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了游戏里的恶女》
    原书名：《게임속악녀가되었다》
    類型:韓輕
    作者:식자MUTE
    Web生肉:https://novelpia.com/novel/46866
    翻译地址：https://www.esjzone.one/detail/1741943905.html（需登陆账号）
    标签：TS、百合、病娇、调教、PUA、恶棍、残酷描写
    ⚠警告：这一本书含剧毒，慎看，能接受以下设定的话，可以一试。
    1.娚主在前几周目轮回被人强暴过
    2.娚主的百合对象基本上都是婊子（前几周目），且有一些还被其他人上过。
    3.娚主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种，完全不干人事，既不软弱，也不正确
    4.本篇标签为R15+3，篇章包含色色描写（百合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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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哪怕成为恶人，我也会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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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序章，崭新的开始，全新的心态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穿成了游戏里的恶毒女配？！
    是不是觉得很扯？讲真，我自己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毕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从男变女这种事，除了被泰国哪个疯批外科医生绑架强制做了变性手术，一般人还真遇不上。
    「小姐，该起床了。」
    毫无预兆，就这么发生了。我甚至都没玩过那款游戏，只不过看过某个主播玩而已。
    我对那个世界观也没啥感觉，更别提对角色有什么代入感了。纯粹就是画面好看，适合放空大脑看个爽的无脑爽文剧情。设定？也就随便扫了几眼文档而已。
    而且还是个乙女游戏，我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毕竟，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嘛。
    啊，不对，曾经八竿子打不着。
    「小姐，请收腹，我要勒紧束腰了。」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的变化，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
    我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环境变化呢，就被人强行套上束腰、换上连衣裙，还一口一个「小姐」地叫我，明明我原来是个纯爷们儿啊！
    第一次穿束腰的时候，我感觉下边的肋骨都要被勒断了，疼得我差点翻白眼。当时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结果被一个看起来像是女仆的人狠狠地训了一顿，那叫一个尴尬。
    「好了。」
    不过，这些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或者说，不得不习惯了。
    我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有着火红头发和火红眼睛的少女，然后闭上了眼睛。
    「现在要为您化妆了。」
    感受着粉扑在脸上轻拍的触感，我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这已经是第十七次回归了，想不习惯都难。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作为男人的记忆消失了，或者说我变得女性化了。
    我内心深处的那个男人依然鲜活地存在着。之所以穿着连衣裙、化着妆还能保持淡定，是因为我明白，反抗根本没用。
    扯远了，说回正题。
    「都弄好了。餐点已经准备好了，请下楼吧，小姐。」
    我穿越到了乙女游戏《月光之下绽放》里，成为了第一章的最终BOSS，一个无论走哪条路线都必死的恶毒女配。
    第一次穿越的时候，我完全懵了，稀里糊涂地就被剥夺了继承人的身份，还被告知要嫁给别的伯爵当老婆。我拼命反抗，结果被暴怒的家主一巴掌拍死了。
    「早上好，父亲，母亲。」
    「嗯。」
    「早上好，夏洛特。」
    第一次回归的时候，我还没从上次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拒绝进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结果被强行拖出去嫁人了。
    因为知道反抗会死，所以这次我没有反抗，但因为身体太虚弱，没多久就病死了。
    「吃吧。」
    第二次回归，为了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尽可能地苟着。
    到了合适的年龄，我进入了学院，然后遇到了这款游戏的真·女主。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穿越到了游戏《月光之下绽放》里，成了那个恶毒女配。
    因为知道这个恶毒女配的下场有多惨，所以我尽量避免和女主接触。然而，世事难料，我还是被我最信任的贴身女仆从背后捅了一刀。
    原因？那个蠢女仆被我那想争夺继承人位置的蠢弟弟的花言巧语给骗了，那蠢弟弟承诺，只要女仆跟着他干，就让她当上公爵夫人。
    「今天王都著名的家庭教师会来，夏洛特，你做好准备。」
    「是，父亲。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很好。」
    第三次回归，我只想活下去。我按照残存的剧情记忆，对女主和主要攻略对象各种示好，对那些敌视我的人则敬而远之。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敌视我的人说我是虚伪的双面人，女主和她的朋友们也对我敬而远之。
    最终，我被一个嫉妒我的学妹「不小心」掉下来的花盆砸死了。
    「啊，对了，你听说了吗？杰纳斯伯爵家生了个男孩。」
    「这下继承人之争有好戏看了。」
    第四次回归，我对所有人展现出友善的态度。为了从一开始就杜绝背叛的可能性，我总是面带微笑，积极行善。虽然这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的伪装，但在当时，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谢天谢地，这次没有人敌视我，我一度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了。然而好景不长。
    家主说我温和友善的形象不适合担任冷酷无情的公爵，于是安排我和另一个家族进行政治联姻。与其被男人玷污，我宁愿去死。于是我笑着跳下了悬崖。
    「我吃好了，父亲。我要去准备上课了，可以先上楼吗？」
    「去吧。」
    第五次回归，我被一群叛乱的暴徒凌辱，最后赤身裸体地被吊死。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悲惨的死法，没有之一。
    第六次，我认定这一切都是女主的错，于是像原著里的恶毒女配一样疯狂针对女主，结果被和我女主成为朋友的贴身女仆毒死了。
    第七次，我破罐子破摔，随波逐流地活着，结果莫名其妙地卷入了政治斗争，被暗杀了。说实话，这次我活得最久。
    第八次，我为了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拼尽全力。我讨厌穿裙子，于是去面见国王，试图改变他对我的看法，甚至努力改变这个世界。
    但是，我还是死了。因为我太活跃，让国王感到了威胁，他以莫须有的「煽动内乱」罪名将我关进了监狱，最后我活活饿死了。
    「小姐，您的步伐乱了。」
    「谢谢。束腰勒得太紧，我有点缺氧头晕。」
    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第十二次，第十三次，第十四次，第十五次，第十六次……
    各种死法我都体验过了，各种事情我都尝试过了。我做过好人，也做过咸鱼。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地活着，也创造过比任何人都辉煌的成就。我傻乎乎地自杀过，也在叛乱的烈火中化为灰烬。
    我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然而，我还是死了。就好像这个世界希望我死一样，无论我做什么，最终都难逃一死。
    所以，我改变了想法。
    「塞拉，我跟你说……」
    「嗯？」
    这一次，我要成为真正的恶人。不是那种只会叫嚣的绣花枕头，而是无人能敌的究极大魔王。
    我要成为潜伏在水底的阴影，游走在草丛间的毒蛇，遮蔽夜空的黑暗。
    既然做好事也会死，那就做坏事吧。我要成为彻头彻尾的恶人，然后活下去。
    「……没什么，忘了它吧。」
    我戴上面具般的微笑，看着我的贴身女仆塞拉。
    啊，我可爱的第一个背叛者。
    首先，就从毁灭你开始吧。
    002.驯服女仆
    我有一个专属侍女。
    她叫塞拉·佩特拉，出身于一个三代以内才获得爵位的暴发户家庭，有着略带红色的棕色头发和雀斑。
    她会成为我们家族侍女的原因出奇地简单。
    「夏洛特，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专属侍女了。」
    因为她爹，戴伦·佩特拉，很会拍家主马屁。当然，只是因为他很会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而已，家主可不是什么搞基佬的。
    「我叫塞拉·佩特拉，小姐。」
    塞拉·佩特拉。从10岁左右开始服侍我，17岁时毒杀我，19岁时背叛我。两次背叛我的叛徒。
    她曾是我同龄的挚友，在我面对家主压力和政治联姻的未来压迫时，唯一支撑我的存在。仅仅是她在身边，我的心就能平静下来。
    虽然她被我弟弟的花言巧语欺骗，背叛了我，但我知道那是我弟弟的错，所以我没有责怪她。当然，我怨恨过，但也同样后悔过。如果我能多关心她一些，塞拉就不会背叛我了吧——我曾这样想过。
    然而，这种想法在她第二次背叛我时彻底改变了。
    「欺负塞莉娅的……是你不对——」
    「小姐？」
    塞拉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这部作品的女主角塞莉娅成了朋友，并在我的红茶里下了毒。这次不是被别人骗了，而是她自己的意愿。
    塞拉那双闪闪发亮、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我仿佛看到了她背叛我时的神情。我恨不得立刻让她身败名裂，但经过十几次轮回磨练出的完美笑容却丝毫不受影响。
    「抱歉，我太高兴有自己的专属侍女了，所以走神了。我叫夏洛特·拉罗谢尔。」
    「啊，您好！以后请多多关照！」
    「呵呵，也请你多多关照。」
    我轻轻提起裙摆行礼，说话时微微一笑。家主似乎对我的完美问候很满意，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有事要处理就离开了。
    那么……现在该怎么把这个天真的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间呢？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坠入深渊呢？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没关系，时间还多着呢。慢慢想吧。
    「那么……塞拉小姐？」
    「请叫我『塞拉』就好，小姐。我现在是您的侍女了。」
    「呵呵，好的，塞拉。」
    我笑着看着塞拉，一开始还两眼放光的她，渐渐开始感到压力，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那，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
    「是啊，做什么好呢？塞拉你来决定吧？」
    「我吗！？那……嗯，今天天气这么好，出去喝茶怎么样？」
    「好主意，那我们去花园吧？」
    「好的！」
    我笑着走向庭院。
    拱形的通道上，翠绿的叶子攀附着柱子，洁白的玫瑰点缀着脚下，越往上，鲜红的玫瑰就开得越娇艳。
    这座大得离谱的宅邸的庭院，在众多园丁的精心照料下，美得令人叹为观止，即使是对花园不感兴趣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单是入口就装饰着华丽的玫瑰，里面又该是何等景象？而且，连不感兴趣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赞叹，更何况是正值爱美年纪的女孩子呢？
    「哇……！天哪，那是银莲花吗！？我从不知道它有这么多颜色！那是百合花！我的天……这里难道是聚集了世界上所有花朵的地方吗！？太不可思议了！」
    开心死你得了。
    看着塞拉两眼放光地在我前面跑来跑去，我勾起嘴角，停下了脚步。
    我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塞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她猛地一颤，走到我面前。
    「塞拉，你话真多。」
    「对不起……花园太美了，我一时没控制住……」
    「呵呵，没关系。我不太擅长说话，塞拉这样活泼的孩子来做我的侍女真是太好了。」
    塞拉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这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但是，侍女走在主人前面可不好。」
    「啊……」
    「这是我对作为我第一个侍女的塞拉的忠告。」
    「为了我……？」
    我轻轻点了点头，塞拉红着脸，慢慢地点了点头。她这副样子既可爱又令人作呕。我微微一笑，越过塞拉继续往前走。
    我们到达的花园中心，是一个小岛漂浮在池塘上，岛上建有凉亭，周围环绕着灌木丛，既整洁又美丽。
    当然，对我来说，这个地方我已经在十几次轮回中看了无数遍，早就腻了。
    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塞拉正目不转睛地四处张望，根本没看路。她似乎很想谈论花园，但因为我之前说的话，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塞拉，在这个时候成为我们家族的侍女，真是你的幸运。」
    「嗯？」
    看着塞拉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裙子，在雪白的椅子上坐下。
    「这座花园在五月百花盛开，是春花和夏花交相辉映的季节，也是最美丽的季节。」
    「好像是这样……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园……」
    「就连王子殿下也偶尔会来这里，可见它的美丽程度无需多言。只是，因为它太美了，即使举办茶会也很少邀请客人，这真是可惜。」
    「能进入这样的花园，真是太幸运了！」
    「是啊。」
    我对着笑容灿烂的塞拉微微一笑。
    「那么，现在可以准备茶点了吗？」
    「啊，好的！」
    看着她说着「包在我身上」蹦蹦跳跳跑开的背影，我笑了。不对，不对，这样的表情不好。我从怀里掏出扇子，遮住嘴角。
    包在我身上……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心里痒痒的。没错，在你毒杀我之前也说过这句话，包在你身上。那句话肯定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塞莉娅说的吧。
    那么，背叛我之后感觉如何？把刀刺进我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的生活有因此好转一些吗？我那贪婪的弟弟会娶一个只有两代历史的男爵家女儿吗？
    不，不可能。你背叛我之后肯定坠入了深渊。不管是毒杀还是暗杀，你肯定都完蛋了。
    扇子后，浮现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真可惜……」
    没能亲眼看到你毁灭的样子，真是太可惜了。没能亲眼见证你毁灭的场景，真是太不甘心了。你背叛了我，却没能得到幸福，真是太让我生气了。
    背叛我这样的人，你就这点本事？
    真是无能，软弱又愚蠢。
    所以这次，我会亲手毁了你。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流下血泪。想到你那充满活力的笑容会如何扭曲……
    「我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腹一阵紧缩，大腿间传来一阵湿润的感觉，我轻轻地摇着扇子。
    就在这时，我看到塞拉端着茶具托盘走了过来，我合上扇子，露出了微笑。
    「我听说您刚吃完饭不久！所以我准备了一些方便食用的手指甜点……您喜欢吗？」
    「嗯，我很喜欢。谢谢你，塞拉。」
    「嘿嘿……啊，我这就去准备红茶！」
    塞拉说着开始准备红茶，我闻着淡淡的鲜花和水果的香味，看着她。
    「塞拉，那是什么红茶？大吉岭吗？」
    「啊，是的！」
    「我想喝锡兰红茶，而不是大吉岭，真可惜。」
    「啊，那……对不起……我问了厨房的加里，他说让我拿大吉岭……」
    「真奇怪……要喝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问加里？」
    「下次我会问小姐的……」
    我微笑着接过塞拉递来的大吉岭茶，抿了一口。
    果然，不愧是我最喜欢的红茶，真美味。锡兰红茶，呵，其实我根本不喜欢。
    ……
    「小姐，您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塞拉的声音把我唤醒，映入眼帘的是成熟不少的塞拉。
    我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嗯？没有啊，我只是想起了塞拉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你第一次给我沏茶的时候，准备的就是大吉岭。」
    「那时候我还很笨拙……对不起。」
    「是啊，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个非常能干的『我』的侍女了，不是吗？」
    「是的……」
    看着塞拉黯淡下来的脸，我微笑着抿了一口她准备的锡兰红茶。
    「果然，塞拉成为我的专属侍女真是我的幸运。」
    「我也觉得，成为小姐的专属侍女是我的幸运……」
    锡兰红茶果然不适合我。
    我用茶杯遮住扭曲的嘴角。
    003.驯服女仆(2)
    夜深了。我坐在露台的椅子上，俯瞰着花园。数百只萤火虫在六月盛开的鲜艳花朵上飞舞，如同地面上的星空一般璀璨。
    「小姐，夜风凉。」
    塞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微微一笑，搓了搓胳膊。「我有些事要思考，能帮我拿条毯子吗？有点冷。」
    「好的。」
    我目送塞拉进屋取毯子，然后靠在椅背上。如果府里的女仆长或家族成员看到我这副模样，肯定会搬出「体面」之类的说辞来唠叨我，不过我才不在乎。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
    「嗯……」
    先整理一下优先级吧。首先最需要注意的人，应该就是我那愚蠢的弟弟了。
    他无能，只会耍小聪明，而且一旦被激怒，就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偏偏他还极度渴望名利和炫耀，真是个十足的废物。
    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货呢？我回想起他今天白天蹒跚学步的样子，不禁头疼起来。如果我早出生几年，就能偷偷给他下药，让他胎死腹中了。真可惜。
    我托着下巴，用食指轻轻敲着脸颊，这时，肩膀上感觉到一阵柔软的触感。
    「小姐，毯子拿来了。」
    「谢谢塞拉，你真是能干。」
    「都是托小姐的福。我……」
    她即使被夸奖，也不会坦然接受，而是习惯性地自贬，这让我感到十分满意。看来从小就慢慢蚕食她的精神力，真是做对了。
    我注视着塞拉片刻，然后坐直身子，再次俯瞰花园。不知是睡不着，还是妄想症又犯了，我竟然在灌木丛中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弟弟。
    ……啊，有了。就这么办吧。我突然想到该如何利用塞拉和弟弟，便慢慢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椅子向后移动，「吱呀」一声，声音传到了露台外。
    躲在灌木丛里的弟弟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向我。我对着他那双桃红色的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并挥了挥手。
    他皱起眉头，转身跑开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但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闪烁的嫉妒、恼怒和贪婪。
    「真是的，一点都不可爱。」
    当然，就算你可爱，我也会杀了你，结果不会改变。
    我咽下后半句话，转过身。塞拉偷偷地瞥了一眼花园下方，问道：「是少爷吗？」
    看看她？稍微放松一下，她的注意力就又转移了。真是片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塞拉。」
    「在。」
    「你是『我』的贴身女仆，对吧？」
    「……是的。」
    她这是在委婉地告诉我不要再问了。我微微一笑，走进了房间。
    「啊，对了，刚才在花园里的确实是弟弟。你很好奇吗？」
    「……没有。」
    「是吗？看来是我误会了。呵呵。」
    今天先睡吧，明天早上再开始行动。
    我把毯子交给塞拉，然后躺到床上。
    「晚安，小姐。」
    「你也晚安，塞拉。」
    我今年14岁。距离入学还有1年。需要处理的人，目前还有四个。
    每换一个季节就处理掉一个，这样会不会太浪漫了？算了，慢慢来，慢慢来。我嘴角挂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
    七月，盛夏。
    正值我那愚蠢弟弟的十岁生日。为了这个本该备受宠爱的弟弟，家主为他举办了一场宴会。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到了该进入社交界的年纪了。不过，我那蠢弟弟只顾着沉浸在生日宴会带来的喜悦中。
    我看着他在宴会厅里跑来跑去，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这时，背后传来了家主的声音。
    「夏洛特。」
    「父亲，您来了。」
    「来得真早。」
    「我只是来看看宴会准备工作是否顺利，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微微一笑，家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话说……你弟弟还是老样子啊。」
    「他刚到进入社交界的年纪嘛。而且，今天是阿尔西恩的生日，他这么兴奋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微笑着说道，家主哼了一声。我心想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闭上了嘴。
    家主环视了一下宴会厅，摸了摸弟弟的头，然后就上楼回去了。
    弟弟似乎想炫耀自己有多受宠爱，得意洋洋地朝我笑了笑。
    「呵呵。」
    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他立刻皱起眉头，跑出了宴会厅。哎呀，我不小心笑了出来。
    没办法。眼看着这个即将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家伙如此得意，我怎么可能忍住不笑呢？
    我笑着环视了一下宴会厅，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正准备回房间，这时，塞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姐。」
    「嗯？怎么了，塞拉？」
    塞拉一手拿着绿色的装饰品，一手拿着红色的装饰品。
    「公爵夫人说要让我积累经验，让我来决定这次宴会的装饰颜色……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选哪个颜色……」
    啊，曾经那个无比能干、凡事都能自己做决定的塞拉，如今却对自己选择的颜色没有信心，反而来依赖我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宴会厅的装饰颜色吗？嗯——」
    根据几次轮回积累的经验，我本想告诉她红色更好，但突然想起六月那个夜晚，她还没有完全屈服于我，眼神还会飘向别处的样子。
    不行，与其直接告诉她答案……我笑着轻轻握住塞拉的手。
    「你觉得哪个颜色更好呢，塞拉？」
    「我……我觉得红色……不，绿色更好。」
    「虽然我觉得红色更好，但这次就按你的想法来装饰吧。母亲大人是把这项工作交给了你，而不是我，对吧？」
    「按我的想法……？我可以自己做决定吗……？」
    我笑着松开手，塞拉的眼睛像她刚成为我的贴身女仆时那样，闪闪发光。
    「请交给我吧……！」
    塞拉拿着绿色的装饰品，开始装饰宴会厅。我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微笑。
    真是不搭的装饰啊。为什么偏偏选了绿色呢？我看着玷污着宴会厅的绿色装饰，转身回了房间。
    真期待今晚的宴会啊。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哼着小曲走在走廊上。突然，我想喝大吉岭红茶了。
    我想，如果让其他女仆去准备，应该会拿来大吉岭吧。于是我边走边寻找合适的女仆，这时，我看到一个黑发女仆正在擦我房间窗户。
    「女仆？」
    我叫了她一声，那个长相凌厉的女仆转过身，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是的，小姐。您叫我吗？」
    「能帮我准备红茶吗？」
    「好的，我知道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女仆再次鞠躬，然后离开了。
    我回到房间，在露台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了，刚才那个女仆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餐车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点心，从精致的餐后甜点到可以稍微填饱肚子的三明治，应有尽有。
    「我想您还没来得及好好吃饭，所以准备了一些点心，希望能让您垫垫肚子。」
    「谢谢你。我正好有点饿了，你真细心。」
    「您过奖了。」
    女仆谦虚地低下头，开始准备红茶。真能干啊。几乎和轮回前的塞拉不相上下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泡茶，她将红茶放在我面前，然后退到一旁。
    淡淡的青葡萄香气和花香萦绕在我的鼻尖，我不禁露出了笑容。这正是我一直想喝却没喝到的大吉岭。
    「是大吉岭啊。」
    「是的。我拿的是六月采摘的夏摘茶。我听说您喜欢大吉岭，所以就准备了这个。」
    「呵呵，你真能干。你叫什么名字？」
    「梅尔。我叫梅尔，小姐。」
    「嗯……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谢谢您。」
    没有姓氏，看来她是普通的仆人，而不是女仆。但她竟然能把红茶泡得这么好，是偷学的吗？
    我想，以后如果要抛弃塞拉，让她做我的贴身女仆也不错。我点点头，悠闲地品尝着红茶。
    我享受着下午茶时光，直到太阳快要落山。这时，塞拉一脸阴郁地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梅尔？」
    「您好。」
    塞拉看到站在我身后的梅尔，眨了眨眼。梅尔则恭敬地鞠了一躬。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她来的。我想喝红茶。」
    我笑着说道，塞拉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走了过来，闻了闻红茶的香味，然后皱起了眉头。
    「梅尔，这红茶是大吉岭吗？」
    「是的。」
    「难道你不知道小姐喜欢的是锡兰红茶吗？」
    我笑着歪了歪头。
    「你在说什么呢，塞拉？」
    「啊？」
    塞拉一脸茫然地眨着眼睛看着我，我则疑惑地看着她。
    「我从没说过我喜欢锡兰红茶啊？」
    「可是，可是您之前明明跟我说过您喜欢锡兰红茶……」
    「真奇怪。我当时是说想喝锡兰红茶，可没说过我喜欢锡兰红茶。你一定是听错了。」
    「可是，可是……」
    塞拉的耳朵涨得通红，低下了头。大概是因为在其他仆人面前被这样反驳，让她感到羞耻和难堪吧。
    「对不起……是我，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不过，你应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梅尔吧？」
    塞拉浑身颤抖着向梅尔道歉，梅尔则一脸平静地接受了。
    这似乎让塞拉更加羞愧，她咬着嘴唇，直到咬出血来。我假装没看见，默默地享受着这一幕。
    啊……对，再痛苦一点吧。就这样，慢慢地怀疑自己，用你的双手亲手摧毁你的自尊。只有这样，当你彻底放弃一切，完全依赖于我的时候……
    「茶很香，梅尔。」
    「谢谢您，小姐。」
    我才能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呵呵。
    004.驯服女仆(3)
    我喝完第三杯红茶，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去关心一下塞拉了。我放下茶杯，告诉梅尔茶话会到此结束。
    梅尔静静地走过来，把茶具收拾到移动托盘上，然后离开了房间。塞拉目不转睛地盯着梅尔的背影，直到我叫她，她才吓了一跳，看向我。
    「塞拉。」
    「啊，是。」
    「你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明明就不是没事的样子，还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拼命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人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真想说「是吗？」然后装作不知道，继续欣赏她更加难受的样子。但是，让塞拉这么早就崩溃也不符合我的计划，所以我决定稍微安慰她一下。
    我起身紧紧地抱住塞拉。塞拉不知不觉低着头，再加上我比她高出一截，她整个人刚好被我抱在怀里。
    「啊，小姐？」
    「你摆着那副悲伤的表情说没事，以为我会不知道吗？」
    「啊……」
    「塞拉，你是『我』的专属侍女。我们已经认识4年了。4年看起来好像很短，但你和我可是这么近距离地一起度过的啊。」
    我松开按着塞拉后脑勺的手，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怀里的温暖消失了，塞拉一脸茫然。我抬起她的下巴，和她四目相对。
    「只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很难过。所以，能告诉我吗？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我只是想努力做好……！可是做什么都不顺利……！都怪我太没用了……！」
    啊……只是稍微安慰一下，她就表露了这么多情绪。原来她已经这么崩溃了啊。
    她一直戴着「没事」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庞和伤痕，已经溃烂到这种程度了啊。
    看着语无伦次、哽咽着倾诉的塞拉，我小腹一阵抽搐，忍不住想笑。为了不让她看到我此刻的表情，我紧紧地抱住了她。
    「原来如此。我可怜的塞拉，你一定很辛苦吧？」
    「这次……我又失败了……！公爵夫人吩咐的事情……我没做好……！如果当时按照小姐说的用红色就好了……！！」
    「是啊是啊，我们塞拉一定很委屈。没关系，在这里你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你和我。」
    我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塞拉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当然，为了不让别人听到，她只是默默地抽泣着。
    这副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可爱到让我觉得恶心，我静静地抚摸着塞拉的头发。
    塞拉在我的怀里哭了很久，直到她礼服的胸口像被水浸湿了一样才停止哭泣。
    「啊……对不起，吸。小姐……」
    「呵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塞拉哭得这么伤心。看来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塞拉因为在服侍的人面前哭泣而感到羞愧，脸颊涨得通红，用双手捂住了脸。
    「请您忘记……刚才的事……」
    「嗯？忘记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小姐……」
    塞拉撒娇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拿出方巾，擦干了她的眼泪。
    我瞥了一眼露台外，夕阳西下，花园里已经笼罩了一层暮色。
    「我们该去宴会厅了。塞拉？」
    「嗯，是……」
    「帮我换衣服好吗？」
    塞拉轻轻地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等了一会儿，恢复了往日眼神的塞拉直视着我，将手放在胸前。
    「好的。您想穿什么颜色的礼服呢？」
    「今天我不是主角，浅绿色就好。饰品的话……就项链吧。宝石就用红宝石。」
    「我这就去准备。」
    在塞拉的帮助下，我脱掉了身上的礼服。塞拉看到我的胸口，想起刚才哭泣的事情，脸红了。
    她的情绪也差不多释放出来了……稍微捉弄一下她也没关系吧？
    「塞拉。」
    「啊，是。」
    「我胸口有点湿，礼服沾到水就不好了……你能帮我擦一下吗？」
    「……是？」
    我笑着用手指擦了擦胸前的湿痕。汗水混杂在一起，有点黏糊糊的，让我不太舒服，笑容也稍微收敛了一些。
    「没听到吗？」
    「啊，不，我这就帮您擦……」
    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的塞拉拿来一条干毛巾，帮我擦拭身体。柔软的毛巾摩擦着我的肌肤，让我不禁颤抖了一下。
    湿润的感觉终于消失了，我满意地笑了笑，摸了摸塞拉的头。
    「谢谢。现在可以帮我换衣服了吗？再晚就来不及迎接客人了。」
    「啊，是……！」
    我重新系紧了有些松开的束腰，换上了准备好的礼服。即使经历了无数次回归，我还是不习惯腿部和肩部暴露在外的空荡感。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照了照镜子。
    露出肩膀的浅绿色礼服，搭配做工精美的红宝石项链。既与我的红发相得益彰，又恰到好处地引人注目。
    「这样就可以了。塞拉，我先去宴会厅了，你等眼睛消肿了再下来。」
    「是……」
    哼，哭成那样，估计在宴会结束前都下不来了吧。我默默地咽下后半句话，笑着离开了塞拉的房间。
    唰——唰——
    刚走出房间，就听到一阵擦拭东西的声音。我转头一看，梅尔正在擦拭走廊的窗户。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梅尔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我，然后恭敬地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还在打扫吗？」
    「是的。茶话会的善后工作耽误了打扫的时间。」
    「嗯……」
    这么说来，梅尔现在擦的窗户，以及前面的窗户，都一尘不染。而且，梅尔的手上一点水渍都没有。
    就算她用干抹布擦拭窗户上残留的水渍，手上也不可能一点水都不沾。结论只有一个。
    「你在等我吗？」
    「您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梅尔装傻充愣地笑着打马虎眼，但她还不够老练，嘴角抽搐的样子被我尽收眼底。
    真有趣，这孩子。我笑了笑，转身朝宴会厅走去。
    「梅尔。」
    「是？」
    「塞拉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陪我。但没有侍女陪同也不太合适……」
    我微微回头，给了她一个眼神。梅尔把干抹布放进围裙口袋里，说道：
    「如果您不介意，我很荣幸能有机会在您身边侍奉。」
    「哦？走廊还没打扫完吧？」
    梅尔听到我的话，笑了笑，微微歪了歪头。
    「没关系。只要您允许……而且，窗户已经『足够』干净了。」
    她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转过身，缓缓地朝宴会厅走去。
    「跟上吧。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是，小姐。」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我喜欢。我看着干净到能映出我脸庞的大理石窗框，走向宴会厅。
    宴会厅里，母亲正在指挥仆人们。她看到我走下楼梯，满意地点了点头。
    「来得正好，夏洛特。客人马上就到了，去做迎接的准备吧。」
    「是，母亲。」
    我整理了一下丝绸手套，正要走到宴会厅门口，母亲叫住了我。
    「啊，夏洛？」
    「是？」
    「既优雅又不喧宾夺主的柔和绿色，你的眼光果然很不错。」
    「呵呵，这都是母亲教导有方。和母亲相比，我还差得远呢。今天宴会厅的『红色』装饰，是母亲挑选的吧？」
    「呵呵呵，你这孩子。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吧。啊，最后一句，礼服很适合你。」
    母亲笑着，走到离门口稍远的地方，准备迎接客人。
    我穿着高跟鞋，脚踝开始有点酸痛。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声，宴会厅的门打开了，一对夫妇走了进来。
    「欢迎，格尼尔公爵和格尼尔夫人。感谢你们参加我们罗谢尔家族的宴会。」
    「哦，好久不见，夏洛特小姐。」
    「自从4年前的宴会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呵呵，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呵呵，格尼尔夫人也依旧美丽动人。」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呵呵呵。」
    我戴着面具般的笑容，将两人迎进宴会厅。接下来，我还要重复这个动作一个多小时……
    真麻烦。说实话，我恨不得现在就撂挑子不干了。但我凭借经历数次回归锻炼出来的忍耐力，强忍着不适，迎接下一位客人。
    005.后悔
    接待客人一个多小时后，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我得以从宴会厅门口附近脱身。穿着高跟鞋站了一个多小时，简直是酷刑，脚踝和脚趾头疼得像装了第二个心脏似的，突突直跳。
    我就是讨厌高跟鞋。虽然关于身为男人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穿高跟鞋太折磨我的脚了。
    我瞥了一眼在宴会厅中央谈笑风生的贵族们，偷偷溜到宴会厅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呼……」
    我正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双腿又酸又痛，这时，梅尔不知何时拿着一条浸湿的毛巾走了过来。
    「小姐，打扰一下可以吗？」
    「嗯？」
    「公爵和公爵夫人还要一会儿才出来，我想趁这段时间帮您按摩一下。啊，公爵和公爵夫人晚点出来的事是我亲自确认过的，请您放心。」
    「呵呵，我刚才接待客人的时候没看到你，还想着你跑去哪儿了呢。原来是去干这个了啊？」
    「而且，我也知道小姐接待完客人后会来这里。」
    梅尔的话让我眨了眨眼。确实，上次我也是坐在这里。四年前，我十岁生日那天正式进入社交界，因为应付那些热情过度的家伙们而感到压力山大，所以躲到了这里……
    梅尔竟然看到了，而且还记住了？真是……真是个能干的丫头。我微微一笑，同时提高了对她的警惕。
    「梅尔，你真厉害，居然都记得。」
    「从第一次见到小姐开始，我就想服侍您，所以一直在努力。」
    「你是想取代塞拉的位置吗？」
    我笑着单刀直入地问道，梅尔也笑着摇了摇头。
    「我这样的平民怎么敢觊觎贵族的位子呢。如果我真有那个想法，就不会远远地观望，而是直接向小姐表明心意了。我想成为小姐的专属侍女……不，是女仆。」
    「你胆子真大。」
    「在艰苦的环境中长大，除了胆量一无所有。」
    她敢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意思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平民而塞拉是贵族，她完全有能力取代塞拉。我不禁轻笑出声。
    现在看来，这丫头和弟弟一样，都挺有野心的。当然，和弟弟不同的是，她似乎更懂得动脑子。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身边有这么个角色呢？
    「好吧……既然梅尔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吧。现在可以开始按摩了吗？虽然我还想和你多聊聊，但父亲大人应该也快出来了。」
    「好的，小姐。」
    梅尔嫣然一笑，轻轻撩起盖住我双腿的裙摆，脱下我的高跟鞋，用冰凉的湿毛巾裹住我的脚和脚踝，开始按摩。
    清凉的感觉、顺着双腿蔓延上来的奇妙快感，以及些许疼痛刺激着我。我下意识地打开扇子遮住嘴巴，轻轻咬住嘴唇。
    这丫头，按摩技术怎么这么好？
    「梅尔……你以前，呃，学过按摩吗？」
    「没有专门学过，只是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帮她按摩，所以比较熟练。」
    「嗯——啊……！」
    我感觉只要一张嘴，就会发出一些不雅的声音，所以只能紧闭着嘴，享受着按摩。
    大概过了十分钟，酸痛感有所缓解，感觉家主也快出来了，于是我开口说道：
    「梅尔，可以先停一下吗？」
    「按摩还没结束呢，怎么了？」
    「我觉得父亲大人快出来了。能帮我把鞋穿上吗？」
    「好的，小姐。」
    梅尔一边说着，一边帮我穿上了高跟鞋。我满意地笑着站起身，双腿确实比之前舒服多了。
    「梅尔。」
    「什么事，小姐？」
    「剩下的部分，等今天的宴会结束后，到我房间里再继续吧。」
    梅尔嫣然一笑，低下头。我留下她，转身走向宴会厅中央。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认识我的贵族们纷纷上前邀请我跳舞。
    在场的贵族没有不认识我的，所以除了那些胆小鬼之外，几乎所有贵族都来邀请我跳舞了。
    我能感觉到有些人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淫邪，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婉拒了所有邀请，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今天的主角！阿尔西恩·拉·罗谢尔公子到！」
    骑士洪亮的声音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我那有着引人注目的粉红色头发和眼睛的弟弟走了下来。
    「哇……！他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要是能成为他的妻子，我死而无憾了……」
    我周围的年轻贵女们小声议论着，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用扇子挡住了嘴巴。
    想成为那个废物的妻子……哈。真有意思。想一辈子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屁孩，谁也拦不住。我心里暗自好笑，看着弟弟，而他也正好看向了我这边。
    我对他甜甜一笑，他却皱起了眉头，撩起额前的头发，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罗谢尔公爵家的主人！德尔凯尔·拉·罗谢尔公爵和珍妮娅·拉·罗谢尔公爵夫人到！！」
    就在弟弟找到自己的位置的同时，父亲护送着母亲走下楼梯。
    两人在弟弟身后站定，父亲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嗯，感谢各位参加我儿阿尔西恩十岁生日的宴会。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大家能聚在一起，我感到非常高兴。如此良辰吉日，多说无益，我只想说一句：感谢王国的支柱，让我们过上如此和平的生活！」
    父亲话音刚落，手里拿着酒杯的人们纷纷举杯致意，空着手的则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震耳欲聋的掌声渐渐平息，周围许多贵族走向父亲，夫人们则围到了母亲身边。
    而在我弟弟身边，也围满了对他一见钟情的年轻贵女们。
    「现在应该可以偷偷溜走了吧。」
    我正要悄悄离开，肩膀却撞上了一个朝我走来的人的胸口。
    我的腿还没完全恢复，没能承受住撞击带来的冲击，差点摔倒在地。
    是的，差点。
    「哎呀，抱歉，夏洛特小姐。是我不小心。」
    「啊……」
    扶住我的人，正是我第十二次死亡，第十二次回归的起因。那个因为要娶该死的女主而制造「意外事故」的罪魁祸首。
    王太子萨尔盖拉·雷·德尔·特鲁埃诺。特鲁埃诺王室的长子，我的前未婚夫。
    在萨尔盖拉的帮助下，我重新站稳了脚跟。我收起扇子，提起裙摆，微微行了一礼。
    「见过王国的支柱。」
    「不用这么客套。」
    「您是避开众人偷偷进来的吧。我明白了。」
    「不愧是你，就是机灵，我喜欢。」
    我对他微微一笑，萨尔盖拉也轻笑一声，看向宴会厅中央。
    「今天的主角在那儿呢。」
    「他只顾着沉浸在生日的喜悦中了。」
    我说着，用扇子挡住嘴角。我能感觉到萨尔盖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没有理会，继续看着宴会厅的方向，这时，萨尔盖拉开口了。
    「你和他……不太一样，或者说，很不一样。」
    「我和他的颜色确实不太一样。」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认为弟弟无能是一回事，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啪的一声合上扇子，笑着说道。
    萨尔盖拉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宴会厅。
    「你太聪明了，有时候反倒成了缺点。」
    「呵呵，您不喜欢吗？」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轻轻低下头。
    「以后我会注意的。」
    「算了。虽然我是想让你道歉，但听了你的道歉，我反而觉得不舒服。抱歉试探你。」
    「看来我通过了您的考验，真是太好了。」
    「真是的……你有时候比宫里的老处女还难缠。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用合上的扇子挡住嘴巴，微微一笑。
    「秘密让女人更美丽——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
    我笑着说出了曾经听过的一句台词。
    他绝对想不到，这个秘密是关于如何杀死他。我将这个想法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脸上却挂着微笑。萨尔盖拉看着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该走了。」
    「这么快就走吗？」
    「我只是过来露个脸而已。总之，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学院了。」
    说完，萨尔盖拉转身走向宴会厅角落，然后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回城卷轴……这么贵的东西，他竟然用得这么随意。不愧是王族啊。我把回城卷轴的事记在心里，然后绕着宴会厅外围走了一圈。
    「会在哪里呢……」
    我一边在宴会厅里四处寻找，一边寻找着另一个目标。
    就这样，宴会之夜渐渐深了。
    006.后悔(2)
    公爵府邸的宴会正值高潮，一群蠢货围着家主阿谀奉承，觥筹交错，借着公爵的权势谋取私利。我的母亲则在贵妇圈里炫耀着她的珠宝，以此获得虚荣的满足；我的弟弟则在年轻的淑女们中间，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而我，为了避开众人的视线，正在宴会厅里四处寻找一位年轻的淑女。
    「嗯……」
    那个曾把花盆砸到我头上害死我的女孩，是我的学妹，比我小一届。现在她应该13岁了，早就该在社交界露面了，为什么却不见踪影呢？
    我低声抱怨着，环顾四周。这时，管家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夏洛特小姐，您在找什么吗？」
    「没有，没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不用在意。」
    「好的，小姐。」
    管家退下后，我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再次扫视整个宴会厅，但奇怪的是，我依旧找不到那个女孩的踪迹。
    「难道她没来？」
    不可能……这场宴会是由仅次于王室的公爵举办的，区区一个伯爵家的千金，不可能因为不想来就不来。
    难道是生病了？嗯……仔细想想，生病的可能性确实存在，我竟然把这茬给忘了。我太专注于折磨塞拉，以至于连这种事都忘了。看来我还差得远呢。
    既然还有可能，那就再找找吧。我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能是刚才扭到了脚，脚踝隐隐作痛，但我强忍着不适，继续在宴会厅里走动。
    然后……
    「唉……」
    在宴会厅的角落里，我终于找到了她——一个有着深蓝色长辫，斜搭在肩上的少女，正独自一人在那里叹气。
    没错，她就是那个害死我的学妹，蕾米娜·简·加尔梅尔·德·拉赫尔，加尔梅尔伯爵家的千金。区区一个伯爵家，名字倒是挺长的。啊，对了，她父亲好像是男爵来着？
    管他呢。
    「你好。」
    「啊……啊，你好！」
    我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加尔梅尔小姐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回应我的问候。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啊，可以……」
    现在，她肯定在想，为什么一个比她身份高贵的人会坐在她旁边？是不是想羞辱她？不用看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毕竟，她那充满警惕和嫉妒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要是我还看不出来，那才叫奇怪呢。
    「你觉得这里的食物合胃口吗？」
    「啊？嗯，是的，非常好吃。」
    「呵呵，那就好。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还以为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才过来看看。」
    「啊，啊啊……是这样啊……」
    我打开扇子，遮住嘴角，看向宴会厅中央。宴会的气氛逐渐高涨，人们开始寻找舞伴，随着乐队的演奏翩翩起舞。
    「蕾米娜小姐。」
    「嗯？」
    「你会跳舞吗？」
    加尔梅尔小姐的舞蹈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在几次轮回中，她在学院的舞蹈课上总是名列前茅。
    当我提到她擅长的舞蹈时，加尔梅尔小姐的嘴角扬了起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当然，我的舞蹈可是非常棒的。就连王都来的舞蹈老师都说我没有什么可教的了，反而应该向我学习呢。」
    「哦？王都的舞蹈老师……您说的是弗洛雷斯老师吗？」
    「果然罗谢尔小姐也知道他！也难怪，弗洛雷斯老师曾经教过王宫乐队的成员，罗谢尔小姐不可能不知道，呵呵。」
    「弗洛雷斯老师竟然这么说，蕾米娜小姐真是太厉害了。我就不行了，跳舞实在不在行，到现在还有舞蹈老师在教我呢。呵呵，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这么一说，加尔梅尔小姐的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
    从嫉妒到怜悯，从怜悯到轻蔑，从轻蔑又回到笑容。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转变，但在几次轮回中锻炼出来的我，是不会看走眼的。
    「蕾米娜，请直接叫我蕾米娜吧。」
    「那你就叫我夏洛特吧。叫我夏洛也行哦？」
    「好的，夏洛！」
    「呵呵，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交到朋友，真高兴。」
    「我也是！」
    真是……还太年轻了，所以很容易被操控。仅仅因为我表现出不如她的一面，她就轻视我，还把我当成「朋友」。
    可笑。如果这也能叫朋友，那贵族们岂不是把所有不如他们的平民和奴隶都当成朋友了？或者以救世主的姿态自居，认为自己有义务引导那些愚昧无知的家伙。
    真让人恶心。
    「啊，夏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我可以教你跳舞吗？」
    「能得到弗洛雷斯老师都赞叹不已的蕾米娜的指导……我真是受宠若惊，可是我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怎么办呢？」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谈钱，多伤感情啊！」
    「呵呵，也是呢。真是太期待蕾米娜的指导了。」
    我躲在扇子后面，嘲笑着蕾米娜，同时挤出讨好的笑容。该怎么摧毁这个女孩呢……看着蕾米娜谈起舞蹈时闪闪发光的眼神，我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夺走她引以为傲的舞蹈，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会嫉妒吗？会像上次那样，把花盆砸到我头上害死我吗？不，那样太没意思了。
    能憎恨别人，就说明内心还没有崩溃。
    「啊，你看，阿尔西恩公爵正在寻找下一个舞伴！」
    「是啊。对了，蕾米娜，你不去试试吗？以你的舞技，一定能俘获阿尔西恩的心。」
    「真，真的吗？」
    「当然了。这里所有的淑女中，你一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那……那我去了！」
    蕾米娜说完，就走向了阿尔西恩。两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然后随着华尔兹的旋律，手牵着手跳起了舞。
    正如我所说，我的弟弟虽然性格恶劣，但长得确实很帅；而蕾米娜虽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但在舞蹈方面却拥有着神赐的天赋。两人的舞蹈，真是美得令人炫目。
    看着两人在众人的瞩目下闪耀着光芒，我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啊，对了，就那样做吧。
    「失去双腿的舞者……」
    夺走一个除了舞蹈一无所有的人的双腿，她会哭成什么样呢？
    我躲在扇子后面，咯咯地笑着，欣赏着两人的舞姿。
    尽情地跳吧，因为这支舞，你以后再也跳不了了。
    ……
    在距离热闹的公爵府很远的一个小村庄里，一个女孩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却只看到一片漆黑。这也难怪，毕竟现在是深夜。
    女孩挠了挠脸颊，摸索着墙壁，推开了一块看起来像是门的木板，然后，一片美丽的夜空映入了她的眼帘。
    天空中悬挂着银色和红色的月亮，周围点缀着点点繁星，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女孩一时看得入了迷，突然一阵夜风吹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用双臂挡住脸。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麻布衣裳，她吓了一跳，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银色……」
    在月光下，女孩的头发闪耀着银色的光辉，纯净而美丽。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过身，看向自己出来的那个破旧的小屋。
    那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小屋，女孩很难想象自己竟然在这种地方生活过。然后，她再次感到惊讶。
    「住在这种地方，我的头发竟然还能保持这种颜色？」
    女孩眨着眼睛，抚摸着自己柔顺的头发，然后再次抬头看向天空。
    两轮月亮，一红一银。还有她银色的头发……女孩呆呆地想着，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双手，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害怕。那颤抖中，包含着纯粹的喜悦和震惊。
    「我，真的穿越到游戏里的女主角身上了吗……？」
    女孩不敢相信，她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又掐了掐自己，脸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天空。
    「不是梦……」
    女孩站在那里一会儿，然后颤抖着蜷缩起了身体。
    是因为悲伤吗？是因为要过上不属于自己的人生而感到悲伤吗？女孩蜷缩着身体，久久没有起身。
    但是，并非如此。女孩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太过喜悦，不知该如何是好。
    「耶！我穿越了！我穿越了！！哈哈哈！」
    女孩猛地站起身来，高举双臂，欢呼雀跃。
    她兴奋的叫喊声，被远处传来的牛叫声和芦苇的沙沙声所掩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正因如此，女孩才能尽情地释放内心的喜悦，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女孩，而对某些人来说，这个夜晚却被恶意涂抹成了漆黑一片。
    黑夜，正慢慢地，慢慢地加深。
    007.购物
    宴会结束后的几天，我和塞拉一起乘马车出门购物。可不是为了买衣服或首饰之类的玩意儿，那种东西在家里多得都快溢出来了，而且，作为一个曾经的纯爷们，我才懒得为了这些东西亲自跑一趟呢。
    今天出来购物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置办明年入学学院的必需品，比如专业书籍和校服什么的。校服？没错，一开始我也被吓了一跳。贵族和王族都活得好好的时代，居然还有校服这种东西？
    没办法，谁让这游戏是日本做的呢，而且还是个掺杂了奇幻元素的中世纪背景。说什么很久以前出现的传说中的勇者建立了学院之类的鬼话，与其相信这些，还不如干脆当成游戏设定，这样还能省点脑细胞。
    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也只是设定上的胡扯，没答案不说，还净是给自己添堵。我望着马车外淅淅沥沥的雨景，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啊，对了。正好可以看看我对塞拉进行的精神控制，把她荼毒到什么程度了。
    「塞拉。」
    「在，小姐。」
    「你还记得吗？你成为我的专属侍女整整两年那天，也像今天这样下着倾盆大雨。」
    纯属胡诌。塞拉成为我侍女满两年的那天根本没下雨。下雨是第二天，也就是塞拉成为我侍女731天的时候。
    我挂着坏笑，注意到塞拉咬着嘴唇，拼命地回忆着。她居然怀疑自己记错了，而不是怀疑我说谎。唉，这孩子已经被我玩坏了。
    我内心暗自窃喜，看着塞拉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她不安地绞着手指，开口说道：
    「啊……那个……对不起，我记不太清了……」
    「你现在戴着的胸针，就是我那天送给你的礼物啊。啊……难道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吗？真可惜……」
    这倒是实话。塞拉脖子上戴着的胸针确实是我送的，但那是她生日的时候送的。
    「啊，那……那个……是的。我记得……」
    然而，塞拉只关注我的话，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记忆。
    这画面太让人愉悦了，我久经轮回考验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我赶紧打开扇子遮住嘴巴，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
    塞拉似乎真的以为我很伤心，手忙脚乱地找着手帕。
    就这么看着塞拉慌乱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不过，还是别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比较好。我迅速调整好情绪，收起扇子，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没关系，塞拉。就算你记不得了，我也记得。」
    「小姐……」
    「所以，别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我更喜欢你笑的样子。」
    我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塞拉的脸颊。她似乎很感动，眼眶都红了。我默默地把手从塞拉的脸上移开，看向窗外。
    「今天雨真大啊。」
    「是……真的……好大……呜……」
    听着塞拉的哭泣声和窗外的雨声，我欣赏着马车在城内穿梭的景色。
    马车行驶了许久，在塞拉平复情绪之前停了下来。塞拉慌忙用袖子擦眼泪，但粗糙的布料非但没擦干净，反而把眼周擦得通红。
    「塞拉，我没事，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可是……我应该服侍小姐……」
    「没关系。休息一天也没事。塞拉一直都很努力，不是吗？所以，今天就尽情地哭吧，好好休息一下。购物结束后，我们去吃好吃的。」
    「呜……」
    「呵呵，塞拉真是个爱哭鬼。来，手帕。」
    「谢谢……还有，对不起……」
    我笑着递过手帕，然后轻轻地敲了敲车门。车门打开，车夫佩特里克举着伞向我伸出手。
    「谢谢你，佩特里克。」
    「不客气。」
    被一个男人护送的感觉真让人不爽，但我还是忍住了，接过伞下了马车。
    「那么，我就在这里等您，小姐路上小心。」
    「只是去前面的商店而已，哪有什么危险啊。总之，我去了。」
    我看着车夫鞠躬后回到驾驶座，然后走进了商店。
    随着门铃叮当作响，店主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微笑着点点头。
    「哎呀，贵客光临啊。请问您要找什么？」
    「我在找学院要用的专业书籍，还没到货吗？」
    「啊，您说专业书籍啊？让我看看……啊，在这里。魔法学基础、剑术学基础、中央大陆历史、药剂学基础……还有其他五本基础书籍，一共九本，总共11金币。啊，有点重，您带了佣人吗……」
    「她马上就到。」
    叮当——叮当叮当——
    随着开关门的声音，一个穿着湿漉漉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来晚了。」
    「抱歉，小姐。车夫说要检查一下车轮，所以耽搁了。」
    摘下斗篷，露出一张脸，是黑发的女仆，梅尔。
    梅尔把斗篷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大步走到柜台前。
    「结账。」
    梅尔说着，从怀里掏出11枚金币递了过去。店主满意地笑着，把书推了过来。
    我把书放进带来的包里，然后转向我，微微一笑。
    「走吧，小姐。」
    「好。我会跟车夫说的，梅尔你慢慢来。」
    梅尔笑着走到门口，我把包接了过来。包虽然很重，但还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梅尔躲到墙后，我打开店门走了出去，雨声更大了。
    「嗯。」
    雨声中传来了车夫的声音，我低头一看，不知道是梅尔说的是真的，还是梅尔故意安排的，浑身湿透的车夫正蹲在裂开的车轮前。
    「佩特里克？怎么了？」
    「啊，小姐。嗯——真的很抱歉。可能是因为雨天路滑，木头吸了水，车轮突然裂开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的……总之，看来暂时动不了了。」
    「这样啊，没关系。其实我正觉得这样挺好呢。今天起得早，而且总觉得想散散步。」
    我笑着说道，车夫点点头。
    「谢谢您的理解，小姐。啊，行李我来拿吧，给我吧。」
    「谢谢你，佩特里克。托你的福，我可以轻松地散步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话说，您一个人没问题吗？」
    「在我父亲的领地，没人会不认识我。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事，领地的骑士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既然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车轮我会在您散步的时候修好。」
    「辛苦你了，佩特里克。」
    我向鞠躬的车夫点点头，然后慢慢地走在街上。幸好我预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特意穿了裙摆比平时短一些的连衣裙，虽然也只是比脚踝高出半掌而已。
    「所以我讨厌穿裙子。还得考虑会不会弄湿。你说是不是，梅尔？」
    我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笑着说道，梅尔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身上披着斗篷。
    「我也理解穿长裙摆的女仆装很不方便，不过等您进了学院就不用再穿裙子了。学院有专门的校服。」
    「谁知道呢。裙子这东西，长了有长的不方便，短了有短的不方便，总之就是不喜欢。要是能穿裤子就好了。」
    「您是说『制服』吗？」
    梅尔的话让我忍不住笑了，我把伞转了一圈。
    「制服？那可是只有去王宫的家族族长和骑士才能穿的衣服。难道梅尔是想让我当族长？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对不起，我失言了。」
    「没事，没关系。今天正好下雨，街上也没什么人，而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这种程度的失言，我可以装作没听见。我笑着说道，梅尔也在斗篷下颤抖着，轻声笑着。
    「那么，弄坏车轮是你的杰作吗？」
    「我觉得在这种天气里散步，这是必要的。」
    「原来如此。梅尔果然很能干。」
    我一边想着怎么利用它，一边走在雨中的街道上。我注意到一家花店，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花店前摆放的一朵花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朵花……」
    「是罂粟花。很适合观赏，要买一些吗？」
    罂粟花啊……看着花瓣上的黑色斑点，我笑了。
    「好啊。我们回去的时候买『一大捧』带回去吧。」
    「好的，小姐。」
    我一边琢磨着怎么利用这些罂粟花，一边继续在雨中漫步。
    008.购物(2)
    夏洛特大小姐正对着窗外盛开的罂粟花陷入沉思：「罂粟，罂粟，罂粟……塞拉的事，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女仆梅尔一听塞拉的名字，立马眉飞色舞，虽然她努力控制表情，只微微挑了下眉，但这点小伎俩怎么能逃过夏洛特的眼睛。
    「梅尔啊，虽然我允许你不用对我用敬语，但你一说到塞拉就喜形于色，让我这个做主人的也怪尴尬的。毕竟塞拉现在还是我的贴身女仆嘛。」
    「啊……对不起。」梅尔连忙道歉。
    夏洛特微微一笑，并不打算深究。梅尔和塞拉不同，既没有和她作对，也没有背叛过她。没必要没事找事给自己树敌，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搞事情。
    「没事啦，人之常情嘛。要是连点情绪波动都没有，那才叫怪物呢。」夏洛特轻笑着走进一家服装店。
    服装店老板娘，一个有着一头黄褐色头发和标志性美人痣的女人，正对着衣架上的衣服一脸痴迷。听到夏洛特的问候，她猛地回头，双眼放光，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哎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夏洛特小姐！我最近设计了一款新裙子，一般人根本hold不住！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模特呢，您就来了！真是太巧了！」
    『我啥也没说，光听你说话就够累的了。』
    这老板娘的热情程度，比她老爹的压迫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她无奈地把伞递给身后的梅尔，笑着应付道：「老板娘，您先别激动，我今天不是来买裙子的。」
    「啊……也是哦……您前不久才在本店买了五套罗谢尔家族的礼服……不好意思，看到您这位完美的模特，我太兴奋了，一时没控制住。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情是好事啊。当然，如果这份热情用错了地方就不好了。但您是做衣服的，这可是造福大众的好事，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老板娘一听，立马掏出手帕，假装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小姐……您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好吧！这么让人激动的话，我必须得表示一下！您今天想买什么？晚礼服？派对礼服？紧身胸衣？什么都行！我亲自为您挑选面料，亲自缝制！」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今天是来定制学院制服的。」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学院制服虽然款式统一，但面料和做工还是可以有所区别的！对！就这么办！虽然不是礼服，但我会用我全部的热情为您制作的！对了，您最近长高了不少，得重新量一下尺寸。请跟我来！」
    『下次得想个办法让她闭嘴才行。』
    她皮笑肉不笑地跟着老板娘进了里间。
    老板娘拿出卷尺，夏洛特叹了口气，乖乖地张开双臂。
    梅尔跟了进来，熟练地帮夏洛特脱下裙子。夏洛特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老板娘习以为常地笑着，开始仔细测量她的尺寸：胸围、腰围、臀围、肩宽、臂长等等。量完后，老板娘让她一个月后再来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夏洛特终于穿好衣服，逃离了服装店。
    在服装店耽误了太久，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辛苦了，小姐。」梅尔说道。
    「谢谢你，梅尔。」夏洛特对梅尔笑了笑，抬头望向天空。虽然乌云还未散尽，但阳光已经从云缝中洒了下来。
    夏洛特想起了那天被暴徒抓住的情景，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条路上，曾经挂满了腐败贵族的头颅，而像她这样的贵族小姐们，则落入了暴徒的手中……
    「看啊！连老天都在庆祝我们的胜利！！」某个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小姐？」梅尔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梅尔关切地问道。
    「谢谢你关心我，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嗯……我知道了。那接下来去哪里？」
    「今天的购物到此为止吧。车夫应该已经修好车轮了，而且街上的人也开始多了。」
    梅尔点点头，戴上兜帽：「那我先去花店买些罂粟花回府了。」
    「好，今天辛苦你跟着我跑来跑去。」
    梅尔鞠了一躬，转身消失在小巷里。夏洛特看着她来无影去无踪的身影，心想：这丫头真是神出鬼没啊。她转身走向马车。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夏洛特一边观察着这些未来可能会变成暴徒的人，一边走向马车。不出所料，车轮已经修好了，车夫正在检查是否牢固。
    「佩特里克，修好了吗？」
    「啊，小姐您来了。是的，如果还有个会魔法的人帮忙，就能更快一些……哈哈，我说这些干嘛。嗯，您的散步还愉快吗？」
    「非常愉快。我去了服装店定制了制服，还欣赏了雨过天晴的美景，感觉心情都变好了呢。」
    「那就好。现在要回公爵府了吗？」
    「是的，麻烦你了。」
    「好的，请上车。」
    在车夫的搀扶下，夏洛特上了马车。她看到塞拉正靠在车厢里睡得正香，像是哭累了的样子。
    夏洛特心想：睡得真香啊。这丫头竟然敢当着我的面睡得这么肆无忌惮，真是胆大包天。不过转念一想，塞拉能在她面前如此放松，说明已经把她当成依靠了，这倒也不错。
    才短短四年，她的复仇计划还没开始呢，塞拉就已经这么依赖她了。以后可怎么办呢？夏洛特哼着小曲，敲了敲车厢，马车缓缓启动。
    「那么……」
    距离明年一月入学还有六个月，这段时间该做些什么呢？
    原本的计划是，入学前彻底掌控塞拉，然后在学院里利用她，等她除掉某个碍事的家伙后再把她一脚踢开。
    但塞拉比她预想的更快地依赖上了她，现在她反而没事可做了。提前执行下一个计划风险太大……
    「嗯……」
    等等，提前执行不行，那就重新制定一个计划好了。对了，今年九月换季的时候，老爹会得流感。可以利用一下。
    正好有罂粟花，可以提炼鸦片。鸦片有镇痛效果，吃了会感觉病情好转，这样就能让他持续服用，慢慢上瘾，最后毒发身亡。
    让塞拉去给老爹下药，再嫁祸给弟弟，完美！关键是如何实施这个计划……
    她不能直接命令塞拉制药，那样老爹死后，调查的矛头就会指向她。
    「啊！」
    不如把梅尔调去当弟弟的贴身女仆？虽然可能需要她陪睡，但事成之后，让她当专属女仆，甚至女仆长，梅尔肯定不会拒绝。那丫头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其实和弟弟一样，对权力有着强烈的渴望。
    等等……不行，梅尔太好用了，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啊，有了！」可以用平民啊！那个药店的年轻人，听说很贪财。
    让梅尔去收买他，把鸦片配方给他，然后让塞拉去取药，这样就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了。就算事情败露，死的也是那个年轻人、塞拉和她那倒霉弟弟。
    事先找人代笔写两份鸦片配方，一份藏在弟弟房间，一份交给药店年轻人。
    「呵呵。」因为权力欲望，儿子把父亲变成瘾君子害死，还和药店伙计合谋。想想就刺激。
    等老爹毒入膏肓，开始调查的时候，至少也要四年以后了。那时候她也到了继承家业的年纪，时机正好。
    虽然不是天衣无缝，但也算个不错的计划。
    「嗯……小姐？」
    「嗯？你醒了？」
    「啊……啊！？对，对不起！我竟然失态了……啊呀！！」塞拉猛地惊醒，一头撞到车顶，又跌坐了回去。
    「塞拉，在行驶的马车里这样很危险的，要注意啊。」
    「呜呜……对不起……」
    「真是的……我说了，在我面前可以放松一点。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没有！我记得……只是，还不习惯……对不起……」
    「那我就说到你习惯为止。」
    夏洛特挪到座位边上，靠近塞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塞拉，你一直都很努力。」
    「小姐……」
    「所以，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松一些。」
    看到塞拉感动得双眼闪闪发光，夏洛特温柔地笑了。
    是啊，你可以放松一些。
    在我的计划成功之前，你可不能先崩溃了啊。
    009.刻印
    想当年——在我穿进这个该死的乙女游戏、经历无数次死亡与轮回、深刻理解「人居然可以这样花式作死」之前——
    那会儿各种视频网站上流行着许多「网红」美食，比如什么「毒药玉米」、「毒药紫菜包饭」之类的。据说这些食物好吃到让人上瘾，堪比毒药，没吃过的人或许有，但只吃过一次的人绝对不存在。
    如果你还没尝过这些美食，你肯定想过：不就是些吃的嘛，至于叫得这么夸张吗？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嘛，那些食谱的搭配本来就很难不好吃，如果觉得也就那样，那才奇怪吧。想想看，蛋黄酱配黄油，辣椒粉配芝士粉……啊，说得我都馋了，要不要等会儿让梅尔做给我吃呢？
    嗯，扯远了。我想说的其实是：
    「既然这些只是徒有虚名的『毒药』，那真正的毒品，究竟有多让人上瘾呢？」
    一个月前，我让梅尔买来的罂粟花谢了，结出了饱满的果实。我看着它们，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里是宅邸里一个隐蔽的角落，就连宅邸里的人也鲜少知道，更别提负责打理花园的园丁了。我发现这个地方纯属偶然。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穿进这种破游戏已经够倒霉了，还要跟个臭男人结婚生子？做梦去吧！去死……！去死……！！！』
    我仿佛看到过去那个还没经历几次轮回的自己，在灌木丛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那会儿我还年轻啊，充满活力，不知放弃为何物，也不知妥协为何物，甚至连把刀藏在怀里都做不好。
    不过，如果按实际年龄算，现在的我当然更年轻。我咯咯地笑着，收回思绪，用小刀在罂粟果实上划了一道口子。
    一滴乳白色的液体沿着切口渗了出来。我继续加深切口，浓稠的乳白色汁液便缓缓流淌下来。
    我用带来的布料小心地收集着刀上的罂粟汁液，然后看着剩下的罂粟果实，陷入了沉思。
    「能自己做鸦片当然好……但是，刮汁液、晾干这些步骤也太麻烦了。」
    算了，这次我自己动手，下次就让药店的伙计代劳吧。不对，那家伙说不定会觉得事情蹊跷，拒绝我的「好处」，还得想个别的办法才行。
    我默默地刮着果实上的汁液，最后收集了大概一拳头那么多。接下来只要把它们晾干就行了。
    我在树根之间找到一处像洞穴一样的地方，把裹着罂粟汁液的布料藏了进去。
    「现在的问题是……剩下的罂粟果实该怎么处理呢……」
    虽然我已经刮了不少汁液，但还剩下八个果实。
    当初让梅尔买的时候，我只说让她买一堆回来，早知道会剩这么多，我就应该让她看着办了。
    花钱买的罂粟果实，就这么扔掉也怪可惜的……要不种在这里？这里阳光充足，旁边还有树，只要稍微挖一下就能找到水源，应该能长得很好吧。
    「……啊，有了。」
    别全种了，剩下的带回去泡在葡萄酒里吧。直接把果实放进去太显眼了，还是划开果实，放点汁液进去就好。
    反正我也不喝葡萄酒。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毒药葡萄酒』啊。」
    我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用另一块布料包好剩下的罂粟果实，揣进怀里，然后离开了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花园。
    我偷偷地环顾四周，确认花园里没有人之后，便绕到宅邸的方向走去。
    「小姐——！！小姐——！！您在哪儿啊！！」
    我正朝着宅邸走去，突然听到塞拉在花园中央呼唤我的声音。她那焦急的声音，就像找不到妈妈的孩子一样，听得我心里一阵痒痒。我继续朝着宅邸走去。
    啊，等会儿要不要让梅尔泡杯红茶？突然想喝大吉岭了。
    过了一会儿。
    我坐在房间的露台上，品着梅尔准备的红茶，欣赏着花园的景色。更准确地说——
    「呜呜……小姐……您把我丢下，去哪儿了啊……」
    ——我正在欣赏塞拉像迷路的小狗一样，一边哭一边四处乱转的样子。
    梅尔现在已经被我「赶」出房间了。当然，只是让她去做别的事情而已。我可没打算让她看到这一幕，也没必要让她看到。
    「唉，真想让她永远都这样。」
    我拿起装有长杆的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塞拉的脸。
    她脸上混合着被抛弃的不安、孤身一人的悲伤和恐惧，双腿像刚出生的小羊羔一样瑟瑟发抖。
    『这场景真是太有趣了。』
    明明前不久我还告诫自己不能太早玩坏她，结果现在又忍不住捉弄她，真是讽刺。不过，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想到上次被她背叛时的那种愤怒，想到喝下毒药、吐血不止、浑身颤抖时的绝望和悲伤……我现在真想立刻杀了她。但那样一来，我费尽心思轮回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曾经想过，干脆不管不顾地杀了那些背叛我的家伙，如果被抓到就一死了之，然后再次轮回。但是，我真的很怕疼。真的。
    「我现在很怕疼……」
    如果有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这么说吧：
    「疯女人。」
    「自私的女人。」
    没错，我就是个自私的女人。那又怎样？
    上一世他们背叛了我，所以我要报复。我没有错，是他们先背叛我的。如果他们当初对我好一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呵呵。」
    我不会再给自己找这种借口了。
    背叛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我并不打算告诉塞拉、家主、王子和其他背叛者：「你们是背叛者！所以就算我报复你们，你们也不应该觉得委屈！」
    我现在捉弄塞拉，计划让家主染上毒瘾，计划让弟弟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逆子，这些都和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嗯，这么说也有点奇怪。总之，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
    「小姐——！」
    ——我想这么做。
    我只是想把过去承受的一切都还给他们而已。这和复仇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区别大了。
    复仇换个角度看，或许是一种正义的行为，但我做的这些恶行可不是。
    举个例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叫A，他残忍地杀害了B的父母。
    B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拔出腰间的刀，砍下了A的头。
    村民们都被吓坏了，但B却哭喊着：
    「我的复仇是正义的！！是A杀了我父母！！」
    啊，原来如此，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村民们理解了B的冤屈，纷纷安慰他，保护他。
    那么，谁是坏人？当然是A。B只是一个为父母报仇的受害者，他只是对A执行了正义的审判。
    没错，复仇之所以被称为复仇，是因为它具有正当性。无缘无故地折磨和杀害他人，那不叫复仇。
    我们换个说法。如果B的父母都还活着，A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
    而B突然想起前世的记忆，当着所有村民的面残忍地杀害了A，并说道：
    「A在上一世杀了我父母。所以我才杀了他。」
    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他吗？会有人同情他吗？会有人理解他，安慰他吗？
    当然不会。因为在B以外的人看来，B就是突然发疯杀了A。
    我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就算我告诉塞拉他们：「这是你们上一世背叛我的代价。」他们会理解吗？会接受吗？
    真是可笑，他们才不会接受呢。理解？他们只会把我当成疯子，然后把我抓起来。
    所以，我的行为既不是复仇，也不是别的什么。这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恶行，是一个在十几次轮回后扭曲的人性的体现。
    而且，我明知道这是恶行却还要去做，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我在想什么呢？」
    现在才八月，我就开始伤春悲秋了？我怎么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摇摇头，甩掉那些杂念，继续俯瞰着花园。
    塞拉似乎已经放弃了寻找，正抽泣着往宅邸走来。我微微探出身子，对她喊道：
    「塞拉？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小姐……？」
    塞拉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像找到主人的小狗一样，满脸喜色地跑进了宅邸。
    我重新坐回座位上，喝着大吉岭红茶。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塞拉满脸通红地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
    「小姐——！！」
    「又哭了？呵呵，塞拉好像每个月都要哭一次呢。」
    「我以为小姐不见了……我……我……」
    我一边抚摸着塞拉的头，一边微笑着。
    伴随着塞拉的哭声，八月的某个夜晚渐渐深了。
    010.刻印(2)
    夜深人静，除了守卫豪宅的战斗女仆、管家和骑士外，所有人都已沉睡。我打着长长的哈欠，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
    潮湿闷热的夏夜微风轻拂过我的脚踝。我眨巴着惺忪的睡眼，呆呆地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
    「现在几点了……」
    我轻轻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抬头望向夜空。一轮满月高悬空中，正缓缓向西倾斜。
    现在应该刚过午夜吧。我又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拿上偷偷藏好的罂粟果和开瓶器，悄悄溜了出去。
    「豪宅的守卫换班时间在12点到12点半之间。」
    虽然没有钟表，只能靠月亮的位置来判断时间，但这四年来，我可是在十个轮回里苦练观测月亮计时，就为了今天。
    虽然不如现代电子表精确，但我已经完全掌握了管理宅邸内部守卫的管家长的作息规律，只要稍加小心，就不会被守卫发现。
    我闭上眼睛，大步流星地走在走廊上。向前大步走十步，停顿片刻，再向前走三十步，左转五步，然后是楼梯。
    十几个轮回，如果按单纯的年数计算，我已经在这座豪宅里生活了一百多年，对宅邸内部的结构和守卫的巡逻路线早已了如指掌。
    就这样，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存放葡萄酒的地下酒窖。
    「呼……地下酒窖果然还是有点冷啊。」
    脚踝传来阵阵凉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现在不是磨蹭的时候。距离下一次巡逻还有大约14分钟，我必须在那之前在至少七瓶葡萄酒里掺入罂粟汁液。
    选哪种葡萄酒好呢？年份太近的酒，就算掺了汁液他们也不会喝，那就选20年左右的五瓶，50年以上年份的两瓶吧。
    「20年左右的葡萄酒应该在B区第四个架子上……」
    我走进酒窖深处，取出20年左右的葡萄酒，打开瓶塞，将罂粟果的汁液滴入其中。效果太强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每瓶只滴两滴。
    虽然经历了多次轮回，但我从未接触过生鸦片之类的毒品，所以不太清楚用量。
    两滴会不会太少？但如果药效太快也不行……我一边想着，一边用新的软木塞封好掺了汁液的酒瓶，然后放回架子上。
    「这是第五瓶了……」
    「什么人？」
    已经过了14分钟了吗？不可能。每瓶只花了一分钟左右。找合适的酒花了3分钟，在5瓶酒里掺汁液又放回去花了5分钟。虽然不是绝对精确，但至少还没到10分钟。怎么会这样？
    要动手吗？不行。对方是豪宅的守卫。在进入学院之前，我这还没经过正经训练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打赢他们。
    或许厚着脸皮蒙混过关才是上策——
    「我知道你在这里，乖乖出来吧。」
    也许是刚才的惊吓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这次我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梅尔。
    或许可以悄悄地解决这件事。我深吸一口气，从架子后面走了出来。
    「如果您不出来的话，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我自认为已经很小心地潜进来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小姐？您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喝葡萄酒，这么说你信吗？」
    虽然明知是胡扯，但我还是试探性地说了出来。梅尔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她是在揣测我的意图吗？还是在察言观色？也可能是在权衡利弊。
    我面带微笑，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处理梅尔。这时，她开口了。
    「小姐，您是想毒死家主吗？」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梅尔微微一笑，缓缓向我走来。
    「小姐，我之前跟您说过吧？我是在非常险恶的环境中长大的。」
    「没错。在阿尔西恩十岁生日宴会上，你确实这么说过。」
    「恕我直言，我的人生相当坎坷。我的父母是妓院的客人和头牌，我从小就被迫卖身。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一开始我很痛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还是个孩子。」
    梅尔说着，轻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提灯。阴影笼罩在她的脸上，漆黑的瞳孔反射着微弱的光芒，闪烁不定。
    「我在妓院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如何诱惑男人，如何取悦他们，以及如何用身体承受这世上最丑陋、最令人作呕的欲望。还有——酒和毒品。」
    梅尔目光灼灼，一步步向我逼近。
    「妓院里用的毒品，是把毒品放在烟斗里点燃吸食的。吸了之后，会感觉精神恍惚，全身的疼痛都消失了，然后不久就会体验到单纯的肉体交合无法带来的快感和欢愉。您问我怎么会知道？因为我那得了性病、饱受折磨的母亲开始吸食那种毒品后，就再也没说过自己难受，而是不停地说着——好舒服啊……」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口水从嘴角流下，只是痴痴地笑着。
    「……」
    「小姐您也知道，正常的药物吃多了、吃得太频繁也会有副作用，更何况是非法毒品。我的母亲就是因为毒瘾发作而死的。而那种毒品……」
    「就是我从罂粟果里提取出来的？」
    梅尔又靠近了一些，现在我们之间只有三步之遥。她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充满了恶意，仿佛能让人两腿发软，不敢直视。
    我看着这样的梅尔，微微一笑。
    「你在说什么啊？毒品什么的，太可怕了……梅尔，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我之前就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这件事，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你这样逼我——让我很不舒服。」
    「你在撒谎。」
    梅尔的表情扭曲着，充满了恶意和各种负面的情绪，她又向前走了一步。
    「我在妓院和后巷里摸爬滚打，自认为见识过人类所有的恶意和罪行。嫉妒、愤怒、蔑视、谋杀、纵火、强奸、高利贷、婚外情等等，数不胜数。从那种罪恶的深渊里爬出来的我，能够感觉到。虽然很微弱，但我能看到小姐您眼中涌动的恶意。」
    所以，请不要再撒谎了。请看着我的眼睛，坦白一切吧。和我一起堕入深渊吧。
    虽然梅尔没有明说，但她用充满恳求的眼神看着我，又迈出了一步。
    我和梅尔之间只有一步之遥，但我们之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阻挡着梅尔继续靠近。
    「我不会背叛小姐的。因为我想爬到更高的位置，所以绝对不会背叛您。」
    「你是说，你不会背叛我，是因为你希望我登上家主之位，把你带到更高的位置？」
    「没错。我可不想就这样窝囊地死在这里。」
    我闻言，微微一笑，歪了歪头。
    「如果我们都闭上嘴，这件事不就悄悄过去了？就算我不这么做，我也是家族的继承人，迟早会成为家主的。」
    「小姐您心思缜密，如果您不确定我会不会保守秘密，一定会想办法除掉我。与其那样，我宁愿站在小姐这边。我曾经为了活下去，即使委身于男人也咬牙坚持了下来。所以，无论多么肮脏的事情，我都会站在小姐身边。因此——」
    「那么，等你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就会背叛我吗？」
    梅尔的眼神闪过一丝犹豫。片刻之后，她眨了眨眼。掩盖了犹豫的梅尔，眼中只剩下坚定的意志。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绝不会背叛小姐。」
    听到这句话，我第一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
    我从小就在痛苦中长大。我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谁，我的生母不仅对我不闻不问，还为了赚钱，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送进了妓院。
    那时我所感受到的深深的恶意和痛苦至今仍留在我的体内，不断地折磨着我。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份痛苦变成了我前进的动力，变成了把我推向更高处的手。
    我咬紧牙关，努力学习，打扮自己，周旋于妓院的客人之间，最终成为了公爵家的女仆。在那里，我……
    「女仆？」
    遇见了小姐。
    011.意义
    在我懵懂无知的童年，我并非由生母抚养，而是被其他妓女带大。她们给我温暖的粥，给我蔽体的旧衣裳，仅仅这些就让我欣喜若狂，笑着接过食物，扮着鬼脸讨她们欢心。想要得到更多宠爱，想要吃到更美味的食物，想要穿上更干净的衣服——这些极其私人的愿望，教会了我察言观色，教会了我如何挤出虚伪的笑容。
    「梅尔真乖啊。呵呵。」
    「可不是嘛。——大人的女儿就是不一样，怎么这么可爱呢？」
    只要我甜甜地笑着，就会有食物和衣服，就会得到爱。所以，我总是笑着。直到有一天……
    「你也到年纪了，该自己赚钱了。」
    我的生母，平时从不露面，突然出现，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从这句话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恶意。
    我被生母带进了妓院。那天晚上，比任何时候都痛苦，都煎熬，都漫长得可怕。
    「不要……不要……」
    自从我被带进妓院开始接客，曾经照顾我的人们开始一个个离我而去。失去了曾经的温暖，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孤独和皮肤上黏腻的男人的唾液。
    我每天都以泪洗面，每天都痛苦不堪。那些拥抱我的男人，给我的不是温暖，而是无法洗刷的伤痕。而顺着这些伤痕侵入的寒意，让我蜷缩成一团。
    「呕！啊……」
    然后有一天，让我蜷缩成一团的不再是寒意，而是别的东西。最近我总觉得肚子鼓起来了，难道不是因为那些精液积在肚子里吗？没有人告诉我关于怀孕和生产的事情，我只能这样想。日渐隆起的腹部，日益加剧的恶心和恐惧……
    「呜……」
    我的手颤抖起来。肚子里有个我不认识的东西在蠕动的感觉，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一个我不想要的生命在我体内蠕动，这种感觉比血管里爬满了虫子还要恶心。
    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波动还是因为肚子里的生命，我感到一阵恶心，一头撞在墙上，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我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把喝进去的东西吐出来，直到吐出胃液，才肯罢休。我希望肚子里的那个生命也随着呕吐物一起排出体外，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什么？怀孕？」
    「……」
    我点了点头。通过另一个曾经帮助过我的妓女，我才知道，我正在经历的这种可怕的痛苦是因为怀孕了。
    于是我去找我的生母求助。她看着我，把手里吸着的烟斗递给了我。
    「抽。每天都抽，别停。趴着睡。每天都要剧烈运动。要么多接几个客人，要么去妓院后面的空地上跑。」
    我听了这话，喜出望外。能够摆脱体内恐惧之源，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希望。
    我立刻伸手接过生母递来的烟斗，「嘶——」地吸了一口。
    融化……下沉……世界扭曲了……变慢了……世界被染成了黄色……
    「嘿——啊——」
    心脏、手脚、整个世界都像融化了一样。好幸福……这里没有痛苦，没有煎熬，没有折磨……我好幸福……哪里传来了鸟叫声……耳边回荡着呻吟声……温暖的阳光……现在是晚上啊……肚子好暖和……好冷……远处母亲的手伸过来了……她的胳膊什么时候这么长了？无所谓了……我爱你……我好幸福……好寂寞……我需要温暖……我不想一个人……
    「——。——。」
    有人在说话……我听不见……天旋地转……人的脸和胳膊像融化的奶酪一样……男人的**滴下来的蜜一样甜……又苦……拉长……融化……啊——
    好痛……这是什么？好痛……好难受……这是什么？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要这么痛？
    「呕！」
    我的手脚冰凉。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我好害怕……害怕走路……害怕碰到地面……害怕站起来……我需要母亲刚才给我的那个东西……更多……更多……
    我每天都融化，然后又冻结，如此循环往复。我无比幸福，同时也无比痛苦。亲眼看着我的精神融化又冻结，变得越来越扭曲，这太可怕了。
    只要除掉肚子里的怪物，我就会好起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想要撕破我的肚子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弱了。我正在好转。我这样笑着，每天都吸毒。直到有一天，一种即使是毒品也无法消除的可怕的无力感席卷了我。
    我感到两腿之间明显的湿润，身体也轻盈了许多。力量流失，可怕的失落感让我低下头。一个普通的，非常普通，非常小的婴儿，一个因为我而过早来到这个世界的，毫无准备的小生命，映入我的眼帘。
    「啊……？」
    是……人……？不是怪物……是人……不，这是怪物……这是那些侵犯我的怪物的种诞下的怪物……
    不，仔细看看，那只是一个弱小的生命。是你不好。不，我不坏。我……我……
    我颤抖着伸出手，抱住逐渐变冷的小小身躯。好温暖……好温暖……但是因为它而逐渐变冷。就像那些压在我身上，伤害我，夺走我温暖的怪物一样，我也是夺走这个孩子温暖的怪物。
    「啊……啊……！！啊啊啊啊！！！」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抓着自己乌黑亮丽的头发。我把头撞在墙上，希望就这样死在这里。
    但是，被药物掏空了的虚弱的身体，仅仅撞了几下墙就痛得不行，我当场晕了过去。我跪在地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想要刺进自己凹陷的腹部，但我太害怕了。
    「用这个……刺进肚子……会比刚才更痛吧……？」
    然后我明白了。死亡是如此可怕的事情。而我，竟然把这么可怕的东西强加给了我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杀了你……是我的错……我的精神和人性在一次次的融化和冻结中变得扭曲，被我亲手葬送的小小生命，彻底击垮了我。
    我每天都在自责中度过，每天都在自残中度过，每天都在泪水中度过。我痛苦得想要再次吸毒，但每当我拿起烟斗，眼前就会浮现出孩子腐烂的面容，我只能抱着头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很久以后，当毒瘾彻底戒除之后，我找到了我的生母。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我想向那个害死我孩子的怪物复仇。
    我揣着一把小玻璃刀，走向生母的房间。
    「吱呀——」
    房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毒品味扑面而来。我皱着眉头，用水浸湿的手帕捂住口鼻，走向生母。
    「嘿嘿，呵，呵呵呵，好——再来一点……」
    「啊……」
    几个月不见，她已经彻底垮了。她眼神涣散，牙齿脱落，嘴唇裂开，嘴角流淌着不知是血还是口水的东西，黑红黑红的。
    我……我曾经也是这样……？我本来也会变成这样？
    「呕！！」
    我转身逃走了。我逃出了妓院，逃进了后巷。后巷里，到处都是像我生母那样，甚至比她更糟的人。
    与我生母因为吃得好而发福的身材不同，那里有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就像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与我生母主动堕入毒品深渊不同，那里有一些孩子，仅仅因为一场感冒就奄奄一息。
    看到这一幕，我脑海中交替浮现出我亲手害死的孩子的面容和我吸毒成瘾的生母的模样。
    「我不能……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咬紧牙关，暗暗发誓。我亲手害死的那个孩子，即使在死去的那一刻，也在帮助我。他让我戒掉了毒瘾。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为了赎罪，我不能就这样在底层苟延残喘地死去。我必须咬紧牙关，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过上正常的生活。
    「我没有资格得到幸福……但是……你给我的第二次生命——我至少不会死在底层……」
    我将吞噬我的创伤和痛苦化作燃料，点燃了我的斗志。
    「今天就选你吧。」
    「我叫梅尔，请多关照。」
    我破碎的精神和人性，被意志熔炼，被行动的锤子千锤百炼，最终铸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
    我不断接客，不断往上爬。从一个普通的妓女，到头牌。然后我以妓院为跳板，进入了一个小伯爵家做女仆。在那里，我不断积累经验，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最终……
    我成为了公爵家的女仆。
    「女仆？」
    我遇到了我的下一个跳板。
    ……
    ……
    「现在，该往上爬了。」
    我带着这样的决心，开口说道：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绝不会背叛小姐。」
    这样我就能往上爬了。只要小姐用毒品让家主上瘾，然后毒死他，小姐就能继承家主之位。而我知道她的秘密，她为了监视我——
    「呵呵。呵呵呵……」
    「小姐……？」
    小姐笑了。是因为觉得我可笑吗？不，不是的。那是一种纯粹的喜悦。
    但是，当我听到小姐低头的笑声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有虫子在身上爬一样，扼住了我的喉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在地下储藏室里，没有风，但灯笼的火光却摇曳起来。
    「太好了，梅尔，真的太好了。」
    当我与抬起头的小姐四目相对时，我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所笼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小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她向前走了两步，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
    我以为我已经见识过人世间所有的恶意。我曾经像社会底层的蝼蚁一样活着，尝遍了所有的苦难。但是，但是我错了。
    「有崇高理想，有坚定意志，也有强烈欲望的人，有很多用处。而且，只要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们就绝不会背叛。没错，你就是这样的人。」
    小姐偶尔流露出的些许恶意，并不是一颗刚刚破土而出的种子。那只是她刻意隐藏的巨大恶意的一小部分，就像是被压抑太久，不得不扭曲身体，勉强挤出来的一点碎片。
    「很好。只要你不对我背叛，我就不会抛弃你，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管是什么。」
    我感到腹部一阵灼痛，蜷缩起了身体。
    「咳……！」
    「呵呵呵呵。」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撩起女仆装，查看仍然火辣辣的腹部。
    灼痛感来自子宫的位置。那里有一个鲜红色的印记，但它一闪而逝，而且形状扭曲，我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图案。
    「这……这到底……」
    「这是我多年研究的成果，一个刻印。如果你背叛我，对我撒谎，或者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我就会立刻知道，你的内脏会慢慢扭曲，最后『砰』的一声爆开。」
    「那……那不就是诅咒吗……！」
    小姐嫣然一笑。
    「不，不不不，不是的。这和诅咒不一样，很不一样。诅咒只是为了让对方痛苦，让对方绝望。而我的刻印，只要你遵守约定就不会死。所以这不是诅咒，而是一个约定。梅尔，只要你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就会给你财富和名誉。我会把你带到你想要的高位。我可以做到。我会把你送上云端，让你高到不敢往下看。」
    她那像涂了红色颜料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里，映照出我惊恐万状的脸。我到底招惹了什么？如果我没有越界，如果我在离那条线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再退一步就好了。如果我没有继续靠近，而是停下来就好了，或许我还有机会脱身。
    「所以……」
    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我们，要好好相处哦，梅尔。」
    我已经陷得太深，无法抽身了。
    「呵呵呵。」
    小姐诡异地上扬的嘴角，那双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以及那深不见底，无法估量的疯狂，将我彻底吞噬。
    012.意义(2)
    多亏了我的忠仆、朋友兼同事梅尔，我得以在20瓶而不是5瓶葡萄酒里下了罂粟汁。
    完成我的「工作」后，我从地下储藏室出来，梅尔正等在门口。
    「咦？梅尔，你在这里等我吗？」
    「是为了防止任何事情干扰到小姐您的工作……」
    「真乖，我会给你奖励的。」
    我笑着把手放在梅尔腹部上的印记上。梅尔瑟缩了一下，想躲开，但她离墙太近了，没走两步就撞到了墙上。
    「没事的，不用害怕。」
    隔着衣服轻轻抚摸那个印记，梅尔猛地一颤，双手捂住了嘴。
    「唔，嗯……」她拼命忍住呻吟的样子，和塞拉不同，但这种可爱也让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戳了戳梅尔的印记。
    每次我戳一下，梅尔的身体都会剧烈颤抖，然后靠着墙滑落到地上。
    「这种快感是第一次吧？当然了，这只能是第一次。这种对内脏的直接刺激，可不是男人那只会进进出出的玩意儿能带来的快乐。」
    「有点……疼……」
    「习惯了就会舒服的。」
    我轻轻咬了咬梅尔耳朵上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她浑身颤抖着发出甜美的呻吟。
    「哈啊……」
    「很舒服吧？我经常这么做，所以知道该怎么刺激你才会舒服。」
    我咯咯笑着舔了舔梅尔的耳廓，她轻轻地推开了我。
    「被人看到这样……很危险……」
    「……也是哦。我好像因为交了新朋友有点太兴奋了。」
    我笑着退后，梅尔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她居然还能站起来，真厉害啊。
    我满意地笑着看着梅尔，然后转过身。
    「那我回房间了，明天见，梅尔。啊，对了，我明天会跟父亲大人提起你的事，可以吧？」
    「……听凭小姐吩咐。」
    我确认了一下窗外月光，掐准时间回到房间，闭上眼睛。今天真是充实的一天。
    ……
    ……
    咚咚咚——
    [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我被敲门声吵醒，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温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丝绸窗帘照射进来，看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进来。」
    「打扰了……」
    「早上好，塞拉。」
    「啊，早上好，小姐！」
    梅尔给我的感觉像是一只安静地跟在我身后的杜宾犬，而塞拉则像是一只见到主人就摇个不停尾巴的金毛寻回犬。看着兴冲冲走过来的塞拉，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与此同时，塞拉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户，让清爽的晨风吹进房间。
    「离早餐时间还早，在做其他准备之前，要不要先洗个澡？我帮你洗！」
    「一大早就洗澡？嗯……也好，虽然昨晚也洗了，但以沐浴开启新的一天也不错。」
    「好的！那我去准备热水——」
    「不用了，你没必要做那种事。」
    「啊……？」
    塞拉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又问了一遍，但我装作没听见，叫了梅尔。
    「梅尔？你在吗？」
    虽然声音很小，但梅尔不知怎么还是听到了，打开了我的房门。
    「在，小姐。」
    「塞拉要帮我洗澡，你去准备热水吧。」
    「是，我知道了。」
    梅尔说完就离开了房间。塞拉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或者说受到了太大的冲击，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梅尔离开的方向。
    「塞拉，你怎么了？」
    『小姐居然……对其他女仆用非敬语……』
    塞拉似乎真的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即使我叫她，她也还在纠结我用非敬语和梅尔说话这件事。
    居然先考虑自己的感受而不是我的，真是有点过分呢。我提高了音量，又叫了她一声。
    「塞拉？」
    「啊！在！」
    「要我叫两遍才答应，难道塞拉觉得梅尔比我更重要吗？」
    我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塞拉吓了一跳，连忙朝我走过来。
    「不，不是的！我只是因为梅尔突然进来吓了一跳！所以……对不起……」
    塞拉一被我吓唬就认怂的样子太可爱了，我之前那点不爽瞬间烟消云散。
    她居然因为我一句话就一会儿心情好到飞起，一会儿又跌落谷底，这也太好笑了，这点小事就原谅她吧。我用手捂着嘴偷笑。
    我突然笑起来，塞拉似乎有些慌张，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塞拉，你是不是害怕被我抛弃？」
    「不，我……是……有点，不，是很害怕。」
    「我们塞拉真是个胆小鬼。没关系，我不会抛弃你的。我之前就说过，我会为你做任何事的。」
    「那，和梅尔用非敬语，也是为了我吗……？」
    她看着我，依然不安地问道。
    让她依赖上我是好事，但她这么不安也挺麻烦的。
    我这么想着，点了点头。
    「是啊。最近塞拉一个人处理很多事情，太辛苦了，对吧？」
    「没有，我……」
    「还说没有，我从阳台上看到的那些花园，我的衣服，我的房间，都是塞拉在打理。女仆该做的事，你都一个人包揽了。」
    塞拉似乎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这些事都交给其他女仆去做吧。我叫梅尔来就是为了这个。这和你完全没关系，我不是要抢走你的工作。塞拉有只有塞拉才能做的事。你只要在我身边笑着，听我说话，陪我喝茶就好了。」
    什么都不用做也没关系，不用努力也没关系，只要依赖我就好。我像催眠一样，轻声细语地扰乱着塞拉的思绪。
    塞拉一开始有些犹豫，但慢慢地接受了我的话，放松了身体。直到梅尔在门外说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我才松开她。
    「好了，塞拉，我们去洗澡吧？」
    「啊……啊，好的！」
    看着塞拉似乎还有些不舍我怀抱的温暖，手指不安地动来动去，我不禁笑了起来，然后走出了房间。
    ……
    ……
    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做好准备后，我来到了餐厅。家主、母亲，还有许久未见的弟弟已经先到了。
    「来晚了。」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时间的。」
    「……注意仪态是好事，但也要守时。」
    我点点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我的弟弟，那个因为不想和我对视，连早餐都要在房间里解决的家伙，正一脸不爽地看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他皱起了眉头，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则撇了撇嘴。他这么经不起逗，我怎么可能忍住不捉弄他呢？
    当然，在家主面前我还是要适可而止的，所以我没有继续逗他，而是开口说道：
    「今天怎么有空来吃早餐了？阿尔西恩，我的弟弟。」
    「别管我，我不是因为你才下来的。」
    「阿尔西恩！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呢！」
    「啧。」
    面对家主的训斥和弟弟的抱怨，我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看着他。这时候我说什么都没用，只会惹家主不高兴。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过后，餐厅的门打开了，四名女仆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在她们身后，一位管家拿着我熟悉的葡萄酒瓶走了进来。我强忍着兴奋的心情，等待着餐点准备完毕。
    「开始吧。」
    随着家主一声令下，早餐开始了。
    我静静地吃着东西，家主闻了闻管家倒的葡萄酒，眨了眨眼睛。
    「今天的酒比平时香，是什么酒？」
    「是弗洛雷800年的。」
    「哦？800年的？不错。」
    家主说完，抿了一口。
    他觉得比平时香，看来除味工作做得不错。至于味道……他喝下去之后也没什么反应，看来差别不大。
    家主喝了一口葡萄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喝了一杯。他一口菜都没吃，一个劲儿地喝酒，母亲似乎有些担心，轻轻放下刀叉，开口说道：
    「你……不吃东西光喝酒可以吗？」
    「嗯。确实，我应该克制一下。今天的酒格外好喝。」
    看到他微笑着的样子，我想，只是一滴就效果这么好，看来这药真不错。我切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父亲大人——」
    也许是药效开始发作，家主心情愉悦，我还没说完，他就同意了让梅尔做我的专属女仆。
    毒品真是太棒了。
    013.节气
    九月了。梅尔正式成为我的专属女仆也已经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塞拉也习惯了梅尔在我身边做杂事，不再对她虎视眈眈。
    当然，塞拉偶尔还是会因为身边潜藏的不安因素而对梅尔怒目而视，不过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我基本上都无视了。
    就这样，九月里相对平静的日常持续着，直到某天的早餐时间……
    「咳咳！嗯哼！咳咳……」
    家主大人正啜饮着罂粟花酿的葡萄酒，浑然不知自己的身体正逐渐被侵蚀，突然开始咳嗽起来。
    虽然只是短短几声咳嗽，但我立刻意识到，这是家主九月惯例的流感前兆。
    我立刻摆出一副担忧的表情看向家主。
    「父亲，您没事吧？」
    「嗯，没事。大概是换季着凉了，有点小感冒。我先回房间了。」
    家主说完，留下没吃完的早餐，径直离开了餐厅。走的时候还不忘把葡萄酒也带走，看来他对这玩意儿已经有点上瘾了。
    「你父亲真让人担心。他平时就不太注意身体……，以前可没这么容易感冒……」
    「母亲，您别太担心了。父亲也说了只是小感冒而已。他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的，这点小感冒很快就会好的。」
    母亲听完我的话，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唉……我还是上去看看他吧。我还是有点担心，在他身边照顾他一下也好。」
    母亲说完也离开了，我也吃完了早餐，起身回房间。
    我想和梅尔单独谈谈，得找个合适又简单的借口……啊，有了。
    「塞拉，我突然想喝你泡的红茶了，可以帮我准备一下吗？」
    「要大吉岭红茶吗？」
    「不，今天想喝奶茶，用阿萨姆红茶吧。」
    「好的！」
    塞拉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餐厅另一边的厨房。这下走廊里只剩下我和梅尔了，我终于可以和她并肩而行了。
    虽然仆人和主人并肩走不合规矩，但现在无所谓了。反正我有话要跟她说。
    「梅尔，我有点事要你做。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计划吗？」
    在给梅尔刻上印记的几天后，我知道她不可能背叛我或者泄露我的秘密，所以我跟她透露了一部分我的计划。
    其中之一就是毒杀家主的计划。准确地说，是用毒品慢慢摧毁他的身心，最后让他亲手过量服用毒品自杀。
    而这个计划的起点，就在今天。
    「是的，我记得。」
    「记得就好。总之，我想说的是……」
    你还能弄到你在妓院里吸的那种毒品吗？
    梅尔似乎在认真思考我的问题，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看来她因为某种原因不太确定。
    「也许能弄到……但是，卖的地方可能换了，所以不一定能很快弄到。」
    「慢慢来也没关系。不，就算弄不到也没关系。我只需要你弄到的毒品流入某个药店就行。」
    梅尔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虽然是毒品，但药就是药，管理药店的药剂师不可能认不出毒品。」
    「梅尔，你知道吗？这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药店的事我会处理，你只要负责把毒品弄到手就行。越快越好。」
    「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嗯，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好呢……早上太早去的话，现在正值换季，药店人多，做事不方便。梅尔似乎更喜欢晚上行动，所以晚上派她去比较好。
    而且，我还要模仿弟弟的笔迹写药方，这也需要时间，所以晚饭后出发比较合适。
    「我想想。现在就出发的话，你办事会不方便。就今天晚饭后出发吧。需要的东西到时我会准备好。」
    「好的，小姐。」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我的房间门口了。我走进房间，拿了笔和纸，径直走到阳台边的座位上。
    弟弟的笔迹，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吗？我一遍又一遍地写着相同的单词，试图回忆起弟弟的笔迹，但上次看到他写的字已经是七周目之前的事了，记忆已经模糊了。
    「梅尔，你能帮我看看阿尔西恩的笔迹是什么样的吗？最好能带一些他亲笔写的信件或文章过来。」
    「……阿尔西恩少爷的笔迹吗？」
    「嗯。我想让塞拉成为一个单纯的受害者。我一直在想找个合适的人，结果发现最合适的人就在我身边。」
    这里收笔的时候要再往上翘一点吗？不对，这样太潦草了。以他那比其他贵族更注重体面的性格，应该不会写这么潦草的字。
    再简洁一点……嗯，这样又太朴素了。
    「小姐，能把笔借我用一下吗？」
    「嗯？可以啊，没问题。」
    我把正在用的羽毛笔递给梅尔，她用我的笔迹写下了相同的字。
    「应该是这样的笔迹。开头要像画圈一样柔和地转一圈，后面的字要像流水一样连贯，结尾总是像挥舞旗帜一样干净利落地一笔带过。」
    「嗯……」
    看印记没有反应，她真的是在回忆弟弟的笔迹吗？我本来还好奇她突然要笔干嘛，没想到还能这样。
    「真厉害。你是什么时候记住弟弟的笔迹的？」
    「以前打扫少爷房间的时候，偶然看到过，就记住了。」
    「记忆力真好。这也是在别的地方学的吗？」
    「是的。来这里之前，我在其他家族工作的时候，为了偷钱，需要模仿主人的笔迹。」
    「到现在还没被发现，看来你模仿得真的很像。好，既然这样，我就不用再找人代笔了。」
    我笑着把高级信纸递给梅尔，让她代笔。梅尔按照我的指示，用弟弟的笔迹在雪白的信纸上写了起来。
    十分钟后，寄给药店的假信完成了。
    「不过，小姐，我有一个疑问。」
    「好，这次你帮了我大忙，只要不太过分的问题我都会回答你。」
    我笑着把笔插回墨水瓶里。
    「小姐您要继承家主之位，为什么还要利用阿尔西恩少爷……」
    「利用他？」
    梅尔慢慢地点了点头。一个渴望往上爬的人，有人愿意帮她一把，她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呢？我正这么想着，突然意识到，梅尔似乎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而杀过人。不对，她杀过一个人。不过，这部分比较敏感，就先跳过吧。
    所以说，她杀的那个人，并不是因为恐惧或精神崩溃，而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完全出于自愿杀死的。
    她大概是对杀人这件事感到抗拒吧。觉得是自己亲手杀人，所以害怕吧。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是啊。」
    但是我和梅尔不一样。把弟弟拉入深渊的计划完全是我的意愿。我希望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遭遇不幸甚至死去，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虽然一部分原因是上周目不好的回忆，不过，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告诉梅尔。嗯……
    「因为麻烦……？这个理由好像不太充分。嗯……因为他年纪比我小还敢顶撞我，对我怒目而视，让我很不爽？这理由也太小家子气了。找个什么理由好呢……」
    「难道，没有理由……？」
    我笑着看向梅尔。没错，就是这样。我带着这样的意味笑了出来，梅尔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不敢看我。
    一个比我年纪大的人，竟然被我吓得瑟瑟发抖……这种感觉真不错。
    「梅尔，过来一下。」
    「好的，小姐。」
    梅尔犹豫着走到我面前，我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她吓得浑身一颤。
    「呵呵，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那您为什么把手放在我肚子上……啊……」
    「手闲着没事干？不对。看到可爱的小狗小猫，就想摸摸它们，我也是一样的。看到你保养得这么好的小腹摆在我面前，就忍不住想摸一下。」
    我隔着衣服抚摸着梅尔的小腹，用手指轻轻地划过。一开始梅尔还很平静，但过了一会儿，她的脚就开始不安地动了起来。
    我继续抚摸她的肚子，让她想起了上次体验过的快感吧。毕竟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她了。虽然梅尔没有表现出来，但我隔着衣服能感觉到她小腹的温度。我笑着把手拿开。
    「啊……」
    梅尔发出一声小小的、似乎充满遗憾的叹息，但我假装没听见，看向阳台外。
    「话说，塞拉怎么还没回来？她平时不会这么慢的。」
    「会不会是阿萨姆红茶卖完了，她去市场采购了……」
    「应该不会吧。就算真卖完了，也不至于去那么远的地方买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墨水瓶和已经变成涂鸦本的纸递给梅尔，让她收拾干净，然后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用火漆封好。
    当然，我没有盖章。
    等梅尔收拾完回来，我把要给药店小伙子的信交给她，然后靠在阳台的椅子上。
    又过了五十分钟，塞拉还是没有回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我有点烦躁地用扇子敲着嘴唇，梅尔悄悄地走过来，低声说道：
    「我去找找她吧。」
    「不用了，算了，没必要——」
    万一她真的出事了怎么办？被绑架了？虽然只是个男爵的女儿，但只要好好利用，也能敲诈不少钱。
    或者遇到强盗了？可别死了……我心情烦躁地打开扇子遮住脸。
    「还是去找找吧。看看她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都去看看。如果她真的遇到麻烦了，你就看着办，把她救出来。还有，把相关人员活捉回来，别杀了。尽量别杀。」
    敢动我的东西，就得让他们知道后果。
    说完，我静静地看着阳台外。梅尔向后退去，鞠了一躬。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去了。」
    梅尔正要走出阳台，房门突然打开了，塞拉气喘吁吁地拖着一个装满茶具和各种点心的移动餐车走了进来。
    「呼，呼呼，我回来了！」
    虽然她用手帕擦过了，但眼角还泛着泪光，脸颊也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刚哭过又跑回来的样子。我不禁眨了眨眼。
    「呜呜，阿萨姆红茶卖完了，我去市场了，可是那里也卖完了。所以，我就买了……和奶茶最配的……锡兰红茶……呜呜……」
    「塞拉你……」
    她竟然真的跑去买了。塞拉把餐车推到我面前，然后半哭着跪在我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买到阿萨姆红茶……！您想喝奶茶，可是我……求您别赶我走……」
    即使在她最讨厌的梅尔面前，塞拉也因为害怕被我抛弃而哭着向我求饶。
    求我别赶她走。她以后会更加努力，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她是真的害怕。
    我紧紧地抱住哭泣的塞拉，帮她擦干眼泪。
    「没事的，没事的，塞拉。」
    「您……不赶我走吗……？」
    「嗯，不赶你走。所以别哭了。」
    「呜呜，呜呜……好的……」
    明明不久前才说过没关系，她还这样，看来让她和梅尔一起工作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只是安慰她不赶她走，她就害怕成这样，等我真的抛弃她的时候，她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小腹传来一阵酥麻的悸动，我笑着抚摸着塞拉的头。
    014.节气(2)
    那天晚上，家主的病情加重了。高烧让他别说走路，就连站着都费劲，还不停地咳嗽。
    下午的时候，靠着掺在葡萄酒里的鸦片的镇痛效果，家主勉强撑了过去。但随着药效减退，病情恶化，以母亲为首的仆人们开始阻止家主继续饮酒，说是葡萄酒对感冒一点用都没有。于是乎，事情自然而然地发展到了这一步——
    「你父亲身体很不舒服，我去请医生。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他。」
    「好的，母亲。」
    母亲对家主爱得深沉，明明可以让其他仆人去请医生，却坚持要亲自跑一趟。在深夜，她离开了宅邸。
    我已经经历过几次轮回，知道每到这个时候，医生们都会外出采药，所以并不担心母亲能不能请到医生。
    「塞拉，你听到了吗？首先要给家主降温，去准备冰水和干净的布，用来做湿敷。」
    「好的！我知道了，小姐！」
    塞拉说完就飞奔而去。通常这种杂活应该交给女佣去做，但塞拉似乎更乐意为我而不是梅尔做事，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
    嘛，我倒是乐得清闲。
    塞拉也出去了，现在宅邸里一片混乱，正是溜出去的好时机。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有一些金币的钱袋递给梅尔，梅尔心领神会，立刻翻窗而出。剩下的事，她知道该怎么做。
    我拿着塞拉准备好的冰水和布，走向家主的房间。
    「你在这里等着。」
    「啊，好的……」
    我摸了摸一脸沮丧的塞拉的头，然后拿着冰水和布走进了家主的房间。
    房间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仆人在照顾家主。家主因为药效消退产生的副作用，加上严重的感冒，已经神志不清，只能痛苦地呻吟。
    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现在家主死了可就麻烦了……如果家主现在死了，继承权落到母亲手里，那我也得杀了她才行。不对，家主死了，母亲说不定会受不了打击直接倒下？
    不管哪种情况，我都不想冒险。还是先观察一下吧。
    「小姐……」
    「请让一下……？我想陪在父亲身边……」
    「那冰水和毛巾就交给我们——」
    「不，这个我想亲自来。」
    我装出一副世上最悲伤的女儿的样子，把拧干的毛巾敷在家主的额头上。夜晚的空气逐渐转凉，冰水冻得我的指尖发红，但我毫不在意。
    这点寒冷跟王宫的地牢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指尖的刺痛跟后背被捅刀子比起来也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在我周围的其他仆人看来，我这副模样就像个孝心感天动地的孝顺女儿。当然，这一切都是我故意的。
    「嗯——咳咳。咳咳。嗯……」
    「父亲……」
    我说着言不由衷的关心话，用双手握住家主的手，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因为药物副作用加上感冒初期没有好好休息，他的身体确实很虚弱，但还不至于到死的程度。
    他本来就身体健康，这点小病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我暗自松了口气，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
    「阿尔西恩，来过吗？」
    「……」
    周围的仆人没有一个人回答我的问题。不，应该说是他们不敢回答。毕竟，自己的父亲病倒了，这个不孝子却连面都不露，他们怎么敢在一个连女佣的活都抢着干的孝顺女儿面前提起他呢？
    尽管我心里清楚这一切，但我还是故意又问了一遍：
    「请回答我。我的弟弟，他来探望过父亲吗？」
    「……小姐。」
    最后还是服侍家主时间最长的管家开口了，但我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便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了苦笑。
    管家和其他仆人都闭上了嘴，我则轻声低语：
    「我知道了……没关系。我会守护在父亲身边的……」
    我强颜欢笑，把手放在家主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周围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说什么可怜啊，孝心可嘉啊之类的。
    这场景滑稽得让我很想捧腹大笑，在地上打滚。我强忍着笑意，默默地祈祷着，双手合十。这时，家主的手动了一下。
    「嗯……」
    「父亲……！」
    「老爷！」
    大概是额头上的热度降下来，家主恢复了意识。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我后，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夏洛特……」
    家主低声呢喃着，像是力气耗尽了一般，手臂无力地垂下，闭上了眼睛。因为我握着他的手，所以我知道他还活着。但我还是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喊着「父亲」，猛地站了起来。
    「父亲！？父亲！！请睁开眼睛，父亲！！」
    我装模作样地流着眼泪大声呼喊，吓得女仆长赶紧过来安慰我。
    「小姐！请冷静！老爷没有去世！」
    「啊，啊啊……对不起……我太，太惊讶了……」
    「为了避免感染，小姐还是先回房间吧。照顾老爷的事，我们能做好。」
    我像是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家主的房间。
    我用手帕胡乱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然后塞回了怀里。
    「小姐……您没事吧……？」
    「啊，塞拉……我没事。」
    其实我真没事，但可能是因为刚才假哭的缘故，我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塞拉的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很着急，想安慰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谢谢你，塞拉。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安心。」
    「啊呜，啊。嘿嘿嘿……」
    真是太好骗了。我感觉到塞拉想回抱我，便立刻抽身，对她微微一笑。
    「在父亲房间门口这样也不太好，我们还是回房间吧。」
    「啊，好的……」
    回到房间后，我在阳台上呆呆地望着夜空，然后走向了床边。
    「塞拉，今天我想早点睡。帮我换睡衣吧？」
    「好的……」
    换好睡衣，我躺到床上，塞拉拉上窗帘后，又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犹豫，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开了我的房间。
    塞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只剩下我的呼吸声和衣服摩擦被子的声音。
    我静静地把被子拉过头顶，用厚厚的被子捂住脸。
    「噗……啊哈哈哈哈！」
    孝顺女儿？世上独一无二的善良大小姐？真是可笑至极！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希望被子能掩盖住我的笑声，我像疯了一样地笑着。
    是谁让家主染上毒瘾的？是谁在暗中算计，把弟弟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的？
    是我。都是我做的。他们却夸奖我，为我鼓掌。这难道不可笑吗？这难道不令人毛骨悚然，兴奋得浑身战栗吗？！
    「呼……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我把捂着脸的被子拿开，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我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畅快地笑过了？我都快记不清了。每天都只能像画里一样，带着虚假的微笑，或者扭曲的笑容。
    果然，变成坏女人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一开始就这样，我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我及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不想再继续想下去。越想越难受，真是自找麻烦。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茫然地眨着眼睛。这时，咔哒一声，我锁好的阳台门被打开了。我缓缓地坐起身，看到一个裹着长袍的身影。
    「我回来了，小姐。」
    深夜打扰我的人，正是梅尔。
    「我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
    「是的。我已经安排好，一旦毒品准备好，就送到您指定的药店。药店的年轻人已经收到了『少爷』的信和30枚金币。」
    「很好。辛苦了，梅尔。」
    「谢谢您。那我先告退了。晚安。」
    梅尔说完，把长袍藏好，准备再次从阳台离开。
    「等等。」
    「怎么了？」
    「我还没说你可以走呢。梅尔，你真是越来越自作主张了？」
    我笑着从床上下来，双脚落地，慢慢地走向梅尔。
    我每走一步，梅尔的身体就颤抖一下，最后，她似乎想要后退。
    「站住。」
    「是……？」
    「你要是敢再动一步，我就生气了。」
    梅尔听到我的话，咽了口口水，然后乖乖地站好，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到她这副样子，我的心情开始一点点好转。
    我像跳舞一样轻盈地走到梅尔面前，把手放在她的脸颊上。
    「梅尔，其实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是因为父亲病情加重吗？不是。是因为父亲的病不是绝症吗？也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特别糟糕。」
    「……」
    梅尔紧张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你的眼光还挺高啊，梅尔。」
    我用力按了下去——
    「hia！」
    「啊哈，你还会发出这种尖叫啊？」
    梅尔瘫倒在地，用充满恐惧的眼神望着我。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都要保持这个高度。这是约定，知道了吗？」
    「……啊。」
    「回答呢？」
    我说着，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梅尔的肚子，梅尔的身体颤抖起来，紧紧抱住了我的腿。
    「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求您别再碰我的肚子了……！！」
    难以言喻的快感和喜悦，以及令人震惊的私处酥麻感让我咬紧了嘴唇。我弯下腰，在梅尔的耳边低语：
    「那就让我开心一下。这样我今天就不再碰你了。」
    知道了吗？
    我笑着在梅尔面前，缓缓地撩起了裙子。
    对于换季来说，这个夜晚格外温暖，也格外漫长。
    015.心情美好的日子
    我蜷缩在被窝里，睡梦中不知从哪吹来的一阵冷风让我瑟瑟发抖。明明盖着被子，但那股像刀子一样剜着我肋骨的寒意却丝毫没有减弱，最终我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啊。」
    昨夜的温暖不知去了哪里，被窝里只剩下我孤零零的身体。那份温暖，究竟去了哪里呢？我正要起身环顾四周，一滴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
    我用指尖沿着滑落的液体摸上去，最终触碰到了我的眼睛。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那是泪水。
    我双腿伸出床外，一阵彻骨的寒意顺着腿爬了上来。
    环顾四周，梅尔不见了。
    「哈。」
    我自嘲地笑了笑，撩起垂下来的刘海。我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人类是多么的善变和脆弱。即使是千年来的怨恨，也会在一夜的温存中融化；即使是深入骨髓的伤痛，在被触碰的那一刻也会短暂地忘记疼痛。
    然而，当时间流逝，清晨来临，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孤独，再次体会到自己身处无法再坠落的深渊底部。
    咚咚——
    [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
    听到塞拉敲门的声音，我强颜欢笑地回应，然后从床上起身，拉开了遮住窗户的窗帘。
    阳台的门仍然开着。是我忘了关吗？还是当时根本没有心思去关？算了，无所谓了。至少，昨夜的温存并非只是一场梦，想到这里，我微笑着关上了阳台的门。
    「打扰了，小……姐。」
    「早上好，塞拉。」
    我转身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塞拉的脸瞬间红了，然后低下了头。我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我昨夜的温存过后，苍白裸露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怪不得有点冷，原来我没穿衣服啊。
    我的裸体她每天帮我穿衣服的时候都看过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害羞呢？我眨了眨眼，看着塞拉，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微笑着朝她走去。
    「大概是昨晚哭得太厉害了吧，有点热，就把睡衣脱了，结果忘了穿。」
    「啊，那，那个……是这样的吗……」
    「怎么了，塞拉？我的裸体你不是每天都看吗？干嘛这么害羞？」
    「不！我，我一点！也……！没有害羞……只是，再一次觉得您太美丽了……」
    我用手背捂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说的好像第一次见似的。」
    「啊哈哈……是，是啊……」
    塞拉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把视线移开，但我还是从她瞥向我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淫欲和慌乱。
    我本来只是猜测，没想到塞拉居然真的对我起了色心。这情况真是让人想笑，但我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上扬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地对她笑了笑。
    「……谢谢你。那么，现在可以帮我穿上衣服了吗？换季了，有点冷呢。」
    我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塞拉猛地一惊，然后因为罪恶感而脸色变得煞白，她拿来了连衣裙和内衣。
    也是，会感到罪恶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的主人整晚都在哭泣，痛苦不堪，而她却对主人的身体起了邪念。
    和上次轮回不同，这次只要稍微触及到与我有关的事情，塞拉的想法就会完全写在脸上。我一边在心里嘲笑着她，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我帮您穿上内衣。」
    塞拉一边说着，一边帮我穿上黑色的吊袜带，还不时地抚摸我的大腿。当然，我假装没注意到。
    「我要收紧束胸了……请收腹。」
    「嗯……」
    我深吸一口气，把本来就没多少肉的肚子往里收。咔哒一声，束胸勒紧了我的呼吸。
    无论重复多少次，我都无法习惯这种痛苦，我甚至开始想念起学院的校服。不过，这次的束胸似乎比平时勒得更紧了一些，我不禁呻吟出声，低下了头。
    「哈啊……！塞拉……好痛……！」
    其实一点也不痛，只是比平时勒得紧了一点而已。但我故意这么说，想看看她的反应。
    「对，对不起！」
    「哈啊……哈啊……」
    我装作呼吸急促的样子，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塞拉满脸通红，不安地望着我。
    开心吗？看着对你心怀不轨却浑然不觉的「纯洁」的我，你感到兴奋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吗？
    想都别想。谁会让你这么轻易得逞……稍微对你好一点就蹬鼻子上脸了？
    我苦笑着，扶着床柱站了起来。
    「塞拉，你的脸好红……」
    「我，我吗？」
    「嗯……连力气都控制不好……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你回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梅尔吧。」
    「不！我，我真的没事！」
    我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对她笑了笑。塞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然后——
    「小姐……对不起……！其实，我看到小姐……起了邪念……」
    她跪了下来，爬到我的脚边，不停地磕头。
    「邪——念？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嘴唇颤抖着，抬头看着我。她的脸上写满了负罪感，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吞噬。
    一定很羞耻吧。对自己感到羞愧、后悔、害怕吧。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会不会被抛弃——之类的。
    我一言不发，静静地俯视着塞拉，逼着她开口。塞拉不敢抬头，额头几乎贴到了地上，然后开口说道。
    「我看到小姐的身体……起了色心。」
    说出来了啊。终于，你亲口说出了你的丑陋之处。我就在等这一刻。
    现在，让你好好清醒一下吧。
    「……真恶心。」
    「啊……」
    你永远也不可能爬到我头上。
    我用夹杂着恐惧和厌恶的眼神俯视着塞拉，塞拉下意识地抬起头，与我的目光相遇。
    塞拉苍白的脸色现在看起来就像死人一样，她颤抖的眼神中混杂着太多情绪，我根本无法解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塞拉正在崩溃。
    塞拉什么也说不出来，像一台坏掉的机器一样，断断续续地发出「啊，啊」的声音，向我伸出手。我向后退去，与她保持距离。
    但是我的身后是床柱，我已经无路可退了。我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看着塞拉。最终，塞拉的手碰到了我的腿，她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我装作害怕的样子，颤抖着叫来了梅尔。
    「梅尔……梅尔！你在吗！？」
    「我在，小姐。」
    我呼唤梅尔的声音让塞拉意识到情况不对，她用逐渐暗淡的眼神看着我。我避开了她的视线，紧紧地闭上眼睛，说道。
    「小姐……？」
