笑的行出殿去,真可谓让白想见证了百官之态,也让她对白竹清的手腕和能力有了新的了解。   总体而言问题不大。   在那些最重要的岗位——治安管理和兵权岗上,白竹清派遣的几乎都是白想的熟人。   镇妖司的头是余河,挂印‘司镇’,负责管控全国五十六座分司人马,实控至少有七万多人。   军务司的头是黄迁,担任总司‘封司都尉’,统管夏京地区所有兵修。   曾经的齐云道州治府‘军曹从事’曹川摇身一变,升任军务司系统下的军武司‘总掌兵使’,手下控有六万兵修。   曾经的赤龙道督检司‘督监’张道明……也就是俗称的警察头子,现如今坐镇茂州镇南,挂职‘督统’,茂州四道近十万督查皆听命于他。   剩下来的一些武官职位不是前面提到的‘李信’、‘纣芳’之流在担任便是分摊给了神鸣道场出身的内门,这些力量都被白竹清牢牢控制在手里,成为她面对张裕等人的底气和底牌。   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把三公这种职位交付出去。   这本质上就是利益交换,这些人背后的地方势力拿到了好处,推举的人得了高位,看似有了资源,但实际上兵修实权基本都在皇庭手中,不怕他们过分胡闹。   李信、纣芳等人面对白想时还算稳重。   到了余河进来,他直接瞪着白想猛瞧,口中叫道:“岂有此理……!那么大的潮汐都能回来!你当真是神话仙佛转世不成!?”   此言一出,白竹清脸色顿时一变,怒斥一声:“余老头!你好大的胆子!”   “嗯?”余河却不怎么怕她,反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咧嘴笑道:“我当年和高祖一起组队做任务的时候,统摄不知在干嘛哩~”   这厮竟敢当着姐姐的面阴阳我!   白竹清观他嬉皮笑脸,胸口起伏却无可奈何。   余河太聪明了。   白想不在,他对自己服服帖帖,不敢有半点逾越造词。   白想一回来,这厮便好像看穿了什么,认定自己不敢当着白想面对他这种老臣动手,顿时便褪去正经现了原型,恢复成‘老乞丐’时期的放浪性格。   这老东西。   白想摇头,伸手对余河一点,将一道炁罡射入对方眉心。   余河蹙眉,如同中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对着玉座恭敬拜下。   “老臣余河,多谢陛下传法之恩——”   白想给他的是从金丹晋升元窍的炁法感悟。   十年过去,余河早已转修炁道,但他毕竟年事已高,半路改法难建功,卡在假丹上不去也下不来,较为尴尬。   而白想给他的感悟却要比白竹清通过神鸣剑灌输给他的金丹感悟更加细致!更加详尽!   有了这份感悟,他元窍不敢说,金丹却是板上钉钉,唾手可得。   这不亚于延长了他的寿数,如此恩德,他行个大礼又怎么了?   不亏!   不亏!   然后是黄迁。   这黑粗汉子相比十年前分别气势更甚,早已改修炁法,修为依靠灌顶感悟突破至金丹,一举一动都带着军人的肃杀,性格上反而更干脆了。   “觐见陛下。”他无需白竹清提醒便直接下拜,然后抬头看白想:“如今天下纷乱,北朝并立,陛下对此可有想法?”   好家伙。   白竹清听的都直瞪眼。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想推着姐姐去杀人了?   黄迁则是觉得理直气壮——大家都是从龙功,我当年还在赤龙道教过高皇帝武技要点呢!   那我身为兵修提点意见又怎么了?   兵修想要建功立业……这不是好事?   他不觉得这需要遮掩。   “此事再议。”   白想对此没说什么,如余河一般也给了他一道感悟炁罡,打发他回去续守军岗。   又见了一批人,却见烛叶和尚、朱沧海、何贤三人同时入殿,恭恭敬敬的朝白想拜下。   “奴臣觐见圣主之尊——”   他们喊的词和别人不太一样。   因为他们和白想的关系确实更加紧密,乃是直接供奉出了自己的真灵,相比朝臣其实是奴仆的身份。   白想已经从白竹清那边听过这三人十年来的具体表现,虽然因为这身份的缘故不方便安排他们担当要旨,但他们一直作为皇庭内侍——也就是类似‘大内高手’的身份在东夏活跃。   三人具是金丹后期的修为,杀散尊如同杀鸡,没少帮白竹清干脏活累活。   白想没有亏待他们,给了迈向元窍的感悟炁罡,并且承诺,会抽出空来给三人讲法,确保他们能突破晋境。   待到这三人欢喜离去,剩下来的也就没多少人了。   直到这时,白竹清才让侍卫领前殿等候的陶然等人回归大殿   在白想面前时,她乖巧亲人。   但面对这些曾经随张裕号召逼宫自己的獒犬,白竹清不肯给半点好脸,指着这些人的鼻子一通斥骂,喷的陶然狗血淋头。   然后她转头看向白想,意思很显然——必须由您来决断这些人的命运。   “你们当中有诸多炁臣。”   白想悠哉靠着椅背。   “暂时算尔等闭门思过,其中细节再查,再议。”   此言一出,朝臣中顿时有许多人松了口气。   他们虽然人在前殿,但那些兵修大臣来去的身影可是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面前这一位已经实质上通过那些人控制了整个夏京,他们如论如何也不可能翻起风浪。   这些人没有深度参与张裕的计划,对他们来说,闭门几日就可以脱罪。   但个别人就是不同表情,一听白想说还要再议再查,一个个脸色变得惨白,身躯颤抖如同筛糠。   他们互相观摩,心思浮动,一个个已经下定决心,待会要抢先举报对方,好通过此举戴罪立功。   “滚吧。”   得了白想的意思,白竹清才朝他们挥手,顺带指着地上两具尸体说道:“自己把脏污清理干净。”   至此,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落幕,殿内又只剩下姐妹两人。   白竹清也是狠狠松懈下来,这才察觉到身体的疲惫,还有几乎已经沙哑的嗓子。   她如今也是金丹后期,按理来说不至于如此,但须知炁法唯心,心失而形散,如果人本身不主动控制身体的情况,下意识的,身体就会按照自然设定的情况运转。   就容易出事,容易掉链子。   “那姐姐……”   白竹清回头,打算问问白想,这‘外面’的事情处理完了,咱们要不要一起给爷爷还有大师父等人通报一下,让远在镇南的白家众人也尝尝喜讯。   但她才只是刚转过身子,就觉得自己脚下一翘一空——竟是被打横抱了起来。   “……姐姐!”   一身大红凤袍的皇庭统摄,此时此刻面颊通红,绵软无力的在上级肩头捶打一下。   “怎得做此失礼之举……!”   “嗯?”白想扬眉,“我不在的时候,是谁没事就用清雾剑自娱自乐?”   啊!   白竹清一愣,随后更是面红似血。   这可完蛋了!   姐姐怎么连这都知道?   “小黄告诉我的。”   白想低头,纯白色的长睫毛微微攒动,一双金瞳距离妹妹的脸蛋越来越近。   “治国有方……我该怎么奖励你呢?”   “等……等等!”   白竹清下意识捂住胸口。   说来奇怪,平日里幻想时如何过分的场面都想过,如今真落了这个怀抱,她反而开始患得患失。   “还有西边要事……”   “西边的情况我比你清楚。”白想堵住她的迟疑,“我就是从那边来的,那边暂时还不需要太过担忧。”   “可是……”   “可是……”   白竹清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没有可是哦……”白想凑近,温热的鼻息呼在她脸上。   “我要你好好感受一下。”   “是不是真的我。”   “……在触碰你。” 第十八章 嫁妆   犹如混沌初开,阴阳朦胧,在一片变幻莫测的炁海之中,悄然闯入一枚白雾小球。   小球初生,行迹懵懂,不知畏为何物。但凭神秘之意突入炁海,搅得一片浪潮翻涌,天昏地暗。时闻阴雷轰鸣,霎观暴雨袭打,身形于海浪中几度沉浮,不断崩解,又不断聚形。   忽的,海潮平息,乌云褪去,显出一片漫山桃园。那小球无畏,直往里求取,窥得一幕人间仙境。   这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小球时而流转桃枝,时而穿过林间溪流。蓦然回首,已是身沾脂粉,沁染柔香。一身雾气相较初始凝练了何止十倍,聚起的炁力悄然显出一缕金气。   再往里求索,却觅得深涧。   有诗为证:‘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小球不理,只一度求索。它聚起金气不断对抗涧流瀑布,借助冲刷打磨自己,一身炁力不断轮换,试图渡过修身之劫。   忽然,阴雷大作,雨幕倾盆,桃山与深涧再被潮汐覆灭。小球只觉落入到一片暗藏杀机的漩涡之中,上一刻被卷入深渊谷底,依稀摸得着莫测的海渊,下一刻又被涡流抛向海面,乘着滔天巨浪登临绝巅,观星云移行,证天海变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阴雷平息,风暴渐缓,动荡的炁海朝着两面徐徐分开,犹如神话中的奇景一般,将白雾小球落至在谷中。   小球茫然,再观己身,已是如同天降之纯白,若有阴雷之叵测。沁得异香埋忠骨,不落周身炁藏金。   这正是:‘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鹂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   修行过后,白竹清搂着白想的腰肢沉沉睡去,高挑的身子如同婴儿般朝内侧蜷缩,一边沉眠还要一边用鼻尖和脸蛋去蹭温软。   小妮子胆大包天,竟敢用我的肚子凝练剑丸。   白想半侧过身子靠着床榻,白净绝美的脸蛋上残存红云。   轻轻发力,她抬起右臂,指尖落在白竹清俏脸之上。   本打算捏着这张脸将其强制唤醒,再受一番颠簸之苦,但一想到这十年来自己不在,东夏的江山和白家形势几乎都要由妹妹一力承担,这惩戒的心思便淡薄下来。   改为轻轻抚摸妹妹的脸,然后按住其浑圆而又洁白的肩头,略微往怀中又拢了几分。   白竹清这波可谓是睡爽了。   