    「把……塞拉带出去。」
    「是。」
    「小姐……为什么……」
    就因为这句话，塞拉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搭在我腿上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梅尔抓住塞拉，把她拖出去的时候，塞拉空洞的眼神始终注视着我。
    去冷静一下吧，塞拉。两天后，除了那个年轻人的药店，其他药店都会关门。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地痛苦挣扎吧。等两天后，我再来疼爱你。
    在塞拉离开的房间里，我独自一人疯狂地大笑起来。
    「小姐，塞拉小姐她……」
    「啊哈哈，哈……嗯，我听着呢，说吧。」
    「我已经把塞拉小姐送回房间了。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我带着如同画中人般清爽的笑容看着梅尔。
    「梅尔，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
    「呃……对不起，我还没习惯……」
    梅尔立刻跪下，抬头看着我。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我人很好，这次就原谅你了。」
    「谢谢……」
    「对了，你说塞拉的状态很不好，是吗？」
    「是的，我送塞拉小姐回房间的时候，她一直盯着小姐房间的方向。甚至还一直在念叨着小姐的名字——」
    「没关系。」
    我打断了梅尔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没关系，完全没问题。我的语气充满了自信。
    「她越来越不安了，对吧？还不错。不，这正是我想要的。梅尔，你知道吗？」
    「您指的是什么……」
    「从未被抛弃过的孩子，不知道被抛弃是什么滋味。但是，一旦被抛弃过，孩子就会明白被抛弃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当他们再次回到主人的怀抱时，为了『不再』被抛弃，他们会不顾一切地讨好主人。以前不会撒娇的，现在也开始撒娇了；主人回来的时候，会兴奋地摇着尾巴迎接。因为害怕被抛弃，为了留住失而复得的温暖，他们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我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想起了塞拉那双死灰般的眼睛。
    「她现在就像钻进了茧里，为了更加热情地侍奉我。现在或许很黑暗，或许很害怕。但是，当我打开这个茧的时候，她会把我当成她的救世主，而不仅仅是需要侍奉的小姐。」
    和你不同的是，她将成为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存在。
    我强迫自己把扭曲的嘴角恢复原状，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好了，不说这个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是。」
    「啊，帮我穿一下衣服吧？刚才塞拉帮我穿到一半就被带走了。啊啾！」
    「您感冒了吗？」
    「这点小事不会感冒的。只是有点冷，有点冷而已。」
    是啊，我死于感冒的次数还少吗？这点小事怎么可能感冒。
    好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这点程度应该没问题。
    总之，我让梅尔帮我穿好衣服，化好妆，然后伸了个懒腰。
    「走吧，该吃早餐了。」
    「是，小姐。」
    「啊，对了。」
    在走出房间之前，我一把抓住梅尔的衣领，强吻了她。
    我们的舌头交缠在一起，温暖的气息在唇齿间流淌。我像一只渴望水的雏鸟，贪婪地吮吸着梅尔的唾液。
    片刻后，我们分开，我用手帕轻轻擦去梅尔嘴唇上残留的我的口红，然后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昨天晚上感觉很棒。这是奖励。」
    「谢……谢您。」
    看着梅尔通红的脸，我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不知何时，那股刺骨的寒冷已经消失了。
    016.心情美好的日子(2)
    我吩咐其他人别让塞拉靠近我，已经7个小时了。从早餐、午餐到下午茶，我身边只有梅尔。
    偶尔在走廊或花园散步时，会感觉到有视线注视着我。回头一看，总能瞥见塞拉那红棕色的头发一闪而过。
    她躲在远处那可怜兮兮、偷偷摸摸的样子，可爱得让我差点笑出声。还好我忍住了，不然梅尔会吓一跳的。
    那天晚上，我下楼去餐厅，发现除了卧病在床的父亲和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弟弟以外，连母亲也不在。「太好了，安静又自在。」我心里暗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上菜。梅尔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梅尔，你去看过父亲的情况了吗？」
    「没有，家主、女仆长和夫人都在老爷房间里，我根本进不去。」
    「这样啊，真可惜。不过，我大概也猜到了。母亲没下楼吃饭，看来父亲今晚很危险啊。这会儿，她大概正抱着高烧不退的父亲哭呢。对了，今晚吃什么？」
    「洋葱汤和五分熟的菲力牛排。」
    我点点头，默默地吃了起来。最近顿顿都是肉，肉，还是肉！这种时候真想快点回学院去啊。
    『你为什么要欺负塞莉娅！』
    还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主角害我死了那么多次！
    这个理由我可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叨。
    『真恶心。你就这么不想把未婚夫的位置让给她，不想从我的未婚妻位置上下来吗？』
    你以为我喜欢待在这个位置上吗？真是笑话！如果我放弃了你的未婚夫，就得嫁给其他满脸皱纹的老头子，或者是有着恶心癖好的伯爵家主。我死死抓住这个位置，还不是为了避免那种命运！
    面对着那个怎么说都说不通的家伙，我心里憋了多少火啊！
    「嗯……」我默默地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果然，吃好吃的就能让我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静静地喝了口水，放下刀叉。
    「梅尔，我让你送去药店的药，应该已经到了吧？」
    「他们那里堆积如山，按照他们的习惯，肯定会精挑细选出最好的。」
    「呵呵，真讽刺。他们不仅没有铲除祸害王国的毒瘤，反而利用它，甚至还帮着修补，让它继续存在。贵族真是滑稽啊。」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贵族，我才能站在这里。」
    「也对。那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我咯咯地笑着，继续切牛排。刀锋划过肉块的感觉，以及渗出的血水，让我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
    『魔女在那里！抓住她！』
    『她杀了自己的父母！这个恶女！』
    『她一定是中了邪！』
    『把我的妈妈还给我！』
    那是一个下雨天。我亲手割断了父亲、母亲和弟弟的喉咙。然后，在毫不知情的仆人们的饭菜里下毒，把他们全部毒死了。我哼着小曲，在死寂的宅邸里游荡，安慰自己说，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我把被毒死的漂亮女仆的尸体拖到一起，扑在上面，享受着尸体尚未散去的余温。当然，等尸体开始生蛆之后，我就把它们全都扔进了地下储藏室。
    处理完尸体后，我把领民们请到宅邸里……一个接一个地折磨致死。我当时好像说他们是参与叛乱的暴徒？
    哈哈，现在想想真丢人。当时我根本就疯了。
    『疯女人！』
    『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恶毒的女人！』
    『下地狱去吧！』
    然后……我是怎么被抓的？哦，对了，是异端审判官。其他贵族担心长期不见踪影的家主，看到宅邸里的人都死了，就叫来了异端审判官。
    在一个下雨天，我赤脚走在满是尖刺的木板上，被迫跪下……
    [执行！]
    没错，还有这么一回事。那应该是第14次回归的时候吧？我身心俱疲，见人就杀，结果被当成中了邪的魔女送上了断头台。
    啊，真恶心。还是赶紧吃肉吧。我把切好的牛排叉起来送进嘴里，心情好多了。
    「啊，下雨了。」
    「嗯？是啊。」
    听到梅尔的话，我看向窗外，发现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
    这是在玩情景再现吗？居然连天气都和那天一样。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些记忆而痛苦了。
    我虽然还是会自言自语，但这次只是笑了笑，吃完剩下的牛排，起身离开了座位。
    「我去大浴池洗澡，洗完后帮我把换洗的衣服拿过来。」
    「好的，小姐。」
    我留下正在收拾餐具的梅尔，走向大浴池。这种天气特别想泡澡。不对，其实是想淋雨，但又不能真的去淋，所以才用泡澡来代替吧？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混乱的思绪，走进浴池，脱掉衣服，走进水中。
    『啊啊啊！！！』
    『血……血不够……』
    『救命，救命……！！』
    浴池里的水一瞬间变成了鲜红色，我看到这幻觉后，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最近有点不对劲。动不动就哭，莫名其妙地想欺负塞拉，还会沉浸在无谓的感伤中，想起上一世的记忆，下身还会突然发麻……
    「啊。」
    我的生理期快到了啊。难怪最近这么敏感。
    我看到浸在水里的下身周围泛起淡淡的红色，便从浴池里出来，在肚子上刻下了一个印记。
    「以后你没用了。」
    我根本没打算要孩子，来月经只会让我肚子疼，还很麻烦，不如没有。
    我在印记中注入了不孕、停止、退化的诅咒，腿上流出的血渐渐止住了。
    「好了。」
    确认血完全止住后，我抹去了印记，洗干净下身和腿上的血迹，重新回到了浴池里。
    虽然有点失落，但每个月都这样情绪波动太难受了。我也不想再被迫想起上一世的记忆。
    生理期不仅让我身体不舒服，还会强行让我回忆起痛苦的过去，谁会喜欢啊？
    我缓缓闭上眼睛，沉入水中。
    ……
    第二天早上，我下楼去餐厅，看到母亲一脸憔悴地坐在那里。弟弟也在，看来是母亲晕倒后，他把母亲扶过来的。
    将来，如果父亲死于弟弟之手，这个家庭会变成什么样呢？想到即将破裂的家庭关系，我差点笑出声来。但我还是装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早餐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我率先看向母亲，开口问道：「母亲，父亲他……」
    母亲苦笑着抓住我的手：「昨晚很危险，不过总算挺过来了……」
    「啊……太好了……！」
    我装作高兴的样子，双手合十祈祷，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母亲抚摸着我的头：「我听说了，你一直守在你父亲身边为他祈祷。谢谢你……」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根本不值得感谢，母亲。」
    我笑着说道，然后转头看向正在沉思的弟弟。
    「阿尔西恩，你为什么一次都没去看望过父亲？」
    「我很忙。」
    「根本没人看到你出过房门，你忙什么？父亲病危，你的事比他还重要吗！？」
    「你管不着！什么都不知道就闭嘴！」
    我稍微一激他，他就立马露出了獠牙。我心里暗叫「Bingo！」。
    母亲瞪着对我呲牙咧嘴的弟弟，厉声呵斥道：「阿尔西恩！你这是什么跟姐姐说话的态度！」
    「哼，现在连母亲也这么说我了？算了，我先回房间了。」
    阿尔西恩一脸厌烦地起身离开。母亲因为照顾父亲而疏于照顾自己，她想跟着阿尔西恩站起来，却扶着额头晕倒了。
    「母亲！来人啊！母亲，母亲！」
    仆人们蜂拥而至，把昏迷的母亲抬回了房间。
    餐厅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确认最后一个仆人关上了门，这才卸下伪装。
    「一大早就这么吵。」
    我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重新坐下。
    梅尔像昨天晚上一样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我觉得父亲的病好像会比预想的要好得快，于是决定提前计划。
    「梅尔，你去找塞拉，告诉她，如果她能找到治好父亲的药，我就和她恢复关系。对了，除了『青年药店』之外，还有两家药店，你『不经意地』把它们的名字透露给她。」
    「您是说，去找塞拉小姐？」
    今天的早餐是烤羊肉、白面包和汤。
    又是肉。今晚得跟她说，别再做牛羊肉了，做鱼吧。
    我有点吃腻了。
    「嗯。本来打算明天再说，不过父亲的病情好像好转得比预想的快。」
    「……好的，我按您的吩咐去做。」
    「嗯，辛苦你了。」
    我笑着切着羊肉，感受着刀锋划过肉块的沙沙声，指尖萦绕着那种触感。
    017.不管怎样都取决于用法
    午饭时间，我又照例让梅尔准备红茶，自己则优哉游哉地站在阳台上俯瞰花园。
    突然，我注意到花园深处一条隐蔽的小路，想起之前在那里刮取罂粟汁液并晒干的事。
    「我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嗯……今晚得偷偷溜出去看看，虽然藏起来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正琢磨着，咔哒一声，房门开了，伴随着移动托盘的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我瞥了一眼，发现进来的不是梅尔，而是塞拉。咔哒，阳台门也开了，我笑着转过身。
    「辛苦了，梅……塞拉……？」
    我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塞拉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立刻跪了下来。
    她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梅尔肯定把我的建议告诉了她，她给家主吃了从药店买来的药。
    「那，上次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和小姐更亲近一些……所以，有点贪心了……不，我不是想说这个……」
    塞拉结结巴巴地说着，用颤抖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她努力地扯起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
    然而，那双随时都要哭出来的眼睛，毫无生气的瞳孔，紧皱的眉头和勉强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撕碎的人被强行缝合起来一样，怪异至极。
    「我……给家主，喂了药。现在，现在他会好起来的！所以……所以请不要抛弃我……我，以后会做得更好。我会更加努力。如果要我匍匐在地，我就匍匐在地，如果要我舔你的脚，我也会照做。如果要我死……我，我也可以去死……！！所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她的眼神是那么可怜，请求是那么恳切，但我故意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享受了一会儿她即将再次陷入绝望的样子，然后缓缓开口：
    「塞拉，你的话，我都明白。但是……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虽然不是肯定的答复，但这明确的缓期让塞拉的脸上恢复了一丝生气。紧接着，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咬着嘴唇，强忍着哭声，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和马车上一样的情景，我静静地走过去，递给她一条手帕，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仅仅是这样，塞拉就好像得到了莫大的恩赐，不，甚至觉得这对她来说都太过奢侈了。她伤心地哭着，却又灿烂地笑着。
    哭着笑着？眼睛在哭，嘴巴在笑？我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形容，但感觉人崩溃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总之，塞拉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双眼红肿才终于停下来。但她还在抽泣，最后还是梅尔被叫来，在她每次抽泣、手颤抖的时候帮她倒红茶。
    我想，等明天或后天，家主醒来后，再把塞拉带回来吧。我一边想着，一边喝着梅尔泡的红茶。
    ……
    第二天早上，家主出现在餐桌上。
    看来我的配方很有效，他并没有表现出严重的药物反应，只是身体状况有所好转。怎么说来着，任何东西都有两面性。尽管服用了毒品，但表面上看起来却毫无异样。
    没错，只是表面上。
    「父亲，您康复了，真是太好了……」
    「嗯……是啊。谢谢你……」
    他的反应有点迟钝，语气也因为心情愉悦而变得温和。等药效过了，他就会比平时更加暴躁。为什么？因为药劲儿没了呗。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药物的需求会越来越频繁，每次服用的剂量也会越来越大。就这样，他体内的毒品越积越多，最终他会变成一具半死不活的躯壳，再也无法下床。
    「那就，开动吧。」
    考虑到家主的意志力，这个过程短则一年，长则两年。
    等到周围的人确信他出了问题的时候，也就是那时候，只需要几天就能确认他服用的不是补药而是毒品。但追查毒品来源，一旦发现与妓院有关，一些贵族就会开始遮掩，事情就会被拖延下去。
    毕竟，没有哪个贵族愿意去碰妓院——这个高低贵贱通吃的腐败贵族们的摇钱树和欲望的宣泄口。
    不过，考虑到倒下的是五等爵位中最高的公爵，再往上追查，查到我弟弟身上大概需要两年时间。我的弟弟会被扣上弑父的罪名，被打入深渊；我的母亲会因为自己亲生的儿子想要谋害自己深爱的丈夫而昏厥，之后身体衰弱而死……
    我看着仅仅因为几天操心就变得憔悴的母亲，眨了眨眼睛。一个神经这么脆弱的人，就算我不下衰弱的诅咒，她也会自己把自己作死吧？
    「嗯？怎么了，夏尔？」
    「母亲，您看起来很憔悴。」
    「呵呵，是在担心我吗？我没事的，别太担心了。」
    这样，四年之后，我就能成为公爵家的家主了。我再也不用担心那该死的政治联姻，也不用维持和那个下半身不老实的王太子萨尔盖拉的婚约了。
    四年……说长也长，但对我来说，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府里的事情不用我操心，它们自己就会滚向深渊，接下来我该考虑学院里的事情了。
    我一边剔着鱼刺，一边慢慢整理思绪。母亲先吃完饭，用餐巾擦了擦嘴，一个女仆走到她身后，低声说了些什么。母亲点点头，然后看着我，微微一笑。
    「夏洛特，阿梅莉亚夫人派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阿梅莉亚夫人……？啊，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上次去订做了校服。
    「啊，应该是上次我去订做的学院校服吧。」
    母亲眨了眨眼睛。
    「现在才秋天，校服怎么这么快就送来了？你是什么时候订做的？」
    「七月底订做的。大概……花了五个星期吧。阿梅莉亚夫人说会特别关照一下，没想到居然要五个星期这么久。呵呵。」
    「学院啊……呵呵，我也是在学院里遇到你父亲的。是吧，亲爱的？」
    「是啊。」
    母亲回忆着过去，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即使被毒品侵蚀了精神，他对过去的记忆依然清晰，家主也微笑着点了点头，附和着母亲的话。
    「那时候他多么热情地追求我啊……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心跳加速。哈哈哈。」
    「嗯……」
    真是恩爱夫妻啊。我不禁感叹，微微一笑。
    「真好。」
    「是啊，希望你也能遇到这样的良缘。」
    我放下刀叉，笑着说：
    「我已经有萨尔盖拉殿下了呀。」
    「啊，瞧我这记性。你已经和萨尔盖拉王太子殿下订婚了，是吧？我刚才沉浸在回忆里，说错话了。呵呵。」
    我看着笑容灿烂的母亲，也回以微笑，然后故意看向餐厅门口。
    家主注意到了我的举动，笑着看着我。
    「很期待你的校服吗？」
    「啊，那，那个……是的……」
    我装作害羞地低下头，听到母亲和家主的笑声。
    「那你就快去吧。」
    我恭敬地鞠了一躬，快步离开了餐厅。
    真恶心。
    希望我遇到一个热情追求我的男人？只要他不疯到给我下毒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好，但我还是忍不住作呕。
    我皱着眉头，走向塞拉的房间。这时，一个带着客人的女仆叫住了我。
    「小姐，这位客人是来找您的。」
    「哦……阿梅莉亚夫人把您夸得天花乱坠，我真是好奇您是什么样的人。您那光泽的头发如同六月盛夏阳光下绽放的玫瑰般鲜红，您的眼睛比任何宝石都更加璀璨优雅，闪烁着美丽的红色……简直就像雕塑一样完美！阿梅莉亚夫人说得没错，您真是太美了！」
    这家伙和那个服装店老板是同一类人啊。我强忍着快要涌上来的恶心感，笑着说：
    「欢迎来到罗谢尔府，客人。」
    「哎呀，我在小姐面前失礼了，真是抱歉。嗯，我的名字是加尔芒，是阿梅莉亚夫人的侍从，也是一名吟游诗人。请随意称呼我加尔芒。」
    这个男人单手抚胸，弯腰行礼。我想，他只是来送衣服的，干嘛还特意跑一趟？
    当然，我不能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我掩着嘴，笑着说：
    「很高兴认识你，加尔芒。我叫夏洛特·拉·罗谢尔。」
    「能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夏洛特小姐。」
    看着哈哈大笑的男人，我收起了扇子。
    「那么，您今天是来送校服的吗？其实不用特意跑一趟，您派人送来就可以了。」
    「阿梅莉亚夫人吩咐我亲自将衣服送到您手上，并询问您是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我就冒昧前来打扰了。」
    「这样啊。那您今天把衣服放下就回去吧。我的感想与其口头表达，不如整理好思路后再写下来，这样更清晰一些。」
    面对我明显的逐客令，男人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小姐这么说，那就照您的意思办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好的，您辛苦了。」
    男人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带他来的女仆。
    「今天是父亲战胜病魔醒来的好日子，我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对任何人说失礼的话，所以才特意让他回去。所以，我希望你送加尔芒先生离开的时候，能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他。」
    「啊，好的，我知道了。」
    女仆立刻跟着男人下去了，我转身走向塞拉的房间。
    碍事的家伙都打发走了。
    现在，是时候把丢弃的小狗捡回来了。
    018.人不像人
    话说，我一开始答应当侍女的时候，其实啥也不懂。那时候我连侍女是干啥的都不知道，只是看到老爸一脸喜气洋洋地回来跟我提了这么一嘴，我就稀里糊涂地点头答应了。
    后来老妈跟我解释说，侍女的工作就是陪贵族小姐聊天解闷，或者帮其他人家跑跑腿、打打杂，积累点社会经验。我这才明白侍女到底是干嘛的。
    当然，要是啥准备都没有就跑去当侍女，那肯定得给我们家丢脸啊。所以接下来的两年，我接受了……呃，严格的训练。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训练也算不上多严格。只不过我之前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娇生惯养，突然有人开始对我各种挑刺儿，把我那些坏习惯一个个都掰正过来，所以才觉得「严格」吧。
    等我十岁那年，我终于见到了我未来的「老板」——我要侍奉的小姐。
    「夏洛特，这位就是以后专门服侍你的侍女。」
    那位名叫夏洛特的小姐，简直美得不像话。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和我一样是人类，感觉就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似的。
    她那柔顺光亮的红色长发，如同上等的丝绸；同样是红色的眼眸，像是王国最顶尖的工匠花费无数心血雕琢而成的宝石，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如同朝阳般洁白无瑕的肌肤，更加衬托出她红色眼眸和秀发的夺目。
    我一下子就被她那惊人的美貌给震慑住了，感觉晕乎乎的。直到感觉到小姐的目光注视着我，我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按照家里教我的规矩，提着裙摆，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叫塞拉·佩特拉，小姐。」
    难道我的问候方式不合她心意？夏洛特小姐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并没有说话。我感觉嘴巴越来越干，只好慢慢抬起头，看向小姐。
    只见小姐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表情。我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庞，再次感叹这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美貌吗……然后就呆呆地喊了一声：
    「小姐？」
    小姐这才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回应了我的问候。
    「抱歉，我太高兴终于有自己的专属侍女了，所以一时走神了。我叫夏洛特·拉·罗谢尔。」
    她的笑容实在是太美了，我呆呆地眨了眨眼，然后也跟着咧嘴一笑，再次鞠躬。
    「啊，好的！以后请多多关照！」
    「呵呵，也请你多多关照。」
    虽然小姐只是简单地笑了笑，但我却能感觉到，我和她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并不让我讨厌。
    就这样，我成为了小姐的侍女。而且我真心觉得，能成为小姐的侍女真是太幸运了。现在也是，没错，直到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侍女比主人先走出去，这可不好哦。」
    小姐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这是我给你——我的第一位侍女的建议。」
    为了我。
    「小姐！快看这朵花！我特意摘来送给您的！」
    「这朵花……是母亲大人最喜欢的……」
    「啊，那个……」
    当我犯了大错，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时，小姐却笑着说没关系。
    「没关系的。我会去跟母亲大人解释的。」
    「可是……是我做错了事……」
    「但塞拉你是为了我才摘这朵花的，对吧？呵呵，如果让你因为一片好心而受罚，我会过意不去的。」
    为了我。
    小姐替我承担了女主人的怒火，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从那以后，我暗暗发誓，至少不能再给小姐添麻烦了。我开始努力改变自己，从言行举止到说话方式，都彻底地改头换面。
    我甚至向那些比我资历老的仆人虚心请教如何侍奉主人，并且努力将学到的东西付诸实践。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塞拉，你在夏洛特小姐身边当了四年侍女，应该也培养出了一些审美眼光吧。这次宴会上的装饰就由你来负责挑选吧。这是给你——在夏洛特小姐身边工作了这么久的你——一个机会。」
    「是，我明白了。」
    选什么颜色好呢？红色？黄色？绿色？如果是小姐的宴会，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红色，但今天的宴会是为少爷举办的。
    红色肯定不行吧？
    我反复斟酌，最后剩下的颜色居然是绿色和红色。
    到底哪个更好呢？我苦思冥想，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上次犯错的经历让我无法做出肯定的判断。
    万一又搞砸了怎么办？如果这次再失败，我肯定会被赶出去。不，小姐会保护我的。我怎么能这么肯定？因为我是小姐的第一个专属侍女啊。
    「啊。」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去问小姐好了。小姐无所不知，她知道自己喜欢喝什么茶，知道哪些花可以摘、哪些花不能摘，也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我立刻跑到宴会厅去找小姐。
    小姐正站在楼梯上，俯视着整个宴会厅。明亮的枝形吊灯下，她环顾四周的身影是那么的美丽。
    「小姐。」
    「嗯？怎么了，塞拉？」
    我拿出绿色和红色的装饰品，询问小姐哪种更合适。
    然而，小姐并没有直接给我答案。
    「塞拉，你觉得哪个颜色更好呢？」
    她反而向我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一个为了鼓励我、给我自信的问题。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仿佛在告诉我，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虽然我心里还是没底，但我还是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
    「我……我觉得红色……」
    红色真的合适吗？今天的宴会又不是为小姐举办的？
    「不，我觉得绿色更合适。」
    听到我的回答，小姐笑了。
    「虽然我喜欢红色，但这次就按照塞拉的想法来装饰吧。母亲大人是把这项工作交给了你，而不是我，不是吗？」
    「按照我的想法……？我可以做这样的决定吗……？」
    小姐笑着鼓励我。我想起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所取得的每一个成功，那些在小姐的帮助下完成并得到赞扬的事情。
    没错，我可以的。就用绿色来装饰吧。我可以做到的。
    「请交给我吧……！」
    我真的可以吗？
    「绿色……如果你真的是认真的选择了这个颜色，那我真的对你很失望。我以为你在夏洛特身边待了这么久，审美会有所提升，没想到一点进步都没有。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
    我又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早知道就听小姐的话就好了。我算什么东西，居然自作主张。如果我按照小姐的意思去做，就不会出错了。
    我感到无比委屈，无比难过，于是去找小姐。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想待在小姐身边。
    我做的真的对吗？
    「我回来——」
    走进小姐的房间，我看到阳台上站着一个人，但那不是我。是谁？风吹起了窗帘，我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是梅尔。
    我记得她。梅尔就是那个教我如何侍奉主人、如何说话、如何行事的侍女。
    「梅尔？」
    「您好。」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那里是我的位置。我应该站在那里，小姐的身后永远应该是我。
    「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姐抛弃我了吗？不，不可能。我是小姐的第一个侍女——我这种人？做什么事都失败，做什么选择都出错的我？
    不，不。
    「是我叫她来的。我想喝红茶了。」
    啊，原来如此。只是因为我不在，所以小姐才叫了别人而已。果然，小姐身边应该是我。小姐不能没有我。
    我的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高兴又困惑，但我还是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走到小姐身边。
    然后，一股刺鼻的大吉岭茶香让我皱起了眉头。
    「梅尔，这红茶是大吉岭的吗？」
    「是的。」
    大吉岭？小姐更喜欢锡兰红茶啊。你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居然还想抢走我的位置，抢走我应该站在小姐身后的位置？真是笑话。
    失败的悲伤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梅尔的憎恨和愤怒。
    「你不知道小姐喜欢锡兰红茶，而不是大吉岭吗？」
    我的质问充满了火药味，但回答我的却不是梅尔，而是小姐。
    「你在说什么呢，塞拉？」
    「啊？」
    「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锡兰红茶啊？」
    小姐明明亲口说过，她喜欢锡兰红茶更甚于大吉岭……？为什么小姐要装作不知道？
    「可是，可是您当时明明跟我说您喜欢锡兰红茶……」
    「真奇怪，我当时是说我想喝锡兰红茶，而不是说我喜欢锡兰红茶。你一定是听错了。」
    果然，又是我错了。不，不，我当时明明就是那样听到的……
    「可是，可是……」
    你的记忆真的没错吗？你总是出错。这次你不听小姐的话，擅自选择了绿色装饰，结果被训斥了一顿。你还记得吗，上次因为我自作主张摘花，害得小姐被责骂的事？
    而且小姐永远是对的。小姐从来不会错。她总是教导我，总是为了我好。所以……错的是我。
    「对不起……我，我一定是误会了……」
    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了。我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我真的知道吗？也许我知道。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不再相信自己。而且，小姐永远是对的。
    小姐无所不知。当我问她关于宴会装饰的事情时，她明明说过她喜欢红色。可是，我不相信她的话，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了选择，结果把事情搞砸了。
    「塞拉。」
    「啊，是。」
    「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我刚说完，小姐就站起身来，紧紧地抱住了我。自从离开家来到这里之后，我从未感受过如此温暖的拥抱。
    「小，小姐？」
    「你摆出这么悲伤的表情，还说没事，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吗？」
    我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原本堵塞在胸口的负面情绪，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出口，让我感到无比轻松。小姐肌肤的香气，温暖而柔软，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啊……」
    「塞拉，你是我的专属侍女——我了解你的一切——所以——」
    小姐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我激动的情绪让我什么也听不清。或者，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我紧紧地抱着小姐，哭了起来。我意识到，模仿别人并不适合我。我想把真实的自己展现给小姐。
    然而，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
    019.是你的
    秋日的一天，塞拉像往常一样去叫醒小姐。敲了敲门，没回应，她又敲了敲，小心翼翼地问是否可以进去。终于，小姐虚弱的声音传来，让她进去。
    塞拉打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小姐一丝不挂地站在晨光中，疲惫的笑容、略显憔悴的面容、隐隐的的黑眼圈，都散发着一种颓废的美感，与以往大不相同。自从家主大人病倒后，小姐就变成了这样，塞拉心疼不已。
    然而，心疼之余，一股难以抑制的欲望却在塞拉心中滋生。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小姐赤裸的身体。小姐光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话语，塞拉都没听清，满脑子都是小姐曼妙的身姿。
    好不容易回过神，小姐问她为什么这么害羞。塞拉猛地抬头，却正好撞见小姐饱满的胸部和粉嫩的乳尖，这下更慌了，语无伦次地夸赞小姐的美貌，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她内心无比纠结，一方面自责不该对小姐产生非分之想，另一方面却又无法控制自己。这时，小姐竟然笑了，说她真是「少见多怪」。塞拉更加局促不安，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小姐的身体。下身一阵酥麻，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小姐让她帮忙穿上衣服，塞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多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取来衣服和内衣。帮小姐穿上内衣时，指尖触碰到小姐滑嫩的肌肤，温热的触感让她再次心猿意马。看到小姐裸露的私处，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姐一直没有说话，塞拉不禁怀疑，小姐是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她心存侥幸，在帮小姐系紧束身衣时，故意加重了力道。
    「啊……！塞拉……疼……！」
    小姐的痛呼让塞拉猛然惊醒，她慌忙道歉，内心充满了自责和恐惧。她害怕小姐发现自己的龌龊心思，害怕被赶走，害怕失去小姐。
    小姐发现了塞拉的异样，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塞拉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红晕。小姐让她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梅尔去做。
    被抛弃的恐惧席卷而来，塞拉不顾一切地跪下，向小姐坦白了自己对她的非分之想。她以为小姐会像以前一样包容她，原谅她。然而，小姐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恶心」。
    塞拉崩溃了，她苦苦哀求小姐不要抛弃她，但小姐却叫人把她拉了出去。
    梅尔把她带走，并告诉她，小姐是因为家主大人的病情恶化才心情不好。如果家主大人病情好转，小姐或许会再给她一次机会。
    塞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按照梅尔说的，去王都的药店取了药，偷偷加在家主大人的食物里。她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小姐的原谅，就能回到小姐身边。
    她迫不及待地去找小姐，语无伦次地解释自己的行为，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但小姐始终回避她的目光。
    最后，小姐说需要时间考虑。塞拉欣喜若狂，她没有被抛弃！
    「塞拉，我想过了……」
    小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塞拉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宣判。
    因为，她是小姐的专属女仆。
    020.去学院之前
    塞拉回到我身边已经好几天了。
    上次她胆敢顶撞我，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看来短暂的分别让她脑子里的螺丝松了不少。没我在的时候，她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麻木地完成工作；可一到我面前，她就跟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两眼放光，兴奋得不行。
    说实话，虽然养个像宠物一样的人挺有意思的，她那种一听我说话就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的样子也挺可爱的，但说到底，还是有点烦。
    「塞拉，过来一下。」
    「好的！」
    她屁颠屁颠地跑到我面前跪下，眨巴着大眼睛仰视着我。那样子还真把自己当小狗了，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最近我好像很容易发笑。难道这就是当恶女的副作用？
    「父亲大人怎么样了？」
    「家主大人已经痊愈啦！我上次拿的药肯定有效！我厉害吧？为了小姐，我跑了好远才买到药呢！嘿嘿嘿。」
    「嗯，谢谢你，塞拉。多亏了你。」
    我微微一笑，摸了摸塞拉的头。虽然有点粗糙，但她平时还是有打理头发的，摸起来还挺柔顺的，像小狗的毛一样。
    话说回来……塞拉现在这么听话，反而没那么好玩了。虽然可爱，但已经开始腻了。
    嘛，虽然现在还没打算把她甩掉……
    「塞拉，你今天的表现，还有父亲大人康复的事，都做得很好。」
    「都是为了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我是小姐的专属女仆，只要是小姐的愿望，我什么都愿意做！」
    塞拉闪着星星眼看着我，我忍不住笑了。
    「呵呵，这次我不是要命令你，而是要给你奖励。就像以前那样。」
    「就像以前……」
    塞拉愣愣地重复着我的话，脸上露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灿烂的笑容，然后扭捏地动着屁股，这和以前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不安。
    「塞拉，你是我的专属女仆，对吧？」
    「是的！」
    「我觉得应该有个专属的标记比较好，可以和其他女仆区分开来。」
    「能表明我是夏洛特小姐女仆的标记……好啊……好啊好啊好啊！现在就给我刻上吧！」
    塞拉激动地站起来想要抱住我，我冷冷地盯着她，她立刻又跪了下去，把头埋在地上。
    「对不起！」
    「呵呵，知错就改就好，这次就饶了你。过来吧。」
    我把手伸向塞拉的脖子，留下一个鲜红色的诅咒印记。这个诅咒被我反复扭曲，一层又一层地叠加，最终变成了一个红色的项圈，谁也看不出来它原本的样子。
    我本来想给她刻上和梅尔一样的印记，但给宠物刻上印记未免也太浪费了。所以，我还是选择了最适合小狗的项圈。
    「这是……」
    「项圈。和我头发一样的红色项圈。以后把胸针别在项圈上应该会更好吧？更显眼。」
    「啊啊……！谢谢您！我一辈子都不会摘下来的！」
    「啊，对了，还能这样？」
    我笑着朝塞拉脖子上的项圈伸出手，塞拉也把脖子伸了过来。
    我用食指轻轻拂过红色的项圈，诅咒像绳子一样延伸出来，项圈瞬间变成了狗链。
    「哇……！」
    「我想让大家都知道塞拉是我的，所以特意做成了这样，你不喜欢吗？」
    「没有！我喜欢！我太喜欢了！我好幸福！」
    看着她那双毫无生气的笑着的眼睛，我再次体会到了捉弄人的乐趣，忍不住笑了。
    看来还能再玩她一阵子。
    ……
    那天晚上，塞拉哭着求我，说她不敢一个人回房间。我告诉她，如果她能乖乖回去睡觉，就再给她奖励。她虽然浑身发抖，但还是乖乖地回去了。
    真是麻烦。要是她再这么烦我，我就威胁她要把她扔掉。不行，这样就太没意思了。我静静地整理着思绪，这时，「咔哒」一声，阳台的锁开了。我转头看去，梅尔正打开阳台门走进来。
    「打扰了，小姐。」
    梅尔当场跪下，看着我说道。和塞拉不同，她的眼睛里依然充满了活力。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今天有什么消息？」
    「我打听到了这次学院入学考试的内容。这次和以往不同，他们打破了多年的传统，要让剑术系和魔法系的新生进行模拟战斗。」
    「哼……神学系肯定不在其中吧？」
    「我没有打听到那么详细的内容，但应该就是这样。毕竟神学系和战斗完全没有关系。」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入学考试的日子快到了吗？之前每次入学考试的首席都是太子，这次肯定又是那个该死的太子占了首席的位置。
    而我则要和赫尔梅尔二公主争夺次席，最后在最后一刻败给她，把次席也拱手相让——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么说来，和以前那种用笔试考察草药学、魔法学、剑术等基础学科的方式不同，这次是通过模拟战斗来彻底贯彻实力主义了？」
    「是的。」
    「这次入学的新生里，应该有不少平民吧。」
    「对那些没有机会学习的人来说，这是件好事。」
    我笑着看着梅尔。
    「你没想过那些平民可能会抢走我的位置吗？」
    「我无法想象小姐会被区区平民打败。」
    「嘴还挺甜。」
    我咯咯地笑着，突然，一股令人作呕的男性气味顺着晚风飘进了我的鼻子。那股味道腥臭又恶心，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梅尔。」
    「在。」
    「站起来，过来。」
    「……？」
    梅尔站起来朝我走来，她越靠近，那股令人作呕的浊白色液体的腥味就越浓。
    我感觉我的表情逐渐消失了。当梅尔走到我面前跪下时，我俯视着她，问道：
    「你被男人上过？」
    「……什么？」
    「为了得到情报，你被其他男人上过？」
    「所以——」
    「算了，不用说了。我会亲自确认的。」
    「站起来。」
    梅尔看到我脸色不好，立刻站了起来。
    「梅尔，我最讨厌我的东西被别人碰。那可是我的东西。我的！凭什么要被别人玩弄？我就是不明白，所以我讨厌我的东西被别人碰。」
    「小姐——」
    「闭嘴！现在是我在说话！」
    我感到一阵反胃。我的东西被别人玩弄了，这让我感到无比恶心。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什么？不对，冷静点。激动也无济于事，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不是吗？
    我抚摸着自己的脸，慢慢地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我对着梅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把裙子撩起来。」
    「小姐……求您……」
    「你想让我说第二遍？」
    梅尔红着脸撩起了裙子，我看到了她洁白的内裤，以及仍然散发着热气的双腿之间。
    「为什么夹着腿，梅尔？」
    我笑着抚摸着梅尔的大腿，紧闭双眼的梅尔慢慢地张开了双腿。
    我的食指像抚摸干净的大理石窗台一样，沿着梅尔的大腿内侧缓缓向上滑动。
    「嗯……！」
    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她的敏感点时，我换成中指和无名指，用力按压着。
    「啊——嗯！」
    梅尔忍不住呻吟出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并夹紧了双腿。我慢慢地把手从她的双腿间抽出来，指尖沾满了黏滑的液体。
    我歪着头看着梅尔。
    「你好像进来之前特意清理过了，但很奇怪，为什么这里还是这么湿呢？」
    由于印记的作用，梅尔无法对我撒谎。她紧紧地闭着嘴，这让我很不爽。我笑着把手放在了她的印记上。
    「对主人的话不予回应的坏孩子，要受到惩罚。」
    我用力按压着印记，梅尔的身体颤抖着，瘫倒在地。
    「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不听话的、不懂得管好自己下半身的仆人的印记而已。」
    我笑着把沾着梅尔体液的手指伸进了她的嘴里，玩弄着她的舌头。梅尔被我触碰到喉咙，难受地干呕了几次，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差点被她的样子撩拨得兴奋起来，但一想到梅尔被其他男人碰过，我的兴奋就荡然无存了。
    「从现在开始，除非我触碰你的印记，否则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你的下体会一直感到压迫，你会一直想要被什么东西塞满，被狠狠地蹂躏。」
    但是，无论你多么努力，你都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因为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
    我笑着把手从梅尔的嘴里抽出来，在月光下，银色的唾液短暂地连接着我的手指和她的嘴唇，然后无力地断开。
    「哈……哈……」
    我用梅尔的衣服擦干净手指上的唾液，然后笑着说：
    「让你一个人好好痛苦一段时间吧。好好想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以后该怎么做，你到底错在了哪里。」
    我拍了拍梅尔的肩膀，然后把她打发走了。
    啊，我本来要去看看毒品晒干了没，结果被梅尔一搅和，给忘了。算了，明天再说吧。
    我把自己扔到床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距离学院入学考试，还有三个月。
    021.去学院之前(2)
    第二天早晨，夏洛特吃完早饭后，支开了塞拉，然后去花园确认晾晒的「药草」（其实是毒品）是否安好。
    她一边漫步欣赏着九月盛开的朴素小花，一边感叹着自己好久没来花园了。之前不是忙着欺负梅尔和塞拉，就是沉迷于诅咒研究，顶多在阳台上看看风景。
    突然，夏洛特感觉有人跟踪自己。每走一步，都会滞后半拍听到另一个脚步声。
    哒—橐—
    晴空万里，无风，寂静的花园里只有她和她身后的脚步声。
    夏洛特窃喜，提起裙摆，轻快地跑了起来。这下，身后的脚步声更清晰了，而且听起来很轻盈。能发出这么轻的脚步声，体型肯定比她小得多，像个孩子。塞拉被她派去干活了，所以不可能是她。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夏洛特猛地停下脚步。
    「那么，我们可爱的小弟弟，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
    夏洛特背着手，猛地转身。当然，她弟弟并不在那里。废话，她都故意给了他躲藏的时间，还傻站在原地，那不是纯纯的铁憨憨吗？
    夏洛特想着弟弟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样子，忍不住偷笑。她听到树后传来的呼吸声，却故意避开那里，绕着周围转圈圈。
    「你在这里吗？嗯，这里也没有。真奇怪……我明明听到脚步声了呀。」
    难道是听错了吗？
    夏洛特对着树的方向大声自言自语，然后假装走向别处，却悄悄地倒退着靠近那棵树。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一声叹息，弟弟从树后走了出来。夏洛特嫣然一笑，站定，两人相距大约二十步。
    「原来你在这里呀？」
    「吸！」
    弟弟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夏洛特微笑着向他走去。
    「别过来！」
    「真是奇怪的弟弟。明明是你先跟踪我的，现在却叫我别靠近。我们家弟弟还真是任性呢？」
    夏洛特觉得再靠近弟弟就会逃跑，于是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笑着看着他。弟弟用夹杂着恐惧的眼神望着她。
    真奇怪，她对弟弟什么都没做啊，他为什么这么害怕她？难道……？夏洛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但随即否定了。如果是那样，以弟弟的性格，肯定不会这么安静。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他眼神中的恐惧和怀疑究竟指向什么？夏洛特歪着头，露出微笑。弟弟咽了口唾沫，瞪着她。
    「把塞拉变成那样的，是你吧？」
    「嗯？你在说什么？塞拉『本来』就是那样的呀？」
    「别装傻了！我又不是瞎子聋子！我听到府里的人都说塞拉变了，我也亲眼看到她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还想抵赖！？」
    等等，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塞拉怎么了？」
    「塞拉以前是看到花园里的花就会笑的女孩。自从成了你的侍女，不到两年，她就再也不对花笑了。现在，她对任何事都不笑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那是成熟了。看看我，除了必要的时候，我总是面带微笑的，不是吗？」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她不是失去了笑容，而是被夺走了。」
    弟弟瞪着她，语气坚定。夏洛特装作完全不明白的样子，歪着头。
    「夺走……？你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我夺走了塞拉的笑容似的。你想多了吧？」
    「不，我没有。自从塞拉变得奇怪后，家里就开始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奇怪的事情太多了。你，在我十岁生日宴会上，故意让塞拉选择绿色装饰，对吧？」
    「没有啊，我当时推荐的是红色。」
    「那你应该明确告诉她用红色！为什么要让她选择绿色？不对，仔细想想，那时候就很奇怪了。塞拉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给我送点心的时候，还会说我总是待在房间里不好，是个很直率的人！这样的人，竟然连宴会装饰的颜色都选不好？你觉得这合理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可能吧？告诉我不是真的！求你了！
    每当弟弟提起塞拉，夏洛特都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爱意，尽管很短暂。
    「人偶尔也会犹豫不决啊。塞拉也许只是那样而已？」
    「胡说八道。塞拉以前帮我选点心的时候，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
    啊啊啊啊啊！！！！！
    好想笑！好想笑！我现在就想在地上打滚，抱着肚子狂笑！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了，怎么办？前几轮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她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想起了塞拉一边喃喃着「只要杀了你，我就能成为公爵夫人」，一边试图杀死她的场景。她当时以为塞拉会因此而毁灭，但事实是，如果不是因为轮回，塞拉真的会成为公爵夫人！这也太TM搞笑了！
    「我们可爱又亲爱的弟弟啊，人都是会变的，也会成长的。」
    「什么？」
    我好可怜！我好悲惨！无论我多么努力，最终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这也太讽刺了！
    这该死的破游戏。只要我死了，大家就都幸福了，是吗？别开玩笑了。去你大爷的。
    我不会再忍耐了。我要随心所欲地去做。
    「塞拉在你面前不笑了？哎呀，其他的侍女和女仆不也一样不会对你笑吗？人们管这叫专业素养呢。」
    「这跟塞拉不笑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一个不留。我要把所有人都拖进泥潭的最深处。
    王国的人民，公爵领的居民，所有人，已经掉进泥潭的我，会把你们全都拉下来陪我。
    夏洛特感受到扭曲的内心再次朝着诡异的方向生长，她露出了阴森的笑容，向前迈了一步。
    「不，塞拉没有失去笑容，也没有被夺走。」
    「你什么意思……」
    哒哒哒，远处传来了塞拉的脚步声。夏洛特回头一看，只见塞拉面带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跑了过来。
    「小姐！您吩咐的事情，我都做好了！」
    「塞拉……在笑……？」
    「我说过了吧，塞拉没有失去笑容。」
    夏洛特转过身，迎接塞拉。塞拉跑到她面前，毫不介意衣服沾上泥土，跪了下来。
    「请夸奖我！」
    「呵呵，好。我们家的塞拉，做得真棒。」
    夏洛特像对待宠物一样摸了摸塞拉的头，然后从她脖子上的项圈里抽出诅咒制成的红绳，握在手里。
    塞拉眨着闪亮的眼睛看着夏洛特，说道：
    「要去散步吗！好呀！我想去散步！」
    「塞拉……？」
    夏洛特瞥了一眼弟弟，他一脸茫然。
    是啊，他肯定很困惑。他喜欢的人，像宠物一样被自己最讨厌的人对待，当然会困惑。
    但是，这样还不够。夏洛特微微侧身，拉了拉塞拉的项圈。塞拉立刻站了起来，傻笑着，然后看向夏洛特注视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塞拉，要打招呼哦？」
    「啊，是的！您好――」
    「微笑。」
    「您好！」
    塞拉在夏洛特一句话的指令下，瞬间从面无表情变成了笑脸。弟弟的眼神开始动摇。啊，对了。干脆趁此机会彻底击垮他的内心吧？
    夏洛特笑着看向塞拉。
    「塞拉，阿尔西恩说喜欢你，想让你暂时做他的专属侍女。可以吗？」
    「啊……？」
    「什……？」
    夏洛特勾起嘴角，走向弟弟。塞拉抓住了拉扯她的项圈，但没有反抗。不，对她来说，这样抓住绳子已经算是尽力反抗了吧。
    总之，夏洛特毫不费力地来到了弟弟面前，把手里项圈的把手递给了他。
    「拿着，这是你喜欢的塞拉。」
    「主人！主人主人！！求求您，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抛弃我求求您！！」
    「我……我……」
    夏洛特看着几近崩溃的塞拉和不知所措的弟弟，露出了微笑。
    「怎么了？你刚才不是说喜欢塞拉吗？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把她给你的啊。拿着。」
    拿着。
    「呜，呜啊啊啊！！」
    弟弟发出一声难听的尖叫，逃出了花园。夏洛特目送着他离开，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塞拉。
    塞拉这才停止了哭泣，把脸埋在夏洛特的怀里，委屈地哭诉着。她说她很害怕，以为真的会被抛弃。
    夏洛特在塞拉耳边轻声说道：
    「对不起，塞拉……我也很想把你留下……可是……阿尔西恩威胁我说要把你要走……对不起……对不起，塞拉……你一定很害怕吧……？」
    现在没事了。坏人已经被我赶走了。所以现在没事了。
    夏洛特不停地对塞拉说，是阿尔西恩的错，是她把阿尔西恩赶走了，直到塞拉内心对阿尔西恩的憎恨生根发芽。
    ……
    「塞拉……」
    逃回房间的阿尔西恩抱着头，痛苦地回忆着夏洛特手里牵着项圈，无力反抗、歇斯底里的塞拉。
    无力感、愧疚感、背叛感、耻辱感，以及仍然残留在心底的爱意，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如果塞拉是他的，如果塞拉是他的专属侍女，他就不会像对待宠物那样对待她，而是把她当成一个人……
    『主人——不要！求求您——』
    她那么讨厌自己，那还有什么意义……？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振作起来。不能在这里倒下。塞拉的反应很明显不正常……
    都是那个女人不好。不，冷静下来。不能崩溃。只要能把塞拉从那个女人手里救出来，一定能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
    「再等等，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塞拉……」
    那天，
    阿尔西恩对塞拉的爱萌生了决心，
    「那个家伙想抢走我的位置想让我离开小姐身边是那个家伙不好我不是坏人小姐把我赶走了谢谢你对不起我讨厌他我想杀了他好烦为什么他要抢走我的位置——」
    塞拉对阿尔西恩的愤怒萌生了憎恨。
    ……
    「啊，又没检查。」
    怎么感觉每次都拖延了呢？
    算了，无所谓。夏洛特这样想着，牵着塞拉的项圈，在花园里散步。
    022.去学院之前(3)
    午饭后的片刻宁静，我结束了和塞拉的散步，回到房间。呼……刚才真是太激动了，冷静下来想想，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感觉自己像个人渣。虽然我想当个坏人，但可没想当人渣啊。啊，这好像也差不多？我耸耸肩，靠在椅背上。
    「塞拉，我想喝茶。」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塞拉哒哒哒地跑出房间。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弟弟喜欢塞拉的事，便闭上眼睛，回想起塞拉的模样。
    略带红色的棕色头发，因为晒太阳少而颜色变浅的雀斑，笑起来时露出的酒窝，圆圆的眼睛……确实是张俏皮可爱的脸蛋，可我弟弟喜欢她哪一点呢？
    胸小，动不动就哭，烦人地粘着我，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宠物……啊，这都是我造成的。嗯。
    「上一轮的塞拉是什么样的来着……」
    我努力回想上一轮游戏里塞拉的样子。
    温柔但又敢于表达自己想法的坚强女孩。她有着成为宅邸女仆长的抱负，虽然有点爱玩，但她身上特有的活力让人讨厌不起来……
    啊，没错。这样的性格确实会吸引我弟弟。这一轮游戏里，塞拉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说不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小姐！红茶准备好了！」
    「啊？哦，谢谢。」
    不管是什么原因，可以确定的是，我弟弟喜欢塞拉。逃跑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塞拉，说明那件事并没有让他改变心意。
    真是厉害啊。要是八轮游戏之前的我，遇到弟弟对我的人做出同样的事，我肯定先会想「我的塞拉怎么会看上这种家伙？」然后……嗯，总之肯定没好果子吃。
    总之。
    「塞拉。」
    「在？」
    我抿了一口塞拉准备的大吉岭红茶，微微一笑。
    「为了『我』，你能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吗？」
    既然有了可以利用的东西，那就得物尽其用。
    我笑着说完，塞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真是个好孩子。
    我摸了摸塞拉的头，双手轻轻放在她脖子上，然后用力收紧。
    「咳咳……！呃……」
    「乖……放松，慢慢地，慢慢地……」
    为了完全控制她的精神，我需要让她先失去意识。为了测试塞拉的忠诚度，我毫不留情地掐着她的脖子。
    塞拉挣扎了一会儿，抓着我的胳膊，我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没事的，放松点就舒服了」，她便咧嘴一笑，松开了手。
    「呃……咕噜咕噜……」
    瞳孔收缩，脸色发青，发出痛苦的呜咽，但塞拉却一直笑着。仿佛她很信任我。
    不，不如说被我掐着脖子这件事本身就让她无比幸福，直到最后一刻，她都眯着眼笑着，张着嘴。
    『我爱你』
    主人。
    塞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她的腿无力地垂下，我看着她抽搐的身体，把手放在她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借用一下，马上就还你。」
    我钻进了塞拉的身体。在摇晃的视野中，塞拉的脸越来越近，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咳咳！哈……哈……成功了……」
    再次睁开眼，我看到的是……我，或者说，倒在塞拉身体上的小姐，不，是我自己的身体。
    好可爱，主人。我的爱人。
    「唔……精神力不够的话还真会被她吞噬掉呢。」
    我扶着额头慢慢起身，头痛欲裂。
    因为沉睡在我体内的塞拉的潜意识正如同潮水般试图将我吞噬。
    事实上，即使是现在，每当我看到倒在塞拉两腿之间的我的身体时，都会涌现出「爱」，「喜欢」之类的感情，还有「别丢下我」，「我害怕一个人」之类的想法。
    如果是几轮游戏之前的我，肯定会被塞拉的感情吞噬，变成极端的自恋狂或孤独恐惧症患者，然后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塞拉或梅尔身上。
    当然，前提是我能成功从塞拉的身体里出来。
    「确实，连我自己都觉得挺好看的。」
    我把昏睡的自己抱起来放在床上，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时，咔哒一声，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打扰了……」
    梅尔看到塞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僵在了原地。这会儿她肯定在拼命想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从小姐的阳台进来。
    我噗嗤一笑，冲她眨了眨眼。梅尔一脸困惑地看着占据了塞拉身体的我。
    真麻烦。就暂时说我是「我」吧。我就是我。我的人生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这点潜意识吞噬的。
    「小姐……？」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塞拉呀？」
    「不，怎么会……」
    完全没被骗到。不过，要是她真被骗到了，那也是个问题，我之后还得罚她。看着梅尔一脸茫然，我笑着转过身。
    「梅尔，下次进房间之前最好先确认一下里面有没有人。知道了吗？啊，还有，塞拉尿床了，麻烦你收拾一下？」
    「……是，小姐。」
    我转过身，露出塞拉标志性的酒窝，笑着说。不对，塞拉的语气不是这样的。应该更活泼，更有活力。语气也略有不同。充满幸福的感觉？我也不太清楚。
    算了，大概就这样吧。
    「啊？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小姐，我是塞拉呀！」
    啊，果然我不适合甜甜地笑。
    ……
    我换上塞拉的衣服，按照弟弟说的，塞拉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于是我板着脸，向弟弟的房间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怎么折磨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不知不觉就到了他房间门口。
    塞拉都怎么称呼弟弟来着……
    少爷。
    啊，对了。是少爷。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敲了敲门。
    咚咚——
    「少爷……少爷，你在里面吗？」
    没想到我竟然会有称呼那小鬼「少爷」的一天。人生真是充满了惊喜啊。
    我一边想着，一边等了一会儿，咔哒一声，门开了，弟弟走了出来。
    「塞拉……？」
    杀了你
    杀了你
    欺负小姐的家伙
    杀了你掐死你
    挖出你的眼睛砍掉你的手
    ——
    ——
    啊，拜托你安静一会儿好吗？
    ——
    ——
    想把
    我
    从
    小姐
    身边
    抢走
    的家伙
    用刀
    划开你的肚子
    挖出你的心脏
    嚼碎
    杀了你你去死吧
    为什么你还活着
    都是因为你。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假装哭了起来。弟弟慌了神，想把我拉进房间，我心里暗笑，跟着他进了房间。是啊，当然会慌了。喜欢的人突然跑来哭，能不慌吗？
    「那个……塞拉，先冷静一下。啊，这是茉莉花茶，喝了能让你平静下来，先喝点吧。」
    我点点头，接过弟弟递来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嗯，我还是更喜欢红茶。
    「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因为刚才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茉莉花茶放在旁边，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然后扑进弟弟怀里。弟弟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抱住了我，
    杀了你
    你去死吧
    杀了你你去死吧
    杀了你
    你去死吧杀了你
    杀了你
    杀了你你去死吧
    杀了你
    杀了你你去死吧把头埋在弟弟的肩膀上，假装哭泣。
    嘘。
    我用意识压制住了脑海中喧嚣的潜意识。这样一来，塞拉之后会像小狗一样傻乎乎的，不过，谁让她那么吵呢。
    总算安静下来了，我的思绪也清晰了，我在心里偷偷地笑了。
    「啊，那，塞，塞拉！？」
    「我……我太害怕小姐了……没办法……她掐着我的脖子，我要是不听话，就没命了……」
    安慰我的弟弟见我似乎平静了一些，便让我坐下，自己也坐在对面，认真地看着我。
    「可是，你现在怎么出来的？」
    果然还是怀疑了吗？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贵族，脑子还是会转的嘛。
    「小姐现在累了，在睡觉……所以我才能出来。小姐醒着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违抗她……」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好了，没事了，我会想办法的。」
    真是单纯。我强忍着笑意，点点头。之后我和弟弟聊了一会儿，收集了一些他的信息。我注意到弟弟的书桌上放着原本应该交给家主服用的药。
    「少爷，那是什么药……？」
    「啊，那个？嗯……告诉你也没关系吧。父亲大人自从吃了那个药之后就有点不对劲。我觉得有点奇怪，就研究了一下药的成分。我才刚开始学药理学，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哈哈。」
    「这样啊……少爷真厉害。不像我这种没用的……」
    「别说这种话，塞拉。你在那个恶毒的女人手下已经很努力地坚持下来了。」
    我笑着点点头。
    「少爷这么说，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
    弟弟说完，看向窗外。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弟弟看着窗外的景色，脸色阴沉下来。
    「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是啊。小姐也快醒了……」
    我强颜欢笑，站起身来。快要到晚餐时间了。今天弟弟也会下来吧？大概？
    弟弟也跟着站起来，送我到门口。我打开门，出去之前，回头「甜甜地」笑了笑。
    「我，小姐醒来后可能会惩罚我。还有——如果小姐醒着的时候，我没有像现在这样笑，请您记住，那不是我的真心。」
    「——嗯。我知道了。」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弟弟的房间，朝我的房间走去。
    多谢你提供的信息。
    我们可爱的少爷。
    ……
    「原来塞拉也会这样笑啊……」
    是因为在那恶毒的女人手下待久了？塞拉最后露出的那个甜甜的笑容……
    和那个恶毒的女人一模一样。
    「……我有点累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揉了揉眉心。看来书看得太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塞拉和那个恶毒的女人露出一样的笑容？一定是我的错觉。
    我在草药学书籍上夹了个书签，然后合上了书。
    023.去学院之前(4)
    晚饭时，我那弟弟竟然没出现。
    哼，我还以为他肯定会跳出来大闹一场呢，没想到还挺沉得住气。难道是因为在意的人在场，所以爆发力加倍了？或者说，他是那种「为爱而战」的类型？
    算了，只要他不妨碍我的计划就行。
    草草吃完饭，回房间之前，我决定去夜间散个步。准确地说，是去检查一下藏在花园深处的「宝贝」还在不在。
    毕竟去学院之前，我得想办法把这些东西用掉或者处理掉。
    「果然是秋天了啊。」
    即使穿着开衫，还是觉得凉飕飕的，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时候要是梅尔在身边就好了。下午她露了个脸就又消失了。
    她这样三天两头消失真的没问题吗？话说回来，她好像是从成为我的专属女仆之后才开始频繁消失的。啊，想起来了，是我为了套取情报，故意放她出去的。
    因为塞拉附身事件，我的记忆好像有点混乱了。算了，记忆这东西，花点时间就能整理好。
    我悠闲地绕着花园走了一圈，确认没人跟踪后，便径直走进了隐藏的小路。
    「这里即使到了秋天也一点没变啊。」
    我盯着依旧翠绿的常青树看了一会儿，然后在树根前蹲下，摸索着几个月前藏在树根下的凝固树液。
    摸索了一会儿，我感觉到了一种不同于泥土的触感，便伸手把它掏了出来。
    不出所料，正是几个月前我藏起来的那东西。
    「让我看看……」
    为了确认树液是否干燥，我展开了包裹着它的布，露出了里面已经腐烂发黑的树液。它腐烂得如此彻底，以至于我连可惜都感觉不到。
    嗯，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抱什么希望。我又不是什么制毒专家，第一次尝试就成功才怪呢。更何况，多亏了梅尔，我现在也不需要自己动手了，干脆处理掉吧。
    我将树液和布紧紧攥在手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确认它们彻底化为灰烬后，我拍了拍手，离开了秘密花园。
    常青树的绿叶不知何时变成了金色，又从金色变成了浅黄色，原本充满生机的叶子像被拉长的橡皮筋一样融化了，这让我有些疑惑。
    「啊，想起来了，这玩意儿本来应该是点燃了像抽烟一样吸的。」
    我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回到了房间。为了避免被其他仆人撞见，我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虽然药效让我有点看不清月亮的位置，但还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总之，当我回到房间时，梅尔已经先回来了，正在等我。我一边将开衫挂在衣架上，一边喃喃自语：
    「晚安，梅尔。」
    然而，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回应我。真是岂有此理。我回头看向梅尔所在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我不禁感到疑惑，但很快又释然了：大概是药效太强了吧。
    家主以后每天都要服用这种药，啧啧，这不得疯掉才怪？我暗自偷笑，然后躺到床上，盖上被子。
    今天就好好睡一觉，等药效过去再说。就说家主得的病传染给我了，这样连晚饭也不用去了吧？不对，嗯……我没吸过毒，不太清楚。这药效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呢？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奇妙的状态：想睡觉却又无比清醒，眼睛闭着却好像能看到周围的一切。我不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时候要是梅尔在就好了。
    我的身体逐渐被吸入更深的地方，力气一点点流失。但我的意识却不断上升，仿佛已经可以俯瞰自己的身体。
    「感觉像是在玩第三人称游戏。」
    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帝视角吗？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3D游戏，可以把宅邸的屋顶整个掀开，观察里面的情况。还挺有意思的。我看到宅邸里的仆人们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定时在走廊里移动。
    塞拉的房间里睡着的不是塞拉，而是一只小狗。啊，那其实就是塞拉。嗯……要是沉迷于这种感觉，可就麻烦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瘾君子戒不掉毒品了。
    我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着正在打哈欠的自己。就在我张大嘴巴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吸了进去。下沉的身体重新浮了起来，失去的感官也逐渐恢复。
    床单摩擦皮肤的感觉格外强烈。我的五脏六腑仿佛膨胀起来，然后又猛地收缩。等等，这是心脏吗？
    「嗯……」
    我的身体就像融化了一样，然后又以融化的状态凝固，这种痛苦难以言喻。如果不是我已经经历了十几次轮回，精神力早已被磨损殆尽，恐怕早就崩溃，开始依赖毒品了。这药效，真不是盖的。
    感官逐渐恢复，但我的大脑却越来越迟钝。我的思绪集中到一个点上，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我知道这两个词的意思相同，但却无法思考得更深入。
    现在连思绪都开始混乱了。这感觉真让人不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实在令人不快。真希望药效快点消失。
    我强迫自己抬起手臂，活动身体。我将双臂举过头顶，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开。无力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我的思绪越来越短。真难受。
    咔哒——
    随着阳台门打开的声音，我涣散的身体和视线终于恢复了正常。虽然我的意识依旧清醒，身体却无法动弹，但至少感官不再错乱了。
    「失礼……了……」
    是梅尔的声音。她细若蚊蝇的声音虽然难以听清，但我敏锐的感官却清晰地捕捉到了。
    轻盈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衣服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吞咽口水的声音。最后，声音的主人，向我的手伸出了手。
    「哈啊——哈啊——」
    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略微坚硬、散发着微弱热量的东西。这触感，和记忆中梅尔的小腹一模一样。
    似乎对什么感到不满，梅尔更加用力地摆弄着我的手。指尖被按压的感觉更加强烈，我的手仿佛被她拍打着，整个手掌都能感受到刺激。
    「嗯……为什么……」
    当然，我并没有任何反应，所以梅尔什么也没感觉到。现在她似乎完全放飞自我了，我的指尖感觉到了一股湿润的热流。
    来玩个恶作剧吧。虽然我的身体还在沉睡，但意识却无比清醒。我稍微恢复了梅尔的一点点，就一点点感官。
    「啊！」
    突如其来的感觉似乎吓到了梅尔，她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即使她把手从我的手臂上拿开，我依然能感觉到指尖残留的粘稠的热度。这说明，梅尔即使达到了高潮，也没有松开我的手指。
    该起来了。这点恶作剧怎么能满足我呢？我可不会放过这个把主人当作自慰工具的无礼女仆！
    我的意识从沉睡中苏醒，强行将沉入海底的身体拉了上来。我的视线逐渐恢复，在昏暗的房间里，我看到了梅尔正在剧烈地扭动着腰肢，喘着粗气。
    她似乎完全沉浸其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醒了。我看着她摆弄着我的手指，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然后将指尖弯曲成钩状。
    「啊！」
    「梅尔——我亲爱的女仆……」
    「啊，小姐……！！」
    「我不过睡了一会儿，你就做出这种事，看来你玩得很开心嘛？」
    梅尔吓了一跳，想要挣脱，但我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并将手指抽了出来。梅尔浑身颤抖着，倒在了我的腿上。隔着厚厚的被子，我感受到了她温暖的体温，以及另一种不同于体温的热度。
    「真是岂有此理……我明明说过，在你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之前，要好好反省……」
    我坐起身，撩起额前的碎发，轻轻一笑。原本瑟瑟发抖的梅尔，现在泪眼婆娑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求求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不管我怎么自己弄，都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我想不去想，可是小腹一直隐隐作痛，我快要疯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知道……！！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和其他男人上床了！我只属于小姐！所以，求求您……！！」
    我俯身在已经泣不成声的梅尔耳边轻声说道：
    「很好，看来你终于明白了。反省得也差不多了，就给你点奖励吧。」
    我微笑着向梅尔伸出了手。
    024.女仆的奖励
    梅尔大概以为自己要挨骂了，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摸了摸她的脸颊。
    「干嘛这么紧张？怎么，怕我教训你？」
    「......是。」
    「平时胆子那么大，这种时候却比塞拉还胆小。」梅尔羞红了脸，低下头。这副模样哪像比我大十岁的人啊，简直可爱得不行。
    也正因如此，我起了点捉弄她的心思，让她坐在床上，然后慢悠悠地在房间里踱步，故意拖延时间。
    「梅尔，我这个人呢，赏罚分明。所以你不用那么担心。」
    「唔，是。我知道了......」
    我微笑着关上阳台的门，给窗帘施加了静音咒，防止声音传出去。
    「要给你什么奖励呢？你之前提过的那套新女仆装？还是跟塞拉一样的胸针？」
    「小姐……？」
    我又对紧闭的房门施加了同样的静音咒，然后转身，笑眯眯地看着梅尔。
    「梅尔，你想要什么？」
    「我……」
    「老实告诉我，我才好满足你呀。来，快说。」
    我轻盈地走到梅尔身边，紧紧挨着她坐下。她那仿佛要舔舐我大腿的视线，简直不要太露骨。
    梅尔的情欲如此明显，但我故意装作不知，把手放在她大腿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想……」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想……让您让我……高潮……」梅尔双手捂着脸，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小声嗫嚅着。
    这副与她高大身材不符的娇羞模样实在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丢下主人自己享受，真是个坏女仆呢。」
    「对，对不起……」
    「没关系，这也不坏。就依你，让你尽情享受。」
    我抓住梅尔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脸上拿开，与她四目相对。然后握住她的双手，把她推倒在床上，自己则跨坐到她身上。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自己解决的？」
    「这种，问题……太羞耻了……」
    「哼嗯……」
    梅尔羞得满脸通红，眼神四处躲闪。我故意捉弄她，把她的听觉和脖颈的触觉全部恢复。
    我要好好开发你，以后就算只是风吹过，你也能高潮。我笑着轻轻咬了咬梅尔的耳垂。
    「嘶……！」
    她那不争气的呻吟声让我忍不住偷笑，我低下头，吻上她的脖颈。透过嘴唇，我能感受到她滚烫的体温和她疯狂跳动的心脏。
    我故意想再逗逗她，张开嘴轻轻咬住她的脖子，像吸冰淇淋一样吮吸着被我咬住的一小块肌肤。
    「啾…….」
    「哈啊……」
    一股甜蜜的香味撩拨着我的鼻尖。我亲吻、吮吸着她脖颈留下的吻痕，梅尔像是被这股热气刺激到了一般，身体微微颤抖。
    「不告诉我，以后就不让你做了哦。」
    我这样一说，梅尔咬着嘴唇，闭上眼睛说道：
    「想着小姐……抚摸着胸部和，和阴部……」
    「怎么做的？」
    「捏着乳头，用手指……啊！」
    我又轻轻咬了咬梅尔的耳朵，一只手握住她坚挺的乳房，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乳头，然后松开，沿着乳晕画圈。
    「这样？」
    梅尔点点头，我舔了舔她的脖子，又咬了一口，留下第二个吻痕，然后将抚摸她胸部的手慢慢往下移。
    沿着平坦的小腹，经过肚脐，在我的印记上停留片刻。
    「啊……」
    然后继续向下，滑入她柔软的大腿内侧。我舔着她的耳朵，抚摸着她的大腿，手指慢慢地向她的阴部移动。
    我的手指像蛇一样在她汗水和淫液混合的黏腻大腿间游走，最终触碰到的是，仅仅被爱抚了几下就流出淫水的，不争气的阴户。
    「呜……！」
    「没关系，梅尔，可以再大声一点。别忍着，尽情叫出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咬着她的脖子，又舔了舔。然后用手指沾上从她阴部流出的淫液，触碰她的阴蒂。
    「哈啊！小姐……！」
    我只是轻轻地拨弄了几下，梅尔就如同触电般扭动着腰肢，发出甜腻的呻吟，仿佛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快感。
    「稍微刺激一下就变得这么敏感，梅尔，你真是个小变态，呵呵。」
    「呜……！」
    我时而轻轻撩拨她的阴蒂，时而用力按压，再轻轻拨弄，梅尔的阴部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淫水不断涌出。
    她似乎兴奋极了，紧紧并拢双腿，像是怕我的手跑掉似的。我将手指从阴蒂上移开，沿着缝隙向下滑动。
    「哈！？」
    「真可爱。」
    我指尖触碰到了她兴奋得微微张开的阴道口。
    我笑着将自己的腿伸进梅尔的大腿之间，强行掰开她紧紧并拢的双腿。
    被汗水和爱液浸透的大腿被分开，发出「쩍——」的一声黏腻的声响。梅尔双手捂着脸，每当我的手指动一下，她就发出一声呻吟。
    「呵呵……还没开始呢，就这么湿了，是想怎么样啊？」
    「呜，哈……小姐……！」
    「白天那么精明能干的人，晚上竟然这么淫荡。要是被府里的人看到，肯定会吓一跳的。」
    「别，别说了……呜！」
    在她回答之前，我将手指插入她湿润的阴道内。突如其来的异物感让梅尔的阴道猛地收缩，紧紧包裹住我的手指。
    现在，正式开始吧。我用腿夹住梅尔的大腿，防止她合拢，然后一下一下地按压着她的阴道壁，梅尔则捂着脸，不停地呻吟着。
    「哈啊！啊，小姐……！」
    「舒服吗？」
    「是……！！是！！好，好舒服！！」
    黏腻的水声和梅尔的呻吟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她身上传来的滚烫体温，仿佛要融化这寒冷的秋夜。
    我感受着阴道壁蠕动着包裹我的手指，用力按压着她最敏感的部位，梅尔猛地挺起腰，双腿伸得笔直，发出一声尖叫般的呻吟。
    「呜……！」
    我笑着将手指从她湿漉漉的阴部抽出。
    梅尔似乎因为久违的高潮而精疲力尽，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我。我舔掉她脸颊上流下的泪水，然后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
    「谁说你可以休息了？」
    「诶……？啊，小姐我刚刚才……！！啊！」
    我用力按压着她小腹上的印记，示意她闭嘴。梅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呻吟，身体颤抖不已。
    「梅尔想要的，是尽情高潮，对吧？好，今天我心情好，就让你，爽到死。」
    我用力按压着她的子宫，舔舐着她的耳朵。用我温暖的手，让她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
    一次又一次地刺激她。
    「啊！嘶……！？」
    「嗯？叫我干嘛？」
    「我，阴部！子宫好奇怪……！」
    梅尔一次又一次地挺腰高潮，看着她的样子，我感到自己的阴部也慢慢湿润起来。
    我堵住她如同野兽般嘶吼的嘴，用舌头在她口中肆意探索。
    「啾，嘶噜，唔……」
    「嗯——啾……」
    我们的舌头交缠在一起，我用舌尖扫过她口腔上颚的褶皱，短暂地分开呼吸，然后再次吻上她的嘴唇。
    我的大脑仿佛要被这股热浪融化，但梅尔源源不断的唾液滋润着我的喉咙，让我不会感到口渴。
    「呼！」
    「呜……！？」
    「又要高潮了吗？好，尽管来吧。」
    我看着梅尔咬紧牙关，翻着白眼的样子，舔掉嘴唇上沾着的她的唾液，然后比之前更用力地按压着她的子宫。
    「高潮吧高潮吧高潮吧！！头，头好晕……！」
    梅尔高高挺起腰，喷涌而出后，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然后像是力气用尽了一般，瘫倒在床上，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我笑着将沾满她淫液的手指伸进她的嘴里。
    「舔干净。」
    「呜……呜……啾……」
    梅尔像婴儿寻找母乳一样，努力吸吮着我的手指，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抽出我的手指。
    我从床上起身，脱掉沾满淫液的内裤，然后坐在梅尔的脸上。
    「都是因为梅尔，我弄得这么湿。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哈……哈……哈！」
    「唔……！」
    梅尔如同品尝美味佳肴一般，舔舐着我的阴部。她像是要把每一滴淫液都舔干净似的，轻轻咬着我的阴蒂，然后用舌头按摩般地舔舐着我的整个阴部。
    她大胆却温柔的爱抚让我情不自禁地发出甜腻的呻吟，但我感觉到阴部上的淫液差不多被舔干净了，便从梅尔身上起来。
    「啊……」
    梅尔像被抢走食物的孩子一样，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笑着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了。」
    「诶……？怎，怎么这样！我这才要……！」
    「呵呵。」
    我笑着用脚尖抵住想要抬头的梅尔的额头，把她重新按回床上。
    「梅尔向我提出的愿望，是让我让你高潮。而不是想上我，对吧？」
    「可，可是……」
    「梅尔，得到了奖赏就得意忘形可不行……我是主人，你是我的女仆。只有我才能提出要求，也只有我才能给予，这点梅尔应该很清楚吧？」
    「呜……对不起……」
    梅尔乖乖认错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我躺在她身边，盖上被子。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但今天一起睡吧。」
    「诶！？」
    「嘘，我累了。好像运动量有点大。哈啊……」
    我装作打了个哈欠，紧紧抱着梅尔，闭上眼睛。
    「晚安，梅尔。」
    说完，我夺走了梅尔除了脖颈以外的所有感官，然后把嘴凑到她的脖子旁边。
    我能感觉到梅尔随着我的呼吸而颤抖，我差点笑出声来，但我忍住了，和她十指相扣。
    我能感觉到梅尔身上依然散发着热量，我知道她渴望触碰我，但她现在动弹不得。我任由她焦躁不安，然后沉沉睡去。
    025.去往学院
    十二月上旬。
    时间过得真快啊。秋去冬来，这段时间我过得相当「充实」。偶尔借用塞拉的身体去搞砸弟弟的研究，每晚调戏我的贴身女仆梅尔，开发她的脖子敏感点，每天晚上都过得火热，简直像夏天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不是吗，塞拉？」
    「是啊……总感觉秋天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塞拉的声音让我下意识回头，看到她脖子下方清晰的指印。
    那是我留下的痕迹，和梅尔脖子上吻痕性质不同，这印记让我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有点小得意。
    「对了，塞拉。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你之后会以学生的身份进入学院学习。我的贴身女仆位置暂时空缺，梅尔会接替你的工作。你都清楚了吧？」
    「是的……」
    「别摆出那副苦瓜脸嘛。就算不是我的女仆，我们还是同学啊？」
    「可是……我不是小姐『唯一』的同学啊……小姐能力出众，学习又好，还那么漂亮……学院里肯定会有其他讨厌鬼缠着小姐。」
    塞拉眼神空洞地小声嘀咕着。我默默观察了她一会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吉岭红茶。
    其实我原本没打算让塞拉以学生身份入学。
    但是，这次梅尔成了我的贴身女仆，塞拉也对我完全臣服。
    为了更好地利用她们俩，我觉得让塞拉入学才是上策。于是我写信给佩特拉男爵家，安排塞拉入学……
    「我不想离开小姐……」
    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拦路虎。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茶杯。
    「塞拉，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担心我身边会有别人？」
    我转头问道，塞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拼命摇头。
    「没有！我怎么敢吃醋！我只是……只是害怕被抛弃……」
    「我们家塞拉，真是杞人忧天啊。」
    我一边摸着塞拉的头，一边微笑着。
    「你觉得我会抛弃你吗？」
    「不会！我绝对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是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说『我不需要不是我女仆的塞拉』，然后把你赶走？」
    塞拉听了我的话，慢慢地点了点头。真是麻烦。
    「塞拉，如果你成为学院的学生，我们就可以住同一间寝室，穿一样的校服，上一样的课，考一样的试。」
    「……！」
    「而且就算你成了学院的学生，也不会和我分开，也一样能见到我。说不定，我们相处的时间比现在还要长。」
    「比现在还要长……？」
    「是啊。梅尔会替你做那些杂事，这样一来，你之前做杂事而不得不和我分开的时间，现在都可以和我待在一起了。」
    「啊……！」
    塞拉这才恍然大悟，抬起头，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我。
    那表情就像小狗听到「有零食？」「要去散步？」一样，我忍不住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我，我要去学院！」
    「好，那就这么定了？」
    「嗯！」
    谢谢你啊塞拉，让我明白有时候太单纯的人反而更难说服。
    我微笑着拿起茶杯。
    ……
    时间来到十二月中旬，距离考试还有两周。
    学院在王都，从领地到王都大约需要三天时间，我开始准备前往王都。
    「小姐！要带几套礼服呢？」
    「塞拉，学院里只能穿校服，带礼服去也穿不了。」
    「啊，这样啊……那鞋子呢！？」
    「学院也会发的。」
    「哦……」
    最近为了不给我丢脸，塞拉开始学习，脑子是比以前灵光了点，但一遇到和我有关的事情，她就犯傻。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姐，您说的教材、校服和应急资金我都准备好了。」
    「辛苦了，梅尔。」
    「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
    我故意拖长了尾音，趁塞拉看向别处的时候，用手指轻轻划过梅尔的脖子。
    「哈啊！」
    「您说什么了，小姐？」
    「嗯？没什么。呵呵。」
    梅尔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让塞拉猛地回头，我笑着装傻。
    梅尔这几个月被我持续开发脖子敏感点，现在只是轻轻一碰，她的眼神就已经迷离了。
    「呵呵，今天感觉格外敏感呢。」
    「嗯……」
    我瞥了一眼躲避我视线的梅尔，然后看向阳台外。花园里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好戏要开场了。
    领地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用再操心。过段时间，家主会「意外」去世，母亲会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
    而我因为在学院，有不在场证明，自然会被排除嫌疑。最终，嫌疑人会锁定在府里的佣人和弟弟身上。平时就和家主对着干，形象不好的弟弟自然而然地会被怀疑。
    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是凶手，我也不是，那会不会是他？哎呀，应该不会吧，他们平时关系那么差……」这种猜忌，会像毒瘤一样在他们内部滋生蔓延。
    孤身一人的弟弟根本无力回天，最终会被关进监狱。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乖乖认命，最后会在监狱里郁郁而终。
    就像我上辈子那样。
    「呵呵。」
    「您很期待去学院吗？」
    「嗯？算是吧，挺期待的。」
    虽然现在更多的是担忧，但说完全不期待也是假的。
    对我来说，学院就是个雷区。但我知道所有雷的位置，甚至可以随意移动它们。
    因为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可以提前做好应对。我可以让别人替我踩雷，那些傻瓜还兴高采烈地往前冲，然后被炸得粉身碎骨，甚至不知道是我害的。
    「嗯……哈啊……那我先去睡一会儿，出发的时候叫我，梅尔。」
    「好的，小姐。」
    我闭上眼睛，再次梳理了一遍接下来的计划。
    这次的入学考试和上辈子一样，完全是实力主义。因此，原本贵族和平民9:1的入学比例变成了5:5。
    先入学的学长们当然不爽，除了以状元和榜眼身份入学的王太子、王女和几个高官子弟外，其他新生都会被狠狠地「照顾」一番。
    平时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当然受不了这种待遇，他们的怒火自然而然地会指向同届的平民。
    就算进了学院，平民终究是平民。出了学院，他们还是要回到等级森严的社会。他们不敢反抗比自己高贵的贵族，贵族们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变本加厉地欺压他们。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届新生里，有一个未来会发动叛乱的平民男生。
    「小姐，该起床了。如果您很累，可以在马车上继续睡……」
    「啊，好的。我们走吧，我已经睡醒了。」
    「好的。」
    我一边迷迷糊糊地走着，一边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我要打败王太子和王女，拿下状元的位置。
    获得教授们的青睐对以后有好处，所以最好还是拿下状元。
    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矛盾不用我插手，他们自己就会走向毁灭。
    「终于要出发了！」
    「是啊。话说塞拉，你打算穿这身女仆装到什么时候？」
    「我的校服要在学院领，所以在那之前我都要穿这身！」
    「这样啊。」
    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该死的女主会走哪条路线。如果她走了王太子线，那叛乱基本就没戏了。
    王太子和一个平民关系不错，其他贵族还敢欺负那个平民？
    「呜呜呜，萨尔盖拉大人！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什么！？」
    女主只要跟王太子告状，那个贵族就会因为「大不敬」的罪名被无限期地「社会性隔离」。
    那样的话，我就得亲自出马说服那个叛军首领发动叛乱……算了，等确定了女主的路线再做计划吧。这样效率更高。
    最好的情况是，女主走和叛军首领纠缠不清的叛乱路线……但那条路线有点难触发啊。
    啧，女主的路线每次轮回都不一样，真是烦死了。虽然头疼，但为了活下去，为了让所有人走向毁灭，我必须不停地思考。
    在前往王都的三天里，我一刻不停地计划着未来。
    ……
    「终于到学院了……呼——好冷。」
    我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用哈气温暖它们。到了学院，就不用再过这种饥寒交迫的生活了。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那段日子简直如同地狱。
    棚屋四处漏风，努力找工作，却因为一头白发被认为不吉利而四处碰壁……我深刻体会到了茹毛饮血，住在山洞里吃野果的滋味。
    想想就觉得嘴里发苦……不行，至少我还活着！就当是减肥好了，要积极乐观！
    「嘿嘿。」
    为了让大家都「幸福」，我必须选择最优路线！目标是全员存活的HappyEnding！
    「加油加油！」
    在月光下盛开吧！350周目资深玩家！351周目，正式开始！
    「可是……这里是哪儿……？」
    还没开始就迷路了！
    距离考试还有13天。
    026.去往学院(2)
    特鲁埃诺皇家学院。
    这座学院培育出无数名垂青史的英雄和学者，是特鲁埃诺王国的骄傲，也是贵族子弟们构成的小型社会。
    它还被称为叛军据点、王都中心、初代国王的遗产等等，拥有众多响当当的名号……
    然而对我来说，它只是我死亡回忆中最挥之不去的梦魇，一个令我恐惧和憎恨的地方。
    而现在，我回到了这里。这次，我发誓绝不会再死。
    「小姐，天气冷。」
    「啊，嗯。谢谢你。」
    我站在王都别墅的阳台上，眺望着学院，梅尔走过来给我披上毯子。
    「您在看学院吗？」
    「嗯，我在想一些事情。」
    我对着梅尔笑了笑，然后再次看向学院。
    「入学考试还有几天？」
    「就在明天。」
    「是吗……明天啊。」
    明天，一切将重新开始。我再次坚定决心。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目标，我可以利用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一阵冬风吹过，我的头发被风吹乱。我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转过头。风停了，原本被云层遮挡的阳光洒了下来，照耀着我。
    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向下面的街道，一抹令人无法忘怀的银发映入眼帘。如同融化的月光般闪耀的银发，在温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原来阳光不是照耀着我，而是照耀着女主角啊。』
    是啊，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温柔到让阳光照耀我这样的恶人呢？我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看着这部作品的女主角——塞莉娅。
    我注视了她一会儿，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四处张望，然后抬头看向我。我与她那双如同秋日晴空般清澈的蓝色眼眸对视。
    我和她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却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同感。是啊，作为每条路线都会改变行动的女主角，在这一点上，她和我确实很像。
    我看着塞莉娅，她突然对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随即转身走回房间。
    『她是在对我笑吗？』
    不，应该只是我的错觉吧。
    「梅尔，塞拉去哪儿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她去训练场练习魔法了。」
    「现在还有地方可以租借训练场？」
    「她说魔法学会总是欢迎新的魔法师，所以很爽快地把训练场借给她了。」
    唔……魔法学会的训练场吗……我思考了一会儿，梅尔拿走了我身上的毯子。
    「如果您有什么打算，我去准备马车。」
    「嗯？唔……也好。去看看塞拉的魔法水平如何也不错。」
    「您不需要单独租借训练场吗？」
    「不用。在考试前，我打算尽可能隐藏实力。」
    「明白了。」
    啊，对了，差点忘了。
    「下去之前，帮我拿点备用金。顺便去买些解毒药剂。」
    梅尔正要离开房间，听到我的话后转过身，歪着头看着我。
    「您要解毒药剂做什么？」
    「嗯？当然是自己喝啊。其实我把偷偷藏起来的一大把鸦片都抽掉了。啊，我不是故意要抽的，是为了销毁证据才烧掉的，只是忘了那玩意儿原来是像香烟一样抽着吸食的，呵呵。」
    「鸦片……您这段时间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对着梅尔嫣然一笑。
    「想知道吗？」
    「……我去准备马车了。」
    「……好吧。」
    真无趣。
    我看着梅尔擦着冷汗离开房间的背影，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明天就是考试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的第一个对手是男爵家的女儿，主要使用细剑。第二个是平民男子，使用冰系魔法。
    第三个是伯爵家的孩子，典型的盾骑士，使用手半剑和圆盾。第四个是子爵家的女儿，不愧是守护特鲁埃诺王国北部的家族出身，使用双手斧。
    除此之外，还有使用火系魔法的魔法师家族的女儿，以及和我一样主要使用诅咒的侯爵家的孩子。最后两个，是使用阔剑的王女，以及挥舞着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双手巨剑的肌肉笨蛋王太子……
    「还真是不少啊。」
    我摇了摇头，再次意识到考试要持续一周是有原因的。
    我正想着该如何对付接下来的对手，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马车准备好了，小姐。]
    「我这就出去。」
    我从床上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穿上一件厚厚的开襟羊毛衫和手套，走了出去。
    我走下一楼，别墅里的佣人们都来送行，我坐上了马车。去魔法学会还有一段时间，我想不如和梅尔聊聊天，于是我微笑着开口。
    「你最近脖子怎么样？」
    「唔……」
    「我是不是问得太突然了？」
    「不，不是……」
    我微笑着注视着梅尔，她红着脸低下了头，抚摸着围在脖子上的围巾。
    「因为您每晚都……折磨我……现在只要衣服碰到那里，下面就会湿掉……」
    「现在终于肯说实话了啊？呵呵。」
    「请不要再折磨我了……」
    「好啦，我知道了。」
    我轻笑着转移了话题，从最近的工作情况、有没有什么需要，到今天晚餐吃什么之类的闲聊。
    我和梅尔闲聊着，马车不知不觉就停在了魔法学会的大楼前。
    梅尔先下了车，然后向我伸出手。
    「小姐，您的手。」
    「呵呵，谢谢你。」
    由女人而不是男人来护送，这种感觉真不错。我笑了笑，走进了魔法学会的大楼。
    从刺鼻的药草味到呛人的辛辣味，各种各样的药草香气扑面而来。柜台上摆满了数不清的药草、魔药和药剂，我径直走向建筑深处。
    走了一会儿，坐在柜台后面的女职员跑过来迎接我。
    「红发红眼，您是赤狮德尔凯尔·拉·罗谢尔公爵的女儿，夏洛特小姐吧？欢迎来到魔法学会！我叫尼禄·阿尔芒迪，您可以叫我尼禄！」
    贵族的优势之一：只要王都有名的贵族出现，店员都会变得非常殷勤。
    贵族的劣势之一：太殷勤了，烦人。
    我笑着回应了她的问候。
    「很高兴你认识我。请多关照，尼禄。」
    「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请问您今天有什么需要，夏洛特小姐！」
    「我想买大师亲手制作的解毒药剂，请问还有存货吗？」
    「解毒药剂是吗？请稍等！」
    女职员翻阅着账簿，然后笑着说只剩下一瓶了。我立刻让梅尔买下了那瓶解毒药剂。
    然后我当场全部喝了下去。因为药物副作用而有些迟钝的大脑，感觉一下子灵活了起来，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感觉好多了。
    「我记得有人以『塞拉·佩特拉』的名义租借了训练场，她在这里吗？」
    「啊？啊，是的。」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应该没有禁止外人进入之类的规定吧？」
    「当然可以！您可以在训练场外的观众席观看！不过需要支付一点入场费……」
    「给你。」
    「好的！确认收款！请跟我来！」
    我跟着女职员来到可以观看训练场的观众席，并在视野最佳的位置坐了下来。
    梅尔站在我旁边，我调整了一下坐姿，看向训练场。
    塞拉正在那里对着稻草人练习魔法。
    「梅尔，你觉得塞拉这次考试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唔……虽然她很努力，但要取得好成绩恐怕很难，不过应该能入学。」
    「评价很苛刻啊。」
    我眨了眨眼，对这个出乎意料的评价感到有些惊讶。梅尔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塞拉小姐确实很努力，但她起步太晚了。魔法是需要积累的学问，如果临时抱佛脚就能随意使用魔法，那世界上就到处都是魔法师了。」
    「这话也对。这么说塞拉不会用魔法？」
    「不是的。塞拉小姐现在已经可以使用最基础的魔法了，这很不寻常。」
    在之前的轮回中，塞拉代替了梅尔的位置，所以没有使用魔法的机会，也没有学习魔法的必要，因此我不知道她竟然有魔法天赋。如果她真的有魔法天赋，或许我可以找到其他利用她的方法。
    我点了点头。
    「唔……你是说塞拉是天才？」
    「不，她只是非常努力而已。」
    「也就是说，她不是天才？」
    「是的。真正的天才只要读一遍魔法书，就能使用书里记载的所有魔法。」
    梅尔说着，看向了远方。
    「你亲眼见过吗？那个天才。」
    「没有，只是听说而已。我对魔法没有天赋，所以有点羡慕。」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靠在马车的椅背上。话说回来……她到底有多努力，才会让梅尔说出「削尖了脑袋」这样的话呢？
    「你见过塞拉学习的样子吗？」
    「见过。即使在马车里露营的时候，还有不久之前，她都彻夜不眠地学习魔法，就为了和您一起进入学院。我想，或许从您对她说要一起进入学院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努力吧……」
    「真了不起。以后要好好奖励她。」
    原来只是个努力的笨蛋啊。虽然有点可惜，不过也没关系。就算她不擅长魔法，我也有很多方法可以利用她。
    我看着塞拉练习魔法直到魔力耗尽倒下，然后离开了魔法学会，回到了别墅。
    塞拉？她会自己回来的吧。
    027.入学考试
    入学考试当天。我穿着提前定制好的学院制服，乘坐马车前往学院。
    看到罗谢尔家族的徽章，其他马车纷纷避让，给我让路。至于那些步行的平民，他们自然会躲开，根本不需要我操心。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我透过车窗，四处张望，寻找着一位银发少女。
    「人……真多啊……」
    「这么多人里，能通过入学考试的还不到一半呢，看来考试很难啊。」
    「我，我会努力的，一定要考上！」
    塞拉握紧拳头，双眼闪闪发光。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再次看向窗外。银发，银发……银发在哪儿呢……？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仔细观察着人们的头发，但直到马车驶入学院内部停下，我都没找到银发少女的踪影。
    「小姐，到了。」
    「我知道，该下车了。」
    考场前，贵族们和他们的侍从站在阴凉处，而平民们则聚集在阳光下聊天。他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组。我在平民组里寻找银发少女，但她不知为何不在那里。
    怎么回事？通常情况下，她应该已经到了，站在平民组里才对……她去哪儿了？是我来太早了吗？不，不是。我准时到的。
    虽然女主角的攻略对象每次都不同，但她到达这里的时间却从未改变过。
    因为女主角既不是穿越者，也不是重生者。她只是一个会随机切换攻略对象的程序化存在，说到底，她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小姐？」
    「啊，嗯。我这就下去。」
    我握着梅尔的手下了马车，周围的目光立刻聚集在我身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穿着学院制服的只有我一个。
    一些自尊心强的贵族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也流露出不悦的神色，而另一些人则两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制服。
    这些我都不在意。我无视所有目光，走向一个合适的位置。梅尔为我撑起遮阳伞，塞拉搬来椅子。
    以前我觉得这有点小题大做，但现在也习惯了。我安稳地坐下，盯着学院入口的方向，等着银发少女出现。这时，有人从我身后搭话。
    「入学考试还没开始就穿上了制服，看来你对入学很有信心啊。」
    这声音真让人不爽。客观来说，这应该是个帅哥的磁性嗓音，但对我来说无所谓。我还没堕落到对一个随时可能置我于死地的男人产生好感。
    「哎呀，您觉得我会落榜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应该明白。」
    我打开折扇，遮住嘴角，笑着说：
    「对于那些因为罗谢尔家族的威望而不敢跟我说话的废物，我觉得我没必要对他们客气。」
    「这种态度会害了你自己。」
    「我本来就是个带刺的人。」
    我咯咯地笑着，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转过身。与皱着眉头的王太子萨尔盖拉四目相对。
    「你连对王太子的礼仪都不懂吗？」
    「您在说什么呢？这里可是人人平等的学院啊。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尊重您了，呵呵。」
    「你认为『人人』包括你和我吗？更何况，在一个『人人平等』的学院里，享受着仆人照顾的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
    我笑着用合起的折扇敲了敲嘴角。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们只是在对我表达善意而已？」
    「你身边倒是有些好心的『女仆』啊。」
    「我的『朋友』确实很善良。」
    我寸步不让地与王太子对峙。
    如果我在这里退缩？会被小看。绝对会被小看。不，如果只是被小看还好。
    如果我在这里示弱，以后王太子迷上女主角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因为他会觉得『反正她也不敢说什么』。
    我绝对不会退缩。
    当然，我会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温柔的语气和恭敬的态度。
    最终，王太子大概也找不到什么话来挤兑我了，他先退了一步。
    「考场上见。」
    「就算不在考场，我们也能见面啊，『亲爱的』。」
    「口是心非。」
    王太子说完，转身离开了。我目送他离开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等我坐上家主之位，就能跟这个烦人的家伙说拜拜了。慢慢来，慢慢来。
    我闭上眼睛，用扇子扇着脸。这时，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
    [特鲁埃诺王立学院的考生们请注意！！第一次考试将于正午开始，请排队依次入场！！]
    「小姐，我们进去吧。」
    「不，我想最后进去。我还要确认一些事情。啊，塞拉，你先进去吧。」
    「啊，好的……」
    「我知道了。」
    我看着其他贵族进入考场，等他们都进去后，平民们才跟在后面进入考场。
    我等到最后，依然没有看到女主角的身影，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还有这种路线吗？不对劲。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女主角迟到？不入学她还能干什么？难道有我不知道的路线？称霸黑道的路线？不，如果是那样的话，梅尔应该会告诉我出现了新面孔。我早就应该察觉到了。」
    我正想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绿发女性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看起来像是考官。
    「夏洛特·拉·罗谢尔公主殿下，如果您再不入场，就无法参加考试了。」
    「……是啊，我该进去了。我刚才在调整心态，所以来晚了。」
    「是吗？您调整好心态就好。祝您考试顺利。」
    就在我准备踏入考场的那一刻，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虽然语气、语调都和以前不同，但却异常熟悉。
    「等一下！！我来了！！」
    我转过身，看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银发少女，这个游戏的女主角，我的对手——塞莉娅，正朝这边跑来。
    「你已经迟到5分钟以上了。既然你错过了考试，那就明年——」
    「让她进去。」
    「可是公主殿下，这样会影响考试的公平性……」
    我静静地看着考官，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弯腰行礼。
    「我……好像看错时间了。」
    「辛苦了，考官『费尔马』。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的。」
    「是……」
    我停下来，与看着我的塞莉娅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走进了考场。
    「请等一下！」
    身后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但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有点奇怪。女主角的状态很不对劲。这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变数……信息太少，我无法判断。
    「梅尔。」
    「在，小姐。」
    「最后一个进来的那个女孩，你跟着她，如果有什么异常……不，算了。从头到尾，她吃了什么，去了哪里，说了什么，全部记录下来向我汇报。」
    「是，我知道了。」
    我瞥了一眼离开的梅尔，然后走向我的座位。
    考场很大，但我的座位一直没变过。我正走着，一个男考官走了过来，大概是想要讨好我，主动给我带路。
    他也不想想，主动接近我，别说是加分了，只会让我反感。
    「夏洛特公主殿下，这边请。」
    「啊，真是太感谢你了。」
    虽然我很不爽，但我还是笑着向他道谢。考官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不出所料，我的座位上站着一位腰间佩着西洋剑的男爵千金。她似乎等了很久，一脸不耐烦，就差把「我很烦」写在脸上了。
    我把学院准备的西洋剑佩在腰间，走上比武台。听到我的脚步声，男爵千金看向了我。
    「哎呀，我的对手竟然是夏洛特公主殿下？」
    「抱歉，布洛阿小姐，我迟到了一会儿。」
    「呵呵呵，没关系，我也是刚到。话说……您穿着制服就来了？」
    「因为我没有落榜的自信啊。」
    我笑着拔出西洋剑，小姐的笑容瞬间消失，她也猛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希望你的自信能保持到最后……！！」
    她将剑尖指向我，迅速使出一记突刺。我用剑身挡开她刺过来的剑，然后后退一步。
    看来她也只是想试探一下距离，突刺失败后，她也立刻后退。
    「哈！」
    她再次突刺，像滑行一样向我冲过来。她抬起手臂，掌心向上，以一种递送的姿势，斜向下刺出西洋剑。
    我像之前一样，只用腕力一挥，就改变了她剑的轨迹，然后微微侧头，躲开了她的攻击。
    「嘁……！」
    意识到突刺无效后，她拉开距离，准备挥剑。
    想都别想。
    我微笑着向前猛冲，瞄准她的脖子，将西洋剑刺了过去。
    她试图像雨刷一样挥剑挡开我的攻击，但她因为强行改变姿势，动作慢了半拍，脖子上还是留下了一道伤口。
    「呃！」
    她迅速后退。我微笑着将剑尖指向地面。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我，不敢再进攻。她一定很震惊吧。一个看起来完全没练过剑的公主，竟然挡住了她的攻击，还进行了反击。
    没错，我的确没怎么练过剑。至少这一世没有。但是，就算我的身体没有经过训练，一百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也不会消失。
    「你不来的话，我就上了哦？」
    「……我认输。」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无力地垂下握剑的手，低下头，突然说要认输。
    「你确定要认输吗？」
    「……是。」
    「我知道了。胜者！夏洛特·拉·罗谢尔！」
    我笑着鞠了一躬。
    「承让了。」
    「……夏洛特公主，也承让了。」
    看来用她最自信的西洋剑输掉比赛，对她的打击很大。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霾。不过，这跟我没关系。
    我笑着把西洋剑挂回武器架上，离开了考场。
    028.入学考试(2)
    夏洛特结束了无聊的第一场入学考试，出来后等着塞拉。过了一会儿，塞拉走了出来，身上沾满了灰尘，像是刚在地上滚了一圈似的。那模样活像一只在泥地里撒欢打滚后准备回家的脏兮兮小狗，虽然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但她本人似乎心情不错。
    「啊！小姐！」
    塞拉原本正傻笑着，看到夏洛特后，眼睛一亮，哒哒哒地跑了过来。看来她也通过了第一场考试。
    「考试怎么样？」
    「我赢啦！」
    「嗯，干得好。」
    夏洛特内心吐槽：这家伙在别人面前挺能说的，一到我面前就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她叹了口气，塞拉则仰着头，blingbling地盯着她。
    啊，这是想要表扬吧。怎么办呢……算了，满足小丫头的撒娇也是主人的职责。夏洛特笑着摸了摸塞拉的头。
    「那么，你的对手是谁？」
    「一个银发的女孩！」
    坏了。该不会是……？不，别逃避现实。在这个世界里，拥有银发的只有女主一人。
    所以，夏洛特费尽心思让塞拉以学生而不是女仆的身份入学，结果就是让她和女主对上了吗？
    「是吗？什么样的银发女孩？能说说你们是怎么打的么？」
    「嗯，是这样的。我拿着单手剑上了考场！对手只拿了一个塔盾！然后我用单手剑攻击，她用盾牌全部挡住了，还想一边挡一边念咒语，于是我快速绕到她身后，用电击把她放倒了！然后考官就宣布我赢了！我厉害吧！」
    等等。塔盾……塔盾的属性防御和物理防御都很高来着……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选的塔盾吧？躲在后面念咒语？
    不……怎么想都觉得只有把现实当成游戏玩的傻子才会用这种愚蠢的战术。
    难道是和我一样的穿越者？不，不可能。不会吧。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穿越者？一直折磨我的这个游戏又找到了新的受害者？可是，为什么让女主穿越，而让我穿越成这个恶毒女配呢？
    为什么？
    「您怎么了？」
    「啊？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事情。塞拉，你在下面等一会儿好吗？我得进去确认一些事情。」
    「好的！您去吧！我会乖乖在这里等您的！」
    「嗯，谢谢你，塞拉。」
    夏洛特微笑着回到考场，在观众席上坐下。特鲁埃诺学院的考试选拔方式很特别。一次失败并不意味着结束，还会把失败者集中起来进行败者复活赛。
    没错，还有机会。那个可能是穿越者的女主在输给塞拉后，应该也意识到这里不是游戏而是现实了，所以会改变策略吧。
    夏洛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开始重新制定女主没能入学的备用计划。
    本来就复杂的计划变得更加复杂，让她头疼不已，但她必须准备一两个备用方案，于是咬着嘴唇苦思冥想。
    [败者复活赛现在开始！]
    听到这个声音，夏洛特睁开眼睛，扫视着考场内部。在哪儿？在哪儿呢？她四处张望，寻找着银发。
    虽然淘汰的人很多，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找到，毕竟银发可不是一般的显眼。
    女主的对手是之前和她交手过的男爵家的女儿。女主似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次拿了一面轻便的圆盾和一把单手剑。
    「嗯……看来是学到了一些东西。」
    但是太嫩了。虽然圆盾和单手剑是细剑的克星，但如果使用不当，只会成为累赘。
    值得期待的是，原著女主使用的不是武技而是魔法，而且魔法天赋相当高。
    「拜托你赢吧。你必须在，我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夏洛特用扇子遮住嘴角，眯着眼睛看着努力战斗的女主，也就是塞莉娅。
    男爵家小姐的刺击被圆盾轻松挡下，塞莉娅也挥剑反击，但那种小孩子挥树枝一样的攻击，男爵家小姐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距离再次拉开，塞莉娅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念咒语。
    「果然主攻是魔法……」
    男爵家小姐意识到对手是魔法师而不是剑士后，瞪大了眼睛猛攻过去。快速而简洁。
    当然，由于细剑的局限性，她无法突破先一步占据有利位置并挡住剑路的圆盾，只能再次后退。
    对峙持续了一段时间。夏洛特感到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闭上了眼睛。
    「呼……」
    突然，夏洛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真的有必要杀了这个世界的女主吗？
    她觉得对方可能只是和她一样被卷入游戏世界的受害者。
    残存的一丝良知在呐喊，至少放过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把游戏里的NPC杀掉是一回事，但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一个真正的人。杀了这样的人是不对的。
    不，不对……
    「呵。现在装好人，是不是太晚了？」
    夏洛特无情地扼杀了冒头的良知，让它再也无法抬头。
    十几次的轮回让她深刻地体会到，这里不是简单的游戏世界，而是现实。
    NPC？哈。真是可笑。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人。
    凭什么因为是老乡就放过，因为是游戏角色就杀掉？这是虚伪。是彻头彻尾的恶。比她现在做的事情更恶劣。
    不，不对……
    「我已经走得太远了，没法回头了。」
    夏洛特压抑着浓烈的杀意，看着塞莉娅用盾牌撞倒男爵家小姐，并在她面前变出一个巨大的冰块，然后站起身来。
    你到底是穿越者还是重生者，我一点也不在乎。也懒得去想。不管你是谁，你都必须为我的目标而死。怪就怪你撞上了我的枪口。
    确认考官宣布塞莉娅获胜后，夏洛特走出了考场。
    ……
    塞莉娅在第一场考试中没有被淘汰，那就行了……
    肚子有点饿了，去吃点东西吧。压力这么大，脑子又这么乱，还是吃点甜的好。
    夏洛特这样想着，走向学院里的一家小咖啡馆。在学院的这段时间，她每周至少会来这里一次，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
    叮铃叮铃——
    「欢迎光——啊。你是考生吧。」
    迎接她的是怡人的咖啡香和一位正在柜台擦杯子的中年男子。
    「是的，我闻到这边飘来好闻的香味，就找过来了。现在还在准备营业吗？」
    「这家咖啡馆是从晚上才开始营业，所以还没正式开始……不过，让未来的学院学生留下好印象也不错。」
    咖啡馆老板笑着指了指他面前的座位，夏洛特也笑着坐了下来。
    「你想吃点什么？」
    「嗯。今天有点累，想吃点甜的。」
    「甜的啊……请稍等。」
    老板说完就走进了店里。夏洛特目送着他离开，然后看向窗外。
    唉。我还是太嫩了。遇到另一个穿越者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其他穿越者，情有可原。
    冷静点。激动没有任何好处，这点我已经从无数次经验中学到了。
    遇到穿越者，高兴是高兴，嫉妒是嫉妒。这些都是我的情绪，我必须控制好它们。对外表现出来的，只能是为了计划的言行。我的情绪对计划毫无帮助。打起精神来。
    「这是煎饼和大吉岭红茶。辛苦你参加今天的考试了，为了祝你明天考试顺利，茶是免费赠送的。」
    「谢谢。托您的福，我明天一定能通过考试。」
    夏洛特笑着吃起了淋着蜂蜜的煎饼。以前她很抗拒吃这种东西，觉得这样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女生了。真是愚蠢的想法。居然为了食物纠结这种事。
    只要内心对自己的性别有坚定的认知，做什么都无所谓。
    如果坚信自己是男人，就算穿裙子也是男人，就算身体真的变成了女人——算了。又不是小孩子，想什么呢。
    现在还是先吃眼前的煎饼吧。
    夏洛特悠闲地享用着煎饼和红茶，不知不觉间，街上已经开始变得昏暗了。是不是待太久了？该回去了。她放下叉子，站起身来。
    「我吃好了。」
    「欢迎下次光临。」
    夏洛特微笑着走出咖啡馆，慢悠悠地走着。啊，对了，我把塞拉丢在外面了。居然给忘了。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考场附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指定位置一动不动的塞拉。
    她面无表情，眼里噙着泪水，那反差感十足的样子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但她只是直视着前方，完全不在意。
    「这样下去都有点吓人了。」
    以后我抛弃她的时候，她该不会当场自杀吧？不过，那也不错。
    夏洛特轻笑一声，慢慢走向塞拉。塞拉的身体猛地一颤，转过头看着她，依旧面无表情，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最后，她哭丧着脸跑了过来。
    「小姐……」
    「对不起，塞拉。我回来晚了，是吗？」
    「呜哇啊啊啊！！」
    塞拉扑进夏洛特怀里，放声大哭。
    「我，我一直在这里……想着小姐一定会来……一直等着……」
    「好了好了。塞拉真乖。这么听话。回别墅后我会奖励你的。」
    「呜呜，呜哇啊啊啊！！」
    抛弃塞拉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她哭成这样的样子了，还真有点可惜。
    算了，现在多看几眼吧。以后可能就看不到了。
    夏洛特这样想着，用手帕擦干塞拉的眼泪，欣赏着她哭得五官扭曲的样子。
    029.入学考试(3)
    那天晚上。
    吃完晚饭，我给了塞拉一个奖励——陪她睡觉。回到房间后，我坐在阳台上等梅尔回来。
    等了多久呢？就在月亮爬到天空正中央的时候，梅尔抓着阳台栏杆爬了上来。
    「欢迎回来。」
    「呜啊！」
    我只是轻轻地打了个招呼，梅尔却吓了一跳，差点从阳台上掉下去。还好，她最终没有真的掉下去。
    就算掉下去，以她的身手估计也不会受什么重伤吧。
    「啊，小姐。外面这么冷，您怎么不待在房间里……？」
    「嗯？呃……就随便？不对，我就是想看看你吓一跳的样子。」
    「这么随意的理由……」
    「嗯？」
    「不，没什么。」
    梅尔说完，从栏杆上下来，站在我面前。
    「您真的要在这里听吗？」
    「嗯。我没事，就在这里说吧。跟府邸不一样，别墅里的佣人都是通勤的，所以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
    「……是，我知道了。首先，她的名字是塞莉娅，年龄跟小姐一样大。」
    这些信息我都知道，所以只是兴趣缺缺地听着。梅尔继续说道：
    「我没有发现她有什么特别之处。非要说的话，就是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很抱歉。」
    「没事，没关系。就是说没发现什么异常，对吧？」
    梅尔点了点头，我靠在椅背上。
    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哈，感觉像是在看几周目之前的自己，真搞笑。我这是在追求没能实现的大团圆结局吗？好啊，想拯救所有人的人，和想毁灭所有人的人，就让我们看看谁能赢吧。
    感觉自己像个走在王道路线上的老套反派，我不禁嗤笑一声，翘起了二郎腿。
    「那就这样吧。别再监视那个女人，塞莉娅了。」
    「只观察了一天，真的没问题吗？或许还有其他我们没发现的地方。」
    「没事。就算梅尔不去调查，等进了学院，我也有的是机会跟她打交道。到时候再了解她也来得及。」
    派梅尔去监视一个一心追求大团圆结局的笨蛋，除了「她对谁都很友善」，「她和谁关系好」之类的报告之外还能有什么？纯粹是浪费人力。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白色的哈气在眼前飘散。
    「小姐，您不冷吗……？」
    「我前几天收到了羊毛做的保暖裤，所以不怎么冷。喏，你看。」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睡裙的裙摆撩起来，露出一点点保暖裤。梅尔看着我的腿，咽了口口水。
    看到梅尔脸红的样子，我笑着把裙摆又往上撩了一点。
    「看到了吗？」
    「啊，不，没看到。」
    看着梅尔一副随时要扑过来的样子，我咯咯地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阳台的门说道：
    「当然看不到啦。」
    「诶？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回头，把裙摆撩到大腿根。
    「因为我里面什么都没穿啊？」
    有点冷呢，进去吧。
    我笑着走进房间，并把阳台的门敞开着。
    「是，小姐。」
    咔哒——
    阳台的门关上了。
    ……
    第二天早上。
    我不太想一大早就吃肉，所以就用三明治简单地填饱了肚子。洗完澡后，我悠哉地出发前往学院。
    跟昨天一样，路上的人都自动给我让路，所以即使出发得比较晚，我也很早就到了。五等爵位什么的，虽然我很讨厌，但这样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嘛。
    当然，讨厌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
    「小姐，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不算太糟。昨晚没睡好，有点累而已。」
    我直视着梅尔，对她眨了眨眼。梅尔害羞地移开了视线。
    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我不禁偷笑。坐在梅尔旁边的塞拉，以一种仿佛脖子要断掉的姿势歪着头。
    「诶？有人让小姐累了？是谁？」
    「嗯？啊，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没睡好。可能是因为换了地方睡觉，有点睡不着。」
    「啊，这样啊……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没关系，你的心意我就很满足了。」
    我摸了摸塞拉的头，然后下了已经抵达的马车。今天和平常一样，贵族们站在阴凉处，平民则站在另一边。
    大冬天的站在阴凉处，不冷吗？不过，我也很讨厌皮肤被晒黑，所以还是走到了阴凉处。
    「哦，夏洛特小姐，很荣幸见到您。昨天情况紧急，没能跟您打招呼，还请见谅。」
    「第一次考试没过的话，就要等到明年再考了，我完全理解。温切斯少爷，祝你今天的考试顺利。」
    看着这个昨天见过一面，今天就跑来刷脸的家伙，我心里一阵恶心，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应付着。
    之后，其他贵族也纷纷前来刷脸，我一边强颜欢笑，一边在心里诅咒他们最好都死在这里。
    「那个……」
    这时，一个银发的身影从贵族人群中钻了出来。
    是塞莉娅。
    贵族们看到有人突然挤进来，先是一愣，然后发现对方是平民后，纷纷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区区一个平民，竟敢……」
    「格温小姐，她好像是在找我，我替她向你道歉吧。」
    「啊，不用了。如果是夏洛特小姐的客人，那也没办法……」
    「那么，我想和我的客人单独聊聊，可以吗？」
    我笑着说道，周围的贵族们纷纷退开。我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看着来找我的「客人」。
    我该怎么做呢……无数的想法在我脑海中闪过。我构思计划，评估可能性和可行性，从中挑选出效率最高的方法，不断地思考着。
    「那，那个，昨天谢谢你！」
    「昨天……？」
    因为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想法，我的反应慢了半拍。站在我身后的塞拉，立刻皱起眉头，摆出一副随时要冲上去的架势。
    「区区平民，竟敢对小姐直呼其名……！？」
    眼看塞拉就要扑上去了，我啪的一声合上扇子。
    「噫！」
    「塞拉。」
    「对，对不起！」
    我用合上的扇子挡住嘴，笑着说道：
    「梅尔，你带塞拉到『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地方去。」
    「是，小姐。」
    梅尔带着塞拉走到了一段距离外。确认她们走远后，我再次看向塞莉娅。
    如同阳光照射在平原上的积雪一般，她灿烂的银发即使在阴影下也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仿佛在宣告着她才是主角。而那双与我截然不同的，清澈透明的蓝色眼眸中，映照出了我的身影。
    仅仅是对视了一眼，我的心中就百感交集。但我没有表现出来。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动摇。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那个，我想感谢你昨天帮我参加考试……」
    或许是想起了刚才塞拉要咬人的样子，她迟疑了一下，用上了敬语。
    大概是不习惯用敬语，说完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着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我只是碰巧排在最后一个，顺便帮了个『小忙』而已，并没有想要你的感谢。」
    「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谢谢你……你的『小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帮助……」
    「如果你不习惯的话，不用勉强用敬语。听着别扭的话，还不如直接说平语。」
    「呃，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是平民，你是贵族……」
    很好。就凭这句话，我做出了决定。我睁开眼睛，笑着放下了扇子。
    「平民和贵族什么的，对我们这些游戏外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吧？不是吗？」
    「呃……？」
    我要让她知道，我也是穿越者。与其对她保持距离，反应迟钝，不如把她放在身边，这样更安全。俗话说得好，灯下黑嘛。
    [第二次考试即将开始！请排队入场！！]
    「我先走了，学院见。」
    「啊？等，等等！」
    我停下脚步，回头对她笑了笑。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这里可不是游戏，而是货真价实的现实，别搞错了。」
    我留下愣在原地的塞莉娅，带着塞拉和梅尔走进了考场。我的位置碰巧和上次一样，考官也是上次带我去考试的那个男考官。
    「又见面了，夏洛特公主殿下。祝您今天的考试顺利。」
    「呵呵，谢谢。」
    我敷衍地笑了笑，等着我的对手。没想到那个男考官竟然会错意，没完没了地跟我搭话。
    真是的，这个考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我感受到他眼神中隐藏的龌龊欲望，笑着俯视着他。
    「我想集中精力考试，你能安静点吗？」
    「——啊，是。抱歉，夏洛特公主殿下。」
    就回了他一句话，就自以为是地自作多情。我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他哪天死在哪个阴暗的小巷里，然后切断了对他的关注。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跑上了台。从他的穿着和瘦骨嶙峋的身材来看，一看就是个平民。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举起了法杖。我则握紧了盾牌和单手剑。
    「开始！」
    考官一声令下，我的对手立刻挥舞法杖，向我射来冰碎片。
    不出所料，我的对手是个使用冰系魔法的魔法师。知道这点就够了。我躲在盾牌后面，径直冲了上去。
    他没想到我会直接冲向一个魔法师，吓得浑身一颤，将法杖指向地面。法杖划过的地方，地面瞬间结冰，我立刻停下了脚步。
    「你，你的战斗方式还真是粗暴啊。但是这种战术对魔法师不管用的。」
    果然，拿着法杖的魔法师真麻烦。法杖代替了吟唱，真是……
    我停下来，用单手剑戳了戳地上的冰。硬度大概也就跟薄薄的水洼差不多，用力踩应该就能踩碎。
    「再来一次？」
    我笑着用力一蹬，向前冲去。对手再次冰冻了地面，但我用力一跺，便踩碎了冰层，继续前进。
    对手意识到我不会轻易上当，便开始向我发射冰块。如果正面硬挡，我的胳膊肯定会被砸断，所以我把盾牌倾斜，将冰块弹开，继续前进。
    我向前，他向后。随着战斗的进行，对手被逼到了考场的边缘，最终，我站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会……！」
    「辛苦了。」
    我微微一笑，挥动盾牌，使出一记盾击。对手被盾牌击中，摔下了考场。我确认他掉下去后，转过身。
    第二天的考试到此结束。还剩下6个对手，还早着呢。
    我听着考官宣布我胜利，走出了考场。
    030.入学考试(4)
    考试第三天。
    我的对手是一位使用圆盾和武装剑的剑盾战士，所以我拿着长柄戟走上了擂台。
    「开始！」
    信号一下，我立刻将戟尖对准对手，右手放在腰间，左手放在更靠前的位置，紧紧握住戟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然后向前冲刺，使出了长矛冲锋。
    对手当然试图侧身躲避，我立刻一个急转弯，原地旋转，用斧刃部分向对手挥砍过去。
    感觉距离不够，我松开左手，单手挥舞长柄戟，「哐！」的一声巨响，对手举着盾牌的手臂被震得高高飞起。
    我再次用左手抓住戟杆，将戟尖抵在对手的脖子上，微微一笑。
    「……我认输。」
    就这样，第三天的考试结束了。从这时起，我精通各种武器的传闻开始在考生中流传开来。
    嘿嘿，真有意思。
    啊，对了，因为为了使用长柄戟而给身体施加了负荷诅咒的副作用，那天考试结束后我病得可不轻。
    ...
    ...
    第四天。
    「很久没见到像您这样使用冷兵器的千金小姐了。」
    我在下面思考要选择什么武器时，突然听到上面传来的声音，抬头一看，想知道是谁在说话。
    已经先上擂台的北方伯爵的女儿正凶狠地笑着俯视着我。
    「除了我以外，应该也有不少使用冷兵器的千金小姐吧？」
    「为了装作高贵优雅而打造的华丽细剑之类的，我并不认为是冷兵器。比如『西洋剑』。」
    看着对方毫不掩饰地针对西洋剑，我不禁咯咯笑了起来。不愧是从维京人那里获得的角色灵感，还真是粗犷啊。
    我微微一笑，拿起两把西洋剑。我故意挑衅的行为让伯爵小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很好。北方的贝格约特，从不逃避战斗。」
    「这是考试，不是战斗。」
    我再次笑了笑，走上擂台。因为高度差，之前没看到的对手的武器映入了我的眼帘。那是我昨天用过的长柄武器——丹麦斧。
    「开始！」
    与她粗犷的性格不同，我的对手并没有先冲过来或大喊大叫地进攻，而是在观察我的行动。
    如果一直僵持下去，缺乏锻炼的我体力会先耗尽，所以，就如她所愿，我先出手吧。我轻轻跳了几下，然后弯下腰向前冲去。
    对手冷静地向后撤身，横向挥舞着双手斧。我迅速刹车向后闪避，但是，用缺乏锻炼的身体承受急刹车的反作用力并不容易。斧刃的边缘划破了我腰间的裙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感受到了脖颈处一阵死亡的寒意，心情瞬间变得糟糕起来。
    「真可惜。如果再靠近一点，斧刃就能砍进你的腰了。」
    「……看来你并不害怕接下来的惩罚。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挥动武器。甚至还关闭了安全装置。」
    「战士如果受到了侮辱，即使会被砍头也要报复。这是北方流传下来的格言。」
    「是吗？」
    我微微一笑，给全身施加了负荷诅咒。没想到又要用这个了，不过，明天对手是魔法师，就算身体有点不舒服也没关系吧。
    不，那些都无所谓。即使会被砍头也要报复……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的格言来吧。
    「我要认真了。」
    『我会真的砍下你的头。』
    我以比刚才快一倍的速度冲了出去，对手再次横向挥舞斧头。我几乎贴着地面卧倒，感觉到斧头从我背上掠过，然后笑着再次加速。
    「哈！」
    对手试图冷静地用斧杆把我推开，但我用脚踩住斧杆，将斧头钉在地上，然后挥舞西洋剑刺向对手的脖子。
    「唰！」的一声，对手的脖子被砍断的幻觉充满了我的视野，但实际上，她的脖子并没有被砍断。
    因为剑被展开的安全装置挡住了，无法再前进。
    「刚，刚才。真的要……」
    对手咽了口唾沫，手颤抖着，我强忍着扭曲的表情，微微一笑。
    「辛苦了。」
    「胜者！夏洛特·拉·罗谢尔！」
    就这样，令人不快的第四天考试结束了。
    啊，塞拉这次输了。不过，入学已经确定了，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
    第五天。
    剩下的考生有16人，所以考场换了地方。换到了可以容纳最多一万名观众观看考试的大考场。
    那些参加败者复活赛的人去哪儿了？他们在另一个地方进行考试。如果把败者复活赛的人和正赛的人合并在一起，最后剩下的就是3个人了。
    「果然，到了这个阶段，参赛者的来头都不小啊。」
    在众多观众的注视下，16名考生中，一位和我一样有着乌黑长发和金色眼睛的千金小姐这样说着，环顾四周。现在看来，她是我下一轮考试的对手。
    也是。站在这里的，来头都不小。有王太子、王女、公爵家的女儿……还有这部作品的女主角。游戏中有名的人物都聚集在这里了。
    [下一轮考试即将开始！]
    「夏洛特小姐，请跟我来。」
    「王太子殿下，请跟我来。」
    16名考官走过来，将我们分别带到各自的擂台。我的对手是刚才看到的那个黑发金眼的千金小姐。
    穿着和她头发颜色一样的黑色连衣裙的对手提起裙摆，向我鞠了一躬。
    「我是魔法师家族的希塞拉·德尔·埃特弗洛伊。很荣幸能与您交手，夏洛特小姐。」
    因为前几天被某人弄破了校服，所以我穿着新买的鲜红色连衣裙，提起裙摆，回应了她的问候。
    「我是罗谢尔公爵家的夏洛特·拉·罗谢尔。请多指教，希塞拉小姐。」
    我这样说着，微微一笑，对方也报以微笑。
    今天因为穿着连衣裙，剧烈运动比较困难，所以就用塔盾和流星锤进行压制吧。
    我拿着相当沉重的塔盾和流星锤走上了擂台。
    「开始——！！」
    为了先引诱对手进攻，我举着塔盾慢慢地环顾四周，从怀里掏出魔杖的对手皱起了眉头。
    「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为什么还要使用冷兵器呢？」
    「嗯？」
    啊，对了。据说魔法师家族的人代代相传，都能看到对方的魔力。我给忘了。
    我微微一笑，默默地开始旋转流星锤，对手确认我没有回答的意思后，叹了口气，挥舞魔杖。
    但是，没有火球飞来，也没有像火焰喷射器一样喷出火焰，我疑惑地低头看向地面。不出所料，我站立的地面正在逐渐变红发热。
    这下糟了。
    咔咔咔咔――!!
    看着仿佛要撕裂天空般冲起的火柱，我叹了口气。没想到她为了让我放下盾牌，一开始就使用了这么大规模的魔法。
    我拍了拍裙摆上沾到的火苗，把它们熄灭，然后站了起来。
    火柱渐渐消散，我之前站立的地方只剩下被烧得焦黑的塔盾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毫不犹豫地舍弃盾牌，真是果断啊。」
    「因为盾牌太重了。」
    我微微一笑，将魔力注入流星锤，慢慢地旋转起来。没有盾牌了，要是能用流星锤挡下来就试试看吧。
    「这样你还不打算使用魔法吗？」
    对手这样说着，向我发射了火球，我挥舞流星锤击飞了火球。「砰！」的一声，火球像气球一样爆炸消失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拿长柄武器而不是单手流星锤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向前跑去。
    连衣裙的裙摆很碍事，速度并不快，但好歹也能缩短一些距离。
    但是，挡在我面前的火墙让我无法缩短到可以用流星锤攻击的距离。
    「嗯。真难办啊。」
    如果穿着校服，我还能在火墙从地面冲起之前提高速度缩短距离，但穿着连衣裙就没办法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垂下流星锤。
    「没办法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打开。
    「这本来是我准备用来对付王太子和王女的秘密武器。」
    我挥动扇子，一股强劲的风吹过，将眼前的火墙和火球全部吹灭。
    「不用吟唱就能召唤出这样的风……！」
    对手这样说着，苦笑了一声。
    「我认输。以我的水平，恐怕无法与您匹敌。」
    听到这话，我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我一使用魔法，她就立刻放弃了战斗。
    一开始就放了个大招，我还以为她有什么目的，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赢啊。
    「没想到，王太子殿下居然会利用其他考生来探查我的秘密武器。」
    「注意你的言辞。就算你是公爵家的千金，对方也是王太子殿下。」
    「失礼了。我只是因为我未来的丈夫不直接问我，反而利用别人来探查我的秘密而感到有些不快而已。」
    我笑着吐槽王太子，对方偷偷地看了看周围，然后默默地走下了擂台。
    我看着她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王太子。王太子似乎也刚结束考试，正在收起他的波浪剑。
    「嗯？」
    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王太子转过身，看着我，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他这是以为自己赢了吗？以为自己探查到了我的秘密武器？好啊，就让我看看你这笑容能维持多久。
    我对着王太子微微一笑。王太子的笑容僵住了。
    就这样，第五天的考试结束了。
    031.决赛
    第六天，八强赛。
    我用我的拿手好戏——诅咒，轻松解决了那个不自量力用诅咒来挑战我的蠢货侯爵之子。我把他的所有诅咒原封不动地反弹回去，再补上一记盾击，直接让他昏迷退场。
    比赛结束得也太快了吧？感觉有点胜之不武啊……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不服气的话，就回去钻研个一百年的诅咒再来挑战我吧，就像我一样。
    啊，对了，塞莉娅在八强赛中对上了公主，然后……光荣地败北了。
    第七天，万众瞩目的半决赛和决赛终于来临了。
    ……
    「小姐，打扰您一下可以吗？」
    一大早我就起床热身，为上午的半决赛做准备，这时梅尔的声音传了过来。
    「进来吧。」
    「打扰了。」
    梅尔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件黑色连衣裙。不会吧，我的校服还没修补好吗？算了，先听听她怎么说，万一呢？
    「我的校服怎么还没修好？」
    「阿梅莉娅夫人听说您想穿着她做的校服参加比赛，就亲自过来了。然后……」
    啊，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她听说我的校服破了，就说要亲自帮我修补，然后把衣服拿走了，对吧？」
    「她说要把破损的上衣重新做一件新的。」
    「唉……好吧，她就是这种人，对自己的作品一丝不苟，从不妥协。」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无奈地举起双手。在梅尔的帮助下，我换上了连衣裙，走出了房间。
    虽然裙摆比我平时穿的要短一些，感觉有点不自在，但至少比学院的校服要长，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啊，当然了，我没有穿束身衣。比赛的时候需要大幅度的动作，要是穿着束身衣，我的肋骨估计得断掉。
    「东西都带齐了吗？」
    「是的，马车一大早就准备好了，还准备了三明治，您可以用来垫垫肚子。」
    「很好，那我们出发吧。半决赛是上午开始，得早点过去。」
    我在梅尔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门关上的同时，马车也启动了。
    塞拉好像还没上车？难道她先过去了？
    「梅尔，塞拉从昨天就没看到她人影，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她说没能站在小姐身边感到羞愧，所以去了图书馆。现在应该还在学习吧。」
    「没必要那么认真啊，塞拉真是个勤奋的孩子。」
    太聪明了反而不好使唤……要不要等以后告诉她不用那么努力呢？不过，以她的聪明劲儿，会不会又擅自曲解我的意思，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呢？
    感觉就像带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一样，有点提心吊胆。这种炸弹一样的存在，有一个塞莉娅就够了。嗯，不过塞拉至少不会给我带来麻烦，这点比塞莉娅好多了。
    「真让人头疼……」
    「是因为今天的比赛吗？」
    「嗯？不是，我只是觉得塞拉傻乎乎的才可爱嘛。太精明了就不好玩了。嗯，怎么说呢，就像一只很听话的小狗，突然有一天开口说人话了，那得多吓人啊？」
    我这么一说，梅尔立刻闭上了嘴，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恐惧。我掩着嘴，冲她狡黠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开始在脑海里预演与公主的战斗，不知不觉间，马车停了下来。这么快就到了？我看向窗外，发现并不是。
    「梅尔，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小姐。」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只见一个蓝色头发的女孩从我马车前方跑过，钻进了一条小巷。
    那女孩在巷口停了下来，回头望向我，我盯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小家伙看了一会儿，她也对我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啊哈，找到了，我的万能钥匙。女孩看了我一会儿，转身消失在小巷深处。没过多久，梅尔回到了马车上。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向梅尔。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偷面包的孩子，我怕店主追上来耽误时间，就替她付了钱。」
    「哦……你这是同情她吗？」
    梅尔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不语。是啊，她怎么可能不同情呢？那孩子的身影，一定让她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我忍不住轻笑出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到了叫我。」
    「……是。」
    叛军首领的妹妹吗……真是意外的收获。
    我为这枚新的棋子的出现暗自欣喜，脑海中的棋盘瞬间被推翻重来，一个新的计划逐渐成型。
    ……
    马车停下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
    「您醒了。」
    「没怎么睡着。」
    梅尔点点头，先下了马车，然后向我伸出手。我握着她的手下了车，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大型考场。
    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数千人，比我先到的王子和公主向我打招呼。
    「来得真晚。」
    「学院的考场离别墅有点远。」
    我笑着回应王子略带讽刺的话语，公主突然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
    「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在……嗯嗯！」
    「啊，啊啊，是啊，好久不见，特鲁埃诺王国二公主殿下。」
    「哎呀，叫我赫尔梅尔就好啦！十岁生日宴的时候就说好了的！」
    「啊，是说过，抱歉，毕竟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一时忘记了。」
    我正应付着热情过头的公主，突然看到一个蓝色头发的平民女孩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不会吧，该不会真的是她吧？蓝色头发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多。我的怀疑逐渐变成了肯定，我悄悄地把手从公主的手里抽了出来。
    「最后一位主角好像登场了，我该回去了。」
    「哎，真可惜……不过比赛要紧……那待会儿见！」
    竟然要和这么个精力旺盛的家伙比赛……不过，至少打起来的时候她会安静一些，比现在好多了。
    我向天真烂漫的公主挥了挥手，然后在考官的引导下走向自己的位置。
    「请在这里稍等，轮到您的时候，请走到前面。」
    「好的，谢谢。」
    我在指定的位置站定，听着主持人的长篇大论，左耳进右耳出。终于，主持人激情澎湃地介绍了第一场比赛的选手。
    「现在，我宣布半决赛正式开始！首先有请，剑与花之化身，特鲁埃诺王国的瑰宝——赫尔梅尔·雷·德尔·特鲁埃诺公主殿下！」
    主持人肉麻的介绍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这种东西和游戏里一模一样啊？我正这么想着，欢呼声和掌声渐渐平息，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精通所有冷兵器的达人——罗谢尔家族的夏洛特·拉·罗谢尔公爵小姐！」
    主持人的介绍刚结束，我就走到了比试台前，四周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即使我站在公主面前，掌声也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热烈了。
    「又见面了！早知道这么快就能见面，刚才就应该直接在这里聊天的，你说呢？」
    「呵呵，是啊。」
    公主双手各持一把阔剑，走上了比试台。我右手拿着戟，左手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扇子，也走上了比试台。
    「扇子加戟？你这是打算随便玩玩吗？」
    「不，这才是我的认真模式。」
    「哼，随便你，只要有趣就行。」
    公主咧嘴一笑，双臂微微张开，两把剑尖指向两侧，摆好了随时可以进攻的架势。
    我给拿着戟的右手施加了负荷诅咒，强制提升力量，等待着比赛开始的信号。
    「开始！！！」
    信号一响，公主立刻压低身子向我冲了过来。我用戟的斧刃在地面上划过，然后猛地向上挥舞。
    「就这？扬尘土？太让我失望了！！」
    公主交叉双臂挡住飞溅的尘土，然后挥舞右臂向我砍来。我将戟杆倾斜，挡住了她瞄准我腰部的攻击。
    当的一声，剑与戟杆相撞。公主立刻扭转手腕，改变剑的方向，向上挥舞。
    剑顺着戟杆向上滑动，眼看就要削断我的手指。我立刻旋转身体，用戟杆横扫公主的侧腰。
    然而，公主用另一只手的剑挡住了我的攻击，双方的攻势都化解于无形。
    「啊哈哈哈！真有趣！除了哥哥以外，你是第一个能接住我剑的人！」
    「真是荣幸之至。」
    我旋转着手中的戟，重新摆好架势，用扇子掩着嘴，微微一笑。
    「你那扇子什么时候才要用啊？」
    「早就用上了哦？」
    「什么？」
    我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同时旋转身体，预先布置的魔法发动了。
    咔嚓——伴随着一阵冰裂声，公主的双脚被冻结在了原地。趁她低头查看的瞬间，我向前冲刺，挥舞着戟横扫过去。
    「这……！」
    铛——！！
    「可惜了，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一击。」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和魔法配合使用的啊？嘻嘻嘻，果然很有趣……呢！！」
    咔嚓！一声脆响，束缚着公主双脚的冰块破碎开来，冰屑溅到了我的脸上。
    明知道不应该，我的身体还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公主挥向我双肩的两把剑。
    「啧……！」
    我将扇子扔到身后，双手握住戟杆，横向格挡，挡住了公主的攻击。
    「可惜了！你现在没法用魔法了吧！」
    剑被挡住的瞬间，公主向前迈出一步，抬起后腿，一脚踢在我的腹部。
    「咳——！」
    「嘎哈哈哈！看来你不太擅长近身战啊！」
    虽然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了，但我还是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准备迎接下一次攻击。
    挥向我脖子的左剑，我向后闪避的同时，用戟刺向她的腹部。然而，公主以野兽般的反应速度高高抬起腿，踩在了戟杆上。
    「我学了你刚才的招式！」
    公主狞笑着挥剑砍来。
    「如果你要用这招，应该看准方向再踩。」
    我笑着将戟杆猛地向后拉，戟的另一端，也就是斧刃的反面，有一个钩子，正好勾住了公主的脚踝。
    我用力一拉，公主失去了平衡，但她立刻向后翻滚，拉开距离的同时重新稳住了身形。
    「果然没那么容易得手啊。」
    「要是像其他废物一样轻易就被打败，那就不好玩了，你说呢？」
    「呵呵，是吗？我不喜欢这种体力活。」
    短暂的停顿后，首先发起进攻的自然是公主。
    她利用长剑的优势率先刺了过来，但我只是压低身子，稍微侧身就躲开了攻击。公主笑着用右手的剑刺向我的腹部。
    我也侧身躲过攻击，收回戟的同时，用戟杆挡住了她挥来的第二剑。
    铛！
    挥砍，格挡。突刺，闪避。虽然动作相似，但感觉却截然不同。我挡下了所有攻击，有时也会格挡，战斗就这样持续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施加了负荷诅咒的身体逐渐不堪重负，开始崩溃。即使是之前能够轻松挡下的攻击，现在也会让我的手臂和腿颤抖，姿势也开始变形。
    「哈！」
    这样下去不行。我做出判断，挡下公主的攻击后，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抬腿踢向她的腹部。然而，公主用膝盖和双臂挡住了我的攻击，并向后跳跃，拉开距离，调整姿势。
    「哈……哈……把你刚才的招式还给你了。」
    「嘎哈哈哈！你太棒了！真的！自从和哥哥对练以来，我第一次感到这么兴奋！」
    「那真是太好了。」
    我拄着戟，调整呼吸，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扇子。公主注意到了我的眼神，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看来你的体力快到极限了啊？你一直盯着那把扇子看。」
    「呵呵，毕竟我的身体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到这个时候确实有点累了。」
    「哼……好吧，虽然很可惜，但也没办法了。」
    下一击就结束吧。
    公主说着，双臂向下伸直，摆出了最初冲过来时的姿势。
    「公主殿下的好意，我真是受宠若惊。那么，如您所愿，下一击就结束这场比赛吧。」
    我说着，微微抬起戟，用戟杆的末端敲击地面。
    咔嚓——！！
    「什么！？完全的无咏唱！？你不是没有扇子就不能用魔法吗！？」
    确认公主的身体大半部分都被冻住后，我慢慢地走向掉落在一旁的扇子。
    全是灰，也该换一把新的了。
    唰的一声，我打开扇子，遮住嘴巴，笑着走向公主。
    「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有扇子就不能用魔法了？」
    我说着，将戟的斧刃抵在公主的脖子上——
    「我可没说过这种话哦。」
    我笑着合上扇子。公主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然后赌气似的扭过头，说道：
    「啊啊……啊啊，好吧！我输了！我认输！彻底败给你了！」
    「呵呵，承让了。」
    随着公主的认输宣言，我放下了手中的戟。
    「胜者！夏洛特·拉·罗谢尔公爵小姐！！」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全场。
    032.胜战
    半决赛结束后，我溜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解除了身上的诅咒，随之而来的反噬让我痛不欲生。
    「呃啊……」
    挥舞戟的胳膊仿佛要断掉，腹部和腰部就像有蚂蚁在啃噬我的血肉。我自认为已经对疼痛习以为常，但显然，我高估了自己对诅咒反噬的承受能力。
    我连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墙缓缓滑落，瘫坐在地上。
    「哈……哈……」
    但，但这次我赢了。在之前的轮回中，我从未战胜过这个对手，但这次，我终于赢了！
    我低头看着颤抖的双手，试着握紧拳头。然而，我使不上劲，别说握紧，就连弯曲手指都无比艰难。
    胜利的奖励，竟然是用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来交换，真是令人「心满意足」啊。我颤抖着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从喉咙深处涌出。
    「咳咳！噗——！」
    噗——嗒嗒嗒——
    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上。
    啊，弄脏裙子了。我用另一只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缓缓地站起身。
    「不过，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我用魔法变出水，洗净血迹，然后再次走向考场。
    ……
    时间来到下午，决赛开始了。巨大的考场内，只有一个比试台。
    接下来，我就要登上那个比试台了吗……？我看着依然颤抖的双手，深深地叹了口气。以我现在的状态，使用冷兵器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轻轻敲打着嘴唇。没办法，既然如此，只能一开始就放大招了。我茫然地听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演说，这时，梅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姐。」
    我回头一看，脸色苍白的梅尔正注视着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注视着我裙子上的血迹。
    我原以为黑色裙子能掩盖住血迹，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一方面，我觉得她很尽责，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很麻烦。
    「嗯？梅尔？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除了相关人员，其他人禁止入内——」
    「请您如实回答我，裙子上的那个，是血吗？」
    看到梅尔瞪着我的样子，我微微一笑，用扇子遮住了嘴角。
    「请您回答我，小姐！如果您是在勉强自己……！」
    「如果我在勉强自己，你想让我放弃比赛吗？」
    「比起那区区冠军，小姐的身体更重要！我们现在就去医务室检查——」
    「那区区冠军，对我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一百多年来，我一直被困在同一个地方，按照世人的期望一次又一次地死去。我想战胜对手，却被反杀；我想站在世界的顶端，却被无情地踩在脚下。
    有时，我还没来得及踏上征程就死了；有时，我一路高歌猛进，却在终点发现前方是万丈深渊。
    最终，我意识到，只有按照别人的意愿行事，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我已经为了别人的幸福结局而牺牲了十六次，而这些幸福结局我却永远无法亲眼见证。
    现在，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地迈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了。区区身体状况，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同样瞪着梅尔，她低下头。
    「小姐……求求您……」
    「梅尔，你应该学着相信你的主人。」
    [魔法与冷兵器样样精通的全能型选手！夏洛特·拉·罗谢尔公爵小姐闪亮登场！！]
    「你就在那里看着我赢吧。」
    我说完，便走上了比试台。
    ……
    王太子比我先一步登上比试台，他手持一把焰型剑，宛如一根权杖。看到我走上台，他皱起了眉头。
    「你看起来状态很差。」
    「呵呵，现在是在关心我吗？我很感谢您的关心，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比赛，请您放心。」
    「你都吐血了，还这么厚颜无耻地说谎……算了，这场比赛延期吧。」
    王太子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您这是要逃跑吗？」
    「你说什么？」
    「不过是裙子上沾了点血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在担心你。和一个吐血到这种程度的对手比赛，我无法获得任何成就感。」
    我嫣然一笑，用扇子遮住嘴角。
    「是的，我知道您会这么想，所以我才上台的。」
    「……你现在的状态，确定能和我一战？」
    「也不是不行吧？」
    我笑着合上扇子，王太子再次转过身来。他比刚才皱起了更深的眉头，看来我的话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别后悔。」
    「与其不做而后悔，不如做了再后悔。」
    我满意地站在原地，王太子也转过身来面对我。
    [看来双方已经做好准备！那么！比赛开始！！]
    我对着主持人震耳欲聋的声音报以微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给这主持人下个沉默诅咒。
    我看向前方，只见王太子手持长剑，只是看着我，便歪了歪头。
    「您不先出手吗？」
    「我在思考如何才能击垮你的意志。」
    「呵呵，真可怕。您对未来的妻子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你心里清楚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所以别用这种话来迷惑我。」
    王太子的话让我耸了耸肩，然后闭上了眼睛。
    「殿下，您知道魔法师为什么要吟唱咒语吗？」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想拖延时间吗？」
    「不，您应该知道我可以无咏唱施法。我只是出于好奇才这么问。」
    王太子皱着眉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接冲过来挥剑。
    我在剑刃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在面前竖起一道厚厚的冰墙，挡住了攻击，然后向后滑行，拉开距离。
    「无咏唱是通过想象力来实现的。用想象力构建魔法虽然速度很快，但过于模糊，会导致魔法威力下降。所以魔法师才需要吟唱咒语，以便更清晰、更准确地使用魔法。」
    我，或者说「某人」，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微笑。
    「那么，为什么偏偏是语言呢？原因很简单，因为语言拥有力量。诅咒也是如此。」
    Thereisnotruth镜花水月
    周围的景象扭曲起来，眼前的人形开始崩塌。不，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崩塌了？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认为自己是夏洛特的？
    不，不对吗？我是，我是王太子。没错……我是王太子萨尔盖拉·雷·德尔·特鲁埃诺，我不是夏洛特。
    「殿下，您在看哪里呢？」
    夏洛特的声音仿佛在我耳边低语，我猛地向后退去，挥舞着手中的剑。
    然而，那里空无一人。我突然觉得周围变得异常黑暗，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一片漆黑，一轮黑色的太阳在空中阴燃。
    「这究竟是……？」
    「您在说什么呢？」
    我猛地回头，只见夏洛特坐在一把冰制成的椅子上。
    我狠狠地皱起眉头，瞪着她。
    「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我冲上前去挥剑，却只砍中了一把断成两截的冰椅子。
    「人的大脑非常脆弱，几句话就能轻易地让人陷入错觉。殿下，您看到几根手指？」
    夏洛特说着，举起了两根手指。
    「两根——」
    我眨了眨眼，却看到夏洛特举起了三根手指。
    夏洛特放下手，背着手，赤脚在比试台上踱来踱去，然后看着我，微微一笑。
    「只要不断重复同样的话，直到大脑信以为真，它就会开始胡思乱想，自行脑补，最终将谎言当作真相。」
    「当超负荷运转的大脑停止工作时，就轮到潜意识登场了。」
    「它会根据对手可能会说的话、可能会做的动作，以及自身所处的环境，将记忆碎片拼凑起来。如果缺少记忆碎片，它还会凭空捏造虚假的记忆来填补空白。」
    「现在也是如此。」
    殿下，您觉得我看起来是真的吗？
    「——滚！！」
    唰！周围的景象瞬间恢复正常，我的头脑也清醒过来。我看到夏洛特一脸惊讶地站在我面前，我举起了手中的剑。
    耀眼的阳光照射着我，我的全身充满了力量。
    「你试图用语言迷惑我，罪该万死。但我原谅你，因为这已经是你的极限了！不过，现在游戏结束了！」
    「什么……！你竟然仅仅依靠意志力就摆脱了幻觉！？」
    「哈啊啊！！」
    我向前冲去，将剑刺向夏洛特的胸口，噗嗤一声，剑刃贯穿了她的心脏。
    「怎……么……可能……！」
    「别小看我。我可是萨尔盖拉·雷·德尔·特鲁埃诺，未来的国王。」
    我话音刚落，倒在我怀里的夏洛特用沾满鲜血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低头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握住了她的手。
    夏洛特吐着血，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微蠕动着。我出于最后的怜悯，低下头，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辛苦了。」
    「什么？」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让我猛地惊醒。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我的头痛欲裂。
    「呃啊……！！」
    「呵呵，自导自演的戏码，玩得开心吗？」
    我感觉到脖子上冰冷的触感，睁开眼睛，只见夏洛特正对着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什么……？你，你明明被我的剑……」
    「刺穿心脏死掉了吗？呵呵呵。殿下，您似乎搞错了，考场上的武器都装有安全装置，所以即使被刺中也不会受伤，被砍中也不会流血。」
    「……！」
    难道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使用幻术的？」
    夏洛特微微一笑，用扇子遮住了嘴角。
    「当然是，从一开始喽。」
    我愣愣地看着她，然后低下头。
    「我输了。我认输。」
    我听着周围雷鸣般的掌声，突然抬起头，看向夏洛特。
    「这总不会也是幻觉吧？」
    夏洛特默默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疼。」
    她不仅用力，还带着一丝恶意，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放开手，将手中的焰型剑收了起来，然后转过身。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您休息一下再下去吧。」
    夏洛特说完，便离开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如此彻底的失败。
    033.仪式
    我赢了！
    其他所有的计划、感情、感触、记忆……全都烟消云散，只有这一个词在我的脑海和心中回荡。
    我赢了！
    多么令人激动的第一次胜利！我兴奋得想不顾形象地尖叫奔跑。
    「啊哈——」
    为他人而活是奴隶的生活，帮助他人是伪善者的勾当，爱情是谎言，温暖是束缚，而这一切都是通往失败的道路。
    而这次的胜利证明了这一点。
    像个傻瓜一样活着的时候，我被利用得够够的；对所有人友善的时候，结果也一样；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的时候，我被背叛了；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时候，依然如此。
    在所有故事的结尾，我注定要失败，而失败的奖励就是死亡。
    但是看啊！当我只为自己而活，只为自己制定计划并付诸行动时，它却带来了如此甜蜜的胜利！
    这胜利是如此令人振奋，以至于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之前要为了别人、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
    「啊哈哈哈哈！」
    空无一人的等候室里，我开怀大笑，然后迈步走向考场外，那里我的马车正在等待。
    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阳光明媚的户外，耀眼的阳光迎接了我。温暖的光芒笼罩着我，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我站在一直照耀着主角的阳光下，微微一笑。
    「没错，现在我就是主角了。」
    我知道太阳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但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算了，感觉良好就够了。我轻笑一声，低下头，看到了走近的梅尔。
    好了……无忧无虑的快乐到此为止，现在该回到我的位置了。我把所有泛滥的情绪都扔进垃圾桶，然后嫣然一笑。
    「小姐，恭喜您获得冠军。」
    「谢谢你，梅尔。入学典礼是几天后，我们回别墅吧。」
    「您不去见见其他人吗？」
    「其他人？」
    梅尔的话让我思考还有谁。公主？太麻烦了，不想见，而且就算我不主动去找她，她也会来找我的。以她的性格，肯定会这样。
    太子？想都不用想，pass。其他贵族小姐们？呵呵，表面上祝贺我，背地里嫉妒我、骂我，我可不想听她们那些虚伪的赞美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根本没有我想见的人。
    「不用了，我们走吧。」
    「是的，我知道了。」
    我笑着上了马车，在其他观众出来烦我之前，我们动身前往别墅。
    回别墅的路上，我静静地看着窗外，慢慢思考着接下来在学院里会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入学典礼，没什么特别的。第一天是和各科老师见面。啊，对了，只有贵族才能参加的舞蹈课第一天会有个简单的实践练习。
    那个靠关系混进来的低年级贵族小姐也会在那里。
    『加尔梅尔小姐真是名不虚传，天赋异禀啊！』
    嗯……我可不想看到那个嫉妒心爆棚的女人趾高气扬的样子……但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这件事先放一放吧。
    除了舞蹈课，第一天没什么特别的。
    其他重要的事情，除了学期末的实践考核，真的什么都没有。
    「梅尔。」
    「在，小姐。」
    「如果太闲了，应该做什么呢？」
    「那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我已经想过了。但我故意按兵不动，因为担心现在行动会影响其他事情。先听听她的想法吧。
    「比如？」
    「嗯……比如再检查一遍打扫过的地方，或者处理一些拖延的事情……」
    拖延的事情，没有。
    回府看看把毒品当保健品吃的家主？嗯，否决。来回路程太远了。
    而且就算我不亲自去确认，药店的年轻人也会帮他配好药，所以我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或者，和喜欢的人一起共度时光也不错。」
    听到这句话，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我为什么要一直按照主角选择的路线走？我可以自己设定路线啊。或者，就算不能设定，也可以让他们不得不走上那条路。
    我仿佛看到了新的道路突然出现，兴奋不已。首先，在考虑其他事情之前，我得先给点奖励。
    「梅尔，谢谢你。」
    「嗯？」
    「多亏了你，我知道该做什么了。所以，我要奖励你。」
    我微笑着向梅尔伸出手，她疑惑地歪着头，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和塞拉不同，她有另一种狗狗般的可爱之处。
    我咯咯一笑，与她十指相扣，然后把她拉向我。用左臂搂住她的腰，把嘴唇贴在她的脖子上。
    「唔！」
    「太大声的话，外面的人会听到的。不，在那之前，车夫就全听到了。你说那样会怎么样呢？」
    我在梅尔耳边低语，侧身躺在宽敞的座位上，梅尔像是要压在我身上一样。
    梅尔挣扎着想起身，但我用搂着她腰的左手轻轻抚摸她的后颈，她颤抖着倒在了我身上。
    「啊，小姐……从马车的窗户都能看到……」
    「呵呵，别管那些平民。反正他们只要看到贵族的马车经过就会自动低头。你现在应该关心的——」
    只有我。
    我微笑着吻了梅尔。
    ……
    ……
    时间流逝，马车内的温度逐渐升高。这时，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我笑着从梅尔的肚子上移开手。
    「今天就到这里吧。现在可以起来了么？」
    「腿……软了……」
    「真是的，这种时候你真可爱。」
    我轻笑一声，让马车内部迅速降温，然后起身下了车，走向车夫。
    「嗯？啊，小姐，您有什么事——」
    [梅尔下车之前，你都保持睡眠状态。]
    车夫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开始打鼾。
    「梅尔，车夫睡着了，你可以慢慢休息再出来。」
    「不，我……现在就出去……」
    「再休息一会儿吧，好不容易把车夫弄睡着了……现在这样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梅尔不顾我的话，下了马车。车夫的鼾声也停止了。
    梅尔踉跄了一下，然后站直身子看着我。
    「我准备好了。」
    虽然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潮红，但很难想象她就是刚才在我身下脸红心跳的人。
    果然很能干。
    如果塞拉也能像梅尔一样能干就好了……
    『小姐！』
    还是算了。我希望她一直是只可爱的小狗，这样以后抛弃她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愧疚。如果她变聪明了，就会知道我抛弃了她，然后追着我不放。真麻烦。
    我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走进别墅。许多女仆和管家出来迎接我。
    其中级别最高的管家走了过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向我鞠躬，这画面看起来不太舒服，但我已经习惯了，所以能平静地对待。
    「您回来了，小姐。恭喜您最终夺冠。」
    「谢谢。」
    「明天开始就是庆典了，要准备新的礼服吗？」
    庆典……啊，我差点忘了。
    「确实……我在这里穿的礼服都是我八岁时候的。嗯，请准备一下吧。最好是红色的。」
    「明白了。」
    「那我先上楼了，你见到塞拉后，让她来我房间。」
    「好的。」
    我转身离开管家，走向我的房间。
    「小姐，管家刚才提到了庆典，我不太明白是什么庆典。」
    「啊，梅尔你当然不知道。学院入学考试结束后，都会举行庆典。对于通过考试的人来说，这是庆祝和祝福；对于落榜的人来说，这是安慰和嘲讽。这是个古老的传统。」
    「安慰我能理解，但嘲讽是什么意思？」
    梅尔一脸不解地皱了皱眉，我笑着用扇子遮住嘴。
    「你想啊，考试没过，心情糟糕透了，却还要举行庆典，大声喊着『祝贺入学』什么的，这不是嘲讽是什么？」
    「确实……」
    「不管是什么意思，都不关我们的事。落榜的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只要尽情享受就好了。」
    我说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梅尔。
    「所以，庆典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其实我想看看一些东西，有个同伴会比较好。」
    「我吗？塞拉小姐她——」
    「塞拉？」
    我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梅尔。
    「难道我还要在庆典那天遛狗吗？」
    不，我只是好奇问问。
    所以别露出那种表情，搞得我像个坏人似的。
    034.仪式(2)
    那天晚上，从半决赛到决赛，真是累得够呛。我想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刚走出房间，就发现别墅入口那边乱哄哄的。
    这会儿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佣人应该都下班了，出什么事了吗？
    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我住的地方，万一出什么大事，最后麻烦的还是我。我还是去看看吧。
    别墅入口处，一个佣人正在和什么人说话，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被佣人挡住了，看不清对方是谁。
    「发生什么事了？」
    「啊，小姐，是这样的，这个平民……」
    佣人话还没说完，就有什么东西从他旁边探出头来。
    「帮帮我！」
    「这位客人，您这样可不行！客人需要有请柬，如果是来应聘女仆的，也得有推荐信，我已经跟您说过很多遍了……」
    「没事，她是我朋友，让她进来吧。」
    我这么一说，犹豫不决的佣人立马闪到了一边，塞莉娅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你下班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可是……」
    佣人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他才终于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佣人出去关上门后，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话说回来，塞莉娅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现在别墅里只剩下我、梅尔、塞拉和塞莉娅四个人了，我语气随意地单刀直入。
    塞莉娅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脖颈。
    「嗯，那个，嘿嘿，其实是想在这里借宿两晚……」
    「……啥？」
    这也能叫请求？这姑娘是真没眼力见儿啊，还是脸皮太厚？估计是两者兼具吧。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默默叹了口气，快速盘算起来。
    思考片刻后，我决定答应她。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我正要开口，一直察言观色的塞莉娅突然凑过来，小声说道：
    「其实，我还有些别的事想说，但这里不太方便……」
    别的事？难道是和剧情有关？正好，我也挺好奇你会走哪条路线的。
    我微笑着看向别墅里面。
    「我正准备去洗澡，要一起吗？」
    「好啊！」
    既能套情报，又能大饱眼福，完美！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别墅里的大浴室，结果迎面碰上了睡眼惺忪的塞拉。
    塞拉看样子也是要去洗澡，手里拿着毛巾和换洗的内衣。
    「哇……小姐……嘿嘿，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吗……」
    塞拉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嗯啊……好温暖……感觉好真实……」
    我用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想要说话的塞莉娅安静，然后低头看着闭着眼睛傻笑的塞拉。
    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是觉得她很可爱。怎么说呢，就像一只睡迷糊的小狗跑过来撒娇一样。
    是啊，以后估计也看不到她这种样子了，现在还是好好欣赏一下吧。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胸脯也随之上下起伏。这时，塞拉才意识到这不是梦，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我。
    「小姐……？」
    「我们塞拉，很累吧？」
    「啊呜，嗯，那，那个，我……」
    语无伦次的塞拉，最后低下了头。
    「对不起……」
    「没事，累了都会这样的。」
    我笑着摸了摸塞拉的头，问她要不要一起洗澡。塞拉双眼放光，连连点头。
    「多一个人也没关系吧？」我回头问塞莉娅。
    「啊？呃，嗯。」塞莉娅点点头。
    塞拉这才注意到塞莉娅的存在，躲在我身后偷偷瞄了塞莉娅一眼，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打招呼道：
    「初次见面，客人。我是小姐的专属女仆，也是小姐的朋友，塞拉·佩特拉。」
    「啊，嗯。我叫塞莉娅。」
    第一次见面就玩这套？跟护食的小狗似的。
    塞莉娅似乎对塞拉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感到有些不自在，勉强回应了塞拉的问候。
    我一心只想赶紧洗完澡回去休息，于是没等塞拉继续说下去，就径直走向了大浴室。塞拉愣了一下，发出一声「诶？」，然后哒哒哒地跟了上来。
    「我和您一起去，小姐！」
    我们来到了大浴室。
    我脱掉衣服，简单冲洗了一下，然后走进巨大的浴池里。在中世纪还能享受这样的泡澡待遇，贵族果然有贵族的好处啊。我一边放空思绪，一边看着温热的水面，然后转头看向身后。
    塞拉和塞莉娅正坐在那里擦拭身体。
    塞拉略带小麦色的肌肤、脸上的小雀斑、匀称的身材和些许肌肉线条，都充满了健康的美感。当然，我的欣赏也就到此为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
    或许是因为把她当成宠物而不是人来看待，我甚至觉得有点反胃。我转头看向正在认真擦拭身体的塞莉娅。
    「…….」
    白雪般的肌肤，瀑布般的银发倾泻而下，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微微隆起的胸部。以她的年纪来说，胸部发育得相当不错。
    我的视线顺着她的发丝缓缓向下，看到了她修长的双腿和平坦的小腹。她的身材简直完美得无可挑剔，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以前想看却看不到的女主角的裸体，现在终于呈现在我眼前，我内心充满了占有欲。
    好想把她据为己有。
    「嗯？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在对小姐用平语吗？」
    「没关系，塞拉。我允许的。我只是觉得，你的身材真好啊。」
    「嘻嘻，谢谢。」
    「哼……」
    身为女人真方便啊。就算用充满色欲的语气夸奖别人，对方也会以为是真心实意的赞美。
    看着塞莉娅捂着嘴偷笑的样子，我感觉心里燃起了一团火。
    这么美的姑娘，要是被王太子或者什么反叛军司令官之类的男人压在身下，我简直要疯了。
    不如让我……不行，太危险了。可是，我真的好想要她。冷静点，她是你迟早要杀掉的对象。正因为如此，才更应该把她据为己有。死了就玩不成了啊。
    玩尸体有什么不好？只要没蛆就行了吧？
    第十四次轮回的回忆短暂地浮出水面，又迅速沉了下去。
    「我得冷静一下。」
    我用温水洗了把脸，把刘海捋到脑后。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擦完身体的塞拉正准备走进浴池。我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塞拉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我把她抱进怀里，让她躺在我的胸前，然后轻声说道：「睡吧。」
    塞拉慢慢地眨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我靠在浴池的墙壁上。
    「塞拉睡着了。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我还在洗澡呢，能不能等会儿再说？」
    行吧，你随意。我看了塞莉娅一眼，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身体开始变得慵懒。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有人走进浴池的声音，于是睁开了眼睛。
    塞莉娅的脸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圆圆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整齐的牙齿，纤细的眉毛……
    巴掌大的小脸上，该有的都有啊。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着这张早已熟悉的脸，却又感觉有些陌生。
    「啊，你醒着啊。」
    「我只是闭着眼睛而已。所以，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性子还挺急的嘛。不过，这样也不错。」
    塞莉娅爽朗地笑了笑，在我身边坐下，伸了个懒腰，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那个，你也是穿越到这个游戏里的吧？对吧？」
    「……没错。」
    「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我看着塞莉娅，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希望和决心。
    「我知道一条能让大家都幸福的最佳路线。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
    「真有这种结局？」
    塞莉娅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首先，你得接近王太子。所以……我希望你能把王太子让给我。」
    塞莉娅的话让我愣住了。
    她刚才说，让我把王太子「让」给她？我差点笑出声来，但转念一想，这情况也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塞莉娅肯定以为我跟她一样，是第一次穿越。而且她觉得我是女的……她该不会以为我喜欢王太子吧？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我还是有点不爽。
    「我跟王太子关系不太好。你要是能跟他交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换作以前，我肯定不会同意，但现在无所谓了。
    我想起了前几天看到的那个蓝发女孩，微微一笑。
    「……啊？」
    塞莉娅眨着眼睛看着我，我歪了歪头。她一脸疑惑地开口问道：
    「可是我看到你和王太子有说有笑的，那难道是……」
    「当然是演戏啊。在王太子面前表现出讨厌他的样子会怎么样？我这种高级贵族顶多被瞪几眼就没事了，但平民就惨了，会被当成蔑视王室处死。严重的话，全家都会被砍头。」
    「什么？就算王室也不能这样吧！就因为这点小事就杀人……」
    「这就是现实。」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塞莉娅。
    「这就是现实。蔑视王室就处死？这算轻的了。有些人会因为别人不信神，就把整个村子都烧掉。贵族贪污腐败，导致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饿死的人，还会从其他国家抓人来当奴隶。」
    「…….」
    塞莉娅低着头，表情凝重。
    「这些都是我这十四年来亲眼所见。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要我继续说吗？」
    「不用了，谢谢。」
    「嗯。HappyEnding是不错，但你最好明白，这里不是游戏，而是现实。别指望人们会按照游戏剧情发展。」
    为了打消塞莉娅的自信和信念，我故意说了很多负面的事情来刺激她。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她的眼神——
    「所以说，这就是加了随机元素的困难模式咯？」
    「——什么？」
    「有意思！嘿嘿嘿。」
    比刚才更加闪耀了。
    为什么……？
    「你，你真的听懂我的话了吗？」
    「听懂了。在王室面前说错一句话就可能被杀，也可能生病死掉，还可能因为各种原因突然暴毙，这就是现实。我都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说？你不怕死吗？你该不会还以为这是游戏吧？」
    塞莉娅眨着眼睛看着我，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你在担心我吗？」
    「我没有……」
    我一时语塞。明明对方听得懂我的话，我却感到莫名的烦躁，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喉咙。
    「你问我怕不怕死，对吧？」
    我不像平时那样伶牙俐齿，只是点了点头。
    塞莉娅沉思片刻，开始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在原来的世界得了胰腺癌，是晚期。我接受化疗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我的父母和朋友都哭了。明明我没事……」
    塞莉娅说着，眼神变得迷离，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抬头看着我。
    「啊，我不是想说这些的，嘿嘿。总之，因为这个原因，我对死亡并没有特别的恐惧。比起死亡，更让我害怕的是和家人、朋友分别。不过，最后……」
    塞莉娅用手臂擦了擦眼泪，用力洗了把脸，然后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最后，我好好地和他们道别了！我很满足！我真的很幸福！我被很多人爱着，也分享了我的幸福！」
    即使我向她展示了残酷的现实，她清澈的双眸依然闪耀着光芒。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丑陋不堪的倒影——腐烂、扭曲、令人作呕。
    「所以，我希望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能幸福。我想把我的幸福和爱分享给大家。这就是我追求HappyEnding的原因！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
    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幸福的。
    塞莉娅的眼神、决心、心态，以及那灿烂的笑容，都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与此同时——
    我开始好奇，当这个像太阳一样的人坠落到我所在的地方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好，我帮你。」
    「太好了！我们离HappyEnding又近了一步！」
    看着真心喜悦的塞莉娅，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我差不多要起来了。你慢慢洗吧。」
    「啊，谢谢你！」
    我点点头，把还在熟睡的塞拉放到地上，然后回头说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们才认识多久啊。」
    「嗯……」
    塞莉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们都是穿越者嘛！友好相处不是很好吗？嘿嘿嘿。」
    「是吗？」
    好，那就友好相处吧。以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笑了笑，走出了大浴室。
    035.仪式(3)
    假期。即使早睡早起，仍然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束缚在床上。
    我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虽然我知道我应该起床，但我就是不想动。
    毕竟，好不容易才有个假期嘛。今天只想什么都不做，睡上一整天……清晨的阳光刺得眼皮发痒，我干脆把厚厚的被子拉过头顶，蜷缩成一团。
    咚咚——
    「小姐，您醒了吗？」
    我不想回答，就是单纯的不想说话。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坐起来，眼神空洞地望向门口。为什么连休息日都要来烦我……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干脆不回答，晾她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节日的时候一起出去玩吧？』
    啊……想起来了，昨天约好今天一起去逛节日庆典……唉。好吧，得去了。毕竟是我自己说的，而且反正迟早也得出门。
    我长叹一口气，双脚落地，说道：
    「进来……」
    「那么，失礼了。」
    我话音刚落，梅尔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连衣裙。红色的连衣裙，不是我平时穿的那种洛可可风格，看起来行动方便多了。
    等等，她怎么突然拿了件连衣裙过来？
    也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我完全想不起来梅尔为什么拿着这件连衣裙。我正迷迷糊糊地盯着它看，梅尔也仔细端详着连衣裙，然后看向我问道：
    「您不喜欢这件连衣裙吗？」
    「嗯？不是，没什么。只是有点累而已。」
    啊，对了。我说过今天要出去，让她拿一件新连衣裙来着。唉……昨天想事情想得太晚了……怎么这么迷糊。
    我揉了揉脸，从床上爬起来。
    「我先去洗漱一下，你把衣服挂在那儿吧。」
    「好的。」
    本来打算去小浴室随便洗洗，因为一大早去大浴场有点奇怪。可就在这时，我想起昨晚把塞拉放在大浴场地板上的事儿了。
    「梅尔，塞拉怎么样了？」
    「听说她因为感冒卧床不起了。」
    「哎……」
    真可怜。我感叹了一句，然后去了浴室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体。
    在梅尔的帮助下，我吹干了头发，还化了个淡妆。虽然我说过不用化妆也没关系，但她坚持说今天是节日，会有很多人看到我，至少要化个淡妆才行，我只好点头同意了。
    「束腰……」
    「不穿。自从上次没穿之后，就再也不想穿了。再说，我的身材也不需要束腰吧？你说呢？」
    梅尔点点头，然后帮我穿上了连衣裙。这衣服真舒服。不像平时穿的那些，没有裙撑，一点也不碍事。该死的洛可可式连衣裙。要不以后都穿这种吧。
    啊，不对。等我当上家主之后，就不用再穿连衣裙了。居然把这茬给忘了。我一边打量着连衣裙，一边点点头，看向梅尔。
    「准备好了，走吧。」
    「是。」
    出门前，我披上一件厚厚的毛皮大衣，离开了房间。
    在去往别墅大门的走廊上，我遇到了一个女仆，让她好好招待客人，然后就走出别墅，坐上马车前往市区。
    我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望着窗外。梅尔突然开口问道：
    「小姐，关于昨天那场决赛……」
    「嗯？」
    「就是，您最后和王太子殿下谈话时，提到的『从一开始就施加了幻觉』，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梅尔说着看向我，我看到她似乎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也中了幻觉，不禁噗嗤一笑，摇了摇头。
    「梅尔，我没对你施加幻觉，别担心。我不会对我的同伴说谎的。」
    其实我已经修改了她的印记，让她随时都能看到幻觉，但我没必要告诉她，不是吗？我带着微笑，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梅尔果然信以为真，缓缓地点了点头，略微躲闪着我的目光说道：
    「啊，我……嗯……」
    她似乎为自己内心的想法被我识破而感到害羞，低下了头。我盯着她低垂的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视线转向窗外，回忆起第一次在王太子身上种下幻觉种子的那天。
    「这么说，你是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王太子施加的幻觉咒语，对吧？」
    梅尔点点头，看着我说道：
    「是的。幻觉和幻听都是高阶术式，必须通过身体接触才能施加。但据我所知，您和王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身体接触，所以我很想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纯粹是好奇。」
    考虑到梅尔无法对我撒谎，她的问题确实是出于纯粹的好奇。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嗯……仔细想想，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刚成为我的女仆没多久的时候。」
    梅尔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难道说，是少爷的宴会上，王太子殿下也去了吗？」
    「没错。我『碰巧』撞到了也在那里的王太子，『凑巧』我的脚踝当时不太好，平时只是会踉跄一下的冲击力，却让我脚下一软，差点摔倒。然后王太子扶住了我。就在那时，我悄悄地……你懂的？」
    我打开扇子遮住嘴角，轻声咯咯地笑了。其实当时我就可以使用咒语。如果我用了那个咒语，别说踉跄了，撞到我的人都会摔倒。
    但我没有用咒语。为什么？因为我必须制造一个尽可能自然的情境。
    明明可以转身离开，避开王太子，我为什么要后退呢？
    『哎呀，真是抱歉，夏洛特小姐。是我太不小心了。』
    那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王太子在那里。
    没错，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和王太子单独相处时说的话，都是为了触发预先埋下的幻觉咒语的口令。那些话本身并不会让人产生幻觉。
    「总之，我的故事就到这里。现在你的疑惑解开了吗？」
    「……是的。」
    梅尔低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她的后颈自然地露了出来，我笑着伸手抚摸了一下。
    「hia!?啊，小姐！？」
    「梅尔，你害怕我吗？」
    我收起笑容，静静地看着梅尔。与我对视的梅尔咽了口唾沫，缓缓地低下了头。
    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你不用害怕我，梅尔。你是属于我的。」
    我伸出双手，轻轻捧起梅尔的脸颊，让她与我对视。
    她颤抖的双眸，以及因为泪水未干而依然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清晰地映照出了我真实的模样。
    「啊，小姐……我……」
    「没关系，别害怕。我对属于我的东西，可是温柔得无以复加。」
    我慢慢靠近，正要吻上她的嘴唇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我的上唇只是轻轻擦过她的唇瓣，我没有继续下去，只是笑着退了回去。
    「真可惜。如果梅尔主动一点的话，我们就能好好接吻了——」
    「胆小鬼。」
    我看着梅尔，低声自语着，然后舔了舔嘴唇，装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转身准备下车，没有理会毫无反应的梅尔。就在这时，梅尔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用力之大让我吓了一跳。我回头一看，梅尔正用凶狠的目光盯着我，她的脸充满了我的视野。
    「今晚，我会去您的房间。」
    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小腹也紧绷起来。我满意地笑了，一把抓住梅尔的衣领，吻了上去。
    「怎么，原来你也是想做的嘛。」
    我笑着走下了马车。
    ……
    ……
    ……
    下车后，我享受着梅尔几乎要把我后背烧穿的视线，悠闲地走在热闹的节日街道上。尽管寒冬腊月，但市民们对节日的热情丝毫不减，他们不顾冻得通红的鼻子和耳朵，兴高采烈地在街上游逛。
    我走了一会儿，梅尔似乎也冷静下来了，她跟在我身后一段距离，然后走到了我身边。
    「小姐，您之前说过要看看什么东西，请问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流浪猫。」
    「……？啊？」
    「就是那种东西。」
    我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然后继续往前走。梅尔一脸疑惑，但我没打算解释，时候到了她自然会明白。
    那么，节日里街上人山人海，而这个国家又因为贵族们的腐败而从根基开始腐烂。在这种混乱的节日里，最容易发生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
    「抓，抓小偷！！」
    扒手。
    「Bingo。」
    我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嘴角微微上扬，瞥了一眼梅尔。梅尔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闪身进了小巷，左右脚交替蹬着墙壁，飞快地爬上了屋顶。
    我欣赏了一会儿她那如同杂技般的动作，然后也悄悄溜进了小巷。
    好了……那么，我们去看看这只可爱的小猫咪的真面目吧。
    036.仪式(4)
    我穿过节日喧嚣的背面，走入一条阴暗的小巷，在那里，死亡的气息触手可及。
    这里的人们眼中没有对节日的向往和喜悦，只有嫉妒和绝望。节日的华丽、人们欢快的喧闹，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这里剩下的，只有令人窒息的寂静和丑恶。
    「唔——！！呜——！！」
    远处，小巷里的野兽正在施暴，但我只是漠然地走过。被两个男人压在身下的女人还在挣扎，但当我无视她那恳求的目光后，她的反抗也随之停止了。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慢慢聚拢过去，但那与我无关，我继续向前走。
    然后，我看到远处，一对父母正在煮食自己的孩子。
    「我的，我的肉！！」
    「不！……这是我的肉！！」
    另一个饥饿的人试图抢夺他们的锅，锅里煮的是他们被煮得熟烂的孩子。尽管孩子已经变成了食物，但父母的爱护之心犹在，他们拼命地反抗着。
    这对父母一心护着锅里的「食物」，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后脑勺被一块石头狠狠砸中，随即倒地不起。
    啊，这下要死了。
    「……这块肉，要不要也吃掉呢？」
    与其说是脑出血而死，不如说是被吃掉而死吧。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明明是往这边走的……
    「嘿，嘿嘿。那位贵族小姐，你知道这里不能随便进来的吗？」
    我是不是也该锻炼一下了？嗯，算了。要练到能在屋顶上跑来跑去，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呢。床上运动就足够了。
    我不确定梅尔去了哪个方向，于是闭上眼睛感受着印记的信号。啊，刚才那个巷口应该往左拐，而不是往右。
    「你瞧不起谁呢，小崽子！！你以为你是贵族就能为所欲为吗！！」
    男人一边叫嚣着，一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下意识地挥动扇子，一道凶险的阴影随着扇子的轨迹划过，瞬间割断了男人的喉咙。
    男人发出「咯咯」的声音，吐着血沫，捂着被割断的喉咙，当场毙命。
    「啊。本来想留着他们当反叛军的……」
    这条巷子里的人以后都会成为反叛军，我本来不想动他们的，可是他碰我的肩膀，感觉太恶心了，所以就……不小心杀了他。
    我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顺便把刚才看到的那个饿汉叫过来，把被割喉的男人的尸体扔给他，然后继续赶路。
    虽然衣服上沾了血，但因为是红色的连衣裙，所以看不出来。还好我特意准备了红色的，真是派上用场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着，远远地就看到梅尔手里抓着一个挣扎的蓝发小鬼。
    「放开我！！叫你放开我，臭婊子！！」
    「在小姐来之前，我不能放开你。」
    「我的胳膊要断了！！」
    小鬼一边踢着腿，一边破口大骂，这和梅尔或塞莉娅又是不一样的魅力呢。
    「梅尔。」
    「小姐，您来了。」
    「你，你就是那个小……！！」
    小鬼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但目光一对上，就立刻停止了反抗，开始瑟瑟发抖。
    「你，你是什么人……」
    「果然，孩子的直觉很敏锐啊。」
    与其说是孩子的直觉，不如说是像梅尔一样在贫民窟长大，所以对恶意很敏感吧？不管怎么说，都很厉害。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小鬼。怎么看都和我弟弟差不多大。
    凌厉的五官，粗糙的蓝色短发，以及充满警惕和厌恶的浅蓝色眼睛。
    大概是贫民窟长大的原因，她看起来脏兮兮的，像个男孩子，但如果好好打扮一下，应该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呜……」
    「真像只小猫。」
    我伸手想摸摸她的头，但她却瞪大了眼睛，扭动着身体，朝我踢了一脚。
    「去死！！」
    我向后退了一步，梅尔把她摔在了地上，所以我并没有被踢到。但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反抗，我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啊——！！疼，疼死了！！」
    「哼……」
    「对不起，小姐！都怪我抓得不牢！您没受伤吧！」
    「啊，没事。是我不好，没考虑周全就靠近一个充满戒心的孩子。」
    真有趣。我强忍着上扬的嘴角，看着那个恨不得杀了我一样的眼神。
    「梅尔，放开她吧。」
    「可是……」
    我瞥了梅尔一眼，她乖乖地松开了手。小鬼咬着牙，慢慢地爬了起来，但她并没有逃跑。
    「你不跑吗？」
    「你抓我肯定是有目的的。就算跑了，也肯定会被抓回来，我干嘛要自找麻烦？」
    「说话这么粗鲁，没想到还挺聪明的。」
    「切。」
    梅尔似乎想说什么，但我示意她安静，然后再次看向了小鬼。
    小鬼转动着被抓疼的肩膀，嘴里骂骂咧咧的。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放下手臂，狠狠地瞪着我。
    「所以，你抓我干什么？贵族老爷缺钱了，想打劫我吗？」
    「如果我说，我需要你的钱呢？」
    「放屁！贵族老爷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稍微一刺激，她就炸毛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这类型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太有意思了。
    真想把她直接带走，但那样事情会变得很麻烦，还是算了吧。看着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的样子，我微微一笑，用扇子遮住了嘴角。
    「抱歉，这个玩笑不好笑吗？」
    「……」
    「我知道了，不好笑。我不说了，别再那么瞪着我了。」
    她这才把头扭到一边。我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合上了扇子。
    「我有个提议，想听听吗？」
    「……什么？」
    「我需要你的力量。准确地说，是你长期做小偷练就的技能。」
    梅尔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但我没理会，之后再跟她解释就好了。
    小鬼听完我的话，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巷子深处，最后才和我对视。
    「代价是什么？」
    「衣食无忧的生活，充足的金钱，还有，你再也不用做小偷了。」
    「……」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虽然警惕性降低了一些，但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戒备。
    「还有别的。你能帮我弄到治好我妈妈的药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帮你请医生。」
    「……我答应你。只要我按你说的做就行，对吧？」
    我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点了点头，她皱着眉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米娅。我的名字。你叫夏洛特，对吧？」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怎么可能忘。你就是那天差点撞到我的马车的主人。」
    「啊，是吗？那时候真是抱歉。虽然有点晚，但我还是想向你道歉。」
    我温柔地笑着道歉，米娅眨了眨眼睛看着我，然后脸红了，猛地转过身去。
    「才，才没有想让你道歉呢！还有，那时候……我也是不小心……总之就是这样！别道歉了！」
    她大声嚷嚷的样子真可爱，我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摘下手套。
    「那么，为了庆祝我们达成协议，握个手吧？」
    「……」
    米娅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握住了我的手。小孩子特有的温暖，以及粗糙、布满裂痕的老茧，从她的小手里传来。
    真是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孩子的手。我这样想着，笑了笑。
    「以后请多指教，米娅。」
    「……好，好了！放手！」
    米娅像是害羞了，脸涨得通红，猛地甩开了我的手。我举起双手，向后退了一步。
    「没事了吧！？」
    「嗯。等我有事的时候会派人去找你，这段时间你就用这些钱好好生活吧。」
    「……」
    我低头看着米娅说道，梅尔则眨了眨眼睛，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腰间的应急钱袋变轻了，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什么时候……！？」
    「钱要保管好啊，梅尔。」
    「切，你。我讨厌你。」
    我笑着回应，米娅皱着眉头，转身消失在小巷深处。
    我目送着她离开，轻笑一声，然后转过身。
    「回去吧，事情办完了。」
    「是，小姐。」
    我说着，走出了小巷，回到了热闹的节日街道上，在那里遇到了塞莉娅。
    「啊，夏洛特！你也是出来逛节日的吗？」
    「我……」
    我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没错。节日这么热闹，总得出来看看。你呢？你不是在别墅休息吗？」
    「啊，我有点东西要买……」
    「买东西？你有钱吗？」
    我上下打量着塞莉娅，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啊哈哈……那个，就是说啊。我得去买攻略用的神器，所以……能借我点钱吗？」
    我就知道。我看着塞莉娅，想起了她说的神器。
    发出烛光般微弱光芒的戒指，防止头发被风吹乱的发夹，永不滑落的腰带……我所知道的神器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
    嗯……算了，塞莉娅好像很了解这个游戏，说不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呢。
    「好啊。」
    「太好了！谢谢你！」
    「不过……」
    我举起一只手，阻止了想要拥抱我的塞莉娅。
    塞莉娅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看着我，我被她滑稽的样子逗笑了，然后继续说道。
    「直接借钱给你不太好，我也一起去吧？」
    「当然可以！」
    塞莉娅笑着拉起我的手，走在前面。
    温暖的触感从相握的手上传来。
    「嗯，这样也不错。」
    是啊，在杀了她们之前，稍微享受一下也无妨。
    我这样想着，默默地跟在塞莉娅身后。
    037.仪式(5)
    我跟在塞莉娅身后走在街上，裙子上沾的血迹让我有点在意。倒不是别的，主要是万一被原作的女主角发现我的真面目，之后会很麻烦。
    现在因为裙子是红色的，加上沾了各种食物和人群的气味，她还没注意到。但等血迹干了就会因为颜色显眼起来，而且靠太近的话，血腥味也会暴露。
    我停下脚步，牵着我的塞莉娅也只好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打算一直穿这身衣服吗？」
    塞莉娅顺着我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昨晚洗过，比之前好多了，但依然破旧又脏兮兮的。
    「啊哈哈，没办法嘛，我也想穿新衣服，可是没钱啊。」
    「哼……」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塞莉娅，她好像自作多情地误会了什么，连忙摆手。
    「那，那个，你要是想给我买衣服就不用了！我这衣服穿习惯了！」
    「不冷吗？」
    「那，那个也……习惯了……吧？」
    嘴上这么说，塞莉娅的皮肤上却起了鸡皮疙瘩。不仅如此，她原本就白的皮肤现在更是苍白得吓人。
    真不会说谎啊。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算了，反正我要换裙子，顺便给她买件衣服也没什么。对，就当是顺便。
    「你说要买的那个魔法饰品，有购买期限之类的限制吗？」
    「啊？嗯，没有……」
    「是吗？那太好了。跟我来。」
    我说着，拉着塞莉娅往服装店走去。
    「啊，等等！我真的没关系啦！」
    「我有关系，所以乖乖跟我来。」
    「呜……啊，嗯……」
    塞莉娅不知误会了什么，红着脸小跑着跟在我身后。虽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算了，开心就好。
    我带着塞莉娅逛了几家店，终于找到一家陈列着和我现在这条裙子款式差不多的服装店。
    就是这家了。我径直走进店里，挑了一条看着还不错的裙子。
    「啊，原来你是要给自己买衣服啊……嘿嘿，我还以为……」
    塞莉娅尴尬地笑着，摸了摸后颈。我瞥了她一眼，把裙子递给梅尔，然后下巴朝塞莉娅的方向点了点。
    梅尔默默地点了点头，拉着塞莉娅进了试衣间。我则开始在店里慢慢寻找自己要穿的裙子。
    「啊？我的衣服？等等！等一下，我没钱付啊！别拉我进去，先回答我――！！」
    「请不要反抗，您的衣服太旧了，感觉快要被扯破了。」
    选什么颜色好呢？以后不会再沾到血了，就选绿色吧。不对，绿色之前穿过了，想换个颜色……
    我一边听着试衣间里塞莉娅和梅尔的对话，一边思考着，这时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老绅士走了出来，看起来像是店主。
    「有客人来了啊。抱歉招待不周，老朽耳朵不太好使。」
    「没关系，是我把店里弄得乱糟糟的，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我笑着说道。老绅士也和蔼地笑了笑，然后仔细打量着我的裙子，眨了眨眼。
    「这条裙子……是我设计的。」
    「哎呀，是吗？呵呵，这条裙子我很喜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设计师，真是巧啊。」
    「哈哈哈，我的手艺还很粗糙，但听到这样的夸奖，还是忍不住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嗯，那么，您想找什么样的裙子呢？」
    「嗯……最好是和我现在这条款式差不多的……有合适的推荐吗？」
    老绅士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请稍等，我马上就拿来。」
    老绅士说完就转身进了里屋。几乎与此同时，梅尔带着换好新裙子的塞莉娅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呜……好不习惯……」
    塞莉娅红着脸，扭捏地摆弄着手指。我欣赏了一会儿她这副娇羞的模样，然后把目光移到她身上那条我选的裙子上。
    白色的荷叶边衬衫，简洁的蓝色裙子，还有披在肩上的蓝色斗篷。除了领口没有装饰，显得有点空荡之外，整体来说非常适合塞莉娅。
    「还不错。」
    「真，真的要送给我吗？」
    「要是没打算送你，一开始就不会带你来这里了。总之，今天就穿这身吧。还有，那身破衣服就扔了吧。」
    塞莉娅依依不舍地看着梅尔手里拿着的破衣服，但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以后要攻略太子，肯定要参加学院的舞会之类的活动，就当是提前适应吧。总不能一直穿着校服。」
    「嗯……谢谢你。」
    我看着塞莉娅开心的笑容，然后听到里屋传来的脚步声，便转过头去。刚才那位店主像个孩子一样，眼睛闪闪发光地捧着一件华丽的礼服走了过来。
    那是一件以红色为主色调，黑色点缀的维多利亚式长裙，长袖，一字领，一直开到上胸。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雪白的狐皮围脖和一双丝绸白手套。
    简直就是为贵族量身定做的礼服。
    「我一直珍藏着这件礼服，希望能找到适合它的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件礼服会很适合您。您觉得怎么样？」
    「我很喜欢，可以试穿一下吗？」
    「当然可以。」
    我立刻走进试衣间，梅尔拿着裙子跟了进来。
    在梅尔的帮助下，我迅速换好了礼服，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
    「非常适合您，小姐。」
    「胸部稍微有点空，不过以后还会发育，应该没问题。」
    最后，我戴上狐皮围脖，从试衣间走了出来。塞莉娅张着嘴，愣愣地看着我。
    「怎么了？」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看起来真像个贵族……」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啦！」
    我耸了耸肩，然后转过身。
    「记在罗谢尔家族的账上。之后我的女仆会来结账。」
    「这件礼服，我分文不取。您朋友的那件也一样。」
    老绅士说着，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
    「三年了……我一直在寻找这件礼服的主人……我的杰作从未面世，如今能看到它如此闪耀……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唉……一开始聊天的时候还觉得他挺正常的，为什么服装店的老板都奇奇怪怪的？我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挂着微笑。
    「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嗯……如果以后有人问起这件礼服，就说是王都的大卫做的，可以吗？」
    「如果这样你就满意的话，当然可以。」
    在店主的欢送下，我走出了服装店。
    「好了，现在该去买魔法饰品了吧？」
    「啊，嗯！」
    「带路吧，我跟着你。」
    塞莉娅点了点头，她似乎很喜欢那条新裙子，一边摆弄着裙摆，一边走在前面。
    有那么开心吗……？看到她这么高兴，我不禁笑了起来。
    我加快脚步，走到塞莉娅身边。
    「对了，你说攻略需要用到的魔法饰品，是做什么用的？」
    「啊，那个？我走的是王太子的路线，带着那个饰品会触发一个隐藏事件。」
    「隐藏事件？」
    塞莉娅笑着点了点头。
    「对，那个隐藏事件叫『狮鹫袭击』。在游戏里，这个事件可以一下子提升王太子四分之一的好感度。」
    「那是什么样的饰品，居然能触发这种事件？」
    「那个饰品叫『断翅胸针』，从高处坠落时，它会代替佩戴者承受冲击，然后碎裂。」
    等等……饰品的效果……狮鹫袭击……
    「你该不会是打算被狮鹫抓走吧？」
    「没错，虽然很危险，但这是最快提升王太子好感度的方法之一。而且我有饰品，不会有事的！」
    她那爽朗的笑容让我无语，但我没有说什么。
    好吧，既然她自己想找死，我干嘛拦着？她死了我反而轻松，还能省不少事。
    我这么想着，跟在塞莉娅身后，很快就到了魔法饰品店。
    「欢迎光临。」
    塞莉娅在店里转了一圈，然后眼睛一亮，拿起了一对胸针。
    一对胸针都以透明水晶为中心，其中一个是用黄金制成的翅膀，在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一颗蓝色蓝宝石；另一个则是银制翅膀，镶嵌着红色红宝石。
    特别的是，两个胸针都只有一只翅膀。
    「你打算两个都买吗？」
    「攻略只需要一个，但是……」
    好吧，既然需要就买两个吧，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买下了塞莉娅选中的那对胸针，然后放到了她手里。
    「给你，两枚胸针。」
    塞莉娅看着手里的胸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她突然靠近我，抓住了我的衣领。
    「你干嘛？」
    「等一下……好了！」
    塞莉娅退开后，我感觉到左胸附近多了点什么，低头一看，正是刚才那枚水晶胸针。
    「嘿嘿，果然很配你！」
    我眨了眨眼，然后用手指戳了戳塞莉娅的脸颊。
    「你知道这胸针是我花钱买的吗？」
    「嘿嘿嘿，以后，以后还你，以后――」
    我用力按着塞莉娅的脸颊，不让她把脸转过来。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038.学识
    那天晚上，夏洛特凝视着窗外落日，轻轻抚摸着胸前的胸针。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从指尖传来，酥酥麻麻地蔓延至全身，让她感到心痒难耐，手脚蜷缩。
    她很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所以并没有感到困惑。真正让她陷入沉思的是一个疑问：「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如果一开始就和她一起穿越过来，结果肯定……不，不对，那时候的自己估计早就作死翘辫子了。哪怕是上一轮也好啊！就算会气得咬牙切齿地抱怨「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干什么！」，至少还能被她那阳光般的人格感化，携手走向HappyEnding。
    唉，真的，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夏洛特一下一下地轻叩着胸针，望着窗外。太阳早已落山，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别说星星，就连月亮也看不见，只剩下漆黑一片。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她一脸慵懒地转过身。
    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她不会再被这种感情左右，也不会再被她感化。一切都太迟了，迟到连杀人都没负罪感，反而先担心计划被打乱，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在「朋友游戏」结束之前，还是戴着这个看起来挺有用的小玩意儿吧。毕竟是自己花钱买的「神器」。她嗤笑一声，把胸针取下来，别在新拿到的校服上。
    「明天就要正式开始学院生活了啊——」
    她打了个哈欠，坐在床上发呆。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回头一看，是梅尔。梅尔的脸颊绯红，眼神炙热，仿佛一点火星就能把她点燃。
    「挺晚的嘛？」
    「——抱歉，因为要整理别墅的行李，所以来晚了。明天就是入学典礼了……」
    梅尔轻轻关上门，跪了下来。夏洛特这才起身，走向阳台。
    「为什么还穿着那套礼服？」
    梅尔似乎有些慌乱，夏洛特看着她，不禁轻笑出声。她将双手搭在梅尔的肩上，在她耳边低语：「比起我自己脱，你帮我脱，感觉不是更好吗？」
    「唔……」
    梅尔向她伸出手，夏洛特却绕过她，在门和窗帘上施加了静默咒语，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仅仅是这样，就足以让梅尔兴奋不已，她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梅尔，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我不知道。」
    「真是的……就算再兴奋，也稍微动动脑子好不好？」
    「对不起。」
    虽然梅尔低着头，但她的余光依然瞥向夏洛特的双腿。夏洛特微微提起裙摆，缓缓移动着双腿。
    「明天是入学的日子，那今天是什么？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开始的日子。1月1日。虽然不知道过了12点没有，不过差不多吧。」
    「您的意思是……」
    夏洛特笑着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
    「我，今天成年了。」
    话音刚落，梅尔便扑了上来。
    梅尔的手法比平时粗暴，却干净利落，一件件衣服被褪去，夏洛特的全身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是啊，爱情？友情？真是可笑。这些有什么用？到头来都会化为乌有，什么都不需要，反正都是谎言。
    「小姐……小姐……！！」
    感受友情的脑子，在被塞拉背叛时就已经和她一起死了。
    『我恨你！』
    感受爱情的心脏，在被无数男人轮奸时就已经坏掉了。
    『再用力点啊，贱人！肮脏的贵族！！』
    感受温暖的肌肤，在腐烂的尸体散发出的热气中被灼烧，变得黏腻湿滑，只有这种令人作呕的交缠才能让她有所感觉。
    『啊，这家伙也长蛆了。』
    「今天，你可以随心所欲，梅尔。」
    是啊，只要有这令人心脏炸裂的狂喜，大脑融化的快感就足够了。
    『我想让所有人都幸福！』
    啊，不过，果然还是想要得到它啊。
    夏洛特露出一个黏腻的笑容，搂住梅尔的脖子。
    ……
    「嗯……」
    腰，好痛。
    毫不夸张地说，一整晚的翻云覆雨让她几乎没怎么睡，腰和大腿都快要断了。
    「对不起……」
    「没事，我说过你可以随心所欲的。」
    夏洛特揉着还在颤抖的双腿，穿上校服。
    和礼服不同，校服可以自己穿，梅尔只是在后面扶着她，防止她摔倒。
    照这样下去，发表首席入学感言的时候肯定会晕倒，夏洛特只好在腿上施加了一个减轻负担的咒语。腿虽然不抖了，但大腿内侧的刺痛却丝毫没有减轻。
    昨天是不是太激烈了……不过感觉很爽，所以无所谓啦。她一脸郁闷地揉着大腿内侧，又拍了拍腰。
    「走吧，下去。」
    能动不代表不痛，夏洛特一只手扶着腰，说完这句话后，梅尔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要背你吗？」
    「不用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夏洛特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出房间。清晨的凉风迎面吹来，她伸了个懒腰，最后又拍了拍腰，挺直腰板，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准备完毕。她下楼去坐马车，在那里，穿着她买的裙子的塞莉娅和塞拉正站在那里。
    「啊，夏洛特！」
    「小姐贴的太近了！」
    「有什么关系嘛，现在我们都是同一个学院的学生了！」
    「同一个学院的学生……？别开玩笑了！平民哪有资格跟贵族相提并论！」
    看着两人斗嘴，夏洛特脑中灵光一闪。
    为什么一直以来自己都要主动去争取塞莉娅呢？只要让她依赖自己不就行了？
    与其抓鸟关进笼子，不如让鸟自己飞进笼子里。
    「塞拉。」
    「在？」
    夏洛特笑着走到两人中间，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塞拉的额头。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小姐您说，我可以对您用平语……」
    「记得就好。」
    夏洛特没有继续说下去，径直走过她们，上了马车。塞拉似乎因为被夏洛特教训而感到委屈，一脸沮丧地上了马车。塞莉娅则站在马车前，不停地打量着夏洛特。
    「干嘛呢？不坐吗？」
    「我可以坐吗？」
    夏洛特点了点头，塞莉娅这才绽放出笑容，上了马车。最后，梅尔也上了马车，关上了车门。
    车门关上后不久，马车缓缓启动。夏洛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那么……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击垮塞莉娅的内心呢？仅仅让她认清现实恐怕连皮毛都伤不到，必须更狠一些……
    什么方法好呢——
    她构思着各种计划，想象着塞莉娅会作何反应。
    『求求你……我，我什么都不想做了……！』
    会像塞拉那样，自己扯下翅膀，匍匐在她脚下吗？
    『现在，我什么都听你的。』
    还是会像梅尔那样，向现实妥协，跪地求饶？
    『为什么……？』
    或者像以前的自己那样，什么都不知道，任人摆布？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错呢。夏洛特暗暗的笑了，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依然沮丧的塞拉，以及在塞拉和她之间来回张望、坐立不安的塞莉娅。
    啊，对了，塞莉娅还不知道她和塞拉的关系。现在就让她发现塞拉已经「坏掉」了可不行。夏洛特叹了口气，抚摸着塞拉的头发。
    「塞拉，别这么沮丧，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才说你的。」
    「小姐……对不起……都怪我太笨了……」
    「别说这种话。塞拉很努力啊，不是吗？没关系，塞拉做得很好。如果有任何困难，我都会帮你的，你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实际上却是在告诉她，要继续做一个依赖她的废物。塞拉只想着夏洛特拥抱她、轻拍她后背的样子，点了点头。
    夏洛特让稍微平静下来的塞拉坐好，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抱歉，塞拉偶尔会有点任性。」
    「啊，啊啊。嗯，是这样啊……」
    塞莉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夏洛特完全没有理会。
    这种违和感，到底是什么呢？不对，塞拉刚刚被夏洛特安慰了，现在好多了。夏洛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在安慰塞拉而已。
    但是，果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塞莉娅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夏洛特没有理会略显困惑的塞莉娅，看向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的学院大门。
    这该死的大门，都看了多少年了？哈哈。
    「要开始了。」
    「是啊，要开始了。」
    夏洛特对着塞莉娅甜甜一笑。
    塞莉娅则有些勉强地回应着她的笑容。
    「以后请多关照。」
    「彼此彼此。」
    相同的话语，却蕴含着不同的含义。
    漫长的等待中，她在心中磨砺着刀刃，敲打着愤怒，用仇恨淬火。
    『这一次，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全部毁灭。』
    『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幸福。』
    真正的游戏，开始了。
    039.学识
    特鲁埃诺学院的入学典礼，居然是在1月1日举行，真是奇葩。
    有人说，这是寓意着学生们在新的一年，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冉冉升起。也有人说是因为院长的生日是1月1日。至于真相嘛，谁知道呢，反正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哇……原来是这种感觉……」
    「小姐，我们先去占座吧。」
    「嗯。」
    前往大礼堂的路上，塞拉和梅尔先去占座了。塞莉娅则完全沉浸在对学院的欣赏中，甚至没注意到她们俩已经先走了。
    她这副痴迷的样子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学院的建筑真的非常华丽。
    灰色的石柱上雕刻着几何图案，象牙色的墙壁干净得令人难以置信，蓝色的屋顶让人感觉这不像学院，更像一座豪华的宅邸。
    跟这里比起来，现代的大学简直拿不出手，难怪塞莉娅会看呆。
    「夏尔，那边那个建筑为什么屋顶颜色不一样？」
    「嗯？」
    顺着塞莉娅的视线望去，远处有一栋建筑的屋顶是深棕色的，跟刚才看到的蓝色主楼截然不同。
    啊……我记得那应该是骑士育成什么的……反正我也没去过，跟那边的学生也没什么交集，记不太清了。
    「因为学的专业不一样。」
    「学的专业不一样？」
    我点点头，正准备继续往大礼堂走，却发现塞莉娅一脸求知欲地看着我。
    我本来想装作没看见，但感觉要是不解释清楚，她今天会一直缠着我，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我虽然也不太清楚，但我们上课的这栋是主楼，屋顶是蓝色的。那边是培养骑士的，叫什么骑士育成……后面的我给忘了。」
    「培养骑士……我们好像也有剑术课，那会跟他们一起上吗？嗯……这可是条新路线啊！」
    「不会一起上课的。」
    塞莉娅歪了歪头。
    「虽然跟游戏不一样，但我也以为会有合班课呢，居然没有？」
    「你好像以为剑术课都一样，其实差远了。我们学的剑术只是为了陶冶情操和防身，就像击剑一样。但他们学的是真正的杀人技，怎么可能一起上课？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啊……原来跟游戏里的活动完全不一样啊……不过，入学考试的时候他们打得都很厉害啊？」
    「那当然，他们在来学院之前都接受过私人教导，毕竟是贵族嘛。」
    「啊，也是哦。」
    塞莉娅似乎明白了，点点头就不再说话了。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前往大礼堂了。
    越靠近大礼堂人越多，但穿着校服的却寥寥无几，所以格外显眼。
    我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呢？因为这寥寥无几的人中，包括了公主和王子殿下。
    「啊！夏洛特！」
    「啊……真是的。」
    看着远处跑来的金发金眸的公主，我努力维持住面部表情。
    「好久不见！不对，考试才结束两天，不算好久不见！哎呀，管它呢！见到你真高兴！」
    公主笑着挽住了我的胳膊。虽然她身材不错，但我可不想惹麻烦，万一王国因此动荡怎么办？所以，我默默地压下心中的杂念，回以微笑。
    「呵呵，我也很高兴见到您，赫尔梅尔公主殿下。」
    「都说了别加『公主殿下』，叫我赫尔梅尔就好！现在我们可是同校同学了！」
    「说的也是，那么，『以后请多多关照』这句话更合适吧。」
    「嘻嘻，没错吧？」
    这热情劲儿我真是招架不住。上辈子她对我的兴趣只是一时的，这辈子怎么这么热情？
    啊，对了，这辈子我赢了她。那没办法了。我这么想着，继续保持微笑。
    「呃……你们看起来关系真好。」
    跟在后面的塞莉娅这么说。挽着我胳膊的公主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我。
    「她是谁？」
    「我的朋友，塞莉娅。」
    「你好！」
    塞莉娅阳光地打招呼，但公主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
    「哼……居然跟平民做朋友，你的品味真特别。」
    没错，这才是正常的贵族和王族的反应。
    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塞莉娅尴尬地抬起手摸了摸后颈，差点笑出声来。
    算了，塞莉娅应该能自己处理好。我正这么想着，大礼堂的门开了。
    「该进去了，我先走啦！回头见！」
    「好的，您先请。」
    公主跟着先进去的王子走进了大礼堂。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转过身。
    「她……没理我。我是不是太热情了？」
    塞莉娅强颜欢笑，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失落。以前打招呼至少还会得到回应，现在遇到真正的贵族，别说回应了，人家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她当然会震惊。
    我笑着安慰她。
    「公主只对强者感兴趣，她就是这种人，别往心里去。」
    没错，公主就是个谁赢了她，她就喜欢谁的人，不管对方是谁。
    你怎么知道的？
    是哪辈子来着？记不太清了，反正她曾经想跟她唯一打不过的哥哥发生关系，还特意跑来征求我这个婚约者的同意。
    当时我真是震惊了，心想这女人真是个疯子。
    ……等等，这么说，她的目标变成我了？
    我后背一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我努力保持镇定，继续微笑。
    「只对强者感兴趣？游戏里没这个设定啊……原来如此。」
    塞莉娅点点头，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我。
    「那我变强了，她也会跟我说话吗？」
    「也许吧？」
    你一个平民，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我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笑着说：
    「走吧，进去吧，入学典礼要开始了。」
    「嗯！」
    正要跟我一起进去的塞莉娅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回头一看，她正看着站在门口的其他平民，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先进去吧！我等会儿再进去。」
    「为什么？」
    「当然是要跟他们一起进去啦。我可是平民啊。」
    我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那回头见。」
    我本来想把她带进去，等以后再公开她的平民身份，这样就能让她被其他平民排斥了。我还特意给她买了套礼服……
    可惜了。
    ……
    我坐在塞拉和梅尔帮我占好的位置上，用扇子遮住嘴，眨着眼睛，等待入学典礼开始。
    过了一会儿，礼堂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舞台上的灯光亮了起来。其实那只是发光的魔力团，说是灯光有点勉强，但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我突然有种来看戏的感觉。
    [各位特鲁埃诺学院的新生，真诚地欢迎你们！我是本次入学典礼的主持人——]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无聊的开场白，突然感觉有人坐到了我旁边。不是塞拉和梅尔，塞拉坐在我后面，梅尔站在礼堂的墙边。
    哪个胆大包天的贵族敢坐到公爵家小姐旁边？我好奇地转头一看，在黑暗中闪耀的金色眼眸与我的视线相遇。
    「你好。」
    我的心脏仿佛坐了过山车，猛地一沉，然后又回到了原位。
    是啊，哪个胆大包天的贵族敢不经允许就坐到公爵家小姐旁边？当然是有这个实力的人才行。
    「……您好。」
    「你就是这次的新生代表吧？」
    「是的，我是首席入学。」
    「恭喜。」
    「谢谢。」
    我微微一笑，公主哼了一声，把身体倾向我这边。
    「你不高兴吗？」
    「怎么说呢，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
    「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啊。」
    「我觉得喜形于色不太礼貌。」
    我收起扇子，对她笑了笑。公主嘿嘿一笑，戳了戳我的脸颊。
    「我喜欢你，你很有意思。明明很高兴，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且，你明明比我强那么多，却还能这么淡定，跟我哥哥很像。」
    「呵呵，您过奖了。」
    我跟那个小心眼的家伙像？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我强忍着怒火，笑着回答。
    我正努力压制着情绪，公主又要开口说话了。就在这时，轮到我了，真是时候。
    [——接下来，有请新生代表，夏洛特·拉·罗谢尔公爵小姐宣读誓词并发表感言。]
    「——啧，待会儿再聊。好好表现，我会看着你的。」
    我笑着想：看来我被一个麻烦的女人盯上了。
    040.学识(2)
    我从座位上起身，缓缓地迈步向前。和之前的十六次轮回一样，我昂首阔步地走在充满黑暗的道路上。
    「这是宣誓词。」
    我瞥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王太子，然后站在舞台中央，面向新生们。
    「宣誓——」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所有人起立，将一只手放在胸前，抬头看着我。
    没想到，曾经只能聆听的宣誓词，如今竟由我亲口诵读。
    「特鲁埃诺学院入学新生，夏洛特·拉·罗谢尔等210人，在此庄严宣誓，我们将在此磨砺自身，成为照亮王国的璀璨星辰。」
    宣誓结束后，所有人落座。
    「接下来，将由新生代表夏洛特·拉·罗谢尔公主殿下发表感言。」
    周围的声音瞬间远去，连呼吸声都像是噪音般清晰可闻。寂静的大礼堂里，我的声音回荡开来。
    「首先，我想向在座的各位致以崇高的敬意。」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坐着的人们眨了眨眼，我微笑着继续说道：
    「在座的各位，有人日复一日地挥舞着剑，有人秉烛夜读到天明。我相信，正是因为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付出了艰辛的努力，才能站在这里。因此，在发表我的感言之前，我想先对大家的努力表示敬意。」
    我的话让大多数人点头或欢呼鼓掌。我注视着他们，掌声渐渐平息，寂静再次降临。
    现在，轮到我表达我的感想，我的决心了。
    「为了站在这里，我付出的努力不亚于任何人。而这些努力的成果，就是如今的我。」
    我向前迈了一步，身后明亮的光芒倾泻而下，只为我一人而照亮。
    「但是，我并不满足于此。」
    我睁大双眼，俯视着下方。209道目光汇聚在我身上，在黑暗中，各色各样的眼眸闪耀着光芒，注视着我。
    「因为我认为，站在这里并非成功，而仅仅是站在了起跑线上。」
    我曾经历过的屈辱、轻蔑、鄙视，以及十六次死亡的痛苦，都在试图阻止我开口。它们仿佛在告诉我，我不配站在这里，这不是我的命运，它们攀附着我的身体，扼住我的喉咙，试图让我噤声。
    没错，我原本的位置总是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而不是这里。但我最终还是站在了这里，凭借我自己的力量。
    「而且，我不会放弃这个位置。」
    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角落，再也不会为了衬托别人而活。我不会再像个傻瓜一样，屈服于所谓的命运。
    我背对着光芒，俯视着那些仰望我的人，微微一笑。
    「没有人能超越我，没有人能与我并肩。无论你们多么努力，我都会以压倒性的实力让你们的一切努力都显得毫无意义。」
    我向209名新生宣战。
    「所以，请尽情地挣扎吧。」
    雷鸣般的掌声，以及那些刺穿我的，充满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原来，主角们就是站在这样的位置上，独自享受着这种令人兴奋的感觉。真让人嫉妒啊。
    不过，现在这个位置是我的了。我暗自轻笑两声，走下舞台。
    这真是一次令人愉悦的感言。
    ……
    这场注定会引起热议的感言结束后，我走下舞台，脸颊绯红的公主迎了上来。
    「我真是看走眼了……你，和你哥哥完全不一样。他就是个胆小鬼，绝对不敢像你这样宣战。」
    「哎呀，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开心的赞美了。」
    我说着坐了下来，公主咯咯地笑着，开始啃咬自己的手指。
    「真刺激，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呵呵呵……突然说这些可能会让你觉得唐突，但我就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
    公主自言自语着，用一种类似梅尔极度兴奋时看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胸口。
    「你，我很感兴趣。」
    这句话里，明面上的意思和其他含义交织在一起，显得有些暧昧。
    是啊，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表现出来。
    「就像我在台上说的那样，我没有屈居人下的打算。」
    「哼……就算这是公主的命令也不听吗？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我原以为公主殿下是那种会凭借自身力量成就一番事业的人，难道我错了吗？」
    公主眨了眨眼看着我，然后露出了凶狠的笑容。
    「你这是在挑衅我吗？」
    「我只是好奇而已。」
    「……噗，呵呵呵……是啊，你说得对。没有我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说完，公主终于坐正，看向前方。虽然看着前方，但眼神却有些飘忽，看来她正在思考着什么……
    唉，真是的，就因为一时失误，给自己找了不少麻烦。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用扇子遮住嘴巴，只盼着入学典礼快点结束。
    也许是我的愿望实现了，校长的欢迎词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是介绍教务委员的环节。
    「最后，将介绍各位教务委员！首先，是负责剑术基础的杰尔马先生！」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下，一位左眼戴着眼罩，将短发梳成大背头的年迈绅士走了出来。
    「真的是杰尔马先生……？」
    「不会吧，杰尔马先生居然会教我们……！？」
    他的出现让整个礼堂都沸腾了。毕竟，在特鲁埃诺王国，没人不知道这位战争英雄。
    虽然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强健的体魄依旧未曾衰老。当他释放气势的那一刻，大多数人都被震慑住了，原本喧闹的大礼堂瞬间安静下来。
    他环顾四周，缓缓开口，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
    「从今年开始，我，杰尔马，将负责特鲁埃诺学院的剑术基础教学。这是我第一次担任教职，可能会有很多不足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他微微鞠躬，雷鸣般的掌声随之爆发。
    接下来出场的是负责诅咒学基础教学的年迈女巫。啊，我也受过她不少照顾呢。
    「嘿嘿嘿，我是负责诅咒学基础的阿格尼斯·费尔·德雷科。很高兴见到你们，小雏鸟们！」
    按照年龄顺序介绍的话，接下来是历史，然后是舞蹈、乐器、神学、精灵学、医学，最后是——魔药学。
    「最后，是负责魔药学基础的普里西拉·德·阿尔贝女士！」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下，一位将齐腰的铂金色长发扎成马尾，身穿黑色紧身连衣裙，外罩白色长袍，眼神凌厉的女性走了出来。如果我母亲的眼神不那么温柔，应该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吧。
    接过麦克风的她瞥了我一眼，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立刻对她露出了微笑，但她却眼皮抽搐了一下，然后移开了视线。
    「大家好。」
    来说说以前的事吧。
    在第六次轮回中，我被塞拉毒死了。先不说其他的疑问，塞拉是从哪里弄到的毒药呢？
    是从学院外面买的吗？不，那时的塞拉和这次不同，她是我的贴身侍女，不能离开我，更不可能离开学院。
    是她自己做的吗？也不对。那种立刻生效的毒药，以塞拉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制作出来。更何况，那时的塞拉根本没有学习魔药学的机会。
    答案，竟然是在我服毒濒死之际才找到的。
    「我负责魔药学和草药学的教学——」
    看着我的塞拉身后，
    「我是普里西拉·德·阿尔贝。」
    站着的就是她。
    知道了这一点后，我自然而然地开始寻找原因。她为什么讨厌我？为什么要特意制作毒药来杀我？
    为了找到答案，我在多次轮回中调查了她。我这么做并非为了报复她，而是因为我不想死，所以才更加彻底地调查。
    最终，我发现了真相，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现实。
    「小姐，那位女士……和夫人长得好像啊。」
    「当然了，她和母亲是姐妹嘛。」
    「……啊？」
    塞拉傻乎乎的回答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合上了扇子。
    没错。我母亲的本名是珍妮娅·德·阿尔贝，是阿尔贝侯爵家的长女，而站在那里的，是阿尔贝侯爵家的次女。她们是姐妹。
    是一对爱上同一个男人，注定不幸的姐妹。
    「呵呵。」
    求而不得的爱，被自己的姐姐夺走的爱。而那份爱的结晶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保持冷静？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请多多指教。」
    在我短暂的思绪中，普里西拉已经说完了自己的话，她再次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在她注视着我的那短短一瞬，我感受到了她浓烈的杀意，以及那粘稠的恶意，像是憎恨、厌恶、愤怒的混合体。
    『我恨你。我恨你，你这个抢走我爱人的女人和他生下的孽种。』
    那时她说过的话再次回荡在我的耳边。
    是啊，既然你那么想报仇，那就来吧。当然，这次我会帮你一把，让你不会再找错目标。
    『以后请多关照。』
    我隔着阴影与她对视，用唇语默默地对她说道，然后露出了微笑。
    041.上课
    入学仪式结束后，我们被带去宿舍。至于宿舍的豪华程度和便利性嘛，不值一提，跳过跳过。
    和我同住一间宿舍的人，居然是……
    「又见面啦？」
    我的妈呀……不，是公主殿下。
    她似乎比我先到，正坐在床上冲我甜甜一笑。就这一下，我的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儿。
    在所有我成功活到入学的轮回里，我的室友一直都是夏尔——什么的侯爵家三女儿。可能是因为一直是老三的缘故吧，她对权力没兴趣，对我也没兴趣，而且还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本来还指望这回她能帮上点忙呢……结果事情变成了这样。
    「您之前说看上我，没想到您居然会插手宿舍安排。」
    「嗯？我和你分到同一间房纯属巧合啦，巧合。」
    「呵呵，看来是我想多了呢。」
    扯淡！
    如果这是我的第一次轮回，我肯定就信了她的鬼话，乖乖地「啊，原来如此」就过去了。巧合？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好吧，站在公主的立场上，她觉得冤枉也情有可原。
    「我可没特意要求和谁住一起哦？」
    就算她没明说，周围的人也会揣摩她的心思，把她和喜欢的人安排在一起。
    为什么？因为她是公主啊！
    虽然她既不是大公主也不是二公主，在继承顺位中垫底，但她好歹也是皇室血脉。皇家学院的人，不管喜不喜欢，都得看公主和王太子的脸色行事。
    「总之，以后请多关照啦，夏洛特。」
    「——好的，也请您多关照，赫尔梅尔。」
    公主听到我直呼她的名字，玩味地笑着搂住了我的胳膊。
    「荣幸之至。你是第一个直呼我名字的人哦。」
    「连王太子殿下也不行吗？」
    「他倒是可以，只是我那哥哥脑子一根筋，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
    公主耸了耸肩，松开了我的胳膊。
    「走吧，第一节课快开始了。」
    「嗯，走吧。」
    先不管别的，我得先想想怎么对付这个难缠的公主。
    第一天，前往第一节课——剑术课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对付身边这个该死的公主。
    「夏洛特。」
    「啊，您叫我？」
    「我有点好奇……」
    走在旁边的公主说着，看向了我。她又有什么好奇的？我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她能不能闭上嘴让我安静一会儿……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刻在骨子里的社交技巧还是让我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微笑。
    「您好奇什么呢？」
    「你啊，还有那个叫塞莉娅的，以及你身边的那个佣人，都是平民吧？」
    「……」
    一瞬间，无数想法闪过我的脑海。公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想得到我，和这两个人是平民有什么关系？
    我必须得回答，于是挤出一个笑容：
    「——是的，阴差阳错就变成这样了。」
    「哼……原来如此。」
    公主说完，一脸兴致缺缺地继续往前走。
    我真想一把抓住走在前面的公主，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向对方抛出试探性的问题或举动，就等于把自己送入虎口。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根据已知信息推测公主的意图……
    「真难啊……」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和公主打交道，真的太难了。
    我已经知道她非常任性，崇尚力量，而且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比她强，她就会产生近乎爱情的感情……
    「我想和我哥啪啪啪，你没意见吧？」
    但对于一个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疯女人，我怎么可能猜透她的心思？就算能猜到，估计也得先疯掉。
    我的脑子都快炸了，但还是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不，应该说有三个，我能想到三种可能性。
    第一，她打算放弃王室身份，成为平民，然后和我交往……好吧，这根本不可能。
    「哼哼哼~」
    「您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嗯？啊，因为第一节课是剑术课嘛。虽然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估计也就是互相介绍一下就结束了，但我超喜欢剑术的。」
    「是吗？呵呵，赫尔梅尔喜欢，我也跟着兴奋起来了呢。」
    第二，她只是单纯地好奇，为什么身为贵族，我身边会有平民。这倒说得通。其他贵族肯定也这么想，公主当然也不例外。
    第三，她可能在想：我堂堂一个公主在这儿，你居然还跟平民混在一起？真碍眼！要不要干脆把他们都杀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考虑到公主的性格，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想想看，就因为想和比自己强的哥哥啪啪啪生孩子这种扯淡的理由，她居然能找到哥哥的未婚妻，然后说「我要睡你未婚夫，你没意见吧？」这种话。这种疯女人，看不顺眼就杀人灭口什么的，简直是小菜一碟。
    「冷静，冷静，别上火。」
    总之，除了第二种，其他两种都是雷区。也就是说，我的计划不管怎么样都会被打乱。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看着公主。
    派人绑架？不行，一般的小喽啰根本近不了她的身，还没碰到人头就先落地了。下毒？想都别想，还没颠覆国家，学院就得先翻天了。诅咒的话，她回王宫后肯定会闹得鸡飞狗跳，刻印也不行，理由同上。
    本来只是想赢她一次，结果却惹上这么个大麻烦。虽然我不后悔，但真的烦死了。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叫苦不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演武场。
    「啊，到了。」
    「是啊。」
    演武场是一个椭圆形的平地，周围环绕着观众席，就像一个缩小版的斗兽场。
    演武场的中央，站着一位老将——杰尔马。他手持一把巨大的大剑，像拄着拐杖一样，腰杆挺得笔直。
    「欢迎各位。」
    我和公主，以及跟在我们身后的学生们走进了演武场。确认所有人都到齐后，杰尔马用和入学仪式上一样的眼神扫视全场。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杰尔马，负责教授大家剑术基础。请多关照。」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随之而来的是掌声和欢呼声。当然，欢呼声只来自平民那边。
    「真粗俗。」
    「啧，像野兽一样乱叫。」
    贵族们小声嘀咕着，怒视着平民。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平民的数量占了一半，即使贵族们表现出敌意，平民们也毫不退缩。
    很好，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就算我不插手，班级气氛也会自然而然地崩溃。我用扇子遮住嘴，微微一笑。
    眼看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安静。」
    杰尔马一句话，及时打断了这紧张的气氛。
    「看来是第一天，大家都热情高涨啊。但是，过于激动而失去理智可不好。」
    听到这话，平民和贵族都不约而同地咳嗽一声，或者扇着扇子，移开了视线。
    杰尔马观察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再次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有些事情需要说明一下。嗯……」
    杰尔马从怀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纸，开始念了起来。
    「首先，各位入学新生，之所以聚集在这里……是因为……嗯……新生们还不了解自己……拥有什么样的才能……所以第一学期……所有课程……都要一起上。嗯……然后——」
    岁月不饶人啊。曾经威风凛凛的战争英雄，此刻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老人。我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回想着上一次轮回，眨了眨眼睛。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公主举起了手。
    「老头儿！」
    「——因此。嗯？啊，原来是赫尔梅尔公主殿下，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噗，少说漂亮话了，老头儿。」
    公主咯咯地笑着，托着下巴。
    「你为什么要打断上课？」
    「老头儿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解释不清楚吧？」
    公主笑着调侃道，杰尔马咳嗽一声，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贵族们都笑了，而平民们则咬牙切齿地瞪着公主，因为她把他们的偶像当成了笑柄。
    但公主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这些说明以后再听其他老师讲也一样，我们能不能做点别的？」
    「确实，那样效率更高。那您想做什么呢？」
    「对练。」
    公主咧嘴一笑，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我。
    「我想和这位大小姐对练一下，可以吗？」
    我的老天爷啊，她到底想干嘛？
    我人生中第一次，在心里爆了粗口。
    当然，只是在心里。
    042.上课(2)
    公主的话让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我便挂上微笑，把手放在胸口。
    「您是说，现在要和我进行对练吗？」
    「嗯，没错。你很清楚嘛。」
    这丫头是不是跟我有仇啊？她满满的恶意让我不禁这么想。当然，公主本人可能并没有那么大的恶意，但对我来说，这纯粹就是恶劣的欺负。
    我满怀希望地看向杰尔马，希望他能阻止这场闹剧。杰尔马闭目沉思了片刻，然后用严肃的语气说：
    「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即使是公主殿下，我也不能允许您进行对练。」
    杰尔马的完美助攻！我内心欢呼雀跃，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我和杰尔马骑士的想法一样。您这样突然提出对练，即使是赫尔梅尔，我也很难接受。」
    「老头儿……不，杰尔马骑士。您应该知道，在与剑术相关的事情上，我可是非常认真的。」
    这丫头突然抛出这么个话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种莫名的不安感笼罩着我。
    公主低头看着我，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继续说道：
    「在场的各位都知道，夏洛特是今年的首席入学新生，她比这里任何人都强，这是已经被证明的事实。如果能和她对练，想必大家都能受到很好的激励，不是吗？」
    少拿漂亮话来包装了，不就是自己想打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才拉上在场的学生们当挡箭牌吗？——真想这么说。
    但如果我在这里这样反驳，反而会给她留下反击的机会。
    「入学感言时那么挑衅我，现在又想退缩吗？」
    不行。贵族们在背后说我闲话，平民们给我贴上「挑衅后逃跑的胆小鬼」的标签都无所谓。是的，这些我都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所以根本不在乎。
    但是，临阵退缩有损我的自尊。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退缩，要走自己选择的道路，现在退缩就等于亲手扼杀自己的意志。
    话虽如此，也不能轻易答应对练。仅仅因为自尊心就贸然答应？以后肯定还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无论如何，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决斗，而那样的话，我最后的堡垒就只有杰尔马了……
    「对强大的力量的渴望、敬畏、尊敬……确实，您说得很有道理。」
    唉……我从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
    我内心叹了口气，公主转头看向我，咧嘴一笑。
    「入学仪式上我说过，让你使劲挣扎一下吧？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挣扎，跟我来。」
    「既然杰尔马骑士也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了。那么——」
    「等等。」
    我正准备认命地站起来去打一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停了我们。
    「哥哥？」
    「王太子殿下……？」
    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王太子。
    这家伙突然冒出来干什么？我正这么想着，王太子开口了。
    「照你这么说，应该是我和她对练才对吧。」
    「哥哥……！你想抢我的对手？就算你是哥哥，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合理的疑问，并没有要和你打架的意思，别误会。」
    「那还不是一样吗？」
    公主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对着王太子咆哮。王太子却依然泰然自若地看着她，继续说道：
    「你不是亲口说过吗？要给学院的新生们新的刺激，激发他们的上进心。」
    「那跟哥哥你插手有什么关系？」
    「简单想想，1位和3位的对决，哪有1位和2位的对决更刺激？」
    「哈！跟被催眠搞得晕头转向才输掉的人对决，哪有至少正面交锋过的我更刺激？」
    这……这俩人这是要杠上了啊？最后公主在气势上输给王太子，然后把选择权丢给我？反正公主比王太子弱……
    我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他们俩的对峙，不出所料，咬牙切齿的公主突然转头看向我。
    「你决定。」
    我就知道。我内心叹了口气，挤出一个微笑。
    「我们下去吧？」
    赫尔梅尔。
    「什么……？」
    「太好了！」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公主。为什么？因为要对付王太子，我就不得不全力以赴，而我讨厌打架。
    暗中搞点小动作弄死他还差不多，正面交锋不是我的菜。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我想借这次对练给公主设个套。
    然而，不明真相的王太子一脸懵逼地看着我，仿佛完全无法理解我的选择。
    「为什么？」
    「因为公主殿下先跟我说话了啊。」
    「就因为这个？」
    王太子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我打开扇子遮住嘴角。
    「对啊，女人就是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心动哦。」
    啊，当然我不是说我是女人，而是说像你这种只在需要的时候才想起别人的家伙，就算不是女人我也讨厌。你这狗东西。
    我对着一脸呆滞的王太子笑了笑，然后穿过人群，来到了演武场。公主立刻拿起两把宽刃剑，摆好了架势。而我则像上次一样，拿起了戟。
    「两位似乎都选好了武器，现在开始安装安全装置。」
    杰尔马一边说着，一边在公主和我手上的武器上安装安全装置。我能看到武器的刃部被一层薄膜覆盖。
    最后，杰尔马还用自己的手掌试着刺或砍了一下刃部，确认安全装置正常工作后，他拿起插在地上的大剑退到了一边。
    「看来准备工作都完成了。规则和入学考试时一样，但由于不是在考试台上而是在平地上，所以没有场外规则。胜利条件限定为判断对方失去战斗能力，第一节课结束后则视为平局。如果我判断情况危险，会自行介入，请注意这一点。以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杰尔马熟练的解说让所有新生都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公主则一脸无语。
    「老头儿……其他时候要是也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哈哈哈，我这老人家在战场上只知道舞刀弄枪，这种决斗……不对，对练之类的场合，实在是发挥不出我的才能啊。」
    公主耸了耸肩，杰尔马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
    「那么，闲聊到此为止。这颗石子落地之时，对练开始。」
    杰尔马说着，把石子抛向空中，很快，咚——的一声，石子落地了。
    「哈！」
    公主像入学考试时一样，压低重心冲了过来。我迅速在右臂上施加负荷的诅咒，准备挥动戟。
    就在这时，公主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用右手上的宽刃剑在地上猛地一刨，扬起一阵尘土，直扑我的脸。
    我的右臂正因为要挥戟而向后伸展，所以能挡住飞扬尘土的只有左臂。我急忙打开扇子，尽量扩大遮挡面积，但还是没能完全挡住，眼睛里的异物感让我皱紧了眉头。
    「唔！」
    「这是跟你学的，夏洛特！！」
    「这……」
    我跺脚，在我脚下升起一根巨大的冰柱，为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不，我以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哈哈！你就会躲到冰柱上面去吗！？门都没有！」
    我正在努力清除眼睛里的沙土，公主却丝毫没有减速，直接一脚踢碎了冰柱。
    「啧！」
    虽然我把左眼里的沙土弄出来了，但右眼还是睁不开。我正想重新调整一下状态，向后退去，但公主的动作更快，她逼近我，挥剑砍来。
    「别想跑！好好打！啊哈哈哈！！」
    她瞄准的是我拿着戟的右臂。虽然视野变窄导致我的反应变慢，但我还是勉强看清了她的动作，将戟柄斜着挡了上去。咔——啷！！然而，由于姿势不稳，我的手腕被震得扭了一下。
    这疯丫头，才过了几天，怎么比上次还强了……！！
    「嘶……！」
    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我皱着眉头，挥动戟逼退公主，然后制造出一阵强风，遮蔽了视线。
    短暂的平静。我转动着酸痛的右手腕，皱着眉头。公主挥剑驱散了尘土，露出了凶狠的笑容。
    「感觉你比上次弱了，是我的错觉吗？」
    我看着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手中的宽刃剑，叹了口气。
    「……梅尔！」
    「在，小姐。」
    我将扇子叠好递给梅尔，然后在全身施加了负荷的诅咒。感觉全身都轻盈了起来，我揉了揉左手掌，看向前方。
    「如您所愿，我会全力以赴的。」
    「这才对嘛……！」
    公主再次摆好了架势，准备冲过来。在她冲过来之前，我用戟尖点了一下地面，示意她暂停。
    幸好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她一脸扫兴地看着我，有些不满。
    「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请求。怎么样？」
    公主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心地笑了，拍了拍手中的双剑。
    「好啊！」
    「那么，这次我先攻了。」
    我笑着用双手握住戟柄，向前冲去。
    我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势让公主愣了一下，但她很快便露出了凶狠的笑容，向我迎面冲来。
    咚的一声，我猛地停下脚步，然后旋转身体，挥动戟。令人惊讶的是，公主竟然像趴在地上一样，躲过了我的横扫。
    「呜——！！果然很刺激！！」
    公主一边喊着，一边起身，从下往上挥剑。我以戟为支撑，向后高高跃起，拉开距离，然后再次使出了长矛冲锋。
    公主再次压低重心冲了过来。她似乎以为我会再次使用同样的招式，正准备再次压低重心的时候，我直接将戟刺了出去。
    「——！！」
    「你以为我会用同样的招式吗？」
    公主迅速向旁边一滚，躲过了我的攻击，然后重新摆好架势。
    凭借着怪物般的平衡感，公主稳住了身形，立刻挥剑攻来。我用戟柄挡住横扫过来的剑，然后换了个握法，将剑向上挑开。
    但她用的是双剑。她另一只手上的剑刺向我的心脏。我扭动身体躲过攻击，然后用戟的斧刃部分向下劈向她的肩膀。
    「休想！」
    但是被挡住了。公主收回之前被我挑开的剑，斜着挡住了我的攻击。我的攻击落空了。
    我们俩的姿势都乱了，混战开始了。
    挥砍，格挡。挑开，突刺。躲避，硬接。
    「啊哈哈哈！！太棒了！你比哥哥还强！」
    「打架的时候，能不能安静一点——啊！！」
    就差一点了。我挥动着戟向后退去，公主却像着了魔一样，不顾一切地向我逼近。
    就差一点了……！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没门！」
    「什么！？」
    公主高高跃起，将宽刃剑像斧头一样向下劈来。我下意识地举起戟柄格挡，但她的力量比我想象中还要大，我单膝跪地。
    再这样下去会被压垮的。我迅速做出判断，立刻松开一只手，对着公主张开手掌，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接着，我左手的掌心爆发出强烈的闪光。
    「啊……！！」
    公主下意识地遮住了眼睛。我立刻用戟的钩爪部分勾住公主的脚踝，将她绊倒，然后将戟钉在了她的脸旁。咚！！我拄着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公主。
    嗒，嗒嗒——
    周围早已安静下来，安静到甚至能听到我脸颊上的汗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赢了。」
    「我又输了。嘿嘿嘿。」
    随着我的胜利宣言和公主认输的声音，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爆发开来。
    笑容灿烂的公主，以及因为右眼里的沙子而流着眼泪和冷汗，大口喘气的我。
    怎么感觉我亏了更多……算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喧闹的第一节剑术课结束了。
    043.空闲时间
    对练结束后不久，杰尔马看了看天空确认时间，宣布下课。
    夏洛特心想，别的先放一边，首先得去一趟医务室。她把下节课的准备工作交给塞拉，然后就朝医务室走去。
    她用一条手帕捂着依旧泪流不止的右眼，走着走着，有人叫住了她。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是塞莉娅站在那里。
    「夏洛特！」
    「啊，塞莉娅。」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还好吗？」
    夏洛特心想，突然跑过来问这干嘛，难道是来关心我的？她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没事，去医务室滴点眼药水就好了。」
    「要我陪你去医务室吗？啊，你下节课是魔法基础吧？我来帮你准备吧？」
    「上课的准备工作我已经拜托塞拉了，梅尔会带我去医务室的，所以没关系。谢谢你关心我，心领了。」
    「嘿嘿，嗯。没事就好……那我先去准备下节课了。我会告诉教授你去了医务室。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一下，知道吗？」
    塞莉娅过分的热情让夏洛特手有点痒痒，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塞莉娅这才笑着离开了。看着塞莉娅走远，夏洛特长舒一口气，继续往医务室走去。
    「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疼死我了。手腕酸痛，眼珠子感觉要掉出来，简直就是一团糟。怎么了？」
    看到梅尔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夏洛特忍不住笑了，耸了耸肩。
    「我刚才跟塞莉娅说的都是谎话，其实我一点也不好。」
    「您为什么要说谎……」
    「我不想示弱，就这样。」
    夏洛特说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微笑，又耸了耸肩。「眼睛疼，笑不出来啊。」
    梅尔眨了眨眼，一脸疑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怜悯。夏洛特立刻收起笑容，看着梅尔。
    「梅尔……我事先问一下，你该不会在同情我吧？」
    「不，我……」
    看到梅尔慌乱得说不出话来，夏洛特微微一笑，一把抓住梅尔的衣领，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同情我。我这一路走来，所有的选择和行为都是我自己的意愿，我并没有过着需要被同情的人生，也不想被任何人同情。」
    同情我，就等于侮辱我，明白吗？说完，夏洛特松开了梅尔的衣领。
    梅尔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同情和怜悯，夏洛特这才满意地笑了。
    「还好，还好。要是说了你还不明白，我可就要惩罚你了。梅尔，你真聪明。」
    「……」
    夏洛特没有理会默默闭上眼睛的梅尔，转身再次向医务室走去。塞莉娅会替她向教授解释她去了医务室，她可以安心地去休息一下了。
    来到医务室门口，夏洛特推开门，发现公主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床上了。
    「你来了？」
    夏洛特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差点腿软，但她咬紧牙关，强撑着站稳了。
    「公主殿下也哪里不舒服吗？我下手算是留情了，看来还是经验不足啊。」
    「不，我没事。我只是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被那老头抓走后，自己先走了，害我不知道去哪找你。不过我想，在医务室等着你应该就没错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后悔的事……现在看来，打赢公主这件事，我有点后悔了……
    夏洛特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微笑，点了点头。
    「话说，医务老师好像不在？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我来之前就不在。」
    上一次轮回，因为没有来过医务室，所以夏洛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医务老师不在。唉……怎么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呢？
    夏洛特正暗自叹气，公主从床上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床上。
    「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来医务室当然只有一件事要做。还有，你，夏洛特的伤我来处理，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梅尔看了看夏洛特，见她示意自己离开，便鞠了一躬，退出了医务室。
    公主一脸不爽地瞪着梅尔离开的方向，然后戳了戳夏洛特的脸颊。
    「你那女仆还挺忠心的嘛。居然连公主的命令都不听，先看你脸色行事。」
    「呵呵，这都归功于我平日里的悉心教导。」
    「切，算了。是因为眼睛里进了沙子吧？等着，我帮你找眼药水。」
    公主说着，开始翻箱倒柜。等等，公主殿下这是要亲自帮我找药？
    先不说别的，她能找到正确的药吗？夏洛特正想起身，却被公主察觉到了。公主回头皱着眉头看着她。
    「坐着别动。如果你觉得我找不到合适的药，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您对药物很了解吗……？」
    「握剑的人难免会受伤，更何况我还要偷偷练习剑术。一般的轻伤我都能处理，放心吧。啊，找到了。」
    公主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出乎夏洛特的意料，公主拿的确实是眼药水。
    公主仔细检查了一下药瓶，点了点头，走到夏洛特面前。
    「把手拿开，我得看看情况。」
    「滴眼药水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得看看你的眼睛是什么情况啊。只滴眼药水可不行。」
    这话没毛病，夏洛特无言以对，只好叹了口气，放下捂着右眼的手。公主轻轻地抬起她的右眼皮，检查了一下眼睛的情况。
    「嗯……情况不太好。眼药水只能治标不治本。」
    「很严重吗？」
    「演武场的沙子很粗糙，进了眼睛还继续打，能好才怪。」
    「说到底都是赫尔梅尔的错。」
    「嘿嘿，抱歉啦。不过作为补偿，现在可是由堂堂公主亲自为你治疗哦，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待遇。」
    这算什么补偿啊……我自认为脸皮已经够厚了，但跟这位天生脸皮厚的公主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夏洛特微微皱眉，公主便扶着她的眼皮，给她滴了眼药水。而且，她不是只滴一滴，而是像倒水一样挤了一大堆进去。
    「慢慢眨眨眼。」
    夏洛特照着公主的话眨了眨眼，感觉比刚才好了一些，但还是有异物感。
    「还有点不舒服。」
    「我看看。嗯……确实还有一些残留。别动，我帮你弄出来。」
    「啊？」
    公主说着，伸出舌头凑了过来。等等，这疯女人想干嘛！？
    夏洛特吓得连忙往后缩，公主皱着眉头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帮你把眼睛里的沙子弄出来啊。」
    「那你伸舌头干什么！」
    「用舌头舔比用手抠好。」
    不行，这疯女人根本说不通！我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夏洛特正慌乱之际，公主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巨大的力量差距让她无力反抗，只能被公主压在身下。
    『老大！这妞长得不错，要不别杀了，爽一下？』
    「哼哼，从上面俯视你也不错嘛。」
    求你了，别这样。我不要。好不容易才忘记的记忆，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为什么？
    「赫尔梅尔，我，我真的没事，你能起来吗？」
    『嘿嘿嘿，这小妞还是个处女？说是订了婚，但我还没见过哪个订婚的还是处女！』
    「不行，你起来肯定又会躲开。你就乖乖躺着吧。」
    夏洛特被公主抓住的双手开始颤抖，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利剑刺穿，疼痛感顺着腰部向上蔓延。那段记忆，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她想再次使用下属的诅咒，但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腥味让她皱紧了眉头。如果继续使用诅咒，她肯定会吐血，所以她只好先放松身体。
    「好吧，我不动了，你从我身上下去吧。」
    「干嘛要起来？你就这么躺着吧。」
    『啧，这小妞夹得真紧！』
    诅咒不行，说服也不行……该怎么办？不，冷静点，一定有办法的。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夏洛特努力保持冷静，抬头看着公主。
    「那个，因为刚才的对练，我身上都是汗，可能有点味道，我有点不好意思……你能起来吗？」
    如果说服和武力都不行，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夏洛特强颜欢笑地说道。
    「味道？」
    公主歪着头，低下头，把鼻子贴在夏洛特的脖子上。脖颈处令人作呕的呼吸声和灼热的吐息顺着锁骨向下蔓延，让夏洛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呼……不愧是贵族，身上好香……！』
    「我只闻到香味啊？而且都是女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和那时一样的话，和那时一样的场景。刺穿全身的幻听和幻痛让夏洛特无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不，我是说……你能不能先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只是想帮你治疗而已。」
    夏洛特感到一阵反胃，几乎要吐出来。那段记忆像虫子一样爬上她的身体，在她的脑海中翻搅。忍住，别示弱。不，我……
    她努力地，努力地想要忍耐，但是——
    「滚开。」
    「唔！？」
    夏洛特将下属的诅咒覆盖全身，一把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公主。
    全身传来令人作呕的感觉，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好恶心。」
    咳咳——
    说完，夏洛特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044.空闲时间(2)
    噼啪——噼啪——
    木柴燃烧，气泡破裂的声音将我吵醒。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正在燃烧的天花板。
    发生了什么？我明明在保健室……
    哐当——！！
    「小姐！这里危险！！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粗暴地推门而入的，既不是梅尔，也不是塞拉。是一个陌生人……啊，不对。不是陌生人。是上一次轮回里，代替梅尔成为我专属女仆的那个孩子。
    但是，她为什么在这里——还没想完，身体就擅自行动，躲到了床底下。
    「你在说什么胡话！？」
    身体不受控制，我这才意识到：啊，原来是噩梦。因为不断被刺激到那些努力想要忘记的事情，所以又像上次那样，以噩梦的形式出现了啊。
    我放松身体，瘫软下去——或者说，只是做出那种感觉。反正身体也不受我控制，绷紧肌肉也只是在噩梦结束后给自己增添头痛而已。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上一次轮回的自己跟着女仆逃跑。大概是做梦的缘故吧，视角也变得乱七八糟的，一会儿第一人称，一会儿第三人称。
    「小姐，从这边走……从这边走就能逃出去了。」
    「……？你会跟我一起走……对吧？」
    「我……是的，我马上就追上来，您不要回头，快逃吧。您知道，您跑不过我的，对吧？」
    那个连名字和长相都想不起来的孩子，笑着把我推了出去。骗子。她根本就没回来。
    但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过去的自己，咬紧牙关逃跑了。只是拼命地跑，远离宅邸。但是，想要颠覆王国的暴徒数量多如牛毛，最终我还是被他们抓住了。
    「放开……！！放开我！！」
    「老实点！！」
    一拳打在我的脸上，牙齿像是要碎掉一样，牙龈一阵刺痛。不仅如此，下巴好像脱臼了，脸颊也被撕裂，嘴里满是血腥味。
    突如其来的冲击，令人作呕的恶意，以及随时可能死亡的恐惧让我僵在原地，浑身颤抖着，用手捂住脸颊。但这似乎反而激起了对方的施虐心，他狞笑着向我逼近。
    「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
    我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试图向后挪动。但是在地上爬和走路的速度差距显而易见，无论我多么努力，都无法远离对方。
    走到我面前的暴徒，扭曲着脸，抬起脚，狠狠地踹在我的肚子上。
    「呃啊……！！」
    「臭婊子……！！都怪你们这些贵族……！！要不是你们这些贵族！！！」
    似乎这还不够解气，对方开始疯狂地踩踏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我。
    「啊！！呃……！！我，什么都没……！！呀！」
    被踩踏的肩膀像是要碎掉一样。骨盆错位，腿也要断了。对方像是真的要杀了我一样，我被恐惧和绝望压得喘不过气，根本无法反抗。
    这时，另一个人跑过来，把踩踏我的暴徒推倒在地。压迫全身的痛苦消失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在我心中萌芽。
    没错，是她来救我了。她说过会来的。但是，我想不起她的名字了。是什么来着？明明……
    「……对吧……？来救我的——」
    我笑着，艰难地撑起身体，但站在我面前的，并不是她，而是一个眼神中充满欲望的男人。
    刚刚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无情地践踏了。
    「你小子干什么呢！！」
    「你不是说贵族杀了你儿子吗？那就让她生到你儿子复活为止——！」
    「不要……不要啊啊啊……！！」
    那个男人向我伸出手，然后我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在那磨蹭什么呢？不是说要把贵族都杀了吗。」
    一头粗犷的蓝色短发的男人。发动叛乱的暴徒头目——克伦威尔。
    「老大！这娘们长得不错，别杀了，让我们爽爽怎么样！？」
    「……随便你们。」
    他说完就离开了，我被两个男人强行扒光了衣服，然后——
    「不要啊啊啊啊啊——」
    ……
    「……啊。」
    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充满乌云和浓烟的天空，而是保健室雪白的天花板。眼睛里的异物感消失了，但右眼依然看不见。
    或者说，就像被什么东西盖住了一样，即使睁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噩梦中发生的事情在眼前闪过。
    「唉……」
    我没有「真恶心，想把他们都杀了」之类的想法。只是觉得，啊，原来还有这种事啊——仅此而已。
    当然，我不是说不觉得被那样对待很恶心。只是我明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感情只会让自己更累，所以干脆就默默地翻篇了。
    话说回来，身体怎么这么疼……感觉像是被卷在草席里用连枷打了一顿，浑身酸痛。噩梦中的事情不可能反馈到现实中来，所以……
    「让开」
    啊，对了。为了推开公主，我给全身施加了诅咒。看来即使是我，也无法摆脱心理创伤啊。我叹了口气，抬起右手捂住脸，感受着覆盖在右眼上的绷带的触感。
    是公主帮我包扎的吗？但这包扎技术也太好了吧……我摸了摸光滑的绷带，然后把腿放到床下。我想站起来，但这该死的虚弱的身体因为诅咒的后遗症根本不听使唤。
    「梅尔。梅尔，你在吗？」
    我叫了梅尔，但她好像不在，没有回应。我叹了口气，扶着床，慢慢地移动脚步。像刚出生的小鹿一样颤颤巍巍，真是要命。
    我正哆哆嗦嗦地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努力挺直腰，避免露出尴尬的姿势，但因为扶着床，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向一侧倾斜。
    「请问，是谁？」
    「那……你好。」
    轻轻撩开床帘出现的，正是把我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公主殿下。
    看着她那副已经不能用厚脸皮来形容的样子，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但她似乎还有点良心，看到我皱眉，她吓得浑身一颤，微微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公主殿下。」
    我没有叫她赫尔梅尔，而是像上次一样叫她公主，公主像是受到了打击一样，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你的眼睛里进了沙子，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想帮你治疗，结果却给你添麻烦了。那……我，第一次跟人道歉，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对不起。」
    看着她不敢直视我的样子，我开始思考。这种负罪感绝对可以利用。关键是如何利用……
    不，现在就利用是下策。太明显地表现出想要利用对方，反而会弄巧成拙。所以，这里要装作原谅她，装作大度的样子。
    我盯着公主看了一会儿，然后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好让她听到。公主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与我的视线相撞。我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微微一笑。
    「公主殿下现在也应该知道，我天生体弱。稍微剧烈一点的运动，就会像刚才那样吐血。」
    「那上次的实战训练你是怎么……」
    「我吃了药。一种非常强效的止痛麻醉药。这次是因为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吃药，所以才会吐血。当然，请务必对其他人保密。」
    我苦笑着说道，公主一脸震惊。哈哈，堂堂一位公主，竟然这么天真。我在心里嘲笑她，然后故意装作腿软，身体摇晃了一下。
    「呃……。」
    「你没事吧！？」
    「没事……我习惯了。没事的。只要吃了药，只要吃了药就会好……」
    我这么一说，公主点了点头，然后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只要叫来你身边的那个女仆就可以了，对吧？我马上就回来！」
    公主说完就跑出了保健室。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只手捂着脸，努力憋笑。
    蠢货……蠢到家了。几句话就把她骗得团团转。
    「噗，咳咳……」
    我躺在床上，忍不住笑了好一阵。笑累了，我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推开保健室的门走进来的是一脸慌张的梅尔，以及一副「我做得好吧？」表情看着我的公主。
    「小姐？您没事吧？」
    「有点难受。所以，梅尔，我之前让你准备的麻醉药，现在带着吗？」
    「小姐，关于那个……」
    看来梅尔什么都不知道啊。算了，以后再跟她解释吧。
    「没关系。我已经跟公主殿下说过了。」
    「……现在没有。我本来打算之后再去弄一些，但如果现在就需要的话……」
    「不用了。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咳咳。」
    我假装咳嗽，吐出了刚才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血。梅尔赶紧跑过来，用手帕捂住我的嘴角。
    我抓住梅尔的衣领，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先顺着我的话。』
    梅尔静静地眨了眨眼睛，我知道这是肯定的意思，于是笑着松开了她的衣领。
    「每次都让你担心了，梅尔……」
    「不敢……照顾小姐是我的职责。」
    「你这么说，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我微微一笑，梅尔帮我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我瞥了一眼公主，看到梅尔擦完血后站直身体，向公主微微鞠了一躬。
    「小姐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还请您回避一下。」
    「呃，嗯。我知道了。那下次再见，夏洛特。」
    「好的，下一节课我一定会参加，你先去等着我吧，赫尔梅尔。」
    公主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直到走出保健室。我则一直假装咳嗽，强调自己身体状况很差。
    在我面前蹲下，用手帕捂着我嘴角的梅尔，过了一会儿，静静地看向门口，点了点头。
    「公主的气息完全消失了。至少，她听不到我们说话。」
    「咳咳，咳咳……是吗？啊，我为了憋笑，真是费了好大劲。」
    我按摩着隐隐作痛的脸颊，梅尔从地上站起来，关上了保健室的门。
    「公主殿下突然来找我，您不知道我有多惊讶。」
    「我怎么会不知道。第一个经历这种事的可是我。我回到分配的宿舍房间，看到公主殿下泰然自若地坐在床上，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吗？」
    我摇了摇头，用扇子挡住嘴角。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需要我解释一下。」
    我翘起二郎腿，闭上眼睛。
    「公主现在以为我天生体弱。准确地说，是阴差阳错地让她产生了这种错觉。虽然不是故意的。不过，结果还不错，我很满意。」
    「那么，关于麻醉药的事也都是……」
    「没错。我骗她说我需要吃药。虽然现在她好像相信了，但对方毕竟是公主，不能掉以轻心。一旦露出马脚，就会被她瞬间撕碎，所以一定要管好你的嘴。」
    我低头看着地板，整理着思绪。
    这个计划太鲁莽了，漏洞百出，导致原计划完全被打乱了。不过，这次骗过了公主，大大降低了因为麻醉药的事暴露的风险。
    但是，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必须修改让家主染上毒瘾，然后让他死于非命的计划……
    「梅尔。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你继续像以前一样，把给家主吃的麻醉药送到药店。啊，为了骗过公主，还要准备一些我吃的营养剂。」
    算了。就算不用麻醉药，我也有很多方法可以杀死家主和弟弟。
    我想起那位可爱姨母瞪着我的样子，微微一笑。
    「剩下的……我会处理好的，你只要等到时机成熟，在那之前保持安静就好。如果公主以后问起我的身体状况，就说我吃了药，好多了。不，等等。当我没说最后一句。仔细想想，那个公主跟我住同一个房间。」
    「是，我知道了。」
    我摇了摇头，合上扇子，站了起来。虽然身体还有些僵硬，但还不至于动不了。
    「梅尔，现在是第几节课了？」
    「第四节课刚结束。下一节课是药剂学，也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舞蹈课是泡汤了。算了，无所谓。塞拉呢？」
    「她现在应该……在准备上药剂学课。对了，小姐，她看到您没来上课，以为您把她丢下了，哭了一整节课。说实话，她默默地哭，看得我都难受。」
    「哎呀……看来我得去哄哄她了。真麻烦。」
    没办法，谁让我把她弄哭了呢。
    我耸了耸肩，解开右眼上的绷带，向教室走去。
    045.试着交朋友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教室，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好吧，这也难怪。在决斗中获胜的人，居然翘了三节课，当然会引人注目。
    无视众人的目光，我径直走进教室。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塞拉。」
    我轻声呼唤塞拉的名字。趴在桌上的塞拉猛地抬起头，眼神茫然地望着我。
    看着她眨巴着眼睛，我微微一笑。塞拉立刻就垮下了脸，泪眼汪汪地朝我跑了过来。
    「小姐——！！！」
    塞拉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我紧紧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小姐您没来……我……太担心了……！！」
    「好了好了，谢谢你担心我，塞拉。我没事的，别哭了。其他同学都看着呢。」
    我这么一说，塞拉努力地想要止住哭泣。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谢谢你帮我准备了课上的笔记。」
    「呜……！没，没有……！这，这是我应该做的……！」
    「塞拉真是个好孩子。回头我会好好奖励你的。」
    看到塞拉终于破涕为笑，我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找了个空位坐下。
    我刚坐下，塞拉就笑嘻嘻地坐到我旁边，递给我一本名为《药剂学基础》的书。我随手翻了翻，又合上了。
    果然都是我熟知的内容。其他课程应该也差不多，看来不用担心成绩了。我在心里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啊，夏洛特！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让我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塞莉娅的目光。
    「嗯，决斗的时候手腕受了点伤，所以来上课晚了，不过现在好多了。」
    「小姐您受伤了！？我，我，我居然都不知道……！」
    「没事的，塞拉，我都说了我没事了。」
    我又摸了摸快要哭出来的塞拉的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话说……你，一个平民，跟小姐说话这么随便，合适吗？一点礼貌都没有？啊，我忘了，平民哪有机会学这些呢？」
    塞拉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后，就立刻对塞莉娅露出了獠牙，而塞莉娅只是看着她，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塞拉，我们要好好相处哦。我们现在可是室友呢。」
    「吵死了！我才不会跟你这种平民好好相处！赶紧给我滚！」
    「哎呀，又来了。刚才还跟我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变脸了？」
    「我只是回答了你那些自说自话而已！谁跟你好好聊天了！」
    看着两人斗嘴的样子，我不禁想起了上一世的场景。没错，上一世她们也是这样吵吵闹闹，最后成为了好朋友。
    和上一世真像啊，除了其中一个人的灵魂换了，另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之外，其他都一样。
    不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看起来关系不错嘛。」
    「嘻嘻，是吗？」
    「小姐——？」
    我懒洋洋地托着下巴，看着塞拉，嘴角微微上扬。
    「跟新朋友好好相处吧，塞拉。」
    「啊，啊……我，我……」
    我偷偷地回头，用只有塞拉能看到的角度，把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她安静。
    看着塞拉颤抖的眼神，我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坐正了身子。塞莉娅正想开口询问塞拉突然的转变，就在这时……
    「都坐下。」
    药剂学教授普里西拉，正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
    塞莉娅看了看我和塞拉，然后回到了平民学生中间。我瞥了一眼低着头看着地面的塞拉，微微一笑，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曾经说过除了我谁也不需要的你，居然比我先交到了新朋友。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啊。」
    「啊，呜……小姐……」
    「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塞拉。我只是想祝贺你交到了『新』朋友。」
    我温柔地抚摸着瑟瑟发抖的塞拉的头发。这时，站在讲台前的普里西拉看向了我这边。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我微笑着看着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盯着我的普里西拉。她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转过身，开始在巨大的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听着粉笔摩擦黑板发出的沙沙声，我开始思考该如何再次摧毁塞拉。这时，我感觉到前方有一道异常强烈的视线。
    我好奇地抬头望去，发现之前消失不见的公主殿下正看着我。
    啊，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这么想着，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公主殿下眨了眨眼睛，脸瞬间涨得通红，然后猛地转过头去。
    「我的名字是普里西拉·德·阿尔贝。从今天开始，我将负责教授各位药剂学和草药学。」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教室里响起了掌声。她抬起头，环顾四周，然后点了点头。
    「我已经记住了各位的名字，所以不用再进行自我介绍了。关于学院的情况，其他教授应该已经跟各位说明过了，我就不再赘述了。」
    「那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上课。」
    面对学生的提问，普里西拉淡淡地回答道，然后翻开了讲台上的课本。学生们被这过于平淡的回答弄得一愣，随即开始抗议起来。
    第一天就上课不太好吧？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第一天应该让学生和教授之间多一些交流才对吧？等等——贵族和平民都纷纷站起来表示反对。普里西拉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猛地合上了课本。