一口气睡了五个多小时,以至于她的生物钟都失效了,再度醒来时感觉到颅脑枕靠的温软都不敢确信,非要猛地惊醒再爬起来,如同一只生了四只脚的白蛇游到白想身上,正对着她那张妩媚俏脸眨巴眼睛,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才肯确认此前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   白想懒得再穿衣服,很随意的袒露着胸怀,手持奏章细细查看,非得白竹清侧过脑袋挡住她了,她才正经偏转目光和妹妹对视,金瞳中也略微透露出些许的笑意。   “怎么样,感觉如何?”   白竹清抿唇,好似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趴在她身上,任性将全身的重量都叠加上去,用下巴压着白想的肩,侧着脑袋拱她的发鬓,然后才小猫一般糯糯出声:“自是好的。”   确实好,而且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   所有的积压,所有的压力,基本上都随着颠簸的海潮排泄一空。她不但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对待和宠溺,还将战线又推进了一步,终于求取到了正面和姐姐相持的资格。   好吧,其实她也知道,这种‘相持’都是白想让着她的。   但这怎得不算进步?   都说相由心生,形随意走,她这些年心心念念要长高,要变美,最终捞到这么个皮相,和当年的软糯少女比堪称剧变,为的还不是这么一天?   因为我不只是想要被姐姐搂紧呵护,我也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到姐姐。   白竹清心里越发坚定信念。   就是可惜了。   可惜再怎么念高就只到这种程度,一齐站立时充其量和姐姐持平,那‘反过来拥姐姐入怀’的美梦是破灭了。   白竹清靠在白想身上腻歪了一会,时而捏着几缕白发把玩,时而贴近其胸口聆听心跳。   忽的,她撑起身体,对着床榻边柔和的灯光看向白想,仔细凝神在她脸上观察,竟是也发现了一些细微的改变。   依然是雪白的发丝,雪白的睫毛,清亮而又妖异的金瞳……那清冷美丽的脸也和记忆中类似。   但是有变化的。   其他人未必认得出来,但白竹清可以。   她极其敏锐的注意到,白想的眉眼、鼻梁还有嘴唇的线条,相较以往都张扬了一丝。   少了一分圣洁,多了一分妩媚。   这看起来简直……   “姐姐。”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这十年来,你莫不是……”   “嗯。”白想随意一点下巴,视线却还没离开奏章。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被静止的状态,但仔细回想,是有一些混乱的记忆,应该是在和潮汐对抗。”   “姐姐!”   听闻此言,白竹清情绪按捺不住,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又扑下来将白想搂住,伏在她身上轻轻啜泣。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两人分别的这十年时间,白想其实并不是被定在空海里——她的体感时间没有被静止,身体和骨相没有停止生长。   姐姐是有意识的。   她能看,能听,能呼吸,能思想。   她就秉持着这样的状态,被困在空海里和虚劫潮汐对抗了十年。   白竹清简直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孤独。   自己这些年再觉得苦,起码都能做点什么来排忧解闷。   而姐姐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在那片被定死的时空内偏偏她还留存着意识。   那这究竟是怎样的困苦还有折磨?   本来以为自己付出这么多挺委屈的,对于白想迟迟不归必然是心存一分怨念。但和姐姐的付出相比,我简直是——   一想到这十年来,自己每当困苦寂寞便要用清雾剑——也就是白想赠予她的信物解忧,而此时此刻白想却被困在空海深处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在潮汐中支撑抵熬,白竹清就觉得自己真不是人。   我又怎么有颜面向姐姐求取那些欢愉?   越想越难受,白竹清哭的伤心极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刚一见面便挟功讨赏,向白想提出各种过分的要求。   而白想却都答应了她。   没有迟疑。   没有借口。   时隔多年,她再度感觉被那股沉重而又无言的爱意包裹,她感到难以言喻的惭愧和自责,恨不得时光再度倒流回去,杀死那个贪心的自己。   “别哭了。”   “如今已是大美人了,哭花了脸蛋可不好看。”   放下东西,白想一边拍打妹妹的脊背,一边在心里觉得妹妹好玩。   不就是十年能想不能动。   搞的我好像没受过一样。   白想并不觉得这一段经历有多难熬,正相反,她反而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进入了一种玄妙状态。   非想,非非想。   以至于当她下意识清醒,半卷《玄帝经》已是练的烂熟,好似浸淫此道多年一般,帝封重生怕也不过如此。   也就是靠着这一手她才能在没有‘非想天’的情况摄魂夺魄呢。   因祸得福的大好事,落在她那好像我受了多少委屈一样。   想了想,这种事情就算自己解释多半也没用,不如就让小妮子误会下去,省的她以后‘得寸进尺’。   “我现在可是穷光蛋哦。”   捻着白竹清的下巴,白想强制抬起妹妹的脸。   “玉牌、道剑什么的都遗失了。”   “包括你送给我的那对金蝉。”   啊……   白竹清愣住。   姐姐说的是……作为对应‘清雾剑’的交换信物……的金蝉耳坠?   是了。   她反应过来。   储物玉牌,甚至‘非想天’都遗失了,可见空海深处的虚劫潮汐有多狂暴凶猛。而那金蝉耳坠本就是凡物,自然不可能留存下来,损毁失去也是应当。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责怪白想,她当即说道:“不要紧!只要姐姐回来就好!”   “耳坠什么的……”   然后声音又细糯下去,同时飞快抬眼瞥向白想,带着媚态的脸蛋飞起红晕。   “姐姐若是喜欢。”   “清儿多少对都愿意送。”   “好……”   白想思忖总算把小妮子给劝住了,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却又再一次被白竹清打断。   “姐姐不是穷光蛋哦。”   眼前的美人撩起黑发,很是认真的,对着身下人竖起一根手指。   “这炁道的天下本就是从姐姐那继承。”   “江山志异,便是姐姐予我的嫁妆。” 第十九章 亲缘   又是一番【不可描述】,白想起床,把被子盖在昏厥过去的白竹清身上,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蹬鼻子上脸的。   嫁妆都来了。   我俩到底是谁娶谁啊?   这一把没有再学孔家后人,让那什么【不可描述】,白想一波【不可描述】,【不可描述】飙到白竹清【不可描述】,【不可描述】的妹妹【不可描述】【不可描述】——这指的自然是姐妹俩【不可描述】时的【不可描述】。   终究是告一段落,也该想起被晾了五个多小时的爷爷和师父了。   确定白竹清睡的和猪一样短时间内不可能醒,白想从旁边衣柜里取出一套内衣穿戴好,又取出一套妹妹平时穿的大红凤袍披在身上。   别说,除了胸口略微有些紧,小妮子的衣服尺码现在几乎跟她一样。   是神魂照景的功效吗?   白想沉思。   之前多次和妹妹修行,让其参考自己的神魂图景,观想其神韵加速进境,这里面好像还牵扯到一些‘形而上’的念想。   没记错的话,清儿当时险些没把持住,下意识的就想把神魂捏弄成和我一般模样。   由此可见这个过程其实是有大恐怖的,心志再坚定的人恐怕都很难守住本心。   一旦本心失守,一味观想对方进行模拟,后果极有可能是直接转化为完全一样的另一个对方,介时可能神魂不存,形意难容,落得个魂飞魄散,肉身化作他人分身的下场。   得亏小妮子对我过于敬爱,觉得变成和我一般模样是对我的亵渎,最后关头才止住了变化。   但这种变化可能还是对她产生了一些残存的影响,或许就是这种影响使得她的体型在十年间不断生长的朝我靠拢。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白想没有对白竹清诉明。   那就是白竹清体内可不仅仅是有自己的天赋——别忘了她曾经被南王府的死士注射过实验药剂,体内有白念蝉的神魂碎片。   有自己的调理,足以确保白念蝉的残魂不至于侵染妹妹的意志,但白竹清却也因此继承到了一部分属于白念蝉的‘灵觉’天赋。不好说这种残留影响会不会改变她骨相的趋势。   等她醒来之后再商议吧。   心里思定,白想拨通了往镇南的电话。   手机用的是白竹清的。   她自己是委托乔温新配了手机,但那台机器权限不够,无法调集沿路所有的信号炁阵,想要一路打到镇南道得费一番功夫。   如果路上有妖气潮汐干扰的话打半小时都不一定通,不如直接用白竹清的手机。   莫要小瞧这东西,某种程度而言,这可是皇庭统摄权柄的象征。   炁阵、炁符。   这方面的研发应该还是玉明工坊在负责吧?   我那郭师兄如果这些年没出意外的话,这方面的活应该是他在干。   脑海中想起郭荣治看似憨厚,实则暗中夹带怨念的脸,白想嘴角勾起微笑。   “喂?”   就在此时,电话接通,传来一道苍劲有力的老人声线。   白想没说话。   对面也诡异的陷入沉默。   “……是想儿吧。”   镇南,白家道场,白盛举孤身一人守在座堂,一边紧紧盯着祖宗排位,一边紧张拿捏着手机,额头微微渗出细汗。   五个小时了。   夏京确实对民间封锁了高皇帝归来的消息,但随着一名名京官从正元宫行出,各种流言也开始在各个高层渠道里暗中传递,白盛举当然不可能对此毫无知觉。   他不傻,一共就那几个宝贝孙女,一个玩乐队变成了傻子,一个被锁在空海时空不知所踪,仅存的一个挑起家族大梁坐镇夏京,他不可能不私底下派人在那边照看。   实际上,他得到的消息非常模糊,甚至可以称得上诡异。   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敢说。   张裕的死影响太大了,那可是三公之一,纵使没有兵权,好歹也称得上是文修之首。   结果就那么干脆的死了。   当朝暴毙,被高皇帝一道剑炁爆了脑袋,尸体零碎还是朝官们亲自扫出去的。   天知道这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所有人立刻从张裕的死领悟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过去那些能在统摄身上生效的伎俩,对高皇帝那是统统无效。   哦对……瞧他们这犯讳的破嘴。   高皇帝是谥号,现在应该称天家了。   能够当朝为官的没有一个是傻子,诸人迅速转变了对皇庭的态度,一个个都对发生了什么忌讳莫深。   包括余河,包括黄迁。   白盛举不是没有把电话打到这些人府上,结果这些鸟人都在跟他打哈哈,说什么‘要不了多久老爷子自会知晓’,还‘祝老子寿如天海,福荫满堂’。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词?   最后还是白盛举动用了自己的人——也就是道场培训出来的死士,用他们探得了一些消息,再结合之前那些诡异情报,最终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张裕死了。   但张裕怎么会死?   清儿之前不是还说这个人虽然野心很大但堪堪能用,贸然除掉他会开罪河北三州吗?   于是下意识的,白想的音容跃入心头。   白盛举觉得自己忽然悟了。   是了……清儿肯定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这压根不是她的风格。   如果她想处理张裕,最多把人抓拿下狱,绝不可能当朝毙命。   这是想儿的风格。   夏京城中压抑的氛围。   余河等人的忌讳莫深。   还有莫名其妙送来的祝福。   对上了……白盛举觉得都对上了!   所以从几个小时前他就在这里等。   以他对白想的了解,只要她处理完手头边上的要紧事物,一定会第一时间给他来电。   “是我。”   白想心绪也有些震动,她吸了口气,对那边道:“我回来了,爷爷。”   “好……好……!”   白盛举终于真正听到了她的声音,一颗心总算放了下去。   他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坦言:“你几个叔叔、叔母……他们也都记挂着你。”   “还有你师父那里,她这些年一直坐镇主峰,日夜操劳。”   “你的弟子刘雍为了不坠你的威名深入妖潮,为救人而落下残疾。”   “这些事情……”   “我知道。”白想打断白盛举的欲言又止,很是认真的做出承诺:“我会一一拜访诸位叔叔和叔母,并向师父问安,亲自处理道中事宜。”   “好好!”白盛举听得越发高兴。   因为他刚才其实是在试探。   毕竟想儿的身份不同了啊。   十年前,那是白家收容的养女。   十年后,那是大夏皇朝的女帝。   白想毕竟非是白家骨血,虽然白盛举信任白想,不认为白想切断和白想的关联,但‘君臣’属于是全新的关系,他也要顾虑白想的感受。   现在看来白想果真没让他失望。   还是那般谦逊守礼!   白想一一和白盛举、白关山、白连州诸人通报过消息,顿时引得神鸣主峰一阵鸡飞狗跳。   玉明峰,后山掀起一声凌厉的剑吟,诸多弟子闻讯出来抬头观望,只见头顶上方浮现出一片云雾炁阵,诸多玄妙的炁符彼此排列,凝出一道千米剑炁,狠狠将云层一剑劈开。   “呼!”   发泄完毕,一名身穿紫色宫裙的成熟女子缓缓起身,直接在身边凝出一个小巧而又精细的新阵,对着里面吐露声音。   “小东西……终于懂得来问我了?”   “师父见谅。”   炁阵里传来白想的回讯。   “手头事务……”   “你少来这套。”项娴打断她,声音里透出几率促狭,“你摆平的是事务吗?怕不是你的枕边人罢?”   “……”白想默然。   师父太懂事,也不太好。   “行了,知会一声就可以了。”反倒是项娴在催促她。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老家我们帮你看着,你安心整理夏京的问题。”   “毕竟我也知道的,西北那边不太安稳。”   没聊几句,项娴就强制挂了通讯,只在最后让她联系郭荣治——她的郭师兄也在夏京,只是因为喜欢清净没受官封,现在应该是在城郊独居。   放下手机,白想心中情绪翻腾。   十年对王朝很短。   十年对人生很长。   尽管炁法普及,众人寿数都有进境,但这依然是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   所以这就是最好的了。   求的是长生,证的是自我。   心念通畅,抒怀其志。   所谓修行,莫外如是。 第二十章 悬案   夜深,陶然回到夏京的家中,进入府院之前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人。   他回头张望,却不见人影,脸上当即就是一沉,赶忙让佣人关门入了院子。   “老爷何故东张西望?”佣人一边关门一边问道。   毕竟往常陶然回家都非常早,朝议最多用掉一个早上,午时左右便回来了,也从来没见过进门的时候还这么紧张。   “跟你没关系。”陶然蹙眉,心里对佣人十分不喜。   想要发作,却意识到如今已是新朝礼教。那《夏律》自出世日起便废了往朝立足的‘四等民分法’,也就是不再分什么一等民二等民,甚至仆民,但凡大夏子民只论清白与罪处。   这佣人没有犯《夏律》,自己便不得对其打杀。若是非要任性闹出了人命,盖得住还好,一旦走漏了风声,他不光是乌纱帽子保不住,一家老小都要连坐,被论罪惩处。   陶然是儒生出身,标准的文修,本身的炼炁境界只到四层,能够身居高位多亏早些年带领地方势力投靠的早,属于元勋之一,后又得了宗族推举,这才一步步爬上这个位置。   很少有人知道,他对新朝的感官有多复杂。   姚虞末年礼崩乐坏,陶然这样的儒生自然对其极为不齿。是以一开始皇庭立法,声称要帮天下寻回礼制,包括陶然在内的诸多儒生都是极力支持,深感自己没跟错人。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夏律》不断编写续写,在原先的基础上推陈出新,这些人逐渐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对。   我可能是学识浅薄了,谁来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王公犯法与庶民同罪’?   什么又叫‘身名只论清白与否,凡清白者不分民等’?   到这一步,陶然等人终是反应过来,连忙对着皇庭上谏,表示《夏律》不能这么写啊!   他们只不过是想要恢复礼制,让天下回归原本的太平而已,可没有要皇庭在这个基础上废除一些过去的礼制,使得出现另一种层面的礼崩乐坏啊!   他们确实上了谏书,但白竹清对此压根不理。   《夏律》废除了四分民法,太高了底层平民的社会地位,这份地位却不是平白得来,而是从他们这些宗族门阀身上割肉放血。   自此以后,家仆佣人不得买卖身契,社会阶层无论高低贵贱,除特殊情况外不得肆意斗殴,伤人害命更是要断罪坐牢,朝中大臣也必须遵守。   贵族利益受到伤害,这才是陶然等人和皇庭对立,甚至其中有些人开始心向北虞的核心原因。   支开佣人,陶然回屋,洗漱之后装作睡下。   待到即将破晓,天色最为昏暗的时刻他才起夜穿衣,在桌边书架上轻轻一按,目送书架挪开,显出一条幽深密道。   进入密道,里面是个极小的房间,中间摆有一套桌椅,桌边已然坐了一道人影,似乎已经等候许久。   嗤!   陶然点燃火柴,用其亮灯,灯光照亮狭小的屋子。   再看那人影,却是身高九尺,膘肥体壮,颅脑上长着一双猩红兽瞳,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的人族。   “我刚从张相府过来。”壮汉出声,言语如同闷雷在密室里翻滚。   “我看到那些人已在抄查他的家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他还去了另一些地方,包括柳方河的太尉府,发现都在被抄家清算,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来找陶然确认。   “帝想回来了。”   陶然只说了这一句话。   “嗯?”   那壮汉先是瞪大眼睛,浑身汗毛呼啦炸起,一个大力撑起身子,口中惊呼:“这不可能!”   “是真的。”陶然阴着脸看他,表情夹带一丝讥诮,“圣蝉之剑在她手中乖巧如婴孩……那位统摄可找不来这种质量的替身。”   “你亲眼所见?”壮汉又惊,谈论确认后顿时泛起愁苦之色,对陶然道:“此事牵扯太过重大,我得即刻启程。”   “你是得快点走。”陶然面皮抽了两下,“那炁道神潭本就玄乎,她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得废老大力气才能蒙骗过它,现在她回来了,却不知会有怎样的变化。”   