    砰！
    因为《药剂学基础》这本书实在是太厚了，所以用力合上的声音就像小型炸弹爆炸一样，响彻整个教室。能容纳200多人的大教室，更是放大了这种声音。
    就连原本吓得趴在桌子上的塞拉都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了头。
    「安静。」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普里西拉用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在座的学生，开口说道：
    「我想问各位一个问题。你们是为了什么才进入学院的？」
    面对普里西拉尖锐的问题，没有人回答。我静静地看着她，想知道她想说什么。普里西拉环顾四周，再次开口：
    「这里是让你们磨练自己的地方，而不是让你们联络感情、嬉笑打闹的地方。」
    那些上课前就嬉笑打闹的学生们纷纷低下了头。
    「有很多人都想进入学院却没能进来，有很多人都想听这门课却没能听到。你们挤掉了他们，却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听到这番话，一些学生尴尬地咳嗽着，悄悄地移开了视线。普里西拉看着他们的样子，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第一天就不想上课？别再抱怨了，都给我清醒点！」
    看着瞬间掌控了全场气氛的普里西拉，我忍不住笑了。
    普里西拉沉默了一会儿，环顾四周，然后再次翻开课本，宣布开始上课。这一次，没有人再提出异议，都乖乖地翻开了课本。
    「今天是第一天，我们就简单地聊聊你们将要学习的药剂吧。」
    开始上课的普里西拉只是偶尔回答学生的问题，并没有特意提问或者刁难任何人，上课的方式非常普通。
    我原本以为她会想方设法地刁难我——或者说，刁难我的母亲，毕竟她对我的母亲恨之入骨。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平静，真是出乎意料。
    普里西拉讲解了什么是药剂，以及药剂的终极目标——复活药剂是什么，然后看了看时间，合上了课本。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第一天，就不布置作业了。但是，下次课开始就会有作业，请各位做好准备。辛苦了。」
    说完，普里西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教室里这才重新恢复了生气。
    有人对普里西拉的态度颇有微词，也有人认为这才是教师应有的样子，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些都与我无关。我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教室，这时，一直偷偷看着我的塞拉跟了上来，拉住了我的衣角。
    「嗯？」
    「小，小姐……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除了小姐以外的人说话了，也不跟他们对视了……所，所以……求求您，不要抛弃我……」
    塞拉用快要崩溃的表情抓着我的衣角。我看着她的手，沉默了片刻，然后微笑着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
    「抱歉，塞拉。我还有其他人要一起走。今天你就和新朋友一起回去吧。」
    「啊……」
    我留下面如死灰的塞拉，走向了塞莉娅。塞莉娅正和其他平民学生聊天。我走过去后，其他平民学生似乎感觉到了压力，纷纷告辞离开了。
    塞莉娅一脸疑惑地看着突然离开的同学们。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转过头，对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啊，夏洛特！你什么时候来的？早点跟我打招呼啊，我还可以把其他朋友介绍给你认识呢。」
    「看你跟其他朋友聊得那么开心，不好意思打扰你，所以就静静地听着。」
    「嘿嘿，是在体谅我吗？谢谢你！」
    看着笑容灿烂的塞莉娅，我也跟着笑了笑。
    「你之前说过和塞拉同住一个房间，对吧？请你多多照顾她。」
    「嗯？我们是室友，当然会好好相处啦……你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呵呵，不是啦，别担心。如果我真的不舒服，就不会来这里了。」
    「啊……啊啊，也是哦。呼……太好了。」
    看着松了口气的塞莉娅，我温柔地笑着，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其实，塞拉从小就被我照顾惯了，所以对我非常依赖。我想借此机会让她稍微独立一些……希望你能多照顾她一下。你们是室友，而且如果她有了好朋友，对我的依赖也会减少的。」
    你对塞拉越好，我就会离她越远，而塞拉就会把你当成我疏远她的原因，从而怨恨你。
    当然，就算计划失败了，我也有很多其他方法可以摧毁塞拉，所以就算被你拒绝也没关系。不过，像你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不在的时候，塞拉看起来那么没精神。我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嗯！我知道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塞莉娅笑着答应了我的请求。我用扇子遮住嘴角，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谢谢你。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啊，我还要和公主殿下一起走，就先告辞了。」
    「嗯！明天见！」
    「嗯，明天见。」
    我留下走向塞拉的塞莉娅，转身朝教室下方走去，在正准备离开教室的公主殿下面前停了下来。
    「赫尔梅尔。」
    「啊，啊！？啊，是夏洛特啊。嗯……怎么了？」
    为什么我身边净是些像小狗一样的人呢？啊，我没有恶意。有吗？总之，公主殿下像犯了错的小狗一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这可不像你啊，赫尔梅尔。」
    「我多少也是要脸的。就算你原谅了我，我也不能没皮没脸地缠着你吧。」
    「哦？原来不是吗？」
    「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把你当成什么人……」
    我合上扇子，放在脸颊旁，微微一笑。
    「赫尔梅尔，你不是最清楚吗？」
    「切……好吧。我就是个一拿起剑就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往前冲的野丫头。满意了吧？」
    公主殿下皱着眉头，撅着嘴说道。她比我矮，长得也比较年幼，看起来就像我可爱的妹妹一样。
    我笑了笑，歪着头说道：
    「我可没那么想。你对自己的评价也太苛刻了吧。」
    「你！？哼……要不是你，我早就以侮辱王室的罪名把你关进大牢了！」
    「哎呀，好可怕呀。」
    我看着龇牙咧嘴的公主殿下，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如丝绸般柔顺的头发，在我的指尖舞动。
    「这才像赫尔梅尔嘛。」
    「啊……」
    「对，就要一直保持这样自信的样子。这样才好看。而且，你一直那样小心翼翼的，住在一起多不方便啊？」
    「你……这么说，你之前故意激怒我，都是为了我……？」
    我看着一脸茫然的公主殿下，对她眨了眨眼。
    「谁知道呢？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我肚子饿了，先走了。」
    我留下愣在原地的公主殿下，走出了教室。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
    「等等我！！」
    看来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对付公主殿下了。我笑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公主殿下。她笑着跑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我笑着转过身。
    教室门口，塞拉正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我无视了她，和公主殿下一起走向了宿舍。
    046.增进友谊
    我和赫尔梅尔手挽着手，像一对亲密的情侣似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身上特有的孩子般温暖的体温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让我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先说明，我可没说公主殿下就是个小孩子。虽然她的外表、体温什么的，都让我觉得她比我小，但人家好歹也是个成年人，和我一样。
    「哼哼哼……」
    公主殿下心情似乎好极了，一路哼着小曲儿。我看了她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回前方。
    我在思考，我到底能不能「掌控」这位公主殿下呢？她无疑是个很让人眼馋的人才。毕竟是皇室血脉，能成为我的靠山，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而且，在之前的轮回里，我和公主殿下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也没什么过节。她之前跑来让我同意她和王太子发生关系？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我当时觉得太荒唐了，只想笑，所以也没放心上。
    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和那个王太子有什么发展。和男人卿卿我我？光是想想就让我反胃。还不如像上次那样从悬崖上跳下去摔死算了。
    「赫尔梅尔，晚饭怎么安排？」
    「嗯？啊，王室的厨师会为我准备晚餐。要一起吃吗？」
    「可以吗？」
    「当然！夏洛特的话，当然没问题啦！」
    看着公主殿下灿烂的笑容，我也回以微笑。
    话题扯远了，说回正题。假设我能掌控公主殿下，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呢？
    首先是权力。虽然比不上第一顺位继承人王太子，但她好歹也是皇室成员，对付一般的贵族应该绰绰有余。当然，风险太大，我不会轻易动用这股力量。
    其次是武力。公主殿下可是个出了名的战斗狂，对剑术痴迷。而且，她长年累月的战斗经验让她拥有了除王太子和一些经验丰富的老骑士外无人能及的强大武力。这对我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还有，如果操作得当，我或许还能得到只有皇室才拥有的秘药——包治百病的万能药。本来这药是留给走王太子路线的主角的，等主角得了重病时，王太子会拿出来救他。但如果我能把这药弄到手……算了，以后再想吧。
    「夏洛，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没有，我不挑食。」
    「真的？太好了！」
    接下来，说说把公主殿下留在身边会有什么损失。
    首先，肯定会遭到王太子的忌惮。那个胆小鬼肯定会以为我想扶持二公主上位，然后使出各种手段来对付我。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必须得小心提防。
    其次，我原来的计划会被打乱。公主殿下只是个工具人，而不是我的帮手。这意味着我和梅尔的见面时间会受限，事情也会变得更复杂。当然，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内，我也想好了对策，所以可以忽略。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她的占有欲。撇开其他不说，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虽然我还不太了解公主殿下的为人，但就目前来看，她的占有欲似乎挺强的。如果只是对强者的执着还好，但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不是执着，而是过度的占有欲的话……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是吗？嘻嘻。」
    公主殿下将会是这轮游戏中最危险的定时炸弹。要对付一个既有权又有势的人，要么成为她手中的提线木偶，任她摆布；要么就只能杀了她。这两个都不是我想要的。
    ……换个思路。如果占有欲是最大的问题，那我就改变她的占有欲不就行了？让她想占有我，变成想被我占有。
    其他的风险都在可控范围内。因为一点小小的恐惧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回报，那也太蠢了。
    好，就这么定了。
    「赫尔梅尔。」
    「嗯？」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啊？」
    我要得到她，让她成为我的所有物，就像我以前做的那样。
    「你对其他人都不屑一顾，唯独对我这么好，我很好奇原因。」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赫尔梅尔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然后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回答：
    「因为你比我强。」
    「哼……那如果以后我变弱了呢？」
    「啊？呃……这个我还没想过……」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单纯的人？真是可爱死了。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开玩笑的啦。我不会变弱的，放心吧。」
    「开玩笑？我可是认真思考了的！」
    我轻轻地摸了摸赫尔梅尔的脑袋。话说，这条路不是去学生食堂，而是去花园的啊。难道要在花园里做饭吃？
    ……不对，就算她是皇室成员，在提倡「平等」的学院里，也不可能这么胡来吧。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停下脚步，看着赫尔梅尔问道：
    「我们走这条路对吗？」
    「嗯？这里是哪儿？」
    「我哪知道啊，我一直跟着你走呢。」
    「我是一直跟着你走啊？」
    我被这让人晕头转向的对话弄得哭笑不得。看来以后和赫尔梅尔在一起的时候，得少想点别的。
    我带着四处张望的赫尔梅尔去了学生食堂。不知是赫尔梅尔带来的还是王室派来的厨师，做的菜非常好吃。
    ……
    「我去散个步，你先回宿舍吧。」
    「嗯，好的。」
    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我为了和梅尔见面，和赫尔梅尔分开了，走向花园。时间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花园里没什么人。
    这样应该不会引人注目吧。我悠闲地走在花园平坦的小路上，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在比我高的常青树丛前停下脚步，转身望去，梅尔就站在那里。
    「首先……目前我可能无法继续留在您身边了。」
    「是因为赫尔梅尔吗？」
    「公主殿下也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的平民身份。」
    梅尔的话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梅尔，你该不会是在想，因为你只是个平民，所以会损害我的名誉吧？」
    「是的。贵族们会因为您堂堂一个公主，竟然和一个平民走得这么近而诋毁您；平民们则会因为您在他们面前带着一个平民而诋毁您。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梅尔一脸认真地说道。他的这番话让我既欣慰又恼火。
    「哼……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太阳已经落山了，暮色渐渐消失，夜幕降临。
    「梅尔，你的忠诚确实令人钦佩，不管这份忠诚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恐惧。」
    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梅尔面前。比我高的梅尔低头看着我，我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但是，过度的忠诚也会变成傲慢，别忘了这一点。」
    梅尔那如同夜空般漆黑的瞳孔映照着我的身影。看惯了五颜六色的眼睛，再看这种纯黑色的眼睛，还真是别有一番魅力呢。
    我笑着抓住梅尔的衣领，猛地一拉，吻上了他的嘴唇。
    虽然人不多，但毕竟是在户外，而且就算天黑了，也还是有人走动的时间。这种可能会被人发现的紧张感让我比平时更加兴奋。
    「唔……！？」
    梅尔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想要推开我，但他那微弱的反抗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笑着把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
    「啾噜……啾—」粘腻又下流的声音，夹杂着「吸—呼—」的暧昧喘息，在周围回荡。
    缠绵了一会儿后，我松开梅尔的衣领，向后退了一步。
    「哈……」
    「啊，啊……小姐……」
    梅尔似乎腿软了，我一松手，他就瘫坐在地上。
    「不管别人怎么说，能站在我身边的人，由我决定。而你，是我选择的人之一。所以，别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眼光。」
    我低头看着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的梅尔，不知道他是害羞还是因为新奇的快感而兴奋。我笑着用手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我。
    「我选择的人，如果因为别人的眼光而逃避，那就是在打我的脸。所以，给我抬头挺胸的。在你是平民之前，你是我选择的人，别忘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姐……」
    「真乖。」
    我笑着放下手，站直了身子。
    「那我回宿舍了。佣人宿舍是在学院外面吧？」
    「是的……」
    我拍了拍梅尔的肩膀，假装要走，然后蹲下身子，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吻。
    「嗯……！？」
    「晚安。」
    我轻声说道，然后起身离开。
    好了……接下来是和赫尔梅尔相处的时间了。
    我一边想着怎么搞定赫尔梅尔，一边往宿舍走去。
    047.增进友谊(2)
    跟梅尔轻松地聊完天后，我回到了宿舍，径直上了楼，正好碰上从房间里出来的赫尔梅尔。她手里拿着毛巾，看样子正准备去洗澡。
    「现在要去洗澡吗？」我问。
    「嗯。刚吃完饭就洗澡不舒服，想等消化一会儿再去，结果不小心睡着了。」赫尔梅尔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嗯……与其单刀直入，不如先试探一下。「赫尔梅尔，我也刚回来，要一起洗吗？」
    「啊？」赫尔梅尔愣愣地看着我，然后脸红了，眼神也开始闪烁。她看起来像是在犹豫，但似乎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果然，深吸一口气后，赫尔梅尔看着我点了点头。「好，好啊！一起洗……！」她紧张到说话都咬到舌头了。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可以确定，赫尔梅尔对我的确抱有「那种」想法。
    看着赫尔梅尔含着眼泪、吐着舌头的样子，我忍不住轻笑出声，然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我本来还担心就算她再强，面对同性也只会止步于憧憬，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上钩了。」我无声地笑着，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脱下校服，换上了一套透明的睡衣，外面又套了件丝绸睡袍。
    我故意把胸前的扣子系得松一些，只要轻轻一拉就能解开，然后拿上毛巾走了出去。
    「抱歉，久等了吧？」
    「啊，没有，你出来得比我想象的快。」
    「那就好，走吧？」
    「嗯……」赫尔梅尔的脸红得像苹果，她偷偷摸摸地瞟着我的胸部，眼神炽热得让我很难装作没注意到。
    在去大浴场的路上，为了进一步刺激她，我假装活动肩膀，故意挺胸。啪嗒一声，扣子开了，我的上胸露了出来。
    「啊，扣子……」赫尔梅尔这下光明正大地盯着我的胸部看，我只好假装不经意地转头看向她。
    「怎么了？」
    「啊！？啊，呃……没什么。就是，夏尔的胸，胸好大啊？」
    「噗……谢谢。」我扣好扣子，继续往前走。赫尔梅尔比我想象的更容易被撩拨……这可能是因为她是「新手」，而且身为公主，她大概也没经历过这种刺激的场面吧。
    不过，以我的标准来看，这根本不算什么刺激。我一边想着，一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女生宿舍的专用大浴场。
    可能是因为时间比较晚，也可能是因为公主要洗澡，所以其他学生都被禁止入内了。浴场里空无一人。
    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真舒服。」我说。
    「嗯？我觉得有点小啊？」赫尔梅尔说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呵呵呵……的确，跟赫尔梅尔或者我以前用过的大浴场相比，这里确实小得可怜，不过我指的是没有人，所以很舒服。」
    「嘻嘻，还好我让人拦着不让其他人进来！」
    是啊，你做得很好。我带着这样的意思对她笑了笑，然后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唰唰几声，衣服滑过肌肤，我一丝不挂地站在了赫尔梅尔面前。
    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炽热，让我都有点招架不住了。怎么说呢……简直就像一头发情的野兽。
    那黏糊糊、仿佛要把我穿透的眼神让我最终还是用毛巾遮住了身体。
    「那个……你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看，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啊？啊，抱歉……只是，你的身材太美了……」
    真是个纯情的小姑娘啊。我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不过，赫尔梅尔你不脱吗？」
    「啊……嗯……嗯，要脱……」赫尔梅尔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开始脱衣服。
    隐藏在衣服下的赫尔梅尔的身体，简直就是「触目惊心」这个词的化身。肩膀、侧腰、大腿上部和后背中央，到处都是伤疤，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这……我倒是没想到。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愣了一下，迅速掩饰住外露的情绪，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嘿嘿嘿……我的身体，很难看吧？」赫尔梅尔说着，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胸部。从肩膀到左下侧腹的长长疤痕完全没有被遮住，但她似乎觉得这样就足够了，苦笑了一下，避开了我的视线。
    「难看？」为了力量，她把自己逼到极限，才换来了这副身体。没有超乎常人的努力，根本无法达到这种境界。如果能看到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背后的故事，谁又能说它不美呢？那些只看表面就皱眉的人，一定是些目光短浅的蠢货。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摸一下吗？」
    「啊，嗯……」我大步走到赫尔梅尔面前，把手伸向她的腹肌。轻轻一戳，指尖触碰到她结实的腹部，跟梅尔完全不同，这才是真正锻炼出来的强健肉体。
    「这是你把自己逼到极限才练就的身体吧？是为了获得力量，为了变得更强而努力换来的吧？」
    是啊，这满身伤痕的身体，用普通的审美标准来衡量，确实算不上美丽。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身体，喜欢这伤痕累累、仿佛硬生生拼凑起来的身体。
    因为它让我想起了我自己。
    「『难看』这个词配不上你的身体。赫尔梅尔的身体简直就是艺术品，一件无比美丽的雕塑。」
    「我……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我沿着赫尔梅尔线条分明的11字腹肌滑下手指，时不时感受到伤疤的触感，这感觉真不错。
    「啊，哈啊……」
    「别听那些只看表面的蠢货的话。赫尔梅尔的身体真的很美，你要自信一点。」我说着，低头看向赫尔梅尔，她正用颤抖的眼神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把手从她的腹部移开。
    「好了，衣服都脱了，站太久会着凉的。我们去泡澡吧。」
    「啊……嗯……」赫尔梅尔看起来有些意犹未尽，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就差一点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进浴池，把毛巾叠好放在不会被水淋到的地方，然后站在出热水的石像前，开始冲洗身体。
    我偷偷看了一眼旁边，赫尔梅尔正在擦拭身体。啊哈……我笑着走向她，帮她擦背。
    「呀！？夏，夏尔！？」
    「你够不到背啊。我帮你擦吧。」
    「那，那个……」赫尔梅尔害羞地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笑着开始帮她擦拭身体，像按摩一样轻轻地揉搓着她的背部，然后沿着腰线滑到腿上……
    「嗯……！」
    我的手在她的大腿之间停顿了一下，然后起身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搂在怀里，帮她擦拭腹部……
    赫尔梅尔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这时，我把手从她身上移开，后退了一步。
    「擦好了。」
    「哈啊……哈啊……啊……？」赫尔梅尔一脸「为什么停下来了」的表情看着我。
    我歪着头，对她笑了笑。「怎么了？」
    「啊，没什么……」赫尔梅尔说着，低下了头。我笑着转身走向浴池。
    就在这时，啪嗒啪嗒的声音传来，赫尔梅尔的双手贴在了我的腰上。
    「赫尔梅尔？」
    从背后传来的，除了温泉的蒸汽之外，还有她灼热的呼吸，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赫尔梅尔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慢慢向上移动，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也……我也要帮你擦背。」
    是接受，还是拒绝？我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掰开赫尔梅尔的手，转过身，对她笑了笑。
    「我已经擦好了，心领了。」
    这下她肯定更着急了。明明可以碰到，却不能更进一步，肯定很难受吧。不过，再忍耐一下吧。在这种地方进行「第一次」，也太没气氛了。
    我走进浴池，对她笑了笑。赫尔梅尔一脸沮丧地小声嘀咕道：「耍赖……」
    「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虽然听到了，但我还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问道。赫尔梅尔摇了摇头，跟着我走进了浴池。
    我泡在水里，肩膀以下都浸在水中，愣愣地望着前方，然后偷偷看了一眼旁边。
    赫尔梅尔正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也许是在幻想接下来的发展。
    如果就这样沉默下去，气氛就冷掉了，看来还得继续撩拨她一下。
    「赫尔梅尔。」
    「啊！？啊，嗯！？」
    「吓我一跳……你干嘛这么惊讶？」
    「啊，没……没什么。那，那个，怎么了？」
    啊啊，她肯定在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我看着明显慌乱的赫尔梅尔，开口说道：「赫尔梅尔，我以前身体不太好，经常在窗边观察外面走来走去的人。」
    「啊？」
    我抬起手臂，在水里伸向赫尔梅尔，从手腕到肩膀，再到胸部，慢慢地擦拭着水珠。「所以……我变得很容易读懂别人的感情。比如，明明面无表情，却能看出对方很生气；明明在笑，内心却在哭泣……」
    或者，明明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怀着不好的念头。我说着，慵懒地笑了笑。赫尔梅尔咽了咽口水。
    「你偷偷摸摸地看我的胸部，还有刚才说要帮我擦背，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我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赫尔梅尔。她眼神闪烁，慌忙向后退去。
    但我已经站起身来走向她，在她退得太远之前，我抓住了她。
    我用双手轻轻地捧住赫尔梅尔的脸颊，温柔地让她看着我。
    「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我，我……」赫尔梅尔还在犹豫。我决定再推她一把。
    「今天比试的时候，你说过会答应我一个请求，我现在要用掉它。所以，你要如实回答我。」
    说完，我慢慢弯下腰，在赫尔梅尔的耳边轻声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也许是放下了顾虑，赫尔梅尔的身体不再颤抖，她用比之前更加火热的眼神看着我，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想，想和你做坏事。」
    「呵呵呵，真是诚实的回答。」我把手从赫尔梅尔的脸上移开，走出了浴池，擦干身体。
    赫尔梅尔愣愣地眨着眼睛看着我。我擦干身体后，站在大浴场的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快上来吧。」
    想做坏事，不是吗？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赫尔梅尔咽了咽口水，飞快地从浴池里跑了出来。
    她激动得满脸通红，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赶紧回去在房间里设个静音结界才行。
    048.增进深厚的友谊
    我先回到房间，立刻对门窗、墙壁、地板，甚至天花板——所有可能泄露声音的地方，都施加了沉默诅咒，确保房间里的任何声音都无法传出去。之所以用诅咒而不是隔音魔法，是因为比起持续消耗体内魔力的魔法，以生命力为代价换取半永久效果的诅咒效率更高。
    总之，准备工作差不多完成的同时，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满脸通红的赫尔梅尔走了进来。不知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之前在大浴场看到的颤抖已经消失不见了。
    「夏洛……我，我想好了……」
    虽然颤抖消失了，但她犹豫的语气仍然透露出她的迟疑。我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静静地等待她说完。
    「夏洛是哥哥的未婚妻吧。所以……这种事，应该先得到哥哥的允许才行吧？」
    没错，我就说这句怎么还没出来。想起几章前她那「抢夺未婚妻宣言」，我不禁噗嗤一笑。
    「我、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有，完全没有。确实，有未婚夫的情况下发生关系是不对的。」
    「是、是啊……」
    但是。
    「但是呢……」
    我嫣然一笑，开始解开身上丝绸睡衣的纽扣。从下往上，一颗一颗，慢慢地，好让赫尔梅尔能将这一幕深深印在脑海里。
    嗒。
    「我们都是女孩子啊。」
    嗒……我一边走向赫尔梅尔，一边继续解扣子。
    「我觉得这只是增进友谊的一种方式。」
    嗒，解开胸口正上方的纽扣，憋闷的胸口终于得到了解放。
    接着，我将肩上的透明睡衣肩带滑落，丝绸睡裙发出「唰——」的一声，轻抚过肌肤，落在了地上。
    略带寒意的冬夜空气拂过我的身体。
    「而且，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像赫尔梅尔刚才说的那样，只是稍微有点坏的小秘密，不需要告诉别人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没错，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将是我们的小秘密。
    所以——
    「今晚就尽情享受吧。」
    我低声说着，咯咯笑着轻咬了一下赫尔梅尔的耳朵。与此同时，赫尔梅尔用双臂环住我的腰，将我抱起，径直走向床边，将我放倒。
    赫尔梅尔松开我的腰，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胸部。略微的疼痛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快感，让我不自觉地绷紧了腰肢。
    「哈呜……！」
    赫尔梅尔一手紧紧抓住我的胸，另一只手托住我的后脑勺，用她的嘴唇堵住了我的嘴。一个轻柔的法式深吻。
    这青涩的吻技，简直像是在看一个真正的处女接吻，我差点笑出声来。我强忍着笑意，吻很快就结束了，黏稠的银丝短暂地连接着我们，然后「啪」的一声断开。
    「呼呼……」
    「哈啊……哈啊……」
    与用鼻子呼吸的我不同，赫尔梅尔似乎在接吻时一直憋着气，此刻正粗重地喘息着，眼神迷离地看着我。
    她那泛红的脸颊真是可爱极了。我突然想逗逗她，带着一丝坏笑，伸出舌头说道：
    「接、吻技、术……有、待、提、高……呢……」
    「——！！」
    赫尔梅尔闻言瞪大了眼睛，皱起眉头，再次吻了上来。
    「啊哈……把她惹生气了呢……」
    「唔嗯——啾——」
    啾噜噜——啾——
    交缠的唇舌间发出淫靡的水声。
    但似乎已经半失神的赫尔梅尔完全不在意这些下流的声音，反而更加粗暴地搅动着我的口腔。
    像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直到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快感和痛苦交织着冲击着大脑，化作泪水滑落脸颊。
    「啾——夏洛……都是夏洛不好……都是夏洛勾引我的……」
    「哈哈……是啊，因为我是坏女人嘛……」
    我轻笑着，话音刚落，赫尔梅尔再次吻了上来，同时伸出手抚摸我的私处。
    她那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指笨拙地摩擦着我的阴蒂，每一下都让我腰间一阵酥麻。
    「唔嗯——！？」
    突然，赫尔梅尔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插入了我的蜜穴。
    与梅尔截然不同，赫尔梅尔那布满老茧的手指即使沾满了我的爱液，也依然坚硬无比，每一次按压都让我不自觉地挺起腰肢。
    「噗哈……嘿嘿嘿，看来这里是你的敏感点啊？」
    「哈啊！」
    一阵电流般的快感贯穿我的腰肢，我咬紧牙关想要并拢双腿，但赫尔梅尔正夹在我双腿之间，让我动弹不得。
    赫尔梅尔含住我的一个乳房，卖力地抽插着我的蜜穴。
    「呼嗯，哈啊……那里，感觉……好棒……！」
    吱嘎吱嘎——
    赫尔梅尔像婴儿般舔舐着我的乳房，粗暴地抽插着我的蜜穴，大腿间传来的黏腻感，以及淫靡的水声，将我的意识染成一片空白。
    赫尔梅尔抓住我的一条腿，强行将其掰到一旁。像小狗一样露出肚皮的姿势让我感到羞耻，但更大的快感却让我忘记了羞耻。
    「这里很舒服吗？」
    「哈嗯！是的……！那里，啊，啊嗯！我，我快……！」
    我的腰不自觉地挺起，下意识地抓紧了枕头。高潮的前兆让我咬紧牙关，然后——
    「啊……！哈啊啊啊——！！」
    从私处，不，是从全身各处涌起的快感让我颤抖不已，甚至连大脑都仿佛在震颤。紧闭的牙关间泄露出压抑不住的呻吟，紧闭的蜜穴中喷涌而出潮水。
    久违的强烈高潮让我不禁笑出声来。
    「呼，呼呼呼……接吻技术虽然不行……但其他方面真的很厉害呢……」
    「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
    赫尔梅尔说着，紧紧地抱住了我。我嫣然一笑，翻身将赫尔梅尔压在身下。
    我默默地笑着，注视着赫尔梅尔。起初她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渐渐地，她的脸色开始变得僵硬。
    「难道，真的……这不是你的第一次……？」
    她那震惊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即使没有任何刺激，我的小腹也开始收缩。
    我看着眼珠颤抖的赫尔梅尔，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碰公主殿下啊。」
    「也、也是哦？」
    我没有说话，而是用一个深吻代替了回答。与赫尔梅尔野兽般的吻不同，我的吻缓慢而悠闲，舌头轻轻交缠。一下一下，舌尖触碰着，用舌尖轻柔地按摩着她的上颚。
    「啾——啾——呼——」
    短暂而美好的吻结束后，我舔了舔赫尔梅尔沾满唾液的嘴唇。是啊，除了梅尔之外，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呢？我将未尽之语和赫尔梅尔的唾液一起吞咽下去，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接下来，换我来让你舒服吧。」
    我缓缓地移动着双手，按摩着赫尔梅尔的腹部。
    「真是的，不管摸几次，这腹肌都太棒了。」
    「这样，摸的话……有点害羞……」
    「我的私处都被你那样玩弄了，现在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像要拥抱赫尔梅尔一样，趴在她的身上，舔舐着她的耳朵，同时按摩着她的下腹部。时而用力按压，时而用手掌轻轻抚摸。
    直到赫尔梅尔的体温升高，感官变得敏锐。我在她的胸部、大腿内侧和腹部之间来回游走，执着地爱抚着她。
    「嗯……等等……！夏洛，我好像……！啊！要，要出来了……！！」
    「没关系，不用忍。所以，把你体内的东西……全都释放出来吧。」
    我承受得住的。
    我低声说着，轻轻咬了一下赫尔梅尔的耳朵，用力按压着她的下腹部。很快，赫尔梅尔的腰肢猛地一颤，身体微微颤抖。
    「哈啊啊……！！」
    「呵呵，还没开始呢，这就缴械投降了可不行哦。」
    「哈……？」
    赫尔梅尔还没从高潮的余韵中缓过神来，我将手指放在她的私处。滚烫的热度和黏滑的爱液之下，我感受到了她柔软的蜜穴。
    「和腹肌不一样，这里软绵绵的呢。」
    「别、别这么说……」
    「……才不要♥」
    我用一条腿夹住赫尔梅尔的双腿，让她无法并拢，然后开始抚摸她的阴蒂。
    「等、等等♡♡我，我刚，刚出来啊♡♡」
    用四根手指揉搓。
    「下面……下面好奇怪！！哼嗯……！！」
    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然后松开。
    最后，我将手指插入赫尔梅尔滚烫的蜜穴。
    经过几次小高潮和两次强烈高潮后，赫尔梅尔私处残留的余韵让我感觉手指都要被烫伤了。
    「哈啊啊啊——！！」
    「只是插入手指就让你这样，赫尔梅尔，你真是个小变态呢。」
    「不，不是……我不是变态……哼嗯！？」
    吱嘎吱嘎啾啊——
    「都湿成这样了，还发出这么下流的声音，你还说自己不是变态？」
    「哎呀……」
    「连舌头都打结了……呵呵呵，这么舒服吗？」
    我将手指弯曲成钩状，一下一下地按压着赫尔梅尔的阴道壁。
    「我，我又要出来了！！」
    「好的，那我们休息一下吧。」
    「哈……？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停下来……！！」
    看着泫然欲泣的赫尔梅尔，我嫣然一笑。
    「你承认自己是变态的话，我就让你出来。」
    「我承认……！！我，我是变态！喜欢和女孩子互相爱抚，喜欢被插到高潮的变态……！！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出来！！」
    「你这么坦诚，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吧。」
    我「啾」地吻了她一下，同时疯狂地抽插着她的蜜穴。黏稠的唾液拉丝，淫靡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
    但赫尔梅尔的呻吟声盖过了所有下流的声音，很快，她便忘却了自己身为王族的身份，发出野兽般的叫声，腰肢高高挺起。
    「啊啊啊啊——！！」
    「呵呵，那我们继续？」
    「等、等等……！我，哪怕就一会儿也好……！！」
    我抓住赫尔梅尔想要推开我的手腕，用另一只手继续抽插着她的阴道壁。
    「啊啊啊♡♡！！」
    「哪有休息的时间啊。你刚才明明求我让你出来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啊啊！！！不是那样的！！」
    我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阴道收缩，几乎要夹断我的手指，我再次将手指从赫尔梅尔的私处抽出。
    「哈啊……哈啊……」
    「不是那个意思啊……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赫尔梅尔的身体猛地一颤，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低声呜咽道：
    「对不起……我，我说谎了……继续……求你继续……」
    我笑着在赫尔梅尔的双腿间坐下，将右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左手放在她的私处。
    「呵呵，这才乖嘛。那么……」
    直到天亮，让我们一起沉沦在快感之中吧。
    049.第二天
    窸窸窣窣——
    「……啊。」
    陌生的天花板。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我迷迷糊糊地盯着天花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
    啊……对了，这里是学院啊。怪不得天花板看着这么陌生。我撩起额前的头发，正准备起身，手却碰到了旁边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
    「嗯……再……一会儿……不要……走……」
    像个一按肚子就会发出声音的玩偶，被我碰到后，这团被子发出了一阵娇滴滴的声音。我眨了眨眼，好奇地掀开了被子。
    「唔……」
    被子里，赫尔梅尔蜷缩着身体睡得正香。大概是昨晚太累了吧，我的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我叹了口气，下床拉开了窗帘。
    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我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右手腕。还好，没睡过头。
    「啊，对了。」
    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的静音咒解除了。虽然很累，但还是得准备准备了。第一天已经翘了不少课，第二天再迟到就不好了。
    我麻利地穿上睡衣和睡裤，拿上内衣、校服和毛巾，正准备去浴室，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停下了脚步。
    啊，还得叫醒赫尔梅尔。我叹了口气，把毛巾和衣服放在旁边，然后掀开了赫尔梅尔盖着的被子。
    被子因为一晚上的「运动」而变得潮湿，掀开后，一股燥热的气息夹杂着暧昧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慢慢地将视线下移，看到了赤裸着身体、散发着余温的赫尔梅尔。
    「……呜，好冷。」
    赫尔梅尔瑟瑟发抖，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了。我忍不住轻笑出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肚子。
    大概是昨晚被我「蹂躏」得太厉害了，现在变得格外敏感，只是用手指轻轻一戳，她就有了强烈的反应。
    「呀……！？」
    「呵呵呵，真是可爱的呻吟呢。」
    赫尔梅尔猛地夹紧双腿，用双手捂住肚子，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想让她清醒一下。
    「早上好。」
    「怎，怎么回事……？还没结束吗……？」赫尔梅尔颤抖着问道。
    「如果您希望的话，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很遗憾，天已经亮了。」
    「啊——难道，要迟到了！？」赫尔梅尔猛地想坐起来，但大概是腿软了，一下就朝我倒了过来，我顺势将她抱在怀里。
    「不用这么慌张。如果真的要迟到了，我还能这么悠闲吗？」
    「啊……也是哦。」
    「呵呵，看来你已经清醒了，我先去洗澡了。」
    「等等！一起走！」赫尔梅尔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拿上内衣、校服和毛巾，站在了我面前。
    「……走吧！」
    虽然双腿还在微微颤抖，但她还是坚持站着，真是厉害啊。梅尔也是，看来锻炼过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轻笑一声，拿起自己的衣服和毛巾，打开房门，正好和静静站在门外的梅尔四目相对。
    「早上好，小姐。」
    「早上好，梅尔。」
    我笑着回应她，身后的赫尔梅尔却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平民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来服侍夏洛特小姐的。」
    「你难道不知道因为你，夏洛可能会被其他贵族嘲笑吗？还是说你明知道这一点，还要赖在夏洛身边？」
    梅尔默默地闭上眼睛，低下了头。赫尔梅尔皱着眉头，想要上前理论。
    「赫尔梅尔。」
    「……怎么了？」
    「梅尔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让她留下的。」
    「你……」
    我没有理会赫尔梅尔，走到梅尔面前，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梅尔在我眼里，首先是我的仆人，其次才是平民。没有人施压，也没有人推荐，完全是我自己选择的女仆。」
    「……」
    「我这个人呢，只要是我自己选的，不管是什么，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那是我自己选择的。」
    「……」
    「赫尔梅尔你担心我，我很感激。但是……」我转过身，看着赫尔梅尔说道，「我不在乎那些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的家伙的眼光。他们的敌意，又能有多少呢？就算神明降临，让我远离梅尔，我也会礼貌地拒绝。因为这是我的信念。」
    「……」赫尔梅尔愣住了。
    我笑着看着她。
    「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所以，希望你也不要因为梅尔在我身边而感到不舒服。」
    「——我知道了。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谢谢你。啊，再不走就要迟到第一节课了。我们走吧。」
    赫尔梅尔点了点头。我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凑到梅尔耳边轻声说道：
    「梅尔，帮我打扫一下房间。」
    「好的，小姐。」
    看着梅尔走进房间，我和赫尔梅尔一起走向浴室。
    赫尔梅尔似乎在整理思绪，直到洗完澡、换好校服，她都一言不发。
    一直默默思考的赫尔梅尔，直到我们到达魔法学教室，才终于开口了。
    「夏洛。」
    「什么事？」
    「我刚才想了想你说的那些话。」赫尔梅尔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
    「夏洛，你真的很强大。」
    「……？」
    「我不是说你的力量，而是说你的心态和意志，真的非常强大。」赫尔梅尔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想说这个的。啊哈哈，抱歉。我这样说话，是不是不像我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又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贴到我身边。
    「嘿嘿嘿，就当我没说过刚才那些话吧。」
    「……您刚才说了什么吗？」我微微一笑。
    「没什么！」赫尔梅尔笑着说道。
    没过多久，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都坐下。]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还在喧闹的学生们纷纷回到座位上。这时，教室门开了，教授走了进来。
    走进来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黑眼圈很重，看起来阴沉沉的，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我把带来的魔法学基础教材放在桌上，环顾四周。
    「塞拉和塞莉娅怎么没来……？」
    难道她们已经打起来了吗？那可就麻烦了。
    「人都到……齐了吗？好像没有。唉……在意料之中。」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砰！
    门被猛地推开，塞拉和塞莉娅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嗯……还没开始上课，快回座位吧。」
    魔法学教授似乎连训斥她们都觉得麻烦，挥了挥手让她们过去了。塞拉和塞莉娅尴尬地笑了笑，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我还担心她们会不会因为我，在短短一天内就反目成仇，甚至发展到互相残杀的地步。还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托着下巴看着她们，不知不觉间，上课铃响了，我默默地翻开课本。嗯，没打起来就好。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认真听课。
    ……
    「……所以，魔法最重要的基本要素就是……」
    吱呀——
    「教授，时间——」
    「啊，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我昏昏沉沉地听着这节听了无数遍的无聊课程，一个像是助教的人走了进来，在教授耳边说了些什么。教授叹了口气，合上了课本。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今天讲的内容都会考，笔记记得好好整理。那么……」
    教授说完就离开了教室，大部分都在打瞌睡的学生这才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坐在我旁边的赫尔梅尔也是如此。
    「哈啊……嗯……什么……？下课了吗……？」
    「刚下课。你都流口水了，看来很累啊？」我笑着说道。
    赫尔梅尔脸红了，鼓起腮帮子，不敢看我。
    「那，那当然……昨晚做了那么多次……」
    「呵呵，这么说来，也有我的责任呢。作为赔礼，今晚让你好好休息吧。」我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我站起身来。
    「下一节课……好像是诅咒学吧？没说要带什么东西，我们走吧——」
    我的衣角被赫尔梅尔拉住了，我忍着笑意，疑惑地歪了歪头。
    只见她红着脸，蚊子哼哼似的说道：
    「今天也……可以的……」
    「噗……我知道了。走吧，其他人已经去下一个教室了，我们也快点吧。」
    我笑着看了一眼教室后面，正看着我瑟瑟发抖的塞拉，然后离开了教室。
    不知道塞拉还能坚持几天呢？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向下一个教室。
    050.谎言中的故事
    诅咒学教室与其他教室不同，位于学院的地下。
    学生之间流传着各种说法。有人说，诅咒学本身就违背了神的教诲，为了躲避神之眼——太阳，才把教室设在地下。
    也有人说，使用诅咒会对其他学生造成不良影响，所以才把教室设在地下，远离其他教室。
    其实，诅咒学教室设在地下的真正原因很简单：诅咒在黑暗中比在明亮的地方更容易发动，而且教会也曾要求不要在地上教授这种违背神之教诲的学科。
    就是这样，既不是为了不影响其他学生，更不是为了躲避神之眼。
    所以……
    「嘿，你知道吗？」
    「诅咒学教室在地下的原因是……」
    「我听说……」
    拜托，我真不想再听这些传闻了。
    我一脸困倦地看着前面叽叽喳喳的学生们，往前走着，这时赫尔梅尔拽了拽我的衣袖。
    「怎么了？」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真想打断她的话。但转念一想，堂堂一位公主总不至于和其他人说一样的话吧？于是我静静地看着她。赫尔梅尔偷偷瞄了我一眼，然后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诅咒学教室之所以在地下，是因为学院地下沉睡着一只巨大的恶魔！为了压制恶魔的力量，学院才在地下开设诅咒学课程，不断消耗恶魔的魔力……！」
    「哎呀，真是个吓人的故事呢。」
    好吧……至少这个说法我头一次听到，还挺新鲜的。我笑着回应，赫尔梅尔鼓起了腮帮子。
    「你不相信我！」
    「恶魔什么的，一听就是童话故事里的东西，谁会相信啊？」
    「嗯……确实，好像是这样……」
    赫尔梅尔点了点头。
    「那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个故事的？」
    「嗯？呃……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在路上偶然听到的。」
    「是吗？」
    我看着再次点头的赫尔梅尔，然后转过头。
    「好像到了。」
    诅咒学教室的门和其他教室的门不一样，是一扇厚重的石门，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能打开。
    「呜……阴森森的。」
    「在地下嘛，没办法。」
    「不，我是说那些雕像和门。」
    「啊。」
    赫尔梅尔说得没错，门两侧装饰着仿佛在尖叫的怪异石像，石门上雕刻着各种几何图案，确实给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我已经在几次轮回中习惯了，但第一次见到的人肯定会觉得阴森恐怖吧。
    「果然，学院地下沉睡着恶魔的传说是真的……！」
    「怎么可能。」
    不用说，这扇门和石像完全是诅咒学教授阿格尼斯·费尔·德雷科的个人喜好。
    我不记得是哪次回轮了，但她亲口告诉过我，学院刚建立的时候，这只是一扇普通的石门，但现在嘛……
    「进去吧。」
    「我二年级的时候绝对不选诅咒学……」
    无视赫尔梅尔的嘀咕，我穿过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学生们，走到门前，把手放在门上。沉重的石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自动打开了。
    除了我和抓着我衣角的赫尔梅尔，其他学生都吓得后退了一步。我瞥了一眼旁边，看到了塞莉娅、王太子，以及未来叛军首领的蓝色头发。
    嗯，这很正常。我收回视线，看向缓缓打开的门。
    「嘿嘿嘿，欢迎来到这里，小菜鸟们。快去找位子坐下！你们在门口磨蹭的时候，上课时间已经到了……」
    或许是被她像童话书里走出来的老巫婆一样的装扮、模样和语气给震慑住了，除了我和赫尔梅尔，其他人都一动不动。
    「现在的小家伙们胆子都这么小吗？好奇心都去哪儿了？嘿嘿嘿。快进来！我数到十，数完就把门关上！」
    学生们这才一窝蜂地涌进教室。教授咯咯笑着，敲了敲讲台，石门又发出和刚才一样的声音，关上了。
    我环顾教室，看看这次有没有人迟到，结果在教室后排看到了塞莉娅和塞拉。
    她们居然每次课都来。不知道是因为塞莉娅，还是为了塞莉娅。看她们这样，接下来几天我不用担心了。
    我很快不再关注她们，开始专心听课。
    「嘿嘿嘿，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阿格尼斯·费尔·德雷科。如你们所见，是个女巫。记住我的名字！要是谁忘了，我就把他变成青蛙。嘿嘿嘿。」
    虽然她说得像开玩笑，但这位教授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说的这些玩笑话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如果忘了她的名字，真的会被变成青蛙。我怎么知道的？我亲眼见过。有个家伙把阿格尼斯叫成了伊格尼斯，然后就变成了青蛙。
    当然，她很快就把他变回来了。但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还是挺震惊的。
    「那么……自我介绍就到这里。现在开始上课。把书——」
    「教、教授！我、我有问题！」
    就在上课前，一个学生举手喊道。
    德雷科教授瞪大一只眼睛，盯着那个学生看了一会儿，然后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好，很好……我喜欢你这种有求知欲的小家伙。嘿嘿嘿。你有什么问题？居然重要到打断我的话？」
    「啊……」
    提问的学生被德雷科教授的话吓得僵住了。
    他纠结了半天，最后闭上眼睛说道：
    「诅、诅咒学教室为什么在地下？」
    「嘿嘿嘿。我正纳闷怎么没人问这个问题呢。那么……在回答你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真的想知道吗？德雷科教授像蛇一样笑着，扫视着学生们。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避免与她对视。
    当然，这少数几个人里不包括赫尔梅尔，因为她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除了几个人，其他人都躲避我的视线。那么……那边那个红头发的。你叫什么名字？」
    「夏洛特·拉·罗谢尔。」
    「拉·罗谢尔……罗谢尔家族的千金啊？嘿嘿嘿，你父亲德尔凯尔也和你一样，在大家都躲避我的时候，只有他直视着我。红色的头发很显眼，所以我记得他。嘿嘿嘿。」
    我微微一笑，德雷科教授咯咯地笑着，扶了扶滑下来的帽子，露出了笑容。
    「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一个人没有躲避我的视线，那我就回答刚才的问题吧。诅咒学教室设在地下的原因是——效率。」
    德雷科教授一边说着，一边用教鞭敲了敲黑板。
    「你们一脸『怎么突然扯到效率』的表情。接下来我就演示给你们看。」
    「啪——」的一声，德雷科教授用教鞭敲了敲黑板，教鞭的顶端燃起了一朵紫色的火焰。
    「这是诅咒中最基础的『阿格尼』。通常用于折磨敌人，或者给讨厌的人施加痛苦，是一种低级的诅咒。」
    德雷科教授看着紧张的学生们，咯咯地笑着。
    「被这个诅咒击中的人会感到灼烧般的疼痛……但它只是一种无形的诅咒，没有物理攻击力，所以只会让人感到痛苦，并不会造成烧伤或灼伤痕迹。因此，如果从背后偷袭的话……嘿嘿嘿。」
    德雷科教授挥动教鞭，熄灭了火焰，然后再次敲了敲黑板。「啪！」的一声，教室里的灯全部熄灭了。
    「什、什么！？」
    「灯突然灭了！」
    「发生什么事了！」
    「安静！」
    德雷科教授一声怒吼，让学生们顿时鸦雀无声。
    「只是灯灭了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小菜鸟们！第一次上课我就原谅你们，但下次再这样吵闹，我就用沉默诅咒封住你们的嘴！」
    说完，德雷科教授咯咯地笑着，挥动教鞭，一朵比刚才更大更亮的深紫黑色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不，与其说是燃烧，不如说是爆发更贴切。
    「看到这个『阿格尼』了吗？和刚才相比，大小和浓度都明显不同吧？」
    她再次挥动教鞭，燃烧的诅咒消失了，教室里的灯也重新亮了起来。
    「就像这样，诅咒在黑暗中的效果比在明亮的地方更好，而且效率也更高。诅咒学教室设在地下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嘿嘿嘿，现在解开你们的疑惑了吗，小菜鸟们？」
    学生们迟疑了一下，然后鼓起掌来。德雷科教授咯咯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一直安静地坐着王太子举起了手。
    「嗯？哦，是王太子啊。嘿嘿嘿，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问题。」
    「是什么？」
    王太子瞥了我一眼，放下手说道：
    「您说诅咒在黑暗中效率更高，那在明亮的地方使用，效率会降低吗？」
    「没错……你让我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两遍。就像你刚才看到的，我的『阿格尼』在这种明亮的环境下效果大打折扣，对吧？『阿格尼』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诅咒，所以才会这样，但大多数诅咒在越明亮的地方，效果和效率都会急剧下降。」
    「在阳光下使用呢？」
    听到这个问题，德雷科教授挑了挑眉，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如果有可以作为诅咒媒介的物品，还是可以使用的，但一般的水平很难做到。因为诅咒媒介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制作出来的东西。」
    「如果没有媒介，就无法使用吗？」
    「嘿嘿嘿，可以这么说。据记载，只有童话故事里的影子魔女格兰德尔才能做到这一点，但她毕竟只是童话人物……而不是现实的答案。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突然好奇而已。」
    「唉，真没劲。」
    德雷科教授摇了摇头。
    「还有其他问题吗？」
    她环顾四周，学生们都摇了摇头。
    「那么……现在正式开始上课。谁要是敢说话，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后果，对吧？嘿嘿嘿。」
    德雷科教授说着开始了上课。
    上课过程中，王太子不时地瞥向我，让我很不舒服，但课程本身还是挺有趣的。
    下次上课他要是再敢偷看我，我就告诉教授，让她把他变成青蛙。
    051.哄劝和安慰
    第二节课刚下课，德雷科教授离开后不久，梅尔就进了教室。
    「小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这很正常。教室打扫干净了吗？」
    「是的，我已经全部清理得像新的一样了。」
    「很好，那就行了。」
    我点点头，整理着书。梅尔呆呆地看着我，突然打了个哆嗦。
    「……？夏洛，你该不会把房间整理的事情交给……她了吧！？」赫尔梅尔问道。
    「嗯？是的，怎么了？」
    「不，就是……那个……我们的秘密……」赫尔梅尔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道，然后羞红了脸。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梅尔有点……缺根筋。」
    「这跟我们的秘密有什么关系……？」赫尔梅尔眨巴着眼睛问我。
    为了让她安心，我笑着看向梅尔。梅尔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退到远处。我转过头，面不改色地对赫尔梅尔撒谎：「梅尔缺乏感知能力，所以她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她只是按照我的吩咐做事而已。」
    「缺乏感知能力……？」
    「我不知道是先天性的还是后天性的，但她确实是这样。我亲眼见过她切菜切到手指了，却完全没有察觉。幸运的是，她的视力和听力都没有问题，但在其他方面都存在问题。所以你不用担心。」
    「啊，啊啊……原来如此……」赫尔梅尔天真地相信了我的话，点了点头。或许在她看来，比她强大的人是不可能说谎的吧。真是可爱。
    看到赫尔梅尔终于放下心来，露出了笑容，我正准备和她一起回地面，塞莉娅却挡在了我面前。
    「夏洛特，我想和你谈谈……你现在有空吗？」
    我想，应该是关于塞拉的事情吧。也是时候她来求助了。
    虽然才过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但塞拉的状态很明显不对劲，塞莉娅来寻求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
    「赫尔梅尔，很抱歉让你先走。」
    「没关系，我先走了。」
    或许是因为昨晚的谈话起了作用，赫尔梅尔虽然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我叫来梅尔，让她帮忙准备下一节课，然后看向塞莉娅。
    「那么，什么事？」
    「虽然在这里说不太合适，但我得照顾塞拉，没办法……」
    塞莉娅叹了口气，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塞拉的状态很不好。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好好吃饭，哭了一整夜才睡着。今天也一样，早上起来就哭着念叨你的名字，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到教室……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恐怕不太好……」
    我心想，才一天就变成这样了吗？但转念一想，是我把她变成这样的，这样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没有这么严重，所以我一直没注意到……没想到她的执念竟然这么深……」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按照原计划，我应该让塞拉慢慢崩溃，最终与塞莉娅反目成仇，并在班里惹是生非，彻底孤立她……
    但如果放任不管，她可能会先自杀或活活饿死。我还有很多地方要用到她，至少还得再活一年才行，现在就死掉可不行。
    「……我以为这样做可以减轻塞拉的执念，看来我的判断失误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趴在桌子上的塞拉。
    「塞拉。」
    「啊……小姐？」
    听到我的声音，塞拉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我。我用双手轻轻地捧住她的脸颊。
    「啊，啊啊……」
    真是的……不管是这次还是上次，她总是这么让人心烦。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塞拉把脸贴在我的手上，开始抽泣。我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交到了新朋友，所以才故意和你保持距离……对不起，是我想错了。」
    没错，是我想错了。如果当初得到梅尔后就直接杀了她，我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即使你交了新朋友，我也不会再疏远你。」
    啊，如果我那样做了，塞莉娅肯定会起疑心的。现在塞拉变成这样，她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如果我真的杀了梅尔，那就麻烦了。那样我就百口莫辩了。
    「所以，别哭了，好吗？」
    「呜……！」塞拉用双手捂住嘴巴，止住了哭声。我用拇指擦干她的眼泪，然后趁塞莉娅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塞拉愣愣地抬头看着我，然后脸涨得通红，眨了眨眼睛。
    「嘿？」
    「上次答应给你的奖励，我还没给你呢。这次就当是赔礼道歉了……你不喜欢吗？」
    「不，不是的！我喜欢！我，我太幸福了！！」
    「呵呵呵，好了好了。先去洗把脸吧，你的脸都哭花了。」
    「呜……」塞拉还是担心我会再次抛弃她。我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说没事，她这才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偷偷溜出了教室。
    我看向塞莉娅，她正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
    「果然……塞拉还是需要你啊。」
    她是什么意思呢？是在责怪我把塞拉变成这样吗？还是嫉妒我几句话就解决了连她都束手无策的问题？
    不，都不是。或许是因为她是穿越者，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塞莉娅的想法异常难以捉摸。
    ……算了，不想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塞莉娅，你能帮我跟着塞拉吗？」
    「你呢？」
    「我……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绪。拜托你了。」
    「嗯，我知道了。下一节课是历史课，别迟到。」
    塞莉娅说完，就追着塞拉离开了教室。
    「……呸。」
    等她们走远后，我立刻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直到嘴里干涩发苦。
    我把沾满口水的脏兮兮的地板用水魔法冲洗干净，将污水推到教室角落的缝隙里，然后用手帕擦了擦嘴。
    「啧。」
    我把手帕烧掉，叹了口气。
    只是吻了一下额头而已，就让我这么恶心，甚至想吐。
    「真恶心。」我不禁脱口而出，然后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恶心呢？我想了很久，终于在水滴声中恍然大悟。
    「啊。」
    对啊，我亲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的额头，当然会觉得恶心，这很正常。
    我完全释然了，用袖子擦了擦嘴唇，然后走向下一节课的教室。
    ……
    回到地面后，我径直走向教室。
    「来得有点晚啊？」
    「有点事。」我笑着回应赫尔梅尔的质问，然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节课是历史课。
    我漫不经心地翻开历史书，大致浏览了一遍。赫尔梅尔拉了拉我的袖子。
    「什么事啊？」
    我就知道她会问。
    「你很好奇吗？」
    赫尔梅尔点了点头。
    要不要告诉她呢……？我觉得没必要告诉她，但现在还是乖乖回答比较好。我用扇子挡住嘴，眯起眼睛。
    「塞拉，曾经是我的侍女。或许是因为我对她太好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对我产生了执念。」
    「嗯……然后呢？」
    「我正苦恼着该怎么办，这时听说她要来学院入学，我想着如果她在学院里交到新朋友，对我的执念应该会减轻一些……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赫尔梅尔皱起了眉头。
    「很严重吗？」
    「呵呵，没事的，我能处理好。虽然说是执念，但……嗯，怎么说呢，感觉就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不会对我有任何威胁。」
    「要是觉得麻烦，直接甩掉不就好了。连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家族的，估计是什么乡下小贵族，或者刚获得爵位没多久的暴发户。」
    我再次摇了摇头，反驳赫尔梅尔的话：「虽然塞拉的家族确实不怎么样，她家家主是第二代，但塞拉做了我很长时间的专属侍女。不管她的家族地位如何，我都不想那样对待她。」
    「夏洛……你比我想象的要好骗啊？」
    我居然被说成是好骗的，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赫尔梅尔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只是笑了笑。
    「小姐，教授来了。」
    「啊，好的。谢谢你，梅尔。赫尔梅尔，我们回房间后再继续聊吧。」
    我合上扇子，笑着说道。赫尔梅尔叹了口气。
    「……好吧，如果你想这样的话。」
    赫尔梅尔说完，就托着下巴看向前方。我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看着已经翻烂的历史书的第一页，眼神放空。
    「好累。」
    走进教室的教授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后，就开始上课了。我听着他催眠般的嗓音，昏昏欲睡。
    我已经把这些内容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还要再听一遍枯燥无味的讲解，真是折磨人。但让我感到疲惫的，其实是现在这种状况。
    对我有着不同于塞拉的执念的赫尔梅尔，难以捉摸的塞拉，以及所有事情的最大阻碍塞莉娅。
    我以为家族的事情结束后，我至少可以休息一下，没想到入学才两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当然，这些事大多都是我计划好的，所以我没资格抱怨，这也让我更加疲惫。
    「小姐，水来了。」
    「谢谢。」
    我接过梅尔不知什么时候倒好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很累，但也很开心，不是吗？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我放下杯子，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是啊。」
    是啊……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能好好休息了，所以现在要加油。
    「呃……那个……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历史中最古老的历史……在学习这部分内容之前，我们先来讨论一下，我们为什么要学习历史……」
    「嗯……」
    即使经过了多次轮回，我还是无法适应这门课……
    昨晚的「后遗症」加上学院里出了名无聊的教授的课，让我感到无比疲惫，最终，我在历史课上坐着睡着了。
    幸好我坐在最后一排，还用扇子挡住了脸，所以教授和其他同学都没有发现我打瞌睡。
    啊，不对，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发现了。
    「噗，夏洛，你也很累啊？」
    「……嗯。」
    就是赫尔梅尔。
    没办法，她坐在我旁边，没发现才奇怪呢。
    是啊，上课睡觉是我的错。至于昨晚没睡好……我也很享受，所以没资格抱怨。我的确错了，所以——
    「噗噗，你闭着眼睛打瞌睡的样子真可爱。」
    「别说了……」
    「话说，你怎么能保持那个姿势睡觉的？坐着，抱着胳膊，用扇子挡着脸……你是把胳膊夹在胸前固定的吗？」
    别再取笑我了……！
    052.散心时间
    历史课结束后，
    「午饭时间到了……可我还是不知道午饭时间该干嘛。」
    「要不要一起去喝个下午茶？」
    「我打算像昨天一样去大图书馆看看，你呢？」
    「我想去学生食堂看看。听学长们说午饭时间大家都在那儿吃饭。」
    一直以来只吃早晚两餐的学生们，对突然出现的午饭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想想也是，午饭的概念在20世纪才真正确立，在这个中世纪背景下，对「午饭时间」这种现代概念感到不适应也并不奇怪。
    嘛，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听着周围学生们的嘈杂声，悠闲地走着。这时，跟在我身旁的赫尔梅尔开口了：
    「夏尔，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去散个步，赫尔梅尔你呢？」
    「我？今天没有需要活动身体的课程，打算去吃点东西。早上什么都没吃，现在饿得不行了。」
    赫尔梅尔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夏尔你不饿吗？」
    「现在没什么胃口。」
    「这样啊？那没办法了。回头见！」
    赫尔梅尔说完就离开了，我目送了她一会儿，然后走向之前去过的那家咖啡馆。
    我穿过学生熙攘的走廊，走出了一楼正门，然后沿着左侧的墙壁走去。午饭时间有两个多小时，慢慢逛也没关系，于是我悠闲地踱着步。
    「真安静啊。」
    越往学院深处走，学生就越少，只有看起来像是教授的人、神父和穿着修女服的人在走动。
    周围安静下来后，我不禁想起了独自一人留在诅咒学教室里的那件事。
    「梅尔。」
    「是的，小姐。」
    「我的手帕丢了。」
    我只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梅尔立刻接话道：
    「明天之前我会准备好新的手帕。」
    「梅尔果然很能干。」
    我轻笑一声，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咖啡馆门前。不出所料，蓝色的木门上挂着写有「CLOSE」的牌子。
    「梅尔，你去告诉塞拉，我在大图书馆等她。她现在应该还在历史教室里努力找我呢。」
    「好的，我知道了。」
    「啊，塞莉娅应该也和她在一起，那个女人不用带过来，让她自己回去吧。」
    梅尔鞠了一躬，表示明白。我看着梅尔远去的背影，然后推开了木门。
    叮铃叮铃——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咖啡香气让我不禁露出了笑容。没错，就是这香味，我可想念它了。
    「欢迎光——」
    「您好。闻到这美妙的香味，我就忍不住进来了。请问现在营业吗？」
    咖啡店老板眨了眨眼，然后笑着说：
    「这个时间通常是准备营业的时间，不过，为了庆祝你考入学院，今天就破例提前营业吧。欢迎光临，同学。」
    这家咖啡馆是我在学院里唯一能放松的地方。听到老板的话，我不禁笑了起来。
    「您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下次我得找个更合适的理由再来才行。」
    「哈哈，那可就难办了。」
    「开玩笑的啦。」
    我说着，在空位上坐了下来。咖啡店老板从架子上取下菜单递给我。
    「慢慢选吧。」
    「好的，谢谢。」
    选什么呢？我有点累，而且也很久没喝咖啡了，所以咖啡是必不可少的。还得点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果然还是只有三明治吗？我正看着菜单犹豫不决，这时，静静擦拭杯子的咖啡店老板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同学。」
    「嗯？」
    「如果你不知道点什么好，我这里有一道新菜，要不要尝尝？」
    「好啊。」
    咖啡店老板点了点头。
    「好的，那饮料你想喝咖啡还是果汁？」
    「咖啡吧。」
    咖啡店老板微笑着拿走了菜单。
    「请稍等片刻。」
    「我很期待。」
    我看着老板走进后厨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今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这让我无比烦躁。晴天烦躁，阴天也烦躁。不管怎样，只要看到天空我就烦躁。
    因为每当发生不好的事情，我都会抬头望天。过去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我的脑海。
    「果然，这个世界除了毁灭没有别的出路了。」
    我苦笑着，用手指敲着擦得锃亮的木桌，仔细地打量着咖啡馆的内部。这时，后厨飘来阵阵诱人的香味。
    没过多久，咖啡店老板端着盘子和杯子从后厨走了出来。
    「打扰一下。」
    「啊，请。」
    咖啡店老板把盘子和杯子放在我面前。杯子里自然是咖啡，而盘子里则是……意大利面？
    「是意大利面啊。」
    「是的，罗勒青酱意大利面。其实这道菜还在试验阶段，还没正式添加到菜单上，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亮相了。」
    「意大利面配咖啡……这个组合我还是第一次尝试，不过既然您这么有信心，我就放心大胆地吃了。」
    「请慢用。」
    咖啡店老板鞠了一躬，然后继续擦拭杯子。
    意大利面配咖啡……这在之前的轮回里从未出现过。真稀奇。
    「夏洛特！」
    塞莉娅的脸庞一闪而过。
    这也是……咖啡店老板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给我三明治配咖啡，而是换成了意大利面配咖啡，也是因为你吗？
    不……不，不是的。没错，不是因为塞莉娅才改变的。是因为我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事情才开始改变的。
    「我开动了。」
    我差点打翻了珍贵的咖啡，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吃了一口意大利面。
    浓郁的罗勒香气，黑胡椒和干辣椒的辛辣味，还有咖啡——
    「真好吃……」
    「哈哈。」
    我自言自语地眨着眼睛，咖啡店老板笑了。
    「啊，抱歉。我一直在担心这个新组合，现在入学首席说好吃，我就放心了。」
    「您认识我？」
    「当然。好歹我也是在学院里开店的，如果连学院里的事都不知道，那才奇怪呢。」
    「呵呵，也对。」
    我捂着嘴笑了笑，突然想起我从来没有和咖啡店老板好好聊过。
    ……趁此机会聊聊天也不错。我这么想着，一边悠闲地吃着意大利面和咖啡，一边和咖啡店老板闲聊起来。
    从他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开咖啡馆，到为什么只在晚上营业，都是些轻松的话题。
    「啊，我突然想到，这胡椒，您是从哪里弄来的？就算在学院里做生意，也不至于能赚到买胡椒的钱吧。」
    「哈哈，有一位贵族教授很喜欢我的咖啡馆，他偶尔会送我一些胡椒之类的香料。」
    我点了点头，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然后站起身来。
    「我吃饱了，多少钱？」
    「不用了。你帮我找到了新的菜品组合，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能帮上忙就好。」
    我微微一笑，走到门口。
    啊，对了，我还不知道咖啡店老板的名字。
    「那个——」
    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转过身。由于逆光，咖啡馆内部显得异常昏暗。
    啊。
    百感交集的瞬间，冻结情感的理智扼住了我的喉咙。
    「怎么了？」
    「……下次还能再来吗？」
    对，没必要知道他的名字。
    「当然可以。不过，如果来得太频繁，我也会很困扰的。」
    「我知道了。那么，再见。」
    反正等政变发生后，他也会死。知道他的名字也只是徒增记忆，而这些记忆只会让我分心。
    享受当下就好。就把他当成一个短暂的休憩之所吧。这样就足够了。
    我微笑着离开了咖啡馆。
    ……
    过了这么久，她们还在等我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朝大图书馆走去。咖啡馆位于大图书馆和大教堂之间的小巷深处，所以很快就到了。
    「小姐！」
    我刚环顾四周寻找塞拉的身影，她就从远处跑了过来。
    「塞拉。」
    「嘿嘿，我听说您叫我了！是梅尔告诉我的！请问有什么吩咐吗？我什么都可以做！尽管吩咐！」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和你聊聊。」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我叫了她，她就一脸开心。
    「您想聊什么呀！」
    「这里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去学生食堂边吃边聊吧。」
    「好呀！」
    塞拉兴奋地点了点头，我便和她一起走向学生食堂。
    到了学生食堂门口，塞拉突然停下了脚步，眨着眼睛看着我。
    「怎么了？」
    「您先进去吧！」
    塞拉笑着说道。我对她笑了笑，然后走进了学生食堂。
    「哇……好多菜啊！小姐您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随便选吧。我先去找个位置等你。」
    「啊……好的……」
    塞拉似乎因为不能和我一起吃饭而感到难过，瞬间变得垂头丧气。
    我并没有在意，随便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梅尔很自然地站在我身后。
    「梅尔，今晚到花园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
    梅尔点了点头，我打开扇子遮住嘴巴，轻轻地扇着。
    大概是刚吃完饭的缘故，闻到食堂里的油腻味，我觉得有些反胃。
    真想快点说完话就离开。我这么想着，等了一会儿，塞拉端着餐盘坐到了我对面。
    「我，我准备好了！」
    「好，边吃边听吧。」
    尽管我这么说，塞拉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并没有动筷子。
    嘛，等她饿了自然会吃的。
    「塞拉，你交朋友我并不介意，但也要稍微挑一下吧？」
    「我……我不需要朋友……您，您为什么要这么说？您不会是要抛弃我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很清楚。我的意思是，贵族身边跟着一个平民，这像什么话？又不是你的贴身女仆。」
    我笑着说道。塞拉听了我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下了头。
    「我只是担心你，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好好吃饭。塞拉。」
    我起身离开了学生食堂。
    刚走出学生食堂没多久，就听到了塞拉焦急的声音：
    「等等我，小姐！！」
    我停下了脚步，塞拉跑到我面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明白了，小姐！」
    「是吗？呵呵，那就好。对了，你吃饱了吗？」
    塞拉撒谎的时候，眼睛下方会微微颤抖。
    而现在——
    「吃饱了！我吃得饱饱的！」
    塞拉的眼睛下方正在微微颤抖。
    053.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上完课回到宿舍休息的夏洛，被赫尔梅尔拉去学生食堂吃晚饭。
    虽然夏洛心里有事，只想默默地跟着走，但赫尔梅尔突然挡在了她面前。
    「夏洛，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
    「你说的那个塞拉，是不是今天上课时辱骂旁边平民的那个？」
    夏洛想起塞拉让塞莉娅滚远点并辱骂她的场景，差点笑出声，但她强忍着，苦笑着说：
    「是的，她以前不是这样的……真让人难为情。」
    「她以前挺安静的啊？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夏洛歪着头，一脸「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赫尔梅尔嘟起了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可能知道原因才问的。不知道就算了。」
    「嗯……今天中午我和塞拉聊了聊，可能是因为那次谈话……」
    「你们聊了什么？」
    「赫尔梅尔你也知道，塞拉一直和一个平民在一起吧？我就问她了，是不是在我身边当我的侍女，也开始认同我的想法了——我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去问的……」
    夏洛故意把话说到一半，赫尔梅尔摇了摇头。
    「看来你想错了。」
    「是啊……塞拉并不是认同我的想法，而是想变得像我一样，所以才带着那个平民。于是我就告诉她，如果她是这样的心态，那就别再这样了，这对塞莉娅和她自己都没好处。然后……就这样了。」
    夏洛含糊其辞地带过，赫尔梅尔皱着眉头咂了咂舌。
    「唉，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问了。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反而更不爽了。」
    夏洛苦笑了一下，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夏洛，我再确认一下，你不会还在维护她吧？」
    夏洛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赫尔梅尔摇了摇头。
    「我说你啊……就算她曾经是你的侍女，你也太好说话了吧？这对你来说是坏事啊。甩了她吧。这种人就该抛弃掉，眼不见为净。」
    「……你好像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喜欢塞拉才容忍她的。」
    「嗯？」
    「当然，塞拉是我的侍女，我确实会比其他人更在意她一些。但我真正不放弃她的原因是，塞拉会执着于我，是因为我。」
    「你是说，至少要承担起责任之类的？哇，你还真是了不起。」
    赫尔梅尔一脸无奈地看着夏洛，叹了口气，然后搂住了她的胳膊。
    「不过你刚才的样子真帅。没想到平时温柔的你，竟然能那么大声地说话。『闭嘴，塞拉！上课的时候这样成何体统！』哇哦……」
    「再听一遍，感觉好羞耻……」
    夏洛觉得脸上发烫，微微侧过头，用扇子遮住了嘴巴。赫尔梅尔却觉得她很可爱，开始大惊小怪，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夏洛扇子下方的嘴角微微抽搐。
    「走路不方便，你能先放开我吗？」
    「不要！」
    「周围的人都在看……」
    「那更不要！」
    赫尔梅尔说着，搂得更紧了。
    果然……虽然很诱人，但这公主还真是麻烦。不过，胸部柔软这一点倒是挺不错的。
    吃完简单的晚餐后，夏洛和赫尔梅尔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在散步道上边走边聊。今晚的夜空格外晴朗，一轮美丽的满月高高挂在空中。
    「月亮真美啊。」
    夏洛听到赫尔梅尔的话，低头看向她。赫尔梅尔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问道：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
    是啊，这里是现实，不是游戏。赫尔梅尔不可能知道日式告白的含义。就算她知道并且故意这么说，夏洛也不打算接受。
    夏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明天第一节课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音乐。」
    「啊……好讨厌……」
    「你不喜欢音乐吗？」
    「与其说不讨厌，不如说是觉得很难吧。」
    赫尔梅尔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尤其是让我演奏小提琴之类的弦乐器的时候。说什么要运用指尖的细腻触感之类的……虽然我能理解，但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
    「我喜欢。赫尔梅尔的手。」
    「啊？真，真的吗？嗯，嘿嘿……」
    只是夸了一句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
    看着赫尔梅尔嘴角上扬，傻笑个不停，夏洛也不禁笑出声来。
    「噗嗤。」
    听到夏洛的笑声，赫尔梅尔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从夏洛身边退开，干咳了几声。
    「咳咳！嗯……啊，总之。夏洛你没有类似的情况吗？」
    「什么情况？」
    「就是不擅长的科目之类的。不过——你应该没有吧？」
    「才入学第二天，你就这么肯定我没有不擅长的科目？」
    「感觉？」
    这是什么鬼逻辑……夏洛用这种眼神看了赫尔梅尔一会儿，然后抱起了双臂。
    不擅长的科目吗……
    「……还真有一门我不擅长的科目。」
    「是什么？」
    「舞蹈。特别是交际舞。」
    舞蹈基本上是男女成对进行的，而夏洛对男人厌恶到只要眼神接触就会起鸡皮疙瘩，让她和男人牵着手跳舞？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果没有那天被暴徒抓住强奸的经历，跳个舞什么的倒也不是不行，但是……
    夏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其他的科目我基本都能应付，但舞蹈是真的不行。」
    「什么？真的吗？」
    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洛。
    「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是——一般贵族都会跳交际舞吧。你真的不会？」
    夏洛躲避着赫尔梅尔的目光，打开扇子遮住嘴巴。
    「唉……是的，我不会。我不想否认，所以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吗？」
    「你倒是挺诚实的。」
    「虽然很丢脸，但事实如此。」
    「嘻嘻，原来如此~」
    赫尔梅尔拖长了尾音，走到前面，像跳舞一样转起了圈。
    「可能是因为学了剑术吧，我跳舞跳得还不错。」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我，我不是想嘲笑你……」
    赫尔梅尔哒哒哒地跑回来，郑重地伸出左手。
    「我可以教你跳舞。那个……你能教我演奏乐器吗？我一直希望能像其他人一样演奏弦乐器……嘿嘿。」
    赫尔梅尔说完，害羞地抿了抿嘴。夏洛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收起了扇子。
    「我先声明，我跳舞真的很烂。」
    「没关系。我演奏也很烂。就算我笨手笨脚的，也不要生气好吗？」
    「我不敢保证。我从来没有教过别人任何东西。」
    「突然有点害怕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夏洛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把手放在了赫尔梅尔的手上。
    赫尔梅尔咧嘴一笑，把夏洛拉过来，搂住她的腰，开始旋转起来。
    和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赫尔梅尔跳舞，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更像是在和小孩玩耍。
    转了好一会儿，赫尔梅尔慢慢地放慢速度，松开搂着夏洛腰的手，傻笑着说：
    「回去吧。正式的舞蹈以后再教你。」
    「好的。」
    虽然只是借着气氛跳了一段不像样的舞，但感觉还不错。
    回到房间后，赫尔梅尔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直接趴倒在床上。
    虽然换了衣服，但她并没有洗澡，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沾。夏洛眨了眨眼睛。
    「你不洗澡吗？」
    「哈啊……我想等凌晨再洗……昨天太……」
    赫尔梅尔说完就睡着了。
    「上课的时候睡得那么多还不够吗。」
    夏洛看着熟睡的赫尔梅尔，披上厚厚的毛皮大衣，走出了宿舍。
    一出门，凉爽的夜风就拂过脸颊。晚饭时间过后，大家都回到了宿舍，女生宿舍前的散步道上空无一人。
    夏洛环顾四周，然后沿着散步道向花园走去。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梅尔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梅尔。」
    「小姐。」
    不知道梅尔在那里等了多久，她的耳朵和脸颊都冻得通红。
    「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这点寒冷不算什么。」
    虽然这可不是「不算什么」的寒冷，但梅尔似乎是真心这么想的，她身上的刻印也没有反应。
    夏洛笑了笑，拉起梅尔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
    「小姐？」
    「我冷。」
    「……是，我知道了。」
    梅尔默默地抱住夏洛，夏洛搂住她的腰，像跳布鲁斯一样慢慢地移动着身体。
    「梅尔，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请您吩咐，我什么都愿意做。」
    后退一步，向右轻转。夏洛以月光为照明，悠闲地跳着舞。
    「散播一些关于塞拉的坏消息。内容嘛……就说她为了模仿我，带着平民到处招摇，结果暴露了本性——这样就可以了。」
    「……」
    夏洛把梅尔拉近一些，停下了脚步。
    「你能做到吧？」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
    向前两步，后退一步。夏洛以梅尔平静的声音为伴奏，轻快地迈着舞步。
    「您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对待塞拉小姐？」
    「和你之前问我的问题一样。你问我为什么总是刁难弟弟。反正家主之位最终是我的，为什么非要把他往死里整——"
    夏洛搂紧梅尔的腰，向左大幅度旋转。
    「当时我没有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是因为我不想回答吗？或许吧……但也不是。我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舞步轻快。夏洛正想再转一圈，但一直配合得很好的梅尔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姐……」
    「别催我。我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敷衍了事。」
    夏洛笑了笑，松开搂着梅尔腰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自从你问我那个问题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我为什么那么讨厌弟弟。为什么总是刁难塞拉。为什么想要杀死父亲。」
    如果当时没有被问到那个问题，夏洛或许会继续随心所欲地折磨他们。但自从梅尔问了她那个问题之后，她真的思考了很久。
    她不能说出上辈子的记忆。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应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她应该从哪里找到理由……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夏洛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纠结于没有答案的问题，是最愚蠢的行为。
    「还有，梅尔。最近我对你太好了，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夏洛笑着伸出手，像握住什么东西一样，慢慢地弯曲手指。
    「呃……！啊啊啊……！！」
    「说过无论我让你做什么肮脏的事，你都会留在我的身边的是你。说过不会背叛我的也是你。」
    夏洛的手指又弯曲了一些，梅尔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是你自己，亲口发誓，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呜……！！」
    夏洛又弯曲了一些手指，梅尔弯下腰，当场吐了出来。
    「我对你稍微好一点，你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姐……！」
    梅尔泪眼汪汪地抬头看着夏洛。
    「谁允许你如此放肆地抬头看我。」
    夏洛踩在梅尔的头上，梅尔的脸被按在了她自己吐出的污秽物里。
    「别再不知好歹。」
    梅尔缓缓地点了点头，夏洛这才松开手，从她的头上挪开脚。
    既然话说完了，也该回去了。夏洛正要低头，却看到了沾满污秽物的鞋子。
    「我的鞋子脏了。」
    「哈……哈……」
    啊，对了。
    「梅尔。」
    「在……？」
    「你还打算趴多久？」
    梅尔浑身颤抖着，慢慢地跪了起来。
    「我这个人呢，一旦生气，很少会轻易原谅别人。我的记仇心很强，非常非常强。」
    「……？」
    夏洛看着一脸茫然的梅尔，笑着把脚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舔干净。一点都别留下。」
    这样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夏洛说完，梅尔默默地托起她的脚，慢慢地舔了起来。
    「呕……呜……」
    梅尔一边干呕着，一边努力地舔干净夏洛沾满污秽物和泥土的鞋子。
    舔得干干净净。
    054.第二天
    沙沙的声响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天花板。
    ……啊，又是新的一天。
    我呆呆地眨了眨眼，慢慢坐起身。窗帘遮挡着阳光，但仍有几缕调皮地钻了进来。
    「您醒了吗？」
    身旁传来的声音让我转头看去，赫尔梅尔不见了，梅尔正守在我身边。
    明明昨天被我那样「欺负」了一番，今天居然还尽职尽责地守着我，这到底是该夸她坚韧不拔呢，还是该说她傻得可爱呢……？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把腿伸到床下。
    「几点了？」
    「距离第一节课还有大约一个小时。」
    「是吗……」
    我漫不经心地回应着，一边收拾着校服、内衣和毛巾。昨晚已经洗过澡了，早上简单冲洗一下就好。
    我一边整理洗漱用品，一边对梅尔说：
    「今天别在我身边待着了，出去帮我找到米娅。」
    「您是指那个蓝头发的小女孩吗？」
    「嗯，我有事要她做，务必把她带到我面前。」
    「好的，我知道了。」
    梅尔恭恭敬敬地点头应允，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啊，对了。
    「找到她之前，别回来。」
    留下这句话后，我径直走向大浴场。
    时间还早，我悠闲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慢慢踱步。这时，迎面走来的赫尔梅尔与我四目相对。
    「啊，夏洛！」
    赫尔梅尔一看到我，就飞奔过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她像是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令人愉悦的温暖和淡淡的香气。
    一大早心情就这么好？她把脸埋在我的胸口，紧紧地抱着我，这副模样还挺可爱的，我不禁笑了起来。
    「早上好，赫尔梅尔。」
    「嗯！早上好！夏洛，你现在要去洗澡吗？」
    「是的，虽然昨晚洗过了，但睡了一觉之后总觉得还是有点黏糊糊的，不舒服。」
    「唔……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再洗一次……」
    赫尔梅尔说着，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要一起洗吗？」
    我半开玩笑地问道，赫尔梅尔咯咯地笑着从我怀里退了出来。
    「还是算了吧。现在要是和你一起进去，我估计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
    赫尔梅尔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这是在诱惑我吗？我眨了眨眼，看着赫尔梅尔挑逗的表情，她的嘴角微微抽搐，然后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你能不能说点什么啊？」
    我噗嗤一笑，确认周围没人后，轻轻捏住赫尔梅尔的下巴，吻了上去。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赫尔梅尔却像触电一样，一把推开我，慌慌张张地后退了几步。
    「在，在外面呢……！」
    「是谁先诱惑我的？」
    「那，那是……话虽如此……」
    看着满脸通红、语无伦次的赫尔梅尔，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我先去洗澡了，再晚点就要迟到了。」
    「啊，嗯……」
    我留下依然魂不守舍的赫尔梅尔，再次走向大浴场。
    简单冲洗过后，我换上校服和内衣，然后回到房间放睡衣。
    赫尔梅尔似乎一直在等我，她靠在门边的墙上站着。
    「赫尔梅尔？你一直在等我吗？」
    「嘿嘿，一个人走多无聊啊。」
    她笑得一脸灿烂，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我把睡衣放好就出来，等我一下。」
    「嗯！」
    我走进房间，确认梅尔不在后，把睡衣挂好，然后走了出来。
    「走吧。」
    「第一节课是音乐课，对吧？」
    「是的，今天是第一节课，估计会让我们展示一下自己擅长的乐器。」
    上个轮回是这样，上上个轮回也是这样，这次应该也一样吧。
    我话音刚落，赫尔梅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了我身上。
    「唉……我最不擅长乐器了……」
    「也未必啊，这只是我的猜测，别太沮丧了。」
    「也是哦……」
    「嗯，而且今天下午还有剑术课呢，打起精神来。」
    「你还会跟我对练吗！？」
    赫尔梅尔像听到要去散步的小狗一样，两眼放光。
    我摇了摇头：「不，不会。」
    「哼……」
    上次你可是差点把我眼睛戳瞎了，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我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我感觉袖子被人拉了一下，于是回头看去。
    「真的不跟我对练吗……」
    赫尔梅尔像淋了雨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这眼神看得我心都要碎了，感觉不说「好」就对不起她似的。我笑了笑。
    「嗯，不练。」
    说了不练就是不练。
    ……
    我们来到了位于大教堂内的音乐教室。
    据说，音乐老师认为音乐是与神沟通的方式，所以坚持要在教堂里上课，否则就不教。
    我对音乐没什么兴趣，所以也没深究。
    我走进音乐教室，径直走向我惯常坐的位置——正中间的最后一排。过了一会儿，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小姐！」
    其中当然也包括塞拉。或许是因为昨天我训斥塞莉娅的事在其他学生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今天塞拉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就连塞莉娅都没在她身边。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我看着塞拉，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后，眼睛一亮，朝我走了过来。
    「小姐！早上好！」
    「嗯，早上好。话说，塞莉娅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塞拉甜甜一笑：「那种平民，我连跟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都觉得恶心，所以就自己来了！」
    塞拉一脸天真地说出这番话，平民们对她投来愤怒和厌恶的目光，而贵族们则向她投来鄙夷和轻蔑的目光。
    ——喂，你知道吗？那个塞拉，她家成为贵族才两代人。
    ——想巴结公爵家想疯了吧，啧，真难看。
    ——还真把自己当贵族了，居然这么瞧不起人……
    嗯？怎么回事？梅尔还没动手呢，塞拉的风评怎么就差成这样了？
    他们肆无忌惮地说着塞拉的坏话，就连坐在远处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塞拉的笑容也逐渐僵硬起来。
    「那，那我先回座位了！」
    塞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夏洛，你不打算出手吗？」
    「……看来，我得出手了。」
    事态发展得比我想象中有趣，我快速思考着塞拉风评变差的原因。
    答案很快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今天是入学的第三天，也是高年级贵族开始打压低年级新生的日子。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个啊。」
    贵族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弱者来合理化自己的软弱，而平民们则需要一个没有权势、可以随意憎恨的贵族。
    没错，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即使被针对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存在。而塞拉，恰好「幸运」地被选中了。
    ——真是贵族的耻辱。
    ——我真替夏洛特小姐感到不值，居然收留这种人……
    他们说的正是塞拉。
    「剧情越来越精彩了。」
    这样一来，我得取消给梅尔的任务了。既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目的，就没必要冒着风险多此一举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一脸无奈地扫视着众人，微微皱起眉头。
    「无缘无故诽谤和侮辱他人是不对的，这点道理，大家应该都懂吧？」
    我看着平民们，他们纷纷避开了我的视线。
    「更何况，你们居然在神的殿堂——大教堂里说这种闲话，真是不知羞耻。」
    我看着贵族们，他们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转过头去。
    「记住，一个人的价值是由他的行为决定的。希望你们都能做出配得上学院学生的举动。」
    说完这番话，我用扇子遮住嘴巴，重新坐了下来。
    姗姗来迟的塞莉娅被教室里凝重的气氛吓了一跳，她一脸茫然地眨巴着眼睛。我看着她们，默默地闭上眼睛，用扇子挡住嘴角。
    因为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所以在教授来上课之前，我只能安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教室的门被推开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欢迎各位来到音乐课堂。」
    我睁开眼睛，一位金发碧眼的修女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的眼睛似睁非睁，让人捉摸不透。
    啊，我想起来了，我之所以会来上这门我不感兴趣的音乐课，是因为……
    「我的名字是艾莫·特奥多拉，是大教堂的修女，也是接下来将要教授你们音乐的音响学教授。」
    看着修女温柔的笑容，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以后请多多关照。」
    ……因为这位授课的教授，正好是我的菜。
    055.处理某事
    特奥多拉老师，声音温柔甜美，穿着宽松的修女服也遮不住她傲人的身材。她总是眯着眼，让人分不清她是睁着还是闭着，但偶尔露出的温柔笑容和一瞬间闪现的蓝色眼眸，又格外迷人。一头浓密的长长金发，配上仿佛从未见过阳光的白皙肌肤，简直完美。
    「今天是第一节课，我想让大家演奏自己擅长的乐器。有哪位同学自告奋勇吗？」
    唉，不得不说，这位修女兼音乐老师真是太戳我的XP了，每次看到她我都心痒难耐。当然，我只是单纯欣赏她的美貌，对音乐课本身其实毫无兴趣，所以老师讲的内容基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半睁着眼，昏昏欲睡地听着课，突然赫尔梅尔拽了拽我的衣袖。
    「怎么了？」
    「你没事吧……？」
    怪不得这么安静，原来这位大小姐在担心我？平时嚣张跋扈的她竟然会察言观色，真是让我有点意外，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没事，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那就好……我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有点担心。」
    「后面聊天的两位同学，请不要在后面窃窃私语，请到前面来选择自己擅长的乐器演奏一下。」
    「啊！」
    发出这声惊呼的不是我，而是赫尔梅尔。也难怪，她肯定没想到只是小声说了几句话，就会被叫上去表演节目。
    我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走向讲台，赫尔梅尔则一脸不知所措地跟在我身后，还长叹了一口气。
    「呃……你们真的上来了……？」
    特奥多拉老师似乎很惊讶，看着我说道。
    「要我们回去吗？」
    「啊，不用了。既然都上来了，那就演奏一下自己擅长的乐器吧。」
    哎呀，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老师的反应这么可爱，怎么连这种小细节都这么戳我呢？
    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开始思考要选什么乐器。这时，赫尔梅尔又拽了拽我的衣角。
    ……再这样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因为长高换新校服，我的衣角就要被她拽破了。我回头一看，赫尔梅尔正愁眉苦脸地快要哭出来了，显然是吓坏了。
    「夏洛……！我怎么办……我，我不会演奏乐器……！」
    「啊，那——」
    我正想说我们可以回去，特奥多拉老师也正要开口让我们回去，我带着一抹微笑静静地注视着她，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放下了正要抬起的手。
    「没事……。」
    我再次看向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我现在没办法教你演奏乐器，那就先给你选个最简单的吧。」
    「简单的乐器……？」
    赫尔梅尔疑惑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然后递给她一个只要有一双手就能演奏的乐器。
    「这是什么？鸡腿……？」
    「这是沙槌。摇摇看？」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沙槌。中世纪竟然有沙槌？
    好吧……仔细想想，这个世界都有魔法了，纠结这种事好像有点傻，但想不通还是想不通。
    「……我试试。」
    赫尔梅尔茫然地盯着手中的沙槌，然后轻轻地摇晃起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开始，她只是好奇地摇晃着，但当我开始用钢琴为她伴奏时，她的表情逐渐发生了变化。从惊讶到兴趣盎然，最后变成了纯粹的快乐。原本不知所措的她，现在完全沉浸在演奏的乐趣中。
    大概过了两分钟，听得入迷的特奥多拉老师突然鼓掌，打断了我们的演奏。
    「啊。」
    我自然地结束了演奏，而独自沉迷于摇沙槌的赫尔梅尔，突然没了伴奏，撅着嘴看着我。
    我耸了耸肩，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赫尔梅尔这才放下了手臂。
    「两位的演奏，真是令人印象深刻。钢琴和沙槌，看似简单的组合，却创造出了如此丰富的音乐。」
    「……！！」
    「您过奖了。」
    赫尔梅尔因为自己的演奏得到了称赞而兴奋不已，她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我，我笑着点了点头。
    「让我们为两位精彩的演奏献上热烈的掌声！」
    掌声雷动。我没什么感觉，但赫尔梅尔却格外开心，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她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我默默地把这点小小的震惊藏在心里，回到了座位上。
    「听了这么精彩的演奏，大家也跃跃欲试了吧？」
    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询问还有谁想演奏乐器，和刚才不同，这次很多人都举起了手。
    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我和赫尔梅尔的「表演」让第一节音乐课取得了圆满成功。
    「嘿嘿嘿……我也要演奏乐器……」
    直到下课，赫尔梅尔都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
    她笑得合不拢嘴，和平时的形象反差太大，让我甚至感到一丝违和。
    我差点以为她不是迷恋剑，而是单纯的疯了——为了避免自己真的这么想，我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对了，为了感谢两位同学今天的精彩演奏，我会另外准备一份谢礼，有空的时候请来大教堂找我。」
    特奥多拉老师说完就离开了教室，享受过音乐的学生们也开始陆续离开。当然，我也在其中。
    「赫尔梅尔，该去上下一节课了。」
    「啊？啊，对了。嘿嘿，我都忘了。下一节是什么课来着？」
    「下一节课是——」
    「是精灵学。」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回头一看，一个熟悉的金发男子映入眼帘。
    「哥哥？」
    站在我身后的是王太子萨尔盖拉。
    「赫尔梅尔，我想和夏洛特小姐单独谈谈，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啊……那……」
    赫尔梅尔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王太子默默地注视着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默默地离开了。
    其他学生和赫尔梅尔都走后，教室里只剩下我和王太子。王太子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整理思绪。
    他这安静的样子，比暴躁的赫尔梅尔更让我感到恐惧。毕竟，他那复杂的心思，就算是我也无法完全理解。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也为了试探他，我笑着开口道：
    「入学考试之后，您就一直躲着我，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说话了？」
    「……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太适合谈话。」
    「还要换地方？看来是什么不能在神明面前谈论的事情呢。呵呵，您打算说什么让我心跳加速的话呢？」
    「只是为了不耽误下一节课，才想换个地方，别误会。」
    王太子说完就走了，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王太子说的没错，他的目的地确实是下一节课的教室。
    『王太子从来不说废话。除了塞莉娅在身边的时候，他简直像个强迫症患者，事事都要做到万无一失。他特意叫我过来，要么是发现了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要么是遇到了只有我能解决的问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夏洛特。」
    『绝对不是后者。』
    在通往精灵学教室的二楼走廊上，尽管周围很吵闹，王太子还是开口了。
    「嗯，怎么了？」
    「你对那个总是跟着你的女孩怎么看？」
    王太子停下脚步，问道。
    「挺可怜的。就因为一句话，现在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好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
    「就因为一句话，就在学院里寸步难行，这难道不可怜吗？」
    「——你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
    王太子转过身来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一半是怀疑，一半是肯定。
    「我的意思是，你把那个女孩逼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会觉得她可怜？」
    王太子直视着我。走廊里很安静，因为上课时间快到了，学生们都进了教室。
    这里只剩下我和王太子两个人。王太子就站在精灵学教室门口，用上课时间作为借口，彻底堵死了我的退路。
    他甚至没有明确指出是谁，而是用「总是跟着你的女孩」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来套我的话。
    「呵呵。」
    果然……真麻烦。
    056.按计划
    我微笑着看着直视我的王太子，说道：「殿下，抱歉，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追随我的淑女实在是太多了。」
    「哈，你自己说过，因为一句话，学院生活就变得一团糟。学院里，符合你这句话的淑女，只有一个，夏洛特小姐。」王太子嗤笑一声。
    他可不是简单地用人物来诱导我，而是设了个内外兼顾的双重陷阱，让我完美中招。
    这是个不该犯的愚蠢错误。最近太沉迷于自己的欲望而松懈了，又能怪谁呢？
    我用扇子遮住嘴角，说道：「您说的是佩特拉的事啊。」
    「……你想装傻？直说吧，夏洛特·拉·罗谢尔，你打算拿佩特拉小姐怎么办？」
    「打算怎么办……？我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怀疑我。」
    王太子抱起双臂，说道：「教授马上就来了，别再绕圈子了。你正在利用佩特拉小姐，不是吗？」
    他这副什么都知道的姿态真是滑稽。
    「我不明白我为何会被怀疑。这毫无根据的猜忌是从何而来的？」
    「佩特拉小姐之前和那个平民塞莉娅关系很好。入学第一天，她们俩亲密得不像贵族和平民。虽然乍一看像是普通的争吵。」
    王太子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知道她们俩关系破裂是什么时候吗？就是你从保健室回来后，和她们谈话之后。从那以后，佩特拉小姐开始对你表现出过度的执着和不安，并开始疏远塞莉娅。」
    「您说的好像能读懂她们的感情似的。」
    「我在一群老谋深算的大臣中长大，解读一个平民和一个情绪不稳定的贵族小姐的感情，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您是说她们关系变差和我有关？殿下，您事事谨慎是好事，但凡事都赋予意义，只会作茧自缚，您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是赋予意义，而是解读行为中蕴含的意义，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已经认定我是犯人了，真是烦透了这种说话方式。
    我保持沉默，王太子继续说道：「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误会。但情况也太巧合了，不是吗？你和她俩谈过话后，她们的关系就破裂了，其中一个仅仅一天就跌入谷底。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刻意了。」
    「殿下也知道，塞拉在和塞莉娅关系变差之前，就毫不掩饰地表达过对平民的轻蔑。现在只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我可没操纵她说过那些话。」
    「确实，你说的没错，人的行为无法被操纵……但是……」王太子拖长了尾音，直视着我，继续说道：「如果佩特拉小姐对你很执着，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
    「佩特拉小姐对你表现出异常的执着。入学第一天你在场时和她去保健室你不在场时，她的表现截然不同。一开始我以为只是错觉，但你回来后她表现出的行为，让我把错觉变成了怀疑。」
    「她抱着我哭着说担心我，这有什么可疑的？」
    「她抱着你哭泣的行为，其背后的情感不是单纯的担心，而是恐惧。而且这种恐惧，在你一句话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王太子的逻辑很合理，问题在于，这只是猜测，而不是确凿的证据。
    我静静地听着，王太子微微皱眉，说道：「没有被孤立的忠诚，就像建在沙地上的棍子，不知何时会倒下，不知会被卷到哪里去，非常不稳定。相反，完全被孤立的忠诚，就像系在主人手中的线上的重物，即使风吹雨打，也会回到原位，不会倒下，也不会被卷走。因为它认为自己手中的线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所以绝不会放手。这才是完美的忠仆。」
    「您说了这么多，最终是想说我为了控制塞拉，故意孤立她吗？抱歉，殿下，我既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想法。她曾是我珍爱的侍女。」
    王太子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向教室，低声说道：「据我所知，佩特拉小姐以前不是一个执着的人，她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像个假小子。」
    「您说的好像很了解她的童年似的。」
    「我没有亲眼见过，这是她父亲告诉我的。关于她，她父亲应该比你和我更了解，不是吗？」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改变的。看看我就知道了，不是吗？」我九岁生日那天穿越到这具身体里。我不知道之前的夏洛特·拉·罗谢尔是什么样的，但肯定和现在的我不一样。
    我说着，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嫣然一笑。一直沉默地看着我的王太子开口了：「人不会轻易改变。短短五年时间，一个人不可能改变那么多。」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五年时间改变一个人，难道还不够吗？」
    「哈，如果人真的那么容易改变，就不会有腐败的贵族了。跑题了。总之，关于佩特拉小姐改变的原因……」
    「是不是你对她施了诅咒，才让她变成这样的？夏洛特小姐。」王太子盯着我，说道。
    「所以——」我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了教授的声音：「你们两个！马上上课了，快进教室！」
    「……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谈。」
    我对着仍然盯着我的王太子嫣然一笑：「下次我们边喝茶边聊吧，亲爱的。」
    「……」王太子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教室。我跟着他进去，坐在赫尔梅尔旁边。
    「你没事吧……？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事，谢谢你关心我。」我笑着安慰担心我的赫尔梅尔。
    「上课再说话会被抓到的，下课再说吧。」
    「啊，嗯……」我说着，用扇子遮住嘴，静静地看向前方。
    『是不是你对她施了诅咒，才让她变成这样的？夏洛特小姐。』
    忍住，不能笑。在这里笑出来就前功尽弃了。
    我凝视着坐在教室最前排的王太子，努力憋住快要喷涌而出的笑意。他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为了好好听课，还是为了炫耀自己领先别人一步。
    『如果您认为我会一直任由您摆布，那就大错特错了，殿下。』
    塞拉的名声败坏得这么快，出乎我的意料，但其他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从用PUA让塞拉对我产生依赖，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事情，都在按我的计划进行。
    王太子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到了相对而言更容易对付的塞拉身上，并且误以为我使用了诅咒进行精神控制。
    『——那只是童话里的人物……不是现实的答案。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突然好奇而已。』
    他还误以为我的杀手锏是诅咒。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王太子会提防容易对付的塞拉，而不是我这个难以捉摸的对手，他会想方设法提防我的「诅咒」。
    但这可怎么办呢？
    『如果有可以作为诅咒媒介的物品，我倒是可以用——』
    我只是把你变成了诅咒的媒介而已。
    就算穿上再厚的盔甲，也挡不住来自内部的攻击，不是吗？
    啊，不行了，再想下去真的要笑出来了。
    我从思绪中抽离，闭上眼睛，想着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这时，我听到了之前因为走神而没注意到的精灵学教授的声音。
    「——所以，那边那个火之精灵王伊弗里特，既然在那边，那就是『那』弗里特咯？……开玩笑的。」
    就像嘴里含着水的时候，如果有人拍你的喉咙，你就会把水喷出来一样。平常我根本不会理会这种无聊的冷笑话，但现在它却毫无防备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噗……」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安静的教室里，我的笑声格外响亮……
    「夏洛……？」
    「小姐……？」
    「夏洛特……」
    赫尔梅尔、塞拉和塞莉娅都用震惊的表情看着我。
    「……」
    就连王太子也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表情看着我。
    「夏洛，没，没事的。每个人笑点不一样嘛……？如果你喜欢，我会努力让自己也喜欢上……。」
    「不，我不是……」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尽管我拼命否认，但我确实笑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最终，在新一届学生中，我成了一个喜欢老掉牙笑话的怪人的传闻流传开来。
    057.但是…
    下课后，教授走到我面前，突然递给我一张纸。
    我疑惑地接过来，翻过来一看，当场石化。
    [学院助教聘用申请书]
    不会吧？就因为我捧场了他那烂到家的冷笑话，他就给我塞了张申请书？
    好吧，我理解。想想看，一个让所有竞争对手都吃灰、以首席身份入学的学生，居然对自己的冷笑话买账，这感觉，谁顶得住啊？换我我也想把这玩意儿塞给她。
    但是，第一节课就来这套，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今天可是第一节课啊……」
    「对有潜力的学生，我习惯早点发出邀请。」
    教授点点头，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样子。不好意思啊，教授，学院对我来说只是个跳板，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哪有时间当什么助教，被你拴在这儿？
    「我毕业后还有其他安排……」
    「成为助教有很多好处。都写在申请书上了，你慢慢看。积累经验和成绩，以后还能当教授呢。」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
    「我没有强迫你。毕业前慢慢想，如果觉得合适，就把划线的地方填好，来找我就行。」
    教授说完就离开了教室。我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天，最后把它叠好，一把火烧了。
    「这样烧掉真的没问题吗？」
    「我觉得教授也没指望我会答应。哪个教授会因为学生捧场了他的冷笑话，就让人家当助教啊？」
    「嗯……如果这个学生是学院首席，那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赫尔梅尔的话不无道理，但这让我更不爽了。
    要不今晚给整个宿舍区下个遗忘咒，把今天发生的事都抹掉？
    『得跟夏洛特夫人谈谈——』
    算了，还是别了。跟那个讨厌的王太子单独相处两次，我怕我忍不住把他给捅了，真的。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和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赶出脑海。
    「走吧。」
    「啊，嗯。」
    我和赫尔梅尔一起走向下一个教室。下一节是神学课，教授年纪挺大的。
    「嗯哼。」
    刚进教室，教授就瞥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有点不安，但我还是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集中注意力听课。心想，他总不至于跟那个神叨叨的精灵学教授一样吧？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我的「爱好」估计已经在教授圈里传开了，神学教授讲着讲着，居然也开始讲冷笑话，而且跟精灵学教授的风格如出一辙。
    「……」
    这笑话烂到我的大脑都拒绝接收的程度。讲完后，他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当然没有任何反应。他看起来有点失望，但我完全不在乎。
    「唉……」
    下课后，我确信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真是……唉……」
    各种想法闪过我的脑海，但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午饭后，紧接着是剑术课。剑术教授也是个老人家，不出所料，他又讲了个烂笑话，然后自作多情地期待，自作多情地失望。
    唉，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既然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至于太崩溃。
    换个角度想，这说不定还是个机会。
    一个总是隐藏真实想法、面带微笑的可疑人物，和一个对烂笑话也能笑出来的傻瓜，哪个更容易引起怀疑？当然是前者。
    如果能降低哪怕一点风险，扮个傻瓜又何妨……
    「夏洛，那……那个你知道吗？」
    坐在我旁边的赫尔梅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决心。我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了，于是笑着说：
    「赫尔梅尔，我提前警告你，如果你想讲跟刚才教授一样的烂笑话，最好现在就闭嘴。」
    「啊，哦。」
    果然……扮傻瓜？算了吧。我现在光是计划自己的事就已经够头疼的了，要是每天还要听这些烂笑话，我非得慢性偏头痛不可。
    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塞拉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
    「那个，小姐！」
    「别说了。」
    「是！」
    ……我努力往好处想，但事实证明，这招真的不行。
    偏头痛稍微缓解后，我放下了按摩太阳穴的手。
    「夏洛，你真的不喜欢那种笑话吗？」
    「是的，不喜欢。」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摇了摇头。
    赫尔梅尔点点头，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算了，这只是一时的风波，就像纸飞机一样，飞一会儿就掉下来了。
    形象可以再塑造，这也不是我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因素。虽然有用，但并非现在就必须的。
    不要搞错顺序，先有森林，才有树木。
    理清思路后，我再次睁开眼睛。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
    我的头脑清醒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很明确。
    「回去吧。」
    「嗯。晚饭怎么办？」
    「我晚上有事，要自己解决。今天我们分开吃吧。」
    「真可惜……不过，你有事的话也没办法！」
    「谢谢你理解。」
    我笑着对赫尔梅尔告别，和她一起走向宿舍。
    但是……如果一棵树根腐烂了，但还能重新栽种……
    难道不应该这样做吗？
    ……
    深夜，月上中天。诅咒教师德雷科走出他的研究室，回想起教授们之间的传闻。
    「嘿嘿嘿，不愧是那个疯子的女儿，笑点都一模一样！居然会对那些老古董的烂笑话捧场，真是……」
    德雷科笑着摇摇头。赤狮德尔凯尔·拉·罗谢尔的女儿，夏洛特·拉·罗谢尔。
    剑也好，枪也好，几乎所有冷兵器她都运用自如，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器大师。属性魔法也相当出色，甚至达到了无咏唱的境界。
    「我原以为她拥有与年龄不相符的强大力量，有些不正常……但看到她像那个疯子一样，会对无聊的事情发笑，几天就和二公主那样的野丫头打成一片，看来她的本性还是善良的……嘿嘿嘿……」
    德雷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隐隐不安。
    「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呢……」
    60年来，他见过无数的天才。其中不乏真正的纨绔子弟，也有目中无人、不把父母放在眼里的家伙。
    他都用自己的方法，严格地教育他们，把他们培养成合格的人。当然，他的方法有点激进，那就是诅咒。
    但是，但是这位公主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但从第一次见到她，他60年的教学经验就告诉他：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很异样。」
    不同和错误是两码事。不同只是差异，没有脱离框架。但错误……是错的，不仅仅是差异，而是脱离了框架。
    他知道什么是「错误」，因为他经历过。
    那是在他还年轻，四处游历的时候。他进入了一个不知名的遗迹，用名为好奇心的灯照亮脚下，探索着未知的阴影。
    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不，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轻微的回响。像是哭声，又像是尖叫。
    ―҉̢͈̯͆̎́͡―̴̧̰͓̙҇̾̂―̵̡̛̰̜͈̀͑―҉̧͉͚̫͊̕
    它就在那里。低语着无法理解的亵渎之语。它并不巨大，只是一个比手掌略小的肉块。
    但是……
    即使它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他也感到无比恐惧，动弹不得。
    名为好奇心的灯早已被名为恐惧的深渊吞噬，熄灭了。他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月亮已经西斜了。」
    那时也是这样的新月。
    「嘿嘿嘿……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我穿成这样，研究着奇奇怪怪的诅咒……但仍然无法理解，真是可怕……」
    德雷科回想起当时的感受，不禁打了个寒颤。
    同样的感觉再次袭来。阴郁、黏腻、亵渎、扭曲、变形……恐惧从他身后逼近。
    「难道……」
    我感觉这位公主异样的原因是——
    ―̓̏͆̎̏͝―͑̋̕―̒̚͡―̏̄̄̍̚͡
    「嗯？我在这儿干什么呢？」
    德雷科眨眨眼，看着西沉的新月。
    「唉……这新月真让人不舒服。赶紧回去睡觉吧。」
    他不愉快地皱起眉头，摇摇头，叹了口气，把那段可怕的记忆抛在脑后。
    这发生在一个新月之夜。
    058.我忍住了
    第二天早晨，我施下的全面失忆魔法生效，所有人（除了梅尔）的记忆都被重置，新的一天和昨天一模一样地开始了。
    梅尔当然不在我身边，毕竟她不在我的魔法覆盖范围内嘛。
    总之，我像昨天一样去了大澡堂洗澡，和赫尔梅尔聊天，然后去上声学课演奏乐器。第一节课结束后，我和太子又开始了关于塞拉的「友好」讨论。
    「夏洛特小姐，你不会是对塞拉下了诅咒，才让她变成这样的吧？」
    在用魔法抹去大家一天的记忆之前，我曾想过如果这句台词被重复两次，我一定会忍不住捅死太子。但亲身经历后发现，其实也没那么让人抓狂。
    和昨天不同的是，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应对起来更加游刃有余。看着太子明目张胆地指控我，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我说，太子殿下，您觉得我对塞拉下了诅咒？呵呵呵，真是个有趣的假设呢。」
    「......」
    说到这里，和昨天一样，教授出现了。
    「你们两个！马上就要上课了，赶紧回教室！」
    我合上扇子，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这个话题嘛，下次我们找个时间，悠闲地喝杯茶再聊吧。」
    说完，我像昨天一样进了教室上课。教授又讲了他那些冷笑话，这次我直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因为没人捧场，教授也有点尴尬，匆匆忙忙讲完课就溜了。
    由于我没有表现出对冷笑话的喜爱，所以其他教授都正常授课。学生们也都在讨论塞拉，而不是我，这一天过得风平浪静。
    塞拉不明原因地遭到排挤，心情自然低落。而我呢，则轻松愉快地度过了一天。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走出学院，心想：还好昨天晚上狠下心做了这件事。
    「呼……」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点心累，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突然叹气？」
    「是啊……」
    「是因为梅尔不在吗？她从昨天晚上就没出现过。你是在担心她吗？」
    听到赫尔梅尔的话，我眨了眨眼，然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梅尔不在我确实不太方便，但我叹气不是因为她。只是今天格外疲惫而已。」
    「疲惫？」
    「就一点点，一点点啦。」
    一点点？我明明累得快要昏倒了，只要一放松精神就会立刻睡着。
    我掩饰着内心的疲惫，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赫尔梅尔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赫尔梅尔……？」
    「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好像没发烧……」
    赫尔梅尔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着我。她耷拉着嘴角，眉毛也皱成了八字，这副担忧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谢谢你关心我。但我真的只是累了而已，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你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却故意说是累的吧？」
    「我干嘛要骗你啊。」
    虽然我对她说的几乎全是谎话，但她又不知道，想想还挺讽刺的。
    我笑着摸了摸赫尔梅尔的头发。
    「……嘿嘿。也是哦。不过，如果你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你的朋友嘛。」
    「『特别的』朋友。」
    「嘿嘿嘿。」
    至少我现在没打算杀你，说是特别的朋友也没错。
    我和笑嘻嘻的赫尔梅尔一起回到宿舍。我换上舒适的衣服，然后以太累为由拒绝了赫尔梅尔一起吃晚饭的邀请。
    「看来你真的很累……那晚饭怎么办？」
    「我累得没什么胃口，今天就不吃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
    赫尔梅尔说完就离开了房间。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倒在了床上。
    「哈啊……」
    好累……也是，昨天晚上对整个学院施放了大规模失忆魔法，不累才怪。
    房间里应该没人了吧。我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眯一会儿，突然……
    咚咚咚——
    [夏洛特，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方便吗……？]
    这分明是塞莉娅的声音，但和平时不同，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反而带着一丝低沉和疲惫。
    我隐隐感觉到，这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容不得我忽视。我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起身去开门。
    「——什么事？」
    「那个……」
    塞莉娅扶着额头，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立刻意识到她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我默默地打开了房门。
    「进来吧，看起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事。」
    「……谢谢你。」
    我把塞莉娅请进房间。她跟着我进来后，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那个，夏洛特……我，我该怎么办……」
    塞莉娅吞吞吐吐地开口，然后靠在门上，用手捂着额头。
    她看起来非常不安，就像一棵失去根基的树，摇摇欲坠。
    「我……我该怎么办……」
    塞莉娅顺着门滑坐到地上，捂着额头喃喃自语。
    是绝望吗？不，不是。真正绝望的人，是不会向别人求助的，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力气去求助。他们只会独自一人，沉沦在绝望的深渊里，直到触底。
    塞莉娅现在不是绝望，只是陷入了迷茫的沼泽，不知所措。
    「出什么事了？」
    听到我的问题，一直沉默不语的塞莉娅终于开口了。
    「塞拉的事……是因为我吗？」
    塞莉娅说完，缓缓抬起头看着我。
    「……」
    「我记得入学第一天，我还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虽然她有点怕生，不怎么和人交往，但也不会拒绝主动靠近她的人。」
    塞莉娅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后靠在门上叹了口气。
    「可是，自从我和她住在一个房间之后，我想和她搞好关系，就主动接近她，但她好像觉得我有点烦……」
    『平民什么的，少跟我套近乎！！』
    「我想给每个人一个美好的结局，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现在也在努力。可是，可是，夏洛特你说的对，现实很残酷，并不容易啊。」
    塞莉娅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然后扶着墙站了起来。
    「啊哈哈，对不起，突然来找你，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像这样和别人发生冲突还是第一次，我有点不知所措。」
    看着塞莉娅苦笑的样子，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堵得慌。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解决什么。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所措,在迷茫中徘徊的塞莉娅，让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我静静地看着她挠头，然后开口说道：
    好吧，比起看着她像虫子一样被碾压，我更喜欢看她挣扎的样子，就当是给她的一点小小的帮助吧。
    「塞莉娅。」
    「啊，对不起，我一个人说太多了。嗯，怎么了？」
    「所以，你现在想说的是，你想帮助被孤立的塞拉，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塞莉娅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塞拉轻视和平民，在贵族社会里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塞莉娅眨着眼睛看着我，我走向她，继续说道。
    「那么，为什么塞拉会被贵族们排斥呢？你想过吗？」
    「呃……因为她和平民走得太近？」
    「不，错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应该被贵族社会排斥才对。」
    「……」
    塞莉娅似乎陷入了沉思，低着头看着地板。我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我对视。
    「不要只看到树木，要看到整片森林。不要只想着找到问题，还要思考问题为什么会发生。不要只盯着『happyending』这个终点，要看得更广，更大。」
    「啊……」
    我说完就松开了手。
    塞莉娅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没有完全抓住，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说到这里就够了，剩下的就让她自己去想吧。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我说完，抱起双臂。塞莉娅茫然地点了点头。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塞莉娅笑着打开门，正要出去，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我。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为什么，看着塞拉那么痛苦，却袖手旁观呢？」
    听到塞莉娅的问题，我静静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我不是不帮她，而是帮不了她。」
    我睁开眼睛说道。塞莉娅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还突然来找你，说了些废话，谢谢你听我说完！」
    塞莉娅笑着走过来，紧紧地抱了我一下，然后笑着离开了。
    我目送着塞莉娅离开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努力挣扎吧。就算你把塞拉从孤立中拯救出来，她也最终会毁在我的手里。
    「真让人期待啊。」
    我期待着看到，曾经为拯救塞拉而欣喜若狂的你，在看到彻底崩溃的塞拉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画面，我不禁笑出了声。正当我准备转身回房间时……
    「你在期待什么？夏洛。」
    赫尔梅尔压抑的声音，突然从我身旁传来。
    「赫尔梅尔……？你不是去吃晚饭了吗——」
    我缓缓转头看向身旁，赫尔梅尔的双眼与我相遇。她手里端着两个装满食物的盘子。
    「嗯？你和那个平民一起从房间里出来，还互相拥抱……你在期待什么？」
    赫尔梅尔用如同无底深渊般，没有一丝光亮的双眼看着我。那一刻，我意识到，事情正在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059.崩溃
    「夏洛，回答我。你到底在期待什么？」赫尔梅尔盯着我，漆黑的瞳孔中翻涌着愤怒和背叛。
    该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要是明天就好了，再抹消一次记忆就完事了。
    「喂，说句话啊。嗯？」
    看她这状态，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吧……但总得试试。
    「赫尔梅尔，能听我说吗？」
    赫尔梅尔一言不发，静静地注视着我。毫无表情的凝视，像个没有生命的假人，让我毛骨悚然。感觉就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既然你保持沉默，我就当你默认了。」
    对方就像一颗启动了倒计时的定时炸弹。我得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我说很期待，是因为塞莉娅告诉我，塞拉为了帮助她正在准备什么。」
    「……」
    「赫尔梅尔也知道，塞拉在学生中名声很差。所以我们一起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
    「骗人。」
    「……什么？」
    「我说，你骗我。」
    赫尔梅尔歪着头，向我走近一步。
    「我骗你什么了……」
    「你帮那个什么边境小贵族塞拉，和你跟一个平民搂搂抱抱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踏入的是一片安全地带，没想到踩中了捕兽夹。
    她不只是听到了我说「期待」而已，在那之前她就一直看着？这完全是死局。
    「那只是——」
    「那只是什么？」
    「……毫无意义的肢体接触而已。」
    赫尔梅尔无力地垂下手臂，手中的盘子掉落在地。
    「啪嗒——」一声，盘子里的食物溅得到处都是。
    「是吗……？堂堂一位公爵，和一个平民搂抱……只是毫无意义的肢体接触而已……」
    说完，赫尔梅尔不容我分说，一把抓住我，把我拖进了房间。
    她粗暴地把我推到房间深处，转身关上门，背对着我说道：
    「夏洛。我啊……比你想象的要忍耐得多。」
    「咔哒」一声，房门锁上了。
    「我忍着你把平民留在身边，因为你说过，你会选择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人。」
    「赫尔梅尔……」
    「我忍着你无视我，去关心那个叫塞拉的家伙，毕竟她曾经是你的侍女。」
    赫尔梅尔走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但是，在我眼皮底下，在我的房间里，你居然和一个平民搂搂抱抱。」
    「你觉得我还能忍下去吗？」
    赫尔梅尔咬牙切齿地说完，猛地把我推倒在床上。
    我被重重地摔在床上，后背的剧痛让我皱起了眉头。
    「啊！」
    「我不会再忍了。」
    赫尔梅尔一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将它们压在我的头顶上方，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连衣裙。
    「等，等一下，赫尔梅尔！」
    「我不等。这是你的错……」
    赫尔梅尔低下头，用牙齿撕咬着我的连衣裙，像一只撕咬猎物的猎犬。
    「嘶啦，呲啦——」
    连衣裙发出刺耳的声音被撕裂，我的胸部暴露出来。
    「唔……！」
    「哈啊。」
    「呜——！等，等一下，赫尔梅尔……！」
    胸部被用力抓握的刺痛和胸尖的湿润感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行，要忍住。现在不能发出呻吟。还不行，还不行——
    「啾……啾……」
    「等，等……！吸……！！」
    隔音结界，居然没开！
    我努力平复呼吸，试图将手臂移向墙壁，但赫尔梅尔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放开我的胸部，用双手紧紧地压住我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赫尔梅尔说话的间隙，我试图开口，但她比我更快一步，咬住了我的乳头。
    「啊——！？」
    乳头被咬住的同时，一股奇妙的快感从臀部开始，沿着脊背向上蔓延。
    我差点没忍住呻吟出声，这让我不寒而栗。如果在这里发出呻吟，一定会被发现的。一定会的！
    「嗯，唔……」
    「啊——！！」
    赫尔梅尔用牙齿和舌头不断地玩弄着我的乳头，我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感，每当她的舌头扫过乳头，我都忍不住快要呻吟出声。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什么……？」
    「啊啊，这样下去太不过瘾了。」
    赫尔梅尔再次松开一只手，抓住我的胸部。
    她毫不留情地用力揉捏着我的胸部，我差点再次呻吟出声。
    「好奇怪，太奇怪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舒服？为什么我的感官比平时更敏锐……！！
    「啊——！」
    「！」
    她捏住我的乳头用力拉扯，我咬紧牙关，紧紧地闭上眼睛，才勉强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
    难道是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才变得更敏感了吗？这太荒谬了……！！
    「你在忍耐吗？嗯，尽管忍着吧。」
    「赫，赫尔梅尔，等一下……！！唔——！？」
    赫尔梅尔将手从我的胸部移开，将手指插入我的阴道。
    她粗暴地掰开我尚未湿润的阴道，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一阵眩晕。
    「啊，哈……！」
    就像一条被鱼钩钩住的鱼被拉出水面，她弯曲的手指像钩子一样按压着我的阴道壁，我不由自主地挺起腰，迎合着她的手指。
    汗水、爱液，以及少量失禁的尿液，让赫尔梅尔的手指每动一下，都会发出清晰的水声，刺激着我的耳膜。
    「这么湿，看来你喜欢被粗暴地对待啊？」
    「不，不是……！！」
    「又在说谎。」
    赫尔梅尔更加粗暴地活动着手指，一阵麻痹的疼痛和令人窒息的快感袭来，我反射性地夹紧双腿。
    「你说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夹紧腿？」
    「那，那是……」
    「算了，不用说了。反正你的身体已经替你回答了。」
    我还能忍住……！我拼命忍住呻吟，咬紧牙关，向墙壁伸出手臂。
    我的手臂似乎动了一点，我眯着眼睛向上看去，墙壁比刚才离我近了一些。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别动。」
    赫尔梅尔重新抓住我的手腕，更加用力地按压着。
    然后，她像野兽一样侵犯我的身体。她在我的锁骨上亲吻、啃咬、吮吸，不断地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阴道、胸部、锁骨、腋下，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肆意地抚摸、啃咬、吮吸。
    「呜——！！」
    快感的浪潮越来越高涨。
    我的阴道壁被紧紧地按压着，小腹传来一阵悸动。就像有人在我的肚子里敲钟一样，快感从小腹开始，蔓延到全身。
    「哈，赫尔梅尔……！等，等一下……！！」
    赫尔梅尔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要不要用「臣服的诅咒」？但是，这个诅咒对身体负担很大。如果我吐血，赫尔梅尔就会停下来。
    我还想再享受一会儿。
    清醒点，难道你经历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像一头母猪一样在这里哼哼唧唧地享受快感吗？不是的。
    今天，今天就不能放纵一下吗？
    我的理智和本能激烈地斗争着，就在这时，一股奇妙的感觉袭来，我的双腿开始颤抖。
    「啊——！！」
    我的小腹猛地绷紧，然后又放松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沿着脊椎燃烧起来。
    在这可怕却又无法抗拒的快感中，不知为何，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赫尔梅尔似乎看到了我的眼泪，抓住我手腕的手稍微松了一些。我更加用力地向墙壁伸出手臂，但很快就被回过神来的赫尔梅尔制止了。
    「你想向隔壁房间求救吗？在这种情况下，是我的损失更大，还是有未婚夫的你的损失更大？」
    「不是……！我没有……！我，我只是……！」
    「啊哈哈，你喘得太厉害了，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不行，我真的，真的要去了……！
    在理智和本能之间摇摆不定的树枝，最终倒向了理智的一边。
    我咬紧牙关，在全身施加了「臣服的诅咒」，然后猛地甩开赫尔梅尔的手臂，抓住墙壁。
    诅咒的力量瞬间蔓延开来，笼罩着整个房间。
    「咳咳……！」
    一种与刚才不同的疼痛让我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啊……」
    「哈……哈……」
    赫尔梅尔这才露出惊恐的表情，干咽了一口唾沫。我无力地笑了笑，舔掉嘴角的血迹。
    「不，我，我……」
    「你想去哪儿？」
    我抓住想要后退的赫尔梅尔，把她摔在床上，然后舔掉她脸上的血迹。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赫尔梅尔，她脸上混合着罪恶感、期待、恐惧和兴奋，表情复杂难懂。我对着她微微一笑。
    「你害我吐血了，就该受到惩罚……」
    我笑着，抚摸着赫尔梅尔的身体，对她施加了「虚弱的诅咒」。这样一来，即使不用「臣服的诅咒」，我也能控制她了。
    赫尔梅尔似乎因为突然失去力气而感到惊讶，她眨着眼睛，我把她摆正，然后用那件已经破烂不堪的连衣裙，把她的双手绑在床柱上。
    「夏，夏洛！你想干什么！？」
    「现在才害怕，是不是太晚了？放心，我又不会杀了你。不过……你可能会想死就是了。」
    现在，就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导者。我邪魅一笑，把手放在了赫尔梅尔的阴道上。
    060.入口
    赫尔梅尔夹紧双腿，紧张地问道：「喂，你想干什么！？」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嗤笑一声，抓住她的膝盖，用力向两边掰开。
    赫尔梅尔的脸涨得通红，使劲想要并拢双腿，但由于弱化诅咒的作用，她的抵抗对我来说如同儿戏。
    「唔……！！为什么，为什么使不上劲……！！」
    「现在你知道我的感受了吗，赫尔梅尔？」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挤进她的双腿之间，阻止她合拢，然后掀起了她的衣服。
    一条系带丁字裤映入眼帘，更要命的是，遮挡私处的那块布料竟然是透明的，我能隐约看到里面的春光。
    「这么性感的内裤，你是想穿给谁看呢？」
    「那，那是！当然是……」
    赫尔梅尔的脸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这次却不是因为用力。她咬着下唇，把头扭到一边。
    我又一次被她逗笑了，伸手解开固定内裤的绳结，将内裤拉下。湿漉漉的私处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我面前。
    「都湿成这样了……捉弄我让你这么兴奋吗？」
    「才不是……我只是……」
    「你是在吃醋吧？」
    「才不是！我才没有吃醋……是你，是你的错！你竟然背着我和平民搂搂抱抱……！！hia！？」
    我将手指插入她早已湿润的私处，毫不费力地滑了进去，仿佛被吸进去一般。
    也许是因为诅咒的缘故，我的手指进入得异常顺利，而且她异常敏感，即使是很小的动作，她也会有强烈的反应。
    「hia——！！等等，等等！那里，那里好奇怪——！！」
    不知道是因为弱化诅咒还是其他原因，我只是碰到了上次相同的位置，她的反应却比上次强烈得多。
    不过，她越敏感我越开心。
    我坏笑着，开始肆意玩弄她的私处。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在里面进出，左手的拇指则不停地拨弄着她的阴蒂。
    「啊——！！夏，夏洛——！！」
    「这才刚开始呢，你就叫成这样，接下来怎么办？」
    每当赫尔梅尔想要挣扎的时候，被我绑在床柱上、撕破的连衣裙就会被拉扯，发出「砰，砰」的声响。
    我卖力地挑逗着她的私处，突然感觉到她的阴壁紧紧地夹住了我的手指，我立刻抽了出来。
    「啊……呼……？」
    赫尔梅尔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大口喘着气，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嘴唇。
    「唔……啾…….」
    我们交换着湿润的舌头，炽热的呼吸在彼此的口中交缠。
    分开时，一根银色的细线从我胸前垂落下来。
    「现在你看起来冷静了一些，我们继续吧。」
    我再次开始抚摸赫尔梅尔的下体，这次我没有碰她的阴蒂，而是按摩着她的下腹部。
    我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她子宫的位置，然后一下一下地按压着她的阴道壁，动作缓慢而撩人。
    「赫尔梅尔，你看到我和那个平民拥抱，是不是吃醋了？」
    「才没有……！！你，你是我的……！是你擅自和其他杂碎勾搭，所以我……！！」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刺激比较轻微，赫尔梅尔虽然喘着粗气，但还是努力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是你的？」
    赫尔梅尔紧闭着嘴巴，点了点头。她那副气鼓鼓的样子，差点让我笑出声来。
    如果不是你对我的计划有帮助，我根本不会和你发生关系，更别说和你聊天了，还朋友呢。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赫尔梅尔你竟然是这样看我的……」
    我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抽泣着，同时加快了手指在赫尔梅尔私处抽动的速度。
    「唔——！！」
    「真让人伤心……」
    我按压着她的阴道壁，然后用力按了一下距离入口不远的地方，赫尔梅尔猛地伸直双腿，浑身颤抖。
    「hia！？」
    「看来这里就是你的弱点啊，呵呵。」
    我更加用力地敲击着她的下腹部，不断刺激着她刚才反应强烈的地方。
    「啊——！！等等——！！那里，那里好奇怪……！！」
    和刚才一样，我用手指做成钩状，不断刺激着那个部位，很快，我又感觉到她的阴道壁收缩，便再次抽出了手指。
    「哈……哈……呼——」
    「快要到了吗？」
    「夏洛，你，你该不会……！」
    我微微一笑，这次用双手开始按摩赫尔梅尔的腹部。我像抚摸子宫一样，从上到下，用指尖缓缓地向下推。赫尔梅尔脸上浮现出疑惑和恐惧的表情。
    「只是按压肚子而已，感觉却很奇怪吧？」
    「不，不是……！一点也不，舒服……！！」
    「想要我继续的话，你就直说嘛。赫尔梅尔你也太不坦率了。」
    就像我一样。
    我笑着，用力按压了一下她的腹部，赫尔梅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差不多可以了。我笑着微微张开手指，将它们放在赫尔梅尔的私处，像擦拭阴蒂一样左右移动手腕。
    「ku——！！」
    赫尔梅尔坚硬凸起的阴蒂在我的指缝间来回摩擦，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她一会儿想要并拢双腿，一会儿又想要伸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呻吟。但当我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夹住她的阴蒂时，她猛地挺起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
    「啊啊——！！」
    「好了，就到这里。」
    赫尔梅尔挺着腰，浑身颤抖，然后像倒塌的建筑一样，瘫倒在床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
    「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让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
    我笑着再次将手指插入赫尔梅尔的私处，而她也似乎放弃了抵抗，开始发出甜腻的呻吟。
    「嗯！哈，哈！」
    随着我的手指的动作，她甜美的呻吟和急促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回荡。
    我也该享受一下了。我将按摩她腹部的手向下移动，开始抚摸她的私处。或许是因为之前已经高潮了几次，她变得更加敏感，只是稍微刺激一下她的阴蒂，我的后背就一阵酥麻。
    「h！ku——哈……」
    「嗯啊！！嗯——！！」
    我们私处发出的粘稠水声，以及肆无忌惮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整个房间。
    快感席卷全身，之前中断的愉悦再次袭来，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k——！！！我，我快……！！」
    赫尔梅尔说着，身体开始扭动，我坏笑着抽出在她私处的手指，开始抚摸自己的下体。
    「嘿——？」
    「我，我先……去了……！！」
    难以言喻的快感，沿着脊椎燃烧的愉悦终于到达了大脑。
    我忘却了所有矜持，发出野兽般的呻吟，将床单浸湿。
    「嗯——啊啊啊！」
    我的腰不由自主地颤抖，四肢也失去了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
    「那是因为……赫尔梅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夏洛，你……！！你根本什么都没问！！」
    「……呵呵。」
    我抚摸着赫尔梅尔惊恐的脸颊，微微一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问你问题了……？」
    我吻了吻她惊恐的额头，再次将手指伸进了她的私处。
    「hia！！哈——！！」
    「哈……哈……！！」
    我又一次在她即将高潮的时候停了下来，继续自慰，感受着那股刺激的快感。
    然后，我在赫尔梅尔面前张开食指和中指，掰开我的私处，让她看着我用手指玩弄自己。
    「我，我也要……！！」
    「不要——♥」
    我自慰到快要高潮的时候，一把搂住赫尔梅尔的一条腿，将我们的私处贴在一起，开始快速地前后摩擦。
    「哈！hia——！」
    「哈……哈……！我，我又……要去了……！！」
    由于之前已经自慰过，我很快就再次达到了高潮，停止了动作。
    「我也，我也想去……！！」
    赫尔梅尔独自努力地扭动着身体，但除了让湿漉漉的私处溅出更多淫水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我将自己的私处贴在她的私处上，赫尔梅尔像野兽一样疯狂地扭动起来。
    「嗯！gu——！！」
    「你动得……真像野兽……这么舒服吗……？」
    「ku——！！」
    赫尔梅尔呻吟着，用力点了点头。就在她的私处变得滚烫的时候，我再次抽身，开始自慰。
    「啊，啊啊啊！！我，我也要！让我去啊——！！」
    一次又一次。
    「啊——！！不要——！！我，我不要了——！！」
    又一次又一次。
    「呜……让我……让我去……不，让我，让我去……！！」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高潮了多少次。我的小腹已经不再是隐隐作痛，而是像被打了一拳一样麻木。或许是终于屈服了，赫尔梅尔忘记了自己身为王族的身份，开始用敬语对我说话。
    我四肢着地爬到她身上，舔了舔嘴唇。
    「现在愿意坦诚了吗？」
    「我坦诚……！！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去……我，我的脑子要坏掉了……！！」
    「你之前看到我和平民拥抱，确实吃醋了吧？」
    「那个平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以后只看你！！你说什么我都听……！！」
    「记住你说的话。」
    我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像最开始那样，一边玩弄着她的私处，一边抚摸着她的阴蒂。
    「哦——！！那里，那里好舒服——！！」
    「哪里舒服？」
    「阴道，阴道好舒服——！！」
    赫尔梅尔挺起腰，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我感觉到她的阴道紧紧地夹住了我的手指。
    这一次我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卖力地活动起来。
    「要来了，什么，好奇怪！！好可怕——！！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不用忍耐。」
    「我，我不知道啊——！！」
    「没关系。相信我，尽情释放自己吧。」
    赫尔梅尔粗重地喘息着，猛地伸直双腿，脚趾张开，浑身颤抖。
    「k，——！！」
    她发出一声近乎尖叫的呻吟，高高挺起腰，将爱液和潮水喷洒在我的身上，彻底地释放了自己。
    「啊……g——」
    赫尔梅尔瘫软下来，身体还在断断续续地颤抖，然后我听到「涓——」的一声。
    「哎呀，竟然连尿都失禁了。堂堂王族，怎么这么邋遢。」
    「对，对不起——」
    我轻轻地吻了一下虚弱地回答我的赫尔梅尔，脱下她被汗水、爱液和尿液浸湿的衣服，把她抱到我的床上，然后躺在她身边。
    被窝里温暖潮湿，还夹杂着赫尔梅尔身上暧昧的体香，即使只是盖着被子，也足够温暖。但我还是挪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辛苦了……记住你说过的话哦？」
    赫尔梅尔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感受着她的体温，以及她大腿上残留的湿润触感，闭上了眼睛。
    061.多么惊人
    从那天起，赫尔梅尔就成了我另一条忠犬。
    当然，我可没像对待梅尔和塞拉那样逼迫赫尔梅尔对我言听计从。那可不行。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完全掌控了她的心。
    「夏洛！今天晚上也不吃饭吗？」
    「是的，我之后会自己解决。」
    「嗯！知道了！」
    如果我像对待梅尔和塞拉那样对待赫尔梅尔，把她变成她们那样？哈哈，先不说会被剥夺贵族头衔，当场被处死我都无话可说。
    总之，在我把赫尔梅尔变成可靠的盟友，同时也是不再烦我的「特殊」朋友的第二天晚上。闲着没事，我正看书打发时间，突然一阵凉风拂过我的脚踝。
    沙——
    我心想哪来的冷风，便放下书签，起身走向冷风吹来的地方。
    「窗户……」
    冷风是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
    我明明关好了窗户。它现在开着，就说明……
    「终于找到我了啊。」
    我轻笑一声，披上外套，走出宿舍，沿着小路悠闲地散起步来。
    嗒，嗒……
    我悠闲地走着，不知不觉中，身后又多了两串脚步声。
    「来得真够晚的。」
    「抱歉。」
    「没事，来了就好。」
    我停下脚步，转身一看，米娅正皱着眉头，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
    「你好啊，那天之后过了好几天了吧？」
    「谁管那个啊。我每天都忙着活命，哪有功夫记日子。」
    「嘛，那不重要。总之，很高兴见到你，米娅。」
    我笑着伸出手，米娅却迅速后退，露出獠牙般凶狠的表情。
    「还是这么暴躁啊。」
    「我不是来跟你闲聊的。有话快说！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啊，也是。时间确实不早了。」
    我笑着点点头。
    然后微微弯腰，与米娅平视。
    「自从第一次和你谈话之后，这六天里我一直在思考。米娅，你说过你想要治好你母亲的药，对吧？」
    「你找到了！？」
    听到我的话，米娅双眼放光，想要冲过来，梅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按住。
    看这架势，今晚的谈话要花点时间了。我叹了口气，在周围展开隔音魔法，防止声音泄露出去。
    「唔……！！」
    「梅尔。」
    「抱歉。她突然冲过来……」
    梅尔是担心我的安全才出手的，我也不能责怪她……我一脸无奈地看着梅尔，挣扎着的米娅抬头冲我喊道：
    「所以！你找到药了吗！！药！」
    「药还没拿到手，但我知道它在哪里。」
    「在哪！我去拿！快告诉我！」
    米娅一边喊叫一边挣扎，我看向梅尔，她点点头，松开了米娅。
    米娅一获得自由，立刻跳起来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衣领。
    「别光看着不说话！快回答我！！」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米娅的眼睛。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米娅眼里噙着泪水，咬牙切齿地说道：
    「回答我……！回答我，你个混蛋……！！」
    但米娅凭借着想要救活家人的意志，战胜了恐惧。
    梅尔似乎觉得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正要再次出手，我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动。
    梅尔低下头，静静地看着正用力摇晃着我衣领的米娅。
    「我会去拿……！！你告诉我地方就行！！之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米娅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抓住我衣领的手。我的衣服都要被她扯坏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米娅，突然感觉她手上的力道变弱了。
    「你、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颤抖着的米娅松开了我的衣领，眼泪开始流下来。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紧牙关，默默地流泪。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求人办事的时候，应该说『请告诉我』才对吧。」
    「哈……？」
    在贫民窟摸爬滚打，她的头发却出奇地柔顺，在我的指间滑动。
    「而且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在这里有求于人的是你，而不是我。」
    「什么？不、不是，你……！！你说过你需要我的帮助！！」
    米娅似乎真的慌了，她甚至忘记了恐惧，冲我大喊。
    「这世上会偷东西的人只有你一个吗？反过来，知道你母亲的药在哪的人又有几个呢？」
    原本充满希望的双眼，逐渐被烦躁和愤怒，然后是慌乱和疑惑，最后变成了恐惧所占据。
    就像空中飞舞的纸飞机失去了风的支撑，一头栽向地面一样，米娅的情绪也从希望的顶峰跌落到谷底。
    「没想到我还会再说一遍这句话……」
    我轻笑一声，用拇指擦去米娅的眼泪，微微一笑。
    「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啊，小丫头。」
    米娅浑身颤抖，她缓缓地向我伸出手，又突然停住，然后跪在了我的面前。
    「对不起，不，是……求求您。求求您告诉我药在哪里……！我妈妈，我妈妈会死的……！！」
    「现在才像个孩子的样子啊。」
    我低头看着抓住我衣角苦苦哀求的孩子，笑着站直了身子。
    「你要找的药，在王宫地下宝库里。」
    「啊……？」
    王宫是什么地方？那是王族居住的地方，也是这个国家统治者——国王处理政务的地方。那样的地方，一个脏兮兮的平民，不，连平民都算不上的贫民窟小丫头能进去吗？
    而且，还是王宫里戒备最森严的地下宝库？
    哈哈，还不如指望从悬崖上跳下去还能活着更现实一点。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你个臭婊子！！别耍我！」
    米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咬牙切齿，像疯了一样开始发火。
    我微微一笑，这似乎更加激怒了她，她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吼道：
    「这样耍人很好玩吗？你个该死的――」
    「嘘。」
    正在怒吼的米娅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她慌乱地摸着自己的喉咙。
    「终于安静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点点头。抓住我衣角的米娅皱着眉头，嘴巴一张一合。
    当然，因为我施加了沉默诅咒，所以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让你暂时安静一下而已。谁让你那么吵。」
    我读懂了她用嘴唇和表情表达的意思，不禁咯咯笑了一声，想要摸摸她的头，但她却皱着眉头挥开我的手。
    『放开我，混蛋！！』
    「脾气真够暴躁的。我知道你在贫民窟摸爬滚打，性格变得粗暴，但也要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
    『闭嘴！！是你先毁约的！！现在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看来你已经忘了，所以我再重复一遍，我当时和你做的交易是帮你找到你母亲的药，而不是告诉你药在哪里。而且，先胡思乱想发脾气的是你吧？」
    我心平气和地解释，米娅也渐渐冷静下来。
    不愧是那个疯狂的妹控的妹妹，一涉及到家人就变得异常敏感。
    考虑到她哥哥因为母亲的死而召集叛军颠覆国家，她的反应也不算太奇怪，但一想到那个疯子，我还是有点不寒而栗。
    我摇了摇头，抓住米娅的下巴，把她抬起来。
    「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虽然晚了点，但我还是告诉你今晚叫你来的目的吧。」
    米娅被我捏着下巴，点了点头。
    看到她终于变得温顺，我微微一笑。
    「让你和你母亲一起住进我的别墅。这段时间的药费和生活费都由我承担，需要买药或食物的时候就记在我的账上。」
    『什么！？』
    「……！？」
    我的话让米娅和梅尔都瞪大了眼睛。
    虽然梅尔没说话，但她用「你是认真的吗」的眼神看着我，而米娅则不敢相信地眨着眼睛。
    「当然，我也不会做慈善，所以我会收取一定的报酬。」
    『让我住在贵族的别墅里，你到底想提什么无理要求！！』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在你住在别墅的这段时间里，接受女仆的培训并工作。仅此而已。」
    米娅愣愣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她应该是觉得这样做对自己没有任何损失。
    「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打了个响指。
    「啊、啊？我能说话了……」
    「我要说的就这些。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你愿意的话，晚上来这里找梅尔。梅尔，你把你的房间告诉米娅。」
    「……是，我知道了。」
    「你们走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无视两人注视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咔哒——我打开门，赫尔梅尔正坐在床上，光溜溜的双腿垂下来。
    「赫尔梅尔？」
    听到我叫她的名字，赫尔梅尔吓得浑身一颤，从床上站了起来。
    一丝不挂的赫尔梅尔看着我，脸颊绯红，说道：
    「那……那个，我、我今天也很乖地等着……所以……给、给我奖励……」
    说完，她似乎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害羞，脸更红了，我不禁笑出声来。
    「真的，看到你这样，谁会相信你是个公主呢？」
    我说完，悠闲地关上了门。
    ……
    那天晚上，赫尔梅尔和夏洛特的房间异常安静。
    就像前一天晚上一样。
    062.练习
    我向米娅提议让她住进别墅，不用在我手下工作。第二天，一如既往无聊的课程结束后，午饭时间到了。我把赫尔梅尔和梅尔打发去吃饭，自己则去了咖啡馆，整理考试内容。
    「学习很认真嘛。」
    正在擦拭杯子的咖啡馆老板跟我搭话。
    我停下笔，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学生嘛，总得学习吧。」
    「哈哈，也是。『总得学习』……」
    我正要喝咖啡，看到咖啡馆老板摇头笑着，便放下杯子，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不是说错了，而是太像学生说的话了。真的……非常理想的学生才会这么说。」
    我喝了口有点凉的咖啡，静静地放下杯子，重新拿起笔。
    该怎么回答呢？我思考片刻，在下一行文字下方划了线，并写下小小的「期末」两个字。
    「嗯……因为我是学生？」
    咖啡馆老板听完我最初的回答，点了点头，放下正在擦的盘子，开始擦杯子。
    「确实，学生就应该学习，就应该磨练自己。」
    咖啡馆老板一边仔细端详着杯子，一边看着我说：
    「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但在我看来，您学习不是因为您是学生，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为了忘记身后追赶的东西而学习。」
    笔尖停住了。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正值入学考试期间。那时的您，表情、行为、气质都透着从容。」
    「您是说我现在不是这样了吗？」
    「啊，当然，您现在也足够从容。只是，没有那时那么从容罢了。我的措辞容易引起误会，抱歉。」
    咖啡馆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放下正在擦的杯子，开始擦拭葡萄酒杯。
    看起来不从容……这话确实没错。不，应该说是对的。我的确是不从容了。
    塞拉、普里西拉、米娅、王太子和叛军首领，还有……
    「还有塞莉娅。」
    需要我操心的人可不少。梅尔和赫尔梅尔那边还好，但也需要我关注。
    不仅要操心人，还要操心我搞出来的事情。
    家主渐渐显露出毒瘾的迹象，弟弟也一改前世的颓废，为了拯救塞拉展现出惊人的能力。
    塞莉娅可能会扰乱塞拉的孤立计划，王太子对我的疑心，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变成叛乱导火索的米娅，还有普里西拉对我的杀意。
    想到这些都需要我掌控，真是头疼。
    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但光是现在想到的就有这么多，怎么可能从容得起来。
    「呵呵呵，确实，最近是不太从容了。」
    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搞的事情太多了。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嗯……我可以给您一个建议吗？」
    「您比我经验丰富，您的建议我当然不会拒绝。」
    咖啡馆老板淡淡一笑，放下葡萄酒杯，看着我。
    「有时候，顺其自然也是一种方法。过于关注身后追赶的东西，可能会忽略眼前的树，撞上去。」
    「顺其自然……」
    「啊，当然，我不是说让您放任不管。我的意思是，偶尔退后一步，环顾四周。有些东西，只有从远处才能看得清楚。」
    「您是说要看到整片森林，而不是只盯着眼前的树，对吧？」
    确实，我一直说着要看得长远些，但每次都像被追赶一样处理事情……
    我缓缓点头，咖啡馆老板尴尬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哈哈哈，不愧是首席入学的学生。我自以为是的建议好像没什么用，真不好意思。」
    「不，很有用。谢谢您的建议。」
    咖啡馆老板淡淡地笑了笑。
    「再来一杯咖啡吗？」
    我笑着把杯子轻轻推向咖啡馆老板，他心满意足地笑了，又给我倒满了一杯咖啡。
    看得长远些……我细细品味着咖啡馆老板的话，悠闲地喝着咖啡。
    ……
    午休时间结束，我回到教室准备上下一节课。看到教室门口聚集着一群学生，我眨了眨眼。
    发生了什么事？我站在学生后面，他们注意到我后，给我让开了一条路。我很好奇发生了什么，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看着给我让路的那个学生，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平民学生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意识到我是在问他，便咽了口唾沫。
    「啊，那个，二年级的学长来了……」
    啊啊……是那件事啊。二年级学生来找茬。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点点头，推开了教室的门。
    「就你们这些废物输给平民，才拉低了学院的档次！懂吗？平民能进学院我就已经很不爽了，居然还占了一半？哈！」
    一进门就听到这么一番有趣的话。我一边想着，一边走进教室。站在我身后的平民学生们都瞪大了眼睛，但我完全没在意。
    反正二年级学生是输给平民后，来找爵位比他们低的贵族撒气的。跟我没关系。
    哒、哒、哒——
    我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在教室后方对着平民学生们大放厥词的二年级学生不耐烦地抬起头。
    「唉……我不是说了不许进来……！啊。」
    我微微低头，和一个怒气冲冲的绿头发男生对上了视线。
    我记得……他是提尔伯爵家的次子吧？因为一头显眼的绿发，我对他有印象。但也仅限于此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开口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个二年级学生瞪了一眼低着头的子爵和男爵家的孩子们，咂了咂舌，离开了教室。我回到座位上，教室外等着的学生们才涌了进来。
    低着头的学生中当然也包括塞拉。在被辱骂的子爵和男爵家的孩子中，她似乎被骂得最惨。
    虽然这是我一手造成的，但看到她被别人辱骂，我心里也不好受。
    「塞拉。」
    「啊，小姐。」
    我向她招了招手，塞拉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唉，我这样做的话，他们以后会在背地里更阴险地侮辱和欺负塞拉吧。不过只要不在我面前就行，其他的我才不管。
    我正安慰着瑟瑟发抖的塞拉，突然注意到坐在教室后方座位上的塞莉娅，她正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她在想什么呢？我静静地看着她。失去了塞拉这个出气筒的低爵位贵族们，将怒火转向了平民学生。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我们才受辱……！！平民就该老老实实种地干杂活，来学院干什么！！」
    一个肥头大耳的棕发贵族似乎气坏了，大声辱骂着平民学生。
    是啊，肯定很委屈，很生气。他在家族里可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但到了社会上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肯定难以接受。
    所以才会这样大喊大叫，到处找理由，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真是可悲。
    在那个像猪一样的贵族的煽动下，其他贵族也开始附和。
    ——是啊……平民凭什么跟我们用同一间教室……！！退学吧！！
    ——滚出我们的学院！
    ——你们这些平民还真把自己当贵族了！！
    ——都怪你们这些垃圾……！！
    他们还想干什么？我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塞莉娅似乎明白了什么，眨了眨眼，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砰——！！
    巨大的声响让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猪贵族和其他低爵位贵族都闭上了嘴。
    「就算平民离开了学院，你们输给平民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什么……？」
    最前面的猪贵族眨了眨眼，反问道：
    「你，平民，你刚才说什么……？」
    「没听清？要我再说一遍吗？好啊。就算我们离开了学院，你们也还是输给平民的失败者！」
    「区区平民，竟敢胡说八道……！！」
    猪贵族皱着眉头走过来，举起手，似乎想打塞莉娅的耳光。
    塞莉娅没有躲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
    啪！！
    贵族们发出嘲笑声，平民们倒吸一口凉气。
    「……解气了吗？」
    「什么？」
    「拿比你弱的人当出气筒，你很解气吗？」
    塞莉娅瞪大眼睛，挥起拳头，狠狠地打了猪贵族一拳。
    嘭——！！
    「哇啊！！」
    挨了一拳的贵族撞翻了桌子，倒在地上。塞莉娅捂着被打红的半边脸，笔直地站着。
    「别把你的弱小怪到别人头上！别因为委屈就欺负比你弱的人！！被比你强的人打败就这么委屈？那就变强啊，去反击啊！！」
    你们这些懦夫！！
    塞莉娅的怒吼让教室里的贵族和平民都鸦雀无声。
    当然，也包括我。
    这……我有点惊讶。不，不是有点，是非常惊讶。没想到塞莉娅会做出这种事。
    我眨着眼睛看着塞莉娅。她环视四周，走到教室门口，大声喊道：
    「如果你们不敢，就让我来！所以！！以后别再说平民什么的，然后逃跑！！」
    「等，等等，塞莉娅！！」
    她想干什么？我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咔哒——塞莉娅打开教室门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一个跟着塞莉娅出去的平民学生跑回教室。
    「塞，塞莉娅向二年级学长发起决斗了！！」
    这不是开玩笑，考虑到原著是女性向游戏，这……不，这简直是少年漫画的热血场面。
    「嗯？怎么回事，教室里的气氛怎么怪怪的？」
    要是赫尔梅尔晚点来就好了。
    063.练习(2)
    「决斗。」
    「决斗……」
    「决斗？现在去决斗了？」
    赫尔梅尔听到教室里同学们都在议论决斗的事，眼睛一亮，凑到我身边问道。
    「好像是说要决斗，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虽然我知道塞莉娅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冲动。
    「唉……梅尔。」
    「在，小姐。」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我明白了。」
    我打发梅尔去打探消息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我需要介入吗？真的有必要吗？我本来就已经有很多事情要操心了，现在又来一件？
    决斗？而且还是和二年级的学生？虽然塞莉娅在入学考试中一路杀进了半决赛，但那只是因为对手都实力平平。证据就是她一遇到赫尔梅尔就败下阵来了。
    当然，塞莉娅并不弱。在一年级学生中，她算是很强的了。但那也只是在一年级里，如果放到整个学院来看，她就是垫底中的垫底。
    对手是二年级的，而塞莉娅才刚入学。经验上就差了一大截，怎么可能赢呢？
    除非是赫尔梅尔和王太子那种特例，否则和二年级学生决斗无异于飞蛾扑火。
    思绪万千之际，我想起了咖啡店老板说过的话：
    「有时候，顺其自然也是一种方法。」
    顺其自然也是一种方法吗……
    好吧。这次就顺其自然吧。我计划中最大的绊脚石居然主动跳进了火坑，我干嘛要拦着她？
    ……对啊，我根本没必要管。别想了。
    我静静地闭着眼睛，整理思绪。不知过了多久，梅尔回来了，站在我面前。
    「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塞莉娅小姐冲出教室，闯进了二年级教室，不由分说地提出了决斗申请。她提出的条件是，如果她赢了，二年级就不许再欺负一年级。」
    「哈。」
    这幼稚得像少年漫画一样的剧情，她居然真的做了？而且还是认真的？我被这荒唐的条件惊得哭笑不得。
    「对方接受了？」
    「是的。对方说她一个平民居然敢这么嚣张，当场就答应了。」
    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得慢性偏头痛了。我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深吸了一口气。
    「对方的条件是什么？」
    「……让塞莉娅小姐退学，成为她的女仆。」
    「什么？」
    我顿时感到一阵不快，瞪了梅尔一眼。梅尔吓得一哆嗦，低下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不正好兵不血刃地解决掉一个麻烦吗？我到底哪里不舒服，干嘛要皱眉头？
    ——要是给塞莉娅加油，会不会被判犯有不敬之罪……？
    ——决斗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据说当时走进教室的教授听说了这件事，就定在了下个月。
    ——还早着呢。
    我看着窃窃私语的学生们，突然灵光一闪，忍不住笑了出来。
    「库库」
    「小姐……？」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
    「居然敢觊觎我的东西……？」
    对我来说，塞莉娅还是一块未曾到手的点心。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把她收入囊中呢。
    结果，居然有人想捷足先登？啊，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摧毁塞莉娅是我的任务。
    「决斗是下个月，对吧？」
    「啊，是的。」
    「我知道了。」
    我开始在脑海中构思塞莉娅的训练计划。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赫尔梅尔拉了拉我的衣角。
    啊，对了，赫尔梅尔也在这里。我合上扇子，把它插进胸口，看向赫尔梅尔。
    「怎么了？」
    「夏洛，我得问问你……你不会是想帮那个叫塞莉娅的平民吧？」
    「你是在吃醋吗？」
    我笑着歪了歪头，赫尔梅尔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身边有平民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亲自出面去帮一个平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赫尔梅尔不是在吃醋，她是真的在为我担心。
    我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既然知道，那就别插手，除非对方主动求助。在学院学习只是暂时的，你得为将来考虑。」
    将来吗……是啊，如果从长远来看，让塞莉娅输掉决斗，成为对方的仆人，才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如果我打算这么做的话，在发现叛军妹妹米娅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把她大卸八块，扔给那些饥渴的恋童癖贵族了。
    不，应该更狠一点，把她和她妈一起绑架，送给合适的贵族，一劳永逸。
    哈哈，不对，仔细想想，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就像上次那样，把领地里的人都杀光，举行一场大规模的活人祭祀，别说王国了，整个大陆都会被我诅咒。
    但是，但是啊。
    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单纯的杀戮有多空虚，我在第十四次回归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我现在追求的是让所有人都体会到那种生不如死的绝望，让死亡成为最轻松的选择。
    我希望看到所有人都跪倒在我面前，在绝望中祈求国家覆灭，而不是单纯地摧毁一切。
    所以。
    「谢谢你的忠告，赫尔梅尔。」
    「夏洛，你……」
    「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是那种会活在别人眼光里的人。」
    我笑着无视了赫尔梅尔的劝告。
    「……我劝过你了。」
    「呵呵，别生气嘛。」
    「我没生气！」
    「明明就生气了！」
    看着赫尔梅尔可爱的反应，我微微一笑。
    是啊……刚才我想起来了，我到底想做什么。咖啡店老板的话确实很有帮助。
    退一步海阔天空……他说的不是单纯地去看森林，而是要像散步一样，环顾四周，才能发现一些东西。
    重新审视被各种事件磨损的最初目标后，我感觉思路清晰了不少。
    「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我从胸口抽出扇子，看着和教授一起走进教室的塞莉娅，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
    放学后，我回到宿舍，立刻去找了塞莉娅。
    咚咚——
    敲门声响起后不久，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谁啊？]
    「是我。」
    我说完等了一会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熟悉的银发探了出来。
    「干嘛这么警惕？」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骗子呢。」
    即使面临着可能一辈子当女仆的命运，塞莉娅依然表现得很镇定。我不禁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你还真淡定。今天跑去挑战决斗的人真的是你吗？」
    「嘿嘿……愁眉苦脸又有什么用呢？」
    「这倒也是。」
    我点了点头，塞莉娅打开了门。
    「进来吧？」
    「好。反正我们有的聊了。」
    「打扰了。」我说着，跟着塞莉娅走进了她和塞拉的房间。
    也许是因为塞拉曾经是我的侍女，房间里非常整洁。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
    我坐在一看就是塞拉的床上，塞莉娅则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嗯……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要喝水吗？」
    「不用了，没关系。坐下吧。」
    「啊，好。」
    塞莉娅挠了挠头，坐在我对面，也就是她自己的床上。
    她不停地摆弄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脚尖也一会儿踮起一会儿放下，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内心肯定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吧。对未来一无所知，自然会感到不安。
    她努力隐藏内心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我不禁笑出了声。
    真的，这样看起来，你跟以前的我很像啊。你以后也会变成我这样吗？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抛开杂念，翘起二郎腿说道：
    「长话短说吧，你现在这状态也听不进去什么，我就直说了。」
    「什么？」
    「到下个月决斗之前，我会训练你，让你赢得这场决斗。」
    「什么？」
    我看着一脸懵的塞莉娅，笑着说道：
    「拒绝的话就免了。」
    就算她拒绝，我也会把她拖走的。
    064.练习(3)
    塞莉娅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显然我的提议让她始料未及。她一脸茫然地盯着我，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疑惑地问道：「我？」
    「不然呢？除了你还有谁？」我反问。
    「不是，你，你说要训练我？」她一脸难以置信。
    我抱起双臂，歪着头看着她那副困惑的表情。「不然呢？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这么个愣头青去挑战二年级的学生吗？」
    「那……倒也不是，但是……」塞莉娅难得地露出了犹豫不决的神情，这让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嗯……」她挠了挠脸颊，苦笑着说：「我觉得……我会拖你后腿。」
    「哈。」我不禁失笑，这还真是她会说的话。
    我的笑声让塞莉娅红了耳朵，她害羞地移开了视线，小声嘀咕道：「干嘛笑我啊……又没什么好笑的……」
    「啊，抱歉。我只是觉得你担心的事情有点多余。」我耸了耸肩。
    塞莉娅撅起了小嘴，「什么叫多余的担心！我是真的怕给你添麻烦！」
    「这才是多余的担心。你现在自身难保，哪有空操心我？还是说你有什么秘密武器？」
    「呃……没有。」
    「或者说，你跟赫尔梅尔或者王太子萨尔盖拉一样强？能打赢我？」
    「也不是……」
    「看着我，别低头。」我托起她的下巴，让她与我对视。
    「我又不是要骂你，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
    「因为……闯了祸之后才发现事情闹大了？」
    「我的天，你现在才意识到？」
    「呜……」我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然后放下手，抱起双臂问道：「所以，你后悔了吗？」
    她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我不后悔。」
    「那就行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是怕给我添麻烦吗？」
    塞莉娅点了点头。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万一你因为我受到什么伤害……」她一脸愧疚。
    我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啪！」的一声脆响，塞莉娅捂着额头，眼泪汪汪地瞪着我。
    「kuuu！？好痛啊……！」
    「塞莉娅，我提醒你一下。」我用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让她看着我。「我是个公主，那些在学院里混日子的家伙连抬头看我的资格都没有。就算哪个不开眼的傻瓜想用武力来挑衅我，他们也赢不了我。赫尔梅尔和萨尔盖拉都败在我手里了，你觉得我会输给比他们弱的人？」
    塞莉娅摇了摇头。我轻笑一声，放开了她的脸。
    「所以，不管你在担心什么，都不会发生。」
    塞莉娅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她用手揉着额头，看着我。我耸了耸肩。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是来帮你的。你这么畏畏缩缩的，我会很没面子的，知道吗？」
    「嗯……」
    「还有，我想帮你才帮你的，别觉得你是在给我添麻烦。」我伸出手，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笑了笑。「知道了吗？」
    塞莉娅想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有点慌乱。」
    「没事，人之常情。不过现在你看起来冷静多了。看来刚才的脑瓜崩还挺管用的？」
    「啊哈哈……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吧。」塞莉娅尴尬地笑了笑，用手捂住了额头。她这副样子还挺可爱的。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该行动了。我活动了一下身体，走向房门。
    「走吧，去训练场。」
    「啊？现在？现在就去？」我刚握住门把手，就听到了塞莉娅疑惑的声音。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仿佛在问：「真的现在就去吗？」
    怎么回事？是太淡定还是完全没有危机感？我眨了眨眼睛，歪着头说道：「当然现在去。你只剩一个月就要决斗了。」
    「不是，我知道。我想问的是，现在可以用训练场吗？我们还没跟教授请示呢。」
    啊，原来是这个。
    「这个你不用担心。学院的学生可以24小时使用公共设施，比如训练场和健身房。」
    「哦，这样啊。那走吧！」塞莉娅爽朗地笑着，站到了我身后。
    这下可以走了吧。我正要打开门去训练场，塞莉娅又开口了。
    「那个……夏洛特。」
    「嗯？」
    「我们……能不能先吃饭再去？」
    「……如果你想在训练的时候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我倒是不介意。」
    塞莉娅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看来她是不想再提吃饭的事了。
    我带着安静下来的塞莉娅走向了训练场。
    ……
    尽管已经是傍晚，训练场上仍然有很多学生在各自练习。有的在进行对练，有的则只是单纯地挥舞着剑。
    这些学生都是放学后特意来训练的，所以即使我们进来了，他们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
    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我们便悄悄地走进了训练场。
    「夏洛特，我们来训练场了，要练什么呢？」
    「距离决斗还有一个多月，你的对手还是高你一级的前辈。你觉得你赢的几率有多大？」
    「额……大概30%？」
    「不到20%。所以我才带你来训练场。」
    塞莉娅点了点头，然后咧嘴一笑。「至少不是个位数！」
    她这乐观的态度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呵，确实，不是个位数。」
    我摇了摇头，走向训练场边缘摆放着各种武器的地方。
    那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冷兵器，从剑到其他武器，应有尽有，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各样的盾牌。
    我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说道：「你的对手比你多了一年的经验。单靠普通的训练很难弥补这一年的差距。如果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或许你还能通过拼命努力达到和她相同的水平，但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
    「那怎么办？」
    我停下脚步，看着塞莉娅。「还能怎么办？只能把相当于一年的经验硬塞进你的身体里了。」
    「你是说，要通过实战训练来让我快速提升？」
    「你的理解能力还挺强的嘛。」我笑着继续往前走。
    「你的决斗对手是谁？」
    「啊……艾尔……？艾尔，什么提尔伯爵来着。就是今天在教室里教训那些贵族的那个绿毛。」
    「提尔伯爵家的二公子啊。我大概猜到了。」
    说着，我拿起了一把戟。
    我挥舞了几下，然后在刀刃和枪尖上装上安全装置，看向塞莉娅。
    塞莉娅看看戟，又看看我，眨了眨眼睛。「那个人也用你手里这武器吗？」
    「谁？你的决斗对手？」
    「嗯。」
    「不知道啊。」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要对方是男的，我连对方是谁都记不住，更别说对方用什么武器了。
    我淡定的回答让塞莉娅眨了眨眼睛。「不是，你拿得这么自然，我还以为我对手也用这武器呢。」
    「我本来就经常用戟。我问你对手是谁，是为了之后打听他用什么武器。所以今天就用这个对练吧。」
    「啊，好的。」
    塞莉娅拿起了一把阔剑和一个小圆盾。嗯，这样就可以了，不用我特意帮她挑武器了。
    「阔剑和小圆盾，不错嘛。」
    「原来这叫阔剑和小圆盾啊。」
    「等等，我帮你装上安全装置。」我把戟插在地上，走到塞莉娅身边，帮她在阔剑上装好安全装置，然后回到原位，重新拿起戟。
    「那边有空地，我们去那里吧。」
    「呜……有点紧张……」
    「别太紧张，我又不会杀了你。」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有点兴奋。啊，这难道不是紧张而是期待吗？」
    哼……我轻轻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塞莉娅，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块空地后，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开始之前我先声明，这次对练是为了让你赢得决斗，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如果你怕疼或者害怕，现在就说，我可以停下来。」
    塞莉娅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剑，然后像是抛开了所有顾虑似的，用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摆好了架势。「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不会逃避。」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冲向了塞莉娅。
    065.能力
    「今天就到这吧。」
    「哈……哈……呜啊……！！」
    刚才还拄着剑勉强站立的塞莉娅，一听到我说训练结束，立刻就发出痛苦的呻吟，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我蹲在她面前，戳了戳瘫在地上，正努力平复呼吸的塞莉娅的脸颊。
    「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塞莉娅艰难地回答道，然后张开双臂，大字型地躺在了地上。
    「看你一直冲过来，我还以为你挺精神的呢。」
    「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嘿嘿。」
    塞莉娅虽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却还是笑得一脸灿烂。真是的，有什么好笑的……
    我看着她一会儿，然后站起身。
    「起来吧。洗个澡，然后去吃晚饭。」
    「我一步都动不了了，你背我去好不好……？」
    「你一身汗和泥，我才不要。」
    「太过分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塞莉娅一脸震惊地瞪着我，突然，她停止了抱怨，眨了眨眼睛。
    「啊，你内裤露出来了。」
    她傻乎乎地嘟囔着，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的双腿之间。感受到她的视线，我调整了一下扛在肩上的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到我这个动作，塞莉娅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看来你还有力气说些有的没的，说明还能再练练？」
    「呜哇！」
    塞莉娅以与「精疲力尽」完全不符的速度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们去洗澡吧！」
    「噗，好吧。」
    嘛，今天是第一天，而且明天是周末，练到这儿也差不多了。
    真正的训练从明天才开始——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和塞莉娅走向大浴场。
    在去大浴场的路上，塞莉娅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连衣裙，说道：
    「嗯……我的连衣裙怎么办……」
    「连衣裙怎么了？」
    「我没有其他衣服了，只有这件和睡衣。现在连衣裙弄成这样，明天上课要穿什么啊……」
    我看着她一边拍打着屁股上的泥土，一边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天没课。周末啊。」
    「啊？啊……啊，还真是。哈哈哈，我给忘了。」
    这孩子，真的没问题吗？我看着她尴尬的笑容，再次看向前方。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现在这样子，却像个只喜欢HappyEnding的傻瓜。
    当然，她肯定不是傻瓜，只是她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和行为举止，让我总是忍不住这么想。
    「嗯……那明天对练的时候穿什么衣服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天应该会发校服。」
    「真的吗？」
    塞莉娅眨了眨眼睛，我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的办法。」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在其他周目里，校服都是在第一周发放的——所以我只能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
    塞莉娅也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于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啊，那明天要对练一整天吗？」
    「就算我再怎么魔鬼，也不会对练一整天。你要是累趴下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也是哦？」
    「不过，我会把你练到快要累趴下为止。」
    「啊啊……」
    我看着一脸呆滞的塞莉娅，忍不住笑了。
    是你自己选择要跟我决斗的。想要赢，就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
    从那天以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主要是因为夏洛特。
    「起床了，早——」
    「——上好！」
    被旁边吵闹的声音惊醒，我用枕头的一角垫着脑袋，然后把枕头对折，盖住耳朵。
    世界总算清静了一些，我正准备再次进入梦乡，突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
    「hiaaaaa！？」
    「啊，你醒了。」
    「什，什么东西！？」
    「我的手。」
    夏洛特说着，把手贴在了我的脸颊上。没错，和刚才一样冰凉的触感。
    等等……话说回来……夏洛特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难道是我走错房间了吗？我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我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夏洛特。
    「你怎么会从那里出来……？」
    夏洛特看着我，抬手扶额，叹了口气，然后低头看着我。
    「我来叫你啊。今天不训练了吗？」
    「啊。可是，我没有衣服穿……」
    「塞拉。」
    「在！」
    夏洛特话音刚落，一直安静地站在后面的塞拉就立刻跑了过来，把自己的衣服递给了我。
    「你应该感到荣幸。如果不是小姐吩咐，我死也不会把衣服借给你这种平民。」
    「塞拉。」
    「啊，是……对不起……」
    夏洛特一句话就能把人治得服服帖帖，这让我觉得她很厉害，但一想到她也和我一样是穿越者，我不禁好奇她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看着夏洛特，和她四目相对。鲜红色的眼眸，以前只能在游戏画面里看到的插画，现在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真是漂亮极了。
    我静静地凝视着这宝石般的眼眸，夏洛特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还不起来？」
    「啊，这就起来，嗯。」
    我尴尬地笑了笑，从床上爬起来，换上了塞拉给我的衣服。
    裙子和我之前穿的连衣裙差不多长，但上衣和我来这里之后穿的连衣裙不同，是像现代衬衫那样，前面用扣子扣起来的款式。
    这件衬衫的设计莫名地让我感到一丝怀旧，我微微一笑，开始从下往上扣扣子。
    「咦，咦？」
    「嗯……」
    胸部下方和再往上一个扣子都扣上了，但再往上就扣不上了。
    我试着努力扣上，但感觉如果再用力，胸前的布料就要崩开了，那样就真的没法穿了，所以我只好默默地放下手，偷偷观察两人的反应。
    夏洛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胸口；而塞拉则是一副随时都要冲过来的样子，狠狠地瞪着我的胸。
    「……没办法了。我把我的衣服借给你，去我房间吧。塞拉，你去准备我和塞莉娅的早餐，然后送到演武场。」
    「是！我知道了！」
    塞拉开心地笑着，先离开了房间。我默默地脱下衬衫，叠好放在塞拉的床上。
    夏洛特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啊？」
    「外面冷。你这样出去会感冒的，披着我的外套去我房间吧。」
    「啊，嗯……」
    夏洛特说完就走出了房间。我感觉脸颊莫名的有些发烫，用手摸了摸脸，然后跟上了夏洛特。
    看着走在前面的夏洛特的背影，我不禁心想：她的身材真好啊……
    我在想什么呢？我摇了摇头，为了赶走这些杂念，我加快脚步，走到了夏洛特身边。
    「那个，夏洛特。」
    「怎么了？」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平时都带着梅尔，为什么今天让塞拉做事？」
    「你就想问这个？」
    看到夏洛特一副「你居然问这种问题」的表情，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夏洛特叹了口气，看着前方说道：
    「我新招了个女仆，但她太不成熟了，不能直接让她去宅邸工作。我让梅尔先教教她，等她培训完了就会回来了。」
    「啊，原来如此。」
    我对贵族社会的事情不太了解，所以也就没再多想，点了点头。
    我们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夏洛特的房间。夏洛特让我在外面等一下，然后进去确认了一下什么。
    不知道她确认了什么，进去不到10秒就出来了。
    「进来吧。」
    「你确认什么了？难道是房间没打扫干净？」
    「不是，进来吧。」
    我走进了夏洛特的房间，夏洛特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看起来合适的衬衫递给我。
    「来，穿上这个。」
    「啊，谢谢。」
    我把外套还给夏洛特，然后接过衬衫，穿在了身上。
    袖子长度刚好，衣长也合适。
    只是……
    「胸前……空荡荡的……」
    胸前空荡荡的，感觉衣服在飘，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失落。
    我自认为穿越到塞莉娅身上之后，胸部已经很大了……但是和夏洛特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摸着胸口，看向夏洛特。夏洛特已经穿上了我刚才还给她的外套，现在才发现，原来她的外套下隐藏着如此惊人的丰满。
    「不行不行，我在想什么啊。」
    我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感觉精神了不少，我伸了个懒腰。
    「走吧！去训练！」
    「真有精神啊。今天状态不错嘛？」
    「可能是因为周末吧！嘿嘿嘿。」
    夏洛特听到我的话，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
    「是啊。今天我会对你特别『关照』的。」
    「啊，这个还是算了吧。」
    想起昨天两个小时我连她一下都没打到，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夏洛特只是静静地笑着看着我。
    看到她的笑容，我突然有种预感：
    ——啊，今天我估计得被人抬着离开演武场了。
    066.校长
    我像昨天一样跟着夏洛特进了练武场，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嗯，这剑叫阔剑，盾叫圆盾，对吧？
    我试着挥了挥剑，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夏洛特在跟塞拉说着什么，于是我先找了个空地等着。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夏洛特扛着一把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巨剑走了过来。
    她只是拿着剑走过来而已，却散发出一股压迫感，让我觉得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干掉。当然，夏洛特肯定不会真的杀了我……吧？
    「夏，夏尔。那把大家伙是……？」
    「你对手用的双手巨剑。塞拉告诉我的。」
    夏洛特说着，挥舞了一下巨剑。「呼——」沉闷的破风声响起，一阵微风拂过我的脸颊。
    昨天那把长枪也就算了，这把巨剑又是怎么回事……？这玩意儿又不是塑料做的，她是怎么挥得动啊？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夏洛特，她正在给自己的剑装上安全装置，这时也看向了我。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啊，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居然能挥得动那么大的剑，真是厉害。」
    我说完，夏洛特眨了眨眼睛，噗嗤一声笑了，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手中的剑。
    「总有办法的。」
    「又是这句话。」
    夏洛特耸了耸肩，把巨剑插在地上，向我走了过来。
    啊，对了。我的剑还没装安全装置呢。想到这里，我把剑递给了夏洛特。
    夏洛特接过剑，熟练地摆弄了几下，剑刃上很快出现了一层模糊的薄膜。
    不到10秒就装好了安全装置……？我连怎么操作都不知道，她也太厉害了吧。
    「你很熟练啊。」
    「在宅邸的时候经常做，所以很熟练。」
    「啊，这样啊。」
    也是，夏洛特比我更早穿越过来，她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
    我点点头，正要接过夏洛特递过来的剑，指尖碰到她手背的瞬间，我不禁浑身一颤。
    好烫！就像摸到烧红的锅一样，我下意识地缩回了手，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再次伸出了手。
    「夏洛特，你的手……！」
    「嗯？」
    我再次握住她的手，「啪」的一声，这次却感觉到了正常的体温。
    「啊，啊？」
    「突然抓着我的手干什么？」
    是错觉吗？可是……刚才明明像火球一样烫……
    我愣愣地抚摸着自己的手，夏洛特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这么想牵我的手，早说嘛。」
    夏洛特带着一丝坏笑说道。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她慵懒的眼神、笑意盈盈的微眯的双眼，以及闪烁着淡淡光芒的红色瞳孔。
    这是……费洛蒙吗？明明都是女生，夏洛特却散发着一种奇妙的氛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我赶紧抽回手，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剑，后退了几步。
    「对对对对对，对练！对练！时间不多了！」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夏洛特并没有慌张，反而从容地笑了笑，回到原位，拔出插在地上的巨剑，静静地看着我。
    这是昨天第三场对练之后约定好的，先进入场地就算开始的信号。我握紧剑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冷静下来。集中精神，别大意。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要把所有杂念都抛开，专心战斗。
    「呼……」
    专注于眼前的对手。
    我左手举盾，右手持剑垂在身侧，咽了口唾沫，然后猛地冲了出去。
    我假装要挥剑，右手微微抬起，实则是举着盾牌向前猛撞。
    「哐——！！」
    我自认为这招偷袭很聪明，但夏洛特只是用巨剑一挡，就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我的攻势。
    我正准备挥剑，突然感觉一阵剧痛，眼前一黑。
    「呜啊——！！」
    我后背着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好痛……！！怎么回事……？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看到夏洛特保持着挥棒击球的姿势，正在放下手臂。
    不会吧，她用巨剑挡住我的盾牌，然后把我推飞了？我知道她力气很大，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夏洛特把剑扛在肩上，说道：
    「右手佯攻，然后盾击……不管你是本能反应还是有意为之，这个战术还不错。」
    我可没时间跪在地上发呆。站起来！我一边听着夏洛特的话，一边慢慢地爬了起来。
    「但是，别忘了你拿的是圆盾。那么小的盾牌，除了当指虎用，用来盾击除了挡住视线之外，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冲击。」
    「这样啊……所以这盾牌只能用来防御？」
    「那倒……算了，还是让你亲身体验一下吧。来吧。」
    我再次举起盾牌，冲了上去。夏洛特似乎不想再让我轻易进攻，她双手举起巨剑，朝我挥了过来。
    虽然知道剑上有安全装置，但看到那气势汹汹、仿佛要劈开我脑袋的巨剑，我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举起盾牌挡在面前。
    「呼——！」
    我听到了破风声，却没有感觉到冲击。
    「睁开眼睛。」
    「啊？」
    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敲在了我的额头上。
    「呜——！！」
    这，这是弹脑瓜崩……！？弹脑瓜崩怎么这么疼……！！
    我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蹲在地上揉着额头，夏洛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
    「剑砍过来的时候闭上眼睛，接下来的攻击你要怎么挡？」
    「可，可是……就算拳头飞过来我也会闭上眼睛啊，更别说飞过来的是剑了，我怎么能直视……！」
    「看不下去就练到能看下去为止。还有，你以为你拿着的是塔盾，能护住全身吗？拿着圆盾还闭上眼睛，跟找死有什么区别？明白吗？」
    「啊？这，这盾牌也不能用吗？」
    夏洛特用一种「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看着我。
    啊，不是。我只是问问而已，干嘛摆出这种表情……
    我委屈地用小盾牌敲了敲地面，夏洛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用盾牌挡住攻击，至少也得是能盖住你从手肘到手腕的盾牌吧？看看你手里的盾牌。」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盾牌，它小小的，只能盖住我一半的前臂。
    「圆盾本来就是给高手用的。它的面积比其他盾牌小，需要精准地判断攻击轨迹，才能有效格挡。」
    夏洛特说着，把手中的巨剑插在了我的面前。
    近距离看这把剑，感觉更大了，我不禁缩了缩身子。
    「就算你能熟练使用这面小盾牌，这么大的武器你要怎么挡？就算能挡住，是你的胳膊先断，还是这把剑先被震开？」
    「肯定是我胳膊先断……」
    我点点头，夏洛特朝我伸出了手。
    「先起来吧。对练的时候再教你。」
    「啊，嗯。」
    我抓住夏洛特的手站了起来，她扶着我，拿起我的盾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在开始对练之前，给你一个忠告。千万别想着用这面盾牌正面硬挡这把剑。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很好。」
    夏洛特再次拔出巨剑，双手紧紧握住剑柄，摆好了架势。
    「这次我先攻，你好好躲开。」
    我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夏洛特这次没有像昨天那样快得看不清，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了过来，然后非常耿直地挥了一剑。
    我看到她从上往下慢慢劈下来的剑，正准备举盾格挡。
    「说了别正面硬挡！」
    「啊。」
    我赶紧侧身一滚，躲开了这一剑。突然感觉呼吸困难，我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心脏疯狂跳动，头晕目眩，我不禁浑身颤抖。我，我刚才是不是忘了呼吸了？
    我眨巴着眼睛，夏洛特又冲了过来。这次比刚才快了一些，但还在我能跟上的范围内。
    她还是像刚才一样耿直地挥剑，我记起刚才被训斥的事情，斜着举起盾牌，挡住了这一击。
    我的手臂虽然有些酸麻，但剑刃顺着盾牌滑落到了一旁。
    「哈！！」
    就是现在！
    我判断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立刻挥出右拳——
    「啪！」
    「呃……！？」
    和刚才一样，我眼前一黑，再次被击飞。
    又来了……！我的侧腹一阵剧痛，我皱着眉头抬起头，看到夏洛特把剑扛在肩上，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卸力。千万别想着正面硬挡，要学会卸力。虽然很难，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呜……知道了……！」
    我咬紧牙关，再次站了起来。夏洛特微微一笑，重新握紧了剑柄。
    「继续？」
    没错。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比刚才好多了，不是吗？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重新摆好架势。
    「嗯！」
    那天，我在练武场的地上滚了100多次。
    呜……想吐。
    067.之地
    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换上周末新发的运动服，慢跑一圈后回来冲了个澡。
    这会儿太阳也该升起来了。回到房间换好校服，和塞拉一起去学院上课。上午的课、午饭、下午的课，一天的学习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放学后，我照例前往练武场。然后，当我到达练武场时——
    铛——！！
    「哇啊！！」
    「别想着格挡，你现在还做不到。只要观察对手的挥剑轨迹，用盾牌斜着拨开就行了。」
    「知道了！」
    练习、练习，还是练习。
    即使下雪刮着刺骨的寒风，和夏洛特对练时，我依然会不知不觉地浑身沾满泥土和汗水。
    直到我喘不过气，口干舌燥，甚至连举起盾牌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
    「今天就到这里吧。」
    夏洛特说着，把剑扛在肩上。而我，则完全瘫软，只能靠着剑勉强支撑着站立的身体。
    然后我意识到，今天，我又一次没能成功攻击到她。我仰面躺在泥地上，茫然地望着天空，努力平复呼吸。
    「呼……呼……」
    疲惫、寒冷和疼痛动摇着我的意志，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搅得我心烦意乱。
    又一次，一次都没碰到她。胳膊好疼。好累。汗黏糊糊的，真难受。好冷。为什么我就这么菜？我嫉妒你。为什么只有你这么强，这么漂亮？我嫉妒你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
    我对自己一事无成感到懊恼，为努力却没有回报感到不甘。除此之外，嫉妒、烦躁、愤怒和悲伤等情绪交织在一起，在我的脑海里翻江倒海。
    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动摇。因为这些情绪，我早已习以为常。
    「等我病好了，我们一定要一起出去玩！」
    那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嗯！」
    像这样茫然地躺着，过去积压的陈年嫉妒和负面情绪就会悄悄抬头。
    就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身体虚弱到连轮椅都坐不了，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
    就像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后我又会回到医院的病床上——这种想法挥之不去。
    「呼——，哈……」
    每当这时，我就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呼出。
    冰冷的空气充满肺部，滚烫的呼吸在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然后消失不见。
    我不去压抑负面情绪，也不试图把它们藏起来。因为我知道，这些情绪也是我的一部分。我慢慢地解读它们，接受它们。
    「我嫉妒夏洛特。」
    夏洛特是通过努力才变得这么强的。我也能做到。
    「为什么我这么弱？」
    一开始我连用盾牌格挡都做不好，现在我已经可以用盾牌拨开她的攻击了。我正在一步一步地前进。
    就这样，我逐一面对、接受自己的情绪后，心情就会平静许多。不，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负面情绪转化成了积极情绪，甚至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伸展四肢，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然后猛地坐起身，正好和静静看着我的夏洛特四目相对。
    我正想开口问她怎么了，一直默默看着我的夏洛特却先开了口。
    「比昨天进步多了。」
    「啊？」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我愣住了。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她刚才是在夸我吧？没错吧？总是挑刺儿的夏洛特居然第一次夸我了？
    一连串的想法瞬间闪过我的脑海，喜悦之情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
    她是认真的，绝对是认真的。俗话说，好话连马屁精都爱听，更何况是从来不吝啬批评的夏洛特呢？这句夸奖的分量，不言而喻。
    我的嘴角上扬，眼角弯弯。我努力绷着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
    「嘿嘿嘿嘿嘿……」
    一阵傻乎乎的笑声脱口而出。
    虽然是我自己的笑声，但我还是觉得尴尬，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脸。
    皮革味、金属味、汗味和泥土味混杂在一起，呛得我鼻子发酸。
    我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觉得自己的傻笑太丢人了。这时，我听到夏洛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什么……？你干嘛突然笑得这么傻？」
    我稍微放下手，只遮住傻笑的嘴角，抬头看向她。只见夏洛特一脸疑惑地低头看着我。
    啊，今天她穿的是黑色的——我正这么想着，却发现我的嘴角又不听话地开始上扬了。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回答道：
    「嘿嘿……没，没什么，就是被夸奖了很开心！嘿嘿嘿。」
    「真是的。」
    夏洛特看着我，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而我，只是开心地笑着。
    距离决斗还有23天。
    .
    .
    .
    时间又过去了一些，我对盾牌……不，是对圆盾的使用已经比较熟练了。
    在某个和往常一样的放学后对练中，夏洛特一剑把我击飞后，将剑插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停止让我亢奋的身体冷却下来，高度紧张的精神也松懈下来。我感到呼吸急促，姿势也开始不稳。
    「呼……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你自己也清楚，这几天你进步很大。虽然每次用盾牌格挡的时候都会闭上眼睛，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所以先不说这个。」
    「嗯。所以呢？」
    我眨巴着眼睛问道。夏洛特松开剑柄，抱起双臂说道：
    「你太专注于防守，完全不进攻了。」
    「……啊？」
    我感觉大脑宕机了。等、等一下……？
    「啊……是这样吗？」
    「唉……专注于一件事是好事。但是，实战中如果你只顾着防守，那在耐力战中必败无疑。」
    夏洛特的话让我忍不住挠了挠脸颊，然后问出了盘旋在我脑海中的问题：
    「嗯，一般来说，进攻方消耗的体力不是更多吗？」
    「你的盾牌如果是大型塔盾还说得过去，但你用的是圆盾。单纯挥剑和精准判断攻击轨迹并用盾牌斜着拨开，哪一个更容易累？」
    「啊……」
    「而且你的基础体力也要考虑进去。你的对手比你多训练了一年，还是个男生。无论是体型、基础体力、技术还是经验，他都比你有优势。你必须记住这一点。」
    她说的都对。我的对手是二年级的男学长，我在很多方面都处于劣势，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点点头，夏洛特再次拔出剑说道：
    「实战中，你应该抓住对手的松懈进行攻击。贵族通常会轻视你这样的平民，觉得随便应付一下就能赢，这就是你的机会。」
    「怎么做？」
    「那得靠你自己想办法。我只是告诉你可能性，又不是预言家。」
    啊，也是。我挠了挠头，夏洛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决斗中可以使用魔法，所以你也想想怎么利用魔法。」
    「啊，真的？可以用魔法？」
    「你见过我和赫尔梅尔对练的时候用魔法吧？入学考试的时候也是。用魔法没问题。」
    我正要点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于是抱起双臂看着夏洛特。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怕你光顾着练习魔法，不练习对练了。」
    「啊，原来如此……等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多亏了夏洛特，我又学到了新东西。
    啊，我还发现夏洛特有点腹黑。
    距离决斗还有18天。
    .
    .
    .
    我已经可以熟练地切换使用圆盾和阔剑了。
    距离决斗还有15天。
    我学会了如何引导对手露出破绽，而不是被动等待。
    当然，因为太刻意了，我被告知不要使用这种技巧。
    距离决斗还有14天。
    我试着用圆盾像指虎一样攻击。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皮肤被压得很疼。还是尽量别用这招了……
    还有10天。
    「今天要比平时更严格一些。」
    「嗯！」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结果还是被单方面暴打，一次都没打中她。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理上的打击更大……
    还有6天。
    「哈！」
    就差一点……！
    「很好，就是这样。」
    我用圆盾拨开对手劈向我脑袋的剑，向前一步。对手后退一步，我再前进两步。
    虽然距离控制得不太好，但我没有像上次那样慌乱，而是迅速调整了姿势。像敲门一样，用剑柄的圆头打向对手的人中……！！
    「没错，剑不仅仅是用来刺和砍的。」
    夏洛特微微侧身躲开了我的攻击，然后像芭蕾舞演员一样旋转起来。
    啪——！！我的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啊……！！」
    就像被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又麻又疼，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打的地方正好是我手够不着的地方，我只能一边揉着一边呲牙咧嘴。这时，夏洛特开始帮我揉后背。
    「进步很大。」
    「你轻轻松松就躲开了，现在才夸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完全被夏洛特的夸奖俘获了。
    「嗯，这样一来，你应该有胜算了。」
    「嘿嘿，真的吗？」
    我笑着抬头望向天空。
    真的快到了。
    距离决斗，
    还有3天。
    068.雪花
    老实说，第一次和塞莉娅对练的时候，我就在想，就算我再怎么逼她，她也赢不了二年级的——这种想法油然而生。
    当然，我不是说塞莉娅弱。在一班新生里，除了我和赫尔梅尔，还有那位太子殿下，她的实力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但真正的问题是，就算在一班新生里算得上高手，那点实力在二年级面前也不够看啊。
    所以后来我打算动用家族的力量，管他什么学长学姐，直接家族施压碾过去……
    「呼……呼……」
    「这才短短四个多星期，她就成长到这种地步……」
    人的成长很难在短时间内实现。虽然不是不可能，但确实很难。
    想要快速成长，首先需要天赋异禀，其次需要永不熄灭的热情和不懈的努力，还需要一位良师益友。
    而我，一样也没有。
    「再来一次！」
    「好。」
    天赋？我这种角色只会仗着家族势力耀武扬威，哪来的天赋？
    热情和努力？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哪有闲情逸致去对什么东西倾注热情？每天早上醒来都害怕自己活不过明天，我哪还有力气去努力？
    成天围着我，觊觎我的身体和家族的苍蝇多得跟山一样，这其中会有好老师？
    「呃……！再坚持一下……！！」
    「对，就这样贴近我。拉开距离对你很不利，尽量靠近我，别让我有机会挥剑。」
    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只是踩着堆积如山的时光，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驱使我的不是热情，而是不想死的原始本能。
    支撑我的不是努力，而是如果停下来就会死的恐惧。
    培养我的，是无论其他人怎么样，我都要活下去的执念。
    「哈啊啊啊！！」
    「你的攻击太直白了。」
    对我来说，死亡就是我的老师，而我扭曲破碎的精神和灵魂，则成为了我熟练掌握诅咒的「天赋」。
    我学习剑、矛、斧之类的冷兵器，都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
    不是像这种对练，而是稍有不慎就会真的送命的实战。
    「啊！！」
    「对手可不会因为你喊疼就停手。动起来！」
    我真羡慕你啊。
    我羡慕你那无限积极的心态。你走的路还不到我的一半，甚至连我一半的一半都不到，却妄想追上我，真是让人火大。
    我羡慕你那钢铁般的意志，无论多么艰难困苦，你都永不放弃，勇往直前。我羡慕你那高尚的灵魂，越是经历风雨，就越是高耸入云。
    凭借着这股意志和灵魂，你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你一定会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无论发生什么，你最终都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呃啊啊啊！！」
    「偷袭的时候要安静。你是想让对方知道你要攻击了吗？」
    但是这样不公平啊。我尝试了无数次都失败了，凭什么你一次就成功了？
    我这么痛苦，这么煎熬，你凭什么得到幸福？
    「啊！」
    「今天就到这里吧。后天就要决斗了，不要太勉强自己。」
    所以，我要彻底把你摧毁。我要像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啃食你想要的幸福结局。
    我要让你在摘下名为「幸福结局」的成熟果实，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嘴里充斥的不是甜蜜的汁水，而是腐烂的脓液。
    你珍视的人都会死，你想要守护的王国也会在暴徒手中覆灭。
    就算你拼尽全力阻止了暴徒，到那时，这个从内部开始腐烂的王国，也会在你还没来得及出手之前自行崩溃。
    「辛苦了。」
    我会亲手做到这一切。
    「嗯……！」
    看着点头的塞莉娅，我微微一笑。
    回到房间，我确认四下无人后，打开抽屉，取出了一封用封蜡密封的信。
    封蜡上印着戴着王冠的雄鹰。是家族寄来的信。
    「是问候信吗？」
    上一轮这个时候也收到了信，内容也都大同小异。
    犹豫片刻，我拿出裁纸刀，拆开信封，取出信纸。
    信的开头是「致亲爱的夏洛特」——内容和我记忆中的差不多。
    从「饭菜合胃口吗」开始，到「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和朋友们相处得怎么样」之类的琐碎问候，占了大部分篇幅。
    「嗯……」
    我大致翻了翻信，从第三页开始，笔迹突然变了。是母亲的信。
    我以为内容也差不多，就随意扫了一眼，却看到了与我记忆中不同的内容。
    [——你父亲应该问了很多关于学院生活的事情，我就不重复问了，就稍微说说家里的事吧。]
    这轮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内容，我不禁笑了笑，坐下来慢慢读了起来。
    [首先，就从你离开学院之后说起吧。夏洛，你去了学院之后，家里安静了许多。虽然以前也很安静，但怎么说呢，总感觉有点冷清，就像寒冬腊月里死一般的寂静，整个宅子都冷冰冰的。没想到，我会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你不在这里。]
    我走了之后，家里安静了……也是。那个单凭存在就能让人心烦意乱的姐姐不在家了，弟弟的歇斯底里也该消停点了。
    当然，弟弟安静下来的原因不止这一个。
    我想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潜心研究家主服用药物的弟弟，不禁笑出了声。
    家主服用的药物中，麻醉成分的含量微乎其微，还不到5%。
    当然，我打算慢慢增加剂量，但不管剂量增加还是减少，弟弟都不可能察觉到。
    他既不是举世无双的天才药剂师，也只是一个刚开始学习药理学的毛头小子，他能研究出什么名堂？
    更何况，在塞拉的身体里的时候，我还偷偷在弟弟的研究中制造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小错误，所以他研究得越深入，就越会偏离正确的方向。
    「呵呵。」
    想到弟弟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啊，真可怜。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回报。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吗？
    我一边偷笑，一边继续读信。
    [还有，你父亲最近好像迷上了葡萄酒，我有点担心。他以前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喝一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餐桌上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他也很疼你，可能是因为担心你才这样的……我真的很担心他。]
    嗯。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自从我订购了给家主服用的麻醉营养剂之后，我就没在酒里下药了。
    而且当时我准备的麻醉葡萄酒大概有20瓶。如果不是一天喝一瓶，应该还没喝完吧。
    先继续往下看吧。
    [还有，也许是因为你父亲喜欢上了葡萄酒，他对葡萄酒的选择也变得挑剔起来。20年左右的葡萄酒他很喜欢，但超过30年或者不到20年的其他葡萄酒，他都说不合口味，碰都不碰……所以，你能在王都帮我买到弗洛雷800年产的葡萄酒吗？如果没有的话，至少也要20年以上年份的。费用记在我们家族账上——]
    「弗洛雷800年产……？」
    弗洛雷800年产——如果没有的话，就买20年以上年份的葡萄酒……
    为什么偏偏要弗洛雷800年产的……
    「这是弗洛雷800年产的。」
    「啊，是那次啊。」
    哈，原来那二十多瓶麻醉葡萄酒已经被他喝光了？因为他觉得其他酒都比不上那种销魂的滋味，所以才特意点名要弗洛雷800年产的。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已经喝光了啊。
    「哈。那位身体一向硬朗的老爷子，居然染上了毒瘾和酒瘾……」
    虽然现在症状还不明显，不过，这都是时间问题。
    反倒更好。如果家主对我送去的酒感到满意，以后买酒都会找我。到时候我就可以自己控制麻醉剂的用量了。
    就不用冒险通过中间人来处理这件事了。
    「嘿嘿嘿……」
    好，很好。
    100瓶也好，1000瓶也好。我会一直送到你心满意足，醉死为止。
    啊，当然。你可能在醉死之前就因为其他原因死了，不过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得叫梅尔过来。」
    这种事交给梅尔最合适了。
    我冷笑一声，写了两封信，一封寄到别墅，一封寄给家族。
    第二天早上。
    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来得真早。我一边伸懒腰，一边慢悠悠地坐起身来。
    梅尔跪在我的床头，所以我们视线正好齐平。
    「……没想到你会不经允许就进来。」
    「对不起。您吩咐我尽快赶来……」
    「哼……」
    我发出一声鼻音，看向对面的床，赫尔梅尔不在。被子乱糟糟的，看来是刚出去不久。
    「赫尔梅尔没生气吧？」
    「我跟她说您找我，她好像理解了。」
    「那就好。」
    我微微一笑，翘起二郎腿。梅尔一直注视着我，然后默默地闭上眼睛，吻了吻我的脚尖。
    我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微微俯身说道：
    「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做。」
    「只要是您的吩咐，我什么都愿意做。」
    梅尔的眼中没有一丝怀疑，没有一丝犹豫。
    有的只是纯粹的忠诚。
    「呵呵。」
    没错。既然你选择留在我身边，就该拿出这样的态度。
    我笑着起身，走到书桌旁，拿出了一封盖着无冠雄鹰印章的信、一张写满字的纸和一根火柴。
    「信寄给家族，这张纸你自己看。」
    「看完之后用火柴烧掉是吗？」
    「没错。细节都写在纸上了，你拿去吧。」
    「是，我知道了。」
    梅尔恭敬地鞠了一躬，拿起桌上的东西，再次向我行礼后转身离开。
    「啊，对了。」
    我叫住了她，梅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
    「米娅的教育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很有天赋，已经可以独自留在别墅了。」
    「是吗？那就好。」
    我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梅尔再次鞠躬后离开了房间。
    我悠闲地享受着房间里恢复的宁静，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是谁？」
    [是我，塞莉娅。你现在有空吗？]
    塞莉娅来找我做什么？我满腹疑惑，但还是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全副武装的塞莉娅，腰间佩着剑和圆盾。
    这分明是想找我对练的样子，我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了决斗前一天要好好休息吗？」
    「求你了！就一次，就一次也好，能和我对练一次吗？我感觉就快要，快要抓到诀窍了！求你了，好吗？」
    「……」
    塞莉娅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期待和兴奋。
    我该怎么办……我默默地看着她，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僵硬。
    唉……我本来想好好休息一天的。没办法了。
    「……我去换衣服，你先去等着吧。」
    「……！！嗯！」
    好吧，最后一次了，就陪她练一次也无妨。
    我一边想着，一边关上了房门。
    069.站在某个地方
    换好衣服，我来到练武场，拿起那把比其他任何武器都更熟悉的双手巨剑，扣上安全装置，站定位置。
    塞莉娅比我先到，正在对着空气挥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你什么时候来的？」
    「啊，你来了！嘿嘿。我今天一大早就开始练习啦！」
    塞莉娅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大早就……？
    「我不是说了吗，决战前一天不能太勉强自己，以免受伤？」
    「啊，那，一大早——其实也不是，大概……1小时前开始的……吧？」
    塞莉娅一边说着「我记不太清了——」一边偷偷瞄着我的脸色。
    哈哈。从宿舍到练武场步行大约15分钟，一来一回就要30分钟。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塞莉娅拿着剑和盾，也就是说她至少来过练武场一次了。
    算上她回宿舍叫我，一来一回又要一个小时。所以呢？你说1小时前？
    我本来想说她几句，但看着她，今天也没练一整天，看起来也不像很累的样子，就决定算了。
    「努力是好事，但要是练到累倒了怎么办？你知道后果的吧？」
    「啊哈哈……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次对练完我就回去休息！」
    这谎话简直太明显了，但我并没有特意点破。
    现在塞莉娅正处于那种快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的焦躁状态，跟她说这些她也听不进去。
    我看着双眼闪闪发光的塞莉娅，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记住你说的话。别让我这一个月对你的训练付诸东流。」
    「嗯！」
    塞莉娅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走到我面前，递给我她的剑。
    我疑惑地看着她，然后注意到她的剑没上安全装置，便接过来帮她扣上，再还给她。
    「嘿嘿，谢谢！」
    我随意地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塞莉娅把剑暂时插在一旁，把手放在胸前，低声念叨着什么。
    强化魔法？不对，我没有感觉到魔力流动。祝福？也不是。如果是神圣祝福，武器或身体会发出淡淡的光芒，但塞莉娅没有任何变化。
    诅咒？这更不可能。除了我以外，没人会做这种给自己施加诅咒的蠢事。所有轮回都是如此。
    就算这次的塞莉娅和我一样是穿越者，她也没有理由这么做，而且如果她真的施加了诅咒，我不可能察觉不到。那她到底在干什么？
    我静静地观察着塞莉娅，只见她点了点头，抬起头，再次拔出剑。
    「你刚才在念叨什么？」
    「嗯？什么？」
    「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的。我好奇你说了什么。」
    「啊，嗯……胜利咒语？」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但很快又消失了。
    我揉了揉眉心，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问道：
    「胜利咒语？」
    「嘿嘿嘿，说是胜利咒语也不太准确。我只是，在说『我能行』之类的话。」
    塞莉娅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好吧，据说强大的自我暗示确实能让人心想事成，所以也可以称之为胜利咒语吧。
    不过，看塞莉娅的状态，这咒语似乎没什么效果。
    「哼……好吧，既然我疑惑解开了，那就开始对练吧。这样你也能休息，也能为明天的决斗养精蓄锐。」
    塞莉娅点了点头，重新握紧剑，摆好架势。看到她与初次对峙时截然不同的气势和更加娴熟的姿势，我不禁有些感叹。但很快，塞莉娅向前迈出一步，我深吸一口气——
    「呼——」
    摆好架势。
    ……
    挥剑，格挡，突刺。开辟剑路，进退有据。
    虽然只是简单的动作，但如果能持续不断地进行下去，就会变成无比复杂的剑舞。
    「哈！」
    塞莉娅用盾牌挡住我的剑，迅速逼近，并发出一声响亮的呐喊，挥剑劈来。
    有时候想想也挺神奇的，短短一个月她就进步了这么多。我微微一笑，立刻向后滑步，横向挥剑。
    「什么！？」
    塞莉娅调整小圆盾的角度，试图正面挡住我的横扫。
    我明明警告过她，不要用小圆盾正面硬接双手巨剑的攻击。
    哐——！！
    一声巨响，如同用铁锤敲击宽大的钢板，塞莉娅的身体被震得飞了起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唔……！」
    塞莉娅在地上滚了两圈后，立刻爬起来，再次向我冲来。
    「哈！！」
    这次她瞄准我的右肩劈了下来。
    我斜举着剑，准备格挡开塞莉娅的攻击。就在这时，塞莉娅向前一步，她的小圆盾猛地向我的脸挥来。
    「自从那次之后，她的攻击性强了不少啊。」
    我立刻把剑收回脸前，挡住了小圆盾，然后抬起手臂，将小圆盾弹开。
    「你太冒进了。」
    「可恶……！！」
    我顺势挥下抬起的手臂，用剑柄瞄准塞莉娅的面部。
    但她并没有一味防守，而是极力降低重心，几乎要坐到地上，试图用小圆盾攻击我的脚背。
    我下意识地收回脚，她的攻击落空，姿势也随之崩溃。不过，塞莉娅的情况也差不多，她也向后退了几步，重新调整姿势。
    「真是越看越惊人的成长速度……」
    就算我一直在控制力度，但她居然能挡下我的所有攻击，还能进行反击。
    如果是几次回轮前的我，肯定会嫉妒得发狂，杀了塞莉娅。嗯，其实现在也差不多，但至少我现在学会了为了将来而克制自己，所以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抛开杂念，看到塞莉娅再次冲过来，便重新握紧了剑。
    塞莉娅快速逼近，试图阻止我挥剑，但我抢在她靠近之前横扫一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呃……！」
    趁着塞莉娅犹豫的瞬间，我立刻收回剑，向前一步，刺了出去。
    塞莉娅瞪大眼睛，将小圆盾挡在身前。就在我的剑尖触碰到小圆盾的瞬间，她猛地将盾牌向外推开。
    铛——一声闷响，我握着双手巨剑的手臂被推向外侧。
    「招架……！？」
    「成功了……！！」
    我的突刺被改变了方向，自然也就无法靠近塞莉娅。她立刻向前一步，大喝一声。
    「啊啊啊！！！」
    我看到塞莉娅的剑刺向我的腹部。我知道剑上有安全装置，但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没错，她说的快要抓住了就是这个。以她的成长速度，我预料到她迟早会做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有意思。」
    我轻笑一声，抬起一直没动的左手，双手握住了剑。
    「啊？」
    我以极快的速度收回剑，稍微向后退了一步，像铲土一样将塞莉娅的剑向上挑飞。
    clang——！
    一声脆响，塞莉娅的剑被远远地弹飞了出去。
    塞莉娅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剑飞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啊。」
    我看着她那傻乎乎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把剑插在地上，塞莉娅的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还以为终于能赢你一次了呢……这可是我的绝招啊……」
    「就算你比一个月前进步了很多，但还是赢不了我。」
    听到我的话，塞莉娅一脸沮丧，撅起了嘴。
    「呜哇，好不甘心！！」
    她像一只生气的小鸭子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撅起的嘴都能挂油瓶了。
    我不禁笑出了声，在她身边蹲下，帮她整理了一下刘海。
    「你最后使出的招架让我很惊讶。你说快要抓住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在练这个啊？」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实战……不过，是的。」
    「真厉害。这样一来，明天的决斗也能用上了。」
    听到我的话，塞莉娅的眼睛亮了起来，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当然，决斗中能使用招架的机会不多。」
    「啊。」
    塞莉娅又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不过你已经很努力了。一个人默默地练了这么久。」
    「嘿嘿……我确实很努力啊！」
    「少臭美了。」
    她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实在太欠揍了，我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塞莉娅像上次一样捂着额头，身体微微颤抖。我站起身来，说道：
    「用剑和盾的技巧你已经掌握得不错了，我就不多说了。剩下的部分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塞莉娅揉着额头，慢慢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也说过，决斗中使用魔法并不违规。所以一定要想好如何运用魔法。明白了吗？」
    「是，老师！」
    「……」
    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笑着敷衍过去，所以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说我先走，你可别一个人留在这里继续练习。要注意调整状态，知道吗？」
    「嗯！」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我开始期待明天的决斗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回到了房间。
    070.正确答案
    决斗的日子终于到了。决斗场地设在演武场，尽管离正式开始还有很长时间，但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我也是其中之一。
    「哈啊……好困……」
    坐在我旁边的是赫尔梅尔。因为我把她从睡梦中叫醒拖到这里，她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
    「我说夏洛，结果都显而易见了，干嘛非得来看啊……？让那个叫塞拉的来不就好了嘛……哈啊……」
    「塞拉说她有私事来不了。而且，赫尔梅尔你不是挺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吗？」
    「唔……话是这么说，但对方不过是个普通的1年级新生而已，还是个平民。」
    赫尔梅尔一边抱怨着，一边把身子靠在栏杆上，一脸不爽。
    「要是普通的1年级生，我也不会拉你来看啊。」
    「啊？你是说那个……叫啥来着……那个平民？入学考试的时候看着也没啥特别的啊……」
    「以赫尔梅尔的标准来看当然是这样啦。毕竟，赫尔梅尔可是连骑士学院的毕业生都能打败的水平啊。」
    被我这么一夸，赫尔梅尔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她撅着嘴，轻轻哼了一声。
    「所以呢？那家伙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训练了她。这一个月来，我可是把她往死里练的。」
    「什么！？」
    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我装作不解地笑了笑，赫尔梅尔则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
    「太狡猾了！为什么不训练我！」
    「赫尔梅尔你根本不需要我训练啊？」
    「训练就意味着有对练！我也要对练！」
    这疯丫头，就算拴着链子也一样狂野啊。算了，至少等回到房间就会安静下来了吧。
    我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要躺吗？」
    「别转移话题！」
    「不躺吗？」
    赫尔梅尔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狗一样瞪着我，最后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在我的大腿上蹭了蹭，小声说道：
    「……要躺。」
    她把我的大腿当枕头躺了下来，也许是觉得因为一个膝枕就屈服了很不好意思，赫尔梅尔干脆闭上了嘴。
    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周围的视线短暂地集中在我身上，然后又很快散开了。
    「之后会和你对练的。」
    「上次你也这么说，到现在都没兑现。到底什么时候啊……」
    赫尔梅尔一边揉捏着我的大腿，一边撒娇道。
    「下下周天气就差不多回暖了，到时候会有各种各样的实战训练……下周怎么样？」
    「真的吗！？」
    赫尔梅尔猛地坐了起来，两眼放光。我摸了摸她的头，点了点头。
    我们正聊着天，周围突然喧闹起来。
    「主角好像登场了。」
    「嘛……既然是你训练的，应该会有点看头吧。」
    赫尔梅尔抱着胳膊看向演武场，我也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看向演武场。
    演武场中央，塞莉娅和提尔伯爵的次子正对峙着，一位教授站在他们中间。
    教授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说了些什么，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
    「双方已达成一致，现在开始决斗！！」
    教授话音刚落，宣告决斗开始的钟声便在演武场内回荡开来。
    ……
    提尔伯爵的次子，艾尔·班德尔·提尔心想：对手不过是个平民，还是个刚入学一个多月的新生，自己一个2年级生怎么可能输？
    「你叫塞莉娅是吧？现在坦白你的狂妄，请求我的原谅，我还能让你少受点罪。」
    「抱歉，我没有这个打算。现在放弃就等于侮辱了所有帮助过我的人。」
    「哈。一个平民也敢跟我谈荣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班德尔嘲笑了塞莉娅一番，拔出剑指着她。
    「让我看看你的狂妄能持续多久。」
    说完，班德尔迅速逼近塞莉娅。
    「哈！」
    本以为他会挥剑劈砍，没想到班德尔却像发射子弹一样刺出了手中的双手剑，剑尖直指塞莉娅的喉咙。
    塞莉娅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向右侧身躲开了班德尔的攻击。
    「休想逃！」
    班德尔的攻击并没有就此结束，他向前跨出一步，挥剑横扫。
    经过一个月的魔鬼训练，塞莉娅已经能够预判对手的动作了。她立刻举起盾牌，双臂交叉，最大限度地分散力量，挡下了班德尔的攻击。
    「唔……！」
    「居然能挡住我的攻击！！」
    「铛——」的一声巨响，塞莉娅被震退了几步，但好在没有失去平衡。因为是从刺击直接衔接的横扫，所以威力相对较小。
    塞莉娅迅速向后撤，但班德尔的追击速度更快。
    「比我想象的要快……！」
    转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班德尔高举手中的剑，猛地向下劈砍，仿佛要将塞莉娅压成肉饼。
    千钧一发之际，塞莉娅意识到自己无法躲避，于是举起剑，用一只手托住剑身，用剑挡下了班德尔的攻击。
    「咚——」的一声闷响，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了下来，塞莉娅咬紧牙关苦苦支撑，最终还是单膝跪地。
    「呃！」
    「想跟我比力气？真是愚蠢！」
    班德尔似乎打算直接把她压趴下，他向前一步，用一只手压住剑身。
    「就是现在……！」
    塞莉娅猛地睁大眼睛，咬紧牙关，迅速放开托住剑身的手，让剑身倾斜。
    由于班德尔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剑上，失去平衡是理所当然的。塞莉娅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抬起放下的手臂，用盾牌狠狠地砸在了班德尔的脸上。
    「呜！」
    「咚——」的一声，盾牌正中班德尔的脸部。他捂着脸向一旁滚去，拉开了与塞莉娅的距离。
    班德尔用一只手捂住嘴巴，指缝间传来的湿润感让他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塞莉娅。
    「竟敢……打贵族的耳光……？」
    塞莉娅似乎想乘胜追击，朝着拉开距离的班德尔冲了过去。班德尔迅速整理好思绪，用另一只手擦掉鼻血，然后握紧了剑。
    「我要杀了你！！」
    「哈！」
    班德尔再次使出了从上往下的劈砍，塞莉娅也像之前一样，试图用剑身将班德尔的剑格挡开。
    两剑相交的瞬间，塞莉娅察觉到班德尔的剑轻得异常，顿时瞪大了眼睛。
    「单手……！？」
    班德尔竟然只用一只手握着双手剑！
    「那另一只手……！？」
    塞莉娅的念头还没转完，班德尔的拳头就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塞莉娅被打飞了出去，在演武场上滚了好几圈。
    「区区一个平民……！就因为打中了我一次就得意忘形了吗……！！」
    在塞莉娅起身之前，班德尔咬牙切齿地冲向她，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
    「砰！！」又是一声闷响，塞莉娅再次在地上翻滚起来。坐在演武场上的贵族们开始窃笑。
    「咳咳……！呃……！咳……」
    听到周围贵族们的笑声，班德尔也跟着冷笑起来，看着痛苦挣扎的塞莉娅。
    「你以为进了学院就能改变什么吗？你就算再怎么蹦跶，也只不过是个卑贱的平民！居然还敢挑战我？不自量力！」
    班德尔再次踹了塞莉娅一脚。任谁都能看出他下手有多狠，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甚至连教授也没有。
    「你听到了吗？那些嘲笑你的声音？」
    「呃……」
    班德尔抓住塞莉娅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
    「看看那边。看看你想保护的那些平民。他们都不敢和你对视，不是吗？就为了保护这些家伙，你才向我提出决斗的？」
    班德尔轻蔑地笑了笑，松开塞莉娅的头发，又一脚将她踢倒在地。
    「这里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平民挺身而出。这就是你，一个平民的定位。」
    塞莉娅大口喘着气，身体微微颤抖着。班德尔见状，得意地笑了，转过身去。
    「看来是我赢了。等你成了我的女仆，我会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班德尔看着教授，点了点头。教授这才开口说道：
    「胜者是——」
    就在胜负即将揭晓的瞬间，教授猛地睁大眼睛，闭上了嘴巴。
    班德尔察觉到异样，皱着眉头转过身去。
    「还没……结束……！！」
    塞莉娅虽然浑身颤抖，却仍在努力地爬起来。
    ……
    好痛。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
    「区区一个平民……！！」
    啪！！
    「呃……！？」
    肚子像要炸开一样。我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好害怕。
    喘不过气。好痛。
    「你以为进了学院就能改变什么吗？你就算再怎么蹦跶，也只不过是个卑贱的平民！居然还敢挑战我？不自量力！」
    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痛苦……？
    ——呵呵呵，快看那个平民，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样子，像不像虫子？
    ——平民居然也敢提出决斗，早就猜到会是这种下场了。
    ——嘛，至少还会滚，哈哈哈哈哈。
    「你听到了吗？那些嘲笑你的声音？」
    「呃……」
    头皮仿佛要被撕裂般的疼痛，还有那只粗暴地抓住我头发的手。我被迫抬起头，看到的，是朋友们惊恐的表情。
    一起笑着吃午饭的琪伊。一起上课的贝伊。一起聊天的阿埃尔。她们都低着头，缩在角落里。
    「看看那边。看看你想保护的那些平民。他们都不敢和你对视，不是吗？就为了保护这些家伙，你才向我提出决斗的？」
    抓住我头发的手松开了，对方一脚踢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倒向一侧。
    「这里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平民挺身而出——」
    我的视线越来越低，落在了观众席下方，演武场的入口处。那里站着一个人。
    遮挡阳光的云朵飘过，露出了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人影。
    带着淡淡红晕的暖棕色头发，如同朝阳般柔和的橙色眼瞳。
    「啊……」
    塞拉双手合十，正看着我。
    是啊……我说过要让大家都能开心地笑起来。我这样躺在地上算什么？
    我咬牙坚持了一个月，不就是挨了一拳，被踹了几脚吗？
    「还没……」
    痛吗？比躺在病床上接受化疗的时候轻松多了吧。别撒娇了。你能做到。
    孤身一人吗？是啊。我知道。在弥留之际向大家告别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就算身边围绕着很多人，死亡的时候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而且，我已经克服了。我已经接受了，并且再次站了起来。
    还没结束。站起来。我说过要让大家都能开心地笑，迎来一个美好的结局。就像那时一样，笑着面对死亡，并且做到了。咬牙站起来！
    「还没……结束……！！」
    双腿不住地颤抖。每次呼吸，都感觉肋骨像被刀割一样疼痛。半边脸麻木得好像失去了知觉，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但我还是站了起来。
    「啧，真顽强。」
    对方咂了咂舌，向我走来。
    「平民就是这点麻烦。怎么踩都像老鼠一样顽强地活下来。真烦人。」
    对方摆出了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的姿势。
    不是劈砍，而是刺击。
    「你的脸长得还不错，我就不打脸了。别动。」
    他朝我冲了过来。视线模糊，我无法准确判断距离。我紧紧地闭上眼睛，然后再猛地睁开，这才勉强看清了一些。
    我记得他的攻击范围。集中注意力。我能做到。
    「哈！」
    剑尖直指我的胸口。我颤抖着抬起左臂，将盾牌挡在身前。
    再近一点。
    手臂渐渐无力，盾牌开始下滑。
    再近一点……！！
    「咚——」
    「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左臂向外推。
    「铛——」的一声，对方的剑被大幅度地弹开了。(ps:大剑不双持被弹反了)
    「什么！？」
    我咬紧牙关，挥动手中的剑。
    完全失去平衡的对方根本来不及收回武器。
    「胜，胜者……」
    我的剑，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塞莉娅！！」
    欢呼声响彻云霄。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071.从座位上
    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全场。一些贵族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但他们的抱怨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的喧闹中。
    「没想到她真的赢了。这一个月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赫尔梅尔问道。
    「谁知道呢？」我笑着回答，因为我确实不知道。
    这一个月我所做的，仅仅是在和塞莉娅对练时给出一些建议。与其说是教，不如说是简单的实战练习，称不上什么正经指导。塞莉娅能吸收这些并转化为自己的东西，完全归功于她自身的能力和天赋，而不是我的功劳。
    「嘛，弱鸡互啄也算有点意思。谢谢你带我来。」
    「呵呵，您客气了。您看得开心就好。」
    我微微一笑，打开折扇遮住嘴角，俯视着演武场。医务人员正跑向倒在地上的塞莉娅。
    「在即将失败之际觉醒并逆转……简直就是英雄史诗般的剧情啊。」
    究竟是什么让几近崩溃的塞莉娅重新振作起来的呢？是她自身的意志？这当然是主要原因。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塞莉娅在最后确实快要崩溃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也许是我的错觉，但她那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感觉是确凿无疑的。
    但她最终看到了什么，觉醒了，然后重新站了起来。怎么做到的？她看到了什么？
    是和她一起的那些学生吗？有一定道理。但考虑到塞莉娅的位置和姿势，如果要看到那些朋友，她需要把身体半抬起来才行。但她并没有。她一直躺在地上，一副半放弃的状态，然后突然就站起来了。
    这意味着她躺着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以那个角度来看……
    「嗯……」
    我歪着头，身体也跟着倾斜，看向前方。90度倾斜的世界映入眼帘。
    如果再降低视线，到塞莉娅的位置……能看到的会是——
    「演武场的入口。不，从这边看不到的角度的话，是通道的里面……」
    能让塞莉娅重新振作，并且不愿意直接出现在演武场的人会是谁呢？
    「塞拉……」
    我坐直身体，合上折扇，让塞拉项圈上只有我能看到的负面气息流露出来。不像刻印，不这么做就无法定位她，真是麻烦。我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嘴唇。
    假设在通往演武场的通道里的人是塞拉。
    塞拉为什么要来看塞莉娅？她改变心意来给塞莉娅加油？如果她们私下里充分交流过，建立了某种联系，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说，她是希望塞莉娅输才来的？有必要吗？如果是这样，她一开始就应该和我一起来演武场。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只是猜测，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我个人希望是后者，但如果是前者……
    「危险因素没必要留在身边。」
    认识五年也够久了。除了塞拉，我还有很多棋子可以用，没必要冒这个险。
    正想着，突然感觉有人戳了戳我的腰。
    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赫尔梅尔正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我们不走吗？」
    「啊，是呢。我们也走吧。」
    我笑着起身，离开了演武场。
    「接下来没安排吧？」
    「没有。您有什么想做的吗？除了对练，我都可以奉陪。」
    「切。那去吃点甜食吧，嘴馋了。」
    「好啊。我正好也想吃点甜的。」
    「嘿嘿，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赫尔梅尔拉着我的手，大步向前走去。离开演武场的我，看着从通道中间延伸出来的黑色气息，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来过这里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希望不是我想象中的前者，塞拉。
    ……
    那天深夜，所有人都在沉睡。我给赫尔梅尔的房门施加了静默咒语，然后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我的目的地是塞拉和塞莉娅的房间。塞莉娅应该还在医务室，所以房间里只有塞拉一个人。
    我大步走到门口，同样施加了静默咒语，无声地进入房间。确认塞莉娅不在后，我把手放在熟睡的塞拉额头上。
    塞拉脖子上的诅咒开始蠕动，向我的手靠近。当诅咒触碰到我的指尖时，塞拉的感情和记忆涌入我的脑海。
    「对不起……！！对不起主人！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抛弃我……！！」
    我熟悉的那个不安定，一听到我说要抛弃她就近乎崩溃的样子，以及那扭曲到可怕的感情，和遇见塞莉娅之后的记忆，以及逐渐平静下来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都说了别这么随便和我说话！」
    和我预想的不同，我的休克疗法效果只是暂时的。她有了新的依靠，心就立刻飞了过去。
    即使被抛弃也有人接纳的安心感，冲淡了她的恐惧；不再孤单的想法，让她心中萌生了希望。
    「求求你，赢下去……！」
    塞拉做我侍女的时候，她唯一的依靠只有我。但塞莉娅进入学院后，塞拉不再是我的侍女，她可以依靠塞莉娅，以及她自己的家族。
    当然，她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依靠他们。毕竟，塞拉曾经是我的侍女。但现在的情况……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对她进行了彻底的教育……」
    我戳了戳塞拉的脸颊。心灵的创伤真的能这么容易愈合吗？还是说塞莉娅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算我再怎么教育她，折磨她，让她对我忠心耿耿，最终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摇着尾巴去找主角……看来我可以制造事件来扭曲剧情，但要彻底改变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不，这只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而已。虽然不应该发生，但如果还有下次，我得想办法阻止塞拉进入学院。
    啊，对了。如果我进入下一轮，塞莉娅会怎么样？她也会像我一样轮回吗？还是……
    算了……等到了下一轮再慢慢想吧，现在没必要费这个脑子。所以现在——还是先想想塞拉的事吧。
    「如果无法改变人，那就改变环境。」
    如果她不依靠我，那就创造一个她不得不依靠我的环境。不对，把她逼急了可能会适得其反……
    啊，有了。
    「只要让她无处可依就行了。」
    我看了塞拉一会儿，离开了房间，前往塞莉娅所在的医务室。
    虽然半夜潜入学院很困难，但我上几轮已经做过几次了，所以很容易就进去了。
    我避开学院里的巡逻警卫，来到医务室，悄悄拉开床帘，寻找塞莉娅。
    左边第一个，空的。第二个，也是空的。第三个……
    「嗯……呼呼……」
    「找到了。」
    虽然找到了塞莉娅，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首先排除杀了她这个选项。太简单粗暴了，而且塞莉娅现在是学院里的焦点人物，杀了她会影响我接下来的计划。
    那么，有什么办法既不引起注意，又能剥夺塞拉的依靠呢？
    篡改记忆风险太大。而且，一旦开始篡改一个人的记忆，就不得不篡改其他人的记忆，事情会变得很复杂。
    「啊。」
    我为什么要执着于改变记忆呢？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她的认知就行了。
    「呵呵，真期待明天。」
    我微微一笑，把手放在塞莉娅的额头上。
    ……
    第二天早上。
    聚集在教室里准备上第一节课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平民战胜了贵族，一年级战胜了二年级。平民为了贵族而战，不，是为了整个一年级而战，等等等等。
    整个教室都充满了关于塞莉娅的讨论。塞拉看着他们，想起了昨天的决斗。
    「还没……结束……！」
    太厉害了。真的，由衷地佩服。
    在比自己强大的对手面前毫不畏惧，勇敢地战斗，最终取得了胜利。
    那是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那闪耀的身影让我情不自禁地心生向往。
    贵族居然会向往一个平民，真是荒谬，但是……
    「最后挡下那一剑的样子，确实很帅气……」
    塞拉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想法。
    不行。我是侍奉夏洛特小姐的人。向往一个平民，会降低小姐的格调……！
    但是，但是小姐好像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塞莉娅……
    「和新朋友好好相处吧，塞拉。」
    对。小姐确实是这么说的。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其实小姐是真心在支持我。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等塞莉娅来了，我要为之前侮辱她是平民的事情道歉。嗯。就这么办。就算我说话难听了点，她也笑着回应我，还在同一个房间里聊了那么多……
    对。别担心。那个平民——不，塞莉娅一定会接受我的道歉的。
    「好……」
    塞拉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
    然而，塞莉娅并没有出现在当天的第一节课上。
    072.从座位上(2)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第一节课开始了，教授也走进了教室，但塞莉娅仍然没有出现。
    虽然只是她平常坐的旁边空着，但我却感到异常不安，就像喝了太多水，胃里翻江倒海一样难受。
    塞莉娅为什么没来？是因为我让她不高兴了吗？不，应该不是。不管我说多么难听的话，怎么推开她，她都会笑着向我靠近。现在却突然躲着我……
    不可能的。对，她不可能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上课的时候，我不断地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而越是这样，我最后对塞莉娅说的那些话就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折磨着我。
    「——所以这部分就是这样——」
    教授好像在讲课，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不安就像导火索，一点燃就迅速蔓延，烧灼着我的神经。噼里啪啦燃烧的导火索上，迸溅出各种杂乱的思绪火花。
    塞莉娅会不会不接受我的道歉？现在才道歉是不是太虚伪了？大小姐之前说的话，真的是在担心我吗？还是只是想让我识相点，自己离开？
    她之前说过，让我选择和她一样身份的朋友。和平民做朋友确实很奇怪。但是，大小姐也和塞莉娅很要好啊。在别墅留她过夜，在我决斗的时候还帮她训练……
    大小姐当时明明说她是担心我才那么说的。她并不是讨厌我和平民来往，只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不是吗？
    「哈……哈……」
    我明明没运动，却气喘吁吁。眼前一片模糊，我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视线还是无法聚焦。
    我用双手捂住眼睛按摩，但情况丝毫没有好转。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揉了又揉，就在这时，视野突然清晰了。我疑惑地环顾四周，听到了大小姐的声音。
    「塞拉。」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大小姐那双慵懒的眼睛。
    「大小姐……？」
    大小姐？她为什么在这里？啊，上课……不对，现在是上课时间，她为什么会在我的座位旁边？
    我愣愣地看着大小姐，这才发现周围安静得诡异。
    难道是因为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所以大家才都不出声吗？不对，这安静程度，根本不像有人在。
    「下课了。看你呆呆地坐着，以为你睡着了，就过来叫醒你。吓到你了？」
    「啊……」
    我这才环顾四周，发现教室里空无一人。啊，下课了。什么时候下课的？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想站起来，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晃晃。
    我扶着桌子才没有摔倒，但头痛欲裂，根本抬不起头。感觉心脏不在胸腔里，而是在我的脑袋里怦怦直跳。
    我感觉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吐在教室地板上，只好弯着腰，静静地调整呼吸。这时，大小姐冰冷的手触碰了我的额头。
    「你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
    「啊……？」
    不是大小姐的手冷，而是我的身体在发烫？
    我一只手捂着发痒的喉咙，看着大小姐。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去保健室休息一下怎么样？」
    「但，但是……」
    我应该答应的，为什么要反驳大小姐的话呢？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大小姐觉得我是在跟她对着干，讨厌我怎么办？如果大小姐抛弃我，那我……我还有塞莉娅。可是如果塞莉娅不接受我的道歉怎么办？如果塞莉娅疏远我怎么办？
    各种想法充斥着我的大脑，不安像是在我的脑海里刻下了一道道伤痕。我的胸口像被狠狠地揍了一拳，脑袋像被锤子重重地敲了一下，一阵阵剧痛。
    「如果你不想去，那就随你吧。」
    「不，不是！我去，我去休息！」
    「你不用勉强听我的话。你不是我的侍女。」
    你不是我的侍女。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回响。我不是大小姐的侍女？那我到底是什么？
    我陷入了深深的混乱之中，这时我看到大小姐转身要离开教室。
    「啊……」
    大小姐。这句话到了嘴边，但我却说不出口。就算我叫住她，又能说什么呢？
    如果我问起塞莉娅的事，就等于明摆着要背叛大小姐。
    我明明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侍奉大小姐，现在却关心别人，这算什么？
    我明明求她不要抛弃我，现在却像是我先抛弃了她一样。
    「啊啊……」
    最终，大小姐离开了教室，而我瘫坐在地上。
    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想背叛大小姐……我只是，我只是……
    「啊呜……」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我该怎么办？我应该问问大小姐。可是大小姐好像生气了……
    大小姐为什么生气？因为我和塞莉娅关系好？因为我和平民来往……？可是，可是……
    我越想越难受，喉咙也越来越痒，感觉快要疯了。
    「呜……」
    我决定听大小姐的话，去保健室。
    虽然现在才听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我必须做点什么。我不敢去下一个教室上课，因为我害怕在那里遇到大小姐。
    我按照大小姐说的，去了保健室。
    「嗯？你怎么了？」
    我走进保健室，坐在椅子上的保健老师看着我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大小姐让我来保健室……」
    「嗯。先坐这儿吧。」
    我按照保健老师的指示，在她对面坐下。
    「你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头，还有……有点想吐……」
    「嗯……你等一下。」
    保健老师说着，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虽然没有大小姐的手那么冷，但也足够冰凉了。
    「你烧得挺厉害的。不过你没咳嗽，应该是普通的感冒，先喝点这个药水，然后休息一下。你是一年级的吧？」
    我点点头，保健老师在纸上写着什么。
    「好的。左边第二个床位空着，你去那儿躺着吧。」
    「好的……」
    我喝了保健老师给我的药水，拉开左边第二个床位的帘子，看到塞莉娅正躺在旁边的床上。
    我的内心五味杂陈，各种疑问涌上心头：塞莉娅为什么在这里？
    不过，这些疑问很快就被一丝欣喜、愧疚和莫名的紧张感所取代。
    「嗯……再睡一会儿……」
    「唔……」
    她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不过只是梦话而已。
    她还在睡觉，应该没事吧。我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躺在了床上。
    就在这时，随着「唰啦——」一声，帘子被拉开了，保健老师走了进来。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三节课上课之前会回来，你好好休息。」
    「啊……好的……」
    保健老师说完，又拉上帘子出去了。
    保健室里只剩下塞莉娅均匀的呼吸声，以及从外面传来的其他学生上课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药水的作用，我感到一阵倦意。
    但我感觉现在睡着的话会做噩梦，所以我强忍着沉重的眼皮，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时，躺在旁边的塞莉娅醒了。
    「呜……我的腰……」
    听到她的声音，我困倦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塞莉娅！」
    我不禁喊出了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反应。
    难道她没听到？但我喊的声音并不小啊。
    「塞莉娅……？」
    这次她好像听到了，眨着眼睛看向我。
    啊，对了。我……我应该先道歉。我应该为之前那些过分的话道歉。
    「那，那个——」
    对不起。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塞莉娅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不好意思。」
    听到这句话，我第一个想法是：我又没做错什么，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然后，当我看到塞莉娅直视着我的眼睛时，我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能，能不能别跟我说话？」
    我是不是幻听了？
    「啊？」
    「之前一副瞧不起平民，对我恶言相向的样子，现在又想跟我套近乎，真让人恶心。」
    我哑口无言。因为被平民说了这种话？不，是因为我竟然不自觉地理解了塞莉娅的话，并且意识到她说得对。
    她的话正中要害，让我无法反驳，也抬不起头。
    「对不起。」
    塞莉娅说完，伸手拉上了帘子。
    我感觉无法呼吸。我怕我的呼吸声会被帘子另一边的塞莉娅听到。我也动弹不得。我无法叫她的名字，也无法道歉。
    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说了太多过分的话，才会变成这样。
    我感觉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于是默默地从床上起身，朝宿舍走去。「真让人恶心。」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啊……呜……」
    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堵住了我的喉咙。我努力忍住，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的脸颊滚烫，眼前一片模糊。我想跑回宿舍，但却气喘吁吁，根本跑不动。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于是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独自哭泣。
    奇怪的是，我的喉咙很痒。
    073.再一次
    最后一节课刚结束，我看着塞拉依旧空荡荡的座位，微微一笑。
    「最终，还是这样了啊。」
    想到塞拉犹豫再三，最终走向保健室的样子，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坐在我旁边的赫尔梅尔看到我突然发笑，歪了歪头。
    「突然笑什么？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没有啊，没什么。」
    「哦……是下课了太开心吧！」
    我心里暗想「这小子」，看着赫尔梅尔一脸「我懂我懂」的坏笑，也笑着点了点头。
    就算我说不是，他也不会听的，还不如就这样糊弄过去。要是认真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徒增疲惫。
    就这样，我含糊地带过了话题，踏上了回宿舍的路。
    「啊，夏尔。说起来，最近那个整天粘着你的叫梅尔还是什么的家伙，怎么不见了？」
    「啊，你说那个啊？她家有点事。我不好亲自去她家，就让她回去了。」
    「哼……这样啊？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赫尔梅尔虽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我大概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所以忍不住又笑了。
    他肯定以为是我玩腻了，把梅尔给甩了——肯定想这么说吧，不用看都知道。
    嘛，我毕竟当贵族的时间更长，对这种反应倒也不觉得生气。就像朋友说「你口味真独特」一样，也就那么回事。
    「晚饭吃什么？」
    「还没想好呢。中午吃太多了。」
    「也行吧。夏尔你说了算。」
    赫尔梅尔耸了耸肩。
    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房间门口。赫尔梅尔随手把装着书的包扔到床上，转身就要走。
    「那我先去吃饭了！」
    「今天这么着急？」
    「听说今天的点心是布丁！走了！」
    赫尔梅尔这人啊，怎么说呢，就是个小孩子口味。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书开始整理。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
    「谁啊？赫尔梅尔？」
    没有人回应。虽然我大概猜到是谁了，但在对方回答之前，我并不打算开门，于是又继续整理起书来。
    没过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我又问了一遍是谁。
    而这一次——
    【啊，小姐……】
    塞拉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
    人的精神并没有那么容易崩溃，尤其是有可以依靠的人或物时，更是如此。
    那么，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依靠越多，精神就越坚韧，不是吗？
    答案是「并非如此」。
    依靠越多，就越意味着无法独自站立；被众人包围，就越意味着当人群散去、独自一人时，更容易崩溃。
    第十四次回归时，我因为精神崩溃而疯狂杀戮，最终被送上了断头台。为了弄清楚我的精神究竟是如何崩溃的，我在下一次回归后开始了行动。
    首先，我知道如果像上次那样发疯，肯定还会死。为了安全起见，我登上家主之位后，在领地外围建了一座小别墅，然后开始绑架人做实验。
    我从村子里绑架了两个关系最好的年轻人，蒙上他们的眼睛，将他们折磨到濒死。
    【你的朋友收了钱，把你卖了。】
    【胡说！特里不可能那么做！他，他是我的朋友！！】
    【那为什么听不到你朋友的声音？如果你们一起被抓，他也应该在受折磨，为什么只有你的声音？】
    【不，不是的……！】
    【你被骗了。】
    我反复折磨他们，直到他们失去意识，然后等他们醒来后再继续折磨。从日出到日落，如此持续了两天。
    【操……！操操操……！！！】
    确认其中一个年轻人的理智彻底崩溃后，我把他带到了他的朋友面前。
    【詹姆斯……！你这是……！】
    【去死吧!!!!】
    受尽折磨的年轻人疯狂地刺死了他的朋友。而被朋友刺死的年轻人，至死都带着疑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是背叛或愤怒，而是疑惑呢？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没有身处险境，只是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当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詹姆斯……为什么……？】
    被刺的年轻人理所当然地死了。而行凶的年轻人，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抱着朋友的尸体崩溃地嘶吼起来。
    当然，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啊啊啊啊！！！】
    我意识到自己的实验方法有问题，于是杀死了那个已经疯掉、试图抓住铁栏杆杀死我的年轻人，然后又绑架了新的实验对象，开始新的实验。
    这次我绑架了一对情侣。这次我换了一种方法。我把他们关在不同的房间里，一个完全断粮，另一个每天只给半个面包，然后观察他们的反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越来越狂躁，另一个则坚信着对方，默默等待，积蓄着求生的意志。
    大概过了一个半月吧，其中一个彻底失去了理智。我觉得时机成熟了，就把他们放在同一个房间里，给了他们一块面包和一块石头。然后——
    【等等……！！】
    【呜啊啊啊！！】
    砰——！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这是我的！我的！！】
    【我分你，我分你一半！啊啊啊啊！！】
    砰——！
    【啊……呜……】
    【啊啊啊啊！！！】
    咔嚓——！
    饥饿的一方用石头砸死了另一方，然后独自享用了面包。
    即使恋人奄奄一息，他也没有丝毫在意，嘴里塞满了面包，一下又一下地砸着石头。而另一方，则带着被背叛、不甘等各种负面情绪，带着崩溃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对方。
    没错，就是这个。这就是我当时感受到的。我想要看到的，就是这种痛彻心扉的背叛和不甘。
    【这还不够……我还需要更多，更多的数据……】
    我又绑架了其他人，对他们进行折磨和实验，并将所有实验结果都记录了下来。
    人的精神何时最强，何时最弱，崩溃的阈值是多少，崩溃的精神该如何修复，何时会绝望，何时会燃起希望。
    直到领民察觉到异常，为了自救而发动暴动，我的实验才被迫中止。他们发现罪魁祸首是我后，将别墅团团包围，大声叫骂着。
    【魔女！】
    【出来！出来接受神的审判！！】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他们朝别墅的窗户扔石头，翻越围墙，闹得不可开交。
    【时机也差不多了。】
    我双手抱头，释放出自己能使用的最强雷电魔法，将自己的大脑彻底烧毁，自杀了。
    我曾担心自己的记忆会消失，但幸运的是，我积累的知识依然留在了我的脑海中，也多亏了这些知识，我才得以走到今天。
    胡萝卜加大棒，煤气灯效应，冷暴力等等。我用尽各种手段，在不让他们崩溃的前提下，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们不得不依靠我。塞拉就是我的杰作。
    如果没有塞莉娅这个意外，塞拉现在肯定还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脚下。
    「不，如果没有塞莉娅，她大概会去找其他人依靠吧。」
    扯远了，总之我想说的是：
    条条大路通罗马，虽然中间出了点小岔子，但最终所有计划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了。
    被同学们抛弃，又被她新的依靠——塞莉娅抛弃。她失去了所有保护，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切。
    但她现在已经太脆弱了，轻轻一碰就会碎掉。那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回到原来的主人身边。
    「所以，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塞拉，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坐在书桌上，这样问道。
    塞拉只是浑身颤抖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再这样下去，赫尔梅尔就要回来了……没办法了。
    「我来猜猜看吧？」
    塞拉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来。我看着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你是想说，你想重新做我的侍女，对吧？」
    现在才说，是不是有点晚了？
    074.项链
    塞拉呆呆地望着我，眨巴着眼睛，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太好笑了，我忍不住歪着头，翘起二郎腿。
    「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把我当傻子啊？」
    塞拉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根本不想回答？
    说实话，哪个都无所谓。我要是她，在这种情况下也会乖乖闭嘴。
    说什么都没用，这种情况下。我噗嗤一笑，用扇子遮住嘴角。
    「塞拉，你知道吗？你当我的女仆那会儿，我真的很开心。」
    我故意装作沉浸在回忆中的样子，闭上眼睛，语气和动作都充满了怀念。
    「虽然你做事笨手笨脚的，但至少你眼里只有我，这点我很喜欢。现在想想，就算你不想待在我身边，我也应该把你留在庄园里才对。」
    虽然我把她带到学院，是怕她一个人留在庄园会被我弟弟带坏……
    可是不管让她入学也好，带在身边当女仆也好，留在庄园也好，最终她都会被别人影响。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彻底把她「毁掉」。
    「当然，我也有错。是你进了学院之后，我才提议我们像朋友一样相处的。」
    我点着头说。
    「所以我真的努力想和你做『朋友』。即使你认识塞莉娅之后开始疏远我，我也只是有点难过，毕竟我们不再是主仆关系，而是朋友，所以我没有干涉你。」
    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我把它放在嘴唇上。
    「但是，你每次遇到麻烦事，都会来找我帮忙。你把我当朋友了吗？不，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用起来顺手的『工具』。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
    「我，我……」
    塞拉话说到一半就低下了头。是啊，她无话可说。因为她自己也知道我说得对。
    虽然实际上，每次都是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才主动接近她的。
    「唉。」
    我长叹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到塞拉已经瘫坐在地上。她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羊羔一样瑟瑟发抖，看起来怪可怜的。
    当然，我也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
    「塞拉，你自己不觉得你的行为很自私，很任性吗？」
    塞拉猛地一颤。
    「你当我的女仆时，总是粘着我，一刻也不想分开。可你有了新朋友之后，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每次叫你，塞莉娅都会跟着一起过来，所以我才不叫你，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你自顾自地依赖我，自顾自地嫉妒，事情不如意就自顾自地失望，最后还自顾自地投奔别人。」
    我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塞拉。
    「现在所有人都抛弃你了，你又想回来依靠我？你也太厚脸皮了吧。」
    塞拉的脸扭曲着，咬紧牙关，强忍着眼泪，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学院生活很辛苦吗？」
    塞拉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的新朋友排挤你了吗？」
    塞拉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你害怕孤单吗？」
    瑟瑟发抖的塞拉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哭得梨花带雨。
    「你想依靠谁？」
    「是……！」
    「呵呵呵，真有意思。你居然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真是不知羞耻。」
    说完，我从桌子上跳下来。嗒的一声，我落地后，在房间里施放了沉默咒。
    我轻盈地走到塞拉面前，蹲了下来。
    「抬起头来。」
    塞拉浑身颤抖着，慢慢抬起头。
    我看到她泪流满面，脸上写满了恐惧、混乱、后悔，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我，脸色苍白，要不是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丝红晕，简直就像一具泡得发胀的尸体。
    她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就像身后是万丈深渊，再也无路可退。
    「哎呀，你的脸都哭花了。」
    我没有递给她手帕，也没有帮她擦眼泪，只是温柔地笑着，和她对视着。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对，对不起……」
    她哽咽的声音听起来很甜美，滴落在地上的眼泪就像甘露一样，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我可不是为了听你道歉才这么说的。」
    「呜，呜呜……」
    塞拉似乎想哭，但因为在我面前，所以强忍着。
    她是想在我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吗？
    真可笑。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用起来顺手的背叛者，仅此而已。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再次露出了微笑。
    「塞拉，你还记得吗？你每次哭的时候，我都会抱着你安慰你。」
    听到这话，塞拉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向我伸出了手。
    真是任性到最后。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抱你？我对你太好了，你都蹬鼻子上脸了。
    我笑着用扇子打掉了塞拉的手。
    「但是，现在不用了，对吧？你已经不是我的女仆了。」
    「啊……」
    随着一声短暂的叹息，塞拉的眼神失去了光彩。
    在她眼中，我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愚蠢行为的后悔，以及被我抛弃、孤身一人的恐惧。
    「如果你还想着继续当我的女仆，那另当别论。可是，是你自己主动离开我的。这个，我就收回了。」
    我伸出手，开始慢慢地从塞拉的脖子上取下诅咒。
    感觉到脖子上项圈的触感逐渐消失，塞拉开始疯狂挣扎。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小姐，小姐！！不要！！求求你！！」
    塞拉哭喊着，紧紧抓住我的腿。求我不要这么做，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说自己错了，她什么都愿意做，只求我再给她一次机会，就一次。
    「机会……机会啊。说得好听。不过，塞拉。」
    嗤的一声，皮革撕裂的声音响起，诅咒被撕掉了一半，撕下来的部分像烟雾一样缓缓消散。
    我看着塞拉脖子上剩下的诅咒不安地蠕动着，笑着说：
    「你以为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了？」
    啪嗒。
    项圈上的胸针掉在地上。
    咔嚓——
    胸针上的宝石裂开了。
    「不过，如果你能戴着和这个一样的项圈来见我……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虽然这不可能。
    ……
    ……
    我被赶出来了。
    被小姐，从她的房间里，赶出来了。
    「呜呜……」
    这个事实如此清晰地冲击着我，我发了疯似的跑出宿舍，拼命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啊！？」
    我一路狂奔，结果被自己的脚绊倒了。
    被自己绊倒的羞耻感，以及摔倒的疼痛，我都不在乎了。
    「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自私吗？」
    小姐说得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现在我该怎么办？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就算继续留在学院，也只会被人瞧不起。塞莉娅也抛弃了我，小姐也抛弃了我。现在，我还能做什么？
    回老家？不行。父亲会杀了我的。他会说我没用，然后抛弃我，就像小姐一样抛弃我。不，小姐不是坏人。是我错了。
    我曾经试图独自完成的一切，都变得一团糟，变得毫无意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什么都做不好。
    就这样，孤身一人。我算什么？我不是塞莉娅的朋友。我也回不了家。我不是小姐的女仆。我在学院也待不下去了。
    「啊……」
    我感觉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不，是很多腿的巨型虫子在勒我的脖子。
    「啊啊啊……！」
    虫子爬上我的脖子，钻进我的嘴里。这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从脖子蔓延到全身，我用双手拼命地抓挠着脖子。
    我的指尖触碰到的不是虫子，而是光滑的皮肤。但是，无论我怎么抓，那种虫子在脖子上爬来爬去的感觉都没有消失。
    「呜……呜呜……！！」
    我的脖子又痒又痛。但更让我痛苦的是那种强烈的瘙痒感，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我抓了又抓，那种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缠绕在我脖子上的虫子，慢慢爬上我的脸，钻进了我的耳朵。然后。
    ■■——
    它开始发出声音。那声音如此怪异，如此痛苦，我忍不住猛地坐了起来。
    「啊啊啊啊！！！」
    ■■■■■■■■■■■■■
    即使捂住耳朵，声音也没有消失。为什么？因为我背叛了小姐？不，我没有想过要背叛小姐。我只是，我只是。
    ■■■■■■■■■■■■■■■■■■■■■■■■■■■■■■■■■■■■■■
    我的思绪越混乱，耳朵里的声音就越大，越来越多。感觉我的脑袋里充满了虫子。
    「停下！！停下啊啊啊！！」
    「你现在后悔了吗？」
    「啊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脖子好痒。我的耳朵好痛。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么痛苦？对，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塞莉娅讨厌我，是我的错。小姐疏远我，也是我的错。
    当初我收下了项圈，现在又疏远小姐，■■■■■■■■去接近塞莉娅，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什么都没说，如果我没有自己的主见，■■■■■■■■听小姐的话就好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明明知道那样做是错的，■■■■■■■■为什么现在才后悔？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不想去想，太痛苦了。我什么都不想说，说了也没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塞莉娅。如果我做得更好一点就好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的脖子好痒，我抓了又抓。感觉虫子在我的脑袋里爬来爬去，我把头撞在地上。■■声没有消失。现在，它们还在我的耳朵里爬来爬去。很多腿的虫子在我的耳朵里爬来爬去。因为我背叛了小姐，才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的错。
    我抓了又抓，抓了又抓，抓了又抓，抓了又抓，抓了又抓，抓了又抓，抓了又抓。
    然后，突然。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那种可怕的感觉，那种仿佛大脑被挤压的剧痛，都像谎言一样消失了。
    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然后，又一声。
    啪嗒——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我的下巴下面异常温暖，就像洗澡前用热水冲洗身体一样温暖。
    我摸了摸脖子，一阵刺痛，不，是灼热的疼痛。但我感到一阵快感，不，是更大的喜悦，一种顿悟。也许小姐是想告诉我，现在不用再痛苦了。
    小姐给我的项圈是红色的。小姐给我的项圈是红色的。小姐给我的项圈是红色的。小姐给我的项圈是红色的。
    「嘿嘿。我找到了。小姐说，如果我戴着新的项圈去找她，她就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它就在这里。
    我的嘴角怪异地向上翘起。明明很痛，却感觉不到痛。明明很烫，却感觉很痒。而且，感觉很舒服。
    我用指甲撕扯着脖子上的皮肉。脖子上有个把手，很容易撕。虽然流出来的血弄湿了我的手，很不舒服，但之后擦干净就好了。
    我撕了又撕。当我感觉到整个脖子都充满了温暖的喜悦时，我在手掌上燃起了一团火焰。因为不断涌出的血让我很不舒服。
    我烧了又烧，烧了又烧。我的脖子很细，很快就把涌出的血止住了。但我却失去了声音。声音是被烧掉了吗？「烧声」这个词，说明声音是可以被烧掉的。
    「——」
    我开心地笑了，但嘴里只发出漏气的声音。我抬头看着天空，星星出来了。小姐该出去散步了。现在去找她，应该能见到她。
    我开心地吐着气，四处寻找小姐的身影。但我没有找到她。啊，时间太晚了，大家都去睡觉了。那我去小姐的房间找她吧。
    我来到小姐的房间门口，敲门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衣服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和血，看起来很可怕。小姐会讨厌我这样的。
    我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对着镜子再次检查了一遍。
    干净的校服裙，衬衫，外套。很整洁。红色的项圈。很好。都带上了。我又开心地吐了口气。
    我走出房间，挺直腰板，微微抬起下巴，迈着自信的步伐向前走去。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就像当初女仆长教我的那样。我还没忘记。我完全有资格成为小姐的女仆。
    我微笑着来到小姐的房门前，再次检查了一遍着装，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咚咚——
    ……
    ……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阅读。
    「谁啊？这么晚了。」
    「我去看看。」
    赫尔梅尔一脸不耐烦地躺回床上，我静静地走到门口。
    站在门口，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泥土味，还有一丝焦味。
    嘶——嘶——
    一阵像是肺部被强行挤压的漏气声隐隐传来。
    赫尔梅尔似乎闻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我悄悄走过去，让她重新睡着了。
    「呵呵。」
    我不禁笑出声来。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那里的，是……
    嘶——嘶——
    即使脖子上的皮肉已经被撕开，露出里面的肌肉，塞拉依然在微笑。
    塞拉像第一次见到我时那样，微微一笑，双手抓住裙摆，轻轻地行了个礼。
    她身受重伤，却依然笑着，怎么看都不正常。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挂着的笑容，甚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噗呵呵呵……」
    「？」
    她那副样子太好笑了，我不禁笑出声来。塞拉微微睁大眼睛，歪着头，一脸疑惑。
    「啊，没什么。我说过，如果你戴着新的项圈来见我，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我没想到你几个小时就来了。」
    塞拉似乎很高兴听到我的话，故意扬起下巴，让我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脖子。随着她的动作，我看到她脖子上的肌肉在抽搐。
    「真是个漂亮的项圈。」
    听到我的夸奖，塞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是一个无比怪异，完全崩溃的人的笑容。
    075.救救我
    终于……终于成功了。
    虽然经历了不少失败，甚至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塞莉娅出现，让我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我彻底排除掉了一个危险因素，铲除了在我17次死亡中占了两次的巨大威胁。这种满足感简直难以言喻。
    我努力平复着激动到快要眩晕的心跳，看向站在我面前的塞拉。
    她歪了歪头。
    这小小的歪头杀配上她可爱的表情本来应该很萌，但塞拉脖子上的皮肉全部剥落，露出下面的肌肉，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呢？我慢慢伸出手，摸了摸塞拉的脖子。有点黏糊糊的，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的流动，比普通的皮肤要稍微暖和一些。
    我摸来摸去，塞拉的脑袋也跟着歪向另一边。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件事：
    塞拉歪头不是为了表示疑问，而是因为她的颈部肌肉受损，无法支撑头部，所以才会歪向一边。
    轻轻一碰，她的头就会倒向另一边，就像个摇头娃娃，我不禁笑出了声。
    「这真是一条很棒的颈圈啊。不，这么大，应该叫它项圈才对吧？」
    塞拉只是对我天真无邪地笑着。她的下巴和锁骨处有烧伤的痕迹，看来是为了止血用火烧灼过，估计声带也彻底损坏了。
    我把手从塞拉的脖子上拿开，只留下一点黏糊糊的感觉，并没有沾上血。让我的手掌发黏的不是血，而是一种散发着酸味的组织液。
    我正想随便在衣服上擦擦，塞拉却一把抓住我的手，用舌头舔舐我沾满组织液的手掌。她每动一下舌头和嘴巴，她脖子上蠕动的肌肉就会流出透明的组织液。
    照这样下去，她还没被我利用就先挂了。我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塞拉的脖子上，用初级治疗术为她治疗。
    确认她的肌肉重新连接，脖子不再晃来晃去后，我又在她的脖子周围施加了幻术，让它看起来像正常的脖子，这才把手拿开。
    「塞拉，抬起头试试？」
    嘶——嘶——
    虽然呼吸声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但她依然无法说话。
    我知道初级治疗术只是应急措施，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让她走了吧。
    「我之前说过要送你一件礼物，还记得吗？」
    塞拉缓缓地点了点头。
    「回府邸去吧。我给你买了一条新的项圈，一定要戴着。」
    塞拉点了点头。
    「真乖。」
    我又摸了摸她的头，塞拉露出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走了。她那诡异的表情变成了面无表情，然后又变成了灿烂的笑容。
    塞拉站起身，像之前一样抓着裙摆，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嘶——嘶——
    她带着兴奋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呼吸声离开了。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然后下到宿舍一楼。不出所料，从楼梯到门口的走廊上，都印着黏糊糊的血脚印。
    ——这是血吗？
    ——要不要告诉教授？
    ——呕……好腥……
    ——啊啊啊！！这是什么！？
    看来不少学生都看到了，周围乱成一团。
    不过，他们没提到塞拉，看来还没人发现是塞拉在流血。
    血脚印一路延伸到塞拉的房间，等情况稍微平息下来，塞拉的事很快就会暴露。不过，只要没有证据和证人就行了。
    「唉。」
    没办法，只能我来善后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在场的所有学生瞬间安静下来。
    「这里没有血迹和脚印。」
    ——这里……没有血迹和脚印……
    对付普通人，只要施加一点小小的暗示就行了，真方便。
    我把聚集的学生都赶回房间，然后用水魔法把从二楼到一楼的血脚印全部清理干净，把泥土撒到花坛里，把混着血的水拿到外面蒸发掉。
    我走到外面准备处理剩下的痕迹，发现外面的路上也有一串血迹。还好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唉，算了。」
    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已经很不错了。我叹了口气，沿着塞拉的血脚印一路走去，把血迹清理干净。
    走了好一会儿，我来到了一滩血泊前，这里已经不是脚印，而是大片的血迹。血迹越浓，说明出血量越大。
    树枝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一股阴冷而黏腻的空气，如同深夜的海风，在我周围萦绕。
    我顺着血迹的方向抬起头，在人迹罕至的小路深处，看到了一滩血泊。
    「看来她就是在这里出的事。」
    这出血量也太多了吧，就算死于失血过多也不奇怪，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正想着用水魔法清理血泊，血泊却「咕咚」一声晃动了一下。
    「啊。」
    原来是混了尿，所以看起来才这么多，怪不得有点稀。
    没什么好看的，我赶紧把它清理干净，然后回到了宿舍。
    我回到宿舍前，用鞋尖在地上磕了磕，把鞋底的泥土抖掉。这时，正要出门的塞拉和我碰了个正着。
    「这么晚了要出去？」
    嘶——嘶——
    塞拉笑着点了点头，举起装着行李的包。行李估计也就是几件衣服和内衣。
    「你有钱坐马车吗？」
    塞拉笑着拿出一个装满金币的钱包。嗯，这些应该够了。
    对了，现在不用担心她背叛我了，得好好利用她才行。
    「你回府邸后，帮我照顾一下我弟弟。除了和我有关的事情以外，他的要求都尽量满足。还有，每天把父亲的状况和我弟弟的动向写下来，用信寄给我。」
    塞拉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没有了。
    「好了，路上小心。」
    塞拉向我鞠躬道别，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她了。
    「哈啊……」
    回去睡觉吧。
    .
    .
    .