壮汉脸色更加难看,立刻走到一扇暗门跟前,“那我现在就走!”   轻推暗门,纹丝不动。   壮汉愣了下,下一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门板倒飞砸在他身上,叫他口吐鲜血暴退数步,瞪眼看向前方来敌。   “妖孽!”烟尘翻滚,其中显出黄迁黑黝黝的坚毅面容,“不去收你们,还敢跑来夏京撒野。”   “给我受死!”   最后一道怒喝犹如平地惊雷,不光是震的密室摇摇欲坠,慌乱中的陶然更是直接被震昏过去,软绵绵的倒在一旁。   轰!   一声巨响,屋子里飞出两道人影,正是壮汉和黄迁。   那壮汉一落到空处便现了原型,乃是一头背生剑鬃的黑背猪妖,上半身爆炸般的肌肉层层隆起,站在那里便有四米多高,活像一座黑塔肉山。   “昂!”猪妖怪叫一声拱向黄迁,两道尖锐獠牙划出白芒,不用问便知刺中的下场。   “哼!”黄迁瞪眼,不做闪避,也凭蛮力冲撞上去,要用双手去握猪妖的獠牙!   轰!!   院落震动,两边就像火车头对撞在一起!下一刻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嚎,那黑塔般的巨影便倒飞出去,摔落庭院,将地面犁出深深沟渠。   两边实力不对等,黄迁赶在猪妖挣扎前一拳砸落,正正击中它的额前颅骨,直接结果了它的性命。   呼啦啦!   紧随其后,一群身披黑色玄甲的军士方才破门进来,见到院中情景也没吃惊,一齐上前朝黄迁拜下:“大都尉!”   “进去搜搜,看还有没有别的收获。”   黄迁搓着手,面带兴奋的看向屋子。   “姓陶的给老子都抓起来,切莫放一个逃出宅子!”   陶然等人的命运,从白想回归夏京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非想天’虽然不在,但她拿到了神鸣剑。通过这柄剑她能直接将神魂意识和笼罩在夏京上空的炁道神潭进行连接,这意味着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监听到夏京城中几乎所有的‘鸣动’。   炁道神潭就像一张蛛网。   过去这张蛛网没有主人,一些脏东西可以施展手段,从蛛网的缝隙流窜进来,就算偶尔被粘住了手脚触动了蛛网也无大碍。   但现在白想回来了。   有她坐镇中央,那些脏东西只要发出的动静稍微大点,她就能通过炁道神潭直接定位,然后通知黄迁等人带队处理。   那头猪妖也是心大。   它也不想想,它面对的陶然也是炼炁一脉。   对着陶然说阴谋,等于开着私聊频道转诉给白想。   公查府的乱象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白想接到黄迁通报的时候正在前厅见郭荣治,看完了报告,她顺势看向这位‘小隐于野’的郭师兄。   “师兄是在刻意等我。”   “不错。”郭荣治点头,啪的一声打开折扇。   “刘雍是什么情况。”白想问他,“把所有的细节都告知我。”   如今的她又换了一身新衣裳,乃是白竹清专门为她裁剪的一套黑底金玟游龙袍,腰间以宽锦玄色腰封束起,衬得白想身段婀娜,不失贵气。   至于为何问刘雍,自然是她之前听白盛举和项娴提起过这事。   【你的弟子刘雍为了不坠你的威名深入妖潮,为救人而落下残疾。】   这是白盛举当时的原话。   有白竹清这个能干的妹妹,白想在夏京要管的东西其实不多,只等抓完奸细一番审问在做定计,她便抽出空来管这些私事。   昨日白想也和刘雍通了电话。   电话里她叫过于激动的弟子好好休息,等自己回去帮他调养,却没有询问当事人细节。   这是不想让刘雍想起遭罪的记忆。   “我就知道你会先问这个。”郭荣治略微扬起一双眉毛,随后略微将声线压低:“你有问白老爷子……这些年回祖地过吗。”   ?   白想一愣,随后眯眼。   祖地,说的是白家祖地?自己最初发迹的地方?   郭师兄不会无端问我这种问题,他既这么问,那就是爷爷大概率没回去过。   这不正常。   新朝事成,白家说是成了皇族也不为过,按理来说是要回祖地祭祀一番,断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白想立刻意识到,此事只怕和小姑白念蝉有关。   因为那里不仅仅是白家祖地,同时还是白念蝉残骸埋葬的地方。   想当初,自己当着所有白家人的面立剑发誓,要为小姑讨回公道。   完全可以这样说——对白家很多人来说,建立东夏与否,成为皇族与否其实不重要。   正相反,能否为白念蝉洗刷当年的冤屈,将所有牵扯到那个案子的人全部抓住、处理,以此告慰白念蝉在天之灵,他们对这件事还要更关注些。   其他人白想不确定,反正爷爷白盛举肯定是怎么想的。   所以爷爷不回祖地,是因为觉得无颜面对小姑的墓?   他这么觉得的原因,是小姑的悬案还没有破?   心思一动,白想问道:“刘雍要救的是什么人?最终救回来没有?”   郭荣治沉默,没有回答。   那么我知道了。   白想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看似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毕竟都新朝了,东夏之名都天下皆知了,白家都和皇族无异了,想要破获一桩曾经的冤案居然这么费力气,还讨不到好。   但实际上这是很正常的。   首先是年代久远,历经战乱,许多关键的涉案人证和卷宗记录早就失落。   其次,爷爷等人也没有自己的本领。   他们做不到搜魂读魄,只能有一点线索就查一点,效率自然极其低下。 第二十一章 时局   后续随着郭荣治将细节托出,白想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白念蝉一案,最大的凶手有两个。一为遥控、操纵南王姚庆远布局阴谋的血魂天道众,一为默许、放纵冤案推进的姚虞一家。   现如今,血魂天八部就像诸多流落主世的道场宗门四处漂泊,一部分被东夏道军逮住歼灭,一部分落入妖虚包围,被那些魔怪吞噬、吸收,反而给它们提供了智慧。   正元八年,也就是在白想回归两年前,星海联邦南部地区遭遇妖虚入侵,数量大概有小十万。   和动辄百万的大型妖潮相比,这个算是小场面了。联邦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派遣了和‘七银鹰’之一的‘龙德’上校带兵处理。   龙德在联邦是将门出身,尤其擅长指挥和使用机兵部队。他曾多次领军抵挡同等规模的妖潮冲击并战而胜之,所有人都觉得这次他也能取得胜利。   但是事态发展却极不寻常。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股妖潮会按惯性进入联邦部队的包围圈时,妖潮却忽然分作了三股,两股分头绕过包围圈,奇袭龙德部队的侧翼,另一股则趁着动乱的机会直插包围圈的弧顶中心——那里正是龙德本部所在的位置。   一场惊世大战后,龙德兵败,连同率领的两万机兵部队被妖虚吞噬,几乎被全歼。   这张战争引得天下震动,所有人都没想到妖潮居然能做出这样的调动。   妖虚凶戾,却没有灵智,这曾是普世公认的道理。   但从那一天起后就不是了,‘西川银鹰’龙德用生命的代价告诉世人,随着妖虚越发肆虐,吃人越多,它们也是有可能觉醒出智慧,诞生足以调动妖潮大军的领头角色。   白想一开始获知这段历史的时候,立刻就想起了在神鸣祖地里遇见的蝉妖。   妖潭进化到极致可能反过来觉醒灵慧,进入传说中的‘智慧极境’。那自然而然,妖虚大军也有机会诞生这样的妖物。   但这些都不是血魂天的主要力量。   血魂天是邪秽锻兵法的主要推动者,庞天道当年不过是采纳利用了这个计划,因此血魂天的主力应卌该是圣兵族的推动者和主导者,有极大概率已经混入联邦高层。   然后便是姚虞。   白竹清为何要镇守夏京?做出‘天子守国门’一般的行径?   自然是因为有敌人,且这个敌人就在夏京门口。   纵观地图,夏京的位置占了十年前的玉京道。本来过了玉京道便是荒州和代州,这两个州府如同门神一般拱卫着京城,即使此前北境失守也不例外。   但现如今不再是了。   如果是从高空俯瞰,顺着正元宫一路向北,过了居民区、工业区之后便是一段巍峨城墙。   而过了城墙再往前呢?   则是一段荒芜平原,里面缭绕着滔天血气。   这些血气一部分是此前血海肆虐蔓延过来的,但更多则是这些年来北虞等国家统御、引导人马南下攻伐,是从无数惨死的尸骸身上提出来的。   “当初事变实在太过突然,没人能想到姚家身为堂堂皇室,连大好江山都可以弃之不顾,直接带着族人遁走。”   说到这里,郭荣治也是面露鄙夷,深深为姚虞的作风感到不齿。   就是这支逃走的皇族流落到北方,隔着一条‘血河平原’建立了‘北虞’政权。   至于‘玄夏’则还要在更西北一点,这伙也是白想的老熟人——正是没有被清缴彻底的羽化教残部。   “玄夏宣称你是他们前朝的帝女,认为东夏政权理论上应该归于他们,所以自立国号为‘玄夏’,还说等你回归就要给我们好看。”   郭荣治摇头。   “想要解决这些顽疾都非易事,老爷子也就只能挑拣一些小鱼小虾去泄气了。”   他说的轻松,落在白想心头却很沉重。   明明最大的凶手就堂而皇之的立足在那里,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根除报仇。   郭荣治已经跟她说明白了,起初是立案追查到东州地界,拷问了几个当年参与抓捕白念蝉下狱的官宦家人,确定罪责后不用说都诛了族裔,唯独只被一拨赵姓氏族逃脱了去,大概推测是隐匿在河北三州,距离天玑道很是接近。   而刘雍此人……他虽说是白想的徒弟,实际上却基本没被她教导过本领,十年来眼看着诸多内门师兄奔赴前线战场,在抗击妖虚,抗击北虞、玄夏军队的过程中建立功勋,自知潜力即将耗尽的刘雍也感到急迫,发了疯的想要向白家证明自己。   那一日他独自出行,却在天玑道发现赵氏踪迹,其中一名线人被他追捕,眼看即将落网,天玑道却忽遭妖潮入侵。   