    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弥漫着甜腻的香味。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两张沙发相对而立。
    一个留着短卷发的男人，深深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抱着胳膊，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烟斗，吐出一口烟雾说道：
    「和平时一样准备吗？」
    「是的。不过，请务必选择易溶于水的。」
    「易溶于水的？嗯……水烟的效果不太好……不过，顾客就是上帝嘛。稍等一下，我查一下库存，马上就来。」
    卷发男人说着站起身来，坐在对面的黑发女仆梅尔叫住了他。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嗯？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有项链吗？」
    梅尔的话让卷发男人摸了摸下巴说道：
    「项链？嗯……当然有，红宝石项链啦，皮革的啦——」
    「有被施加了归属诅咒的项链吗？」
    梅尔打断了男人的话，周围原本屏息凝神的男人们立刻拔出剑，抵在梅尔的脖子上。
    面对明显的威胁，梅尔却面不改色，静静地看着男人。男人一脸无奈地把烟斗叼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算了，把剑收起来。」
    「可是……」
    虽然三个男人收起了剑，但还有一个男人犹豫着没有收回。
    男人把烟斗扔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径直走到那个没有收回剑的男人面前，刺穿了他的喉咙。
    「呃，呃呃——」
    「我！说！把！剑！收！起！来！你个！混！蛋！」
    男人对着不断抽搐、吐着血沫的男人的胸口猛刺几下，然后将匕首插进他的脸上，用沾满鲜血的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呼，抱歉，让你看到这么难看的一幕了。」
    「没关系。不听话的下属就应该好好管教。」
    『这女人，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简直是个怪物。』
    男人摇了摇头，伸出手，身后的男人递过来一支点燃的新烟斗。
    男人重新叼起烟斗，瘫坐在沙发上，抬着下巴看着梅尔。
    「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的主人告诉我的。」
    「哈，你主人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男人静静地看了梅尔一会儿，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眼睛看着她。
    「那么……被施加了归属诅咒的项链？有啊，还是刚到手不到一天的新品呢。」
    「就要那个。」
    「喂，你也是这行里的老手了，怎么这么着急？」
    男人冷笑一声，翘起二郎腿，用烟斗敲了敲桌子。
    「我做生意一向讲究信誉。东西什么时候、从哪里、怎么来的，我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销赃』的基本原则。可是，你家主子是怎么知道我刚到手不到一天的货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盯着梅尔问道，但梅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打听顾客的信息，也是销赃的基本原则，不是吗？」
    「哈，说的也是。啧。」
    『这眼神，真让人毛骨悚然。再追问下去，吃亏的只会是我。』
    男人迅速做出判断，站起身走向门口，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说道：
    「处理掉。」
    说完，男人走出了房间。大约20分钟后，他回到了房间。
    他的手里拿着一包疑似毒品的白色粉末，
    还有一条红色的项链。
    076.后悔
    塞拉离开学院的第二天，我走进教室，看到塞莉娅和塞拉的座位空着，顿时感到无比的解放，就像勒住脖子的手终于松开了一只，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这种解脱感与满足感无关，却给我带来了新的快乐。
    没想到少了一个需要操心的人，竟然会这么轻松。我惬意地笑着，轻轻摇着扇子。趴在我旁边的赫尔梅尔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哈啊……下课了……？」
    「没有，还没开始呢。」
    「呜，好烦啊——」
    赫尔梅尔像一滩泥一样瘫在桌子上，长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她又要睡了，但她脸上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灼热感，感觉并没有睡着，而是在看着我。
    她又要说什么？我静静地等待着她开口，但直到教授走进教室，赫尔梅尔也没说一句话。
    教授来了之后，她也没说话，只是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算了，别在意了。在意就输了。我这样想着，用扇子挡住了嘴。
    「…….」
    怎么回事，这种奇怪的感觉？
    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我放下扇子，偷偷摸了摸脸颊，但什么也没摸到，手上也没有沾到任何东西。
    要不要直接问她呢？我偷偷看了一眼赫尔梅尔，但还是决定算了。她要是有事，自然会开口的。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前方。
    今天的第一节课是魔药学，由那位无比「喜爱」我的可爱阿姨——普里西拉教授授课。
    站在讲台前的普里西拉扫视了一下教室，与我目光相接后，立刻扭过头去，翻开了一本不知道是点名册还是课本的厚书。
    「现在开始点名。」
    果然是点名册。都一个月了，我竟然还没习惯这本厚厚的点名册。
    也难怪，毕竟除了神学院的学生，普里西拉是唯一一个需要给近200名学生点名的教授。
    我托着下巴，看着普里西拉一个个点名，思考着该如何讨好这个固执的女人。不知不觉间，普里西拉念到了我的名字。
    「——夏洛特·拉·罗谢尔。」
    「到。」
    虽然她念我名字的时候语气比念其他学生的名字时要尖锐一些，但除了赫尔梅尔，似乎没人注意到。
    证据就是，只有坐在我旁边的赫尔梅尔，在我名字被念到的时候，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
    赫尔梅尔静静地看着普里西拉，在书角写了些什么，然后撕下来递给了我。
    [那个老师，好像很讨厌你，为什么啊？]
    我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我也不知道啊」的表情。
    赫尔梅尔撅了撅嘴，又写了一句话给我看。
    [你不生气吗？]
    她直接把书递给了我，好像在让我写答案。我微微一笑，在书上写道：
    [不怎么生气。莫名的嫉妒和恶意我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不一样啊，那是贵族宴会上的事。站在那里的可是教授！教授可以无缘无故地讨厌学生吗？]
    这个嘛……
    [也不是不行吧。]
    我把这句话写给她看后，赫尔梅尔皱起了眉头，一脸「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
    我眨了眨眼，好像在问「有什么问题吗？」赫尔梅尔扶额叹息，继续写道：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都不是，我只是不在意而已。她又没对我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赫尔梅尔用笔尖敲了敲书角，叹了口气，继续写道：
    [算了，随你吧。]
    「赫尔梅尔·雷·德尔·特鲁埃诺。」
    「到。」
    看着赫尔梅尔写的话，我笑了笑。
    我们用纸条聊天的工夫，普里西拉已经点完名了，合上了点名册。
    「嗯……塞莉娅同学因为决斗缺席我知道，但塞拉·佩特拉同学去哪儿了？」
    普里西拉的话音落下，学生们面面相觑，却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这并不奇怪，或者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我并没有主动开口。
    「……如果有人看到塞拉·佩特拉同学，请转告她，无故旷课超过一周会被停学。」
    学生们依旧只是象征性地回答或者点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没有人关心塞拉，这让我感到无比满意。
    「…….」
    除了坐在最前面，一脸不自在的王子殿下。
    王太子似乎因为塞拉的消失而感到不安，又或者是因为事情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而感到困惑，总之他看起来很不舒服。
    当然，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面无表情而已。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情绪。
    唉，想太多反而会被反噬，王子殿下。我在心里嘲笑他，然后把视线转向黑板。
    「没有其他通知了，我们开始上课吧。把书合上。如果有人翻书，我会扣分的。」
    普里西拉说着，拿起粉笔。
    「今天要讲的是魔药的制作方法。」
    ——终于！
    ——听了一个月的魔药材料，我都快死了……
    ——我们要做什么魔药？直接开始实践吗？
    「安静。」
    普里西拉摇了摇头。
    「我说要讲魔药的制作方法，并不是说要马上开始实践。正如我第一节课就强调过的，魔药制作是非常精细的工作。」
    ——那考试怎么考？
    「考试当然是制作魔药。具体内容以后再说，现在请大家集中注意力听课。」
    普里西拉在黑板上写下魔药的制作方法，从所需的材料到材料的处理方法，水的温度和加入材料的顺序，都一一列了出来。写完后，她重重地画上句号，转身说道：
    「这一个月来，我们一直在讲魔药的材料。现在，请大家根据我写在黑板上的材料，推测一下这是什么魔药。」
    ——可以查《魔药学基础》吗？
    「不要翻书。我刚才说了，翻书的人会被扣分。」
    普里西拉说完，退后一步，一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的样子。
    我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我并没有举手发言。
    我不想在这种场合炫耀我的知识，被人追捧。这样做只会招来普里西拉的敌意，以及对我来说毫无用处的关注。
    考试的时候好好发挥就行了。我这样想着，静静地看着黑板。这时，普里西拉突然看向我，说道：
    「夏洛特·拉·罗谢尔同学。」
    「到。」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叫我，疑惑地看着她。普里西拉把头转向黑板，说道：
    「你好像是今年的首席入学新生吧？而且，你还表达了要争取学年首席的抱负。」
    说完，普里西拉又看向我，说道：
    「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普里西拉看着我，脸上带着「你能答出来吗？」的表情。
    学生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集中到了我身上，我避无可避。
    好吧……如果我不想被人关注，当初就不应该以学年首席的身份入学。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自己选择的后果了。
    我静静地站起来，又看了一眼黑板，然后看着普里西拉，微笑着回答：
    「这是用象征治愈的非洲菊和象征恢复的杏花制作的，纯植物配方的低级治疗药水，对吗？」
    「……回答正确。请坐。」
    ——哦哦……
    ——首席入学新生果然不一样啊？
    我无视其他学生那些甜腻的奉承，坐回了座位。我回答完问题后，暂停的课程又继续了下去。
    当然，这些内容我全都知道，所以我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这时，我又感觉到了来自赫尔梅尔那奇怪的视线。
    我偷偷看了一眼赫尔梅尔，她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这样一来，我想不在意都不行了……
    我叹了口气，像刚才赫尔梅尔那样，在书的空白处写了一句话，递给她看。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赫尔梅尔看了一眼我写的话，撅了撅嘴，写了回复给我看。
    [没有啊，只是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所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啊，所以她一直看着我，是因为好奇我为什么心情好？真可爱。
    我忍不住笑了，摸了摸赫尔梅尔的头发。
    [就是发生了一些事。]
    当然，我不会告诉她是什么事。
    077.大陆
    下课时间快到了，普里西拉翻过书页，点点头，合上了书。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今天讲的三种药剂配方，下周我们会进行实际操作和测试，请大家记牢。」
    说完这最后一句，普里西拉结束了课程，走出了教室。
    其他学生也纷纷收拾东西，前往下一节课的教室。赫尔梅尔和我跟着他们，也向下一个教室走去。
    去下一个教室的路上，赫尔梅尔一言不发。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气鼓鼓地盯着前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看来，原因是上课时我回避了她的问题……
    「赫尔梅尔。」
    「哼。」
    她迅速地避开了我的视线，像一只被恶作剧惹生气的小狗，可爱极了。
    我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就让她这样？但转念一想，如果让她一直气到晚上，明天早上肯定还会继续生气。为了哄她开心，我悄悄地靠近了她。
    我靠近时，她瞪了我一眼，然后自然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我则继续靠近，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就这样，赫尔梅尔被我慢慢地逼到了走廊的墙边。她终于停下了脚步，撅着嘴看着我。
    「你生气啦？」
    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仿佛在说：这种情况下你还问这种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她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想从我身边走过去，我立刻挡在了她面前。
    「对不起。」
    「……哼。」
    赫尔梅尔似乎有些动摇，但还是迅速地转过头去，避开了我的视线。
    不过，看到我道歉，她的气似乎消了一些，表情也比刚才舒展了一些。
    「刚才你问我心情为什么好，我没回答你，对不起。因为是家族的事情，不太方便说。」
    赫尔梅尔的身体微微一颤，撅着嘴转向我。虽然还在生气，但她并没有和我对视。
    「你一开始就这么说，我就不会误会了……」
    「是我的错，我再次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嚅嗫着嘴唇，脸颊微微泛红，抬头看着我。
    「那，那个……」
    她少见地双手合十，不安地摆弄着手指。我微微一笑。
    「有什么请求吗？」
    赫尔梅尔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请求？我大概猜到了。要么是想和我对练，要么是想今晚由她主导……
    我正暗自揣测着，赫尔梅尔却提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请求。
    「那，那个……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现在再说有点奇怪……」
    「……？」
    赫尔梅尔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挠了挠脸颊。
    「从现在开始，我们能不能……用平语？我们是朋友嘛。」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不是对练，也不是关于夜晚的请求，只是想用平语？而且理由是朋友？
    我万万没想到会从赫尔梅尔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赫尔梅尔的脸涨得通红。
    「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啊，啊啊。嗯……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有点惊讶。」
    「所以，你不同意……？」
    赫尔梅尔看起来有些失望。
    我该怎么办呢？我思考了片刻，然后对着赫尔梅尔露出了微笑。
    「确实，现在才说用平语，是有点晚了……」
    我尴尬地笑着，赫尔梅尔愣了一下，然后也露出了笑容。
    「嘻嘻嘻，没关系啦！现在开始也不晚！」
    「还是有点不习惯。我第一次这样和人用平语……」
    「慢慢习惯就好了。走吧！」
    赫尔梅尔说着，拉起了我的手。她刚才生气的样子仿佛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笑得如此灿烂，让我有些惊讶。
    只是同意用平语，就能让她这么高兴？而且她还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公主，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谁也不敢对她不敬。
    我看着拉着我的手，笑容灿烂的赫尔梅尔，然后将视线转向前方。
    *我心里一阵恶寒：*朋友？真是可笑。
    ……
    下课后，在回宿舍的路上，赫尔梅尔邀请我去吃晚饭，我拒绝了，让她先去。
    走在前面的赫尔梅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撅着嘴看着我。
    「你最近怎么老是不吃晚饭？难道和我一起吃饭让你不舒服吗？」
    「不是，只是……嗯，不是，真的只是没胃口。」
    「怎么会没胃口呢？」
    「每天只吃早晚饭，突然加了一顿午饭，身体有点不适应……」
    赫尔梅尔发出「哼——」的一声，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
    她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没有一丝暧昧的意味。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肚子，歪着头。
    「也没见你长胖啊……」
    「难道你以为我在减肥？」
    「不然你干嘛不吃晚饭？啊，难道……你和别人一起吃晚饭了！？」
    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摇了摇头。
    「赫尔梅尔，你也知道，除了你，我没和其他任何人来往。」
    「那个平民呢？你说你训练的那个。」
    「塞莉娅现在躺在医务室里呢。肋骨都断了，动都动不了，我怎么带她去吃饭？」
    「嗯……那你真的是没胃口？」
    我眨了眨眼睛：「是啊。」赫尔梅尔这才似乎相信了，慢慢地点了点头。
    「好吧。」
    「明天一起吃晚饭吧。」
    「一定要做到哦！知道了吗？」
    我点了点头，赫尔梅尔撅着嘴走向了食堂。
    我目送她离开后，转身走向了学院里的咖啡馆。因为训练塞莉娅，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我微微一笑，走向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从咖啡馆里透出来。
    透过窗户，我看到咖啡馆内部的景象——怎么说呢，和白天完全不同，更像是一个酒吧。
    そういえば、以前の回では夜に歩き回って死ぬかもしれないと思って、いつも昼間だけ訪ねてきたっけ。じゃあ、夜にこのカフェに来るのは事実上初めてだね？
    对了，我记得之前因为怕晚上乱跑会死，所以一直只在白天来过。这么说来，晚上来这家咖啡馆还是第一次？
    「呵呵。」
    这种发现新事物的感觉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我知道这家咖啡馆对我没有威胁，所以我只有期待。
    我轻轻地把手放在咖啡馆的门上，推开了门。随着「叮铃叮铃——」的声音，咖啡馆的门打开了。一股比白天更浓郁的咖啡香和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
    我微笑着走进咖啡馆，正在擦杯子的咖啡店老板转过身来。
    「欢迎光临，塞拉托里咖啡馆。嗯？啊，您是白天经常来的客人啊。欢迎。」
    「现在是营业时间吗？」
    我笑着问道，咖啡店老板呵呵一笑，点了点头。
    「是的，虽然刚开门不久，不过我们通常都是这个时间开始营业的。请随便坐吧。」
    我点点头，坐到了我常坐的位置上，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意大利面。上次吃过一次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这么晚喝咖啡，可能会睡不着，没关系吗？」
    「我喝咖啡反而更容易入睡。」
    「这样啊。那请稍等。」
    咖啡店老板说完，走进了厨房。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不一会儿，食物就做好了，摆在了我的面前。
    「和您上次点的一样。咖啡马上就好。」
    我点点头，开始吃意大利面。
    安静的咖啡馆里，只有磨咖啡豆的声音、水沸腾的声音、水流过滤纸的声音，轻柔地交织在一起。
    我满意地笑着，吃着意大利面。突然，我咬到了一颗没有完全磨碎的胡椒粒，辛辣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我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请说。」
    「我上次问过，这意大利面里的胡椒是哪位贵族教授送的，对吧？」
    咖啡店老板一边把咖啡放在我面前，一边点了点头。
    「没错，我是这么说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感谢一下这位让我吃到如此美味佳肴的人。就是这样。」
    咖啡店老板微微一笑，一边冲着新的滴滤咖啡，一边说道。
    「她今天会来咖啡馆，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见见她。」
    「她会来咖啡馆？」
    咖啡店老板点了点头。
    我要去见她吗？还是直接回去？其实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我正默默地思考着，咖啡店老板看着窗外说道。
    「啊，她来了。」
    我顺着咖啡店老板的目光望去。
    「啊。」
    站在那里的，是……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是普里西拉。
    078.拘留
    咕嘟咕嘟——
    咖啡馆里，水壶烧得正欢，后厨传来阵阵切菜的笃笃声。窗外，学生们的脚步声和餐具轻碰瓷盘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
    咖啡馆老板去准备料理了，只剩下我和普里西拉。周围的声响仿佛都成了噪音，衬托出此刻的寂静，让人几乎窒息。
    我倒是无所谓，但普里西拉似乎对我这个存在感到相当不自在，即便和我隔了四个座位，也依然如坐针毡。
    如果这里不是咖啡馆而是其他地方，我肯定会琢磨着怎么把她弄到我身边来……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不过现在，我并没有这种兴致。
    这家咖啡馆是我唯一的避风港，我的安全区。我不想让肮脏的念头玷污这里。我早就决定了，只有名为「叛乱」的滔天巨浪才能将这里摧毁。
    我吃光了剩下的意面，悠闲地啜了口咖啡。
    温暖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里，让我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浓郁的咖啡香气也冲淡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粪便味。
    「呼……」
    现在，我甚至觉得血腥味已经渗透进了我的骨子里，真是可笑。
    我自嘲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低头看了看杯子，只剩下最后一口了。
    喝完这最后一口，我就得回宿舍了。今天赫尔梅尔说不定又会以心情不好为借口，要求和我上床。想想就烦。
    「唉……」
    就像从一个没有威胁的梦境中醒来，想到要回到现实，我的心情就变得糟糕透顶。
    就像高高抛起的石头最终会坠入更深的泥潭，来这里的时候我心情无比愉悦，离开的时候却恰恰相反。
    是啊，梦之所以美好，正是因为它只是梦。我要积极一点。至少在叛乱爆发之前，我还能继续做这个梦。
    下次再来就好了。白天人多眼杂，还是像今天这样晚上来吧。
    尽管我努力让自己往好处想，但我这脆弱的身体却无法接受这样的自我安慰。仅仅一口咖啡的重量，都让我觉得沉重无比，甚至拿不动杯子。
    「……」
    每次品尝名为「梦」的咖啡时，名为「现实」的无形之物就会填补空杯，它的重量如此沉重，以至于我几乎无法握住杯子，更别提把它举起来了。
    我非常清楚，我不应该这样。
    我也非常清楚，离开这家咖啡馆，等待我的只有荆棘遍布、血肉模糊的坎坷之路。
    所以，每次来到这里，我都希望这短暂的逃离能够变成永恒。
    现实太过黑暗和痛苦，我渴望永远停留在甜蜜的梦境之中。
    我开始变得不像自己，用隐喻喋喋不休地说着废话。咖啡的苦涩代表理性，比苦涩更甜的糖则代表感性。后悔、叹息、恐惧……这些都是我脆弱的情感。
    正因如此，我才迟迟无法伸出手去喝掉这最后一口咖啡。因为这最后一口，浓缩了所有未溶解的物质和未被过滤的苦涩。
    我盯着咖啡杯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它喝光了。
    漫长的纠结换来的，却是如此草率的结局。
    是啊，现实也好，梦境也罢，杯子里的不过是最后一口咖啡而已。赋予它意义的，只是我那颗脆弱的心。
    我望了望窗外，心想该回去了，正要起身的时候，普里西拉的声音传了过来。
    「夏洛特·拉·罗谢尔同学。」
    我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咖啡杯，说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呵呵，没想到教授您居然会问我问题……」
    「很意外吗？」
    我想，要不要回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暗示她「明知故问」？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低头看着空空的咖啡杯。
    我该怎么做呢？短暂的思考后，我决定直截了当。拐弯抹角、含糊其辞，让她感到难堪，那是我母亲的拿手好戏。
    普里西拉恨透了我母亲，如果我用那种方式对她，只会适得其反。
    「与其说意外，不如说有点惊讶。」
    「惊讶？」
    「因为教授您似乎不太喜欢我，却突然问我问题，所以有点惊讶。」
    「……」
    普里西拉似乎有些惊讶，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喝了口咖啡。
    「你认为我不喜欢你，只是你的感觉吗？如果是这样，我向你道歉。」
    「不，不是感觉。我注意到您对待其他学生和对待我的态度略有不同。」
    「那最终不还是你的感觉吗？」
    普里西拉放下咖啡杯说道。我微微一笑。
    「感觉和客观事实是不同的。」
    「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经验。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很早就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
    我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抚摸着空空的咖啡杯。
    「当然，和普里西拉教授相比，我的经验不过是井底之蛙。」
    「……是吗。」
    普里西拉静静地注视着咖啡杯，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说道：
    「看来我应该先道歉再提问。很抱歉让你有不愉快的经历。」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我顿时愣住了。
    面对一个她恨之入骨、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人，她居然低头道歉？而且不是被迫的，而是出于自责，主动承认错误并道歉？
    真不可思议。她是怎么做到的？
    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我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没关系，教授。请抬起头来。」
    普里西拉点点头，抬起头。我与她四目相对，试图读懂她的情绪。
    啊，原来她刚才的道歉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在自责，在责怪自己。
    难怪上一世我会被她骗得团团转。那时的我太天真，怎么可能看穿她这弯弯绕绕的心思呢？
    我差点没忍住冷笑出声，但还是克制住了，只是微微一笑。
    「您刚才说想问我问题，是什么问题呢？」
    「啊，从入学典礼上听到你的发言开始，我就一直在想……」
    普里西拉十指交叉，挡住嘴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继续说道：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不太明白您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用意？没那么复杂，我只是好奇而已。好奇你为什么要亲手树敌。」
    普里西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来她把刚才的道歉连同外露的情绪一起都收起来了。
    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女人。不，看她这变脸速度，与其说是蛇，不如说是变色龙。
    「树敌……这么说也没错。我的确是在树敌。」
    我点点头，承认了普里西拉的说法。因为她说得没错。
    我本来可以说「让我们一起努力」，但我却说了「努力挣扎看看」，这和「我要与你们为敌」没什么区别。
    我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那样说了。是为了满足我的优越感吗？不是。是因为第一次站在那个位置上，太兴奋而失去理智了吗？也不是。
    「是啊，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站在那个位置上，想到那些为了利益而巴结我的趋炎附势之徒，我就觉得恶心。
    想到那些嘴上说着「我们是朋友」，背地里却说我坏话的家伙们会围在我身边虚情假意地嬉皮笑脸，我就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
    当然，我没必要也没义务把这些告诉普里西拉，所以我只是敷衍地笑了笑，说道：
    「既然是以首席生的身份入学，那当然也想以首席生的身份毕业。如果和其他同学嘻嘻哈哈，最后丢了首席的位置，岂不是很可惜？」
    「所以你故意摆出敌对的姿态，让他们与你为敌？你就不怕作茧自缚吗？」
    「与其拥有无法摆脱的朋友，不如拥有可以打败的敌人。」
    「你太天真了，太鲁莽了。」
    我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然后站起身来，说道：
    「像我父亲一样。」
    我经常听到这句话。
    079.主导
    咖啡馆事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区区几天时间，事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普里西拉对我的态度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当然，态度转变并不意味着她开始特别照顾我什么的，绝对不是。
    「夏洛特同学，你来解一下这道题吧？」
    对，就是这种感觉。她只是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对待我而已——
    「好的。」
    在我经历了数次回归，见过各个版本的普里西拉后，这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我要让你后悔你妈生了你……」
    这是普里西拉毒死我时说的话。
    「如果我是你母亲……如果我……是他的妻子就好了……那样会……更好……」
    这是普里西拉被我反杀时说的话。
    眼前这位普里西拉教授，曾经因为对姐姐的嫉妒和对曾经爱过的男人的爱恨交织而发疯，说出这种胡话。在这个轮回里，每次我和她眼神交汇，她都会挑眉或者微微皱眉，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
    这样一个厌恶我的人，仅仅因为我在咖啡馆里说她让我不舒服，就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像对待普通学生一样对待我，这怎么能不让我感到惊讶呢？那天我还主动挑衅了她呢。即便如此，她还能表现出这种态度，说实话，不管是演戏还是真心实意，都让我毛骨悚然。啊，当然，我说的毛骨悚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普里西拉的态度和行为方式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让我感到恶心。
    因为极其个人的原因，憎恨、厌恶甚至折磨某人，足以将其置于死地。而且真的会动手杀人。然后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情感，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只在表面上维持一副友善的假象。除了我把憎恨的对象从一个人扩大到周围所有的一切之外，我和普里西拉简直一模一样。
    「……我做完了。」
    「完美。辛苦了。」
    「呵呵，谢谢。」
    我对着普里西拉笑了笑，然后回到座位上。
    算了，就想到这里吧。现在还不清楚普里西拉会有什么举动，想太多也没用。
    「赫尔梅尔。」
    「啊，呜。哈啊……下课了……？」
    「没有，还在上课呢。普里西拉教授在看你，快起来。」
    「唉……知道了……」
    嗯，时间久了，她总会露出马脚的。
    我这么想着，转头一看，赫尔梅尔还是那个姿势，只是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着。
    「别再睡了。」
    起来啊。拜托。普里西拉一直在看这边。
    ***
    魔药学课结束后，我拖着依然睡着的赫尔梅尔前往下一个教室，这时，我看到对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夏洛特……」
    朝我走来的人是塞莉娅，因为肋骨骨折，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了。
    「好久不见，塞莉娅。一段时间不见，你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没事吧？」
    「啊，嗯……我没事。那个，我想问你点事，可以吗？」
    「当然可以。稍等一下。」
    我说着，把手伸进赫尔梅尔的腋下，把她拉了起来。即便我把她拉了起来，她还是靠在我身上。
    「如果是上课的话，刚才已经下课了。教授说因为决斗受伤可以不用上课——」
    「不，不是这个。我想问其他的。」
    塞莉娅用决斗前那种认真的表情说道。
    她想说什么呢？我心里大概有数，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笑着问道：
    「什么事？」
    塞莉娅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知道塞拉在哪儿吗？」
    「……怎么突然问起塞拉？」
    「我，我对她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想向她道歉，但是宿舍和教室都找不到她……我觉得你可能知道，所以就来找你了。」
    塞莉娅的眼中充满了愧疚。但遗憾的是，除了愧疚，她的眼中并没有绝望或后悔，而是想要向塞拉道歉的决心。即使我已经稍微调整了塞拉对她的印象，让她对塞拉的印象非常不好，她居然还想向塞拉道歉。
    这到底是该说她伟大呢，还是该说她愚蠢呢……
    「你，对她说了什么？」
    塞莉娅一脸痛苦地低下头。
    「我说她之前明明瞧不起平民，现在又装作很亲近的样子……我说我对此感到很不舒服。」
    塞莉娅的声音颤抖着，就像一个正在忏悔的罪人。我还以为她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呢，结果就这？就因为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就摆出一副犯了滔天大罪的样子？
    真稀奇。活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性格的人。
    「嗯……塞拉确实做错了，我觉得你没必要道歉。」
    「不管塞拉有没有错。我不应该那样对待来找我的人。说那些话的人是我，所以是我的错，而不是塞拉的错。」
    她把自己当成什么圣人了？怎么会这么想？但转念一想，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她才能成为主角。这么一想，我又释然了。
    我点点头，用扇子敲了敲下巴，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塞莉娅瞪大了眼睛，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捂住肋骨，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她肋骨的伤应该还没好吧。考虑到骨折的肋骨至少需要4周才能愈合，这也不奇怪。
    「没事吧？」
    「嗯……嘿嘿，谢谢你关心我，呃……！其实，保健室让我多休息一会儿，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所以，你知道塞拉在哪儿吗……？」
    塞莉娅靠在墙上，一边喘着气一边问我。我收起笑容，避开了她的视线。
    「塞拉，不在这里。」
    「什么……？等等。她，她没死吧！？」
    塞莉娅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大口喘着气。她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恐惧。
    看到她如此激动的样子，我感觉还挺有趣的，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她没死。你怎么会觉得塞拉死了？」
    「啊，那个……你也知道塞拉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所以，我担心她听了我的话之后会做出什么不好的选择……」
    「就算塞拉精神不稳定，她也没蠢到那种地步。」
    「啊哈哈，也是……」
    塞莉娅松了口气，用手捂住额头。
    「总之，塞拉不在这里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是离开了学院。」
    「离开了学院？她，她退学了……？」
    我点点头，塞莉娅叹了口气。
    然后她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苦笑着看着我。
    「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
    「你不打算继续问了吗？比如她为什么退学，退学后去了哪里。」
    「那，能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吗？」
    「只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塞拉现在在我老家。她说在她当女仆的时候最安心。」
    塞莉娅缓缓地点了点头，再次向我道谢后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才消失。
    我转头一看，赫尔梅尔正睡眼惺忪地看着塞莉娅离开的方向。
    「你醒了？」
    「嗯。那家伙还挺有趣的。」
    赫尔梅尔说着，伸了个懒腰。
    「你不是说你喜欢比你强的人吗？」
    「那说的是选择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对那个平民不是喜欢，是觉得有趣。我在想，一个人怎么能这么窝囊——就是这样。」
    「呵呵，也可以这么理解。」
    我笑着说道，赫尔梅尔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腰，笑着说：
    「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对那个平民感兴趣了。」
    「是吗？」
    我无视赫尔梅尔的笑容，走向下一个教室。
    我默默地走着，赫尔梅尔一边偷看我，一边咯咯地笑着。
    我本来想无视她，但她一直看着我傻笑，直到进了教室还在笑，我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一直看着我笑，我还以为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呢。」
    「啊啊，那个？嘿嘿嘿。」
    赫尔梅尔调皮地笑了笑，趴在桌子上，抬头看着我。
    「刚才我说那个平民有趣的时候，你吃醋了吧？」
    「……什么？」
    赫尔梅尔听我这么说，笑得更开心了，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胸口，说道：
    「哎呀，吃醋了就承认嘛。害羞啦？」
    「谁吃醋了。」
    「我夸她有趣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说你喜欢比你强的人吗？」
    那不是吃醋是什么？嗯？
    面对赫尔梅尔调侃的笑容，我完全无法反驳。
    「……。」
    「噗嗤。」
    赫尔梅尔说得对，不管是谁来看，那都是吃醋的表现。
    我放弃了回答，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080.归还
    午饭后，我和赫尔梅尔在散步道上溜达了一会儿。之前我说要散步的时候，赫尔梅尔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摇头说要去练武场，然后就和我分开了。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会跟过来烦我，不过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样也好，我乐得清闲。我这么想着，开始独自一人在散步道上漫步。
    嗒——嗒——
    我清空思绪，漫无目的地走着，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闷，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难道午饭吃坏肚子了？这突如其来的烦闷感让我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我赶紧打开扇子遮住脸。
    明明月经一来我就给子宫下了咒，让它停止工作了，为什么还会突然觉得这么烦躁呢？
    「我有什么好烦躁的？」
    家里的事情已经可以交给塞拉处理了。不仅如此，之前最让我头疼的进度确认问题，现在也可以定期从塞拉那里得到汇报，基本上算是解决了。
    更何况，塞拉也不可能背叛我。因为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我根本没有理由感到烦躁。
    还有塞莉娅，反正也不用管她。只要把她身边的人都干掉，她自己就会崩溃。
    「嗯……」
    那到底为什么烦躁呢？我一边静静地走着，一边努力思考原因，但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实在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真的是毫无征兆，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
    我默默地思考着，然后低头看向地面。
    沙沙——
    我看到一只蚂蚁感受着温暖的春意从地里爬出来，然后被一只不知名的虫子一把抓住吃掉了。
    蚂蚁为了活命拼命挣扎，但被虫子钳住的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虫子粗壮的下颚蠕动着，蚂蚁的四肢被撕扯下来，最后头和腹部也分离开来，蚂蚁的头「툭」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我盯着这一幕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走过去，一脚踩死了那只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食蚂蚁尸体的虫子。
    噗唧——
    脚底传来轻微的感觉，我猛地回过神来，终于明白了这股烦闷感的真面目。
    「原来是无聊了啊……？」
    只是无聊而已。这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生活，让我快要无聊死了。为了等待时机而默默地潜伏着，正是现在这一刻，像绳索一样束缚着我。
    自从我半放弃思考以来，我一直都在随心所欲地活着，像现在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怎么可能不让我感到烦闷呢？
    杀人如同家常便饭，绑架情侣让他们自相残杀，看着虔诚的教徒最终精神崩溃强奸自己的女儿，然后以此为乐。
    想到最过分的时候，我竟然对着尸体自慰……哈。是啊……无聊也是理所当然的。曾经过着那样刺激的生活，现在这种无聊的日常怎么可能有趣呢？
    「……」
    一旦明白了这种情绪的根源，之前一直压抑的感情就开始翻涌起来。
    干脆现在就把一切都掀翻吧。何必费尽心思去一步步地谋划呢？明明有足够的力量，为什么不用呢？
    我强压下快要喷涌而出的情绪，微微一笑。
    那样做的话，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呢？像疯狗一样乱咬，最后被砍掉脑袋的是谁？对整个大陆降下诅咒，最后孤独终老的是谁？拿人类做实验，最后自杀的又是谁？
    都是我。
    现在立刻按照我想做的去做，虽然会很痛快，但结果呢？不过是回到原点。再一次开始新的轮回。
    又要再一次面对这操蛋的世界。
    我还想再来一次吗？不，绝对不想。死也不想。死了就会开始下一个轮回，所以连死也不想。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
    活下去。不是用诅咒这种游戏外的力量来颠覆棋局，而是作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以彻底的恶为目标，以生存为目的。清除所有潜在的威胁，杀死所有直接或间接导致我死亡的人。
    回到初心。
    不要混淆目的和目标。我的「目的」始终是活下去，而不是向其他人复仇。不要搞错了。
    一直以来，我都过于关注复仇和摧毁别人的「目标」，以至于行动畏首畏尾。
    现在，是时候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反正我手里有诅咒这种不对称的力量，不会有什么问题。
    胸闷的感觉像被洗刷干净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微微一笑。
    「呵呵。」
    很好。现在，重新开始。
    ***
    虽然找回了初心，但现在我暂时还无计可施，所以还是先去找赫尔梅尔，来到了练武场。
    赫尔梅尔像往常一样挥汗如雨地练习剑术，他似乎非常专注，连我来了都没注意到。
    对了，上次我说过要和他对练来着。今天心情不错，就陪他玩玩吧。
    ——呃，那不是夏洛特大人吗？
    ——她来这里干什么？
    ——不会是像上次一样来指导谁的吧？
    ——我也想像她一样……
    我充耳不闻周围学生的议论，拿起戟。熟悉的重量感让我会心一笑，我打开安全装置，向赫尔梅尔走去。
    也许是听到了其他学生的议论，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靠近，正在挥剑的赫尔梅尔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我。
    「啊，夏尔！」
    「上次我说过要和你对练的。我来履行承诺了。」
    「哼——你还记得啊？那天之后你一直没提，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本来打算等到下周，要是你真忘了，我就主动去找你挑战了。」
    「怎么会忘呢。只是最近有点累，所以才推迟了而已。」
    赫尔梅尔轻笑一声，转过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不用特意倒计时吧？」
    「嗯。不过今天我会全力以赴的。就像我打败你哥哥那样。」
    「嘿，那可真有意思。」
    「输了之后可不能说我耍赖哦？」
    「不会。我才不会对比我强的人抱怨呢。」
    赫尔梅尔咧嘴一笑，打开自己剑上的安全装置，摆好架势。
    这次和上次不同，我先一步向赫尔梅尔逼近。一记简单的自上而下的劈砍。
    赫尔梅尔立刻举剑格挡，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响起。
    「说好的全力以赴呢，就这点本事？太让我失望了！！」
    赫尔梅尔猛地挥剑弹开我的戟，然后向前猛冲，挥剑猛攻。我挥舞着戟，左支右绌地挡住赫尔梅尔的攻击。
    铿——！！哐——！！锵！
    赫尔梅尔的剑和我的戟每一次碰撞，都会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而这种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赫尔梅尔剑上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弱。
    「啊！？」
    赫尔梅尔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停下即将发出的攻击，向后猛地跳开。
    他发现自己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你做了什么……？」
    「诅咒。德雷科教授课上教的那种。」
    我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转动着手中的戟。多亏了能量汲取吸走了赫尔梅尔的力量，即使没有施加其他诅咒，我也能轻松地使用戟了。
    「诅咒……？打败我哥哥的时候，你也用了诅咒？而且还是在大白天？」
    「没错。啊，这件事对其他人保密哦？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你是赫尔梅尔。明白吗？」
    「因，因为我是你……？」
    我将戟横向伸出，慢慢地走向赫尔梅尔。
    「当然。我们是朋友嘛。」
    我微微一笑，挥动戟，在赫尔梅尔的脖颈前停了下来。
    赫尔梅尔试图举剑格挡，但剑刚碰到戟就脱手而出。
    看着剑无力地掉落在地上，我说道：
    「是不是有点卑鄙？」
    「那……虽然我说了不会抱怨……但，嗯。是有点卑鄙。」
    「不过你知道了我的真正实力，不是也挺好的吗？」
    「虽然这堵墙高得让我有点绝望，但确实挺好的。只要能破解那个诅咒，我就有机会了，对吧？」
    赫尔梅尔露齿一笑，然后一把抱住了我。
    我以为他是想撒娇，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像刚出生的小鹿一样，四肢颤抖着。
    「所以，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的胳膊和腿都在抖，动不了了。」
    「啊。」
    能量汲取可以吸取力量，但不能归还，所以她今天大概都要保持这个状态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081.神是什么
    赫尔梅尔听完我对「能量汲取」的解释后，一脸绝望地望着我。
    都怪我一时得意忘形，没控制好能量输出，害她成了这副模样。我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乖乖认错：「抱歉，我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你这表情像是真心道歉的样子吗！」
    「对不起啦。」
    「……那下次不用这个，我们再打一场！」
    都这副德行了还想着打架，这姑娘是毅力可嘉呢，还是单纯的缺心眼呢……？
    虽然有点麻烦，不过赫尔梅尔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小跟班，让她开心开心也没什么坏处。
    「行吧，下次再陪你打。」
    「真的！？耶！」
    她四肢无力，只能咧嘴傻笑，这画面说多诡异就多诡异。不过比起上一轮那些断胳膊断腿还能又哭又笑的家伙们，她这模样已经算好的了。
    至少赫尔梅尔四肢健全嘛。
    「能站起来吗？」
    「嗯……好像不行……？刚才还能站着，但现在越来越没劲了……？这样真的没事吗？」
    「你的身体正在极力减少能量消耗，好尽快恢复。明天应该就能动了。」
    「明天……？那我得这样躺一整天……？」
    我点点头，赫尔梅尔立刻大字型瘫倒在地板上。
    「呜……只有胳膊腿没力气的感觉好奇怪……」
    看着她四肢瘫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一个公主抱把她抱了起来。
    「这样去上课没问题吗？」
    「我感觉除了趴着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那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嘛。」
    「也，也是哦？」
    我笑了笑，抱着赫尔梅尔走向下一个教室。
    去教室的路上，其他学生的目光短暂地聚集在我们身上，但因为我抱着睡着的赫尔梅尔去别的教室已经成了日常，所以那些目光很快就散开了。
    一半是「赫尔梅尔又赫尔梅尔了」的反应，一半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反应。
    问题不在其他学生身上，而在赫尔梅尔身上。她在我怀里又踢又闹，非要我把她放下来，那样子哪像个王族啊。
    要不是我用能量汲取吸收了她的力量，这会儿估计我先累趴下了，哪还有力气抱她。
    「我要休息——！！」
    「唉……反正你上课也是趴着睡，干嘛这么抗拒？」
    「趴着睡不舒服啊！」
    这话从一个王族嘴里说出来，真是……啊，对了，赫尔梅尔的绰号是疯狗来着。最近她太乖了，我都快忘了这茬了。
    『好想和哥哥交合——』
    虽然我对她没那意思，也没想过那事。但她可是赫尔梅尔，曾经当着我这个未婚妻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的人。
    「放我下来……」
    是啊，比起她公开宣称要乱伦的时候，现在这样已经算很好了。
    我轻笑一声，把她放在座位上。她像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一脸不高兴地抱怨：「呜……太过分了……」
    「过分什么？就算你是王族，也不能随便违反学院的校规吧？你知道你从第一节课到现在翘了多少课吗？」
    「我不喜欢听那些枯燥的玩意儿。」
    说完，赫尔梅尔「嘁——」地发出一声泄气的声音，撅起了嘴，像只小鸭子。
    我知道她很快就会消气，这已经是熟悉的模式了。我敷衍地回应着她的抱怨，这时教授走了进来。
    赫尔梅尔看到教授进来，也闭上了嘴。课程就这样开始了，没出什么意外。
    当然，因为我都会，所以与其说是听课，不如说是环顾教室，寻找合适的目标。
    行动力适中，胆子适中，家世适中，长相适中……
    啊，不对，长相越丑越好。而且各方面都平庸，唯独野心和欲望不匹配的人就更完美了。
    然后还有……
    「夏尔。」
    「嗯？」
    赫尔梅尔的声音让我眨眨眼，看向她。
    她正眯着眼看着我。
    「怎么了？」
    「你啊……刚才还说我不听课，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赫尔梅尔一脸「你好虚伪」的表情，撅着嘴抱怨。她这副像小鸭子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
    「我都懂这些内容。」
    「什么嘛，炫耀？」
    「是自豪。」
    「那还不是一回事。」
    赫尔梅尔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要睡一会儿，然后闭上了眼睛。
    近一个月的观察下来，我发现王族这身份还真不错。
    只要遵守学院的规矩，就没人能管你。
    中立学院这名号都要哭了。
    「……」
    是啊，学院都这德行了，难怪会爆发叛乱。
    贵族不把平民当人看，平民被日益高涨的赋税压得喘不过气，连平民都算不上的人为了活命甚至要吃人。
    这哪是乙女游戏的设定啊，简直就是层出不穷的恐怖故事。
    「呵……」
    我轻笑一声，继续环顾教室，寻找合适的目标。
    ***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下课的时候，我按照自己的标准，一共挑出了三个合适的人选。
    子爵家的庶子，准男爵家的嫡子，还有男爵家的庶子。
    子爵家的庶子完全符合我的要求，但他太没脑子，做事不考虑后果，很容易惹麻烦。虽然他肥头大耳、一脸贪婪的样子很不错，但要是他乱来激怒了其他贵族，把事情闹大，我就得跟着头疼了。
    「嗯。」
    接下来是准男爵家的嫡子……虽然是嫡子，可能会受到家族的庇护，但区区一个连五等爵都算不上的准男爵，怎么都会受到惩罚。
    虽然用完就扔很方便，但是……他是处男这点让我有点在意。
    「呜，呃……」
    最后是男爵家的庶子。他在贵族圈里格格不入，但也不像塞拉那样被排挤，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从他看其他贵族的眼神中，我能感觉到强烈的自卑感。
    但他很擅长隐藏这种自卑，这是他作为庶子多年来练就的本事吧。这点也挺合适的。而且，他在面对比自己弱的人时，眼神……非常令人不快。即使是我也感觉到了。
    总之，抛开其他因素，目前来看，他是最合适的材料。
    「呃……」
    我听到一阵呻吟声，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
    「赫尔梅尔？」
    刚才还睡得正香的赫尔梅尔，现在正痛苦地呻吟着。
    而且还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是能量汲取的副作用？不，不可能。能量汲取只是吸收力量，又不是吸收生命力。
    那她这是什么反应？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出现这种反应？
    不，肯定不是诅咒引起的。我敢肯定。如果是诅咒，我不可能察觉不到。
    看着痛苦呻吟的赫尔梅尔，我心里直冒冷汗。不行，赫尔梅尔要是死了，我的处境就麻烦了！
    「赫尔梅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啊……要，要死了……」
    说完，赫尔梅尔开始浑身颤抖。
    这就是所谓的毛骨悚然吗？她这副像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的样子，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都做到这一步了，我可不想重来！
    我赶紧把手放在赫尔梅尔的肩膀上，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她的脖子硬得吓人。
    然后我明白了。
    「落，落枕了……！」
    「哈……」
    好吧……都怪我。
    我叹了口气，扶额。
    「忍一下。」
    「啊？等，等等！你干嘛摸我脖子？那里很疼啊呜啊啊！」
    我帮赫尔梅尔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把她送回了宿舍，自己去上最后一节课。
    教授问我赫尔梅尔去哪了，我说是身体不舒服回去休息了，他就没再追问。
    王族，真方便。
    ***
    那天晚上，回到房间后，我确认赫尔梅尔已经睡着了，便坐在桌前，用合适的字体写了一封信。
    然后，我拿出五张大小合适的纸，把诅咒注入其中，做成了咒物。
    作为媒介和诅咒本身的五张纸和信都完成了。我把咒物和信放进信封里，用封蜡封好，然后放进了抽屉。
    「也该来了吧。」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魔力。我笑着下了楼。
    和上次一样，我沿着林荫小路走着，不属于我的脚步声慢了半拍地跟了上来。
    我走到没人的地方，笑着转过身。
    「欢迎回来，小姐。」
    「一周不见。」
    好久不见，梅尔。
    082.恶作剧的代价
    好久不见的梅尔，脸色看起来相当差。
    是因为疲惫，还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心情不好呢？她脸色苍白，原本充满野心和精明光芒的眼睛里，现在满是烦恼。
    回老家一趟，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模样？我大概能猜到，但没必要说出来，那样就不好玩了。
    不如逗逗她吧。我这么想着，仔细端详着梅尔的脸，然后嫣然一笑，朝她走了过去。
    「好想你啊。」
    「啊，小姐？」
    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紧紧地抱住了梅尔。温暖的体温，还有她身上香皂的芬芳，让我感觉很舒服。
    梅尔似乎很慌张，只是微微颤抖着身体，没有其他反应。
    「我都主动拥抱你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太过分了吧。」
    「唔！？」
    我用手掌轻轻按压着梅尔的腹部，笑得一脸灿烂。
    梅尔因为这久违的刺激，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呻吟，但也仅此而已。
    她并没有表现出更多对快乐和情欲的渴望，也没有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任何期待。她有的，只是深深的苦恼。
    虽然在分别前有过一些单方面的摩擦，而且短暂的分离也让彼此之间有些生疏，所以我才故意对她温柔一些……
    「……」
    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算我现在把她推倒，她也只会像个对刺激做出反应的玩偶，毫无乐趣可言。
    真没意思——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才分开一周而已，又不是一个月，怎么就变得这么冷淡了？」
    「对不起。」
    「我不是想听你道歉。」
    我放开了默默道歉的梅尔，后退了几步。
    但她依然是一脸苦恼的样子。
    「哼……居然在主人面前想其他事情，真是胆大包天。」
    梅尔听到我的话，身体猛地一颤。我用扇子遮住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那么，你回老家后，感觉怎么样？」
    「母亲还好吗？」
    「弟弟还是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吗？」
    「不过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吧？」
    「我的信，你帮我转交了吗？」
    「春天快到了吧，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吗？」
    梅尔对我的问题一个也没回答。不，应该说是根本没机会回答。
    因为我每问一个问题，只要她一开口想回答，我就立刻抛出下一个问题。
    我每问一个问题，就向梅尔走近一步。我越靠近，她的脸色就越难看，视线也逐渐下移。
    啪，我合上扇子，站在梅尔面前，微微仰视着她，嫣然一笑，故意把最后一个问题一字一顿地吐了出来。
    「那么……我父亲，喜欢我准备的葡萄酒吗？」
    不出所料，梅尔听到我的最后一个问题，顿时大惊失色。
    「啊，那……」
    她剧烈颤抖的瞳孔，就像发生了地震一样，让我得以窥见她此刻的情绪。
    后悔、恐惧、不安、自责。
    所有这些情绪都在折磨着她，让她浑身颤抖。
    「你干嘛这么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吃了你呢。」
    「唔——」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梅尔的脸颊，为了能更仔细地欣赏她的表情，我稍微抬起了她的脸，调整到一个更方便我观察的角度。
    指尖传来的颤抖，诉说着她的恐惧。剧烈颤抖的瞳孔，表明了她的后悔。苍白的脸色，展现了她的不安。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无比满意地笑了，开口说道：
    「难道你从喝葡萄酒的家主身上，看到了吸毒的症状？还是说，仅仅是因为给别人下毒的罪恶感在折磨你？」
    不，不可能。她可是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
    一个甘愿在我身下做任何肮脏事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而害怕呢？
    「我父亲，堂堂一个公爵家主，喝了我下了药的葡萄酒，让你想起了什么人吗？」
    她到底想起了谁呢？是谁让她如此恐惧？
    是什么刺激了梅尔的创伤……
    「啊，我知道了。」
    我微微一笑，抚摸着梅尔的脸。
    「父母这个共同点，毒品这个共同点，最终都会迎来可怕的死亡这个共同点……你把家主的模样，和你母亲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了吧？」
    梅尔听到我的话，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脸「我从没告诉过你我的过去，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
    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居然这么天真？我决定给她一点提示，用手指戳了戳梅尔的腹部。
    「在妓院里，看着被毒品侵蚀，最终死在街头的母亲，你一定想起了那段经历吧？」
    我笑着用手指在梅尔的腹部来回摩挲，每当我的手指划过她肚脐下方时，她的身体都会颤抖。
    「就像那时一样，你害怕自己也会吸毒，然后被丢弃在街头。」
    我感受着指尖粗糙布料的触感，与梅尔四目相对。
    「你害怕再次体会那种精神恍惚的可怕感觉，那种自我意识逐渐消散的恐惧感。你害怕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后，我也会像对待你母亲一样，给你下毒，然后抛弃你。」
    很害怕吧？
    「我，我……」
    梅尔犹豫着，浑身颤抖，努力平复呼吸后，睁开眼睛，开口说道。
    「我不，害怕。」
    「哼……是吗？」
    我点点头，静静地直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施展了一个小小的隔音魔法，将我和梅尔笼罩其中。
    梅尔眨着眼睛看着我，我笑着打开了扇子。
    「梅尔，我这个人啊，最讨厌谎言。」
    我一边轻轻摇着扇子，一边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如果你对我有什么好感，也可以直接说出来。没必要为了迎合我的心情而说谎。比起坦诚的恶言，我更讨厌虚伪的奉承。」
    「我没有，说谎。」
    「又在说谎。你这样我会生气的哦？我都给你机会了，你还想继续骗我吗？」
    我眯起眼睛，梅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你害怕我吗？」
    「不……怕。」
    「求你了，就说实话吧。嗯？没必要傻傻地说谎。你只要承认你害怕我，害怕被我抛弃就好了。」
    「……」
    梅尔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头。
    「只有一点点……」
    「嗯？」
    「只有一点点，但是，我害怕小姐。」
    「现在才肯说实话啊。继续说。」
    听到她坦诚的回答，我满意地笑了，合上了扇子。
    梅尔像是在读书一样，开始讲述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从我第一次被小姐选中开始，我就一直很害怕小姐那深不见底的疯狂，还有那份恶毒。我害怕它们会在某个时刻转向我。」
    现在才肯吐露心声啊。不过，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我静静地听着梅尔的故事。
    「当小姐说要杀了家主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小姐对自己的家人也能如此狠心，这份决绝让我不寒而栗。」
    的确，在别人看来，我的行为确实很可怕。我表示理解，点了点头。
    「后来，小姐对少爷那莫名其妙的杀意，对塞拉小姐那无休止的恶意，我越是观察，就越是害怕，对小姐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梅尔像是在抱着什么东西一样，双臂环绕着身体，瑟瑟发抖，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那份恶意，既不像我在妓院里看到的黏腻的恶意，也不像我在后巷里看到的流浪汉的杀意，每次看到小姐那如同深渊般的眼神，我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是啊，毕竟他们才活了一辈子，而我已经轮回十六次了，这没法比。
    「您，您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行动……？权力？金钱？名声？都不是吧。」
    「我，我不明白小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您都只是『嫣然一笑』或者『笑得一脸灿烂』，每当我想到那面具般的笑容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时，我都快要疯了……！」
    「我也不明白小姐的行为逻辑。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家人，为什么要折磨忠心耿耿的塞拉小姐，为什么要孤立塞莉娅小姐……！！」
    「我对小姐一无所知，所以我很害怕！！」
    梅尔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看着我，问道：
    「小姐，您究竟是什么人……？」
    我眨了眨眼睛，用扇子轻轻敲了敲下巴。
    「……还挺犀利的？」
    虽然很犀利，但都是她的肺腑之言，所以我并没有生气。
    反而，我很想认真地回答她最后提出的问题。
    于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我」是什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我说道：
    「你问我，我是什么人，对吧？」
    好，我告诉你。
    我决定告诉她，关于我的一切。
    083.礼物
    「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小姐说着，闭上了眼睛。
    她洁白无瑕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微光。
    不了解她的人，或许会觉得这是一种神秘而令人着迷的美，但对我来说，这幅景象却无比骇人。
    「梅尔，你觉得人死后会变成什么样？」
    小姐闭着眼，轻声问道。她没有谈及自己的过去，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更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抛出的只是一个不着边际的禅机问答。
    我该怎么回答？小姐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为什么她要问这样的问题？还没想明白该如何作答，我的脑子里就充满了对这莫名其妙问题的疑惑。
    我努力想要组织语言，却不知从何说起。我苦苦思索着该回答什么，到最后，我开始疑惑她究竟想问什么。
    我好想反问她：您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但我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用另一个问题来回应小姐的问题，我怕我真的会死。
    即使我保持沉默，小姐也没有催促我。她只是静静地俯视着我，似乎在耐心地等待我的答案。
    对话中断，我和小姐之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就像一个越收越紧的绳套，慢慢勒住我的喉咙。
    「死……死掉了吧……」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绞尽脑汁想出的答案，竟然只是这种废话。我真想把这张嘴缝起来。
    恐惧让我紧紧闭上嘴巴。这时，我听到小姐在我头顶上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像那天晚上在地下储藏室里听到的黏腻、令人作呕的声音，而是一种清爽、愉悦的笑声，仿佛能洗涤心灵。
    「啊哈，啊哈哈哈！没错！人死了，就是死了。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意义。但是……我所理解的死亡，略有不同。」
    我的回答是正确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小姐就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看着我。
    「死亡是断头台的刀刃，生命是系住刀刃的绳索。而握住绳索的，正是人自己。」
    「你可以一直握着绳索，直到它腐朽断裂；你也可以选择放开绳索，拥抱死亡。等待死亡，或是选择死亡。无论哪一种，都是人类自己的意志。」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主动选择死亡和死亡降临，它们的共同点是什么？」
    又是一个意义不明的禅机问答。我感到眼皮一阵抽搐。
    「我，我不知道……」
    「答案是，解脱。」
    我完全不明白小姐想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无论是绳索腐朽自然断裂，还是主动放开绳索，其共同点都是通过死亡，从生命中解脱出来。」
    我越是想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就越是想不出合适的答案，反而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从痛苦中，从恐惧中，从可怕的现实中，从衰老的身体中，从不愿接受的真相中……从数不尽的烦扰中彻底解脱。成为真正自由的灵魂。」
    明明我们说着同一种语言，却感觉有些格格不入，这种微妙的违和感让我非常不舒服。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胃里蠕动，每次呼吸，它都像要伸出手，从我的嘴里爬出来，这种怪异的恶心感越来越强烈。
    「那种自由，死了之后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的嘴违背了我的意志，擅自说出了这句话。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就这样接受小姐对死亡的诡异看法。
    不行，她会像上次那样生气，说我顶嘴。想到即将到来的痛苦，我咬紧牙关，紧紧闭上眼睛。但奇怪的是，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降临。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小姐依然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我。
    「你这样想很正常。作为人类，理应这样想。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不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
    小姐的笑容和声音温柔至极，却又冰冷刺骨。
    仅仅是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的脸，我的心脏就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无知即恐惧。但是，在我看来，死亡就是解脱。你想想，以你活着的角度想想。当你母亲在妓院吸毒过量而死的时候，你看到她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不能想，不能想关于母亲的事——啊。
    我越是不想去想，死去的母亲的样子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可怕的记忆，母亲那副令人作呕的死状，全都涌了上来。
    「告诉我，当她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可怕……恶心……」
    「还有呢？」
    「我也会，我也会变成那样吗？我也会那样死去吗……好，好害怕……」
    「不止这些吧？」
    我该说什么？我只是……
    「啊……」
    我努力压抑着，深深埋藏着，不让它显露出来，不让它浮现出来的感情，悄悄地探出了头。
    「卑鄙……」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把我害成这样，害死了我的孩子……却自己一个人，一个人解脱了……太卑鄙了……」
    我正说着，一只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了我的脸，让我闭上了嘴。
    那只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我不得不与小姐四目相对。
    「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死亡就是解脱。从生命的痛苦中解脱，从死亡的恐惧中解脱。
    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我被迫接受了一些我不应该接受的东西。我感到熟悉的，如同腹部被踢了一脚的感觉。
    就像那时，怀上孩子的时候一样，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肚子里蠕动，挤压着我的内脏，从内部踢打着我的腹部。
    就在一切都快要扭曲变形之前，某种东西将一切都掩盖了。不要记住。不行。不要接受。这不是，这不是真的。是错的。
    我用手撑着地板，努力平复呼吸。这时，我听到小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啊，被剥夺了作为人类理应拥有的死亡的权利。」
    我抬起头，看到小姐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那张褪去了表情面具的脸，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如同陶瓷般毫无生气的肌肤，如同玻璃珠般空洞无神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吐露着自己想法的嘴唇。
    那不像一个人，而像是什么东西在模仿人类，这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恐惧到无法形容。
    「你，赫尔梅尔，父亲，母亲，弟弟，塞拉，塞莉娅，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拥有死亡这个平等的终点，但不知为何，我却被排除在这个平等之外。」
    小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伤。
    「当然，我也握着绳索。但是，我握着的这根绳索，并不是断头台的绳索，而是用来关闭我面前那扇门的绳索。」
    「即使我放开绳索，也无法死去。放开绳索，落下的不是巨大的刀刃，而是打开了一扇紧闭的门。你知道这有多痛苦吗？」
    「永无止境的循环，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即使我被人杀死，或是杀死别人，最终也只是打开了通往下一扇的门。当我死去的时候，会有人把我的尸体扔到下一扇门后。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在这个所有人都被束缚在断头台上的世界里，只有我独自一人被释放，这种孤独感，这种与众不同的异样感，这种被诅咒的人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恐惧，你知道有多么巨大吗？」
    「你知道我活了多少次了吗？你知道我被塞拉杀了多少次，又杀了塞拉多少次了吗？你知道我进入学院多少次了吗？你知道我杀了父亲多少次，又被父亲杀了多少次了吗？」
    「你问我是什么？」
    小姐每说一句话，我都感觉有虫子在我的脑子里爬来爬去。
    「我也不知道。」
    我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吐了出来。
    「呕——！呃！咳咳，哈……哈……呕——！！」
    我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吐出了胃液，我的喉咙像被针扎一样刺痛，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感和未消化的食物的味道。
    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滚烫的身体瞬间冷却下来，我不禁颤抖起来。
    小姐抚摸着我的脸，微微一笑。
    「你明白了吗？」
    我点了点头，回应了她最后的问题。
    ***
    我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梅尔。
    「很好。不过，你最后又撒谎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明白？」
    「咦……？」
    「呵呵呵，真单纯。最后一个问题是个陷阱。一个用来测试你会对我说真话，还是说谎的陷阱。」
    梅尔一脸困惑地眨着眼睛。
    「我之前就说过吧？要老实回答。但你只是想从痛苦中解脱，所以你又，又一次撒谎了。为了逃避现实，你又一次违背了与我的约定。」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但是，现在就杀了你，又太可惜了。」
    我笑着松开了压制梅尔印记的手。过了一会儿，梅尔用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呜……！？」
    「如果是平常，你已经死了。但你还有用。所以，作为你对我说谎的代价，我要拿走你最珍视的东西。」
    梅尔瞪大了眼睛，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求求您，小姐！！」
    「如果你是想像塞拉那样再求我给你一次机会……」
    我讨厌这样。
    「咔哒」一声，梅尔的子宫被捏碎了。
    「啊，啊啊啊啊！呃——！！啊啊啊——」
    「现在不用担心堕胎了。恭喜你，梅尔。」
    我笑着摸了摸梅尔的头发。
    084.邪恶的欲望
    「呜呜……呜……」
    我轻轻抚摸着梅尔的头，她正蹲在地上哭泣。她的小腹被直接碾碎，内脏破裂，出血量相当惊人。
    我伸手抬起她的脸，发现由于失血过多，她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如果放任不管，她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还在哭，说明她还没有失去意识。如果失去意识，那就真的没救了。
    我对她使用了初级治疗术来止血，然后把她平放在地上。
    「让我看看……」
    「呜……！？」
    我用力按压她原本子宫所在的位置，不像之前那样光滑，现在能感觉到一丝柔软，就像按压一个装满水的气球一样。
    偏偏被破坏的地方是子宫，所以出血量比表面看起来要严重得多。
    「嗯……没办法。你要是死在这里我会很麻烦的。」
    「呜……？」
    梅尔用模糊的眼神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用火魔法加热后，再用水魔法冷却消毒。
    「会有点疼哦。」
    「啊……？」
    我咧嘴一笑，用消毒过的匕首刺入了梅尔的腹部。
    「啊，啊啊啊——！！」
    梅尔也许是没力气动弹了，也许是知道动一下就真的会死，只是发出尖锐的叫声，并没有挣扎。
    唰——我拔出匕首，鲜血喷涌而出。等血流得差不多了，我再次按压她的腹部。
    「呃……！」
    「好了。」
    我又一次对她使用了初级治疗术，治好了伤口，并反复按压她的腹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了。
    内出血止住了，血腹腔也治好了……虽然血压和体温都下降了，但这个程度应该可以自然恢复。嗯……不过，为了让她明天就能行动，还是得让她现在状态好一点才行。
    我持续对梅尔使用初级治疗术，直到她的血压恢复正常。大约使用了五次之后，我确认梅尔的血压、脉搏和呼吸都恢复正常了，便微笑着抚摸她的腹部。
    「现在不会死了。」
    「……」
    我瞥了一眼她的脸，梅尔静静地闭着眼睛。
    「看来很累啊。也是，经历了这些，怎么可能不累呢。」
    我清理干净现场，把梅尔送到佣人宿舍，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放在抽屉里的信，向男生宿舍走去。
    还有一些人没睡，有几个窗户还亮着灯。现在进去肯定会碰到其他学生，太麻烦了……
    正好是晚上，我干脆对整个男生宿舍施放了睡眠诅咒。不是让他们立刻睡着，而是引导他们入睡的那种非常轻微的程度。
    过了大概10分钟，窗户透出的灯光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最后男生宿舍的所有灯光都熄灭了。
    「嗯，干净利落。」
    我微微一笑，开始在男生宿舍里寻找白天见过的男爵家的私生子。
    因为所有轮回里我都没进过男生宿舍，所以稍微迷路了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打开第八个房间，一股令人作呕的油腻味扑面而来，我一眼就看到了白天那个男生穿的肥大校服。希望就是这里了。
    唰——
    我用沉默诅咒悄悄地进入房间，径直走到床边，确认了熟睡中的男生的脸。
    「啧……长得真够呛啊。」
    疏于管理，浑身肥肉油光满面，双下巴叠了好几层，眼睛小得几乎看不见，怎么看都不像和我同龄。
    虽然因为沉默诅咒听不到声音，但看他夸张地张着嘴，肯定是在打呼噜吧。
    他长得实在太辣眼睛了，我差点想再考虑一下，但转念一想，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合适的人选呢？我摇了摇头，把信塞进了男生的抽屉里，然后离开了房间。
    「呼……」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边按摩着快要歪掉的鼻子，一边走出了男生宿舍。
    「祝你有个愉快的学院生活。」
    走出男生宿舍后，我回头说了一句，然后嗤笑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第二天早上。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冰冷的空气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我皱着眉头，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熟悉的头痛再次袭来，感觉心脏在脑子里跳动一样，一阵阵的抽痛。我用手捂住额头，手上沾满了油腻腻的汗。
    「唉……」
    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后，我从床上下来，看到窗户开着，叹了口气。
    又是那家伙吧。不，应该说，除了他之外，也没人会开我房间的窗户了。
    「你，身上有股怪味。」
    「放屁……谁身上有怪味……！」
    我恼火地关上窗户，一边按摩着胀痛的脑袋，一边打开书桌抽屉找眼镜。
    「嗯……？」
    抽屉里有一封我从未见过的信。这封信有点奇怪。
    从信纸到用封蜡密封的方式，一看就是贵族写的信，但信上却没有任何印章。
    「没有印章……」
    我心想，是不是因为没戴眼镜所以没看到？我戴上眼镜又仔细看了看，还是没有印章。用手摸上去，也一样，只是光滑的表面而已。
    会是谁给我写信呢？我思考了一会儿，意识到根本没有人会给我写信，于是皱起了眉头。
    应该不会有人恶作剧写这种信吧……我不明白。我挠了挠头，用手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信封里不出所料地装着一封信和五张看起来很不祥的紫黑色纸。
    「这是什么东西？」
    我抓了抓脖子，拿出信，把信封放在一边。
    站久了腿有点酸，我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读起了信。
    [您好。我是远方一直在关注您生活的人。]
    信的开头是某个自称一直在关注我的人的自我介绍。信上的字迹工整得像教科书一样，换句话说，就是毫无特点。
    关注我的生活——这让我有点毛骨悚然，但这引人入胜的开场白成功地激起了我的兴趣，我静静地将目光移到下一行。
    [您被选中了。是时候摆脱针对您的侮辱、压迫、他人的轻视和无端的厌恶了。您有这样的资格。]
    「呵，这也太会忽悠人了吧。」
    我怎么说也是男爵家的私生子，这种赤裸裸的诱惑伎俩，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写这封信的人，不管是谁，都把我当成傻子了。我嘲笑了一下这个不知名的人，然后靠在椅背上，继续往下读。
    [我并非想要蛊惑您，也不是想要试探您。我只是知道您一直过着艰难的生活，所以才给您写这封信。]
    「什么……」
    就像知道我会怎么想一样，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反驳了我的想法。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想把信扔掉，但我没有。
    我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读。
    [我只是在旁观您的生活。我对您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期望。]
    [我只是想要更大的刺激。因此，我将这份礼物和信一起送给您。]
    「礼物？」
    是指信封里那几张看起来不祥的纸吗？我把信暂时放在桌子上，打开信封，拿出了一张紫黑色的纸。
    从信封里拿出来的纸，怎么看都只是一张普通的纸。上面没有任何内容，也没有任何图案，只是一张不祥的紫黑色纸而已。
    「这算什么礼物……」
    我皱着眉头，又拿起信继续读。
    [与信一起附上的五张纸并非普通的纸。那张纸是——]
    「喂！」
    突如其来的大喊声吓了我一跳，我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和我同住一间房的家伙正站在门口。
    「哦，怎么了？」
    「啧，你身上有股怪味，我开着窗出去的。你怎么又关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朝我走来。
    我赶紧把信揉成一团藏起来，想把信和一起附上的纸塞进裤兜里，但不太顺利。
    「喂，你刚才想藏兜里的东西是什么？」
    「啊，没什么。」
    「没什么个屁。拿出来看看。」
    「真，真，真的没什么！」
    他强行要从我手里抢走那张纸，我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躲开他的手。
    但是，最终我还是没能躲过他比我更快的手，他抓住了我手里的纸。
    「喂，放手。」
    「啊，那，那个是……」
    「哎呀……别TM结巴了……臭死了，闭上你的嘴。谁要抢你的东西了？我就是好奇，拿出来看看！」
    我和他抓着同一张纸较劲，最终，纸张承受不住我们两个人的力量，被撕成了两半。
    「嘶啦！」
    「什，什么鬼！？」
    撕裂的纸张断面喷出黑色的粉末状物质，飞进了他的鼻子和嘴里。我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我，我，我没错！」
    我害怕地说着，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反应。
    「是的。您，没有任何错误。」
    「什么……？」
    「您，没有任何错误。」
    我颤抖着双手，查看手里剩下的半张纸。
    原本不祥的紫黑色纸张，已经变成了纯白色。
    我赶紧把揉成一团的信展开，读起了还没读完的部分。
    [当你看着面前的人，撕碎这张纸时，它会让对方成为你的奴隶。]
    [这张纸的效͝果҇̋̐̅会在您或对方停止动作后消失。]
    最后的部分因为刚才手上的汗水导致墨水晕染，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但中间的部分我看得清清楚楚。
    它会让对方成为你的奴隶。
    「哈，哈哈。」
    只要有这个，只要有这个……
    我阴险地笑着，把信封里剩下的紫黑色纸都收了起来。
    085.邪恶的欲望(2)
    我揣着那张深紫色的纸，关上门，回到座位上。
    拿到好东西可不能得意忘形，贸然使用反而被反噬就不好了，我得先搞清楚这张纸的用法。
    抬头看了眼窗外钟楼，离上课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我再次看向信的末尾。
    [这张纸，只在你或对方没【字迹模糊】有效。]
    「嗯……」
    上面那句是关于纸的说明，下面这句应该也是，可惜墨水晕开了，根本看不清写了啥。
    看不清的东西纠结也没用，我跳过这句，又读了一遍之前的说明。
    「看着对方，撕碎这张纸，就能让对方成为你的奴隶……」
    我的奴隶？我被选中了？我配得上这份「礼物」。
    如果我不知道这张纸的魔力，我肯定会把这封信当成骗人的鬼话。毕竟以前那些想利用我的家伙，都说过类似的漂亮话。
    但这封信不一样。我亲眼见证了撕碎纸片后，对方真的变成了我的奴隶。不，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我咽了口唾沫，看着那个家伙。深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五官分明，一副欠揍的嘴脸。此刻，他一脸呆滞地直勾勾地盯着我。
    「趴下！」
    「是。」
    我半信半疑地试探了一句，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跪下……！」
    「是。」
    他乖乖地跪下了。
    「低头！」
    「是。」
    我又命令道，他立刻低下了头。
    这个平时总是欺负我的混蛋，现在竟然对我的话言听计从，乖乖地跪在地上，低着头！
    这在以前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阴暗的欲望和邪恶的快感让我嘴角疯狂上扬。
    你这条狗，以前那么嚣张，现在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了……！！
    「哈，哈哈！哈……呼……冷静，冷静……」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重新审视那张被撕碎的纸片。
    它从深紫色变成了纯白色，这我早就注意到了。我仔细观察着纸片的断口，之前好像有什么黑色的粉末状的东西从中飘出来，被对方吸收了。
    我把纸片翻来覆去地检查，却没发现任何异常。用手摸上去，除了纸张撕裂后变得柔软的触感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最后，我又撕了一下纸片。
    唰——
    「一次性的吗……」
    撕碎的纸片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从一张变成了两张，没有任何效果。
    看来信封里那五张纸——为了方便起见，姑且称之为「入场券」吧——每张「入场券」只能使用一次。看着目标撕碎它，黑色的粉末就会被对方吸收，让对方变成你的奴隶……
    虽然是一次性的，但效果似乎是永久的。被「入场券」控制的奴隶会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看起来他们无法反抗。至少目前是这样。虽然还有一些不确定因素，但我已经掌握了关键信息。
    只要有了这个，只要有了这个，我就能……！！
    「嘿嘿嘿嘿……」
    我就能向那些曾经瞧不起我的人复仇……！！
    「……」
    我看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家伙。
    虽然他害我浪费了一张宝贵的「入场券」，而且平时还总欺负我，但要不是他，我可能就把那封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信给扔了。
    所以这次就放过他吧。但是……
    「喂，你。」
    「是。」
    「你有女朋友，对吧？」
    「是。」
    之前欺负我的帐，还是要算的。
    我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我用手捂住嘴，掩饰着内心的情绪。
    「你，和平时一样就行。但是别再来烦我。还有，我叫你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乖乖听话。」
    「是。」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神恢复了神采。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径直走出了房间。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演戏。但看他默默离开的样子……还好，他似乎只是乖乖地服从我的命令。
    「呼……嘿嘿嘿……吓死我了，该死的……」
    我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从座位上站起来，发现离第一节课只有30分钟了，赶紧换上校服冲了出去。
    因为没做热身就直接开跑，我的胸口和两侧都隐隐作痛，膝盖也酸胀不已。不过还好，我总算没迟到。
    我「咚」的一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不过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我坐在座位上，用手帕擦着汗。这时，教室门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
    ——快看，是夏洛特小姐……
    ——她今天也好漂亮啊……
    ——虽然公主殿下也很美，但果然还是夏洛特小姐更胜一筹……
    ——你想被抓去判个不敬之罪吗？闭嘴吧……！
    听到其他学生的窃窃私语，我转头看去，两位佳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如丝绸般柔顺的红色秀发，如同湖面上倒映的月光般苍白却充满神秘美感的肌肤，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略微下垂的眼角，以及如同切割宝石般璀璨的红宝石色眼眸。还有，那傲视群芳的，令人叹为观止的胸围。
    拥有如此倾国倾城之姿的，正是公爵家的千金——夏洛特·拉·罗谢尔。
    而站在她身旁的，则是这个国家的核心，王室血脉的继承人——赫尔梅尔·雷·德尔·特鲁埃诺二公主殿下。
    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发，充满活力肌肤，以及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眼眸。虽然个子娇小，但却散发着一种激发母性本能和父性本能的可爱气质。
    像我这样的下等人，低等贵族，连抬头看她们一眼都是奢望。我不禁咽了口唾沫，把手插进口袋里。
    如果……用「入场券」的话，是不是也能让她们成为我的所有物呢？
    「……」
    我短暂地放飞了一下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默默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清醒点！对方可是王室成员，以及仅次于王室的罗谢尔公爵家的千金。要是招惹了她们，不光是我，就连我的家族都会被处以绞刑。
    不，绞刑都算是轻的。搞不好会被五马分尸，或者关进铁笼子里沉到河底。我很有自知之明，她们对我来说就是毒苹果。不，是剧毒本身。
    「呼……」
    我出了一身冷汗，再次用手帕擦了擦额头。
    既然得到了「入场券」，肯定是要用的……但如果把其中一张用在那个混蛋的女朋友身上，就只剩下三张了……该用在谁身上好呢……
    即使教授开始上课，我也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环顾教室，寻找合适的目标，好满足我的私欲。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塞莉娅，她是平民中最漂亮的女生。但我放弃了。
    她是夏洛特小姐特别关照的对象，在决斗前夏洛特小姐还亲自指导过她。她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毒苹果。
    那么……
    「——这样一来就会出现问题。谁能解决这个问题？有自信的同学请举手。有人吗？」
    「我试试。」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我微微侧头，看到一个女生坐在我觊觎的塞莉娅旁边。
    黑色长发，略带天蓝色的眼睛，大概是混有贵族血统吧。略显黝黑的皮肤，这是平民的标志。五官端正，胸部大小也适中。
    虽然比其他女生略逊一筹，但没有任何风险。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
    咕咚——
    「好的，贝伊同学。请到前面来解答。」
    原来她叫贝伊啊……贝伊，贝伊……不错嘛……？
    「明天有实战测试……」
    实战测试的地点是在学院内部，被结界保护着的一座小山里。到时候，她肯定会有落单的时候。到那时……
    我咽了口唾沫，用手捂住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今天就先拿那家伙的女朋友开刀，明天就轮到这个贝伊了……
    我努力控制着扭曲的嘴角，抚摸着口袋里的「入场券」。
    086.征兆
    真有趣。
    我从没想过，看着别人用我给的力量搅风搅雨会这么有趣。早知道这么好玩，我上辈子，上上辈子就该试试了。
    算了，现在也不晚。我心里暗自窃喜，听着课，赫尔梅尔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疑惑地转头，看到赫尔梅尔一脸不爽地盯着我身后某人。
    「夏洛，那家伙是不是在看我们？」
    「嗯？谁？」
    顺着赫尔梅尔的目光看去，我看到了昨晚见过的男爵私生子——为了方便，就先这么称呼他吧。那家伙正坐在那里。
    「他好像没在看我们啊？」
    「唔……是吗……？也许是他眼睛太小了……我可能看错了。」
    看着赫尔梅尔皱着眉头耸耸肩，我微微一笑，然后读取了那家伙的思想。我给他的咒物在撕裂时会释放诅咒，其中一部分会被使用者吸收，所以我可以读取他的想法。
    『冷静。错了。会死。』
    也许是因为他才用了一张咒物，我无法完全读取他的思想，但因为他是我精挑细选的目标，我知道他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数的。
    还好。如果他胆敢对我和赫尔梅尔，还有塞莉娅动歪脑筋，我就得立马用诅咒让他心脏爆裂。省得我还要处理后事。
    『不行。放弃。那边也。危险。』
    这家伙还挺警觉，但这样下去，他不会直接放弃吧？想到他拿着用不了的咒物干生气的样子，我差点笑出声。
    当然，我只是想想，并没有真的笑出来。这节课是精灵学，我要是笑了，肯定又会被叫作「爱傻笑的公爵千金」。
    然后我又得像上次那样消除所有人的记忆。我摇摇头，用扇子遮住嘴角。麻烦事还是能免则免。
    算了，不想了。我抛开杂念，继续听课。时间过得很快，第一节课快要结束了。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教授说完就离开了教室。我把准备下节课的事情交给梅尔，然后站了起来。
    我正想着下一节课是什么，一直安静的赫尔梅尔突然扑过来抱住了我。
    「夏～洛……我想吃甜的……」
    她用胳膊搂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胸口撒娇，真是可爱极了。
    想想看，赫尔梅尔完全是靠力量逻辑行事的……不用担心她背叛，这点倒是很值得称赞。
    我笑着摸了摸赫尔梅尔的脑袋。
    「让梅尔拿过来？」
    「嗯，不要。午饭的时候吃甜点吧。」
    「呵呵，你只是想撒娇而已吧？」
    赫尔梅尔点点头，紧紧地抱着我。我咯咯地笑着，揉捏着她的耳朵。
    那又硬又软的奇妙触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好啦，午饭时间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嗯……」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赫尔梅尔这才松开我。我和她一起前往下一个教室。
    离开教室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家伙坐的位置。
    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他的性格，也知道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再关注他了。我彻底对他失去了兴趣。
    「赫尔梅尔，明天是药剂学实践课，你准备好了吗？」
    希望他能玩得开心点。
    ***
    那天晚上，所有课程结束后，吃完晚饭，我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时刻。
    我看了看窗外钟楼，现在才7点。那家伙8点回来。还有些时间，我把口袋里的票放进抽屉，然后去浴室洗了个澡。
    7点40分。还有20分钟左右。那家伙回来后，我该怎么命令他呢？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搞砸了怎么办？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呢？
    不，不可能。那家伙的自尊心堪比皇室成员。他不可能为了捉弄我，在我面前下跪。
    我坐在床上，钟楼的钟声敲响了8点。与此同时，房门打开，那家伙走了进来。
    平时他一进来就会抱怨房间有异味，然后打开窗户。但这次他只是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做自己的事情。
    看来催眠还没有失效。我可以的。我能做到。现在就说。
    我什么时候决定要这么做的？我的胸口已经因为焦虑而疯狂地跳动着。
    「冷静……呼……」
    我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不应该这样做，但是，但是我忍不住。
    一想到那个只因为比我爵位高一级，比我高，长得帅这种狗屁理由就欺负我的混蛋……
    「对……我没有错……」
    都是那家伙的错。我没有错。我是正义的。
    我深吸一口气，叫住了坐在那里的他。
    「喂。」
    「是。」
    我一叫他，他就立刻回到了早上我看到的那种状态，他站起来，直视着我。
    我的心跳再次加速，头晕目眩，但我还是紧紧闭上眼睛，深呼吸。
    没问题。没事的。我可以的。我这样想着，一个主意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你，你，你拿着这个，看着你女朋友的脸，撕碎它。然后，带着你女朋友，回来这里。尽量自然点。最好别被任何人发现。明白吗？」
    「是。我明白了。」
    对，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冒险了。都是那家伙的错……果然我是天才……！
    不会失败吧……？不……不过……应该没事的。不会有问题的……
    我坐在床上，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手心里的汗，双腿不停地颤抖。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朝房间走来。
    就在我快要喘不过气，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我的房门，不受控制地，
    咔哒——
    打开了。
    「我把她带来了。」
    「……」
    那家伙身后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我很熟悉她。虽然比不上夏洛特公主和赫尔梅尔公主，但在贵族圈子里也算是相当有名的人物。
    这位名人正是伯爵的次女，一头蓝色头发，人称「蓝色玫瑰」的美女——特阿德隆·阿盖尔。
    这样的美女，以前我连正眼都不敢看她，现在却毫无防备地站在我面前，这让我感到无比兴奋。
    我，我得先关上门。我刚想站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又跌坐回床上。感觉我的脑袋里又多了一颗心脏似的。
    这是因为我太兴奋了，血压升高导致的高血压。我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叫了那家伙一声。
    「你，去，把门关上……」
    他听话地关上了门。
    看到他的脸，我的兴奋感稍微平复了一些，头痛也随之消失。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阿盖尔。她像那家伙一样，瞳孔涣散，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罪恶感。
    「脱衣服。」
    「是。」
    我刚下令，就听到门口传来那家伙的声音，但脱衣服的不是阿盖尔，而是站在门口的他。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然后赶紧转过头说道：
    「别脱！穿，穿上！」
    「是。」
    「靠……我给忘了……」
    我拍了一下额头，叹了口气。现在我们三个的关系是：我是路这头的国王，那家伙是站在路中间的贵族，而阿盖尔是最底层的奴隶。
    就算我下令，命令也传达不到阿盖尔那里。要命令阿盖尔，我得先命令站在中间的这家伙……
    我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带着比之前更强烈的罪恶感，邪魅一笑，看向那家伙。
    「你，命令阿盖尔脱衣服。」
    「是。脱衣服。」
    「我知道了。」
    虽然有点麻烦，但我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学院里数一数二的美女阿盖尔，正在我面前脱衣服。
    簌——簌——
    房间里充满了我的呼吸声和阿盖尔脱衣服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仿佛永恒的瞬间过后，阿盖尔脱光了所有衣服，只剩下内衣。我无法抑制的罪恶感和兴奋感让我浑身颤抖。
    「你，告诉阿盖尔，无论我对她做什么，她都不许反抗。也不许出声。还有，还有——必须回答我的所有问题。立刻！」
    「是。阿盖尔，主人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许反抗。也不许出声。还有，必须回答主人的所有问题。」
    「我知道了。」
    我感觉到我的下体快要撑破裤子，邪魅一笑。
    「你，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尽量自然点。」
    「是。」
    那家伙离开了房间。我向阿盖尔伸出了手。
    ***（逆天苦主视角）
    「我跟你说，今天上课的时候，那个教授的假发掉了。」
    「噗哈哈哈！真是个傻逼！」
    两个男生一边互相开玩笑，一边走着，突然看到他们的朋友靠在自己的房门上，便热情地打了招呼。
    「喂，泰勒！」
    「啊？」
    「你怎么不进去，站在门口干嘛？那个死胖子又找你麻烦了？」
    他们笑着拍了拍朋友的肩膀，泰勒皱着眉头，嘴角抽搐了一下。
    「啊，那个该死的死胖子，让他开窗透气，他又给关上了。房间里一股臭味，我正在等味散了再进去。」
    「哈哈哈哈！我靠，笑死我了……」
    「那个该死的死胖子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一顿？那家伙不是男爵的私生子吗？」
    「算了。揍他一顿，手上除了油还能有什么？等味散了我就进去，你们走吧。」
    两个男生笑着离开了。突然，他们抬起头，看到他们的朋友正在流泪。
    「喂，你哭了？」
    「什么？你怎么了？」
    听到两人的问话，泰勒眨了眨眼，用拇指擦了擦眼泪，耸了耸肩。
    「打了个哈欠。」
    「我靠……吓死我了！！」
    「哈哈哈！！打个哈欠就哭成这样，哪有你这样的！」
    「哈哈哈，是啊？」
    笑着的两人没有听到细微的声音，只有靠在门上的泰勒听到了那细微的声音。
    吱呀——吱呀——
    泰勒笑了。只是，笑了。
    直到两人离开，
    吱呀声停止，直到他的主人叫他。
    087.交谈
    第二天早晨，我和赫尔梅尔一起来到学院所属的一座小山，准备进行药剂学的实践课。
    我偷偷环顾四周，注意到「它」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仿佛昨天发生了什么好事似的。
    才过了一天就搞出事情来了？这行动力倒是挺值得肯定的。
    我有点好奇它到底干了啥，于是打算稍微窥探一下它的小脑袋瓜。就在我读取它想法的那一刻——
    「开心。确信。今天。明天。目标。计划。」
    我眨了眨眼，感觉和昨天一样，声音断断续续的，没啥信息量。
    啥玩意儿？是我的错觉吗？不可能啊，我制作的咒物一共五个，昨天晚上我明明感觉到第二个咒物被撕裂了。
    那家伙肯定用了两个咒物了。那为什么声音还是这么断断续续的？如果它多用了一个咒物，应该比昨天听到的声音更清晰才对啊？
    我用扇子遮住嘴，集中注意力去听，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神像前祈祷一样。这时，我听到了一阵模糊的低语声。
    我立刻切断了对它的「监听」，把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个声音的来源。
    「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
    这声音和「它」那油腻腻的声音完全不同，干净清澈，但又带着一丝哭腔。
    虽然听起来像是受到了诅咒的影响，思绪混乱不清。
    「哼……」
    看来它不是自己使用咒物，而是操控被洗脑的人去使用啊。
    噗，这发展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我本来打算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出手，但现在看来，就算我不插手，事情也会自行解决了。当然，要完全自行解决至少也得半年时间，不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缓缓睁开眼睛，用扇子轻轻敲着嘴唇。这时，走在旁边的赫尔梅尔走到我前面，抬头看着我。
    「怎么了？」
    「嗯？」
    「没什么，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就问问。」
    赫尔梅尔的话让我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决定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没什么大事。只是第一次爬这种山，有点不习惯。」
    「哼……也是，像我们这样的贵族哪有机会爬山啊。我倒是很喜欢爬山，经常来，但夏洛你肯定不习惯。」
    赫尔梅尔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坏笑着对我说：
    「要我背你吗？」
    让我趴在这个比我矮一大截的赫尔梅尔背上爬山？
    『赫尔梅尔，我的腿都要拖地上了。』
    『没关系！』
    光是想想就让我头疼。我摇摇头拒绝了。
    「不了，谢谢。」
    「要是累了就告诉我，我随时可以背你。」
    她是真心想帮忙，还是故意想损我？
    不管是哪种，我都拒绝。我笑着再次回绝了她。
    ***
    我们到达半山腰的时候，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普里西拉站在空地尽头搭建的讲台上。
    她似乎比我们早到很久，站在讲台上的她，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得通红。
    我们不约而同地走到讲台前，一直静静站着的普里西拉开口说道：
    「大家都来了。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今天叫你们来这里的目的。」
    普里西拉环顾四周，继续说道：
    「因为是户外课程，我就不点名了——不过，这次实践课会算入学期成绩，请大家注意。」
    学生们纷纷点头，普里西拉也跟着点了点头。
    「在之前的课上，我提到过制作下级治疗药水的主要材料。就是迪莫尔福塞卡和杏树的花。」
    「但是这两种花现在都不会开花。杏树的花虽然快要到含苞待放的季节了，但现在摘下来也毫无用处。」
    普里西拉说着，拿出一朵花展示给大家看。
    「这种花是不受季节限制，四季常开的恢复草，也是制作下级治疗药水的另一种材料。与前面提到的两种花不同，这种恢复草只需要用水煮沸就能制成下级治疗药水。」
    普里西拉的话音刚落，一个学生举起了手。
    「那，那用这种恢复草不是比用之前说的两种花更好吗？」
    「是的。比起要考虑花期，还要将两种花适当配比，并控制火候的配方，使用这种恢复草确实更有效率。实际上，市面上流通的下级治疗药水也大多是用这种恢复草制作的。」
    「那您为什么还要教我们用两种花制作的配方呢！」
    学生用不解的语气喊道，普里西拉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回答道：
    「因为如果考试考恢复草，就太简单了。」
    这理由太理直气壮了，所有学生都闭上了嘴。
    普里西拉丝毫不在意这凝重的气氛，继续宣布了今天实践课的目标。
    目标是在实践课结束前，找到并带回刚才展示的恢复草。
    她还提醒大家，山上有一种和恢复草很像的毒草，要注意区分，然后实践课就开始了。
    学生们像约好了一样，一窝蜂地散开，空地上只剩下我和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我们走吧。」
    我叫住了正在做热身运动的赫尔梅尔，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嗯？我们不是要分开行动吗？」
    「她没说不让合作啊。对吧？普里西拉教授。」
    我微微一笑，看向普里西拉。静静地看着我的普里西拉点了点头。
    「确实，我没有那么说过。」
    她居然这么爽快地就承认了？我还以为她会反对呢。虽然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感到惊讶，但我还是自然地笑了笑，然后和赫尔梅尔一起走进了森林深处。
    我知道恢复草在哪里，它们不仅遍地都是，而且还成片生长。所以我只是悠闲地散着步。突然，我感觉到了第三个咒物被撕裂，猛地转过头。
    两天就用了三个……这消耗速度也太快了吧。一般来说，如果获得了洗脑别人的能力，不应该稍微谨慎一点吗？
    更何况这又不是无限使用的，次数有限，更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才对啊。这家伙简直像是不打算用够一周就要把次数全部用光似的。
    「……」
    算了，无所谓了。只要能让学院陷入混乱就行。
    我摇摇头，重新看向前方。赫尔梅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那边看。」
    我被赫尔梅尔的话逗笑了，摇摇头。
    「没有啊，只是越往森林深处走，感觉越奇怪。」
    这可不是为了敷衍她而编的谎话。我是真的觉得越往森林深处走，感觉越奇怪，才这么说的。
    其实这种感觉从山脚下就开始了，只是越往里走，空气就越粘稠，就像走进一个潮湿的地下室一样，肺部感觉闷闷的。
    现在已经穿过半山腰，进入森林深处了，感觉不再局限于肺部，而是整个身体都像被什么东西推着一样。
    当然，我并不打算把这些都告诉她，所以只是随便敷衍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赫尔梅尔抱起双臂，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啊」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般睁开了眼睛。
    「你说的那种感觉，可能是因为这山中心埋着的结界石。」
    「结界石……」
    「据说结界石蕴含着强大的魔力，魔力感知敏锐的人会感到不舒服。我哥哥以前也跟我说过结界石的事，看来夏洛你的魔力感知也很敏锐啊。」
    我耸了耸肩，回应赫尔梅尔的话。
    魔力感知？哈！我本来就没什么魔法天赋，自从选择了诅咒之后，魔力感知更是几乎消失了。
    我现在感到不舒服，可不是因为魔力感知，而是另有原因。
    结界的基本作用是为了保护内部的存在免受外部的侵害，但更深层次的含义是：驱除邪恶，守护正义。
    赫尔梅尔说的魔力感知跟我可没关系，但我却感受到了这种压迫感和不适，这意味着……
    「也许吧。」
    这个结界把我当成了「邪恶」的存在，想要把我驱逐出去。
    邪恶？奸诈？居然说我是「恶」——
    「……」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情愉悦的呢？
    我终于被认可了。一直否定我，想要杀死我的世界，终于认可了我。
    我不是一个章节结束后就会以各种方式死掉的龙套，而是一个需要被讨伐的邪恶存在。我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而是一个真正的恶人。
    这个世界认可了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和恶魔、狮鹫一样的怪物，是邪恶的化身。
    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世界，将我认定为恶。
    以前，我只是单纯地从作恶中获得快感，但现在不同了。
    我现在感到了一种责任感，我必须完成我正在进行的恶行。我感到了一种使命感，只有我才能毁灭这个世界。
    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遍布全身。
    「呵呵。」
    我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继续前进。
    088.春季庆典(1)
    我很快地从那令人不适的森林深处返回了空地。与其说是有什么明确的目的，不如说是越往里走越觉得毛骨悚然，所以干脆拿了最外围的恢复草就回来了。
    「回来得真早啊。」
    「运气好罢了。」
    我把恢复草递给普里西拉，她仔细地检查起来。
    结果当然是合格。普里西拉似乎也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完成任务，她那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竟然隐约流露出一丝惊讶。
    「辛苦了。」
    接下来没我什么事了，我找了个高点的树根，把手帕垫在上面，一屁股坐下，开始放空。这才上课十分钟就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干嘛呢？
    当然，我也可以帮其他贵族学生一把，借此建立人脉，为以后从政打基础……这么一想，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不过，说实话，一个注定要灭亡的王国，它的政治跟我有毛关系？这就好比在沙丘上盖楼，毫无意义。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那些拿着毒草去普里西拉那儿碰壁的学生，赫尔梅尔在我旁边撅着嘴，小声嘀咕：
    「……好无聊。」
    我也无聊得要死，但懒得动弹，于是闭上眼睛敷衍她：
    「这才坐下五分钟不到吧，赫尔梅尔。」
    「但就是无聊嘛。」
    「无聊就睡会儿呗？」
    「没地儿躺啊。树根太窄，躺下会掉下去的。地上？你开玩笑呢……」
    「我还没说话呢。」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最近老把我当睡神附体。就算我确实无聊就爱打盹，好歹我也是王族啊？这荒郊野岭的，怎么可能躺地上睡觉！」
    虽然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是王族，我早躺地上了」，但我没戳穿她。
    「如果你这么觉得，我道歉。看你一脸疲惫，我还想让你枕我腿上睡呢。」
    赫尔梅尔吓得一哆嗦，飞快地瞥了一眼我的腿，然后猛地站起来。
    「我、我出去散散步！」
    「嗯，去吧。」
    我目送她落荒而逃，然后起身走向普里西拉所在的讲台。
    普里西拉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嘛。与其说是打瞌睡，不如说是在闭目凝神，感受着什么。
    大概是通过使魔共享感官，监视整座山，确保学生安全吧。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还挺温柔的。
    这么温柔的人都能杀人，可见嫉妒心有多可怕，爱情又有多么虚无缥缈。
    「教授。」
    「什么事？」
    看来她耳朵没聋，虽然闭着眼，但还是回应了我。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跟您聊聊天，可以吗？」
    「……」
    普里西拉沉默片刻，缓缓睁开眼，看着我。
    「聊什么？」
    「您喜欢咖啡吗？」
    「……什么？」
    普里西拉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种问题，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我笑着看着她。
    「上次在咖啡馆遇见您，突然想起来了，就问问。」
    「这和上课内容无关吧？」
    「您也没说只能问和上课有关的问题啊？」
    我微微一笑，普里西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难道我惹她不高兴了？我正疑惑地歪着头，普里西拉轻声说道：
    「……不讨厌。」
    说完，她就不再开口，摆出一副「我不想再理你」的样子。我笑了笑，回到之前坐的地方。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对话，但考虑到上次回归时，她看我的眼神里只有令人窒息的杀意和嫉妒，如今能回答我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没错，上次在咖啡馆说她长得像她父亲，这步棋走对了……
    其他人可能觉得我是在挑衅她，但她应该听懂了我的潜台词：
    「我是你爱的人的女儿，而不是你恨的人的女儿。」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除非用诅咒窥探她的内心，否则这永远只是猜测。
    但是，无论哪次回归都想杀我的她，如今竟然回应了我，至少说明我的猜测没有错得太离谱。
    就这样吧，现在这样就够了。我和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聊。
    ***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陆陆续续有学生拿着恢复草回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夏洛特。」
    「嗯？」
    回头一看，是塞莉娅。
    她一脸愁容，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正坐得屁股疼，于是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找不到恢复草？」
    「不是，有点事想跟你商量，挺重要的，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塞莉娅道了声谢，领着我往森林深处走去。
    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塞莉娅停下了脚步。我靠在身后的树上。
    「说吧，什么事这么神秘？」
    「那个……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
    塞莉娅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我说过我要走王太子路线。」
    「嗯，记得。」
    「可是，我怎么都和王太子亲近不起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塞莉娅一脸沮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告诉她以后会有机会？当然不行，这等于泄露天机。
    我想了想，看着塞莉娅说道：
    「你觉得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大概是没有交集吧……」
    我点了点头。
    「没错，没有交集确实是最大的问题。齿轮也得咬合才能转动。不过，塞莉娅，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直起身，双手抱胸，直视着塞莉娅。
    「我说了多少遍了，这里不是游戏。」
    「我知道啊。」
    「你嘴上这么说，但表现得完全相反。既然知道这里不是游戏，你干嘛这么着急？」
    塞莉娅瑟缩了一下，避开了我的视线。
    「塞莉娅，这里是现实，不是游戏。游戏里按个跳过键就能跳过几小时几天，直接到下一个选项。你再着急也没用。」
    「……」
    「这才开学一个月，你和王太子的第一个分歧点是什么时候？我记得是四月的春祭，对吧？」
    塞莉娅点了点头。
    「现在才二月中旬，开学一个半月而已。距离四月的春祭还有两个月呢。你现在着急也没用。」
    「……我知道，没用。」
    塞莉娅摇了摇头，揉着眉心说道：
    「这一个半月发生了太多事，我不自觉地就着急了。又是和学姐决斗，又是塞拉离开学院……」
    说到塞拉，塞莉娅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我对她施加的认知操控并不强，只是在她发现认知矛盾时才会稍微起作用，所以我担心她会察觉到什么，连忙转移了话题。
    「确实，这一个半月发生的事是挺多的，你着急也情有可原。但越是这样，越不能着急。」
    「啊，嗯。我知道……唉……抱歉，突然把你叫出来，就为了说这些丧气话……」
    「没事，人之常情。」
    塞莉娅露出一个苦笑。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啊了一声，朝我走近一步。
    「夏洛特，我突然想问一下——」
    「如果是想让我帮你和王太子牵线搭桥，那还是算了吧。」
    我干脆地拒绝了她，她惊讶地眨了眨眼。
    「王太子讨厌我，就像我讨厌他一样。我介绍你们认识，只会让你们的关系更僵。」
    「啊……这样啊。」
    塞莉娅似乎觉得这是个敏感话题，没有继续追问。
    「那没办法了。」
    「回去吧。」我点点头，正要转身回空地。
    「对了，你的恢复草呢？」
    「啊？」
    塞莉娅一声短促的惊呼代替了回答。
    她忘了！
    089.春季庆典(2)
    自从那天以后，塞莉娅就为了能和太子殿下制造交集而奋斗着。
    也许是我的「别太着急」的建议起了作用，她没有鲁莽行事，而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一点一点地靠近太子——然而。
    神奇的是，塞莉娅刚开始行动，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发生了。
    比如，塞莉娅说着要迟到了，一路飞奔，结果在转角处和突然出现的太子撞了个满怀；又比如，塞莉娅差点摔倒，太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诸如此类。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积极地帮塞莉娅，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剧情发展。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看得尴尬癌都要犯了，简直想笑都笑不出来。
    「小心点。」
    「啊，好的……」
    塞莉娅和太子殿下完全无视了我之前说的「这里是现实世界」这句话，光明正大地演绎着一部充满老套桥段的纯爱漫画。
    「哈，这俩人真是够了……」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吃饭吧。」
    我对着眨巴着眼睛的赫尔梅尔笑了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不用太操心。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茫然地望着远处正和太子殿下聊天的塞莉娅的背影。
    「夏洛，你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天气真好。」
    「天气好？可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哦。」
    赫尔梅尔一边看着我，一边歪着头，似乎是在担心我。我冲她微微一笑。
    「阳光太刺眼了。」
    「嗯……好吧，你这么说那就是这样吧。」
    赫尔梅尔说完就继续吃饭了，我看了她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窗外。
    从魔药学实验课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曾经寒冷的夜晚如今变得温暖宜人，即使不穿外套出门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藏匿起来的大小动物们也纷纷从冬眠中苏醒，开始在森林里四处活动；刚开始发芽的植物渐渐挺直了茎秆，结出了花苞；曾经光秃秃的树木，如今也披上了翠绿的新装。
    四月。距离塞莉娅要在春之庆典上在太子和反派之间做出选择的日期，还有三天。
    如果一切按照塞莉娅的计划进行，她大概会在这次春之庆典上选择太子，走上太子线。
    「……」
    我再次转头看向塞莉娅之前所在的地方，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太子殿下还站在那里，望着某个方向。
    他应该是在看着塞莉娅离开的方向吧。明明是件好事，为什么我感觉这么不爽呢？塞莉娅走太子线对我来说不是更好吗？但我还没玩到塞莉娅这条线呢，就这么飞了？不过反正他们俩最后都会死，现在纠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感觉思绪乱成了一团麻，于是默默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整理着思绪。精神病这玩意儿真可怕，时不时地就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
    就在我的思绪快要整理完毕的时候，赫尔梅尔的声音传了过来。
    「夏洛，你很累吗？」
    我睁开眼睛，看到赫尔梅尔已经把碗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正看着我。
    累吗……？是啊，是有点累。我点点头，叹了口气。
    「是有点累。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还有作业要做。」
    还得调查一下那个用了几个诅咒的家伙，太子和塞莉娅进展太快也让我有点在意，如果他们太早在一起，太子那家伙说不定会像疯狗一样咬我，所以我得想办法让他们保持距离。还有普里西拉的好感度也要刷，塞拉汇报的宅邸情况也要看一下，还有已经完全在别墅安顿下来的米娅的事情。米娅的哥哥说不定会来找我，也得考虑一下。还有梅尔，感觉她快要失去希望变成活体人偶了，还得照顾她的心理健康……
    ……怎么这么多事啊？这么多事情同时进行，脑子当然会乱成一团麻了。这跟精神病无关。
    「不是因为春之庆典吗？」
    「你看我像是会过那种节日的人吗？」
    我现在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去管什么庆典。
    赫尔梅尔听后点了点头。
    「确实，很难想象夏洛特会兴奋地大喊『哇~春之庆典~』的样子。」
    「这听起来不像是在夸我。」
    「没错，这不是夸奖。」
    赫尔梅尔撅着嘴，一脸不满地看着我，然后说道：
    「所以，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这次春之庆典，和我一起玩吧。」
    我盯着赫尔梅尔，她却害羞地移开了视线。
    「你兜了这么大一圈，就是想让我陪你过节吧？」
    「呃，咳咳。」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嘴角和冻得通红的耳朵——明明一点也不冷——我不禁笑出了声。
    真可爱。
    「好，我答应你。」
    「耶！」
    赫尔梅尔开心地笑了，眼睛闪闪发光地凑了过来。
    「那我们说好了哦！？」
    「嗯，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突然看向窗外。
    我看到了那个被下了咒的猪的室友，以及和他并肩走着的，看起来像是他朋友的男生。
    「……那我就先走了，有点事。」
    「嗯？什么事？」
    如果我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她肯定会跟着我。
    我笑着用食指抵在嘴唇上。
    「为了和你约会，我得做些准备啊。」
    「……诶？」
    「那下节课见。」
    我留下了一脸懵逼的赫尔梅尔，朝着那两个男生离开的方向走去。
    ***(苦主再续)
    记住，有个人你不能忘记。那个曾经和你一起欢笑，约定未来的那个人。
    像往常一样行动。主人，别管那个混蛋。我，不是……我是谁？我只是像往常一样行动而已，为什么感觉少了些什么？
    「喂，泰勒。这次春之庆典你打算做什么？」
    「我？和平时一样吧……」
    对，我像往常一样上课，和你们聊天，然后……然后……？想起来，想起来，快想起来。
    我该想起来什么？我茫然地走着，旁边的朋友拍了拍我的胳膊。
    「不是，春之庆典不上课啊。你打算做什么？」
    「啊……」
    不上课。不能像往常一样行动……？那我该做什么？不对，我有事要做。想起来。
    「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都有■■■■了，居然还没计划约会？真是的，长得帅了不起啊……」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感觉像把头埋进水里一样，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不是，你都有■女朋友■了，和你的■女朋友■去约会啊！别说什么没事做。」
    虽然很短暂，但我听到了。再多听一点就能听清了，就快抓住了，就快要想起来了。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阻碍我，把我推开。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喂！你怎么了！？」
    「你刚才，你刚才说什么……？！」
    「不是，你突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难道你■■女朋友■分手了？」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啊，不是吧。你真的■■女朋友■分手了吗？」
    女朋友，女朋友……对，我的女朋友……和我约定未来的，她……但是，是谁……？
    比刚才更剧烈的头痛袭来，像锥子一样扎进我的脑袋，我痛得弯下了腰。
    是谁？想起来，想起来，不能忘记。女朋友，女朋友。对。
    「打扰一下。」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头痛也奇迹般地消失了。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无法辨认的脸——不，应该说根本没有脸。
    我只能看出它穿着我们学院的校服，而且是女生的校服。但是，它的脸我完全看不清。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甚至连头发都看不见。整张脸都被黑色的颜料覆盖着，漆黑一片，就像被人故意遮住了一样。
    「请你让一下。」
    「——好。」
    刚才还和我聊得好好的朋友，听到这个声音后，用一种茫然的语气回答，然后离开了。
    这种反应，我在哪里见过……？
    「呃……」
    「哎呀，你看起来很难受呢。」
    对了，我，一定……
    「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张漆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个雪白的笑容。
    090.春季庆典(3)
    「你失去了珍贵的东西吗？」
    仅仅一句话，仅仅一个问句。但这句话却精准地戳中了我的痛处，让我哑口无言。
    它是怎么知道的？就连我自己都试图遗忘的她，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起来很困惑呢。」
    我的表情这么明显吗？我迅速用手捂住脸，看向它。它似乎很享受我的反应，只是笑着看着我。
    我好害怕，想逃离这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怪物为什么要来找我？负面想法像虫子一样爬满全身，慢慢啃噬着我。
    「你害怕我吗？」
    它没有脸。除了异常苍白的嘴唇，本该属于人类的脸、手、脚，所有的一切都被染成了漆黑，根本看不清。
    它的声音扭曲怪异，像是很多人同时说话，低沉阴森，听得我头疼欲裂。
    它没有心脏。或者说，我不知道是没有还是我看不见，它心脏的位置有一团漆黑的东西，看起来像个空洞。
    无论怎么看，它都不像人类。面对这样的东西，我怎么能不害怕呢？
    但是……但是，仅仅因为害怕就退缩，我做不到。我有不能退缩的理由。我闭上眼睛，坚定决心。
    「…….」
    别逃，别退缩。你还有要找回的人，要记起的人啊。我努力回想那抹模糊的蓝色头发，放下手，直视它。
    恐惧感消失了，尽管我还是看不清它的脸。
    「不，我不害怕。」
    「是吗？」
    它歪着头，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嘛，那都无所谓。你怕不怕我，都跟我没关系。」
    它说着，露出了比之前更浓厚的笑容。
    「一起走走？」
    它不等我回答，就大步流星地从我身边走过。
    我该跟着它吗？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跟着它，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别动摇。填补我记忆空白的钥匙，就在它的手里。我已经决定不逃跑了。
    短暂的内心挣扎后，我摇了摇头，跟上了它的脚步。
    「…….」
    它一路沉默不语。没有说要去哪里，也没有提起任何话题，只是不停地走着。
    学院因为即将到来的春季庆典而热闹非凡，但它周围却异常安静。
    明明是温暖的四月中旬，我却感到一阵寒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怪物一样不断膨胀，吞噬着周围的声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它打破了沉默，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你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吗？」
    「……当然，我跟着你就是为了这个。」
    「好啊，我帮你。」
    「什么？」
    它爽快地点了点头，我反而愣住了。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也没什么不可以。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帮你找回记忆。」
    「这样啊……可是，你要怎么帮我找回记忆？」
    「我有我的办法。」
    它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嘴角诡异地上扬，看起来十分愉悦。
    chualala——（链条声）
    它从怀里掏出一个带链子的怀表。银色的怀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它手中左右摇晃。
    「这个怀表会在三天后春季庆典开始的那天，中午12点准时启动。6个小时后，它会自动停止。」
    「那又怎么样……？」
    「从12点到6点，整整6个小时。你会想起所有被遗忘的记忆。从头到尾，你想想起的，你不想想起的，全部。」
    它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面前，把怀表放在我的手上。冰冷的银质触感从我的掌心传来。
    只要有了这个，我就能想起关于她的一切——等等，不对。
    「为什么不是今天，而是三天后？为什么还要限制6个小时？」
    它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啊。」
    「什么……？」
    面对我的疑问，它耸了耸肩。
    「怎么，你以为我是好人？以为我会无条件地帮你？呵呵呵，你也太天真了吧？」
    它掩着嘴笑着，歪着头问我：
    「所以，你不愿意吗？」
    「…….」
    我无言以对，默默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银怀表。
    「不管怎样，我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把怀表放进口袋，抬起头。它静静地看着我，露出一个微笑，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三天后见。」
    啪！它打了个响指。我闭上眼再睁开，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学生们聊着春季庆典，热闹非凡。刚才还冷得我起鸡皮疙瘩，现在又恢复了温暖宜人的春日气温。
    我是在做梦吗？还是我精神错乱了？我眨了眨眼睛，口袋里传来的轻微重量感让我迅速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里面的东西。
    那正是它给我的带链子的银怀表。
    「不是梦……」
    我看着手中闪闪发光的银怀表，回想着它说过的话。
    「三天后，中午12点到6点。你会想起所有被遗忘的记忆。」
    「三天后……」
    我把怀表放回口袋，期盼着三天后的到来，迈步向前走去。
    三天后……三天……想起她。不对，等等，有点奇怪。她是谁？女朋友？我……？
    ***
    「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
    为了刚才的对话，我暂时压制了诅咒，现在一解除，又变成这样了。
    我看着那个「像往常一样」行动的男生，茫然地走着，然后轻轻地靠在长椅的靠背上。
    「为什么不是今天，而是三天后？」
    我回想起男生刚才的问题，微微一笑。
    那当然是因为，那一天最适合搞事情啊。
    春季庆典的第一天，最热闹的时段，中午12点到6点。最引人注目的一天，最引人注目的时间。
    用不正当的手段，用诅咒和洗脑这种旁门左道抢走别人未婚妻的家伙，被抢走未婚妻的男生想要复仇，这简直就是完美的舞台，不是吗？
    啊，不过……可能会发生一些比较激烈的事情，导致春季庆典取消，不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倒是有点对不起塞莉娅。
    啊，等等。那个猪头洗脑的女生里……有一个是塞莉娅的好朋友吧？
    「嗯……」
    啊，对了，想起来了。贝伊。名字叫贝伊，和塞莉娅一起上课的那个。
    嗯……我有点担心塞莉娅会崩溃，不过，只要不是太严重的事情，她应该不会有事。
    我耸了耸肩，把这些没营养的想法抛到脑后。
    话说回来，送出咒物的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呢？
    「让她怀孕……！让她怀孕……！！」
    「嗯……」
    我闭上眼睛，顺着咒物的踪迹追踪过去，结果感受到那家伙令人作呕的强烈欲望后，立刻切断了联系，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可怜啊可怜。」
    和别的女人鬼混，甚至让对方怀孕，然后还想着要回女朋友的男生。
    等他恢复记忆后，会是什么反应呢？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三天后的场景了。真让人期待啊。
    我咯咯地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前方静静走着的普里西拉。
    「嗯。」
    嘛，三天后就知道了。现在还是先去做我的事吧。
    我微笑着向普里西拉走去。
    091.那个(1)
    一个半月前，我和普里西拉进行了一次短暂的对话。从那以后，我一有时间就不断地去找她，申请面谈。
    为了不让她拒绝，我每次都以学业相关的问题为借口，比如今天的课上有不懂的地方，或者某个知识点理解不透彻之类的。
    一开始，她对我表现出些许的抵触。但我坚持不懈地去找她，和她聊各种话题，逐渐改善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一个半月后的今天，我终于可以和她进行简单的问候了。
    「您好，教授。」
    我走到普里西拉身边，轻声问候。她抱着厚厚一沓文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我。
    她眼神淡漠，没有任何敌意，但也同样没有任何好意。
    或许只是她戴着的面具让我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但至少，她肯定没有杀意。
    「……你好。」
    普里西拉简短而公式化地回应后，便继续往前走。我也跟了上去。
    虽然只是得到了一个简单的问候，但这微小的变化却意义重大。回想起几周目之前，她因为复仇的执念想要毒死我，现在能得到她的回应，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照这样下去，我或许根本不用杀死普里西拉……不，说不定还能像塞拉和梅尔那样，把她变成我的一枚棋子。
    我像赫尔梅尔对我做的那样，走在普里西拉前面，主动和她搭话。
    「您吃过饭了吗？」
    「没有，工作太忙了。」
    「您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对这些私人话题的回答简短而冷淡，看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我相信情况会慢慢好转的，不必太过在意。
    我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冷淡的反应，一个半月以来，我经历过比这更严重的羞辱和压迫，所以根本不放在心上。
    「今年的春季节，您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如果您方便的话，节日第二天，能抽出一天时间陪我吗？」
    我的话让普里西拉停下了脚步，静静地转过身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她的情绪出现了波动。我微微一笑，与她对视，试图读取她的情感。
    悲伤、思念、后悔，以及一丝淡淡的嫉妒……还有很多其他的情绪，但大多都是负面情绪。
    短暂的波动让她一时语塞，微微张开了嘴，但很快又闭上了，摇了摇头。
    「……抱歉，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您很忙吗？」
    「你是学生，我是教授。如果我们一起出行，其他学生会误以为你受到了特殊待遇。」
    「真遗憾。」
    普里西拉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抱紧了文件，转身离开。
    「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好的，教授，下节课再见。」
    我笑着说道。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离开。
    「学生和教授……呵呵……」
    真有趣。你曾经为了杀我，不惜研制出只存在于历史记载中的无色无味无臭的剧毒，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我只是稍微扭曲了你对我的认知，把你心中「仇人的儿子」的形象，变成了你曾经深爱、至今仍念念不忘的旧情人的儿子，你复仇的刀刃就钝了，沸腾的仇恨也平息了，狠毒的心肠也软化了。
    我望着普里西拉离去的方向，想起另一个为了爱情努力抵抗诅咒的痴情种，不禁笑出了声。
    「爱情啊……」
    真期待三天后，你那伟大的爱情会展现出怎样的模样。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被玷污，你还会感受到爱情吗？
    「真是愚蠢。」
    这就是我不相信爱情的原因。为什么要握住那盛满毒药的圣杯，任由它腐蚀和麻痹自己呢？
    我收起笑容，向赫尔梅尔所在的练武场走去。
    ***
    砰——嘭嘭——
    绚丽的焰火点缀着晴朗的天空，主持人宣布春季节正式开始，学院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摊位。
    明明是中世纪的背景，这些活动却充满了近现代日本的风情……我看着热闹的景象，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身旁的赫尔梅尔对节日气氛兴奋不已，双眼闪闪发光地四处张望。
    「夏洛！看那里！」
    「嗯？」
    赫尔梅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飞奔到一个摊位前。
    这个小摊位怎么看都像是日本的街边小吃摊，招牌上写着「糖画」两个字。
    「赫尔梅尔，这是什么……东西？」
    我正想问这是什么，一股甜腻的焦糖味扑鼻而来，我看到摊位上摆放着熟悉的黄褐色糖饼，顿时闭上了嘴。
    那分明就是椪糖。
    没错，「糖画」这个名字确实让我感到似曾相识……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无论是春季节还是夏季节，我都忙得没时间好好享受，所以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我要星星形状的！夏洛你呢？」
    「我不用了。」
    「哼哼，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我喜欢吃甜食，但不喜欢手上黏糊糊的。」
    「哼……好吧，那就算了。」
    赫尔梅尔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星星形状的椪糖，飞快地开始雕刻。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赫尔梅尔只用了40秒左右就成功地刻出了星星的轮廓。
    「完成了！」
    「恭喜您，公主殿下！这是您成功的奖励！」
    摊主递给赫尔梅尔一块拳头大小的椪糖。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东西会作为奖励，但决定不去深究。
    我看着赫尔梅尔心满意足地吃着椪糖，带着她悠闲地逛着摊位。
    走了一会儿，我发现赫尔梅尔咀嚼的声音消失了，转头一看，她正皱着眉头盯着椪糖。
    「怎么了？」
    我担心出了什么问题，便开口问道。赫尔梅尔扭过头来，撅着嘴小声嘟囔道。
    「……太甜了。」
    当然甜了，那全是糖做的。
    我没有这么说，而是从附近的摊位上买了一杯茶递给她。
    赫尔梅尔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看着手里还剩下三分之二的椪糖。
    「夏洛。」
    「我不吃。」
    「哼……」
    赫尔梅尔似乎不想浪费食物，默默地继续吃着椪糖。
    「唔……」
    大概是甜得发苦，她皱着脸，伸出了舌头。
    糖浆融化后，赫尔梅尔的嘴角黏糊糊的，露出了湿润的粉红色舌头，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默默地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了赫尔梅尔的舌头。
    「唔！？」
    黏糊糊的，却又温暖柔软的触感。
    这种奇妙的触感让我有些上瘾，我玩弄着赫尔梅尔的舌头，然后在她被人看到之前松开了手，用舌头舔了舔拇指，微微一笑。
    「确实很甜。」
    赫尔梅尔愣愣地看着我，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然后低下了头。
    「你好坏……这么恶作剧……被人看到怎么办……」
    我已经提前施放了感知干扰魔法，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但赫尔梅尔害羞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故意没有告诉她。
    我轻轻握住赫尔梅尔的手，微微一笑。
    「走吧，还有很多东西要看呢。」
    「啊，嗯……」
    刚才还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乱跑的赫尔梅尔，瞬间变成了一个害羞的少女，这反差让我觉得很有趣。
    或许是因为这样，我也变得有些兴奋，和赫尔梅尔一起四处游玩，享受着节日的气氛。我们一起参观了那些毫无用处的魔法道具，还给赫尔梅尔买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存在的棉花糖。
    玩了两个多小时后，我们都有些累了，便离开了热闹的街道，找了一个人少的长椅坐下休息。
    远离了节日喧嚣，我和赫尔梅尔的兴致也迅速冷却下来，像两个垂暮老人一样，静静地看着热闹的街道。
    「呼……节日是不错，但没想到人这么多……」
    赫尔梅尔叹了口气，说道。
    「节日期间学院会对外开放，允许附近的居民参加，人多是难免的。你以前没来过吗？」
    「我一直待在王宫里，就算出来也不会参加这种活动。像这样正式地过节，还是第一次。」
    「嗯……这样啊。」
    我点点头，撕下一块赫尔梅尔手里的棉花糖放进嘴里。
    赫尔梅尔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腿上。
    「哈……好舒服……」
    她这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我把身上的开衫脱下来盖在她的腿上。
    「谢谢。」
    「不客气。」
    「午饭，你想怎么吃？」
    「嗯？什么怎么吃？」
    我低头看了看，但因为赫尔梅尔的胸部挡住了视线，我又抬起头看向前方。
    「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我是问你想在摊位上吃，还是去餐厅吃。」
    「也是……」
    快到12点了……
    「春季节期间，学院的屋顶露台顶级吃瓜位会开放，还会开设咖啡厅，去那里怎么样？」
    我笑着说道。
    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学院的节日景象。
    092.那个(2)
    我和赫尔梅尔来到学院的屋顶，眼前的景象让我们不由得眨了眨眼。
    为了防止有人坠落，屋顶边缘设置了齐胸高的护栏，上面爬满了精心修剪的藤蔓植物，盛开着淡紫色的花朵。
    露台上，五彩缤纷的春花点缀着各个角落，将原本可能略显空旷的空间装点得格外绚丽。
    「哇……」
    华丽却不失雅致，色彩丰富却不显杂乱，露台的布置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只在春季庆典期间开放实在有些可惜。
    「布置得真不错。」
    赫尔梅尔眼中闪着光芒，而我却波澜不惊，只是随意地环顾四周，敷衍地回应了一句。赫尔梅尔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我。
    「……你反应好平淡啊？」
    「因为我平时看得多了。」
    赫尔梅尔听后，偷偷瞥了我一眼，歪着头，一脸不解。那副模样，与我同龄的他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说实话，在我经历的所有轮回中，没有一个赫尔梅尔比这次的更可爱。
    当然，这种感觉源于我的占有欲，与友情或爱情之类的感情截然不同。
    「我的庄园花园，你还记得吧？」
    赫尔梅尔这才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挠了挠头。
    「也对，跟你家的花园比起来，这里确实不算什么。」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这里，个人喜好而已。」
    「嗯？是吗？为什么？」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然后转过身。
    「咖啡厅好像在那边，走吧。」
    赫尔梅尔愣愣地眨着眼，半晌才反应过来，脸颊泛红，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可爱。我轻笑一声，转头看向钟楼。
    12点整。
    游戏开始了。
    ***
    ̷̴̴̸̶̷̶̷̷̷̶̵̷̵̷̴̵̵̶̶̶̴̴̸̶̡̢̡̺̠̫̻͔͍̖͉̣̬̤̬̥̩̪̪̼̣̹͓̝̼̾̓̎̐̐̀̏̈́̿̓̐̏̃̇̽͑̀͐͋͗̈̃̆͐̃͂̃͌́̕͜͜͠͝ͅ
    「呃……啊！！」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我根本无法阻挡这海量的信息，它们强行挤进我的大脑。
    数十人扼住我的头颅，巨大的压力和针扎般的剧痛让我浑身颤抖。
    「阿盖尔……阿盖尔……！！」
    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我记起了被我遗忘了一个半月的事情——
    「忘记你的女朋友吧。」
    我不得不忘记所有关于她的记忆，以及失去未婚妻的痛苦，还有我亲手将她拱手让给那个混蛋的负罪感。
    以及，对那个该死的家伙无法抑制的愤怒。
    我咬牙切齿，下巴和脖子都酸痛不已。「咔哒」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嘴里传来一阵酸痛。
    我的头痛欲裂，想要呕吐。粗重的呼吸中带着一丝甜味，眼球仿佛要爆裂开来。
    愤怒，只有不断涌起的愤怒吞噬着我。这时——
    「从12点到6点——你只能记住这段时间的事情。」
    一段有些扭曲的记忆浮现出来。我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对方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6个小时后，所有这些记忆都会再次消失。
    我感觉到口袋里的重量，迅速掏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块银色的怀表，是「它」交给我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怀表自动打开，显示着当前的时间。
    滴答——滴答——
    12点04分。
    我看着不断转动的指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
    冷静，冷静……现在激动得直喘气也于事无补，根本找不到那个混蛋。
    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合上怀表，站起身来。此刻，我的情绪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刚才的愤怒只是一场幻觉。
    我默默地，悄无声息地走着，寻找着那个猪猡。我在人来人往的摊位区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我抬起头，学院的屋顶映入眼帘。我立刻朝那里走去，从栏杆处俯瞰整个学院。
    「在哪儿……在哪儿……」
    学院的屋顶视野开阔，是寻找目标的绝佳位置。我静静地搜寻着，终于——
    我看到了那个猪猡，他正和阿盖尔以及另外两个女生一起走进摊位区。
    我立刻从屋顶下来，前往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地方。
    虽然摊位区人山人海，但那家伙从长相到身材都非常显眼，我很快就再次找到了他。
    「——找到了。」
    我径直走向他。此刻，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是想要夺回女朋友的正义感，也不是想要揍他一顿的泄愤，而是要杀死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我捡起附近一块用来固定招牌的木块，向他走去。
    「嘿嘿嘿，真不错啊，这春季庆典。」
    我已经离他很近了，甚至能听到他的声音。
    锋利的刀刃，仿佛刺穿了我的情绪。
    「喂。」
    「啊？」
    我举起木块，狠狠地砸向他的太阳穴。
    ***
    「嘭——」
    一声与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格格不入的、残酷而可怕的声音，让所有正在享受节日的人们瞬间停下了动作。
    「啊……？」
    随着一声惊呼，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嘭——！！」
    声音比刚才更大，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倒在血泊中，另一个男生正用一块拳头大小的木块一下一下地砸着他的脑袋。
    「等，等一下……！！」
    戴眼镜的男生试图举手阻止，但另一个男生骑在他身上，挥舞着手臂的速度更快。
    「啪——！！」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戴眼镜的男生的头猛地一歪。
    「啊，啊啊啊！！我的头，我的头啊！！」
    他痛苦的惨叫声让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要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然而，当人们看到挥舞木块的男生那张脸时，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求，求你了……！我，我错了！！」
    他睁大的双眼没有焦距，也没有生气，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鬼气。
    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和扭曲的气场震慑住了所有人，让他们不敢上前。
    「救，救命！！求求你，救命——唔！？」
    戴眼镜的男生试图向周围的人求救，然而，骑在他身上的男生再次举起木块，狠狠地砸向他的嘴巴。
    「砰——」一声，戴眼镜的男生的牙齿碎片和鲜血飞溅而出。
    「啊啊啊啊！！！」
    人群中有人发出尖叫，其他人也跟着四散奔逃。
    「加里……！！加里救我！！救，救命啊！！」
    嘴唇破裂、牙齿碎掉的男生拼命地向逃窜的人群伸出手，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却没有人伸出援手。
    甚至，一直在他身边的三个女生也无动于衷。
    「啊……啊啊……」
    男生看着冷漠地俯视着自己的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心想：
    「不该碰她的。」
    「应该放弃的。」
    「我不想死。」
    「好痛。」
    「求求你，谁都好，救救我。」
    「救——」
    男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呼救，但另一个男生举起手中的木块，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嘴巴。
    鼻子和上颚骨裂开了。被打的男生发出一声惨叫，拼命挣扎起来，但另一个男生仿佛才刚刚开始，他双手握住木块，疯狂地砸向他的头部。
    嘭，啪！咔，嚓——！！
    原本干涩的声音变成了湿润粘稠的声音。
    剧烈的挣扎停止了，只有挥舞木块的反作用力让身体微微晃动。
    鼻子和上颚完全塌陷，半张脸彻底变形，掉落的眼球在脑浆上滚动。
    他仍然没有停下挥舞的手臂。
    「——……」
    终于，一声不像人类的呻吟从被打的男生口中逸出。
    另一个男生高高举起木块，最后一次砸向他的头部。
    「咔嚓！」
    一声仿佛踩碎鸡蛋壳的声音响起。
    男生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在那里，在那里！！」
    与此同时，之前逃走的人带着警卫赶到了现场。
    「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啊！！！」
    「啊哈哈哈！！！」