刘雍本来有机会逃离,但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他强行深入妖潮内部,最后不但线人没救回来,就连他自己也失去了两条腿和一只左手,如今只能靠安装义体来维系行动。   但义体又怎么能代替血肉之躯?   若他是圣兵族还好,但他是人族,失去手脚等于先天缺失了几条经脉,修行路往后又如何行走?   不亚于是变成了废人。   “北虞和玄夏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   白想不理解。   杀朝臣的时候她含怒出手,而且料定这两人知道的东西白竹清都能告诉她,所以也没在意搜罗残魂,直接把两人残魂绞的稀碎。   如今白竹清却还没起床,她等不及,索性先问郭荣治了。   “十年前你传法影响了多少人。”郭荣治问她。   白想略微估算,回道:“莫约三万万众。”   “你算的很准。”郭荣治点头,随后说道:“那如今咱们才有四万万众多点,你觉得这个数量算正常吗。”   不正常吗?   白想算了算,觉得如果把元年动乱,妖潮入侵,以及北部几次大战造成的伤亡都算进去,差不多是很合理的。   “合理吗?”郭荣治扬眉,“你是只算了基本盘吧?”   基本盘?   他的意思是还有外界——哦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白想了然。   因为除了东夏本国的居民之外,确实还有外部的输入。   主世可是在不断融合天海碎片。   土地会扩张,天地会宽广。   就连遗迹流失的部分都会自然补全,那么那些虚境碎片里生活的生灵呢?   虚魔都知道入侵,活生生的人会不知道?   “我懂了。”白想颔首,“是那些‘流民’。”   东夏是上一轮虚劫的获胜者,正经来算,应该是唯一受到主序认可的皇朝。   所以她有底气称那些人是‘流民’。   正是这些流民……他们在十年间源源不断的流入主世,不断填补主世的人口,但他们却大概率不会选择加入东夏。   原因很简单,那些碎片之前都是‘宗门’的地盘。   ‘宗门’的利益,天生和‘东夏’这样的修仙皇朝是冲突的。   这些人回归了主世,想找地方落脚,那一定不会自讨苦吃选东夏,而是会去加入联邦,加入北虞,这无疑会急速壮大他们的力量。   毕竟再怎么弱小,一个碎片也能提供数万万人口。   比如当初的神戊仙朝,人口总数也就比大虞差上一些。   正是得了这股力量,有源源不断的宗门势力加入北虞等国度,他们才有底气和东夏死磕,甚至在这十年期间不断尝试南下攻伐,逼的白竹清亲自坐镇夏京。   而且还不止如此。   还有妖庭的残党。   虚劫潮汐影响深远,那妖虚大军的最深处,可能还会隐匿着犹如‘血天’一般凶戾的大妖。   若是再算上他们说的‘妖神庙’……   白想眯眼,眸中闪过一缕精芒。 第二十二章 出行   “你要我带你去北阙上逛逛?”   维持着正在刷牙的姿势,白竹清含着牙刷还有满嘴的牙膏沫子,一脸诧异的看了过来。   “不错。白想安静盯着妹妹,“我想去看看那边的情景。”   白竹清愣愣看了她半晌,随后脸色逐渐变得沉重,用力对她点了点头。   “好,我收拾一下就带你去。”   果然。   白想略微低垂眼帘,从白竹清的反应中看出很多东西。   镇守夏京最重的责任绝对不是应付张裕之流和处理政务。   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最深重的威胁应该是来自北阙城墙,来自那片布满腥风的血河平原。   收拾一番,白竹清穿上大红凤袍,学白想将神鸣剑佩戴在腰间,也将清雾剑挂在腰封之上,直接在内门口安排车驾,和白想一齐搭乘上去。   白竹清开车,白想就坐在副驾驶位。   轿车开走后,正元宫偏门巷道里先后驶出几辆杂牌车,依次跟上两人的车驾,隐约形成环卫的阵型,跟在后面提供安保。   这些车都经过改装,可以切换成飞舟模式在虚空中航行,之所以一直在地上跑则是遵从白想的命令。   她就是想用自己的眼睛多看一看,除了上层的高楼大厦,自己所创建的东夏皇朝,它最繁华、也最显赫的一座城市,它的地面上都分布着怎样的风景。   “姐姐怎么忽然想去北阙了?”   路上,白竹清一边开车一边扭头询问白想。   白想没有回答她。   半天等不到预期的回应,白竹清不由扭头朝姐姐看了一眼,发现白想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   “今年死了多少人。”白想冷不丁问了一句。   “……”白竹清沉默。   “我是从望川道过来的。”白想呼出一口浊气,身体靠坐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望川道守望乔温是个‘进步派’,企图引入机兵技术来缓解前线压力。”   “乔温是兵修,是切实从战场上活下来的百战修士。像她这样的人一定很清楚那根红线在哪。”   睁开眼睛,白想再扭头看向妹妹,“能把她逼到这个地步,你直接告诉我,今年北阙有多少阵亡。”   “就知道瞒不过你。”白竹清略微咧开嘴唇,如实汇报出一个数字:“只算今年的话,立春前的阵亡数字是65.3万人。”   这么多?   白想心头一沉,紧追问道:“是全境战线的损失?”   白竹摇头:“只算了北阙。”   那难怪乔温要向联邦找技术了。   白想了然。   东夏目前的主要战线有五个。   第一个,是以贯穿全国的泾水为划分的,从河北三州一带到河西走廊,最前线是天玑道。   第二个,是西南三州,也就是白想最熟悉的茂州、泽州还有齐州,其中以茂州首当其冲,占据陇川天险关隘。   第三个,是东南双子州徐州和略州,其中略州更是面向东南大陆的桥头堡。   第四个,是河东三州负责镇守的东海战线。   第五个就是夏京,这座超级基地市就像一枚楔子,牢牢钉死了北境南下的唯一门户。   那这样算,河北三州+西南三州+东南双子州+河东三州,再加上夏京,东夏十四个州里面足足有十二个饱沐战火,只有被保护在最中间的两个州——平州和玉州能享受安宁。   然后在这么多战线里,光北阙一条线,今年就已经死了六十多万。   那其他战线加起来会是多少?   这还只是‘阵亡’,那‘伤亡’又会有多少?   整个国家加起来也就四万万多人口,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消耗?   乔温柳当然坐不住了!   “其实我们是有在想办法的。”白竹清试图跟白想解释,“姐姐还记得你当时收下的那个蜥蜴人,也就是汉娜博士吗?她加入了星水公司的研究团队,现在星水公司和玉明峰的很多产业都合并了,在我们的统筹下将所有尖端研究员都调集起来攻克难关……”   “什么难关。”白想打断她,“怎样的难关。”   白竹清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白想已经扭头看向窗外风景。   原来她们已经不知不觉靠近了北城区。   在这里,居住着的多半都是一些工厂劳工,以及部分理论上已经退伍的兵修。   清晨时分,路上满是自行车和奔走的行人。时不时能看到早点铺子升起的白烟遮蔽行道,不时响起的自行车铃、汽车喇叭透过车窗传递进来,在两人心底泛起涟漪。   “这样的技术吗。”   白想指着一个正在摊位上揉面的男人。   男人面颊有些发福,揉面的动作很是专注,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双手居然都是机械义体,勏随着他每一次动作发力都会在表面亮起淡淡的炁符。   “还是这样的技术?”   白想又看向街边牌楼上的大屏幕广告。   那应该是一则征兵广告,上面先是播放了一段视频,内容是一名一看就贼眉鼠眼、不像好人的黑袍修士召唤出一群魔怪潮,驱使着它们向城墙进攻,中途守军不断试图用科技武器——也就是机枪、火箭炮进行阻击,但效果看起来都不怎么好,冲上去的几名兵修也被黑袍修士两三下打倒。   然后就在危难关头,这些被打倒的兵修同时集合到一起,每人掐了个不同的印决,口中吐出一口半透明的扭曲炁力,朝印决一冲便凝成炁符,然后所有炁符又都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炁阵,众兵修依靠炁阵集合了所有的力量,同时朝邪修斩出一剑,顿时将邪修爆成了血雾。   那大屏幕下方聚集了一群背着书包的孩子,他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欢呼雀跃起来,欢笑声一阵一阵的传递进来,白竹清的脸色越一点一点变得更加苍白。   她知道白想看出来了。   看出来东夏如今的战争模式有多么畸形。   连年战火,加上妖潮时不时还入侵一下,下层早就苦不堪言。   虽说白想留下了神鸣剑,创立了炁道作为人族天才新的摇篮,但总是这么打,伤亡又这么大,天才哪里有时间成长?   这些年不是没有对皇庭足够忠诚的人被提拔上来,但他们中的一半都会在提拔上来两年内战死。   压力太大了。   正是因为压力太大,假丹、金丹境高手战死的速度太快,这种征兵广告才需要突出炁阵的力量。   这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即使你们修为弱些,但如果能利用好炁符以及炁阵的力量,同样有机会击败更强的敌人。 第二十三章 任性   “是我不好。”白竹清主动承认错误,“我没能在这些年帮姐姐治理好国家,只能用这种欺骗的手段……”   白想摇头,“我质问你这些,不是在怪你。”   那是为什么……?   白竹清惊讶的抬头看她,却见她指着街边的早点铺,“靠边停车。”   那铺子几乎就挨着马路牙子,车子挤着自行车流停靠过去,侧边车窗逐渐摇下。   “客官要什……”   装有两只机械义体的店铺老板正要询问,低头却瞥见白想那张绝美面容,下意识的整个神魂都被一双金瞳拉扯进去,宛如过了一个轮回才回过神。   “能给我们两笼肉包子吗。”白想开口。   悦耳的声线穿透了炊烟,不少骑车经过的人都不自觉的侧头过来,但又因为角度被遮挡看不见人。   “能……当然能!”   老板看到白想肩膀下面包裹的衣服面料,虽然没看到上面的龙纹,但勡仅从那些金线装饰也能猜到,这个具有出众仪容的女子绝对是大贵之家,自己必须抱有尊敬。   两笼包子很快装在塑料袋里,被白想伸手接了过去。   “我能问一下吗。”   白想从座位下面抓了张钞票递过去,顺势问道:“你的手是怎么没的。”   如果换其他人问,这绝对是个失礼的问题。但老板被白想的气势裹挟,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受到冒犯,而是站在那略微回忆了几秒,笑着说道:“……自然是在前线没滴!”   “这么说你是退伍的兵修了。”白想点头,继续问道:“根据《夏律》,凡退伍者都有资格携带不超过2人去平州和玉州,而这里虽然看起来安宁却离北阙不远,离前线不远,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还要继续守在这里?”   “您问这个啊……”老板顿了顿,龇牙有些不好意思,“那自然是因为……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   嗯?   驾驶位的白竹清直接听愣了。   这什么意思?   她没听懂?   “就是过去,前朝的时候。”老板也怕白想不懂,挥舞着义体给她比划起来,“那个时候,我是三等民,连娶老婆都不容易。”   “然后现在新朝了。”   “新朝了,有《夏律》了,不搞四分民了,我们这样的也就可以上桌吃饭了,我也可以娶老婆和生小孩了。”   说到这里,老板露出灿烂的笑容,眼里仿佛有光在闪烁。   “我家小孩在平州哩……退伍后我就把他们娘俩都送过去了。”   “但我自己的话,我宁愿守在这里。”   “像你这样的人多么。”白想又问。   “多!”老板回答很果断。   “为什么。”   “因为都知道现在的生活,嗯,来的不容易!”老板抬起义体手臂抹了把汗,笑着说道,“都不想再退回去!所以哪怕就做做平价早点给兄弟们吃也好,我想为北阙再尽一份力!”   居然是这样?   白竹清听完不由动容。   说真的,她平时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还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为啥这里有很多退伍的兵修不愿意走。   他们明明吃了最多苦,在北阙见识了最多的血腥,但却不愿意在残疾退伍后回腹地去,就是要留在北城区打工、出力……   “你说的很好。”   白想深深看了老板一眼,重新把车窗摇了上去。   轿车启动,逐渐开走。老板却忽的一阵恍惚,只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再一低头。   这……我手里的大额钞票是怎么回事?   等等!   还有我卡了一辈子的炁道修为……怎么……我这就突破到炼炁了?   “听到了吗。”   与此同时,白想坐在轿车里,一边啃包子一边教训妹妹。   “你以为你对不起很多人,你以为你把很多人的生活都挑在肩上,甚至要用善意的欺骗去推进一些事,所以你觉得压力很大。”   “你以为东夏皇庭能维系统治的根源是我,是我留给你的神鸣剑,我留给你的炁道神潭,我留给你的三万万炁法之民。”   “但实际上事实和你想的有出入。”   “他们可不是因为受了你的欺骗和压迫才做到这种程度的,而是因为《夏律》切切实实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他们拿现在的生活和之前受姚虞统治的生活做对比,越发觉得前者难能可贵,所以愿意自发的去做出牺牲,不惜付出这种代价来维护它——这才是你能坐稳位置的原因。”   “唔……”白竹清抿唇,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到底是思想有局限性。   白想在心里略微摇头。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属于基础知识,放到她前世的环境甚至可以说属于常识。   但对这个世界,这个因为超凡存在而一直没能脱离封建的世界来说,想要有这样的见识并不容易。   白竹清其实已经算特例了——小妮子喜欢看佛经,喜欢上自己后平日里又总习惯遵从自己的思想,因此白竹清执政后指导篡编的《夏律》里才会包含那么多更加贴近客观公平的条目。   但她依然没到那个境界。   处在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的地步。   “姐姐说的是。”   结束思考,白竹清觉得收获良多,然后切换成那种崇拜的眼神看向白想,“姐姐作为皇帝有这样的思想,真的是东夏百姓之福。”   是福吗。   白想面上不表,心里却觉得有些讽刺。   时代是变化的。   正如在上个纪元,自己的守正观点会获得主序碎片的亲近一样,换到现在,主序却大概率会排斥自己。   没有什么永恒不变。   如果只是为了当这个破皇帝,那她当初根本就不会创造出炁道——创造出这条鼓励每个人将命运抓在自己手里的新道途了。   只是这些东西太深奥,牵扯的东西也太大,太远。   是她谋划的一部分,目前还没有必要和别人说透。   轿车继续行驶,又穿过厂区,凑近巍峨的北阙城墙。   这确实称得上是工业奇观。   坐在车里,白想仔细观摩前方这道巨大的胧影。   近百米的高度,城墙更是有几十米宽。   城头上安装有一排巨炮,所有热武器都经过炁符改装,每隔十米左右就会有镶嵌在凹槽内的炁符大阵。   这样的巨怪能容纳十多万人同时在里面生活和作业,光是看着那些破损的部位都能想象出来,这些年它到底遭受了多少妖潮冲击,又饱沐了多少妖族以及人族的鲜血。   到了近处,白想要求下车。   她和白竹清下车进去巨阙内部,搭乘电梯一路来到城墙之上,站在墙头朝北方眺望,入目所及是一片荒芜平原,几乎都被一层淡淡的血雾遮蔽笼罩。   路上白想不断观察那些兵修和维护工人的表情,发现虽然有些人还保持着积极向上的情绪态度,但大多数人,他们整体的‘势’都不太乐观。   很沉重。   很麻木。   北阙内部都笼罩着这种压抑氛围。   “姐姐……你看的地方也够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白竹清一路跟着白想,一边负责给她讲解各个位置发生过那些情况,讲巨阙从建立到今天沐浴的历史,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白想,暗示是不是该回正元宫了。   其实她隐隐约约从白想的态度里看出来了一些东西。   说这些话,就是不希望猜测成真。   “那边是什么地方。”   白想在一块墙头站定,指着血雾对面,大概几公里远的位置问旁边的妹妹。   这块墙头明显还没来得及清理和修缮,表面有大量坑洼和破损,浇筑的钢铁壳层上甚至还沾着凝固的血肉,走近了就能闻到那股凶戾的血气。   而在白想指的位置则是一片城楼胧影。   比较小。   远远比不上北阙高大,大概也就只有二三十米,以北阙的高度能很轻松的眺望到轮廓。   “那个啊……”白竹清糯糯,“那边是北虞在前线修建的堡垒。”   “你们就允许他们靠这么近?”白想质问。   “拔除的代价比较大。”白竹清摇头,看起来比刚才更紧张了,“而且那种地方被血雾包围,就算打下来也没法派人进驻……姐姐,你不会对那边有想法吧?”   她忍不住了。   从一开始白想让她带自己过来她就想问了,现在看白想过来是有想法。   她到底想干嘛?   白竹清是真不理解。   摧毁一个北虞的前哨堡垒对战局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反而会暴露白想归来的消息,这不好吧?   “你不是希望我同时当你的姐姐、姑姑、伴侣和老师吗。”   白想却偏过头对她一笑,伸手按住神鸣剑柄。   “我今天就再教给你一个道理。”   “皇帝如果身先士卒,随众自然会跟过来的。”   “姐姐……!?”   白竹清发出一道惊呼。   眼前一闪,却不见了白想的踪影。   一道剑芒划破天际,直直冲向敌人的阵营。 第二十四章 聚邪(4k)   北虞,南开城。   一名身穿儒生白袍、面如冠玉、书生模样的年轻文士带着一众随从修士从半空之中降落城楼,立刻受到了迎候在此的南开军主‘窦闻实’的热切欢迎。   “久闻文昌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年轻文士却没有在意窦闻实拍的马屁,指着城头对面,笼罩在血雾当中的巍峨巨影问道:“四年前我来这边的时候,那个东西才只有五十米吧?”   “窦军主能否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仅仅四年时间,对面的城头非但没有被继续削平,反而又往上面涨了不少?”   “这个……”窦闻实脑门冒出细汗,心里暗骂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   为什么夏京巨阙打不下来……这是正常人能问出的问题?   如今谁不知道夏京就是对家最难啃的那块骨头!不但汇聚了整个东夏最多的兵马,最强的军备,还有数量最多的高手部将,再加上每次守城还有那小女娃不要命的在楼上督战,是有那么好打的么?   不过文昌候身份太过尊贵,本身姓姚不说,天赋也是首屈一指,据说十五岁的时候就领悟渡过了九次身劫,后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十八岁雷劫,二十岁道元,二十二岁已经凝聚神潭成就仙尊,拜在乾元宗宗主门下,是皇庭这一代数得上名号的天骄妖孽。   