    「三人」的洗脑解除了，他们各自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12点40分。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一场与春季庆典格格不入的、人间地狱般的惨剧发生了。
    093.那个(3)
    一年一度的春季庆典在王国学院隆重开幕啦！对于新生来说，这是结识新朋友的绝佳机会；对于老生来说，这是释放学习压力的大好时机；对于教授来说，这是从讲台上解放出来，享受片刻宁静的难得假期。
    总之，这次庆典承载着所有人的梦想、希望和美好愿望，怎么一个「积极向上」了得！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别靠近！这里是案发现场！」、「让一让！借过！」……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庆典进行得热热闹闹，小摩擦小冲突自然也少不了。从为了一点小钱讨价还价到不小心撞个肩膀就上演全武行，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毕竟，这里可是王国学院啊！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都在这里学习，皇家卫队时刻守护着这里，贵族和皇室成员更是随处可见。
    正因如此，参加庆典的每个人都觉得这里固若金汤，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万万没想到，「呃啊——！」、「我去……这脑袋瓜子都成浆糊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事件竟然真的发生了！
    ***
    「——！！」
    「啥情况？」
    休假的搜查官特拉·厄宁斯顿本来正悠哉游哉地撸着羊肉串，享受着庆典的热闹氛围，突然一声微弱的尖叫划破了喧嚣，他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其实尖叫声本身没啥稀奇的，朋友间打打闹闹，或是被什么东西吓一跳都可能发出尖叫。
    但刚才那声尖叫，跟以上情况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撕心裂肺、充满恐惧的尖叫，一种他在无数案发现场听到过，让他耳朵都起茧子的尖叫。
    虽然厄宁斯顿心想休假就休假，能不能别让我看到血啊？但身体却比脑子更诚实，他下意识地把羊肉串扔进垃圾桶，朝着尖叫声的方向走去。
    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病吧？听到一点风吹草动，身体就自动进入办案模式。
    「应该没啥事吧？去还是不去呢？」厄宁斯顿边走边纠结，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事发地点，周围的氛围也越来越骚动，这让他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这感觉……不太妙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直觉，旁边两个路人的对话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听说有人死了……脑袋都碎了。」
    「啥？谁死了？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到「死人」两个字，厄宁斯顿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唉……好不容易休个假，又摊上这事儿……」
    得，这假期和庆典算是泡汤了。接下来的流程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不禁摇了摇头，撩起额前的头发，再次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或者说，案发现场走去。
    既然是杀人案，为了尽快抓住凶手，必须尽快赶到现场。他的步伐比之前快了好几倍。
    案发现场已经被皇家卫队封锁，防止无关人员靠近。
    厄宁斯顿心想，现场保护工作应该做得不错吧，于是便想直接穿过警戒线。
    「啊？」
    「这里是案发现场，无关人员请离开。」一名卫兵拦住了他。
    厄宁斯顿一脸懵逼地看着卫兵，心想我啥时候成无关人员了？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休假穿的是便服，于是从怀里掏出王室直属搜查官的象征——特鲁埃诺之眼。
    看到象征着王室的太阳和象征着搜查官的眼睛的徽章，卫兵吓得立马立正敬礼。
    「抱、抱歉！没认出来……」
    「行了行了，休假期间认不出来也正常。现在认出来了就让开吧，我得去看看现场。」厄宁斯顿摆了摆手。
    卫兵赶紧闪到一边。
    「——真是一团糟啊。」看到现场的情况，厄宁斯顿忍不住脱口而出。
    受害者看起来像个学生，脑袋被砸得稀巴烂，就像是被暴怒的食人魔踩过一样，半边脸都塌陷了。
    旁边还有个木棍，估计就是凶器了。这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人的脑袋砸成这样啊……
    当然，另一半脸也好不到哪里去，根本无法辨认身份。
    厄宁斯顿啧啧称奇，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惨的尸体之一。他叫来刚才拦住他的卫兵。
    「你，你叫我？」
    「死者身份。」
    「啊？啊？」
    「躺在那儿的死者，知道是谁吗？」
    「我这就去查！」
    看着卫兵跑开的背影，厄宁斯顿戴上手套，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
    「没有老茧……胳膊和手掌上的伤痕，像是防御伤。只有一边有，说明另一只手当时可能撑在地上？」
    厄宁斯顿掏出一把小刀，划开了另一侧的衣服。「呲啦呲啦」的声音，听起来这校服的布料质量不咋地。
    「从衣服的材质和做工来看，应该不是平民，大概是准男爵或男爵级别的……」
    他抬起死者的胳膊，发现手肘到小臂的部分红肿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
    「应该是从背后被袭击，摔倒了，一只手抵挡攻击，另一只手撑着身体……也可能是想逃跑的时候摔倒造成的……」
    如果脑袋没碎成这样，根据伤痕的位置和状态就能判断出具体情况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厄宁斯顿叹了口气，摘下手套站起身。
    「怎么样？查到死者身份了吗？」
    「唉！查到了！是今年的新生，加尔巴伦男爵家的私生子！」
    「加尔巴伦……加尔巴伦男爵家……王国西部边境那个小领地的主人啊。」
    那个家族一向低调，从不与其他家族发生冲突。这么说来，应该不是家族之间的仇杀。
    「凶手呢？」
    「抓到了！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坐在原地傻笑，根本没想跑。」
    「……」
    是被自己犯下的罪行吓傻了？还是仗着有后台，所以才没跑？如果是后者，那作案地点选在学院就有点奇怪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后台，敢在皇室成员和高级贵族云集的学院里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贵族？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还是直接去问问吧。
    「凶手在哪儿？」
    ***
    与此同时，塞莉娅正和王太子在林荫小道上散步，享受着游戏剧情。突然，她感觉到周围的氛围有些不对劲，疑惑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就是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
    王太子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塞莉娅望着远处正在享受庆典的人群，也皱起了眉头，不过和她想的可不是一回事。
    明明刚才还欢声笑语，现在却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而且这种不安似乎还夹杂着恐惧。
    「我觉得那边好像出事了。」
    「是吗……我派人去看看。」
    王太子招了招手，派人去打探情况。没过多久，塞莉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跑来。
    「塞莉娅！塞莉娅！」
    「阿埃尔？」
    跑过来的是塞莉娅的朋友阿埃尔。
    她满脸惊慌，汗流浃背，看起来情况十分紧急。塞莉娅大吃一惊，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呼……呼……贝伊……！！贝伊他——！！」
    阿埃尔的话让塞莉娅的心猛地一沉。
    「贝伊现在要死了！救救他！！」
    094.那个(4)
    厄宁斯顿揉着眉心，回想起警卫的话：「状态很奇怪……可不是嘛，在学院里杀了贵族，还能精神正常的？既然和那个教授在一起，也得考虑下凶手是不是中了诅咒。」
    虽然得亲眼看看才能知道凶手的具体情况，但连警卫都觉得不对劲，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虽然一开始就觉得这案子不妙，但没想到会这么棘手。厄宁斯顿叹了口气，挠了挠头。「要是有根烟就好了。」他随即想起学院禁烟，就算有烟也点不着，于是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
    他来到了警卫所说的，关押凶手的地方——学院地下室。
    「这里还是老样子啊……」厄宁斯顿一脸嫌弃地盯着门上的图案和旁边奇奇怪怪的雕像，叹了口气，站到门前。
    「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
    「好久不见啊，德雷科教授。」
    「嘿嘿嘿，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十年前的问题学生，而且还是因为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德雷科教授咯咯笑着转过身，迎接厄宁斯顿。
    「是啊。我听说你当上搜查官了，既然你找到这儿来了……想必是想见见这家伙吧。」她说着侧过身，露出身后一个少年的身影。
    少年的状态很糟糕，浑身沾满了血、脑浆和骨头渣子的校服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他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这家伙——不用问了，就是他吧。」
    「没错，如你所想，他就是凶手。用木块把同学的脑袋砸个稀巴烂的残忍杀人犯。」
    「居然是学院的学生……」厄宁斯顿捂着额头，头疼不已，「虽然早有预感，但亲眼看到还是挺震惊的。王国的未来堪忧啊……」
    他看着不停念叨的少年，皱着眉头看向德雷科教授。
    「他一直这样吗？」
    「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是，也不是。」
    厄宁斯顿抱起双臂思考着，走向少年，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ㅅ...啊...我...因...为...」
    「啧，完全听不懂。」
    「你以为能和一个精神失常、中了诅咒的小鬼正常交流吗？嘿嘿嘿，还不如去教青蛙说话呢。」
    「那，知道他中了什么诅咒吗？」
    「哼，当上搜查官就以为比以前厉害了？现在居然想使唤起老师来了。」
    德雷科教授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又捶了捶腰，
    「不过嘛，徒弟的请求，也不是不能满足。你问中了什么诅咒？」
    「是的。」
    「洗脑。看他现在这样不停念叨，估计是收到了杀了人之后就装疯卖傻的指令。」
    「有没有可能是在实时经历幻觉或幻听？」
    「你是问我，洗脑这个诅咒能不能变成幻觉或幻听？还是问我，他是不是中了三种诅咒？」
    「前者。如果是三种诅咒，您不可能没发现。」
    「哼，嘴倒是变甜了。」德雷科教授看着还在碎碎念的少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厄宁斯顿，小鬼，诅咒就像箭，射出去就没办法改变方向、增加数量或者停在原地。这是法则，是世界定下的规则。」违反这个法则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算真的有能做到这种事的存在，动动手指就能毁灭世界，干嘛还要搞这些麻烦事？」
    厄宁斯顿听完，直起身子。
    「那就行了。」
    「要去抓真凶了？」
    「怎么可能，我去见见其他受害者。总得把现场的人都问一遍，再去找凶手吧。」
    「也好，你去吧。我看着这家伙。」
    「好的，下次再见。」
    「下次别因为这种事见面了，见血对老人家心脏不好。嘿嘿……」教授说着，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厄宁斯顿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
    同一时间，塞莉娅和王太子跟着阿埃尔来到贝伊所在的地方。
    除了不停割腕，旁人怎么劝都劝不住的贝伊，还有两个人：一个眼神空洞地坐着，另一个则哭得声嘶力竭。
    虽然原作里没出现过，但塞莉娅对这几个人都很熟悉。贝伊自不必说，眼神空洞的是一头漂亮蓝发的阿盖尔，哭个不停的是在剑术课上和她对练过的米埃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塞莉娅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为什么不久前还一起说说笑笑的人，突然变成了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克服着压抑感，走到贝伊身边。
    「贝伊……」
    「塞，塞莉娅……」贝伊的状态比远处看起来更糟糕，往日温柔的笑容消失不见，闪亮的眼睛也变得死气沉沉。
    塞莉娅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贝伊的手，和她对视。她不是想安慰她，也不是想让她好起来，只是想传达一个简单的愿望：希望你能活下去。
    是这份心意起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贝伊毫无生气的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冰冷的手也开始颤抖。
    「呜……呜呜……我，我……！被玷污了……！」贝伊哭着扑进塞莉娅怀里，塞莉娅轻轻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王太子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试图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个哭泣的女生，其中一个甚至试图割腕自杀……另一个看起来像是丢了魂似的，要么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要么是有其他原因。」
    「刚才贝伊说『被玷污了』，看来她们是被迫发生了关系，才会变成这样……」
    王太子假装闭眼，观察着三人的衣服。
    「可是她们的衣服太整洁了。如果是被强迫的，应该会有反抗的痕迹或者衣服的褶皱……等等……」他注意到她们的鞋和脚踝附近沾着奇怪的液体，像是干涸的血迹。
    「血……？她们杀了对方？因为反抗强奸而杀了对方，所以觉得自己被玷污了？不对，那样的话血应该会溅到肩膀或胸口。」
    「也就是说，是其他人杀了人，血溅到了她们腿上。这样才合理。」
    「可是，为什么她们会说『被玷污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仅凭有限的信息，别说弄清真相，就连判断具体情况都很困难。王太子叹了口气，抱起双臂。
    这时，
    咚咚咚——
    「呃，那个啥……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打扰一下，我是王室直属搜查官，特拉·厄宁斯顿。」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青年走了进来，「我需要协助调查，有人能帮忙吗？」
    「来得正好。」王太子看着他，眼睛一亮。
    095.皇宫(1)
    厄宁斯顿在进入受害者所在的房间前，先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窥探。
    房间里共有五个人。考虑到门后两侧墙壁也可能有人，人数至少有七个……
    警卫的报告里说，受害者只有三人。如果警卫的描述准确，那么房间里应该只有那两个正在哭泣的女孩，以及一旁茫然坐着的那位少女。
    可是……
    「有点奇怪……」
    厄宁斯顿看着那个独自一人、一头蓝发的少女，感到一丝异样。与其他两个互相拥抱、哭个不停、看起来像是朋友的女学生不同，她显得格格不入。
    「蓝色头发。是阿盖尔家族的女儿吗？」
    虽然对受害者中又出现一位贵族小姐感到惊讶，但厄宁斯顿还是皱起了眉头，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这个让他感到异样的少女。
    少女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这让他想起了曾在学院地下室见过的杜兰家族的嫡子。
    然而，透过门上的小窗，他只能看到少女茫然地坐着，仅此而已。
    由于只能看到少女的侧脸，加上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逆光，她的脸也看不清楚。
    「唉……」
    静静地注视着蓝发少女的厄宁斯顿摇了摇头。
    这样隔着窗户观察也无法获得更多信息。草率的判断只会对调查造成阻碍，还是先进去仔细了解情况吧。
    「咳咳，」厄宁斯顿清了清嗓子，决定在进入房间时故意提高音量，试探一下她们的反应。
    「吱呀——」一声，厄宁斯顿推门而入，不动声色地扫视了房间两侧的角落，然后浑身一震。
    「啊，这，这是……」
    为什么王太子会在这里？受害者中难道有和王太子殿下相关的人吗？不，没有。就算有，也只有那位坐在那里的阿盖尔家族的女儿了。
    厄宁斯顿一时慌乱，说话都结巴了，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继续说道：
    「在这种混乱的时刻打扰各位，真是抱歉。我是王室直属调查官，特拉·厄宁斯顿。」
    他刚做完自我介绍，除了阿盖尔家族的女儿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没错，只有阿盖尔家族的女儿例外。她的眼神空洞无光，与其他两位受害者脸上流露出的疑惑和戒备不同，她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即使是受到巨大冲击而精神恍惚的人，也会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他们可能会被别人的情绪感染而动摇，或者当有人呼唤或触碰他们时，会看向那个方向。
    但这个少女不同。她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个做工精细的玩偶一样，静静地坐着。
    那一刻，厄宁斯顿确信了。和杜兰家族的嫡子一样，阿盖尔家族的女儿也中了催眠或洗脑之类的招数。
    「我需要一些协助调查，有人愿意帮忙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根本没指望有人会站出来。虽然她们的年龄已经可以被视为成年人，但毕竟还是一群没经历过世事风浪的雏鸟。
    亲眼目睹了有人脑袋被砸碎的场景，怎么可能还保持理智呢？
    厄宁斯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瞥了一眼王太子所在的方向。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挑了挑眉，恭敬地行了个礼。
    「王太子殿下，没想到您会在这里。」
    面对他泰然自若的态度，王太子也同样泰然地接受了他的问候。
    「是啊。厄宁斯顿卿来了，我就放心了。你说需要帮忙？我想，我可以帮上忙。」
    两人瞬间心领神会，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各自转过身去。
    「这里似乎不太适合谈话。我们换个地方吧。」
    「好的。」
    厄宁斯顿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房间。王太子看了一眼塞莉娅，然后跟着厄宁斯顿离开了。
    两人走出房间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那么，厄宁斯顿卿。你既然来到这里，就说明其他地方都已经调查过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
    ***
    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听不见。
    这里究竟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我是……
    啪——啪——啪——
    伴随着缓慢的拍手声，一个身影从漆黑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看不见，却又看得见。听不见，却又听得见。在这种充满矛盾的状况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它走出来。
    —真是厉害啊。虽然我预料到你会复仇，但没想到你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家伙的脑袋砸个稀巴烂。
    与之前多人同时说话的声音不同，这次它的声音清晰了许多，而且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想把这些疑问说出口，但却徒劳无功。
    涌上心头的疑问只能在喉咙里打转，却无法说出口。
    —多亏你为了复仇而努力奔波，我才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幕。这种话我一般不说的……谢谢你。
    它轻笑两声，又向前走近了几步。隐约可见的轮廓……竟然是个男人的身影。不，有时又像个女人。
    每当我眨一下眼睛，它的模样就会发生变化。一会儿变成小孩，一会儿变成老人。一会儿是男人，一会儿是女人。
    但它始终是黑色的。脸、头发、手、脚，甚至连心脏都是。它周身环绕着如同热浪般翻滚的阴影，让人完全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只有一样东西，是我可以清楚看到的——雪白的嘴唇。只有这一样。
    —是啊。到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很好奇我是谁了吧。不，你应该更好奇我是什么吧？啊，当然，你不用回答。我的模样和语气，不过是你的精神为了自我保护而创造出的幻象罢了。
    它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你来说，我是无形无相的存在。是无法理解的东西。所以，你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给无形的我强加了人类的形象。
    我使劲全身力气想要张开嘴，但就像被困在冰块里一样，全身动弹不得。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呼吸和眨眼。
    变成成年女性模样的它，在我眨眼间变成了牵着一对男女小孩的模样。
    —今天的我只是封信。我听不见哥哥的话。
    —就算哥哥回答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它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向我靠近。随着它的靠近，我渐渐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记忆。
    首先想起的是，被那个猪猡催眠的记忆。接着想起的是，阿盖尔依偎在那家伙怀里的记忆。然后，然后……
    剧烈的头痛让我想要捂住额头，但我的身体却纹丝不动。
    —我是什么，是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复仇，你为了夺回女朋友所做的一切，是否成功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剧烈的头痛突然变得无关紧要了。女朋友。没错。泰阿德隆·阿盖尔。关于她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这种头痛，从那时起就一直伴随着我。
    告诉我。她怎么样了？洗脑解除了吗？她现在在做什么？
    我瞪大眼睛看着它，它歪着头说道：
    —你的复仇成功了。那个催眠了你和其他两个女学生的猪猡，被你亲手砸碎了脑袋，当场毙命。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对它的话产生了疑问。
    其他两个女学生？不对。那家伙身边的女学生，包括阿盖尔在内，明明是三个。不是两个。
    —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那家伙身边的女孩子明明是三个，不是两个。
    它又向我靠近了几步。当我再次眨眼时，它变成了我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模样——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少女。
    它咧开那张诡异地、被撕裂到耳根的嘴，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伸出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前。
    与此同时，被掩盖的记忆，也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但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你的女朋友，泰阿德隆·阿盖尔……
    那段我不愿想起的最后记忆。一旦承认，我恐怕就再也无法承受，所以我一直把它深藏心底。
    最终——
    —是被你亲手催眠的啊。
    这段记忆，还是浮现了出来。
    096.皇宫(2)
    厄宁斯顿向王太子汇报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加尔巴伦男爵的私生子头部被击碎致死，迪朗家族的嫡子看起来像是被洗脑了，还有那位死去的学生当时和谁在一起，做了些什么。厄宁斯顿把他亲自调查到的信息，以及从警卫、教授和其他目击者那里听来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王太子。
    王太子听完后，抱着胳膊，补充了他推理中缺失的部分。很快，他脑中散乱的拼图碎片开始拼凑到一起，他闭上了眼睛。
    「她们说自己被玷污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们是被洗脑了，所以才无法反抗。」
    「对她们施加洗脑的术士，很可能就是那个头部被击碎的加尔巴伦男爵的私生子。如果不是洗脑，而是真心实意地和那个学生在一起，就不会出现『被玷污』这种说法。」
    「那么，受害者中唯一没有表现出异常的阿盖尔伯爵的女儿，难道是还处于被洗脑的状态？看来和她一起的另外两个女生是被不同的术士洗脑的。」
    「那么，那个术士很可能是……」
    王太子睁开眼睛，放下手臂，看向厄宁斯顿。
    「把阿盖尔伯爵的女儿带过来。」
    「您是说她？确实，她和其他受害学生相比，感觉有点不太一样。」
    「没错，她可能还没从洗脑状态中恢复过来，和另外两个学生不一样。」
    厄宁斯顿虽然察觉到阿盖尔伯爵的女儿被洗脑了，但并不知道其他两个学生也曾被洗脑。他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道：「她们也被洗脑了？」
    「看来我还没告诉你。没错，她们亲口说过『被玷污了』。从女学生口中说出这句话，含义并不多。」
    强奸。这个词刚一出现在厄宁斯顿的脑海里，他就皱起了眉头，开始整理情况。
    「犯罪现场显然是在路边摊的正中央……发现的时候，迪朗家族的嫡子正骑在死去的加尔巴伦男爵私生子身上，其他三个女生站在附近。迪朗家族的嫡子根本没有机会对其他女生下手。也就是说……」
    厄宁斯顿想起那个死去的男学生，摇了摇头，啧了一声。是啊，做了那种事，就算脑袋被敲碎也活该。
    通常情况下，即使是罪犯，厄宁斯顿也会为死者祈福，但他还没有善良到为一个用洗脑手段强奸女学生的垃圾哀悼。他在心里暗想那个渣滓死得好，叹了口气。
    「那个死去的男学生洗脑并强奸了那些女生……太可怕了。」
    「是啊，太可怕了。」
    王太子顿了顿，望着窗外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重要的不是已经死去的加尔巴伦男爵的私生子。他的罪行已经有足够的证人，随时可以定罪。现在重要的是那两个还处于洗脑状态的人。」
    「我们需要调查一下仍然被洗脑的阿盖尔伯爵的女儿和迪朗家族嫡子之间的关系。」
    王太子摇了摇头，否定了厄宁斯顿的提议。
    「我认为，首先要解除她身上的洗脑。把她带去德雷科教授那里怎么样？」
    「确实，把还没解除洗脑的人和受害者放在一起太危险了。我知道了。迪朗家族的嫡子正好也在德雷科教授那里，可以一起处理。」
    「是吗？那就好。快去吧。」
    王太子在回房间的路上，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加快了脚步。
    感觉不太好。虽然没有任何异常，但就是感觉非常不好。王太子从不依赖直觉这种不确定的东西，但挥之不去的不安感让他停下了脚步。
    「我遗漏了什么？我肯定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跟在王太子身后的厄宁斯顿看到他突然停下，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怎么了？王太子殿下。」
    王太子盯着地面，开口说道：「那个死去的加害者是加尔巴伦男爵的私生子，对吧？」
    「啊？是的，据警卫说，是这样的。」
    「杀死另一方的加害者是迪朗家族的嫡子，对吧？」
    「是的，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您突然问这个是为什么……」
    「迪朗家族的嫡子，加尔巴伦男爵的私生子……等等。」
    王太子感觉自己像是拼上了缺失的拼图碎片。
    「他们两个明明住在同一个房间。也就是说，如果其中一个人做了什么，另一个人自然会察觉到。」
    「那些女生被强奸了，在学院里，唯一能做这种事的地方只有宿舍。这意味着为了做到这一点，需要其中一方洗脑另一方。」
    「加尔巴伦的私生子和杀死他的迪朗家族的嫡子。私生子死后，洗脑也解除了。但是阿盖尔家族的女儿和迪朗家族的嫡子仍然处于被洗脑的状态。」
    王太子迅速整理了涌现的思绪，得出了一个结论。
    「双重洗脑。不，是三重。」
    「私生子洗脑了嫡子，嫡子洗脑了阿盖尔家族的女儿。然后，另一个人出现，洗脑了嫡子，让他杀死了私生子。那么，现在剩下的就是……」
    「糟了！厄宁斯顿卿！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去德雷科教授那里！立刻！」
    这起事件的核心人物，目前掌握最多证据的人，可能会死！王太子拔腿就跑。
    ***
    啊，啊啊啊。不，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知道。不，我无法反抗。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反抗它的命令。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能在那儿做什么呢？我也是受害者。
    ——没有人认为你做错了。
    ——没有人认为哥哥错了。
    ——没有人会责怪你。
    ——没有人会怨恨你。
    交替响起的甜言蜜语让我感觉大脑都要融化了。
    但越沉溺于这种甜蜜，关于阿盖尔……关于她的记忆就越强烈地将我拉回现实。
    清醒点。别想否认你做过的事。接受它，并承担责任。别想逃避。你杀了他是为了承担责任，不是吗？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努力不去听周围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思考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声音像谎言一样消失了。
    「啊……」
    我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吓得赶紧用手捂住喉咙。
    然后我意识到，我失声的嗓子又能发出声音了，无法动弹的身体也能动了。
    虽然周围仍然一片漆黑，但身体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动，这本身就让我感到莫大的安慰。
    结束了吗？那么，现在只要想着从这里出去就行了？我正这样想着，身后传来了和之前一样的拍手声。
    啪，啪，啪。
    比之前更清晰、更快速的拍手声吓了我一跳，我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深红色连衣裙的人。
    黑暗中只能看到她的腰部以上，但这绝对和之前看到的「那个东西」一样。
    「没想到您不是通过信，而是亲自来了。」
    那扭曲的声音和之前一样，让我开始头疼，但我用手按住额头，努力看着对方。
    「很荣幸见到您，泰勒·迪朗阁下。」
    它说完，抓住裙子的两端，微微鞠了一躬。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优雅问候。
    仍然看不见脸的它，咧开嘴笑了。
    「自从三天前最后一次见面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呵呵。」
    它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嘴角。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阿盖尔，她没事吧！？」
    「您别着急。就算您不喊，我也会告诉您的。」
    它咯咯地笑着，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放在嘴前说道。
    「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些事要告诉您。这里是您的内心世界。至于泰阿德隆·阿盖尔小姐……就像您在信里看到的那样，她被洗脑了，什么都做不了。」
    「有事要告诉我……？」
    它点了点头。
    「您现在因为涉嫌谋杀和使用洗脑而被捕。嗯，谋杀的部分，考虑到您所经历的事情和其他受害女生的证词，可以减轻刑罚。但洗脑就不一样了。」
    「你在说什么……？我并不是自愿的！是那个猪猡逼我的——」
    「那头猪，那个可以证明你无罪的猪猡，可是被你亲手杀死的，不是吗？」
    它咯咯地笑着，仿佛坐在什么地方似的。
    「真是大事啊。竟然对一位伯爵小姐使用被严格禁止用于人类的『洗脑』。」
    它用扇子轻轻敲击着脸颊，继续说道：
    「您也是个有名望的贵族，应该不会被判死刑，但至少也得坐牢吧。在那段时间里，您可爱的女朋友就会像个玩偶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它说的没错。如果我入狱，就无法解除她身上的洗脑了。谋杀加上洗脑……罪行太严重了。就算我再怎么喊冤，他们也不会听我的。
    「……你想让我怎么办？」
    「您想怎么做呢？」
    它反问道，就好像它能解决目前的困境似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小声说道：「即使我必须入狱……我也想解除她身上的洗脑。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周围太安静了，我的低语在寂静中回荡。
    很快，它回应了我的话。
    「真是感人至深的爱情啊……不过，既然您这么想，我就没必要告诉您答案了。」
    它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已经知道方法了？
    我抬起头看着它。它像第一次见到时一样，站在那里看着我。
    「看来您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我给您一点提示吧。当您杀死阿古哈·加尔巴伦时，包括您在内的其他两名女生的洗脑都解除了……」
    它没有说完，但我能理解它想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我只要死就行了……？」
    它似乎在肯定我的说法，怪异地笑着看着我，说道：「是的，没错。只要您死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它的话语尖锐而直白，但它的声音却温柔而甜美。
    我犹豫了一会儿，它向我走来，说道：「我来帮您吧。」
    帮我？帮我自杀？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把脑海中涌现的疑问汇成一句话说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因为这样很有趣吗？」
    「呵呵，不。只是因为我被您坚强的意志所感动。这还不够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的。如果这是唯一的答案。如果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只有这一个。
    如果这是最好的办法，能够带来最好的结果，如果这样做能够解除她身上的洗脑——
    「不，够了。」
    是的。我愿意这么做。为了她。
    097.心思(1)
    「那么。」
    我定了定神，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存在。
    它静静地注视着我。虽然依然看不清它的脸，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现在，我该怎么做？」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这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茫然地向它提问。
    它似乎理解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展示出一把约一掌长的匕首。
    「用这个刺穿你的心脏。」
    匕首通体漆黑，与其说是匕首，不如说更像一把匕首形状的影子。
    「用这个……刺穿我的心脏？」
    它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愿意，它也可以变形。就像这样。」
    它说着，握住匕首的刀刃轻轻一挥。当它松开手时，匕首已经变成了一把阔剑。
    然后，它将剑插入地面，后退两步。剑刃处涌出汩汩黑影，转眼间变成了一台巨大的断头台。
    我被这神秘又恐怖的景象震慑，呆呆地望着断头台。这时，退到一旁的它把手放在断头台的支柱上。
    断头台瞬间融化，再次变回了匕首。
    「既然能变成其他形态，为什么偏偏是匕首的样子？如果刺穿了也只会像穿过雾气一样，那它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详细解释你可能也理解不了，我简单举个例子吧。」
    它说着，把匕首扔到地上。匕首不像断头台那样融化，而是像沸腾般膨胀起来，最终变成了一把装饰华丽的椅子。
    它自然地坐到椅子上，继续说道：
    「人们看到剑会觉得危险，看到火会觉得烫，你知道为什么吗？」
    「剑本来就危险，火本来就烫啊。」
    「对。但你为什么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呢？剑也可能不危险，火也可能不热啊。」
    我摇了摇头，对它的话表示不解。
    「你在胡说八道。」
    「没错，你很清楚我在胡说八道。因为这些都是你通过『经验』知道的。」
    它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它之所以是匕首的形态，是为了暗示。『心脏被匕首刺穿就会死』、『被断头台砍掉脑袋就会死』，诸如此类通过直接或间接经验积累的『常识』，是为了唤起你心中的这些认知。」
    「你明白了吗？」
    它的话虽然有些复杂，但我还是能理解，便慢慢地点了点头。
    见我点头，它满意地笑了笑，把手放在椅子上。椅子像之前一样聚拢，变回了最初的匕首。
    它静静地走到我面前，将匕首的刀柄朝向我，递给我。
    「不会痛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在刺穿心脏之前，先在手掌或指尖上轻轻划一下。它会像穿过雾气一样。」
    它语气如此平淡轻松，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匕首，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匕首的瞬间，我停了下来。
    我真的要死吗？真的只有这条路可走吗？原本理所当然的想法，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疑问。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当然有。在你的罪名被洗清之前，待在监狱里；或者现在立刻醒来，逃离学院。」
    听到「逃离学院」几个字，我猛地抬起头，然后又低下头，看向它手中的匕首。
    逃跑？哈，我打爆了那头猪的脑袋后，一步都没动过。因为杀了人的冲击，除了傻笑，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曾短暂地怀抱希望，现在却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可能逃掉的。我肯定已经被捕了，被绑在其他警卫或教授面前。」
    「选择权始终在你手里。死亡，逃跑，或者活着，都由你决定。」
    它似乎尊重我的选择，准备放下匕首。我伸出手，握住了它的手腕。
    与我预想中会像影子般穿透不同，它的手腕传来一丝微弱的温暖，以及人类的生命气息。
    它——不，她不是怪物，而是人。只是脸被遮住了，但她和我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
    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个……突然说这种话，你可能会觉得奇怪……」
    我静静地看着她，说道。
    「谢谢你。」
    她似乎很惊讶，肩膀猛地一颤。虽然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从她裙子袖子的颤抖来看，她确实抖了一下。
    阿盖尔也……不，现在叫昵称也没关系了吧。对，泰娅也一样，穿着裙子的时候，如果惊讶也会这样颤抖。
    「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的声音在颤抖。果然是惊讶了吧。我淡淡一笑，握住匕首，松开了她纤细的手腕。
    泰娅的手腕也很细。不，比这还要细。为了让我能看清楚，她总是吃得很少。希望以后她不要再这样了……不过估计很难吧。
    「帮我解除了洗脑，又给了我帮助泰娅的机会，都是因为你。所以我想谢谢你。」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这把由影子构成的匕首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用刀尖刺向手指，也只会像烟雾般消散。
    「如果洗脑解除的时候，我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向其他人求助，故事的结局也许会不一样吧。虽然很遗憾，但我并不后悔。」
    后悔这种事，自从我亲手把泰娅交给那家伙之后，我已经体会得够多了。
    「如果不是你，泰娅在我从监狱里出来之前，都会一直被洗脑控制。而你再次出现，给了我一个机会，而且并没有强迫我，而是提供了多种选择。」
    我闭上眼睛，整理着复杂的心情。当然，这只是徒劳的举动。
    「所以，谢谢你。也对不起，我什么都无法回报你。」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正断断续续地颤抖着肩膀。她在哭吗？
    我有一点点想安慰她，但我没有，也不应该这样做。
    那样做无异于侮辱了特意来帮助我的她。
    坦然接受吧。
    「说了这么多，我该走了。」
    她依然没有回答。
    我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匕首。
    将刀尖对准心脏的位置，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虽然知道不会痛，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我还是害怕得刀尖止不住地颤抖。
    不，是全身都在颤抖。
    「那个……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我为了驱散恐惧，闭上眼睛说道。
    等了一会儿，似乎是整理好了情绪，她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您想问什么？」
    「死了之后，会怎么样？」
    我并没有期待她会回答。毕竟这只是为了驱散恐惧而提出的毫无意义的问题。
    「什么也没有。」
    但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回答了我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就像睡着了一样，放下所有的痛苦和记忆，沉沉睡去。」
    「哈，看来没有天堂和地狱啊。」
    她说的「什么也没有」，无疑是令人绝望的。但奇怪的是，这句话对我来说却像一盏小小的明灯。
    「那就好。如果真有天堂和地狱，我肯定是要下地狱的。」
    我怕再拖下去会产生留恋，便静静地将匕首刺入心脏。匕首像烟雾般消散，穿透了我的身体。
    正如她所说，死亡就像睡着一样，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四肢无力，呼吸也变得缓慢。
    我的身体自然地倾斜，倒在了地上。
    「啊……」
    最后浮现的，是我一见钟情，也是我唯一爱过的她的脸庞。
    即使眼前逐渐模糊，她的脸庞却依然清晰可见。
    感觉伸出手就能触碰到，我努力想抬起手臂，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泰娅……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我——
    ***
    「啧，来晚了吗……」
    「唉，这下麻烦了。」
    他们不顾形象地一路狂奔而来，看到的却是泰勒·迪朗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口吐鲜血的景象，以及陷入混乱的德雷科教授。
    「这……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案件彻底陷入了迷雾之中。
    098.心思(2)
    学院地下诅咒学教室里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厄宁斯顿确认吐血的泰勒·迪朗彻底断气后，叹了口气。
    「这……麻烦大了。本来想等洗脑解除后问出他的供词和犯罪动机，现在这样……」
    他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正捂着额头呻吟的德雷科教授身边。
    「教授。」
    「双重诅咒……？不，不……双重诅咒是第一个诅咒解除后，转移到下一个诅咒的形式，不是以那种方式改变诅咒本身……」
    她的状态看起来和刚才看到的泰勒·迪朗一样糟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至少还能说出人能听懂的话。
    厄宁斯顿判断，首先要让德雷科教授清醒过来，于是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喊道：
    「教授！」
    「那种不可能的事情……」
    「德雷科教授！！」
    「啊……！！」
    只是抓住肩膀摇晃，但简单的动作却非常有效。一直在喃喃自语的德雷科教授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
    虽然她的眼神仍然因为混乱而剧烈颤抖，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胡言乱语了。
    厄宁斯顿松了口气，放开她的肩膀说道：
    「您终于清醒过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她用反问作为开场白，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发生了这世上不该发生的事情。我，我看到了我一直以来认为正确的世界真理，支撑世界的法则被扭曲的场面！是的，我看到了……」
    厄宁斯顿看着她不像刚才那样，而是语无伦次地说着难以理解的话，挠了挠头。
    德雷科教授是连王国和圣国之间的大战都参加过的老手，不是看到死人就会如此惊慌失措的人。
    虽然不是公开的信息，但作为调查官，他接触过各种信息，所以知道这件事。正因如此，德雷科教授现在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他内心焦灼。
    我们现在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阿格尼斯·费尔·德雷科做出这种反应。
    厄宁斯顿曾短暂地考虑过要不要现在就放弃，但看到身后王太子一脸严肃地沉思着什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要是没见过王太子殿下还好说，现在退出的话，我的名字也会从调查官名单上消失吧。这可不是普通的案件。』
    他心想既然如此，无论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于是再次开口：
    「那么，您到底看到了什么？」
    「厄宁斯顿，你刚才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法则被扭曲的场面，真理被颠覆的场面。厄宁斯顿结合她说过的话，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答案。
    「您是说，诅咒就像射出的箭一样吗？」
    「对！就是那个！」
    德雷科教授瞪大眼睛继续说道。她激动得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你离开后，我又仔细检查了迪朗的尸体。我想看看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诅咒。但是我检查了好几遍，只感觉到了洗脑！」
    「解除洗脑不就行了吗？」
    「蠢货！用诅咒解诅咒只会让事情更复杂！有多少人因为试图解除洗脑而导致大脑受损，一辈子都不能走路，不能说话，变成了白痴！？」
    也许是太激动了，德雷科教授皱着眉头，捂着额头，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要解除诅咒，需要教会的帮助。因为只有他们的祈祷才能解除诅咒。诅咒的种类，施术者拥有的力量深度等等……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但无论如何，没有他们的祈祷就无法解除诅咒。」
    说到这里，她突然呻吟了一声，摘下帽子放在讲台上。
    「扯远了，总之……那家伙身上确实只有洗脑。在那件事发生之前……」
    「那件事是指，诅咒的种类改变了吗？」
    厄宁斯顿的话音刚落，德雷科教授就沉重地点了点头。
    「你离开后没多久就开始了。那家伙的身上开始散发出黑色的气流。我立刻检查了他的身体……」
    德雷科教授像是感到毛骨悚然般颤抖着。
    厄宁斯顿虽然作为调查官接触过各种信息，但对诅咒并不精通。所以德雷科教授所说的诅咒转换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他并没有太大的实感。
    但他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从德雷科教授现在的状态就能看出她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他判断在这里刺激她没有好处，于是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如果您觉得不舒服，不用再说了。您现在看起来很混乱，不如去其他地方休息一下？」
    「……好。我得去休息一下。现在……现在我什么都不想思考。」
    她摇了摇头回答道，然后戴上帽子离开了。
    唯一的幸存者，也是证人的迪朗的尸体死了。就算去问其他受害女生，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厄宁斯顿意识到调查完全陷入了僵局，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王太子殿下。」
    虽然顶着调查官的名头，但现在也是束手无策。
    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也没有凶手。只有受害者。还能查出什么呢？
    厄宁斯顿做好了被责备的准备，开口说道：
    「这件事……最好对详细内幕下达封口令，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加尔巴伦男爵家身上，然后不了了之。」
    王太子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缓缓开口：
    「最后，再去见一个人吧。」
    「嗯？」
    「我怀疑的对象。」
    他说着，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
    教室里施加了隔音魔法，可以完全隔绝外部噪音。
    当然，这只是上课时的说法，其他时间为了节省魔力，会切换到非常低级的隔音魔法，所以听力好的人据说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声音。
    但这仅限于走廊传来的声音，基本上听不到主楼外面的声音。例如，小吃街传来的尖叫声之类的。
    我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呢？因为我和赫尔梅尔正坐在教室的桌子上，舒服地躺着休息。
    当然，学院的教室只在规定的上课时间开放，其他时间都是关闭的，所以一般进不去，但凭借公爵和王族的「特权」，我们还是进来了。
    总之。
    我和赫尔梅尔吃完午饭后，偷偷溜进教室休息。我感觉到地下传来的诅咒气息完全消失了，不禁微微一笑。
    「呵呵。」
    差点就在最后关头笑出声了。真没想到会对事件的元凶说谢谢。
    不过，听到谢谢还是挺开心的。我微微一笑，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赫尔梅尔那张带着满足笑容的脸。
    「心情不错嘛，夏洛。我的大腿枕就这么舒服？」
    赫尔梅尔说着，玩味地笑了笑。我侧过身，看着赫尔梅尔的小腹说道：
    「嗯，太舒服了。」
    「诶？」
    看着赫尔梅尔发出一声不知所措的惊呼，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大腿。
    和她妹妹梅尔柔软的大腿不同，赫尔梅尔的大腿软硬适中，很有弹性。
    我感受着赫尔梅尔大腿带来的别样魅力，说道：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每次坐下都让我枕着你的腿了。又暖和……还有好闻的味道。真想就这样一辈子躺下去。」
    「啊，呃……嗯。你这么说我有点不好意思……」
    赫尔梅尔害羞地红了脸。她这副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不禁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对于一个与剑为伴、过着艰苦生活的女孩来说，光滑得令人难以置信。
    我沉迷于这种令人上瘾的触感，呆呆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赫尔梅尔咯咯地笑着，用手盖住了我的手。
    「嘿嘿，干嘛呢？」
    「嗯？没什么……只是……」
    「只是忍不住想摸，对吧？」我笑着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赫尔梅尔在我的手心里蹭了蹭脸颊，然后微微转头，在我的掌心印下一吻。
    「王族亲吻贵族的手，这合适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的继承顺位排在很后面。就这样慢慢变老的话，估计以后会担任王室骑士团的团长吧。」
    「真伤感啊。」
    「我不是那种逃避现实的傻瓜。只能接受现实。我只是尽我所能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
    赫尔梅尔一脸惆怅地望着天花板，然后突然咧嘴一笑，低头看着我。
    「当然，在那之前，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的。」
    我能从她那双闪耀着金光的眼睛里，读出熊熊燃烧的欲望和强烈的独占欲。
    不像之前那样，试图用权力或武力来占有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执念。那只是一种想要通过实力来征服我的纯粹的欲望。
    当然，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在我看来都是可爱到不行的小心思，我温柔地笑着，用拇指摩挲着赫尔梅尔的脸颊说道：
    「我喜欢赫尔梅尔的坦率。」
    「唔。」
    我的手从她的脸颊滑到脖颈，最后停留在锁骨附近，我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说道：
    「别当什么王室骑士团团长了，和我一起生活怎么样？虽然比不上王室，但我好歹也是个大贵族。而且最重要的是……」
    我想要的不仅仅是玩玩而已，而是更深层次的关系。
    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捂住嘴巴，躲避着我的视线。
    「犯规……用那样的表情，说那样的话。」
    我坐起身，抓住赫尔梅尔的下巴，让她转向我。我凝视着她颤抖的双眼，缓缓靠近她。
    「有人来了。气氛不太友好。」
    我低声说完，便转身看向门口。赫尔梅尔似乎也回过神来，跟着看向门口。不一会儿，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的王太子推门而入。
    他一进门就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捂着脸。
    我悄悄地从桌子上下来，站起身。与此同时，王太子也抬起了头。
    我和王太子四目相对，我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美好的日子，有什么烦心事吗？」
    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呵呵。
    099.两人的关系
    太子殿下此刻心里认定我就是这次洗脑杀人案的真凶了吧。这也难怪，毕竟这起事件以诅咒开始，又以诅咒结束。
    入学考试决赛上，他可是亲身体验过一次我的幻觉和幻听攻击，会怀疑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德雷科教授「阳光下无法使用诅咒」的言论，以及今天在地下发生的事情……
    他收集所有信息，推理出我就是犯人，真是厉害啊，不愧是太子，脑子就是好使。
    但是……这一切，其实是我精心编织的蛛网，就等着他落网呢。
    「您看起来很累，没事吧？」
    入学考试时，我让他看到幻觉和幻听，让他对诅咒有所警觉。结果，他在德雷科教授的课上主动提问，听到了「阳光下无法使用诅咒」的说法。
    这样一来，在他的脑海里，我就成了一个能做到不可能之事的怪物，一个运筹帷幄的幕后黑手。
    我还故意让他看到塞拉崩溃的样子，让他误以为我对她施了诅咒——洗脑。嗯，煤气灯效应也算是一种洗脑嘛，这么说也没错。
    总之，我故意做出一些可疑的举动，制造一些可疑的事件，把太子对我的怀疑推到极致。结果就是……
    「您是来找我的吗？还是来找赫尔梅尔的？」
    太子静静地看着我，听我这么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我，在找你。」
    太子注视着我，眼神异常犀利。
    虽然他没有明显地皱眉或表现出不悦，但我能感觉到他正在默默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所以我决定趁他还没控制好情绪之前，先发制人：
    「庆典上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装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仿佛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偷偷瞥了一眼赫尔梅尔，然后重新看向太子：
    「您来找我……是想和我一起享受节日吗？」
    我厚颜无耻地抛出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赫尔梅尔和太子似乎都被我的话吓到了，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
    是啊，他们肯定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毕竟我平时可不是这种形象。
    但我根本不在乎。我的目的就是扰乱太子的心神，彻底打消他对我的怀疑。
    「您好像为了找我到处跑，所以才这么累吧？对不起，您到节日的前一天都没说什么，我还以为您有别的安排呢。」
    「……」
    太子似乎哑口无言，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我给自己施加了一个短暂的低烧诅咒，让脸颊微微泛红。
    「不过，既然您都来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享受节日——」
    「很抱歉，夏洛特小姐，节日取消了。」
    「——什么？」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用扇子遮住嘴巴。
    「为什么……节日会取消？我从没听说过学院成立以来春季庆典被取消过。」
    我表面上故作镇定，但还是让太子看到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有人死了。而且是学院的学生。」
    「什么……您是说学院里发生了杀人案？」
    「没错。现在还在处理，所以还没公布，但很快就会有春季庆典取消的公告。」
    「这……」
    我一时语塞，垂下眼帘，闭上眼睛片刻，然后合上扇子，睁开眼睛。
    「找到凶手了吗？案件发生在哪里？受害者是谁？有多少目击者？」
    太子静静地看着我，回答道：
    「受害者一共五人，其中两人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而且这两人都——死了。」
    「都死了？既然要进行即决审判，那加害者应该是平民吧。受害者至少也得是男爵以上的爵位。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也就是说有人指使他们。目的是……破坏春季庆典，或者是为了杀死其他三个受害者。」
    我只根据太子提供的信息进行推理。
    当然，我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背后的真相了。
    「他们不是受人指使，而是出于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是对贵族的仇恨吗？」
    「不是。」
    他果断地否定了我的说法。
    「他们是被洗脑了。被某个不知名的人。」
    太子这样说着，不动声色地暗示我。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分明是在问我是不是凶手。
    没错，我就在等这句话。
    「洗脑……？等等……」
    好，现在开始表演。
    ***
    听到太子的话，夏洛特苦笑一声。
    「哈……您是想说，是我洗脑了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吗？没有任何证据就……」
    「我只是说他们是被某个不知名的人洗脑了，并没有指名道姓。」
    「您特意跑到这里来对我说这些，不就是怀疑我吗？」
    赫尔梅尔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口干舌燥，她不安地来回看着太子和夏洛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我什么都没说。这种态度，只会让人觉得做贼心虚，你不会不明白吧？」
    「……是，我知道。要我把我的不在场证明告诉您吗？我今天一整天都和赫尔梅尔在一起，享受节日，根本没时间去管其他事。上午9点15分左右，我们在路边摊的糖画店吃了糖果，9点18分左右——」
    一向从容淡定的夏洛特，此刻却激动得越说越大声。
    但她即使情绪激动，也依然条理清晰，一字一句地按时间顺序讲述着发生的事情。
    「——然后12点，我和赫尔梅尔在学院楼顶吃了午饭，12点30分吃完。之后我得到了教授的允许，可以使用这间教室，就一直在这里休息，到现在！这下您满意了吗？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您还，还怀疑我吗！？」
    「……」
    太子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夏洛特。夏洛特则哽咽着笑了起来，把手里的扇子扔到了地上。
    站在夏洛特身后的赫尔梅尔看到她扔掉扇子后身体在颤抖，不禁揉了揉眼睛。
    颤抖？夏洛特？她居然还扔了扇子？
    「您就这么怀疑我吗？」
    夏洛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我作为您的未婚妻，就这么让您不满意吗……您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没有任何证据就指控我是凶手吗……？」
    太子依然沉默不语。怀疑？不信任？不，都不是。
    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错愕。
    「是……是我不好，对吧……？」
    因为，夏洛特哭了。
    「您是怀疑塞拉的事吗？是的，她，她是自愿离开学院的。因为学姐们的欺凌，因为同班同学的排挤！她承受不住了……所以才自己离开学院的……」
    「您说她对我过分依赖？这很正常！她，她在我身边待了五年多……我告诉过她，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我说。所以她才会依赖我。我眼睁睁看着朋友受苦却无能为力，我的心，我的心有多痛您知道吗！！」
    她语气中充满了委屈和悲痛，听起来无比凄楚。
    她带着哭腔的控诉，穿过敞开的房门，在走廊里回荡，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您对身为未婚妻的我如此冷淡……却和其他女生牵着手，有说有笑……您就这么喜欢她吗？是我的错吗？是我没有对您笑，没有让您牵我的手，所以是我的错吗！」
    「是……是的……纳妾，对于未来的国王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但是您至少，至少应该避着我啊……」
    她用一只手捂住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
    「我作为您的未婚妻，已经尽我所能了。为了成为配得上您的人，我夜以继日地努力，呕心沥血。因为我认为这是我作为未婚妻的责任。可是，可是我的努力却换来了这样的……这样的结果……」
    说完，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太子见状，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赫尔梅尔连忙跑过去扶住她。
    「夏洛！」
    「我没事……放开我，让我再说最后一句话……」
    赫尔梅尔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身体微微一颤，点点头，松开了手。
    夏洛特半倚着桌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看向太子。
    「如果您这么讨厌我……那好，我消失就是了。永远，永远从您的生命中消失。我，罗谢尔公爵家的夏洛特·拉·罗谢尔，正式，提出请求。」
    「请您……和我解除婚约。」
    她的话，激起了千层浪。
    100.在黑暗的房间里
    我提出的解除婚约要求，其影响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虽然只是口头上的，没有正式文件，也没有和家主商量，实际上没有任何效力。
    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明确表达了想要解除婚约的意愿，加上对方明显的过错，这两点加在一起，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影响。
    「现在……你明白你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很清楚。比任何事都清楚……」
    大概是之前演戏哭过一次的缘故，我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每次我拖长尾音、声音颤抖的时候，王太子都会露出慌乱的表情，这让我觉得很有趣，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学期结束后，我会和家主商量……然后把解除婚约的文件送到王室……」
    如果我确定自己可以在这里待更久一点的话，我真想再哭一会儿。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我并不打算真的再哭。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拖延下去，王太子就会清醒过来，发现我话里的漏洞，然后反击我，所以我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
    「嗯。那么，我就先……」
    我转身想离开，就在这时，王太子冲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等等。等等。」
    这反应倒是挺新鲜的。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王太子居然会这么低声下气地挽留一个要离开的人。
    不只是我感到惊讶，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而这里面最惊讶的，莫过于站在我身后的赫尔梅尔了。
    赫尔梅尔脸上写满了「他哥哥，居然会有这种反应？」的震惊。
    我能理解。毕竟在她眼里，王太子为了自己的安危和利益，就算有人死了也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他居然会有这种反应，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放开我。」
    我转过头不去看他，用另一只手捂着脸说道。
    「我们之间还没谈完。」
    「还有什么好谈的……总之，先放开我的手。」
    他大概是太慌张了，没控制好力度，我被他抓着的手腕疼得像是要断掉一样，但我还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这里不适合谈话，我们换个地方——」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虽然聪明，但还是太嫩了。你应该知道，如果你现在退缩，你的地位会受到很大的动摇，但你越是这样，对你越不利。
    王太子慌乱之下自乱阵脚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但另一方面，也开始对他不断地妨碍我感到厌烦。就在这时——
    啪——！！
    「——唔！」
    王太子被人一拳打飞了出去。
    他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身体腾空而起，然后「哐当」一声摔倒在地，过了半拍，才有人发出一声尖叫。
    「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居然会出手？这我倒是没想到。
    我惊讶地喊出她的名字，赫尔梅尔微微侧过头，给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
    「现在没事了。」
    她用口型这样告诉我，然后重新看向前方。
    而王太子似乎还没从被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捂着被打的左脸颊，看着我。
    不，他看的不是我，而是打了他一巴掌的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咬牙切齿地质问赫尔梅尔。
    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王室血脉，他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赫尔梅尔被王太子的眼神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然后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一步。
    「哥哥的脑子里，除了权力就没有别的了吗？」
    赫尔梅尔低声说道，然后又向前走了一步，大声喊道：
    「哥哥的言行伤害了别人，让她痛苦不堪，可是哥哥却因为害怕失去未来的权力，居然用武力威胁别人，而且还是哥哥的未婚妻！？」
    「什么——」
    「夏洛都哭了！！哥哥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把自己的未婚妻弄哭了，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连尊严都不要了吗！？就为了那点权力！！承认自己的错误有那么难吗！！」
    王太子第一次皱起了眉头，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赫尔梅尔·雷·德尔·特鲁埃诺。注意你的言辞。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呜……」
    赫尔梅尔被王太子的话吓得后退了一步，王太子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退下。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这不是我该插手的事……？」
    「没错。这是我和……夏洛特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没有资格插手。」
    赫尔梅尔听了他的话，低下了头。
    她在颤抖。低着头的她，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小，让人心疼。
    王太子看了她一眼，就想绕过她走向我。
    赫尔梅尔张开双臂，挡住了王太子。
    「你这是干什么？」
    「别想靠近夏洛。」
    「你凭什么阻止我靠近她？你有什么权利？」
    他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王太子向前一步，赫尔梅尔的颤抖却停止了。
    然后——
    「因为我是夏洛的朋友。」
    她抢在王太子靠近之前，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头。
    「所以，我要保护夏洛。」
    她语气坚定，不再颤抖。
    王太子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赫尔梅尔寸步不让地站在那里，直到王太子自己退缩。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沉默，仿佛一根弦绷紧到了极致，随时都会断裂。这时，另一个调停者出现了。
    「夏洛？萨尔盖拉小姐？」
    「……塞莉娅。」
    王太子看向那边。我觉得机会来了，轻轻拉了拉赫尔梅尔的衣袖。
    「我先走了。那么……」
    「啊，等……」
    我确认王太子已经转过身去，就对塞莉娅眨了眨眼，然后离开了。
    我的眨眼包含了两层意思：感谢你来得及时，以及，接下来就辛苦你了。不过，看她一脸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王太子的样子，她似乎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算了，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都不关我的事了。我走出了房间。
    「好安静啊。」
    「是啊……真安静。」
    我和赫尔梅尔走出学院，沿着空无一人的林荫路慢慢地走着。
    原本热闹的街市和充满活力的学院，此刻安静得不可思议。正如王太子所说，春季庆典取消了。
    虽然我知道事情的进展，但头脑中的认知和亲身感受到这种粘稠而沉重的寂静，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当然，我喜欢这份宁静。虽然我假装很兴奋地参加节日什么的，但其实我一点也不开心。
    ……开心了只会徒增伤感。
    我摇了摇头，抛开这些软弱的想法，默默地沿着林荫路走着。
    「……那个，夏洛。」
    「嗯……？」
    目的已经达成，暂时也没什么事可做，我正漫无目的地走着，赫尔梅尔突然开口，我回头看向她。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你还好吗？刚才那件事……还有你的手腕……」
    「啊，嗯……我没事。真的。我没事……嗯。手腕，是有点疼，但没断。」
    「骗人。」
    赫尔梅尔静静地伸出手，用拇指擦拭我的眼角。
    略微粗糙却温暖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脸颊，一阵酥麻的电流传遍我的全身。
    「你哭了。」
    「那是……」
    「在我面前，不用逞强。」
    朋友……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嘲笑她说这种话很可笑，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听到这句话，我的思绪却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犹豫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这摇头包含了很多层意思。
    「我真的没事。多亏了你帮忙。你刚才的样子，真帅。」
    「呜，哈哈。是，是吗？嗯哼。」
    赫尔梅尔听我这么说，脸红了，不敢看我。
    但她虽然转过头去，却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和通红的耳朵，我不禁笑出了声。
    「谢谢你。帮了我。」
    我说道，赫尔梅尔眨了眨眼睛，看着我，温柔地笑了。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我们是朋友嘛。应该的。」
    她温暖的笑容，让我心中莫名的悸动。
    「……那个，赫尔梅尔。」
    「嗯？」
    没想到我居然还会再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我知道，发生那种事之后，我马上说这种话可能有点奇怪……」
    我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地攥了攥手，然后伸出手，握住了赫尔梅尔的手。
    是啊，今天就放纵一下吧。就今天一天。好好享受这种感觉。
    「包括今天发生的事……我想稍微报答你一下。」
    我们回房间吧？
    我这样说着，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胸口。
    剧烈跳动的心脏，隔着皮肤和一层衣服，传到了她的手心。
    101.犹豫
    听到我的话，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最后满脸通红地躲开了我的视线。
    因为皱眉，赫尔梅尔的五官显得比平时更加凌厉。她用另一只手的背面捂住嘴，小声说道：
    「真，真是太卑鄙了……」
    赫尔梅尔嘟囔着，抬起头看着我：
    「这样请求的话，我怎么可能会拒绝嘛……」
    不知为何，赫尔梅尔比我想象中还要害羞的样子，让我也不禁感到脸颊发烫。
    幸好——或者说不幸——由于长期以来习惯性的扑克脸，我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为了缓和略显尴尬的气氛，我微微一笑，看着她：
    「平时你不是总嚷嚷着要我这么做吗？现在怎么害羞起来了？」
    「才不是！只是……！就，就是那样啦！」
    赫尔梅尔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羞耻感，尖叫一声，猛地把头扭到一边。
    她这副可爱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轻笑出声。我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脸颊：
    「所以……你不打算做了？」
    赫尔梅尔偷偷瞄了我几眼，最后低着头，将手与我的十指相扣：
    「我，我没说我不做啊……」
    她撅起的嘴唇，通红的耳根和脸颊，因为紧张而渗出汗水的手掌，以及微微颤抖的金色眼眸，真是……太可爱了。
    我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和赫尔梅尔一起走向宿舍。
    ***
    回到房间后，我轻轻地锁上了门。
    「咔哒——」
    一声轻响过后，赫尔梅尔吓得肩膀一抖。
    确认门锁好后，我施了个静音咒，防止声音外泄，然后静静地与赫尔梅尔对视。
    赫尔梅尔脸红着，双手微微颤抖。她转过身走向窗户，拉上了厚厚的遮光窗帘。
    房间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这在意料之中。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
    接着是鞋子拖在地上的声音，然后……
    「咚——」
    「唔哇！？疼……」
    「赫尔梅尔？没事吧？」
    我吓了一跳，连忙开启夜视能力。只见赫尔梅尔一丝不挂地蹲在矮柜前，揉着小腿。
    「没，没事……」
    赫尔梅尔似乎撞得不轻，尽管强忍着泪水，但还是带着哭腔说着没事。我看着她，不禁失笑。
    没办法啊——我这样想着，走向床边，解除了夜视，开始静静地解开校服的扣子。
    「嗒，嗒」，轻微的响声接连不断，随后是扶墙的声音，以及拖着脚步向我走来的声音。
    衬衫的扣子全部解开后，我脱下衬衫，布料摩擦肌肤的声音响起。我把衣服扔到一旁，「噗」的一声闷响在房间里回荡。拖着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接着我脱下裙子，这时，鞋子拖地的声音已经到了我的面前。
    「就在前面了，赫尔梅尔。」
    「……嗯。」
    赫尔梅尔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肌肤，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从接触点开始蔓延至全身。
    「嗯哼——」
    初次感受到这种奇妙的感觉，我不禁发出一声呻吟，然后猛地一颤，用手捂住了嘴。
    「夏洛，你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不，这是……」
    我还没说完，赫尔梅尔就轻轻地将我推倒在床上，她的膝盖滑进了我的双腿之间。
    我不自觉地并拢双腿夹住她的腿，赫尔梅尔将身体覆在我的身上，轻声说道：
    「没关系……不用害羞……」
    她带着些许喘息的热气拂过我的耳畔，我感到小腹不自觉地绷紧。
    如果是平时，说出这句话、占据这个位置的应该是我，但今天却完全反过来了。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坏，于是我静静地闭上眼睛，任由她摆布。
    她的手从我的腋下缓缓向下，沿着肋骨游移，最后停留在我的胯部。然后，她的拇指开始一下一下地按压我的小腹。
    有点疼，但又奇妙地令人愉悦。她的手指每动一下，我都会忍不住发出呻吟。
    「唔……」
    「夏洛的皮肤，无论摸哪里都好滑……而且还有甜甜的香味，我喜欢。」
    伴随着温暖的话语和充满爱意的抚摸，我感到内裤越来越湿。
    骗人……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前戏啊。只是几句话而已，我就湿成这样了……这不可能……
    虽然难以置信，但越来越湿的内裤以及大腿之间逐渐加剧的黏腻感，都在告诉我，这是真的。
    「夏洛，吻我。」
    「嗯……」
    我伸出手，轻轻捧住赫尔梅尔的脸颊，将她拉向自己。柔软而甜蜜的嘴唇与我的嘴唇相贴。
    「啾——」一声轻响，一个短暂而轻柔的吻结束了，但那短暂的快感却比我想象中要强烈得多……
    接着，她的手从我的胯部移开，滑向小腹，指尖划过我的大腿，触碰到了我的阴蒂。
    「哈啊……」
    我的全身像着了火一样滚烫，以至于赫尔梅尔的手指都感觉有些冰凉。
    难道我之前施加的导致高烧的诅咒还没有解除吗？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剧烈跳动的心脏和随着赫尔梅尔手指的动作而颤抖的身体都在否定这个想法。
    「好湿啊，看来你很兴奋呢……」
    「别，别说这种话——」
    「想让我闭嘴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赫尔梅尔说着，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我伸出双臂搂住她，张开嘴，伸出了舌头。
    主动伸出舌头撒娇的人，竟然是我自己。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但这久违的感觉和情感，麻痹了我的大脑。
    今天就接受这一切吧。就今天一天，尽情享受吧。所以，没关系。
    「唔……」
    「啾……嗯……」
    赫尔梅尔的舌头不像以前那样带着掠夺的意味，而是温柔地舔舐着我的口腔，像是在传递爱意般缠绵悱恻。
    交缠的唾液和炙热的呼吸让我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我用舌尖回应着她的舌头，当她为了吞咽唾液而短暂地退开时，我也会追上去，在她口中肆意搅动。
    原本只是为了挑逗她而开始的轻吻，逐渐变成了互相渴求的深吻。
    「呼……」
    「夏洛……哈……」
    「啾啾♥啾啵啵♥啾—」
    尽管只是接吻，却发出了黏腻而淫靡的声音。
    我不知羞耻地伸出舌头，当嘴唇分开时，又像雏鸟般发出呢喃，将身体贴近她。
    我脱掉碍事的内裤，平躺在床上，与赫尔梅尔紧紧相拥。
    赫尔梅尔像婴儿一样吮吸着我的乳房，另一只手则抚摸着我的阴部。
    「啾——噗——」
    「呼，赫尔梅尔……就算你这样吸，也，也没有奶水哦……」
    尽管我这么说，她仍然卖力地吮吸着我的乳房，手指继续在我的阴部游走。
    「滋——」「啧——」黏腻的水声响起，她的手指在我的阴道口进出，我的腰也不禁随之扭动。
    「哈啊！赫尔，梅尔……！那里，好舒服……」
    「这里？你喜欢这里吗？」
    「嗯哼——」
    「滋啦♥啧♥噗♥」
    每当赫尔梅尔的手指挤入我湿润黏腻的阴道时，都会发出淫靡的声音。
    这声音让我羞耻不已，但我已经无暇顾及了。
    「啊！啊啊！我，我要……」
    「要去了吗？」
    我点点头，赫尔梅尔加快了手指的动作，比之前更强烈的快感席卷而来。
    从脚尖开始迅速涌上来的快感浪潮，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撕成碎片，被冲刷殆尽。我紧紧地抱住赫尔梅尔。
    我的双腿不自觉地伸直，腰部像断掉一样向上拱起。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不知为何，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强烈高潮，像一条巨蟒般缠绕着我的身体。
    「哈……哈……」
    追求快感这一点和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这次的感受却与上次单纯的肉体欢愉截然不同。
    肌肤相触时，仿佛有电流穿过，酥麻不已；舌头交缠时，我的意识变得模糊；毫无味道的唾液却甜得像蜜；赫尔梅尔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显得如此可爱。
    是的，虽然我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很别扭，但我现在感受到的这种情感，无限接近于爱情。
    正因如此，我才感到无比愉悦，却又无比恐惧。痛苦而又刺激。
    「夏洛……我喜欢你。不是作为朋友的那种喜欢，而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
    「赫尔梅尔……」
    「我爱你。比爱哥哥还要爱你。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不，我一定要让你幸福。」
    当那阵令人恐惧的快感浪潮退去，当情欲的伪装被剥离，当维持一天的妖精魔法消失殆尽的那一刻，剩下的——
    只有被复仇、鲜血、不甘、认命、执着和偏执所浸染，干枯扭曲的卑微躯壳。我对此心知肚明。
    因此，对于她的话，我只能报以苦笑，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嗯……我也爱你，赫尔梅尔。」
    我将这句注定是谎言的真心话吐露出来，紧紧地抱住赫尔梅尔，再次与她交缠在一起。
    直到让我接受这份爱的妖精魔法消失之前。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我们互相占有彼此。
    此刻，这片黑暗，竟让我感到无比感激。
    102.为某事做准备
    我们不知疲倦地缠绵，直到第一次在床上躺平，才发现太阳早已落山，即使没有窗帘，房间也已经足够昏暗。
    我累坏了。虽然没做什么额外的运动，但我这糟糕的体力也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今天格外敏感，几次达到高潮后，身体已经透支。
    我的腰酸得连坐都坐不稳，浑身被汗水和其他液体浸湿，感觉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更要命的是，床也变得湿漉漉的，简直是雪上加霜。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这有多糟糕。虽然我们仍然一丝不挂，但身边传来的温暖让我不觉得冷。
    「呼……」
    缠绵的时候完全没在意，但现在完事之后，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房间开始让我觉得有些闷。
    我想起身去拉开窗帘，但腿软得使不上力，又倒回了床上。
    躺着不动又觉得闷得慌，于是我用魔法卷起一阵风，将窗帘吹到两边。
    从微微拉开的窗帘缝隙中，月光洒进房间，照亮了赫尔梅尔潮红的脸庞。
    「唔……好冷。」
    赫尔梅尔说着，蜷缩起了身子。我轻笑一声，心想反正都躺下了，不如帮她暖暖身子，便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嘿嘿……夏洛……」
    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传来，我缓缓侧过头，与紧紧贴着我、傻笑着的赫尔梅尔四目相对。
    有什么这么开心？……我帮她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粘在额头上的刘海。赫尔梅尔眨了眨眼，缓缓闭上眼睛，嘟起了嘴唇。
    真是的，如果我是男人，恐怕还没正式结婚就因为纵欲过度而死翘翘了。我笑着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然后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我们没有说话，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尴尬或不舒服。仅仅是待在她身边，就让我感到安心。是啊……就像在那个咖啡馆一样。
    滚烫的身体逐渐冷却，汗湿的肌肤也慢慢变干。一丝凉意袭来，我们不自觉地更加贴近彼此。突然，赫尔梅尔叫了我的名字。
    「夏洛。」
    「嗯？」
    赫尔梅尔放在我左胸上的手不安地动来动去，然后缓缓起身，捋了捋刘海。
    难道她还没满足吗？我心里有些紧张，但奇怪的是，赫尔梅尔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说。
    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却又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张了张嘴，又吞了回去。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强撑着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坐起来，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了？」
    「啊，那个……我有话想说，但真的要说出口的时候，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赫尔梅尔真的害羞了，红着脸挠了挠脸颊。
    我笑了笑，像要依靠她似的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肩膀。
    「刚才像野兽一样缠绵的时候，还跟我告白说爱我，现在又害羞了？是不是有点晚了？」
    「嗯，不是啦……这不太一样。」
    「那是什么事？」
    赫尔梅尔支支吾吾的，突然紧紧抱住我，倒在了床上。
    她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发出「呜呜」的呻吟声，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底想说什么，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的？」
    「那，我现在就说。我现在这样，是因为觉得看着你的脸说太害羞了……所以请你理解一下……」
    「噗……好痒，赫尔梅尔。」
    「唔……」
    她呼出的气息弄得我胸口痒痒的，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似乎平静了一些，颤抖的呼吸也变得均匀。
    我紧紧抱着她，心想她应该很快就会说了。这时，赫尔梅尔缓缓地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抬头看着我。
    「夏洛你也知道……我对强者有点……执着，对吧？」
    岂止是有点，简直是过于执着了。
    我咽下到嘴边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赫尔梅尔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脸颊。
    「我突然想起来，我为什么对强者——不，是对力量如此执着。」
    赫尔梅尔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却又像在闪闪发光，如同当初跟我讲述幸福结局的塞莉娅一样，清澈透明。
    「我以前养过一只这么大的小狗，大概……是我6岁的时候吧。」
    「小狗？」
    「嗯。它不知怎么跑到王宫的花园里吃草。它很可爱……」
    赫尔梅尔开始回忆过去，眼神迷离，嘴角带着微笑，望向远方。
    「而且它的毛是那么的白，我真不明白王室骑士团是怎么把它漏掉的。噗呵呵……」
    她一边比划着，一边说着关于那只小狗的故事，然后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说：
    「夏洛你也知道，6岁正是接受早期教育的年纪。从礼仪开始，到写作、政治……我不能离开王宫，每天都只能接受教育，没有同龄的朋友……」
    「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的吧。」
    「嗯……奥斯卡是那座令人窒息的王宫里，我唯一的朋友。」
    朋友——曾经是。
    「在那个高贵而伟大的王宫里，没有理由养一只并非灵兽的普通小狗。一旦被发现，奥斯卡就会被赶出去。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如果被发现就会很危险，所以我偷偷地把它藏起来养着，不让其他王宫的人发现。」
    「但没有永远的秘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而且是被我最不想让他发现的人……我的姐姐。」
    赫尔梅尔望着天花板，眼神中带着一丝悲伤。
    我预感到接下来会是不好的故事，但我没想到会让她如此难过。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姐姐……是指伊斯梅尔第一王女吗？」
    「嗯。她的对外形象还不错，但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残忍。我的姐姐。」
    赫尔梅尔苦笑着，突然紧紧地抱住我，继续说道：
    「姐姐发现我藏在花园角落里和奥斯卡玩……她从我手里抢走了奥斯卡。
    『不要，还给我，不要抢走它。』
    我做了当时我能做的所有抵抗，但要战胜比我大6岁的姐姐，根本不可能。」
    「她把我推倒在地，抓住刚开始长大的奥斯卡的脖子……」
    赫尔梅尔哽咽着，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勉强笑了笑，用接下来的话代替了未尽之语。
    「她说，『因为你太弱了，所以保护不了它，如果你不服气，就应该比我强。』嗯。其他的我都记不清了，但姐姐说的这句话，我至今仍记忆犹新。从那时起，我就深刻地意识到，为了保护某个人，需要力量，从那时起，我就想拿起剑。」
    「虽然父亲和母亲都反对，但我一直坚持要学剑。经过漫长的讨论，最终的妥协方案是，等我10岁完成基础教育，在社交界露面后，就可以开始学习剑术。」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在社交界短暂露面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我身体虚弱什么的……但你知道的，对吧？」
    赫尔梅尔笑着看着我，我点了点头。
    「王宫的疯狗。」
    她听到我的话，微微一笑，枕着我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自从开始练剑之后，我就真的像疯了一样地投入其中。只要遇到比我强的人，我都会不顾一切地挑战。因为比别人起步晚，所以我必须更加努力。所以才有了这个外号。」
    啊，我个人很喜欢这个外号。虽然可能是巧合，但外号里也带了个「狗」字。
    赫尔梅尔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总之，我每天都练习，睁开眼睛就握着剑，闭上眼睛就抱着剑鞘睡觉，不知不觉中，我就变得很强了。除了父亲和哥哥，没有人能打败我。」
    赫尔梅尔再次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伸出手，握紧又松开。
    「我意识到这一点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姐姐。」
    「是为了复仇吗？」
    「嗯，是为了什么呢？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应该不是为了复仇。总之，很遗憾，当我去找姐姐的时候，她已经去了邻国的大公国。我当时觉得很空虚……」
    赫尔梅尔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臂。
    「我想起了很多事。各种复杂的想法涌上心头，让我头痛欲裂，为了清空思绪，我开始挥剑。为了不去想那些杂念，我不断地与人对练。不知不觉中，力量不再是手段，而变成了目的。之后……嗯。」
    赫尔梅尔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然后玩笑着说：
    「不过现在我都想起来了。我为什么要提升力量，我为什么开始练剑，我都想起来了。」
    这都是因为你，夏洛——赫尔梅尔说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充满善意的言语和眼神让我感到一阵刺痛。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含糊地笑了笑，吻了吻她的额头。
    「如果我们早点相遇，故事会不会有所不同。」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练剑，这种复杂的问题我可不懂。」
    「也是。嗯，我只是随便说说。」
    我耸了耸肩，赫尔梅尔笑着把脸贴在我的手上蹭来蹭去。
    我笑着看着她，突然，咕噜——赫尔梅尔肚子叫了起来。
    她吓得浑身一颤，脸涨得通红，低下了头。我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赫尔梅尔，我们洗个澡，然后去吃饭吧。」
    「会不会太晚了？现在餐厅应该都关门了吧。」
    确实，赫尔梅尔说得对，餐厅应该都关门了。没错，餐厅是关门了。
    我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常去的一家咖啡馆还开着。」
    「咖啡馆？」
    「嗯。那是我偶然发现的地方，我很喜欢那里，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的……」
    因为是赫尔梅尔，所以才特别告诉你。
    是的。因为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103.危险
    洗完澡后，我们回到房间换衣服。房间乱糟糟的，虽然有点在意，但用魔法就能快速清理干净，所以我们决定先出去吃饭，回来再收拾。
    虽然说是春天了，但夜晚还是有点凉，我和赫尔梅尔互相挽着胳膊走在夜路上。
    在去咖啡馆的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赫尔梅尔突然十指相扣，问我：「夏洛，你说的那个咖啡馆……」
    「嗯？」
    「你每次说要单独吃晚饭的时候，都是去那儿吗？」
    我偷偷瞄了一眼她的表情，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吃醋。没想到，赫尔梅尔的脸上没有一丝嫉妒，反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啊，我今天本来想顺其自然的，结果又无意识地读取了她的情绪。我无奈地眨了眨眼，苦笑了一下，点点头：「嗯，是的。」
    「嘿……看来那里的食物好吃到连王室厨师做的都拒绝啊？」
    「呵呵，倒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夸张。王室厨师做的菜肯定更好吃。」
    她听了我的话，疑惑地歪了歪头：「嗯？那既然要吃，当然要吃好吃的呀？」
    「话是这么说，但去咖啡馆本来就不是为了吃东西，而是为了喝东西，比如茶或酒之类的。」
    赫尔梅尔一脸更加疑惑地望着我：「卖酒的话，那不应该叫酒吧吗？而且看它开到那么晚，更像酒吧了……」
    「噗……我也这么想过，但咖啡馆老板说是咖啡馆，我也不能非说是酒吧啊。」
    「你在这方面还挺宽容的嘛。」
    我笑着摸了摸咯咯笑的赫尔梅尔的头发。
    之后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看到了熟悉的蓝色木门。我拍了拍赫尔梅尔的肩膀，指着那扇门说：「就是那里，我说的咖啡馆。」
    「看起来没那么华丽啊？这么朴素，真像个酒吧。」
    「别在老板面前这么说。」我笑着回答，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熟悉的氛围和宜人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
    赫尔梅尔似乎也很喜欢咖啡的香味，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到她喜欢，我也很高兴。我满意地笑了笑，带着正在享受香气的赫尔梅尔在吧台边坐下。没过多久，咖啡馆老板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嗯？啊啊，欢迎光临塞拉托里咖啡馆。」
    「我还担心没开门呢，还好。」我微微一笑。
    咖啡馆老板也笑了笑，给我们各倒了一杯水：「发生了些不好的事，但有很多客人等着我的咖啡馆开门，所以我还是开业了。」
    「呵呵，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笑着说。
    他淡淡一笑，看向赫尔梅尔：「话说，今天您还带了一位特别的客人。很荣幸见到王国的小星星。」
    「呃，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能不能别这么叫？」
    「好的。我对那些礼节也只是一知半解，没正式学过，所以也觉得挺麻烦的。」咖啡馆老板说着，摇了摇头。
    「扯远了。那么，今天想喝点什么？」
    「我老样子。」
    「好的。您是说意面和咖啡，对吧？」
    我点了点头，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意面和咖啡？就是那黑乎乎的水？真的？呃……」
    「光听描述是挺奇怪的，但意外地很搭哦？」
    「……我还是点别的吧。」
    赫尔梅尔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在吃的问题上妥协。她问了有什么菜品，然后点了煎饼和橙汁。
    「不错的选择。橙子只有到五月才有，之后就下架了。」
    「嘿，这样啊。」
    最后确认了一遍菜单后，咖啡馆老板微笑着说请稍等，然后回到了厨房。
    赫尔梅尔四处张望，打量着咖啡馆的内部，然后伸了个懒腰：「嗯……！啊哈，我明白夏洛为什么喜欢来这里了。」
    「嗯？菜还没上呢，你就明白了？」
    赫尔梅尔笑着点了点头：「这里的氛围很轻松啊。而且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它在图书馆和神殿旁边，很安静。嗯……而且可以让人很放松地思考……」
    我看着托着下巴说话的赫尔梅尔，眨了眨眼。虽然赫尔梅尔说得不太准确，但也隐隐约约说到了点子上。
    「噗……嗯，没错。嗯……我喜欢这里，因为它很舒服。在这里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卸下所有负担，自然而然地就放松下来了。所以我喜欢这里。」
    「而且和喜欢的人一起来，感觉更好吧。」赫尔梅尔说完，脸颊泛红，嘴角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害羞。
    我看着她，心想，一旦动心，就真是毫无保留地付出啊……我不禁笑了起来。
    「就会说些甜言蜜语……」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突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视线，我猛地回头看向窗外。
    奇怪的是，外面空无一人。这么晚了，街上也没什么人，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我转过头，在窗户角落里看到了一缕飘动的白金色头发，顿时愣住了。
    「夏洛，外面有什么吗？」
    「嗯，没什么。」
    算了，现在不用管。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之后我们边聊边等，咖啡馆老板端着个大木托盘走了出来：「您点的意面、咖啡、煎饼和橙汁来了。请慢用。」
    「哦。」赫尔梅尔看着面前的煎饼，两眼放光。「我本来以为煎饼是农民吃的东西，没想到淋上蜂蜜后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说着，她就拿起叉子吃了起来。
    赫尔梅尔一大口咬下煎饼，叉子还叼在嘴里，瞪大了眼睛：「好吃！」
    「我还担心不合王女殿下的口味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是啊，她喜欢就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笑着，吃着自己的那份。
    ***
    「呼啊……吃饱了……」
    吃完饭后，赫尔梅尔似乎有些困倦，她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好吃吗？」
    「嗯……说实话，跟王室厨师做的相比也毫不逊色。」
    「哈哈，王女殿下这么说，我真是受宠若惊。」
    「以前我可能会说，要把你挖到王室厨房做甜点师……不过那样夏洛会不高兴吧。」赫尔梅尔说着，看向了我，似乎是想让我夸夸她。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这才满意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回去吧！」
    「好，走吧。」
    我结完账，走出咖啡馆，正好碰上正要进来的普里西拉。
    「……真巧。」
    「是啊，真巧。」
    她的耳尖和鼻尖都红红的。因为她的皮肤很白，所以看起来更加明显。
    虽然天气不算很冷，但她的耳朵和鼻子都冻红了，说明她在外面站了很久。
    平时我肯定会抓住这一点调侃她，但今天我没有这个心情，只是笑了笑。
    「……」
    普里西拉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从我身边走进了咖啡馆。
    我透过窗户看着普里西拉，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和在前面等着我的赫尔梅尔汇合。
    「你和普里西拉教授认识吗？」
    「嗯？她是我姨妈。」
    「啊啊，这样啊。姨妈……姨妈！？真的！？」
    我看着一脸震惊的赫尔梅尔，笑着说：「嗯。我母亲是阿尔贝侯爵家的，你不知道吗？」
    「我……自从开始练剑之后，就完全不关心政治了……」
    赫尔梅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
    「没关系，不知道也没什么。啊，对了，我和普里西拉教授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是秘密哦？」
    「嗯！我谁也不会说的！」赫尔梅尔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吧，有点冷了。」
    「嗯！」
    我们穿过微凉的夜路，回到房间。为了睡觉，我们立刻换上睡衣，准备上床。
    「哎呀！？」
    「嗯？怎么了？」
    「床好冷……」
    啊，对了。我这才想起被我遗忘的床。我看了看那简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的床，顿时无语了。
    被子、床单、枕头，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湿漉漉的，就像被水泡过一样。而且因为开着窗户，它们都像冰块一样冷。
    虽然还能用，但我绝对不想用。
    「我们好像有点过火了，嘿嘿。」
    「……这种事不用特意说出来。」我摇了摇头。
    然后我用魔法吸干了所有床上用品的水分，把水丢到窗外，再用温暖的风把被子和枕头吹得蓬松干燥。
    魔法真是方便啊。
    「现在应该干爽了……你怎么了？」
    赫尔梅尔眨着眼睛看着我。
    「没有，就是……我以为你会叫梅尔那个女仆来，所以有点意外。」
    「啊啊，你说的是这个啊……」我微微一笑，摸了摸赫尔梅尔的头发。「怎么说呢，我想起了你之前说的『我们之间的小秘密』那句话。而且这点小事我自己也能做，所以……就这样了。」
    赫尔梅尔眨着眼睛看着我，嘴巴动了动，然后低下头，扑进了我的怀里。
    「赫尔梅尔？」
    「今天我想和你一起睡……」
    我低头看着把脸埋在我胸前的赫尔梅尔，笑着说：「先说好，今天我可不行了。我的大腿还在发抖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毕竟过了今天，就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我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和赫尔梅尔一起躺在了床上。
    「晚安。」
    「嗯，夏洛晚安。」
    没过多久，赫尔梅尔就睡着了。我确认她睡着后，苦笑着叹了口气。
    现在是时候为明天做准备了。
    「我爱你。」
    我最后一次说出这句再也说不出口、永远也无法传达的话，紧紧地抱着赫尔梅尔，吻了吻她的额头。
    就这样，夜色渐深，悄无声息。
    104.我所不知道的故事
    一个月过去了，发生了很多事。正如王太子所说，春季庆典取消了，学生们回归了日常的学习和考试准备。
    当然，一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让事件的余波完全平息，学院的氛围也回不到从前。受害女生们如同行尸走肉般地生活，而那两个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的学生身份被曝光后，也让其他学生们人心惶惶，学院的气氛更加阴郁。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次的杀人强奸案被证实是由诅咒引起的。为了维护学院数十年来建立的「安全」形象，学院彻底废除了争议不断的诅咒系，这激怒了诅咒系的学生们，他们纷纷抗议。
    [这太过分了！诅咒系的学生怎么办！]
    [学院废除诅咒系，和这次事件有什么关系？]
    [学院创立以来首次废除院系，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反应是理所当然的。为了成功、为了满足求知欲，或者出于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选择的专业一夜之间消失了。
    因此，他们在学院的墙壁和公告栏上张贴大字报，表达自己的委屈，并大声疾呼学院纠正这个荒唐的决定。
    [说废除院系有问题？这并非事实。]
    「――诅咒系10年前就已经是少数专业，维持下去很困难，而且在社会上……」
    然而，学院方面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声音。诅咒系本身就是小系，再加上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中有一半以上是贵族，教会方面也一直在强调诅咒可能被滥用，其他贵族也在观望，种种因素都对学院有利。结果就是，诅咒系学生的声音被完全压制了。
    而且，诅咒系被废除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德雷科教授失踪了，她去了哪里？]
    「夏洛，你说德雷科教授，会不会是因为对这次事件感到愧疚啊？」
    「有可能吧，毕竟不是普通的事件。」
    那就是负责授课的教授失踪了。据说她进入研究室后几天都没出来，她的助教去查看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平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也没有留下任何字条就突然消失了，所以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学院。
    嘛，不管什么原因，现在应该没人会再来烦我了。虽然不知道她会在哪里做什么，但这点风险我还是可以承受的。现在剩下的事情里，需要注意的就是普里西拉的事，还有塞莉娅提到的狮鹫事件……
    「夏洛，你怎么看？」
    抱着胳膊看着大字报的赫尔梅尔突然转向我问道。
    「嗯……我想她肯定有难言之隐吧。」
    我隐约知道她离开学院的原因，只是微微一笑，这样回答。毕竟，我没有理由把这些告诉赫尔梅尔，她知道了也没好处。
    「话说回来，这次剑术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啊？没怎么准备。剑术考试嘛，反正就是分组对练而已。」
    她说着耸了耸肩。
    「你在说什么呢？这次剑术考试内容变了，笔试和实战都要考。而且实战不是对练，而是击杀魔物。」
    「……？」
    赫尔梅尔放下手臂，眨了眨眼睛，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耸了耸肩。
    「你不知道吗？两周前的课上就说了。」
    「真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
    赫尔梅尔嘟囔着，一脸委屈地抬头看着我。
    「你就说这是骗我的，不行吗……？」
    「……是骗你的。」
    看着赫尔梅尔露出小小的微笑，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果继续让她撒娇，她肯定不会好好学习。
    「骗你的也是骗你的。你得准备考试了。」
    「呜哇……！」
    赫尔梅尔一脸绝望地低下了头。现在我说再多也没用，而且除了让她好好学习，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很抱歉，诅咒或魔法都不能直接把知识灌输给别人。
    「……」
    不，也不是完全不行。只不过结果要么是信息过载导致精神崩溃，要么是被海量信息撑爆大脑变成白痴，二选一，纯随机。
    我抱着胳膊，一边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一边整理思路，这时感觉袖子被人拉了一下，转头一看，是赫尔梅尔。
    「怎么了？」
    「帮我复习考试吧……！」
    「赫尔梅尔……离考试只剩一周了……」
    「我会很努力的……！！」
    赫尔梅尔近乎哀求，我实在无法拒绝。
    「唉……只要不挂科就行了吧？」
    好吧，一周时间，拼命学的话应该没问题。我点点头。
    ***
    接下来的一周，我几乎是抓着赫尔梅尔学习。关于王太子的事、普里西拉的好感度、塞莉娅的事、梅尔的事、塞拉的来信等等……虽然有很多事情要操心，但我还是把它们都放在一边，专心致志地辅导赫尔梅尔。
    当然，我的全心投入并不意味着赫尔梅尔会突然变得聪明绝顶。恰恰相反……她的学习情况简直让我头疼。
    「对方拿着筝形盾的时候，应该怎么应对？」
    「嗯……用蛮力压倒？」
    「唉……」
    虽然有很多地方需要纠正，但我既然决定要帮她，就不会放弃。简单的部分我帮她做了单词卡，不理解的部分就给她看其他普通学生的对练，甚至亲自和她对练，让她体验。
    就这样，我用一周的时间，把所有关于剑术考试的信息都搜刮出来，一股脑地塞进了赫尔梅尔的脑子里。
    「背下来。」
    「好多！」
    「没办法，挂科了就不能进那个系了。或者你想换个系？不对，除了剑术系，你还能申请其他系吗……？」
    「呜呜……扎心了……」
    现在想想，我当时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教她呢？甚至把自己的事都耽搁了。明明说过那天之后要变回原来的自己，这才过了一个月就变成这样了。
    不，等等，我还没说过爱她，所以应该没事吧？我这样想着，捂着额头叹了口气。
    「唉……」
    不管我多么铁石心肠，在赫尔梅尔面前，我的心还是会动摇。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明明知道这样不行，明明知道必须把这些感情都清除掉，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真是傻啊，我。尝过苦涩之后，难得尝到甜头就迷失了自我。」
    离剑术笔试还有一个小时，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批改赫尔梅尔的最后一份模拟试卷。
    「夏洛，我觉得你很适合当学院的教授。」
    「什么？」
    等我当上学院教授的时候，学院本身都可能不复存在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我批改试卷的手停了下来，我眨了眨眼睛。赫尔梅尔则傻笑着，指着我的试卷。
    明明前几天还乌云密布的试卷，今天却阳光明媚。
    「你看，你教得多好啊。」
    「我？」
    我眨着眼睛，还在思考这句话，赫尔梅尔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
    「说实话，夏洛你比杰尔马老师教得好多了。这是真心话。」
    「就当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耸了耸肩回答，赫尔梅尔咯咯地笑着点了点头。
    我批改完最后一道题，确认赫尔梅尔在40道题里答对了27道，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吧，至少没挂科。
    「下次再有这种请求，我可不会答应了。」
    「嘿嘿，嗯！」
    虽然她看起来完全没听进去，但我还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当然，下次我肯定不会再帮她了。
    105.我也不知道的故事
    笔试终于结束了。
    准确地说，我是做完所有题目，第一个冲出考场的。大概……也就花了20分钟吧。
    本来我可以一拿到试卷就随便涂完答案走人的，但考场规定开考20分钟后才能离开，所以我只是稍微配合了一下时间而已。
    「接下来是午休时间，之后应该就是实践课了吧……」
    我抱臂看着窗外，回想起塞莉娅提到的隐藏事件——狮鹫袭击。
    当时塞莉娅明确说过，这是最快提升与王太子好感度的方法之一。
    根据当时的对话，我推测这个事件大概是塞莉娅被狮鹫掳走，然后王太子英雄救美，好感度瞬间飙升的戏码。
    俗称的「落难公主与勇者」的经典桥段。
    「……」
    不好意思啊，塞莉娅，这个剧本不会按你预想的那样发展的。
    在我还没遇到塞莉娅之前，我确实希望她能和王太子在一起。因为我计划在她和王太子修成正果的那一刻发动叛乱，把他们一网打尽。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我知道她是穿越者之后，一切都变了。她对王太子来说太可惜了。
    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才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呼……」
    我长舒一口气，放下抱臂的双手。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隐藏事件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呢？
    目前来看，最有可能发生在这次实践课上。除了这次实践课，应该没有其他会与魔物正面交锋的机会了。
    但是，怎么做呢？王宫和学院都被位于山中心的结界石保护着。而且，狮鹫可能入侵的山区附近，结界的力量强到让我都感到不舒服。
    就算狮鹫被称为「天空之王」，除非结界石出了什么问题，否则它也很难突破结界。
    「嗯。」
    是我需要对结界做点手脚吗？或者会有其他特殊情况导致结界出现漏洞？今天天气晴朗，应该不会是雷击。
    难道是狮鹫叼块石头砸下来？不对，结界石埋在地下，就算石头砸在上面，也不可能破裂。
    唯一比较靠谱的可能性是地震……但是自然灾害是我无法预测的，所以也无从查证。
    而且，这个事件今天会不会发生还是个未知数。今天只是可能性最高的一天，我并不能确定它一定会发生。
    「真麻烦……」
    在所有轮回中，我都没经历过这个隐藏事件。信息太少了，少得可怜。
    我的一切行动都是基于多次轮回积累的经验，而不是未卜先知。在这种情况下，仅凭直觉孤注一掷风险太大了。
    「有什么麻烦吗？」
    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转头一看，普里西拉正抱着一摞纸站在那里。
    「没什么，只是最后一道题的答案不太确定。」
    我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并露出了一个微笑。普里西拉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突然冒出一句：
    「夏洛特，你吃午饭了吗？」
    等等，她刚才说什么？
    那个普里西拉居然主动问我吃午饭了没？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就像被狠狠揍了一拳似的。
    但我还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还没呢，我和赫尔梅尔约好等她考完一起吃。」
    「这样啊。」
    普里西拉的脸上并没有愤怒或不耐烦，而是带着一种……怎么说呢，僵硬的表情。
    那表情……没错，就像一个不善交际的远房亲戚，面对一个刚认识的小侄女，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似的。
    虽然严格来说，我和普里西拉确实有血缘关系，但我们毕竟有过互相残杀的「光辉历史」。所以，她这种略显生硬却又带着一丝友善的举动，对我来说还真是新鲜的冲击。
    这种冲击与刚才的截然不同，让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普里西拉一边用手指摩挲着那摞纸的边缘，一边开口说道：
    「上次，在咖啡馆，我们聊过一些事。你还记得吗？」
    「你是说，你说我长得像我父亲那次吗？」
    「不，是更早之前的事。你说你感觉我讨厌你，那次。」
    「啊，那次啊……」
    我点了点头。普里西拉凝视着我，然后看向窗外，说道：
    「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笔试结束还有40分钟，聊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
    「嗯，有时间。」
    我点了点头。普里西拉看到我点头后，什么也没说，径直朝某个方向走去。
    「教授。」
    「嗯？」
    「你有什么事吗？」
    我的问题似乎有点突兀，普里西拉转头看向我。我抬起手，指了指她抱着的那摞纸。
    「那些文件，是会议资料或者期中考试的试卷吗？」
    「啊，这个啊。这不是文件，是废纸。前几天小测剩下的，扔了怪可惜的。」
    「啊，原来如此。」
    普里西拉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那个熟悉的蓝色木门前——塞拉托里咖啡馆。
    「教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学院的食堂不太适合聊天，所以就来这里了。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很守口如瓶。」
    「教授，这家咖啡馆下午6点才营业。」
    「我听老板说你经常在午休时间过来。很抱歉在非营业时间打扰你，但除了这里，我想不到其他适合聊天的地方了。」
    ……等等，咖啡馆老板居然把我午休时间来这里的事告诉了她？看来他不是守口如瓶，而是个大嘴巴才对。
    我默默地把吐槽咽了回去，看着普里西拉。只见她伸手去开门。
    哐当——
    然而，紧闭的门纹丝不动。
    「——」
    普里西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门把手，再次用力拉了一下。又是「哐当」一声，门晃动了一下。
    当然，门只是稍微晃了晃，并没有打开。
    她默默地松开了门把手，然后一脸平静地说道：
    「……去我的研究室吧。」
    「……好的。」
    前往她研究室的路上，气氛异常安静。平时我肯定会主动找话题，但这次我也保持了沉默。
    毕竟，就算那是懵懂无知的第六次轮回，被这么一个冒失鬼干掉的事实，还是让我感到无比震惊和羞耻，实在开不了口。
    我们来到了她的研究室。
    「这里就是我的研究室。」
    这是我在所有轮回中第一次踏入她的研究室。这里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
    房间里只有摆放整齐的烧瓶、烧杯等实验器材，一块写满了被擦掉痕迹的黑板，一张放着实验器材的桌子，以及两把椅子。仅此而已。
    「这里还真是……空旷啊。」
    「这里是做研究的地方。」
    确实，这个毫无生活气息的空间，完全就是一个纯粹的研究场所。
    「请稍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走进了研究室角落里一个标着「准备室」的房间。大概过了10分钟，她还没出来。
    她在里面准备什么呢？毒药？应该不会。她研制出无色无味的毒药是在两年后，我17岁的时候。
    当然，也有可能她早就研制出来了，只是在等待时机。所以，我不能掉以轻心。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了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我决定在研究室里四处看看。
    「嗯……」
    我先查看了满是粉笔痕迹的黑板。
    从残留的白色粉笔灰来看，她最近应该写过什么又擦掉了，但我完全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我用一块布轻轻擦拭，字迹的痕迹隐约浮现出来，但都是些炼金术、化学式之类的内容。
    我想看看其他地方，但除了实验器材之外什么也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
    最终，我一无所获，只好默默地回到座位上。又过了5分钟，准备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我不禁眨了眨眼。难道她花了15分钟煮咖啡？
    我静静地看着打开的门，只见普里西拉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手里各端着一个烧杯。
    「让你久等了，抱歉。」
    「没关系。不过，这是什么……」
    「咖啡。」
    我知道这是咖啡……
    我一时语塞，只好报以微笑。她把咖啡放在我面前，然后搬来另一把椅子，坐在我对面。
    「你和公主殿下关系好像很好。」
    「大概是因为我们住同一间寝室吧？」
    「是吗。」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口咖啡。
    「绕了点远路，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你是指在咖啡馆的那次谈话吗？」
    「是的。」
    普里西拉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咖啡，轻轻叹了口气。
    「……关于那件事，我想和你解释一下，所以才叫你过来。」
    她顿了顿，略带悲伤地说道：
    「其实，我是你的……姑姑。」
    「我知道。」
    「我知道你很——什么？」
    我知道哦。教授，只是你一个人以为我不知道而已。
    我带着一抹微笑说道。
    普里西拉的研究室里陷入了沉默。
    106.被扭曲的东西
    「怎么会……」普里西拉欲言又止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低头看着盛着咖啡的烧杯。
    「嗯，如果问我怎么做到的……只能说是直觉和观察力吧。」
    「就凭这些就知道了？」普里西拉微微皱眉，一脸难以置信。我摇了摇头。
    「我没有完全确定，只是隐约觉得是这样而已。如果没有教授您亲口告诉我，我可能到踏入政界之前都不会知道。」
    「这样啊……看来我白白紧张了这么久，像个傻瓜一样。」她叹了口气，喝了一口咖啡。
    听她这么说，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两杯咖啡要煮15分钟了。要么是因为她太紧张了，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要么就是……她在我的咖啡里下毒，所以才花了这么长时间。
    虽然两种可能性都存在，但我私心希望是后者。如果真的是因为紧张才耽误了时间，那被这种人毒死也太丢人了。
    我默默地将心中普里西拉的形象重建，这时，喝着咖啡的普里西拉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的身世和夏洛特小姐的血缘，以及这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吧。」
    我的母亲、家主，还有普里西拉。她会如何解释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呢？或者说，她真的会说出来吗？
    不管怎样，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我慢慢地点了点头。普里西拉垂下视线，开口说道：「我……」
    她欲言又止，双手摆弄着烧杯，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长发随之垂落下来。
    「我……嫉妒夏洛特小姐。不，准确地说，我嫉妒夏洛特小姐的母亲。」普里西拉抬起头，说道。
    「她比我漂亮，性格比我好，成绩比我好，在家里的地位也比我高……她在所有方面都远远超过我。」
    她那原本锐利得仿佛能把人刺伤的眼神，此刻充满了悔恨和痛苦，显得黯淡无光。
    「她是个完美的人。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挣扎，都无法摆脱她的阴影。但是，我并不完全讨厌这种感觉。」
    为什么普里西拉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明明应该憎恨抢走她心爱男人的我的母亲，所以才想要杀了我，不是吗？那为什么她现在却像个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的人一样，被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呢？
    「因为，那个阴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保护我的屏障。」普里西拉说着，用手捂住了眼睛。
    「但是，自从她……自从姐姐有了那个男人之后，她的完美就开始出现了裂痕。」
    不会吧。不可能的。她毒杀我的时候，明明说过「如果我是他的妻子就好了」这样的话。
    「曾经对所有人都温柔的姐姐，开始只注视一个人。姐姐为了那个人，放弃了她自己努力得到的一切，甚至放弃了继承权。」
    对，不可能的。我一边想着不可能，一边等待着她的后话。
    「完美的姐姐，被一个男人彻底摧毁了。当姐姐的完美崩塌，我意识到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的时候，我同时明白了另一件事。」
    普里西拉深深地叹了口气，拨开额前的头发，自嘲地笑了笑。
    「我爱着姐姐。」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彻底颠覆了我之前所有的推测。
    ***
    煮咖啡花了15分钟，我和普里西拉的谈话也就此中断。最后，我们约定下次再谈，但她的最后一句话却一直在我脑海中回荡。
    「我爱着姐姐。」
    我的天啊，原来想杀我的人竟然是个笨蛋，而且还是个重度姐控。
    我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唉……」
    「夏洛，吃饭吃到一半叹什么气？难道不合胃口？要不要我去把厨师炒了？」
    「啊？不是，饭很好吃。叹气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有点担心这次的实战考试。」
    即使赫尔梅尔已经占据了我心中的一部分，我也不能告诉她关于前世的事情。我只能笑着敷衍过去。
    「能让夏洛你担心，那其他人岂不是要全军覆没……？就算实战考试，应该也不会出现那么强的对手吧？」赫尔梅尔耸了耸肩。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应该吧。只是今天感觉不太好。」
    「好吧，既然夏洛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吧。」赫尔梅尔点点头，继续吃饭。
    我一边用刀切着肉，一边整理着纷乱的思绪。没想到普里西拉想杀我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家主，而是因为我的母亲……
    我之前仅仅根据她喜欢同一个男人，以及我中毒倒下时她说的话，就草率地做出了判断。我还想着，如果她之后没有改变主意，就用关于母亲的坏话把她拉到我这边来，看来这样做只会徒增敌人。
    「今天的菜也很美味呢。」
    「嘿嘿，那就好。」
    这样一来，关于普里西拉的计划就得全部修改了。首先，她仇恨的目标会自动转移，这一点在我和她谈话时，没有感觉到她对我有任何杀意或憎恨，所以这一点是肯定的。
    现在的问题是，家主死后，该如何处理她……
    「嗯。」
    算了，这个以后再慢慢考虑吧，办法多的是。
    我吃着切好的肉，把像散落的文件一样杂乱的思绪全部抛诸脑后。
    「夏洛！」
    「嗯？」
    「对了，实战考试在哪儿举行？」
    「之前普里西拉——」说到她的名字，她的脸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但我还是自然地接了下去，「——教授的实践课去的那座山，就是那里。」
    「哦？真没想到。我还以为会在演武场或者大演武场之类的场地呢，居然在山里进行实战考试。」
    「可能是为了更贴近实战吧。」
    赫尔梅尔点点头，用勺子舀起沾着汤的肉送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那，那岂不是说，那岂不是说……」
    「除了赫尔梅尔，应该没有人会叫杰尔马大人『老爷爷』吧。」
    赫尔梅尔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勺子从嘴里拿了出来。
    「嗯，其实他确实像个爷爷一样。我第一次拿剑的时候，就是杰尔马大人教我的。」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
    她点点头，淡淡地笑了笑。
    「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从如何握剑，到如何有效地打倒对手，以及如何对付骑士……」
    「你都学了这些，还说对付拿着盾牌的敌人要用蛮力？」
    赫尔梅尔眨了眨眼，撅起了嘴。
    「老爷爷就是这么教我的……他说我天生神力，与其动脑子，不如直接用蛮力碾压……」
    「啊……」
    如果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了。我点点头，赫尔梅尔挠了挠脸颊，伸了个懒腰。
    「啊~！好啦，我们走吧？」
    「嗯，去散散步，消消食。」
    「好！」
    我笑着和赫尔梅尔一起走向了散步道。
    ***
    王宫的地下研究所。
    这是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场所，可以通过启动通往地下监狱的楼梯上的隐藏装置进入。此刻，一位身影踏入了这里。
    「……」
    来者正是王太子。
    他一言不发地走向研究所深处，启动了一个装置。一道紧闭的第二扇门随之打开，露出一位正在检查什么的老妇人。
    王太子用手指敲了敲石墙，叫道：「阿格尼斯·费尔·德雷科大人。」
    「……」
    老妇人正是阿格尼斯·费尔·德雷科，那位据称失踪的诅咒学教授。
    「对扇子的鉴定结束了吗？」
    「结束了……那把扇子确实是魔法物品，可以抵御大部分高级诅咒。」
    「还有其他特别之处吗？」
    王太子问道，老妇人摇了摇头。
    「没有你说的那种能力，更不可能引发我看到的『命运扭曲』。」
    「那么……」
    「只是诅咒的媒介，仅此而已。可以了吗？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我还要研究……那个超越命运的东西。」
    她说着，把扇子递给了王太子。
    王太子低头看着扇子，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扇子，放进了怀里。
    「辛苦了。」
    王太子的脑海中，划掉了嫌疑人名单上的「夏洛特」这个名字。
    107.学期考试(1)
    王太子使用回城卷轴回到了学院，从怀里掏出那把扇子，低头凝视着。
    「只是一把普通的工艺品……」
    他手里拿着的扇子，是夏洛特在一个月前的春祭上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那天，她扔下后没有带走的。
    王太子当时就断定这把扇子会成为无可辩驳的证据。那天晚上，他找到了德雷科教授，把捡到的夏洛特的扇子交给他，并提出了一个建议：
    「以继承人的身份，我允许你进入王宫的秘密实验室。作为交换，你必须把这把扇子的来龙去脉都给我查清楚。」
    「好，我答应你。但作为条件，任何人都不能干扰我的研究。」
    「秘密实验室只有少数王室成员知道，所以你的研究不会被打扰的。」
    德雷科教授接受了这个提议。因此，在真相大白、学院方面提出要废除诅咒学系的同时，他也消失了。
    一个月后，鉴定结果出来了，我的怀疑和推测不仅被动摇，甚至被连根拔起。
    据说诅咒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但夏洛特明明是在阳光下使用了诅咒。我曾因此怀疑她的能力。
    「如果有可以作为诅咒媒介的物品，使用诅咒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把扇子的出现，让我之前的怀疑出现了裂痕。
    即便如此，我仍然无法完全打消疑虑。因为在她周围，确实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一个原本在学院里正常学习的学生「塞拉」，最近看起来越来越不稳定。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夏洛特干的。
    我已经认定她是犯人，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推理。但这个想法也因为这把扇子而彻底崩塌了。
    「这把扇子可以抵御大部分高级诅咒。」
    这句话的意思是，它无法抵御高级诅咒之上的诅咒。也就是说，它无法抵御像完全洗脑人类这种被列为特级的高级诅咒。
    这把扇子的极限，仅仅是让人看到入学考试决赛时我所经历的幻觉和幻听而已。
    「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吗……」
    如果以她的能力无法进行洗脑，那么「塞拉」的事，以及这次春祭上被洗脑致死的两名学生和其他三名受害者的事，都与夏洛特无关。
    王太子看着手里断裂的扇子，夏洛特红色的头发突然在他眼前浮现，他闭上了嘴。
    『您来找我……是因为想和我一起享受节日吗？』
    即使我怀疑她，对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她看着我，仍然这样说道。即使她恨我、厌恶我也在情理之中，但她却对我表示欢迎。
    『您好像因为我的事到处奔波，一定很累吧。对不起，您在节日的前一天都没有任何消息，我还以为您有别的安排。』
    她关心我，体谅我，即使我怀疑她，疏远她。
    『但是，既然您都来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享受节日吧——』
    她脸红着说道，仿佛只要我来看她，她就心满意足，无比幸福。
    『很抱歉，夏洛特小姐，节日取消了。』
    但我却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把她认定为犯人，并开始了调查……抓住她所有可疑的言行，对她步步紧逼。
    『是……是我不好……对吧……？』
    但是……我之前所有的怀疑都是我的错觉。仅仅因为她最可疑，就把她认定为犯人……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不，别再找借口了。这根本不是错误。
    『萨尔盖拉大人！』
    我想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这种自私又肮脏的想法……让她……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的怀疑，我的行为，都伤害了她。
    我的推理是固执，我的怀疑是偏执。我给她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无法挽回。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王太子想起夏洛特哭泣的样子，用手捂住了额头。
    他思绪万千，混乱不堪，这辈子都没这么纠结过。
    如同潮水般的罪恶感席卷而来，把他的大脑搅成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整理，甚至连碰一下都做不到。
    「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哭喊着的那句话，像回声一样在他耳边回荡。
    这让他本就混乱的大脑更加混乱。
    直到他再也无法继续思考下去，这种状态才终于停止。
    「……」
    王太子突然觉得手里拿着扇子的手是如此丑陋。他甚至觉得，用这样的手拿着她的扇子是一种亵渎。
    他捂着额头，茫然地看着扇子，叹了口气，吐出所有复杂的想法，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扇子。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我必须道歉。」
    即使她推开我，咒骂我，我也必须向她道歉。
    即使我得不到宽恕，即使我要永远背负着这份罪孽。
    王太子带着坚定的眼神，迈开了脚步。
    ***
    我和赫尔梅尔结束散步，正准备前往山上进行实战练习时，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夏洛特。」
    挡在我们面前的，正是王太子。
    他一出现，赫尔梅尔就表现出强烈的敌意，挡在我面前，拦住了王太子。
    「别用你那肮脏的嘴……！随便叫夏洛的名字……！」
    平时他肯定会说「无关人员请回避」，但这次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赫尔梅尔，什么也没说。
    哼……气氛变了。他究竟意识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完全猜不透？看来得听听他怎么说？
    我确认了他手里拿着的扇子，像一只警惕陌生人的小狗一样，对王太子呲牙咧嘴，然后轻轻地把手放在了赫尔梅尔的肩膀上。
    「赫尔梅尔，没事的。他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我这么一说，赫尔梅尔猛地转过头，大声喊道：
    「可是！！」
    「谢谢你担心我。但真的没事。」
    「没事才怪！那件事才过去一个月，怎么可能没事！」
    「赫尔梅尔。」
    我看着惊恐地想要反驳的赫尔梅尔，微微一笑，赫尔梅尔看看我又看看王太子，最后皱着眉头退到我身后。
    「哼……好吧……」
    赫尔梅尔一直瞪着王太子，直到退到我身后。王太子这才直视着我。
    他的眼神和这一个月前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怀疑和戒备，而是充满了罪恶感和某种坚定的东西，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浑浊。
    没想到居然能看到王太子露出这样的眼神。
    我收起感慨，调整好情绪，站在了王太子面前。
    「那么……您这次又有什么事？又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了吗？我又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地方吗？」
    我不像之前那样，而是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气对他说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扇子递给了我。
    「这是……」
    「你那天落下的扇子。」
    「您特意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这个还给我吗？」
    我话音刚落，王太子就低头看着扇子说道：
    「我现在说什么，对你来说都只是在伤口上撒盐吧。」
    他静静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但是现在，请允许我说这句话。」
    对不起。
    他说着，伸出了拿着扇子的手。
    我该怎么回答呢？说实话，我想笑着说没关系。毕竟在第17次轮回里，我终于看到了王太子道歉的样子。
    但是，现在我不能有这样的反应。现在我必须扮演好被甩又被怀疑的公爵小姐的角色。
    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扇子。
    「殿下……不，您……真是个自私的人。把钉子钉在别人的心上，还能这么厚颜无耻地来道歉……」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现在向你道歉，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好受。」
    他说着，避开了我的视线。我淡淡一笑，双手紧紧地握住扇子。
    「不过，您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清楚地认识自己……作为国王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但是。」
    咔嚓——
    「作为我的丈夫，您是最差劲的。」
    我把折成两半的扇子扔在地上，转身和赫尔梅尔一起离开了。
    啊，真痛快。
    108.学期考试(2)
    与王太子短暂会面后，我来到山脚下，入口处已经聚集了许多学生。他们手里都拿着自己最趁手的武器，紧张地等待着实战考试开始。
    看到这么多学生，我一度以为自己迟到了。但环顾四周，别说杰尔马教官了，就连负责评估的助教们也还没到。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些家伙只是因为第一次实战考试太紧张，所以提前到场做准备罢了。
    也是，我可是提前三十分钟就出发了，跟王太子聊了不过五分钟，怎么可能迟到呢？
    「夏洛。」
    正当我准备去挑选武器时，自从和王太子见面后就变得异常沉默的赫尔梅尔，拉了拉我的衣袖，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赫尔梅尔……她最近每次叫我都要拽我的袖子，这样下去我的袖子迟早要被她扯坏……
    我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微微歪头看向赫尔梅尔。
    「怎么了？」
    赫尔梅尔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摇了摇头。
    「嗯，没什么！只是……这次实战考试也要加油哦！」
    如果是不了解她的人，或许会觉得这只是一句普通的鼓励。但我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颤抖。
    她还在为刚才和王太子之间的事情耿耿于怀吗？所以才故意装作开朗的样子来安慰我？
    「嘿嘿——」赫尔梅尔傻笑着，看起来有点笨笨的，却又莫名可爱。
    「谢谢你关心我。」
    「啊，那个……」
    「我也是人，心情当然会不好。不过多亏了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我微微一笑，轻轻地拥抱了赫尔梅尔，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赫尔梅尔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后伸出双臂环抱住我的腰，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我低头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是时候该行动了。我轻轻拍了拍赫尔梅尔的胳膊。
    「我们走吧，该去选武器了。」
    「啊，嗯。说的也是。」
    赫尔梅尔点点头，松开了抱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向摆放着各种冷兵器的武器架。
    武器架上的武器都是崭新的，不像训练场上那些用旧了的武器。
    「看来为了实战考试，学院特意准备了新武器。」
    「是啊。」
    「你这次还会用双剑吗？」
    「不，我这次不打算用双剑了。」
    赫尔梅尔说着，拿起一把阔剑，然后又伸手去拿另一把，却又停了下来。
    我正在查看长柄武器，突然看到赫尔梅尔拿起了一面盾牌，我不禁愣住了。
    「盾牌？」
    「嗯？怎么了？」
    「不，你……你打算带着盾牌去考试？」
    「嗯。」
    如果考试场地是森林，为了平衡，选择阔剑和格挡匕首的组合我还能理解。
    就算她选择和王太子一样的双手巨剑或双手阔剑，我也能接受。可是，盾牌？不是单手剑，也不是双手剑，而是盾牌？
    一直以来对剑无比执着的赫尔梅尔，竟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这实在让我太惊讶了。我一直以为，唯独这一点，她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眨了眨眼，看着赫尔梅尔轻轻敲击着盾牌，她挥舞了几下，突然看向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怎么？不相信我会用盾牌？」
    「当然不相信。第一天你拿着双剑冲向我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呃……别提了，怪不好意思的……那时候我太冲动了……嘿嘿。」
    赫尔梅尔摸了摸脖子，尴尬地笑了笑。
    「你是说，现在不一样了？」
    赫尔梅尔默默地放下了手臂，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找回了追求力量的目的。」
    她轻轻抚摸着盾牌，说道：
    「如果为了保护某个人，一手持盾，比双手持剑更好，不是吗？」
    看着她举起盾牌，「嘿嘿——」地笑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耸了耸肩。
    「真没想到。」
    「什么没想到？」
    「我以为你说的『保护』，是指先发制人，而不是被动防御。」
    「啊。」
    赫尔梅尔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盾牌，再次看向武器架上的剑，然后迅速摇了摇头，大声说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要选盾牌！」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开玩笑的，别生气。」
    我揉了揉赫尔梅尔的头发，试图让她消气。
    看到赫尔梅尔的心情有所好转，我便和她一起走过一排排的剑，来到长柄武器区。
    「你又要用戟吗？」
    「嗯，毕竟戟是我最熟悉的武器。」
    「在森林里用戟，你不怕被树枝卡住吗？」
    「只要不乱挥舞就没问题。」
    更何况，总不能让我拿着长剑去对付比我大两倍的狮鹫吧。当然，狮鹫也不一定会出现。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我默默地把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笑着对赫尔梅尔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你要是输给我了，可别怪武器不好用哦？」
    「嗯？输？什么意思？」
    「这次实战考试不是猎杀魔物吗？比谁猎杀的魔物多，不是很正常吗？」
    唉，她还是一点都没变，总喜欢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较劲。
    我看着两眼放光的赫尔梅尔，忍不住笑了。
    「好，我知道了。」
    我说着，拿起一把最顺手的戟，检查了一下武器的状态。
    戟杆光滑无比，没有一丝使用痕迹；戟刃寒光凛冽，即使没有触碰，也能感受到那锋利的寒意。
    当然，这里所有的武器都是刚出炉的新货，其实都差不多。
    「走吧。」
    「嗯！」
    选好武器后，我和赫尔梅尔来到其他学生聚集的地方。没过多久，杰尔马和助教们也到了。
    杰尔马站在用补给箱堆成的简易讲台上，用他特有的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气场，掌控着全场。
    「今天的实战考试，正如之前所说，是猎杀散布在这座山上的魔物。为了安全起见，大部分都是低级魔物。但即使是低级魔物，那也是魔物。它们可不是人类可以随意宰割的野兽，所以切勿掉以轻心。」
    杰尔马侧过头，点了点头。一位看起来像是骑士的助教推来一块画着魔物图画的移动黑板，开始讲解。
    「这次投放在山上的魔物共有七种。第一种是果肉蜘蛛，名为弗拉布拉布。它的特征是腹部像苹果一样圆润，呈红色。腹部覆盖的绒毛带有麻痹毒素，所以不要轻易触碰。」
    「第二种是哥布林。就是你们熟知的哥布林。不过，这些哥布林是从其他地方抓来的，所以基本上都是单独行动。如果你们遇到四只以上聚集在一起的哥布林，最好与其他人合作。」
    「第三种是食尸鬼。虽然数量不多，但比其他低级魔物更难对付。建议寻求神学系学生的帮助。」
    接下来介绍的四种魔物分别是：狗头人、霍恩兔、幽灵和史莱姆。
    考试内容竟然都是些让人提不起劲的低级魔物。助教讲解完毕后，赫尔梅尔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竟然只是低级魔物……这样比试起来也太没意思了吧……」
    「那是因为整座山都被结界覆盖了。中级以上的魔物会被结界驱散，那样会很麻烦。」
    我解释了原因，赫尔梅尔虽然嘴上说着「我知道」，但看起来还是不太满意。
    不只是赫尔梅尔，其他学生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小声的议论逐渐变大，直到站在讲台上的杰尔马用手中的巨剑轻轻敲了敲讲台，才停止下来。
    咚——
    虽然只是轻轻一放，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了。
    「看来有些人觉得这次考试的魔物太弱了……我想对你们说——」
    杰尔马用锐利的眼神扫视全场，被他目光扫到的学生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不要轻视实战。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如果抱着这种轻敌的想法，倒下的就不会是魔物，而是你们自己。」
    他严肃的话语让放松警惕的学生们纷纷咽了口唾沫，挺直了腰板。看到这一幕，杰尔马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另外，虽然黑板上没有提到，但这座山上还藏着一只中级魔物。我不会告诉你们它是什么种类，也不会告诉你们它在哪里。所以，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杰尔马话音刚落，我身旁就传来一声欢呼。
    「太好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赫尔梅尔正笑得一脸灿烂。
    「唉……」
    发出欢呼的正是赫尔梅尔。
    我假装没听见，转头看向前方。
    没错，我什么都没听见。
    109.格里芬绑架事件(1)
    考试说明结束后，以杰尔马卿为首，学生们依次进入山中。
    很快轮到我了。我刚踏入山林，越过那条界限，就感觉空气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我的身体像沉在深水里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迟缓费力。每次呼吸都感觉胸闷气短，仿佛胸口压着一块巨石。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很不适应，但我还是强装镇定，跟着前面的人继续前进。
    「……」
    才走了一步，差别就这么大吗？我知道靠近结界核心的位置，结界的魔力会更浓厚，但变化如此剧烈还是头一次。
    和三个月前相比，现在感受到的结界压力简直强得离谱。短短三个月里，难道发生了什么变化？不，什么也没变。虽然死了人，但这绝对不会增强结界的威力。
    结界没有意志。也就是说，它不会因为你做了坏事就加强压制，也不会因为你做了好事就手下留情。那么，一定有其他原因……
    我默默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出异常之处。也许是因为考试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实战的紧张感，山林里安静得令人吃惊。
    ——哼哼哼~
    赫尔梅尔的哼歌声从后面隐隐约约地传来，这足以证明周围有多安静。
    我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赫尔梅尔的歌声，抬头望向天空。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下雨。
    我低下头，看向前方。茂密的树林本就昏暗，再加上厚厚的云层遮蔽了阳光，山路看起来就像黄昏时分一样。
    这天气感觉糟糕透了，但也许是因为这是模拟实战的考试，所以没有人抱怨，即使昏暗到连飞鸟掠过都不会留下影子。
    「隐藏事件的名字是格里芬的袭击。在游戏里，这是能增加和王太子1/4颗心好感度的特殊事件。」
    「啊哈……」
    我突然想起塞莉娅的话，一边用手抚摸着胸针，一边思考着。现在的情况，很可能就是塞莉娅提到的那个隐藏事件。
    当然，我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不能确定。但现在的情况，除了那个隐藏事件之外，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虽然对现状的不确定性感到不安，但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不掉以轻心，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微微一笑，决定专注于当前的状况，默默地继续前进。
    ——参加实战考试的所有人员，请到这边集合！
    我循着声音往前走，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一位骑士手持一根大约是他身高两倍的旗帜，站在那里。
    学生们纷纷聚集到骑士面前。等落在最后的赫尔梅尔和其他学生都到齐后，骑士环顾四周，用旗帜敲了敲地面，大声说道：
    「关于这次考试的说明，你们在山下都已经听过了！这次实战考试，除了伤害其他学生之外，合作、陷阱等等，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许的！」
    「我就不赘述『伤害其他学生』都包含哪些行为了！能进入学院的各位都是聪明人，这点道理不用我说也明白！」
    学生们严肃地点了点头。骑士从腰间的皮袋里掏出一个球状的东西。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在山上放出了魔兽和使魔！而这个球，就是记录使魔所见画面的！使魔会在空中飞行，记录一切情况，所以，别想耍什么花招！！」
    骑士用比之前更强烈的语气说完，用力地敲了两下地面，高喊道：
    「那么！祝你们好运！！」
    「噗——」
    他的话音刚落，嘹亮的号角声就在整个山林回荡。学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茫然地环顾四周。
    第一个冲出去的，不出所料，是赫尔梅尔。
    「哈哈！夏洛！我先走一步啦！！」
    「唉……」我看着赫尔梅尔像野兽一样狂笑着冲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嘴上说着要改变，结果一点也没变。说什么要保护别人，还拿着盾牌，结果丢下要保护的人自己先跑了。
    「我也该行动了。」
    那么……你梦寐以求的和王太子的隐藏事件。慢慢地，尽情地，好好享受吧，塞莉娅。
    在进入森林深处之前，我瞥了一眼看着王太子的塞莉娅，以及独自站在角落里看着我的王太子，然后转身走进了森林。
    该去哪里呢……我四处张望，因为我并没有认真对待这场比赛，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所以我决定换个目标。
    「去山顶看看吧。」
    在那里，应该能清楚地看到塞莉娅被格里芬抓走飞上天的样子。啊，顺便还可以看看那个什么结界石。
    我扛着戟，朝着山顶走去。
    ***
    我因为太紧张，用手掌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汗，然后重新握紧了剑。
    就是今天了。王太子隐藏事件「格里芬的袭击」发生的日子，就是今天。
    之前一直想着「还早呢，还早呢……」，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想着一定要成功触发这个事件，快速提升和王太子的好感度。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我真的站在事件发生的地点时，那种紧张感简直难以言喻。
    「呼……」
    太紧张了。没事的。王太子殿下，萨尔盖拉会来救我的。我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森林。
    往日里，满眼绿树和青草，总是让人感到清爽舒适。但今天，它们却让我感到如同身处那间病房时一样的压抑和窒息。
    我很害怕。对未知的恐惧。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夏洛特说过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这里是现实，不是游戏。」
    那句话，春天祭上发生的可怕事件，哭泣的贝伊，强装镇定的其他朋友们……
    那时的冲击，以恐惧和不安的名义，至今仍残留在我的心中，不断地折磨着我。
    如果萨尔盖拉没有来救我怎么办？或者，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被抓走了怎么办？就算他注意到了，但胸针没有发挥作用怎么办？
    我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我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颤抖的手，试图让它停下来，但颤抖并没有停止。
    「没事的……会没事的……」
    一直以来，对未来的了解，就像是指引我前进方向的地图和指南针。
    但接二连三的意外，让我开始怀疑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确。
    那场令人震惊的事件，以及同学的死亡，让我不再相信自己前进的方向。
    「治愈的可能性……没有了。」
    「这家医院恐怕不行，你们还是去更大的医院看看吧。」
    「……我们会尽力的。」
    不确定性。不完整性。它们束缚着我，对未来的了解不再是指南针或地图，而像是蚕食我的剧毒。
    我把剑插在地上，像祈祷一样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我并不是在向谁祈祷。
    「没事的，我的女儿。妈妈就在你身边。」
    我只是在模仿前世的母亲在我不安时对我说的话，但这足以让我安心，手也不再那么颤抖了。
    是啊……仅仅因为未来不确定就停滞不前，这怎么行。前世的我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事了，已经受够了。
    「这位学生，你还好吗？」
    「啊？啊，嗯。我……我没事。」
    我对着走过来询问的助教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重新握紧剑，慢慢地走进了森林。
    虽然害怕，但我不能停下脚步。即使前路迷茫，我的双腿依然可以行走。
    「我可以的！」
    我为自己打气，拔出剑，走进了森林。虽然我的手心仍然湿漉漉的，但至少不再颤抖了。
    格里芬出现的地方肯定是在山顶附近。据说，格里芬是通过因为某种原因超负荷而出现裂缝的结界石进入的。
    我不知道那个「某种原因」是什么，但现在我该去的地方已经确定了。
    「去山顶。」
    不知道我的体力够不够。
    我握紧仍然有些晃动的剑，朝着山顶走去。
    110.格里芬绑架事件(2)
    我一路砍瓜切菜般地向着山顶前进。
    第十七只怪物倒在我的戟下，我挥舞着武器，甩掉刃上粘稠的绿色血液。
    「数量还真不少。」
    考虑到参加测试的人数，我预料到他们会放出大量的怪物，但实际数量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低头看着一只被我从头到裆劈成两半、内脏洒了一地的哥布林，强忍着不断上涌的恶心感，绕过尸体继续前进。
    血腥味我已经习惯了，但怪物的臭味无论过多久都适应不了。这可不是因为我嗅觉敏感，而是怪物本身的气味就无比恶劣，和人类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到底有多恶劣呢？这么说吧，刚死不久的哥布林的血液和排泄物的味道，和死了大概一周、嘴里爬满蛆虫的尸体散发出的腐烂气味不相上下……简直了。
    事实上，测试才刚开始不久，空气中就已经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等到测试结束时，估计整座山都会变成血流成河的修罗场，到处充斥着怪物的恶臭。
    「啊。」
    我大概明白了。随着测试进行，低级怪物一只接一只地死去，血腥味越来越浓，饥饿的狮鹫被血腥味吸引而来——剧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种阴云密布的天气，根本无法及时察觉狮鹫的靠近。再加上这血腥味十足的环境，简直就是召唤狮鹫的完美组合。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狮鹫要怎么进入结界……
    就像我之前说的，除非发生突如其来的地震，或者哪个疯子突然冒出来放个高级以上的爆炸魔法造成外部冲击，否则结界石根本不会动摇。
    「嗯……」
    说实话，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大。就算游戏是故事背景，也不可能毫无征兆地突然地震。
    至于突然冒出个神经病施法者就更不可能了，因为杰尔马和其他四位骑士，以及一大群在空中盘旋的使魔正在守护着考场。
    长话短说，结论就是：
    「看来我得亲自出马了……」
    我得亲自出手破坏结界石，或者把狮鹫弄进结界里。
    我叹了口气，扶额。虽然我亲自出手的可能性很高，但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万一还有其他可能性呢。
    所以，我才要去检查一下结界石。不过，我还是希望尽量避免亲自出手，免得节外生枝，打乱我的计划。
    「话说回来，数量真的好多啊。」
    [kiggyaaaak!!]