是以窦闻实不敢摆脸色,只敢顺着文昌候的话赔上笑脸:“这个……这自然是因为末将手下无能人可用,再加上末将本身资质愚钝,实在难以荡平东阙。”   然后他话锋一转,面色一振:“若是末将一部有幸得到文昌候统领,那末将敢说,半年内必然拿下东阙要塞!”   “届时末将愿追随侯爷踏平正元宫,抓拿伪帝,涤荡奸邪!献上一身修为与气血!只为我大虞光复之基业!”   “哈哈哈!好!”   年轻文士此前还一脸阴沉,闻言顿时感到愉悦和快慰,哈哈大笑着给予肯定。   “好你个窦闻实,落在南开实事没办多少,就光跟兵油子学了溜须拍马。”他先是一语道破窦闻实心机,引得后者面色微变,随后又傲然看向那巨阙的胧影,微微抬起下巴说道:“不过你这次还真没说错。”   “四年前我和我师父来此相助,压的那黄迁只敢当缩头乌龟。”   “四年后我已继承道中前辈神潭,功业大成,一人就比得上当初与师父合力!”   说到这里,文昌候眼中绽放出两道精光。   “今次父亲和师父放我带兵来此,目的便是趁如今开春化雪,趁那些夏人防备空虚时以蛮力破之!”   “届时必要活捉那夏人伪帝,剥了她的衣服,切了她的手脚,吃了她的肺脏,再将她的尸骸挑上军旗,每到一处便将她挂出去好好展览,以此灭灭夏人的威风!”   说到这里,文昌候语气阴冷森然,好似从九幽深渊中迸发出来,别说窦闻实听着心里发寒,就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亲信、随从们也暗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他们当然知道文昌候为何会有这样的恨意,实则是四年前文昌候在其师尊——也就是乾元宗宗主的带领下来南疆督战,隔着百米血雾瞥见那东夏伪帝站在城头,一身大红凤袍被罡风吹拂凸显出身段,背弓执剑,英武勃发,顿时叫文昌候一见倾心,试图在战局中接近此女。   当时的战场极为混乱,他们也不是每个人那时都在,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不清楚,只听说文昌候在东夏伪帝手里连三招都没有撑过就被打至跪地,还被她用剑在脸上拍了不知道可有数百巴掌,最后若非乾元宗主含怒出手将文昌候救下,他就要在受尽折辱后被此女斩杀。   所以他当然惦记着报仇。   攻破东夏巨阙城墙,活捉东夏伪帝报复,此事怕是已经成为文昌候修行路上的一道心障。   窦闻实身为南开军主,这南开城就是他主持负责维护修缮的,当然也知道这档子事,因此赶忙岔开话题,连连点头道:“对……!届时必然叫低贱的夏人知道厉害!”   “来人啊!”顺带赶紧吩咐下去,“把祭品都端上来!快!”   “上祭品——”   “上祭品——!”   一道道声令传播,很快的,有一群身穿官兵制服的人提着一排木板枷锁走上城楼,旁边还有一些下仆提着一个个巨大的餐盘,上面用莹蓝雕花水晶罩盖住,却看不清里面放的什么。   但随着距离接近,至少那木板枷锁上镶嵌的事物却清晰起来,那赫然是一名名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少女,每个都被剁掉了手脚,在肢体断面用锁链勾住嵌入木枷,被迫将仅存的身段和面容展示出来,任凭一众北虞修士观赏、评价。   而随着官兵将那些木枷挂上城墙,在下面摆好巨大的餐盘,揭开盖子,顿时看到里面摆放的都是一根根切下来之后洗净的手脚,不用说也都属于这些凄惨的‘祭品’。   “这次的祭品质量不错。”   文昌候目光随着枷锁移动,发现这些少男少女们虽然一个个都面若死灰,一副痴呆绝望的模样,但具是生的唇红齿白,清洗打理的十分干净,点头给予充分的认可。   “哪里!”窦闻实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但还是谦虚说道。   “毕竟侯爷可是我大虞三十岁以下第一天才,有望继老尊圣和赵吴两位尊圣之后拜入圣庭!祭品质量必然要配得上侯爷的身份!”   “不错!”文昌候的随从也顺势吹嘘起来。   “侯爷功成尊圣已是必然,那赵锋算什么,吴渊又算什么,待到侯爷破除心障,修为必然一飞冲天,分分钟将他们踩在脚下!”   “哼……”文昌候表面一副不屑的样子,但也就只憋住了不到三秒,很快就翘起了嘴唇,傲然享受这番吹捧。   “我呸!”   就在这时,冷不丁飞过来一道清脆的呵斥。   众人转头,却发现声音来自一个少年。   那少年生的有几分女相,也是被制成了人棍挂在枷上,此时却不像同伴们一脸死寂的表情,而是满眼愤怒瞪看过来,口中不断发出清脆的斥骂。   “什么尊圣!什么天骄!”   “不过是一群被高皇帝碾压的痴呆!废物!”   “高皇帝在世之时,有谁敢在她面前自称天骄的?”   “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背叛人族人道的肮脏蛆虫!个个生的人模狗样!你们赖的尿都懒得去照你们!”   黄口小儿!   听闻呵斥,城楼上的官宦和修士们脸色都变了。   因为好巧不巧,他还真是戳到了所有人心头的最痛之处!   别看北虞和玄夏如今也排了天骄榜、尊榜,无数名字陈列其上,但实际上这份榜单,连同所谓的天骄说法在十年以前都是笑话。   为什么?   因为有一名少女横空出世,一年内以十八岁稚龄成就无上道境,不但一己之力镇杀圣庭伪主庞天道,单人只剑拦杀了血天之魂,还创出新法革了大虞剑道的命!一言敕令敕封天道秩序!   尽管现如今主世还是受到虚劫潮汐影响,很多规则被迫改变,但之所以这地还是地,这天还是天,这日月还是日月,都是受其敕令影响!   这样的成就,这样的伟业,有哪个人敢和她并肩?妄称天骄?   没有!   一个都没有!   混沌元年以前,往前数几十年,数百年,数千年,每个不同的时代,但凡到了天下纷乱,那必然是群雄倍出,英杰共舞。一个个名字荣登历史殿堂,和无数前辈们并列在一起,绽放光芒,熠熠生辉!   混沌元年往后,这近十年,也是豪杰并起,各族、各宗门、各道场天骄层出不穷,好一片星汉灿烂的繁华盛世!大争之世!   但就唯独在混沌元年左右,那短短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星光黯淡,几乎没几个名字值得被记录。   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时代的天骄人杰不够强吗?   恐怕不是!   所有人都清楚,哪怕是他们这些当敌人的心里都门清,那是因为有一个人和这些天骄人杰生在了同一个时代!   帝想!   只要她在,她的光芒就是会刺眼到掩盖一切星辰光辉!   天不生帝想,人道万古如长夜!   这句由无数人之口,无数阶层共同汇聚铸就的评价就像一把绝世神兵!像这把神兵斩出的剑痕!深深在他们心底切出痕迹!直到今天也不能愈合!   因为反驳不了。   那样的功绩,那样的境界。   再自负,再骄傲的人也反驳不了!   众人脸色一片铁青。   少年这番说辞,显得他们此前的吹捧如同戏台丑角,好像只敢在那个人仙去的时代自吹争锋。   尤其是文昌候,面色绷紧,面皮抽搐,一看就是气到一定境界,接下来绝对要亲自料理这蠢小子了!   “好小子……”   文昌候快步走近那少年,看了一眼旁边的餐盘,口中讥诮:“你可知接下来你们命运如何?”   少年同样讥诮看他:“无非就是被当面将手脚喂了你们豢养的妖兽,顺带被剖开心腹,取了肝脏给你们吃,再将皮骨剥离下来,作为铸城的材料和此地相融。”   说话同时,一阵罡风吹拂过来,带起阵阵浓烈的血腥,也略微吹走了一些浓郁血雾,显出城墙材料内镶嵌的东西。   那赫然是一剤具又一具硬化的人骨!   几十万具!甚至千百万具这样的人骨混着石料和钢铁浇筑在一起!共同铸就了南开城的堡垒城墙!   “你既然知道,却不害怕?”   文昌候眼中闪烁光芒,“你就要死了,而且是受尽折辱惨死!你不求饶?还敢激怒我?”   他用力挥手,轻蔑说道:“原本我是想杀了你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只要你现在承认,你刚才的话是错误认知,那帝想不过是一个得到玄帝传承,一步登天的取巧之辈,承认所谓的东夏皇庭不过是巧借其名建立的伪帝政权,论正统非但比不上我大虞,就连那西边   的玄夏都有所不如……我就饶恕你,不但不吃你,还要替你续上手脚,放你回去过安乐的生活。”   “如何?”他眯眼盯着少年的面孔,“你怎么选?”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听闻此言,旁边一众少年少女先是愕然,随后一个个都疯狂起来。   “侯爷!我!”   “侯爷选我!”   “那帝想一年成道吹的不要太离谱!一看就是编篡之徒,岁月史书!如何比得了侯爷才情!”   “侯爷胜过那帝想万倍!奴家愿众生侍奉侯爷!只求侯爷开恩饶命!”   “呵……”见此情景,文昌候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偏头再看那桀骜少年。   然后他就愣住了。   那少年非但没有随同伴之流服软求饶,眼中讥诮反而更甚。   “你们这些‘人’,说还是人族,是人族的修士,实际上已经甘于妖虚为伍,被妖气污染,学会了喝人血,吃人肉,以人为祀。”   “夫子说过,没有道德的人不算人,长得再像人也只是妖兽。”   “你们光是说人话都让我感到惊讶,因为你们根本就不配说,更不配穿衣,就该滚到屎尿里去,被真正的人当牲畜屠宰……”   “够了!”   文昌候暴怒。   他的耐心终于是耗尽了,一把抓向这碍眼少年,誓要亲手将其肚腹刮开,生饮其血,生啖其肉!   少年也认命闭上眼,准备迎接既定的命运。   嗤!   忽然,他耳中听到一声轻响,随后不等他睁开眼睛,一股灼热的、泛着血腥味的液体便泼洒下来,几乎淋了他一头一脸。   发生了什么?   少年惊讶的睁开眼睛,只看到文昌候一脸惊愕神色,他探出的右臂却已其肘被切断,还在不断朝前喷洒热血。   “聚集了这么多?”   “正好,不用我费力去搜寻了。”   然后他听见头顶上方——也就是城墙上传来一道清冷而又悦耳的女声,就像是有人站在那里面向下方,面向这些邪修说话。   是谁?   少年抬头,拼命想要看到底是谁敢做这种事。   但所有的角度都被墙头挡住。   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唯一能看见的,就只有面前一众邪修们饱含惊愕,宛若看到厉鬼般惶恐的眼神。 第二十五章 祭剑   来者自然只能是白想。   她身形极快,瞬息间便化作剑芒纵跃距离,周身的炁罡犹如无形火焰燃烧起来,席卷、破开厚厚的血雾,周遭虚空都在隐隐扭曲。   身形下来前,她便大致听到了下方少年做出的回答,挥起的的剑猛地止住,改成轻轻一挑,切开那年轻文士探出的右臂,轻巧落在城墙头上,带着一丝审视看向一众邪修。   “你……”文昌候被切掉右手,剧痛中下意识想要暴怒,但转念想到自己连来者的剑影都没看清,恐怕绝不是其一合之敌,只能强忍住怒意按捺下来,眯着眼睛质问白想。   “阁下是何人?为何无辜犯我镇南雄关?”   说完这句话,他才真正瞥清白想的模样,然后直接就愣住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席略显宽大的仿古袍裙。   玄黑底色,上绣金龙。   宽条腰封将女子的腰肢紧紧包裹,衬托出其高耸的胸脯和窈窕身段。   往上只瞥见两缕白发从双鬓垂落,连同额前发丝一齐随罡风吹拂飘荡开来,显出那张绝美而又威仪的俏脸,以及震撼人心的一双金瞳。   这……这个人是——   下意识的,包括文昌候在内,所有人都觉得这黑裙女子有些眼熟,自己好像应该认得。   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貌美妩媚,同时还具备凛然威仪的奇女子呢?   如果见过,那断然是不会忘的?   就在这时,文昌候的随从中忽然有人颤颤巍巍的指向白想,口中结结巴巴的对她说道:“你……你是帝……你是帝想……?”   啊?   帝想?   众人哑然,再看白想,果然觉得和光影和画像中记载的‘夏祖高皇帝’越比越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因为前不久刚在心里过了一遍白想的功绩,这些人顿时升起一股惊悚惶恐,只感觉自己根本不可劅能和帝想对峙,下意识的被恐惧震慑,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但他们仅存的理智又在告诉他们——帝想重生,此事根本就不可能!   无论是乾元宗主还是当朝虞皇,或者是帝师大人,甚至包括圣庭圣尊,这些人先后都对此事下过结论,说帝想不可能从空海深处轻易脱身!   因为空海里凝聚了最狂暴的虚劫潮汐!那些杂乱而又无序的力量甚至会搅乱内部的时空!可能上一秒时间很慢很慢,下一秒时间又变的极快,眨眼就是百年千年!   这个现象越往空海深处是越激烈的!也就意味着就算帝想还活着能与潮汐抗争,她也早在无序时空的洗礼下垂垂老去,可能早就衰竭而死!   又怎么可能以这副形象出现在这?   他们不是眼花了吧?   “风送来了你的回音。”白想却不关注这些,着重盯着文昌候,“你说你四年以前欺辱过清儿?”   啊?   文昌候一愣,意识到白想说的是白竹清——也就是那位东夏伪帝,心头忽然生出一股荒谬和委屈。   不是。   难道不是我被她羞辱?   就在文昌候迟疑之间,白想手腕模糊了一下,按着的剑柄和剑鞘发出‘咔’的轻响。   “啊……”文昌候身体微微颤抖,赶紧后退两步看看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手,却发现好像并无大碍。   “侯爷!?”   “侯爷啊……!”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随从传来阵阵惊呼。赶忙回头,发现包括窦闻实在内,所有人都无比惊恐的盯着他,好似看到了什么奇诡的怪物。   我怎么……   心生疑惑,但文昌候却没有力气细细想了。   他感到无力、疲惫,从神魂里衍生出一股沉沉睡意,仅存的意识只来及瞥见自己的皮相犹如一只口袋一般从头顶一点一点往下滑落,直接被人剥下了人皮,下面的肌理赤条条血淋淋的暴露出来。   砰!   文昌候的身体炸碎开来,同时也引爆了僵持的局势。   ‘锵啷’一声,白想再度将神鸣剑抽出,看似平白的挥出一剑,那剑刃划出的弧线走到一半便化作了光,待到再走完剩下一半的一半之时,那光便暴烈如正午的炽阳,犹如这一尊煌煌大日,化作由无尽剑光、无尽炁罡组成的浪潮,顷刻之间便将诸多邪修、连带大半城楼淹没。   铮——   哗啦!   这一幕,恐怕只有那一排被悬挂的祭品少年们才看得清楚。   他们眼睁睁目睹这剑光横扫了前方的城楼,淹没了那些可恶官军,淹没了那些始作俑者,不配称之为人的邪修,一剑下去便斜垂削去了整座城楼的四分之三,更是在下方地面上犁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横切剑痕。   一剑出,万物声寂。   所有的质疑、惶恐、难以置信,都随这一剑化作齑粉,连同被消解的城墙部分,连同其中的尸骸一齐融入光尘。   “你们的伤势还有救。”   然后他们就听到上面的女声继续传来。   “在这等着吧。”   “后面很快会来人的。”   嗖——   身影化虹,白想暴起,手持神鸣剑闯入南开城池,正好遇到一伙慌慌张张聚来的兵士。   这些兵士表面穿戴复合材料制成的甲胄,下方却还穿着仿古布衣,其中还有些人一看就是散落无门参军的修士,一个个都面露惊恐,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   “依附奸邪。”   “该杀。”   白想挥剑,神鸣剑撕裂浑浊的血气,在半空发出尖锐鸣叫,无形的炁罡仅仅只是扩散出去,被前方众人捕捉听到,其中蕴含的玄奥振劲便直接在他们体内爆发开来,由内而外切开了他们的筋骨和皮肉,瞬息之间就有成千上万人爆成碎肉血雾。   “何方妖人在此撒野!”   左前方传来一道怒斥,依稀好似有几道人影掠空袭来。   刷——   白想看都不看那边,将神鸣剑交于左手,随手朝那甩出一剑,耀眼的剑光便再一次闪耀这个人间,顷刻之间便将来人尽数吞噬。   几息之后,剑光消弭,来犯的修士不见踪影,地面上更是多出了一道宽达百米的巨大剑痕,一直从白想下方拖拽向西北,一眼几千米都望不到头,好似将整座南开城都一剑切开。   这是什么剑术!?   其他方向,增援的军士和修士们见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他们未必能认出来白想是谁,但这剑术?   世间怎可能有如此可怕的剑?   “你们按理都是人族。”   白想目视从四面八方不断汇聚、聚集的众多北虞军队和修士们,孤身一人立于虚空,口中之言竟是无视空间距离,精准侵入众人心中。   “但却甘心随妖逐流。”   “残害同族。”   “生食血肉。”   “你们,都该死。”   “别听这妖女胡说!”后方依稀有人怒喝。   “我们这么多人!”   “一起上!她挡不住的!”   受到煽动,同时也是被恐惧促使,四面八方几十万、上百万兵卒乌压压的侵袭过来,无数的神通、剑气、刀气,夹杂着暴雨般的子弹、炮弹同时砸向白想。   面对‘危机’,白想反而闭上了双眼。   只见她端立空中,右手握紧神鸣剑,将其竖起置于身前,左手掐了个玄奥指诀,右手腕轻柔的模糊、颤动,带着剑刃在半空荡出一道道扭曲虚影。   “太上敕令……”   “斩、诛、绝。”   随着她缓缓再次睁眼,无边的杀机从那双金瞳之中绽放出来,连同狂暴卷起的炁罡一起朝四周扩散。   万物声寂。   只闻剑吟。   蓬……   蓬蓬……   无穷无尽的剑光之中,一道道人影化作血雾。   这样的趋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宛如病毒一般飞速传播,瞬息便波及了入目所及的一切人潮,直将他们的人、装备、神通一并切的细碎,爆碎成再也无法捏弄的微尘。   剑势落幕,白想一人傲立当空,身后是一扇城楼危墙,前方偌大的南开城已经几乎消失不见,化作了彻底的平地废墟。   一剑。   北虞耗费巨资打造的南下桥头堡便被荡平,汇聚在此的百万兵马灰飞烟灭。   这……这到底是……   此时此刻,白竹清才带领余河等军马乘坐飞舟袭掠追来,她和其他人一起站在控制室里看着屏幕上面映出的画面,双眼圆睁,小嘴微张,被震撼的久久无言。   她忽然明白白想为什么要让她带自己来北阙,以及为什么要说那番话了。   是啊。   自己想的是,国内各方面压力巨大,而自己对国家的控制力又不太够,白想回归的消息最好延迟公开,可以从夏京开始替换朝官,等所有州府都是亲信掌控才自上而下的向民间公开。   但白想现在就告诉她,无需那么麻烦。   如果局势真的和平,白想说不定还会听她的建议静心等待。   但自从了解了诸地战线面临的威胁,白想已经不愿意等了。   不信?   那就杀到你们相信为止。   若还不信。   就都杀光。   是役,东夏皇朝太祖高皇帝归来,单人持剑北上伐虞。其先破南城,灭百万兵,后入北虞腹地连破‘星连’、‘雾关’一十八城,连夜纵横百余里境,北虞一众天骄高手聚力撼锋竟不能挡,一战陨灭千万道魂,尽数被其剜血祭剑……   消息传出。   举世皆惊。   ……   而就在此时,西北沙漠,那座曾被血方等人寻到的遗迹,虚空中传来扭曲波动,一股股细沙汇聚过来,在遗迹中央出补全了那幅残缺的壁画。   画上是一头九首巨鸟。   忽的,黑暗中闪过十八道邪光。   一点点乍泄。   一点点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