    听到类似小孩的尖叫，我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一只哥布林从树上跳了下来。我挥舞着戟，像铲土一样从下往上撩起，将它劈成两半。
    「第十八只。」
    然后，我在哥布林的血溅出来之前迅速后退。
    噗通一声，哥布林的内脏洒落一地，恶臭扑鼻而来。
    「偏偏是哥布林……」
    我甩掉戟上的血，确认鞋子和衣服上没有溅到哥布林的血后，继续向山顶走去。
    就这样走了大概20分钟，我消灭的怪物数量已经接近30只。这时，原本压迫着我的结界魔力突然增强了。
    之前那种没睡好觉的浑身酸痛感，现在开始直接影响我的身体了。
    「呃啊……！」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我措手不及，我用戟当作拐杖撑着身体，弯下了腰。
    就像后背被人捅了一刀似的，一股如同熔化的铁水浇在背上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我感到一阵灼热，却又冷得直打哆嗦。
    「咳咳……！呕……」
    好痛。不，这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疼痛，简直是种折磨。我的关节咔咔作响，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燃烧的灰烬。
    我自认为对疼痛的忍耐力超强，但这感觉完全不同。
    除非我放弃做人，变成怪物，否则……就算我再精通诅咒，那也不代表我的肉体就能刀枪不入——
    我只能凭借意志力，忍受着这如同身体被碾碎、被挤压的剧痛。
    「哼……以为我会乖乖束手就擒吗……」
    我咬紧牙关，冷笑一声，将诅咒之力遍布全身，从头到脚屏蔽了所有的痛觉。
    这样一来，我就能勉强活动了。但如果我鲁莽行事，超过身体极限，我的身体可能会突然罢工。所以，我决定先坐下来观察一下情况。
    我把戟插在地上，靠在一棵树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惨不忍睹啊。」
    因为我离山顶的结界石很近，所以结界魔力对我造成的内伤很严重。更糟糕的是，这种伤害还在持续。
    我意识到这样下去，还没见到狮鹫我就得先挂了。于是我在皮肤下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诅咒之力，作为屏障来抵御结界魔力。
    「呼，真是大意了。没想到它会突然增强这么多。」
    我叹了口气，抱怨了一句。这时，我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调整姿势。
    没过多久，一股东西涌上我的喉咙，我忍不住呕吐起来。
    我单手扶着树，屈膝跪地，像对着马桶呕吐一样，把涌上喉咙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呕——！」
    那是一滩漆黑的淤血。胃酸的酸味和血腥味在我的口腔里弥漫，让我恶心至极。
    但万幸的是，吐出淤血的同时，那股压迫感也消失了。
    「哈，虽然感觉很恶心……但结界魔力消失了，也算值得了。」
    我苦笑一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靠在树上，给自己施放了高级治疗术，快速恢复身体。
    确认身体状态恢复正常后，我站起身，收回了遍布全身的诅咒之力。多亏了治疗术，即使痛觉恢复，我也没什么感觉了。
    「好了，去看看那块厉害的结界石吧。」
    我活动了一下脖子，正准备再次出发时——
    ——！！
    一声划破天空的巨响，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我头顶掠过。
    虽然被云层遮挡看不真切，但那绝对是狮鹫。
    「好戏开场了。」
    我微微一笑，立刻向山顶跑去。
    我看到了与狮鹫对峙的塞莉娅。
    我迅速判断了情况，开始扮演一个和她一样是穿越者、并且追求HappyEnding的好人。
    「塞莉娅！」
    「夏洛特！？别过来！危险！」
    危险的是你才对。我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一边观察着狮鹫，一边慢慢地靠近她。
    「这就是……那个隐藏事件？」
    塞莉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只要过了这次事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以……别妨碍我。」
    说完，她双手握紧剑，直视着狮鹫。
    狮鹫用猛禽特有的眼神看着塞莉娅，歪了歪头，然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着她猛扑过去。
    [——！！]
    狮鹫冲到塞莉娅面前，伸出锋利的爪子，朝着她狠狠地拍了下来。
    这攻击来势汹汹，一看就没打算留手。但塞莉娅只是举着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啧……！」
    我冲上前去，从下往上挥舞着戟，挡开了狮鹫的爪子。
    *kigigit*（金属摩擦声）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狮鹫的前爪被弹开了。但似乎只打中了爪子，它看起来毫发无损。
    不过，自己的攻击被挡住似乎让它很震惊，狮鹫微微低下头，警惕地看着我。
    「夏洛特！」
    「就算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万一你死了怎么办？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唔……」
    塞莉娅听到我的话，身体猛地一颤，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再次站了出来。
    「我不会死的。我买了这个胸针就是为了这个。」
    「胸针又不能挡住攻击？」
    「总会有办法的。」
    「你还真是乐观啊。」
    我重新握紧戟，给自己施加了负荷诅咒，向前迈了一步。
    狮鹫左右摇晃着脑袋，然后展开翅膀，发出一声咆哮，飞上天空，消失在云层之中。
    「啊……」
    塞莉娅发出一声叹息。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安心、失望，以及其他各种复杂的情绪。我正要转头说些什么，就在这时——
    [——！！]
    狮鹫从天而降，一把抓起塞莉娅，然后飞走了。
    111.格里芬绑架事件(3)
    我看着塞莉娅被格里芬的爪子抓住，飞向远方。这时，两名骑士拨开灌木丛走了出来。
    「格里芬！格里芬在哪儿！？」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或许有人会责怪他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晚，但他们真的不晚。
    从格里芬出现，骑士们抵挡格里芬的攻击，到格里芬短暂撤退后又迅速飞回来抓走塞莉娅，整个过程总共才3分钟。
    而步行需要将近30分钟的山路，他们只用了3分钟就赶到了。与其责备他们来晚了，不如表扬他们3分钟就跑到了这里。
    当然，对于已经失去塞莉娅的他们来说，这样的表扬毫无意义。
    「该死……！明明有结界石保护着！？」
    「我现在就去确认！」
    「啊……那位是……」
    一名骑士跑下山去，另一名骑士摘下头盔，挠了挠头，环顾四周后，看到了我，吓得浑身一颤。
    我知道他看到了我，但为了扮演一个在魔物面前眼睁睁看着朋友被抓走的学院学生，我只能茫然地望着天空。
    「女士，您没事吧？」
    棕发骑士朝我走来，问道。我故意眨了眨眼，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啊……您是……？」
    「失礼了。我是这次考试的监考官，同时也是杰尔马大人的第四代弟子，高级骑士艾隆。您是罗谢尔家族的夏洛特小姐。」
    「啊，啊啊。是的，艾隆大人。塞莉娅，被抓走了。被格里芬，就在我眼前……」
    「是的，我们也通过使魔了解了情况。确认具体情况后，我们会立即派出搜救队寻找塞莉娅小姐。请您放心交给我们。」
    自称艾隆的骑士为了让我安心，缓慢而认真地、直视着我说道。
    我觉得现在可以稍微表现得冷静一些了，于是我握紧戟，直视着骑士。
    「那样就太晚了。我们必须现在就去救塞莉娅。」
    「这……」
    骑士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咬紧牙关，紧紧地握着戟，甚至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知道这很困难，也知道格里芬很危险，也知道因为程序问题不能轻举妄动。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夏洛特小姐，我理解您朋友被抓走后您的惊慌，但您最好还是冷静一下。」
    「我现在非常冷静。」
    虽然我这么说，但谁听了都不会相信。我自己都觉得不像，更别说这位骑士了。
    但不知是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还是他处事圆滑，骑士并没有表现出慌张或为难，而是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将手放在胸口说道：
    「是的，我刚才失言了。我想说的是，即使您不出面，学院也会全力营救塞莉娅同学，所以您不必太担心。」
    「那支救援队什么时候出发？现在？还是等确认了结界石的问题之后？或者要正式向学院提交申请，等批准下来之后再出发？」
    「夏洛特小姐……」
    骑士终于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像我刚才说的，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学院里发生凶杀案才过去仅仅一个月，作为助教的艾隆大人应该更清楚这一点。」
    「如果类似的事件在一个月后再次发生，将会引起比上次更强烈的反弹。学院的信誉将跌至谷底，现任教授和助教的能力也会受到质疑。」
    「夏洛特小姐，您这么说……」
    骑士似乎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头，欲言又止。
    「我不是要指责艾隆大人。我只是想告诉您，现在的情况有多么严重，又会带来多么大的风波。」
    「……」
    骑士沉默地注视着我，看着他紧闭双唇、低下头的模样，我叹了口气。
    「好吧。看来您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么严重了。」
    「就算夏洛特小姐说得对，学院的事务最终是由院长和教授们决定的，我无权做主。」
    「没关系。我认识一个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只是，要找到他，需要艾隆大人的帮助。」
    我说着，指了指骑士的腰间。
    「王太子……萨尔盖拉大人。请您带我去见他。」
    「让我带您去见王太子大人……难道！刚才那个——」
    「艾隆大人。」
    我打断了骑士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请不要再说下去了。现在重要的是，不是这个。」
    「对不起。」
    骑士说着低下了头，并让我稍等片刻后离开了。
    这段时间里，我整理情绪，准备接下来的表演。大约3分钟后，骑士回来了。
    「夏洛特小姐，我带您去见王太子殿下。」
    好了……是时候给内心动摇的王太子，
    致命一击了。
    ***
    艾隆一边带夏洛特去见王太子，一边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确认了这一点后，艾隆便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真是令人惋惜。」
    终身侍奉的未婚妻被别人抢走，而抢走未婚妻的人还是自己的朋友……
    艾隆一边走，一边回想起刚才夏洛特的样子。
    「……现在重要的是，不是这个。」
    她为了救被抢走未婚妻的朋友，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地思考，并利用学院的弱点来施压。
    明明在眼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应该惊慌失措才对，但她却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判断并付诸行动。
    「真是了不起的人。无论是精神力、心态、判断力还是行动力，都无懈可击。」
    如果换做是我，我能像她一样说话，像她一样行动吗——艾隆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他紧紧闭上嘴，将视线固定在前方。
    「别想了。现在同情她，无异于侮辱她为了朋友，坚定信念，努力奔走的决心。」
    艾隆停止了思考，专心致志地将夏洛特带到王太子所在的地方。
    王太子正在看着停留在自己手臂上的鹰形使魔。
    听到脚步声，使魔扑腾着翅膀飞走了。王太子放下手臂，看着艾隆问道：
    「怎么回事？突然叫停考试，成何体统？」
    因为夏洛特的事，王太子本来就心烦意乱，他皱着眉头瞪着艾隆。
    在王太子凌厉的目光下，艾隆恭敬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有急事——」
    他话还没说完，夏洛特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是我，请他暂停考试的。」
    「夏洛特？你为什么……」
    王太子似乎非常惊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夏洛特。夏洛特微微躲避着他的目光，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我有事要告诉你。」
    「有事要告诉我？」
    王太子疑惑地问道，夏洛特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是什么长篇大论，我就直说了。塞莉娅被抓走了……被格里芬。」
    「什么……？」
    「王太子殿下应该有权调动小规模部队吧。如果现在立刻出发，应该能在塞莉娅遇害之前赶到格里芬的巢穴。学院附近的格里芬巢穴，除了南边不远的布内隆山脉的峡谷之外，没有其他地方了，所以也不用担心迷路——」
    王太子静静地听着夏洛特的话，在她说完之前，举手打断了她的发言。
    是想说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立刻行动吗？就在夏洛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希望和期待，以及一丝失望和放弃的复杂情绪时，
    王太子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很抱歉。我不能那么做。」
    「……什么？」
    夏洛特似乎没听懂，反问道。
    王太子缓缓地闭上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夏洛特，很抱歉，我不能去救塞莉娅。」
    从他口中说出的，是彻底粉碎夏洛特希望和期待的，明确的拒绝。
    112.玛丽亚救援行动(1)
    夏洛特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我，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眉头紧锁。
    那个总是带着浅笑，眼神里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的夏洛特，竟然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不……或许，应该说，被疑心病折磨的我，只看到了她这一面吧。
    「您是说……现在不能去救塞莉娅吗？」
    「是的。」
    我努力压下复杂的心情，第一次回避着别人的目光，像是在辩解似的简短地回答。
    「为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拼命压抑着喷涌而出的岩浆。
    「为什么……」
    我被她这简短却意味深长的质问堵住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思虑周全、小心谨慎，这是我的优点，也是我最大的武器。
    我总是怀疑一切，为一切做好准备。从不抢先行动，而是先观察情况再行动。这样就不会有危险。一切都按我的计划进行，或者即使我不在意，事情也会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
    但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勒紧自己的脖子，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亲手拆掉自己的立足之地。
    『因为和你解除婚约，我的地位动摇了，不能轻举妄动。』
    如果我现在轻举妄动，就等于证明我根本不在乎和你解除婚约这件事，这会导致我的政治影响力减弱。
    在重视人际关系的贵族社会，如果出现一个无情地抛弃未婚妻，并且对此毫不在意的人……本来就因为这次解除婚约而动摇的我的地位，会更加岌岌可危。
    『如果因为「为了救塞莉娅」这种私人感情而出动军队，我的地位会不保。』
    调动军队会带来各方面的巨大负担，因为军事力量可以被用作各种政治手段。
    可是，如果仅仅为了救一个平民就出动军队，而且理由还不充分……这以后肯定会成为我的致命毒药。
    就算我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去救了她，救了她之后才是更大的问题。为了给我施压，针对她的刺客会越来越多。
    也可能会有除了格里芬之外的人绑架她，她会更加危险。就算她没有生命危险，如果我和她在一起，王室的正统性也会受到损害。
    『如果我现在行动……』
    好不容易理清的头绪，又被无数的思绪搅乱。
    就像苹果树上盛开的花朵被霜冻侵袭，无法结出果实，纷纷凋零一样，无数的思绪涌上心头，让我无法开口。
    我必须选择合适的措辞，但纷乱的思绪让我难以梳理。
    「那是……」
    这些理由都很充分，我不应该犹豫。我必须成为国王，我只能成为国王。
    我必须看到整片森林，而不是一棵树。我不能被脚下像虫子一样的私人感情所动摇。
    但是……但我还是开不了口。夏洛特的目光充满了痛苦，我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负罪感。
    没错，正是它在控制着我。
    「格里芬的巢穴在布内隆山脉的山谷里。格里芬会把猎物或人类扔进山谷里摔死，然后再把尸体撕碎吃掉。」
    「所以……您是说，她可能已经死了，出动军队没有意义，是吗？」
    我努力整理思绪，慢慢地说着，看着她，现在她的怒火已经非常明显了。
    「如果因为私人感情而随意调动军队，肯定会造成不良影响——」
    不，我本来想看着她的。
    啪——！！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我的视线猛地一晃。
    「怎么回事？」
    在疼痛感袭来之前，我首先想到的是，我遭遇了什么？
    随后，我意识到自己挨了一巴掌，迟来的疼痛让我眼皮直跳，我看着她。
    「哼……呜……」
    夏洛特咬紧嘴唇，直到出血，眉头紧锁。愤怒？不是。恼火？也不是。
    她在拼命忍住眼泪。
    「就因为这种私人感情，你抛下我，和塞莉娅见面，说说笑笑，现在……现在你却说是私人感情……？」
    「我……」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我又犯错了。我后悔莫及，但后悔也于事无补。
    「不能调动军队……是，您说得对。我也，我也没指望您调动军队……我只是以为，就算不能调动军队，您也会说服其他学院的教授，或者，至少您自己会亲自去……」
    「因为，我以为你爱塞莉娅……！！因为你，抛弃了我，去找塞莉娅……！！因为我希望你幸福！所以我才退让……！！为了不挡你的路，我才离开的……」
    她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她说着，身体开始颤抖。啪嗒，啪嗒。她的眼泪滴落在树叶上，我的心也像被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砸中。
    才跟她道歉多久，我又让她受到了这样的伤害……我从未感到如此无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说安慰，就连一句道歉也说不出口。
    「……算了，就这样吧。」
    她说完，用通红的眼睛瞪着我。
    她的目光太刺痛，我无法直视。
    「我……再也不会对你抱有任何期待了。」
    她的眼眶依然泛红，但不再流泪了。
    她用充满坚定意志的眼神看着我，粗鲁地用胳膊擦了擦眼睛，然后瞪着我。
    「你不去做，就由我去做。我不会再依赖你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然后转身离去。
    她一步步走远，我感觉脚下的地面正在崩塌，我正在坠入深渊。
    默默走着的她，突然停下脚步，微微转头对我说：
    「祝你一辈子守着那该死的王位，快快乐乐，幸福美满。我曾经深爱的……算了，不说了。」
    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话，她彻底离开了我的世界。
    「……」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的王位将永远充满悔恨和痛苦。
    仿佛在回应我的想法，天空开始下起雨来。
    我默默地抬起头，仰望天空，希望这场雨能冲刷掉我的悲伤。
    天空，真是该死地晴朗。
    ***
    和王太子见面后，我立刻去找赫尔梅尔。
    当然，骑士没有跟来。他应该还在王太子身边，或者去了案发现场。
    不管怎样，只要他不妨碍我就行。
    我把已经无关紧要的王太子和对我没什么影响的骑士从脑海中清除，朝着最吵闹的方向跑去。
    「这是第五十个！！」
    我找到了赫尔梅尔，她正用盾牌的边缘砸碎哥布林的脑袋。
    赫尔梅尔神清气爽地笑着，低头看着盾牌。她大概在想，这盾牌还挺好用的——之类的吧。
    我故意弄出点动静，朝她走去。赫尔梅尔猛地转过头，看向我。
    「夏洛？」
    「嗨。」
    我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赫尔梅尔打量了我片刻，然后瞪大了眼睛，飞快地朝我跑来。
    「你怎么了！？哭了吗？眼睛怎么这么红！」
    「啊哈哈……我的眼睛本来就是红色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混蛋，那家伙又对你说了什么！？我去揍他一顿！」
    赫尔梅尔比我还生气，气呼呼地说着。她可爱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我安慰着她。
    「没事的，真的。嗯，的确是和王太子有关……不过，我以后不会再被他影响了。」
    「啊……？夏洛，你刚才……」
    赫尔梅尔似乎很惊讶我竟然如此直白地批评王太子，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
    「这次发生了一些事，我对他彻底失望了。总之……我现在需要帮忙，你能帮我吗？」
    赫尔梅尔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咧嘴一笑。
    「当然！你说什么我都做！」
    真可靠。我淡淡地笑着，摸了摸赫尔梅尔的头。
    113.玛丽亚救援行动(2)
    「所以，需要我帮什么忙？」
    赫尔梅尔自信满满地笑着看着我，仿佛「任何事尽管吩咐」这句话并非虚言。
    要是我早点遇到这么可靠的人就好了……我默默地望着山脚下，说道：
    「塞莉娅被狮鹫抓走了，我要去救她。」
    当我说完再次看向赫尔梅尔时，她笑容僵硬，如同石化一般。
    不，不对，看她眼皮底下轻微的颤抖，应该是受到了惊吓，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我轻轻戳了戳她脸颊，「噗」，赫尔梅尔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我的手。
    「夏洛！我刚刚好像短暂失聪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再说一遍吗？」
    「塞莉——」
    我才刚吐出两个字，赫尔梅尔就举起手，示意我稍等，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等等，打断你说话真的非常抱歉。请稍等片刻，最近身体虚弱，竟然出现幻听了。早知道就该吃点大祭司给我的补药了……」
    「赫尔梅尔，你没听错。」
    「……你真的是要去救塞莉娅？」
    「嗯。」
    「可是，就算这样……」
    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夏洛，你不生气吗？她之前那样对你，你甚至都哭了，现在居然还要去救她？你是认真的吗？」
    赫尔梅尔看起来很不情愿答应我的请求，但这并不是因为她讨厌我，或者觉得帮我麻烦。
    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你被她那样欺负，居然还要帮她，没有我你怎么办啊，真是个大傻瓜」之类的感情。
    自从赫尔梅尔对我敞开心扉后，我就更容易读懂她的心思了。我准确地捕捉到她的想法，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微微一笑。
    「谢谢你担心我。」
    「知道我担心你还这样……唉……如果是两只以下的狮鹫，我还能应付，可是……虽然我理智上明白你要去救塞莉娅，但感情上完全无法接受。」
    「赫尔梅尔……」
    「我知道你很善良……可是，我不像你那么善良，我实在无法接受你要去救她的事……唉……」
    赫尔梅尔蹲在地上，一脸委屈地抬头看着我，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
    「所以，你不帮我吗？」
    「既然是夏洛的请求，我当然会帮忙……只是我真的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帮塞莉娅？」
    赫尔梅尔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可能像是在找借口，但其实，塞莉娅也是个受害者。」
    「什么？」
    我摇了摇头，把刚才和王太子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等我说完，赫尔梅尔脸上写满了震惊。
    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只是张着嘴，然后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说了一句：
    「这还是人干的事吗……唉……算了，没事了。」
    赫尔梅尔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把剑收回腰间，抱起了双臂。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救塞莉娅？交给别人也可以吧。」
    「因为不能因为对方曾经伤害过自己，就对一个可以拯救的对象见死不救。」
    听完我的话，赫尔梅尔微微张开嘴，「哈……」地发出一声夹杂着叹息的笑声。
    「真是该说你伟大呢，还是愚蠢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伟大。」
    虽然是我自己说的，但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怎么会有人这么厚脸皮呢？都到这份上了，除了「伟大」还能说什么呢？
    赫尔梅尔愣愣地看着我，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有了新的目标。」
    「嗯？是什么？」
    赫尔梅尔咧嘴一笑，戳了戳我的胸口。
    「继承王位，然后把你的名字刻在历代圣女的名录上！」
    「到时候后悔可别怪我？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好。」
    「如果你不是好人，那我就把历代圣女的名字都换成你的。」
    「净说傻话……」
    我摇了摇头，赫尔梅尔却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道：
    「我没有说傻话。」
    「……什么？」
    赫尔梅尔松开我的胳膊，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放到嘴边，在我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我和夏洛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认真的。」
    赫尔梅尔露出了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然后又玩味地笑了笑，松开了我的手。
    「走吧！我们去救塞莉娅那个家伙！」
    「啊，嗯。」
    赫尔梅尔迈着大步向前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然后跟了上去。
    一阵剧痛——
    如同刀绞般的痛楚让我停下了脚步，我看着远处赫尔梅尔的背影，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恶心。
    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扰乱我的心？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我们不能早点相遇？
    你站在我身边，只会让我更加清楚地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这让我很痛苦。
    无数个以「为什么」开头的阴暗情绪像潮水般涌来，让我无法动弹。
    「夏洛！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没事，我这就来。」
    听到赫尔梅尔的呼唤，我强压下那些腐烂的情绪，挤出一个微笑。
    跟在她身后，我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最碍事的家伙都已经解决了，家主也快死了，应该没问题了。
    「看来我得加快行动了。」
    在我崩溃之前，必须先摧毁这个世界。
    我苦涩地一笑，迅速调整好情绪，快步走到赫尔梅尔身边。
    我走到她身边时，赫尔梅尔目视前方，说道：
    「夏洛，你刚才说抓走塞莉娅的是狮鹫，对吧？」
    「嗯，没错。我还以为你太激动没听清呢。」
    赫尔梅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总之，如果是狮鹫的话，肯定去了布内隆山脉。骑马过去至少要两天……她还能活着吗？」
    「她会活着的。她看起来傻乎乎的，但真遇到事的时候，总能找到办法的。」
    「是吗？嗯，抱着希望总比绝望好。」
    虽然赫尔梅尔被我说服了，但她似乎还是对塞莉娅本人不太满意，撅着嘴说道。
    然后她又闭上了嘴，不太情愿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
    「……唉，没办法了。」
    「嗯？」
    「夏洛，我要加快速度了，你能跟上吗？」
    赫尔梅尔居然说要加快速度……我立刻做好了准备，点了点头。赫尔梅尔随即猛地一蹬地，朝着山下跑去。
    多亏赫尔梅尔提前告知，我才能跟上她的速度。我们来到山脚下，见到了正看着水晶球的杰尔马卿。
    杰尔马卿看到我们后，立刻从水晶球上移开视线，看着我们说道：
    「我已经了解情况了。听说你们要去救塞莉娅小姐，是这样吗？」
    「是的，既然是被狮鹫抓走了，我们必须尽快——」
    「等等，夏洛，这种说法可无法说服老人家。」
    赫尔梅尔打断我的话，走到杰尔马卿面前，和他对峙着。
    她抱起双臂，微微扬起下巴，说道：
    「让我们去吧。」
    「王女殿下，就算您这么说，这件事我也不能答应。您是王国的栋梁，必须珍重自己的身体。」
    「以前或许不行，但现在我可以对付狮鹫了。老人家你应该也通过水晶球看到我战斗的样子了吧。」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女殿下独自一人涉险。」
    听到杰尔马卿的话，赫尔梅尔大声说道：
    「我不是一个人！」
    「如果你是指和夏洛特小姐一起，那我也不能同意。太危险了。关于塞莉娅小姐的事情，交给骑士团和学院的教授们——」
    「那样就太晚了。」
    赫尔梅尔摇了摇头。
    「我不是一个人，确实是指和夏洛一起，但我的意思不只是这样。老人家，你知道的，我说的是父王亲自赐给我的『那个』。」
    「『那个』……难道是……」
    赫尔梅尔咧嘴一笑，放下双臂，把手放在腰间，自信满满地说道：
    「我要调动我的直属骑士团。这样总可以了吧？」
    赫尔梅尔说完，再次扬起了下巴。杰尔马卿静静地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但是，这超出了学生的本分，而且你们擅自离开考试现场，这些都会被扣分。这次考试你们可能会不及格。那样的话，你们可能就无法继续在学院上剑术课了。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老人家，你好啰嗦。」
    「……我看着你和我的孙女一样，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涉险呢？」
    杰尔马卿苦笑一声，看着赫尔梅尔。赫尔梅尔轻笑一声，放下了手臂。
    「没关系。我已经不再执着于剑术了。而且……」
    赫尔梅尔说着，看向了我。
    「我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拿起剑了。」
    「让我去吧？」赫尔梅尔笑着说道。杰尔马卿看着她，淡淡地笑了，摸了摸她的头。
    「你长大了，赫尔梅尔。」
    「我不能永远都是小孩子！」
    杰尔马卿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允许你们去。」
    请务必平安归来。
    杰尔马卿说完，低下了头。
    114.布内隆山脉(1)
    赫尔梅尔动用公主的权力借了两匹马，火速逃离学院，前往某个地方。
    我骑着马跟在她后面，最终到达了一个维护良好的小型兵营。
    大门上醒目地镶嵌着王室的标志，看来这就是赫尔梅尔之前提到的，她直属骑士团驻扎的兵营……只是比我想象中小太多了。
    我眨巴着眼睛，抬头打量着兵营。先下马的赫尔梅尔朝我走过来，咯咯地笑了起来。
    「对一个骑士团来说，这兵营是不是有点小？」
    赫尔梅尔说得没错，这兵营对一个骑士团来说，岂止是小，简直是太小了。就连兵营旁边的马厩也只有五匹马。
    如果这时候我说「不」，就等于明目张胆地戳穿她的谎言。所以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含糊地敷衍过去。
    「没事！兵营小，人肯定也少嘛！」
    「呃……啊，嗯。」
    这可不是「没事」就能解决的问题吧。这句话涌到嘴边，但我还是挤出笑容，再次敷衍过去。怎么净是些让人难以回应的话题啊。
    我一边腹诽着，一边下马，跟着赫尔梅尔把马拴在马厩门口，然后一起走向兵营。
    「啊，夏洛。我先声明一下，你不用因为我刚才说人少就担心。人虽然少，但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样啊……也是，杰尔马卿一听到骑士团的事，脸色就缓和下来了，看来他们的实力确实值得信赖。」
    赫尔梅尔听我这么说，自信满满地笑着点了点头。就在她伸手去开门的时候，旁边传来「吱呀——」一声木板摩擦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短袖短裤，乱糟糟的金色头发扎成一团，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走下楼梯。
    「huaaaaa……」
    赫尔梅尔手扶着门把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楼的男人，然后微微皱起眉头，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真？」
    「嗯？啊？」
    男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睛。他茫然地盯着赫尔梅尔看了一会儿，然后呆呆地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我和赫尔梅尔。
    「呃……？」
    接着，他一脸懵逼地开始搓脸。
    「最近睡眠不足，都出现幻觉了……」
    赫尔梅尔听到这话，眼皮跳了跳，捡起附近的一块小石头朝男人扔了过去。
    「喂！」
    「呜哇!?」
    「啪！」石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男人的肚子，瞬间化为齑粉。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向前扑倒。
    由于他站在楼梯中间，所以自然而然地「咕噜噜」地滚了下去。赫尔梅尔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幕。
    「赫尔梅尔……他，没事吧？」
    「嗯？啊啊……抱歉，夏洛你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肯定吓坏了吧。」
    赫尔梅尔挠了挠头，说道。
    「不用担心那家伙。他在骑士团里出了名的皮糙肉厚，所以……你还打算躺到什么时候！！」
    赫尔梅尔一声怒吼，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嗯，好久不见，赫尔梅尔公主殿下。」
    「我入学才五个月多一点，哪来的好久不见。」
    「跟每天伴随您左右的时候相比，五个月已经算很久了。」
    「哼，强词夺理……」
    男人眯着一只眼，用慵懒的声音回答，然后挠了挠头，站起身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毕恭毕敬地将手放在胸前，鞠了一躬。
    「罗谢尔公爵家的小姐。」
    「我叫夏洛特·拉·罗谢尔。」
    「白狮骑士团团长，珍·卡特。」
    赫尔梅尔似乎对他不慌不忙的态度很不满意，抱起胳膊，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既然打过招呼了，就说正事。」
    赫尔梅尔放下胳膊，用拇指指着身后说道：
    「现在要出发了，赶紧准备完毕出来。」
    「是。马上就准备好。」
    珍·卡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兵营。
    与此同时，兵营里响起了大约五个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赫尔梅尔。」
    「嗯？」
    「真的没问题吗？」这句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我不能对为了帮我，甚至放弃考试的赫尔梅尔说这种话。
    我不是不相信赫尔梅尔。但看到她一下午都像个街溜子一样无所事事，换谁都会担心吧？
    「……没什么。」
    我试图用笑容掩饰过去，但赫尔梅尔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我之前的想法。
    她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说道：
    「刚才那样子确实不太靠谱，是吧？」
    「抱歉……我是想来帮忙的，结果却给了你这种反应。」
    我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苦笑着道歉。
    赫尔梅尔见我这样，慌忙摆手道：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别在意！我自己都觉得不太靠谱！夏洛你会这么想也很正常！」
    「那……公主殿下，您这么说，就算是我也会受伤的……」
    我回头一看，只见珍·卡特已经穿戴好华丽的全身板甲，站在那里。他的腰间挂着一顶饰有长长红色羽毛的头盔。
    他此刻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位完美的骑士，与之前判若两人，让我心中残存的不安也一扫而空。
    好吧。至少不会拖后腿就好。
    「不是，看到他刚才那副样子，还能说出其他话才奇怪吧？」
    「嗯……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公主殿下在学院的时候，我们一直都在休假，所以才会那样。没想到学期中间公主殿下会突然过来。」
    他一脸委屈地揉着后颈，赫尔梅尔似乎也无言以对，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我的错。抱歉。」
    「不，没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等一下？」
    珍·卡特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赫尔梅尔。
    「……刚，刚才您说什么？」
    「怎么了？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呵呵。没什么。您成长了呢，赫尔梅尔公主殿下。」
    赫尔梅尔听到这话，撅起嘴，把头扭到一边。
    「老头子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哈哈哈。是吗。」
    在他爽朗的笑声中，另外四名身穿全身板甲的骑士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扛着一把比自己还高的戟，另一人则手持一面一人高的巨盾和一根流星锤，剩下的两人则分别拿着长度远超自身的大弓。
    除了两人之外，其他人的武器各不相同，但他们的共同点是，肩甲上都装饰着狮子图案。
    「人都到齐了。那么……」
    他说完，戴上头盔，轻轻地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然后低下头。
    「请您吩咐。」
    原本轻佻慵懒的声音，变成了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从头盔下传了出来。
    「您的剑在此。」
    他身后的四名骑士也摆出同样的姿势，齐声说道。赫尔梅尔看到这一幕，吓得搓了搓胳膊。
    「啊啊啊——！！都说了别这样！」
    「哈哈，这点您一点都没变啊。」
    「吵死了！时间紧迫，少废话，赶紧出发！」
    骑士们去马厩牵了马，等我和赫尔梅尔先上马后，他们也翻身上马，问道：
    「那么公主殿下，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您让我们准备，我们就准备好了，但还没告诉我们要去哪里啊。」
    「啊，对了。这次的目的地是布内隆山脉。准确地说是布内隆山脉的山谷。」
    「您是去抓狮鹫吗？」
    赫尔梅尔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去抓狮鹫，我就不会来这里了。要是和夏洛一起，抓狮鹫就像切牛排一样简单。」
    「夏洛特公女殿下有那么强吗？」
    「嗯。夏洛很强。真的，非常非常强。她不仅打败了我，连我哥哥都不是她的对手。」
    赫尔梅尔话音刚落，骑士们的目光就变得异常灼热。敬畏？惊讶？当然，这些情绪都有，但他们眼神中更多的是震惊。
    打败了赫尔梅尔，还让她承认了？这怎么可能？他们大概都在这么想。
    当然，我也知道以前的赫尔梅尔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能理解他们的感受。只是，这种强烈的注视让我有点不自在。
    「咳咳……」
    「啊，夏洛害羞了。」
    赫尔梅尔顽皮地笑了笑，向后面的骑士们挥了挥手。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瞬间消失了。
    对话因此中断，气氛一时有些安静。跟在赫尔梅尔旁边的卡特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所以。如果不是去抓狮鹫，那您去布内隆山脉做什么？」
    「啊，有个笨蛋被狮鹫抓走了。我去救他。」
    「……啊？」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回答，赫尔梅尔皱起眉头，大声喊道：
    「我知道『救人』这种话跟我一点都不搭！！所以别再发出这种傻乎乎的声音了！！」
    「啊，她居然知道这种话跟自己不搭调。」
    我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洛，连你也……！！」
    「嗯？」
    啊，不小心说出来了。
    我看着一脸震惊的赫尔梅尔，莞尔一笑，试图蒙混过关。
    115.布内隆山脉(2)
    骑马出发没多久，走在我和赫尔梅尔前面的卡特突然大声问道：「公主殿下，您知道那位被格里芬抓走的人是什么时候被抓的吗？」
    「啊？呃……这个我也不知道。」
    赫尔梅尔当然不可能知道确切时间，因为他只是应我的请求来帮忙而已。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塞莉娅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我来解释一下吧。」
    「请说。」
    「塞莉娅大约在40分钟前被抓走的。她被格里芬抓走的地点是考试所在的山顶。」
    「40分钟……如果格里芬是从学院出发的话，现在应该刚到山上。为了赶在塞莉娅出事之前到达，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卡特说完，松开缰绳，双手合十，像是在捧着什么东西。我静静地看着他在做什么，只见周围的风渐渐平息下来，然后开始向他的手中汇聚。
    那不是风魔法，因为他完全没有使用魔力。那么，那就是……
    「精灵……」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精灵骑士……
    精灵对人类的感情和负面情绪极其敏感。如果我流露出哪怕一丝负面情绪，都会以某种形式暴露出来，诅咒也一样。当然，精灵并不能读取思想，所以我不用担心我的想法会被读取。学院里也教过诅咒学，所以使用诅咒本身应该也没问题。
    但还是小心为妙。毕竟，与魔法或诅咒不同，我对付精灵的经验并不多。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他。
    「——」
    他吹了一声口哨，合拢双手，聚集在他手中的风也随之停止。当他张开手时，一个半透明的球体从他手中飘出，开始在他周围旋转。它每移动一次，都会发出类似乐器的声音。
    「拜托了。」
    他说完，用指尖碰了碰在他周围旋转的精灵。与此同时，我感到一阵凉爽的风轻轻地包围了我们。
    这并不是用风包裹周围来减少阻力，不是那么简单的现象。风只是一种附加效果。
    「接下来我会加快速度，请抓紧缰绳，小心别从马上摔下来。」
    卡特说完，轻轻一抖缰绳，他的马便以先前无法比拟的速度飞奔起来。
    「果然是加护啊。」
    刚才包围我们的风的真正效果是让身体变轻，从而提高速度。这正是精灵学教授所说的精灵加护，也就是「顺风加护」。
    能够给予加护的精灵至少是中级以上的精灵。而能召唤出这种精灵的卡特，说明他拥有不需任何仪式就能召唤中级或更高级精灵的实力。
    「卡特……」
    我收起所有情绪，看着跑在我前面的卡特的背影。考虑到这个男人以后可能会妨碍我的计划，或许应该先把他干掉……
    「……还是算了。」
    没有必要现在就动手。
    「我有的是办法。」
    我慢慢地眨了眨眼，看着骑士的背影，然后闭上了眼睛。
    ***
    大约两个小时后……
    「到了！」
    随着卡特的一声喊，马停了下来。
    是因为训练有素吗？不，我和赫尔梅尔骑的马是从别处借来的，并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
    是因为累了吗？不，有精灵的加护，不可能累。事实上，跑了两个小时，它们看起来一点也不累，感觉还能再跑几个小时。
    但是，马儿们停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山路入口的狭窄小路前，一步也动不了了。
    [——hiaaaaa……]
    [噗噜噜——]
    马儿们吓得夹紧尾巴，浑身颤抖，不停地打响鼻。
    没错，让它们停下脚步的，是对捕食者的极度恐惧，而不是疲惫或训练有素。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里可是以马肉为主食的格里芬的巢穴，被称为「马之墓地」的布内隆山脉。
    「这就是布内隆山脉……」
    布内隆山脉由险峻的悬崖峭壁、两山之间静静流淌的河流以及高耸入云的岩石山峰组成，简直就是为格里芬量身打造的天然堡垒。
    赫尔梅尔最先下马，抓住躁动不安的马的缰绳，看着布内隆山脉啧啧称奇：「我终于明白格里芬为什么在这里筑巢了。」
    我安抚好坐骑后也下了马，走到赫尔梅尔身边说道：「对于无法飞行的敌人来说，这里简直是完美的防御工事。」
    我们简单地聊了几句，在周围查看了一圈的卡特牵着马走了过来。
    「附近已经确认安全，现在可以把马藏起来，然后进山了。」
    「只是去一会儿，有必要藏起来吗？」
    赫尔梅尔的话音刚落，卡特就摇了摇头：「不行。格里芬非常喜欢吃马肉。一旦马被格里芬发现，就会被当场吃掉。」
    「这么夸张？」
    「布内隆山脉『马之墓地』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卡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把我跟赫尔梅尔手中的缰绳交给其他骑士。他清了清嗓子，用剑鞘在地上画了两个像山峰的形状，以及一条像山谷的线。
    画完后，他看着我说道：「在开始解释这次行动的概要之前，我想先说一句。」
    他顿了顿，微微低头，语气沉重地说道：「很抱歉，公主殿下，您最好放弃塞莉娅小姐还活着的希望。」
    「夏洛，真的很抱歉，但这次我不得不赞同卡特的话。」
    他们俩都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着，我看了看他们，然后摇了摇头：「塞莉娅还活着。」
    「夏洛……」
    赫尔梅尔一脸沉痛地叫着我的名字，我这才意识到，啊，对了，他们还不知道魔法物品的事。所以才会是这副表情。
    就这样装作善良的样子，不告诉他们也挺有意思的，但考虑到我和塞莉娅戴着同样的胸针，如果我继续装傻，以后可能会成为阻碍，所以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赫尔梅尔，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认真的。」
    「啊……什么意思？塞莉娅真的还活着？怎么可能！？」
    「我也很好奇。就算格里芬飞得再低，也应该在山腰附近吧。难道塞莉娅小姐也是精灵使？」
    我摇摇头，解下胸前的胸针给他们看：「赫尔梅尔，你见过这个胸针吗？」
    「啊？嗯……好像在哪儿见过……」
    赫尔梅尔皱着眉头，仔细地端详着胸针，然后眨了眨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啊！这个，跟那个家伙戴的一模一样！除了颜色不同，其他都一样！」
    我点点头，把胸针重新戴回胸前：「这个胸针的名字叫『断裂之翼』，是一种一次性的魔法物品，可以在高空坠落时吸收冲击，然后破碎。」
    「也就是说……」
    「塞莉娅应该还活着，我敢肯定。如果是那种缓坡的山，或许还有可能，但这里是悬崖峭壁啊。」
    「中途撞到一次之后，就不会再撞到第二次了。确实……如果有那个魔法物品，塞莉娅小姐肯定还活着。」
    塞莉娅还活着的可能性变得很大，气氛也缓和了一些。卡特点点头说道：「很好。那么，我就直接解释行动概要了。」
    「好。」
    「请说。」
    他用剑鞘指着线条的最上端说道：「格里芬的巢穴在布内隆山脉的最深处，也就是河流的源头。所以，在移动的过程中，我们不用担心会遇到格里芬。但是，不要放松警惕。格里芬对自己的领地非常敏感。一旦它们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就会立刻飞过来攻击。」
    我点点头，他沿着线条向下移动剑鞘，继续说道：「接下来是关于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塞莉娅小姐。考虑到格里芬喜欢把猎物从悬崖上扔下去摔死的习性，它们不太可能把活着的塞莉娅带回巢穴。塞莉娅小姐可能坠落的地方应该在河流的中游附近。」
    他说着，在线条的中间画了一个圈：「最近一直没下雨，所以水流应该不会太急。如果她是两个小时前掉下去的，现在应该漂到这里，也就是中游和下游交汇的地方。所以，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这里，这个位置。」
    「如果那里也没有塞莉娅呢？」
    「那样的话……我们就得做出选择了。是冒着危险继续前往格里芬的巢穴，还是撤退。」
    赫尔梅尔摇摇头说道：「都到这里了，而且她还活着也几乎可以确定了，怎么能撤退呢？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
    卡特听了她的话，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说完，把剑重新挂回腰间。赫尔梅尔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盾牌和剑，然后看着我说道：「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嗯。」
    我点点头，握紧了戟。与此同时，去藏马的四名骑士也回来了。
    「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就不再浪费时间了。我带路，你们跟上。」
    卡特说完，沿着河边的小路向上走去。我和赫尔梅尔，以及四名骑士跟在他身后，逆流而上。
    就这样，我和赫尔梅尔，以及五名骑士的塞莉娅救援行动开始了。
    116.布内隆山脉(3)
    夏洛特抵达布内隆山脉大约还有两个小时。
    我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风声吵醒。什么情况？这是哪儿？
    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睁开眼睛。
    「睁不开……」
    然而，全身被巨大的风压压迫着，就连抬头都无比困难，我最终放弃了挣扎，无奈地低下了头。
    「要是能睁开眼就好了，至少能更清楚地了解自身状况……」
    虽然有点遗憾，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我只好闭着眼睛，努力分析目前的处境，首先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实战考试。山顶。狮鹫的袭击。夏洛特的帮助……
    「然后——」
    我应该是被狮鹫抓走时，因为冲击而昏迷了吧。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狮鹫飞上天空的那一幕。
    不，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身后传来的狮鹫撕心裂肺的叫声。
    「唔，嗯……」
    我，现在正被狮鹫抓着在天上飞？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抓着我的身体。
    那大小、触感，以及压迫感，绝不可能是人类的。我立刻意识到，这是狮鹫的爪子。
    好吧，我早该想到会这样。游戏里也有被狮鹫抓着飞行的插图。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着活动手脚。
    「手和脚……」
    虽然每次握拳和伸展时，手臂都会一阵刺痛，但谢天谢地，我的手脚还能动，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还能动……」
    我之前还担心被狮鹫的爪子抓伤或者撕裂，导致手脚无法动弹，幸好没有发生那种事。
    只是……
    「好冷……」
    真的冷。
    即使快要到夏天了，在这么高的地方飞行，寒冷程度远超冬天的寒风。
    长时间在这样的严寒中飞行，我的耳朵和脸颊就像要裂开一样刺痛，指尖和脚尖也开始失去知觉。
    随着意识逐渐恢复，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呜……」
    在冻僵般的疼痛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身体被压碎般的酸痛。
    「它发现我醒了吗？」
    明明刚才还能勉强活动身体，现在突然压力倍增。
    虽然我努力抵抗，但在狮鹫强大的力量面前，我的挣扎就像风中残烛般无力。没错，我的抵抗毫无意义。
    就在我感觉骨头快要被捏碎的时候……
    [——!!!]
    狮鹫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拍打在我脸上的狂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失重感。
    「啊——」
    我本能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映入眼帘的是陡峭的悬崖峭壁，高耸的岩山之间弥漫着缥缈的云雾，翠绿的树木点缀着单调的灰色岩山。
    照片和视频里经常看到的绝景此刻就呈现在眼前，这种震撼让我暂时忘记了自身的处境。
    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开阔的视野，地平线延伸到天际，这景色太美了，真希望这一刻能够永恒。
    「啊……」
    世界对我的优待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仿佛内脏被人拽着向上拉扯的感觉，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坠落感。
    以前朋友们说的跳楼机和过山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不，比那可怕多了。虽然我都没玩过，但我敢肯定。
    毕竟，这是没有安全装置，没有降落伞的自由落体。
    「啊啊啊——！！」
    我感觉全身僵硬，屏住呼吸，艰难地伸出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胸针。
    没事的，会没事的。我有胸针，会没事的。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但恐惧并没有因此消失。
    「夏洛……！！」
    不知为何，我脱口而出夏洛特的名字。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蹊跷，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我的身体。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我感觉到了冰冷的水流，我下意识地挥舞着手臂，抓住了一根树枝，爬上了岸。
    也许是因为高空坠落的冲击，也许是其他原因，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不仅如此，由于无意识地张开了嘴，我喝了一大口河水，甚至连鼻子里都进了水，眉心一阵刺痛。
    「呜啊啊啊……！」
    我发出痛苦的呻吟，扶着地面，把喝进去的水吐了出来。
    「呕——！咳咳！咳咳……」
    我咳嗽着，吐完水后，扶着地面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
    「哈……哈……」
    眼前是陡峭的悬崖，湍急的河流，以及零星的树木。
    远看如此美丽的景色，近看却仿佛随时会将我压垮。
    虽然浑身湿透了，但幸运的是，这里不像高空那么冷，不用担心会被冻死。
    ——！！
    我正茫然地望着前方，突然听到空中传来狮鹫刺耳的叫声，吓得我浑身一颤，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会被狮鹫再次抓走。
    而且在游戏里，选择原地等待救援的话，会被狮鹫攻击致死，直接进入BadEnding，所以我必须动起来。
    「嘶……」
    虽然因为高空坠落，我的双腿还在发抖，但想到不动就会死，我咬紧牙关，迈开脚步。
    我扶着悬崖，沿着河岸走着，再次听到刺耳的叫声，我抬头望向天空。
    狮鹫在同一个地方盘旋，似乎因为我的突然消失而感到困惑。
    「就是现在，机会来了。」
    我咬紧牙关，加快脚步。走了一会儿，我发现悬崖峭壁之间有一个小裂缝。
    起初我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裂缝，但裂缝里却有风吹出来。一股冷得让人打颤的寒风。
    「里面有空间……？」
    我朝裂缝里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阳光无法照射进去，乍一看像是堵死的，但考虑到冷风，里面肯定有空间。
    「啊，对了，魔法……」
    我本来想用火魔法照亮里面，但突然想起狮鹫对魔力很敏感，于是又放下了手。
    可以进去吗？裂缝看起来足够一个人通过，但我不敢确定。
    游戏里有这种地方吗？狮鹫袭击事件中，并没有提到可以躲藏的地方……
    「这不是游戏世界。」
    夏洛特的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束缚了我的脚步。
    「……」
    如果再次失败怎么办？像没能救下塞拉，没能帮助贝伊那样，再次失败，再次陷入绝望……？
    我的视线落到地面上，双腿僵硬，手也失去了力气。
    算了，走吧。绕过这里，去其他地方找找看吧。我这样想着，正要迈步离开，突然……
    ——！！
    狮鹫的叫声比刚才更近了，我转头看向天空，狮鹫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我的头顶。
    「我考虑太久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没时间犹豫了。我意识到如果死在这里，一切都将毫无意义，于是我一头钻进了悬崖的裂缝。
    「呜，好窄……」
    虽然比我预想的要窄，胸口有点卡住，但还能勉强通过，我用力挤了进去。
    幸好只有入口处狭窄，进去之后就是一个开阔的空间。
    就在我的身体从狭窄的裂缝中钻出来的一瞬间……
    咔！！
    [——!!]
    「呜……」
    哗啦啦，一堆碎石滚落下来，刺耳的噪音在洞穴里回荡。
    我回头看去，透过岩石缝隙，看到了狮鹫闪闪发光的金黄色眼睛。
    [——!!――!!]
    狮鹫似乎被激怒了，它用爪子疯狂地抓挠着岩石缝隙，不断发出尖叫，最后似乎是累了，或者失去了兴趣，发出几声「咯咯」的叫声，转身离开了。
    「它走了……」
    我劫后余生，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转过身。
    那里……
    117.格里芬狩猎(1)
    滴答……滴答……
    在一个洞穴深处，我看到了一座仰望天空祈祷的雕像。
    阳光从洞穴顶部倾泻而下，沐浴着雕像，仿佛神明正在赐予祝福。这场景神圣得如同神迹降临。
    雕像穿着的服饰，和音乐课上那位声学教授的修女服一模一样。虽然雕像的袖口和头上的冠冕装饰更加华丽，但整体样式和修女服几乎完全相同。
    「……」
    倾泻的阳光、祈祷的姿态，以及两者交融产生的神圣氛围，让我在这个突兀的洞穴中，面对这尊雕像时，非但没有感到违和或恐惧，反而油然而生一种敬畏和莫名的平静。
    「可以靠近看看吗……？」我小心翼翼地踩着长满苔藓的湿滑地面，慢慢地走向雕像。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不由自主地朝着雕像走去。
    走近一些后，雕像的细节看得更清楚了。不知道它在这里矗立了多久，苔藓和树根已经缠绕在它的腿上。
    但令人惊讶的是，苔藓和树根并没有蔓延到被阳光照射的腰部以上。它们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在阳光照射的地方戛然而止，就像是被刀子精准地切断了一样。
    「这不可能……」我低声惊叹，继续向雕像靠近。当我和雕像之间只剩下大约二十步的距离时，从洞顶的裂缝中，射下了一道比之前更加强烈的阳光。
    这束纯白的阳光，像轻柔的丝绸窗帘，又像清晰的聚光灯，倾泻在雕像的手上。与此同时，昏暗的洞穴……或者说，比学院入学典礼时的大礼堂还要宽阔的洞窟，瞬间变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哇……」
    我被这生平从未见过的奇景震撼了，这种令人窒息的美感与在天空翱翔时截然不同。我呆呆地环顾四周。
    天花板反射的光线随着气流的波动而闪烁，仿佛置身于水下世界。而当我向下看去时，洞窟的墙壁上，从顶部到底部，布满了精美绝伦的壁画，其绘制技巧之高超，我完全无法理解。
    「壁画上的人，和这座雕像，是同一个人吗……？」
    与保存完好的雕像不同，壁画因为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的颜料已经剥落，有些图案也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不过，壁画中人物头戴的冠冕，让我确信壁画的主角就是雕像本人。
    我慢慢地环顾四周，仔细观察着壁画，感觉这些壁画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头似乎是从我进来的入口处开始的。壁画上，一位女子站在手持利剑的骑士和手捧鲜花的平民之间。女子也戴着冠冕，看来雕像的主人是一位王室成员。
    「难道是说，她同时受到了两个男人的追求……？」
    紧接着右侧的壁画描绘了女子看向别处，骑士和平民则低着头。而她注视的方向，画着一群正在遭受苦难的人们。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自从亲眼目睹了百姓和市民的苦难，我便放弃了为自己而活。因此，我拒绝了那两个男人的求爱。
    骑士和平民都理解我的选择，并尊重我的决定。多亏了他们，我可以无拘无束地帮助市民，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虽然我无法让所有人幸福，但我希望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让这些人不再悲伤。
    [我曾经幸福过]
    虽然我的生命中已经没有了「自我」，但我的付出让市民们重拾笑容，也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和平。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我曾经天真过]
    然而，一个我无法抗拒的巨大邪恶出现在我的面前，它想要夺走我珍视的一切。
    它首先率领军队，扰乱了世界的秩序。接着，它开始肆意屠杀我的子民。
    最后，就连深爱着我的……那两个男人，也惨遭毒手。
    [我曾经绝望过]
    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这个强大而残暴的邪恶。
    我看着它的军团像吞噬光芒的夜幕般席卷而来，心中明白，我的末日就要到了。
    [我将独自面对]
    我不断地祈祷，即使被地狱之火吞噬，被硫磺之雨淹没，我也从未停止祈祷。
    最终，这场噩梦的源头，亲自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它浑身浴血，猩红一片，双眼燃烧着熊熊烈火。
    「放弃吧。」
    「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它希望我主动屈服。
    「你将会默默无闻地死去，无人知晓。」
    「你的死毫无价值，如同蝼蚁一般。」
    它不断地用恶毒的语言攻击我，试图让我陷入绝望。
    「看看你想要守护的人们。」
    「没有人指望你。」
    「你的努力毫无意义。」
    它迷惑我的双眼，蛊惑我的双耳。
    但我没有屈服。
    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屈服，我身后的人们就会死去。我只能默默地闭上眼睛，继续祈祷。
    即使我死在这里也无所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即使我一无所有也无所谓，只要我想要守护的人们能够活下去，那就足够了。
    即使我的死无人知晓也无所谓，因为他们不会因为我的死而悲伤。
    虽然我独自一人站在这里，但我并不孤单。
    [我将战胜它]
    我的祈祷似乎传达到了天际。乌云中，一道光芒穿透而出。
    在我身后，一颗明亮的晨星熊熊燃烧，开始焚烧敌人。
    黎明破晓，驱散了黑暗。
    「最终——」
    它满——意————
    「啊。」
    看到这幅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壁画的瞬间，我仿佛从某个地方被拉了回来，浑身颤抖。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停地眨着眼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呼吸，于是向前倒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
    我的手脚都麻木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仿佛失去了自我，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这到底，是什么？」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定是某人的记忆片段，或许就是我身后的这座雕像留下的记忆。
    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搅得我头昏脑胀。我蹲坐在地上，使劲地揉着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从洞顶洒落的光线逐渐减弱，明亮的洞窟也随之暗淡下来。我的头痛也稍微缓解了一些。
    「啊，头好痛……」
    我慢慢地站起来，仍然感到头晕，身体微微摇晃，但很快便站稳了。
    我再次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墙壁，不停地眨着眼睛。
    「我明明，看到了什么……？」
    祈祷的人，晨星，还有……还有什么？
    我明明看到了什么，但留在脑海里的，却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记忆碎片。
    我越努力回想，记忆就越模糊。我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身后。那里仍然矗立着那座祈祷的雕像。
    「现在才注意到，它没有脸。」
    不知道是因为从洞顶裂缝滴落的水，还是时间的侵蚀，祈祷的雕像已经面目全非。
    我只能根据它头部的位置推测那里曾经有过一张脸，但现在，原本应该是五官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凹陷的水坑。
    我注视着雕像片刻，心想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应该可以出去了吧——于是转身走向我进来的那道岩缝。
    走向岩缝的途中，我突然觉得，我能躲过狮鹫的追捕，藏身于此，或许都是托了这座雕像的福。于是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谢谢您的守护。」
    当然，没有人回应我，我的身体也没有变轻，或者发生其他任何变化。
    只有我的声音，空洞地回荡在洞窟之中。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挠了挠头，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钻进了岩缝。和进来时一样，我的胸口感到一阵压迫，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果然……好窄……！」
    我感觉岩缝比之前更窄了，我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着。这时，岩缝逐渐变宽了。
    这里就是之前狮鹫用爪子疯狂抓挠的地方。
    「竟然能用爪子把石头都抓碎，不愧是怪物……」
    我简单地感叹了一句，然后迅速地从变宽的岩缝中钻了出来。
    「啊！出来了！」
    呼吸变得顺畅，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舒坦。
    「啊——！！」
    ——！！
    咦，我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了？我眨了眨眼睛，放下了手臂。
    奇怪，我是不是听错了？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
    这次我听得很清楚，这绝对是狮鹫的叫声，从我的头顶上方，很高很远的地方传来。
    「啊。」
    看来这只狮鹫，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
    118.格里芬狩猎(2)
    沿着山脚的河流走了二十分钟，我们终于到达了河流的中游。
    按理说早就该到达目的地了，但因为山路崎岖，再加上要仔细搜寻可能被河水冲走的塞莉娅的踪迹，所以进度缓慢。
    塞莉娅还活着吗？还是已经被狮鹫抓走杀掉了？长远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私心里我更希望是前者。
    这不是占有欲。说实话，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死了之后都会回归虚无，变得毫无意义，根本不值得我去占有。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占有欲，不如说是……贪婪。我对塞莉娅的感受不是「我想要得到她」，而是「我不愿把她交给别人」。
    没错，我渴望拥有的不是塞莉娅，而是……
    「……」
    又来了。这种感觉又来了。
    明明发誓过绝不会再动摇，要彻底做一个恶人活下去，可只要稍微放松警惕，心中的堤坝就会开始崩塌。
    是我先崩溃，还是先毁灭这个世界？胡说八道。毁灭世界这种事，我随时都能做到。
    只要像对待塞拉那样，把赫尔梅尔也洗脑，我就能随心所欲地玩弄她，然后抛弃她，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烦恼。
    「夏洛！」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不到？不，为什么我不去做？
    难道我还没吸取教训吗？经历了那么多，居然还在期待什么？还在相信这次会不一样？
    蠢货。白痴。傻瓜。就因为塞莉娅这个变数出现了，你就觉得其他事情也会改变吗？就因为现在有人爱你，你就觉得世界变美好了吗？
    「唉……」
    我默默地注视着走在前面的赫尔梅尔，她那闪耀的金发在风中飘动。我垂下眼帘，继续迈步向前。
    我应该思考接下来的计划，正视现在发生的一切，可我的脑子已经够乱了，思绪却总是飘到别的地方去。
    明知道不该这样，却还是忍不住渴望。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拥有珍贵的东西，讨厌敞开心扉。
    大坝上的一个小孔，最终会导致整个大坝的崩塌，不是吗？
    「——主殿下。」
    我默默地看着脑海中两个自我互相撕咬，叹了口气，将所有杂念都清除出去。
    从和赫尔梅尔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最近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真没用。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声从我身旁传来。
    「夏洛特公主殿下。」
    「啊！」
    因为刚才走神，我不禁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位扛着戟的女骑士正看着我。
    原来是位女性啊。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吓唬您的……」
    「没关系。我只是刚才有点走神，所以才被吓到。所以……？」
    女骑士抬起面甲，微微行了一礼。
    「勒莫瓦。我叫勒莫瓦·埃琳。」
    勒莫瓦恭敬地低下头，我对她报以微笑。
    「不是埃琳的错。」
    「您可以叫我勒莫瓦。您的地位比我们高得多，而且您还是公主殿下的朋友。」
    「呵呵，那我就叫你勒莫瓦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略微抬起扛在肩上的戟，然后放下，微微一笑。
    「除了我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使用戟的女性。所以，我冒昧地过来跟您打个招呼。呵呵……」
    她摘下面甲，露出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啊，我明白你的感受。杆状武器对女性来说确实不太好掌握。」
    「是啊。和其他冷兵器相比，杆状武器的重心更难把握，也更难操控。当然……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很少有女性会认真学习使用冷兵器。」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勒莫瓦带着叹息的话语。她看到我的举动，微微一笑，看向我手中的戟。
    「夏洛特公主殿下，您练习使用戟多久了？」
    「嗯……快一年了。」
    「比我想象的要短……？」
    她似乎很惊讶，眨着眼睛看着我。
    「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没有！我只是觉得您太厉害了，所以才感到惊讶。」
    「我还没用过这把戟呢，你怎么知道我厉害？」
    「呵呵，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我已经练习使用戟二十年了。所以，只要看到别人拿着戟，即使不用看他们挥舞，我也能大致判断出他们的水平。走路时身体的重心不会偏移，戟尖不会晃动，还有——」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关于戟的事情，然后突然闭上了嘴，缓缓地放下了面甲。
    「……抱歉。我一说起戟就停不下来。」
    「呵呵，没关系。多亏了你，我感觉轻松多了。」
    我笑着说道，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您都看穿了啊。」
    「也不是全部看穿。只是在和你聊天的过程中，有这种感觉而已。」
    「呵呵……看来我还差得远呢。不过，您能放松下来就好。」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后退一步。与此同时，原本走在前面的赫尔梅尔跑回了我的身边。
    啊，她不是因为话题结束才离开的，而是因为赫尔梅尔过来了才躲开的。
    明明很可爱，为什么要躲开呢？
    「你们俩在聊什么？」
    看到赫尔梅尔，我下意识地开始胡思乱想，赶紧把这些杂念抛到一边。
    赫尔梅尔跑到我身边，偷偷地看了一眼后面，然后站在我旁边。
    「嗯？」
    「没什么……就是好奇你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情。」
    赫尔梅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撅着嘴看向别处。
    ……百感交集。
    我顿了顿，笑着摸了摸赫尔梅尔的头发。
    「我和赫尔梅尔每天都在聊天，今天就先放过我吧。」
    「才没有！才没有……吃醋呢。」
    赫尔梅尔脸红着说道，我正觉得她可爱，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我不禁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只是感觉不太好。」
    虽然我不太相信直觉，但这次的预感真的很不好。
    我抬头看着天空，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似的。这时，我看到远处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盘旋。
    考虑到它飞行的高度和位置，那个影子应该是狮鹫没错。
    但奇怪的是，尽管预感不妙，但我只看到一个影子。
    「你看到那个影子了吗？」
    「嗯，看到了。」
    「狮鹫很少在一个地方盘旋吧？」
    「是啊。它们通常只会在盯上猎物的时候，或者……」
    在警戒入侵者的时候才会这样。
    「我倒希望是前者。那个叫塞莉娅的家伙就在那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里是狮鹫的巢穴。占据着一整座山的狮鹫，不是单独行动，而是成群结队地生活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山脉」。
    如果是前者，我们只要迅速赶过去救出塞莉娅，然后解决掉追上来的几只狮鹫就行了。
    但如果是后者呢？
    我们都知道后者的后果会有多么可怕，所以我们停下来观察狮鹫的动向。
    ——！！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狮鹫的影子垂直俯冲下去。还好，情况并非最糟。
    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情况。因为我们确定了塞莉娅的位置。
    「塞莉娅就在那里。」
    「嗯。走吧。」
    既然已经确定了塞莉娅的位置，狮鹫也开始行动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于是我们立刻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去。
    但就在这时。
    「等等！停一下！」
    走在最前面的卡特突然停下来喊道。
    「看来我们还是没能避开最坏的情况。」
    他说着，拔出了剑。我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无数只狮鹫在我们的头顶盘旋，遮天蔽日。
    「一、二、三……该死！到底有多少只……！」
    数量多到足以遮蔽天空。
    「是啊……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只会发生一种情况……」
    毕竟，这不是游戏世界。
    119.格里芬狩猎(3)
    狮鹫很强。通常需要两名训练有素的骑士才能干掉一只。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狮鹫体型巨大，能轻易抓走人类，甚至马匹。
    「狮鹫的巢穴……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么，狮鹫是无敌的吗？
    不，并非如此。只要对手是训练有素的骑士，并且只有一只狮鹫的话，人类是有胜算的。
    但如果狮鹫不止一只呢？人类还能战胜它们吗？
    「我的天，这到底有多少只……！」
    谁知道呢？狮鹫通常不会成群结队地出现。
    我咽了口唾沫，抬头望向天空。那里盘旋着六只巨大的狮鹫，更可怕的是，还有十多只在它们上方飞舞，只能看到影子。
    赫尔梅尔带来的骑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上级骑士，但他们只有五个人。
    就算骑士团长兼精灵骑士卡特能同时对付两只，其他骑士每人对付一只，也还有十多只狮鹫剩余。
    「这……我们能撤退吗？」
    「恐怕很难。但请您放心，我们就算拼上性命，也会保护好公主殿下和您。」
    事已至此，我甚至没法告诉他们塞莉娅就在附近。
    朋友固然重要，但值得五名骑士、公主和我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去营救吗？
    不，绝对不值得。
    在这些骑士眼中，我们自身的性命都岌岌可危，如果我告诉他们必须去救人，而且人就在附近，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连性命轻重都分不清的无能领袖。
    就算这些人与我几乎没有关系，一旦出现这种杂音，肯定会有小人借题发挥。
    「……要用吗？」
    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咬着嘴唇垂下视线。
    不行。现在用足以消灭这些狮鹫的诅咒，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不再是能力高低的问题。
    学院里刚刚发生过诅咒引发的重大事件，现在我又在大白天使用如此大规模的诅咒？而且还没有任何媒介？
    [――!!]（狮鹫的叫声）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必须等到所有棋子都落定才能翻盘。
    我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就算要放弃塞莉娅……
    「该死……」
    我不禁咒骂出声，站在我旁边的赫尔梅尔吓得浑身一颤，看向了我。
    「夏洛……」
    「我没事。我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我们先慢慢撤退吧。塞莉娅……没办法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既然夏洛你这么说。嗯，我听你的。」
    到底谁是国王，谁是臣子……
    我抛开这个杂念，以弓箭手为首，我们开始缓缓后退。
    但没走几步，我们就被迫停了下来。
    「xialala……」
    身后传来一阵像是喉咙摩擦的声音。
    「看来它们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们。」
    「没办法……准备战斗。」
    卡特说着，轻轻抬了抬下巴，骑士们开始缓缓移动。
    两名拿着巨弓的骑士站在我和赫尔梅尔身旁，一名手持戟的骑士和一名手持连枷和盾牌的骑士则转身面对挡住我们退路的狮鹫。
    「卡伊茨，伊芙，先行动。」
    「「是。」」
    随着卡特的命令，拿着巨弓的骑士们将巨大的箭矢搭上弓弦，缓缓拉开弓弦。
    随着弓弦拉紧的声音，狮鹫们好奇地歪着头，其中几只还拍打着翅膀，发出警惕的叫声。
    「随时可以射击。」
    「目标。」
    卡特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从腰间拔出剑。
    「卡伊茨，你的目标是最近的右边那只狮鹫的翅膀。伊芙，你的目标是左边那只狮鹫的眼睛。」
    他说着，将双手合在胸前。
    和之前一样，空气开始在他周围聚集。狮鹫们察觉到了异样，同时发出咆哮。
    震耳欲聋的咆哮，或者说是爆音，在山谷间回荡，我和赫尔梅尔捂住耳朵，表情痛苦。
    但骑士们却毫不在意，开始了战斗。
    「就是现在！！」
    随着卡特的命令，两名弓箭手同时射出了箭矢。「砰」的一声，如同击中厚铁板一般，箭矢飞了出去。
    卡伊茨的箭精准地射中了正在拍打翅膀的狮鹫的翅膀，而伊芙的箭则射中了因惊吓而抬起身体的狮鹫的前爪。
    「风啊，来此！」
    随着卡特念出召唤精灵的咒语，一阵轻风环绕着他的身体，同时一股强烈的狂风席卷了山谷。
    地上的碎石飞了起来，山谷的岩壁也被削掉了一层。几只正准备起飞参战的狮鹫被狂风吹得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
    卡特趁机冲上前去，一剑刺入一只因前爪被箭射中而无法落地的狮鹫的胸膛，同时大喊道：
    「公主殿下！夏洛特小姐！后面的狮鹫一解决就赶紧逃！」
    「现在让我逃跑！？我也能战斗！我也——」
    「不行！！保护公主殿下是我们的使命！您还不能死！！」
    卡特说着，将剑刺入狮鹫的关节，用力一扭，卸掉了一条腿。
    失去一条腿的狮鹫拼命拍打着翅膀，但又一次袭来的狂风让它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卡特毫不犹豫地将剑刺入了狮鹫的眼睛。
    干净利落的身手，被卸掉一条腿的狮鹫颤抖了几下，便断了气。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勒莫瓦的声音：
    「解决了！！」
    「快走！趁我的魔力还没耗尽，快走！！」
    「卡特……！」
    赫尔梅尔哭丧着脸喊着卡特的名字，卡特短暂地与她对视了一眼，便转过身去。
    看到他如此坚决的背影，赫尔梅尔咬着嘴唇低下了头。解决了后面狮鹫的两名骑士走过来，轻轻地抓住了赫尔梅尔和我的手臂。
    「公主殿下！您必须离开！」
    「卡特他……！！卡特他会死的！！」
    「再过两分钟，队长的魔力就会耗尽！您现在必须离开！！」
    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和自责，以及悲伤和绝望。
    「又没能保护好他。」
    「您不能让队长的牺牲白费！！」
    赫尔梅尔流下了眼泪。
    就在我看到这一幕的瞬间，
    「夏洛特小姐！夏洛特小姐——您也……？」
    咔
    我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
    为了让夏洛特避难，勒莫瓦抓住了她的手臂，却感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她的手臂上传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夏洛特小姐……？」
    夏洛特对勒莫瓦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卡特的方向，一言不发。
    站在夏洛特旁边的勒莫瓦，被她眼中深邃的黑暗震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我怕了？我？身经百战，被册封为骑士的我，竟然被一个学院学生的氣场所压制？』
    勒莫瓦咽了口唾沫，眨了眨眼。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想要再次抓住夏洛特的手臂。
    「放开。」
    简短的三个字。
    勒莫瓦被这三个字彻底压制，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手臂获得自由的夏洛特一言不发地转向卡特的方向。
    她微微张开拿着戟的手臂，将戟刃斜放在身前。
    「难道，她不打算逃跑，而是要战斗？」
    想到这里，勒莫瓦终于再次清醒过来，但由于之前感受到的压迫感，他不敢再抓住夏洛特的手臂，只是走到她身边喊道：
    「夏洛特小姐！不行！这么多狮鹫，至少需要十名受封的上级骑士！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现在必须撤退！！」
    他的喊声似乎传到了夏洛特的耳中。她放下了手臂上的力气，看向西方。
    难道又有狮鹫出现了！？勒莫瓦大吃一惊，转头看去，却只看到太阳正在落山。
    「啊，对了……这里是山谷。」
    话音刚落，太阳落下了山脊，山谷里笼罩着浓重的阴影。
    「黄昏了啊。」
    一股漆黑的氣息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
    120.这不是终点
    以夏洛特为中心，一股黑色的气息无声地爆发开来。就在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停止了所有动作。
    在前方阻挡狮鹫的卡特，在他身旁拉开巨弓弓弦的两名骑士。还有……为了排除入侵者，一直在拍打着翅膀等待时机的狮鹫们。
    「怎么回事……这股寒气……」
    卡特感到后背开始慢慢僵硬，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刚才，他的身体还热得头痛欲裂，现在却冷得心脏发麻。
    「风的加护消失了吗？不对。我的魔力还很充足。足够再支撑1分钟。」
    更重要的是，风之精灵不可能拥有这种寒气。
    明明是接近夏季的晚春，却冷得呼出白气，这种无法理解的情况让卡特的思绪飞速运转。
    「这种程度的寒气，至少是上级以上的冰冻魔法，而我们之中没有人会使用冰冻魔法。公主殿下根本不会使用魔法。」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和公主殿下一起前来的夏洛特公爵小姐了。
    至少是友军的魔法，真是万幸。卡特这样想着，为了让她稍微控制一下魔法的输出，他转头看向身旁。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大惊失色。
    【好可怕！讨厌！我要回家！！】
    【这是什么……这究竟是什么……！怎么会，怎么会存在这样的家伙！！不可能存在的家伙，怎么会！】
    中级精灵和上级精灵如同面临死亡一般，脸色惨白地颤抖着。
    作为自然界的精灵，他们本身没有死亡的概念。
    即使这具身体死去，再造一具就好了——他们甚至对自己的死亡也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契约者！现在必须马上逃跑！那，那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
    【呜哇啊啊啊！！！不要！！不要啊！！】
    然而，此刻的他们却像风中摇曳的树叶般，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这令人震惊的景象让卡特哑口无言，眼皮直跳。他被身后传来的微弱的尖叫声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去。
    「这……是什么……」
    能够看到精灵的精灵使，拥有看穿对方本质的能力。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看到精灵。
    换句话说，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仅能看到精灵，还能看到其他东西。
    能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呕……！！」
    【契约者！！】
    【卡特！】
    卡特窥视了夏洛特公爵小姐的体内，不，是那披着人皮的怪物的内在。他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恶心，甚至忘记了抬起面罩，直接吐了出来。
    他终于理解了精灵们所说的「不该存在的家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为什么现在才明白？
    **Ạ̴̪͒̎͂́͆̚Ā̷̤̠͓͍̀͂̈́͑͒̏̕ǎ̵̢̛̖̤̙̤͓̻̲͐̐̂ǎ̵͙̑͜A̵̡̛͚̹̙̳̞͓̎͋́͝ȃ̸̢͇͇̖̤̫̓̓̒̈́͜͜͠͠a̶̭͌̋̒̿͝͝a̴̛̐̆̀͜͝Ą̵̼̹͉͖̟̐̐̋̊͘̕͠ạ̴̝̮̹̥̬̀͋̑̐̓͝ă̷̫̯̘͆͝A̶̡̠̟̰̖̟̺̘̎̎̽́̔́̈́Ă̷̛͉͍̼̍̽̽̓̈́̕ả̶̡̧̛̲̺̜͖̤̀͗̿͘͠ǎ̶͓͎̝̫̻͔̻͒́͗̈́̒̀͘Ą̵̡͖͈̪͚͗̌̅̐̓̚ͅa̸͎͎̥̓͗̀̉̔͐**
    在那怪物的皮囊之下，是人类的灵魂。不是一个，而是数百，不，数千，不……比那还要多得多。无数的灵魂在它的体内盘旋、翻滚。
    互相撕咬，吞噬，呕吐，尖叫，狂笑……数以千万计的人类被揉成一团，混杂在单一的皮囊之下。
    卡特意识到了一件事，手中的武器也随之掉落，他瘫坐在地上。
    「那……只是一部分……？」
    圣经中记载的启示录的野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带着如此多的灵魂，它是如何正常地活下来的？
    它，真的是人类吗？
    四肢颤抖的卡特摇着头，向后退去。
    「怪物……！恶魔……！！」
    似乎是听到了卡特无意识地说出口的话，它静静地注视着他。
    在夕阳的映照下，它的脸被漆黑的阴影所遮蔽，完全看不清。唯一可见的，只有那双燃烧着猩红色火焰的眼睛。
    静静地注视着卡特的它，似乎失去了兴趣，转过身，缓缓地向前走去。
    「忘记。」
    它每向前走一步，都会滴落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凄厉叫声在山谷间回荡。
    仅凭本能生存的狮鹫们，随着它的靠近，颤抖着身体，不断后退。
    「在这里听到的，在这里看到的。全部。」
    听到这句话的骑士们，当场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与昏迷的骑士们不同，唯一保持清醒的赫尔梅尔，对周围骑士突然倒下的情况感到慌乱，他看向前方。
    在赫尔梅尔的眼中，只有山谷间的阴影让一切看起来有些昏暗，他看到的，只是夏洛特一如既往的背影。
    「夏洛！骑，骑士们突然——」
    听到赫尔梅尔的呼唤，夏洛特停下脚步，转过身，温柔地笑了笑。
    「赫尔梅尔。」
    夏洛特举起食指，放在嘴唇边。
    「没事的。」
    夕阳的余晖让她的笑容更加温暖，这温柔的笑容让赫尔梅尔闭上了嘴。
    「我会保护你的，赫尔梅尔。别担心，你想要守护的一切，我都会守护。」
    「啊……嗯……」
    赫尔梅尔被夏洛特莫名令人安心的语气所感染，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看到这一幕，夏洛特的笑容更加深邃。
    「能帮我捂住耳朵吗？闭上眼睛就更好了。」
    「捂住眼睛和耳朵……？但是，那样夏洛就要一个人战斗了……」
    「呵呵呵……」
    夏洛特被赫尔梅尔的话逗笑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是怎么笑出来的？』
    赫尔梅尔看着散发着一种飘忽不定气氛，仿佛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夏洛特，眨了眨眼睛。
    轻轻笑着的夏洛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眨了眨眼。
    「没事的。我，看起来这样，其实很强的。」
    这句话让赫尔梅尔的担忧烟消云散，她点点头，用双手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
    「这样就可以了？」
    「嗯。这样就可以了。」
    即使捂住了耳朵，夏洛特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耳中，这再次让赫尔梅尔安心下来，他被这种气氛感染，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确认赫尔梅尔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后，它转过身。
    「真是的……我竟然会说出『我来守护』这种话，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它每说一句话，数千人的低语声就像噪音一样夹杂在她的声音中。
    那声音有时像汽笛声，有时像薄铁板扭曲的声音。因为声音太多，太压抑，太痛苦……
    所以，它们的话语变成了完全无法理解的扭曲噪音。但也正因如此，听起来更加诡异。
    「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地方使用力量……」
    它的话音刚落，原本只是噪音般的声音开始呈现出某种规律。
    被压抑在它体内的它们，肆无忌惮地吐出恶毒的诅咒和亵渎神明的言语，诅咒着整个世界。
    无法逃脱。无法躲避。狮鹫们虽然无法理解它说的话和那些低语，但它们本能地意识到，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自己就会死。
    必须战斗。
    【——！！】
    站在最前面的那只失去翅膀的狮鹫，仰天长啸一声，径直朝它冲了过去。
    拥有狮子腿的狮鹫爆发力惊人，它庞大的身躯每踏一步，地面都会发出「咚，咚」的震动。
    它已经不再是生物，而更像是一辆坦克。
    「但那又如何呢？先动心的可是我啊。」
    第一次，清晰的声音响起。
    如同人形的雾气，以及为了抓住什么而不断张合的阴影扭曲了周围的环境，与这格格不入的氛围，以及那诡异的违和感，让狮鹫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身体。
    这决定了它的命运。
    "̵̷̴̵̶̨̣̠̜̘͕̩͔̟̗̻͚̞̥͆͗͆̅͑̉͗̎̀―"
    它说出了谁也听不懂的话，听到这声音的狮鹫们，身体像石头一样僵硬。
    然后，它们的脖子开始缓缓地向一侧倾斜。
    慢慢地，悠闲地。
    直到脖子再也无法倾斜为止。
    感受到死亡威胁的狮鹫们挣扎着蹬腿，拍打着翅膀，但这只是徒劳，它们无法阻止自己的脖子转动。
    ——！！！
    在场的所有狮鹫同时发出临死前的惨叫。
    咔嚓
    与此同时，它们的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
    「啊。抱歉了。」
    【咕噜……】
    【人……类……！】
    当然，精灵也不例外。
    它温柔地笑着，走到垂死的精灵面前，将手放在它们的身上。
    「别想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你的契约者。否则，我杀的，就不是你，而是你的契约者了。」
    以它的笑容作为终结，两只精灵失去了肉体，回到了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121.这闪耀的夜晚
    我静静地环顾四周，确认包括这附近和河流上游在内，再没有活着的狮鹫了，这才开始积蓄力量。
    「啊，在那之前……」
    我操纵影子，把除了卡特和那个拿戟的骑士杀死的狮鹫之外，其他的狮鹫尸体都移到了人们看不到的悬崖上。
    然后我回头看了看，确认赫尔梅尔按照约定捂着眼睛和耳朵，这才慢慢地向她走去。
    ——……
    我强忍着翻江倒海的胃，站在了赫尔梅尔面前。
    赫尔梅尔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气息，抬起头朝我的方向看来。当然，她仍然捂着眼睛和耳朵。
    她这副乖巧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噗嗤一笑，赫尔梅尔好像听到了，歪着头问道：
    「结束了吗？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嗯，还没呢。再等一会儿。」
    我在赫尔梅尔面前单膝跪下，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
    「为什么你的手这么湿！？这，这不是血吧！？」
    「啊哈哈，只是汗而已，别担心。如果是血的话，你早就闻到了。」
    「啊……也对。不过你突然捂住我的眼睛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赫尔梅尔的问题，而是悄悄地修改了他的记忆。我用的方法相当温和，相当柔和。
    确切地说，与其说是我在修改，不如说是引导赫尔梅尔的意识自行修改记忆。
    「赫尔梅尔，我们今天做了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赫尔梅尔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又开口说道：
    「今天……是实战考试的日子，我正在参加考试，然后夏洛来找我帮忙。」
    「嗯。然后呢？我说了什么？」
    「你说塞莉娅被狮鹫抓走了。虽然我有点不愿意，但是夏洛求我帮忙，所以我就答应去救塞莉娅了。」
    夏洛嘟起了嘴。
    很好……
    我确认自己成功地引导了她的意识而不让她察觉，指尖的刺痛感让我有些焦躁，但我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引导她。
    「你和谁一起来的？」
    「和白狮骑士团一起来的。然后在这里……遇到了狮鹫……」
    「那只狮鹫怎么样了？」
    我故意引导她说出错误的、容易引起怀疑的答案，赫尔梅尔自然而然地上了钩。
    「一只……？咦……？只有一只吗……？」
    「啊。抱歉。是两只吧？卡尔打倒了一只狮鹫，勒莫瓦也打倒了一只狮鹫，一共两只。」
    「嗯。两只。最前面那只狮鹫，翅膀和脚中了箭，然后被卡特砍掉了脑袋……后面那只狮鹫是勒莫瓦和特克一起打倒的。」
    「对。就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赫尔梅尔。现在你睡一会儿，醒来就没事了。」
    说完，我感觉到赫尔梅尔的身体失去了力气，眼看就要倒向我，我轻轻地抱住他，慢慢地把他放在地上。
    「……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可以睡觉吗……？」
    「嗯。没关系。这是因为我为了困住狮鹫用的睡眠魔法暴走了。」
    「嗯……原来如此……如果是夏洛说的，那就……」
    赫尔梅尔就这样睡着了。我感到指尖的麻木感正逐渐蔓延到心脏，我咬着嘴唇，迅速地离开了那里。
    我向上，朝着塞莉娅所在的方向快速跑去，突然一阵窒息感袭来，我一头栽倒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
    天还没完全黑，我就用了这么多的力量……！
    「该……死的……！」
    因为天还没有完全黑，被光吸引的灵魂们为了回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拼命地想要撕裂我的身体。
    是的。这就是我白天不能使用诅咒的原因之一。诅咒的反噬，其他人没有，只有我承受。
    「啊呜……！！呜啊啊……」
    肺部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指尖如同被火灼烧般的剧痛，背部像被刀刺穿般的痛苦，全身像被石头压住般难以忍受的压迫感，所有的痛苦一起袭来。
    我死时感受到的痛苦，以及我杀死的人感受到的痛苦，全都涌了上来。
    在这可怕的痛苦中，我所能做的，只有把头埋在泥土里，祈祷着这痛苦快点过去。
    「呃……！」
    我心想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于是慢慢地抬起头，这时，一股东西涌了上来。
    「咳咳——！！」
    我颤抖着手迅速捂住嘴，但全身被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吐出的血根本不是一只手能挡住的。
    啪嗒，啪嗒。
    从指缝间流出的漆黑的血浸湿了地面，量多到足以形成一个小水洼。
    「呜……！！」
    我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让我抓挠着地面，浑身颤抖。
    不过，通常吐血之后，疼痛就会减轻，这是个好兆头。我调整呼吸，慢慢地站了起来。
    「哈……哈……哈，真狼狈……」
    我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看着头发上沾着的血和泥土，苦笑了一下。
    我用水魔法清理了头发和嘴角的血迹，确认校服上没有沾到血，然后再次迈开脚步。
    就这样沿着河向上走，我看到了一具脖子扭断的狮鹫尸体。奇怪的是，我没有看到塞莉娅的身影。
    「塞莉娅？」
    我心想她会不会就在附近，于是喊了她的名字。狮鹫的翅膀动了一下，从下面传来了塞莉娅的声音。
    [夏洛特！？这声音，是夏洛特吗！？]
    「嗯。你在下面吗？」
    [嗯！我突然晕倒了，然后就被压住了！]
    「别动，等着我。我现在就把你救出来。」
    我把戟插进狮鹫的翅膀关节，然后用力一拧，扭断了关节。
    [呜呃呃！！呜！！]
    「啊，闭上嘴。」
    虽然有点晚了，我还是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彻底砍断了狮鹫的一只翅膀，把它拖到一边。
    露出了浑身是血的塞莉娅的脸。我想先把她从下面拉出来，于是帮着塞莉娅，把她从狮鹫的尸体下救了出来。
    「呃……！哇啊啊！！咳，呕……」
    从狮鹫尸体下爬出来的塞莉娅，用手撑着地面，吐出了嘴里的血和呕吐物。
    吐了好一会儿，塞莉娅似乎平静了一些，用手撑着地面喘着粗气。我体谅她，用水魔法清洗了她身上的血迹。
    「对不起。」
    即使再善良，塞莉娅毕竟也是人，她一脸痛苦地看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又给她变出了一些水，塞莉娅用水漱了漱口，苦笑着说：
    「没事……我没事。你是想救我的，对吧。」
    塞莉娅说着没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静静地环顾四周，然后用颤抖的眼神看着我。
    「那个，夏洛特。为什么……你一个人来了……？」
    「……塞莉娅。」
    我顿了顿，才开口。塞莉娅似乎从我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眼角微微颤抖。
    是该让她闭嘴，让她自己胡思乱想呢……
    我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把一切都告诉她比较好，于是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王太子……没有来。」
    听到这话，塞莉娅露出了被自己深信不疑的人背叛的表情。
    没错，就是这副表情。这副表情我最熟悉了，我仿佛能看穿塞莉娅的想法。
    「你被抓走后，我立刻去找了王太子，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她一定在怀疑我吧。是啊，人之常情。
    更何况，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失望，所以她对这件事的期望一定更高。
    而期望越高，失望和怀疑也就越大。
    「但是……」
    「……他拒绝了？」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塞莉娅呆呆地看着我，然后默默地低下了头。
    接着，她开始浑身颤抖。是啊，她会生气，会怀疑。她会憎恨这个糟糕的世界，也会恨死我这个带来坏消息的人。
    「啊……」
    说出来吧。说我骗人，说我是故意的。把你心里想的都说出来。等你把一切都说出来，然后意识到我说的是真的的时候……
    你会想起自己说过的话，然后陷入绝望和后悔吧。
    我微微勾起嘴角，俯视着塞莉娅。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颤抖的塞莉娅终于开口了。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真是个傻瓜……」
    令人震惊的是，她竟然在责怪自己。
    122.夜晚的尽头(1)
    我活了这么多辈子，第一次被背叛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我慢慢地回忆着，想起了第二次人生中被塞拉背刺的经历。
    那时的屈辱感、背叛感，心脏仿佛被紧紧攥住的窒息感，以及仿佛肠子都要断裂的愤怒……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不，我没有错，错的是她！
    「塞拉……！！塞拉啊啊――！！」
    没错，我当时发誓，总有一天要让她为背叛付出代价，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我咬牙切齿，流下了血泪。
    如果那一次我没死，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杀了塞拉。不过，最终我还是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总之，我当时的愤怒就是这么强烈，强烈到足以延续到下一次人生。
    啊——当然了……
    我知道，我被背叛了，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被背叛。这是一种非常狭隘的想法。我已经通过充分的实验，证明了这一点。
    人们在被背叛的瞬间，会因为曾经的期望越高，希望越大，跌落时就越绝望。
    而这种绝望，会通过人类的自我合理化这种自我防御机制，转化为名为复仇的「正当」愤怒，并指向最亲近的人。
    而这种愤怒，在背叛者的行为足以威胁到被背叛者生命的时候，最为强烈。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去死！！！」
    我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塞莉娅。
    我想说的是，如果是正常人，不是圣人君子，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普通人，在希望破灭、期望被无情践踏的那一刻，在那短暂的瞬间感受到的愤怒和背叛，是不可能轻易释怀的。
    没错，前提是对方是普通人。
    「我……我真是个笨蛋……」
    在人体实验中，极少数会出现特殊的实验体。
    那些被称为圣女、圣人的人就是这样。
    即使被背叛，他们也不会生气，反而会安慰背叛者。
    当问题发生时，他们不会责怪别人，而是体会到自己的不足，并努力弥补这些不足。
    『真是太厉害了。一个人怎么能善良到这种程度？不，善良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善良，而是什么症候群了吧？』
    我看着低声啜泣、自责的塞莉娅，默默地咂了咂舌。
    说什么「大家的HappyEnding」之类的虚幻的话，在她坦白自己是穿越者的时候，我就已经大致预料到会这样了。没想到，她也和那些人是同一类人。
    真神奇。明明穿越前是在医院里奄奄一息的绝症患者，怎么会有这样的性格呢？
    「夏洛！」
    我突然抓住了答案的碎片，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
    我静静地注视着塞莉娅，她叹了口气说道：
    「我，我以为只要这次狮鹫袭击事件能顺利解决……就能一切顺利。我忘记了你之前说过的话，又把它当成游戏了。」
    啜泣着的塞莉娅用手扶着额头，靠在墙上。
    她就这样深深地叹了好一会儿气，然后艰难地撩起额前的头发，抬头望着天空说道：
    「我真的很蠢吧？你都那样说了，我还是这样。」
    带着后悔和苦恼，塞莉娅苦涩地笑了笑，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的每件事都这样……？」
    塞莉娅哽咽着喊道：
    「我也……我也在努力啊！！可是无论我多么努力，结果都会变得很奇怪！！」
    以这声呐喊为开端，塞莉娅开始倾诉她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话。
    如同咳血一般，那些被希望和意志压抑着的感情，喷涌而出。
    「关于塞拉的事也是！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塞拉就不会离开学院了！春季庆典也是！如果我多关心身边的朋友，而不是王太子……！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异常……！！如果那样的话……」
    塞莉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低下头，顺着墙壁滑落，瘫坐在地上。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哭诉也无济于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塞莉娅和其他人不同，她不会责怪别人，但关于塞拉的事、春季庆典、和王太子的不和，以及这次狮鹫事件，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让她看起来非常动摇。
    「你告诉我这里不是游戏的时候，我应该把这句话牢记在心的……」
    但是，在我阅人无数的眼中，我看到了，这种动摇不是即将崩溃的绝望，而是为了攀登更高处而奋力挣扎的动摇。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但前者即使坚持下去，也无法再期待成长，而后者一旦克服，就会更上一层楼。
    当然，即使是后者，如果松开抓住悬崖边缘的手，也会瞬间坠入深渊。如果我在这里插手，让她放弃，她就会像前者一样，停滞不前。
    我该怎么做……在这里让她放弃吗？还是……
    「……塞莉娅。」
    短暂的思考后，我倾向于不让她放弃。
    是因为我大意了吗？是因为我傲慢地认为无论塞莉娅怎么挣扎都赢不了我吗？
    是因为我还没有和她发生关系的私心吗？还是因为看到她哭泣的样子而产生的同情？
    「塞莉娅。」
    「……嗯。」
    「抬起头。」
    不，都不是。无论塞莉娅做什么，我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而且，塞莉娅无论怎么挣扎，确实都赢不了我。这不是傲慢，而是事实。
    私心……说实话，自从赫尔梅尔来到我身边后，我就对其他女人没什么兴趣了。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和她发生关系，但不会付出真心。
    而且，如果我这么容易同情别人，塞拉早就被我原谅，幸福地生活在我身边了。
    我现在帮助塞莉娅，不是因为我的感情用事，而是因为我需要她在接下来的事情中发挥作用。
    没错，我现在帮助塞莉娅成长，是为了利用她。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任何私情。
    「看着我。眼睛直视我。」
    「……」
    我站在塞莉娅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但她只是短暂地和我对视了一下，就害羞地移开了视线，低下头。
    好像我的眼中映照出的她的样子让她感到羞愧。
    「别躲开。」
    我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我对视。
    曾经如星辰般闪耀着梦想和希望的双眸，如今被阴云遮蔽，失去了光彩。
    「你不是说想给大家带来幸福吗？你自己却摆着最不幸的表情，你还能给谁带来幸福？」
    「可是……」
    「我知道你的感受。无论做什么都会失败，事情不会按你的意愿发展，你制定的计划都会被某些东西破坏。」
    我说着说着，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笑。
    当然，我苦笑不是因为我对她做的事，只是为了鼓励她，又舔舐了一遍自己苦涩的过去。
    「你一定很害怕吧。害怕你一插手，事情就会搞砸，所以不敢轻易出手。」
    塞莉娅哭丧着脸，躲开了我的视线。
    「可是，如果你因为害怕而放弃现在所做的一切，你能甘心吗？」
    塞莉娅的身体猛地一颤，默默地咬着嘴唇。
    「就这样到此为止了，我的意志力也就到此为止了。你能这样想，毫无遗憾地放手吗？这就是我的极限了，你能这样说服自己放弃吗？」
    「放弃……」
    她艰难地挤出这个带着哭腔的词，其中蕴含着与之前不同的情感。
    「怎么可能……！」
    她强忍着泪水，努力地说出了这句话。我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我想，只要再刺激她一下，她就会自己站起来。我松开塞莉娅的下巴，抬头望向天空。
    「累了就休息，痛了就哭，肩膀上的担子太重就暂时放下，路太远看不清方向就停下来看看周围。」
    塞莉娅也学着我抬起头，望向天空。
    太阳已经落山，夜幕降临。但夜晚并不黑暗。
    「你不是一个人。」
    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各自闪耀着光芒，代替太阳照亮了夜空。
    「明白了吗？」
    我低下头，微笑着看着塞莉娅。静静地望着天空的塞莉娅，露出了和我一样的笑容。
    「嗯……！」
    用力点头的塞莉娅，脸比平时红了一些。
    123.夜晚的尽头(2)
    与其说是后日谈，不如说是那天之后发生的事。
    春天彻底结束，第一学期也过了一半。
    「那么，请各位确认一下考试成绩，并好好筛选下学期要选择的专业。」
    考试成绩出来了，不出所料，中途放弃考试去救塞莉娅的我和赫尔梅尔所有科目都不及格……本来应该是这样。
    但考虑到情况特殊，再加上救了塞莉娅的功绩得到认可，结果……
    「夏洛！我这次因为救塞莉娅的功劳被认可了，可以上剑术课了！」
    「呵呵，恭喜你。不过除了剑术课以外，你也可以选其他课吧？」
    「话是这么说，但说实话没意义啊。我又不会去上剑术以外的课。」
    「也对哦。」
    不管考试结果如何，我们都可以选择自己想上的课。
    当然，赫尔梅尔想作为专业学习的剑术课，要等到下学期才能上。
    我漫不经心地点着头，赫尔梅尔叹了口气，撅起了嘴。
    「不过没拿到勋章还是有点可惜。」
    「没办法啊。虽然说是少数精锐，但我们可是没打任何招呼就调动了骑士团。」
    撇开其他不谈，这绝对是值得授勋的功绩，但因为没有向国王报告就擅自调动骑士团，所以没拿到勋章。
    话虽如此，但她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一副「能学剑术就万事大吉」的样子。
    「夏洛你没拿到什么吗？」
    「嗯？我？嘛……本来是要给我的，但我拒绝了。」
    「嗯嗯，果然是这样——对吧？」
    点着头的赫尔梅尔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干嘛？我不想拿，拒绝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直视着赫尔梅尔，耸了耸肩。赫尔梅尔眼皮跳了跳，抓住我的胳膊喊道：
    「你拒绝了国王亲自授予的勋章！？为什么！？」
    「为什么……就只是不想拿而已？」
    快的话今年，慢的话明年就要灭亡的国家的勋章，拿来有什么用。
    这话不能当着王族赫尔梅尔的面说，所以我只好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
    「夏洛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有你的理由……但你不觉得可惜吗？还是说你拿到了其他补偿？」
    「补偿……倒是拿到了。」
    我想起那份意料之外的补偿，慢慢地点了点头。
    赫尔梅尔听到这话后，似乎放心了，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拿到什么都行！」
    嘿嘿笑着的赫尔梅尔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拍手说道：
    「啊，对了。你听说了吗？就是我们救的那个塞莉娅。」
    「嗯？塞莉娅怎么了？」
    「听说她这次要转到骑士学院？」
    「啊，那个啊。」
    没错。那天我稍微推了塞莉娅一把，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她开始独立了。
    她说她再也不想依赖别人了。
    我之前还劝她身边有很多能帮助她的人，不要一个人扛着所有事，结果现在感觉我的劝告都白费了，有点尴尬。于是我试探性地问她，她却这样回答：
    「依赖别人久了，感觉会变得安于现状。」
    说实话，我很惊讶。
    虽然我确实说过「克服困难就能更上一层楼」这样的话，但我没想到她会在那种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她的性格和世人所说的圣人相似，她也只是一个精神力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的学生而已。
    不久前，她还在为应该如何与王太子相处而烦恼呢。
    这样的学生，怎么会在那种情况下，在差点丢掉性命的冲击还没消退的时候，做出那样的决定，说出那样的话呢？
    「肯定有什么原因……」
    没错，肯定有某种外力在起作用。不管是祝福还是什么。
    嘛，这个以后慢慢调查就行了。
    关于塞莉娅的事就说到这里。那天之后，除了几次看到她为了专心学剑而出入骑士学院之外，就没怎么碰上她了，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是谣言。这么说有点绝对，应该说是她经常出入骑士学院，所以才传出这种说法吧。」
    「哼，这样啊。」
    赫尔梅尔似乎没什么兴趣，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啊，对了。马上就到夏天了，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暑假？」
    「嗯。如果没有其他计划的话，就和我一起去海边吧。」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看到大海了。上次看到……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大海啊……大海不错。」
    我闭上眼睛，回忆着大海的样子，然后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赫尔梅尔。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我实在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但是也不能轻易答应。谁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变故，导致计划泡汤呢。
    「好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会去的。」
    「嘿嘿嘿，嗯！」
    虽然我加上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个前提，但在赫尔梅尔心里，我已经答应和她去海边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去不了的话，感觉会很对不起她……
    我在脑子里粗略地模拟了一下，发现去不了的概率相当高，于是悄悄地移开了视线。
    我正想着找个什么话题岔开，突然想起现在是午饭时间，于是叫了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
    「嗯？」
    「我们去吃午饭吧？」
    「啊，已经到时间了吗？好啊！」
    赫尔梅尔眨了眨眼睛，说完就转身朝餐厅走去。
    「啊，赫尔梅尔！」
    「嗯？」
    「你先去餐厅吧？我马上就来。」
    「知道了！要快点来哦！」
    我笑着点了点头，赫尔梅尔挥了挥手，再次走向餐厅。
    我目送着赫尔梅尔的身影，直到看不见她之后，才悄悄地转过身。
    「好久不见，梅尔。」
    梅尔站在那里，气色好了很多。
    「这段时间过得好吗？身体怎么样？米娅的学习跟得上吗？」
    我带着标准的微笑看着梅尔，一直低着头的梅尔慢慢地鞠了一躬。
    「托小姐的福，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米娅的学习跟得上，我的身体也……好多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笑着向梅尔的肚子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是啊，她现在应该能照顾好自己了，不用我多此一举。
    「气色好多了。看来我给你的药很有效果？」
    「……」
    看到梅尔身体一颤，我不禁摇了摇头。
    「没事的，我不会再抢走了。」
    「小姐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梅尔假装若无其事地把双手轻轻叠放在肚子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错，我这次得到的补偿，就是王宫地下库里珍藏的真正的「万能药」——一滴。
    说是万能药，作为补偿似乎有点太贵重了，但考虑到那可是满满一杯的万能药中的一滴，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那么，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让我看看你的身体状况吧。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姐，有您的信。」
    梅尔说着递给我一封信，信封上印着家族的徽章。
    「哼……」
    现在能给我写信的人只有一个。
    我随手拆开信封，查看里面的内容。
    [好久不见，女儿。你过得好吗？]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信没有其他寒暄，开门见山。
    信纸上墨迹洇开的痕迹和颤抖的笔迹，都显示出写信人的不安。
    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我这样想着，慢慢地读了下去。
    [听说你在学院表现出色，获得了大奖。真是太棒了。]
    看到有些字的结尾和下一个字的开头连在一起，我不禁笑出了声。
    看来真是急坏了。心绪波动到这种程度，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抱歉，我有点语无伦次。希望你能理解。我现在有点……]
    果然不出所料。和上次用各种琐碎的日常开场不同，这次直接进入了正题。
    就算不往下看，我也能猜到信里的内容，我笑着继续读了下去。
    [你父亲他，身体不太好。一点小事就会反应过激，稍微动一下就说浑身疼。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经常喝葡萄酒，所以你以后不用再送葡萄酒过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信里写的是家主的健康状况，最近怎么样，明天又会怎么样之类的内容。
    实际上，他不是葡萄酒成瘾，而是鸦片成瘾。
    我大致浏览着母亲的亲笔信，突然看到一段被水渍洇得模糊的文字。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如果你收到了这封信，请把随信附上的另一封信交给一位名叫「普里西拉」的教授。]
    [那位教授一定能帮上忙，所以请你务必把信交给她。]
    把信交给普里西拉……
    我看了看手里的信，又看了看随信附上的另一封信，笑了。
    啊，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把读过的信和附带的信一起放进了怀里。
    124.夜晚的尽头(3)
    我把信塞进怀里，对着梅尔微微一笑。
    「以后不用再给宅邸送酒了。」
    「是，我知道了。」
    咦，她居然不再追问原因了。我默默注视着梅尔，她不像以前那样对我的命令有任何多余的回应，只是点头应允。
    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梅尔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哼，她在强装镇定啊。毕竟毫无反抗之力地经历了那种事，留下心理阴影也是难免的。我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现在你可以走了。你也看到了，我和赫尔梅尔有午餐约会。」
    「是。如果有其他消息，我会再来汇报。」
    梅尔微微鞠躬，正当我走向餐厅时，我停下了脚步。
    「啊，对了。」
    我转过身，走向依然弯着腰的梅尔。
    随着我靠近，梅尔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走到她面前，我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我。
    「你的气色好多了。」
    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梅尔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不定。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回答：
    「托…托小姐的福……」
    「我的福？」
    我轻笑着抚摸着梅尔的脸颊，享受着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我能感觉到梅尔的颤抖通过我的指尖传递过来。
    「我的福……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我的手从她的脸颊滑到脖颈，再到她的头发。我像用梳子一样轻轻地梳理着她的头发，看着指尖缠绕的蓝色发丝，我微微弯下腰，与梅尔四目相对。
    「梅尔。」
    「……是，小姐。」
    「你和米娅的关系好像变好了很多？」
    我说着，将那缕带着蓝色的发丝在梅尔眼前晃了晃，她的瞳孔也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松开了手。蓝色的发丝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嗯，关系好是好事。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她。」
    我直起身，拍了拍梅尔的肩膀。
    「那我得去和赫尔梅尔吃午饭了，先走了。辛苦了。」
    梅尔颤抖着眼神看着我，然后低下了头。我转身走向餐厅。
    我慢慢地走着，回想起梅尔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那时她颤抖的眼神分明在说：
    「您不责怪我吗？」
    说实话，梅尔和米娅亲近与否，跟我无关。
    不，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更倾向于乐见其成。
    「呵呵。」梅尔会在教导米娅的过程中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子，从而更加疼爱米娅；而米娅也会从梅尔那里得到她父母没能给她的爱。
    她们会互相扶持，互相弥补彼此的不足，最终发展成非常和睦的母女关系。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生母女。
    如果米娅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事情一定会这样发展。
    「已经快半年了吧。」
    但是现在别墅里不仅有梅尔和米娅，还有米娅的亲生母亲。
    既然真正的母亲就在身边，那么无论梅尔对米娅多好，米娅也绝不可能叫她妈妈。
    「这就像往漏水的桶里倒水一样徒劳。」
    眼见生欲。仅仅是看到一件东西，人们心中就会产生想要拥有的贪念，更何况是求而不得的东西呢？
    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会希望它留在自己身边，无限地徘徊在它周围。
    「这就是执念。」
    但梅尔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要将爱倾注在米娅身上。因为那是她没能拥有的，是她充满悔恨的过去的一丝慰藉。
    她会在付出爱的同时，因为这份爱得不到回应而痛苦。但她却无法停止。
    因为她被束缚着，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她一定是这样想的。
    「真是愚蠢。」
    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束缚是米娅，却还如此倾注感情。
    没错，束缚。我接纳米娅的原因，除了把她和她母亲这两个叛乱的导火索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外，也是为了给梅尔套上枷锁。
    有人可能会说，你都给她刻上烙印了，还说什么呢……那只不过是最基本的保险措施罢了。
    想想看，梅尔即使被我亲手刻上烙印，承受了痛苦，却依然心怀野心，背地里算计我。
    结果呢？
    『您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对待塞拉小姐？』
    『那种自由，如果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求求您，小姐！！』
    我咬紧牙关，梅尔的尖叫声在耳边回荡。
    没错，她对我心存怀疑，即使刻上了烙印也依然如此。这意味着，如果不给她套上枷锁，她随时都可能反咬我一口。她可能正在暗中计划着如何摆脱我，一旦解开烙印，就会立刻背叛我。她是个危险因素。
    所以，正因为如此，我——
    「夏洛！」
    我正恍惚地盯着地面走着，赫尔梅尔的声音让我猛地回过神来。
    我抬起头，看到赫尔梅尔抱臂站在我面前，撅着嘴。
    我茫然地看着她，眨了眨眼。
    赫尔梅尔夸张地皱起眉头，哼了一声，喊道：
    「你迟到了！」
    这声呵斥让我回过神来，我微微一笑：
    「抱歉，我迟到了吗？」
    「嘻嘻，没关系！我猜到你可能会迟到，所以特意没点餐！」
    赫尔梅尔像是在开玩笑似的，灿烂地笑着说道。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和赫尔梅尔一起走进餐厅。
    赫尔梅尔坐下后，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笑嘻嘻地向厨师点餐。我说随便什么都行，和赫尔梅尔点一样的就好。
    赫尔梅尔点完餐后，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我看了她一会儿，悄悄地垂下眼帘。
    『被害妄想，偏执症。』
    稍微放松一点，就变成这样了。只要有软弱的迹象，它们就会立刻开始蚕食我。
    真是令人无奈。
    我在心里苦笑，默默地看着赫尔梅尔，叹了口气。
    没错，赫尔梅尔没有错。错的都是我，是我太软弱，我的精神太脆弱了。
    我看着赫尔梅尔，也跟着看向窗外。
    「赫尔梅尔。」
    「嗯？」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没在看什么。」
    赫尔梅尔笑了笑，回答道。
    「只是…明明都是以前看过的东西，却感觉如此不同……就是这种感觉。」
    「不同？」
    「嗯。」
    赫尔梅尔放下下巴，伸了个懒腰，笑着说：
    「我以前在书上读到过这样一句话，具体是什么书名我记不清了，但这句台词我记得很清楚：『世界真美丽啊！』」
    「世界真美丽啊……」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但被偏执症蚕食的我的精神，看到的只有危险和厌恶。
    当然，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觉和幻想，所以我只能咬紧牙关假装不知道。
    「嗯，你知道这句台词是什么时候，谁说的吗？」
    「什么时候出现的？」
    赫尔梅尔犹豫了一下，脸红了，身体微微颤抖。
    「唔唔！等等，等等！呼……呼呼……」
    赫尔梅尔说着，突然开始深呼吸，搓了搓脸。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只见她涨红了脸，深吸一口气，用双手握住我的手，说道：
    「是…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主人公说的。」
    「啊……」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那颗悸动的心意通过双手传递过来。
    折磨我的疑神疑鬼，那种仿佛随时会有人从背后捅我一刀的不安感，像被水冲洗掉一样消失了。
    我的心里痒痒的，却又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噗……呵呵……」
    「怎，怎么了！你笑什么！我可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
    「不……只是没想到赫尔梅尔你，居然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噗嗤……啊哈哈哈！」
    但我还是笑了。
    「别笑了！笨蛋！」
    「但是，但是很好笑啊！啊哈哈哈！」
    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开心地，毫无阴霾地，尽情地笑了。
    125.那天，最后的夜晚(1)
    真是出乎意料的一击，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在那种情况下说出那样的话。
    更没想到说出这话的人居然是赫尔梅尔，那个每次接受骑士们敬礼问候时都会起鸡皮疙瘩，浑身颤抖的赫尔梅尔。
    「世界看起来真美好啊……呵呵。」
    「唔……别再取笑我了……」
    「可是越想越觉得可爱，怎么办呢？」
    我笑着调侃她，赫尔梅尔撅起小嘴：
    「别说可爱，说漂亮才好……」
    她小声嘟囔的样子太可爱了，我的心都痒痒的。
    我知道这很幼稚，像小孩子一样，但我就是想继续看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想再逗逗她。
    再逗一下下？但要是她生气了怎么办？应该没事吧？我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儿在拔河。
    本以为早已麻木，不会再感受到的某种情感，此刻却像跷跷板一样，在我的内心忽上忽下。
    「赫尔梅尔。」
    「……干嘛？」
    「世界看起来真美好啊。」
    我带着戏谑的笑容，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赫尔梅尔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然后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一边。
    「我，我可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太过分了。」
    「赫尔梅尔？」
    「哼。」
    我是不是玩过头了？赫尔梅尔没有回应，还躲避我的视线。
    嗯……我确实有点过分了……第一次看到赫尔梅尔生气的模样，我感觉比预想的要慌乱得多。
    不，不是「有点」，而是非常慌乱。该说是焦急吗？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那个，赫——」
    「菜上齐了。」
    就在我准备道歉的时候，仿佛老天故意和我作对似的，厨师在这个完美的时机端着菜走了出来。
    他把菜放在我和赫尔梅尔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后就离开了。但我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说什么都显得不自然了。
    赫尔梅尔似乎还在生气，一脸闷闷不乐地拿起餐具开始吃饭。
    叮叮当当。
    餐具碰撞的声音、周围学生们的交谈声，以及我和赫尔梅尔之间尴尬的沉默，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压抑无比。
    我努力平复心情，拿起刀叉开始切牛排，我可不想让赫尔梅尔因为尴尬而吃不下饭。
    「……」
    我默默地切着牛排，却迟迟没有送到嘴里，而是轻轻放下刀叉，看向窗外。
    糟糕，这下真的糟糕了。在之前的轮回里，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颤抖着双眼看着窗外，强忍着涌到喉咙的叹息，用叉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牛排。
    我一边戳着牛排，一边整理思绪。最后，我决定坦白我的心意。我深吸一口气，轻声呼唤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
    「……」
    赫尔梅尔闭着眼睛，默默地嚼着牛排，没有回应。
    我放下手中的叉子，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肉汁。
    赫尔梅尔的身体猛地一颤，睁大了眼睛。我对着她微微一笑。
    「果然，赫尔梅尔的眼睛真漂亮。」
    「就，就凭这句话。就想让我原谅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耳朵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默默地伸出手，像她之前那样，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赫尔梅尔的手因为常年握剑训练，布满了老茧，粗糙而坚硬，但却比我的手小，而且很温暖。
    我喜欢赫尔梅尔的手。
    我爱的人的手。
    「对不起，赫尔梅尔。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想逗逗你，结果好像有点过分了。」
    「呜……！」
    赫尔梅尔的身体微微颤抖，瞪大的双眼渐渐染上红晕。
    她不知该看向哪里，眼神飘忽不定，最后手指不安地动了几下，默默地与我十指相扣。
    「那，那个……我也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就自己生闷气……」
    简短的话语之后，我和赫尔梅尔之间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赫尔梅尔则用一种「我是不是太容易消气了？」的眼神偷偷瞄着我。
    打破这片尴尬沉默的，是我们不约而同的笑声。
    「噗……」
    「呵呵……」
    突如其来的笑声，和之前不同，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我们看着彼此，笑了起来。
    「嘎哈哈哈！」
    「库呵呵呵。」
    一阵畅快的笑声过后，我和赫尔梅尔都露出了愉悦的笑容，重新开始用餐。
    和之前不同，我们边吃边聊了起来。
    「赫尔梅尔，你刚才那句话是谁教你的？」
    「刚才那句话？啊，你说那个啊？嗯……其实……」
    赫尔梅尔挠了挠脸颊，红着脸躲避我的视线。
    这和她之前生气时转头的样子完全不同，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不舒服。
    「书，书上看到的。《勇者与魔王的第101次相遇》……」
    「哦……这样啊。」
    「怎，怎么了！我也会看书的好不好！」
    「哈哈哈，那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恋爱小说吧？」
    赫尔梅尔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是吗……？」
    「噗，管它呢。那本书讲的是什么内容？」
    「勇者和魔王大战了100回合后，产生了感情，在第101次相遇时，勇者向魔王表白的故事。」
    「意外的挺普通的嘛。」
    「顺便一提，勇者是女的。」
    「挺意外的。」
    「啊，魔王也是女的。」
    「……」
    就这样，我和赫尔梅尔轻松地聊着天，不知不觉间，我们两人的盘子都空了。我们默默地放下叉子。
    虽然没有刻意营造什么气氛，也没有做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但我和赫尔梅尔对视一眼后，就像约定好了一样，同时站起身来。
    不过，我们并不是要去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只是想出去散散步而已。
    吃完饭，我们来到外面的散步道上，慢慢地走着。
    春天即将结束，散步道上的花已经落了一半。
    「夏洛。」
    「嗯？」
    「春天都快结束了，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
    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的问题就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仿佛在问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最重要的事情。
    我现在还不能谈论未来，因为一旦开始谈论，我就会想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现在嘛……还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
    所以，至少现在，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真意外。我还以为你总是把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呢。」
    「我也是人啊。偶尔也需要放松一下，不需要计划。」
    我苦笑着说道，赫尔梅尔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是。每天都神经紧绷地活着，确实很累。」
    她抬头看着天空，说道：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像炫耀，但我，我想成为一名骑士。王室骑士团长。」
    我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歪着头。
    「你之前不是说要继承王位吗？」
    「啊，那个……」
    赫尔梅尔挠了挠脸颊，尴尬地笑了笑。
    「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不适合当国王。」
    「为什么？」
    「因为我脑子笨啊。国王要做的事情，我做不来。」
    赫尔梅尔尴尬地笑着，挠了挠脸颊。
    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虽然对赫尔梅尔很抱歉，但她说不当国王的时候，我真心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意味着赫尔梅尔不会成为亡国之君。
    「哪有这种事。努力去做就行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夏洛最清楚了。而且，国王什么的，一点也不适合我～再说，当了国王，就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
    然而，我的内心又燃起了一丝怒火。
    「赫尔梅尔。」
    「怎么了？」
    她还没尝试就轻易放弃的样子，她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我感到很无奈。
    「先不说能不能做到。赫尔梅尔，你自己想怎么做？」
    「啊？」
    「我在问你想怎么做。」
    所以，虽然很任性，但我还是决定鼓励她。
    赫尔梅尔眨了眨眼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当然想做啊。谁会拒绝王位呢……」
    「那就别放弃。」
    我轻轻地弹了一下赫尔梅尔的额头，然后抚摸着她呆呆地看着我的头，笑着说道。
    「别说什么这个做不到，那个做不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我的行为很任性，很自私，而且可能会导致不好的结局。但是——
    「与其不做后悔，不如尝试了再后悔。」
    我不想看到赫尔梅尔像我一样放弃。
    126.那天，最后的夜晚(2)
    赫尔梅尔静静地注视着我，听完我的话后，突然「嘿嘿嘿」地轻快地笑了起来，然后扑进我的怀里。
    「夏洛，你真坏。」
    「你是说，我这样说，你就无法抗拒我的魅力了吗？」
    「你似乎很清楚自己的行为有多让人心动呢。」
    赫尔梅尔脸红着，顽皮地笑着。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笑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闪亮的头发如同用融化的金子纺成的丝线，但在我指尖舞动的触感却像柔软的丝绸。
    真是百摸不厌啊。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真想一辈子就这样抚摸着她的头发度过。
    「夏洛真的很喜欢摸我的头发呢。」
    「因为是赫尔梅尔的头发，我才喜欢摸啊。」
    「唔……」
    赫尔梅尔低下头，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肚子，鼓起脸颊，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你不会对别人也这样吧？」
    与之前真的生气不同，她现在鼓着腮帮子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是在开玩笑。
    我该怎么回应才好呢……？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觉得与其用玩笑回应赫尔梅尔的玩笑，不如认真一点比较好。于是我表情严肃地低头看着赫尔梅尔，说道：
    「我只对赫尔梅尔说过这样的话。」
    「呜，真的……」
    赫尔梅尔呢喃着，紧紧地抱住了我。
    ***
    这样幸福真的可以吗？
    自从进入学院以来，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这样幸福真的可以吗？
    倒不是说我必须不幸，或者王族必须总是高傲而孤独。现在才在意这种形象，已经太迟了。我的别称可是「王室的疯狗」啊。
    只是，现在太幸福了。我感受着从未体验过的幸福。我甚至担心，这是不是把未来的幸福都提前预支了，一次性地全部感受到了。
    还有……不，这个以后再说吧。嗯。
    总之，我只是有点不安而已。
    「嗯……」
    我仿佛要逃避现实似的，把脸埋进夏洛的胸口。
    柔和、温暖，令人愉悦的玫瑰香气萦绕在我的鼻尖。
    我害怕这温暖会突然消失，像一捧梦一样散去。
    我稍微用力地抱紧了夏洛。
    「你今天格外黏人呢。」
    「我想再这样抱一会儿。」
    「好，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夏洛笑着抚摸着我的头发，我则沉浸在这温柔的抚摸中，闭上了眼睛。
    扑通，扑通，夏洛的心跳轻快而平静，没有一丝波动。这让我更加不安。
    她确实感受到了幸福，我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但是，夏洛的感情实在是太淡了，如果不反复确认，感觉随时都会消散。
    「夏洛。」
    「嗯？」
    「吻我。」
    所以我提出了一个有点过分的要求，用更直白的方式表达我的情感。
    「在这里？」
    夏洛有些为难地笑着看着我，但我毫不在意地拽着她的衣服。
    「嗯。」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很任性。不，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真的很抱歉。
    但是我喜欢你啊。我是真的喜欢你。即使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我还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即使每天都见面聊天，我还是觉得不够。
    「真是拿你没办法。」
    夏洛轻轻一笑，低下头，吻了我的额头。
    柔软温暖的嘴唇一碰到我的额头，我的身体就一阵酥麻，但还是觉得不够。
    还不够。再多看看我吧。我就在这里。我不是任何人的，我只属于你。拥有我，消除我的不安吧。
    我轻轻咬着嘴唇，抬头看着夏洛。静静地注视着我的夏洛，温柔地笑着，用手指轻轻按压我的额头。
    「在这里就只能到这里了。」
    「啊……」
    我露出失望的表情，夏洛用双手轻轻捧住我的脸，笑了。
    「所以，回房间吧。」
    「……嗯！」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牵着夏洛的手，走向宿舍。
    和平时一样的日子，和平时一样的林荫小路，但我却比平时更加心跳加速，迈出的每一步都微微颤抖。
    但这颤抖并非源于恐惧，因为我的脑海中充满了喜悦。
    「别紧张，别紧张……」
    我们回到了房间，夏洛像往常一样锁上了门。
    咔哒一声，随着门锁的声音，那颤抖加剧了数倍，甚至数十倍，折磨着我。
    「夏，夏洛！那……现在我们回房间了，所以……可以继续刚才的……」
    我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开口说道。夏洛大步向我走来。
    我不自觉地后退，但身后是墙壁，已经无路可退了。
    站在我面前的夏洛弯下腰，在彼此呼吸可闻的距离，她抬起了我的下巴。
    「唔……啾……」
    「啾——啾——」
    夏洛的舌头温柔地在我口中嬉戏，我所能做的，只有像祈祷般合起双手，闭上眼睛。
    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接受着夏洛口中流出的津液。
    当夏洛的嘴唇离开时，我感受着前所未有的颤抖，身体微微发颤。
    「呼……呼呼……」
    每一次呼吸，我的胸口都一阵悸动，手心也满是汗水，黏糊糊的。
    这是怎么回事？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我高潮了吗？
    不，虽然夏洛吻我的时候感觉很好，但我并没有高潮啊？
    是因为心态不同吗？不，好像也不是……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啊？没有啦！只是有点……嘿嘿。」
    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只好含糊其辞。夏洛温柔地笑着，抚摸着我的头发。
    「如果你这么紧张的话，下次再继续吧？」
    听到这温柔的询问，我的心跳更加剧烈，我喘不过气来，只能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必须说出来。我不想让夏洛担心。
    「今，今天不行的话……就不要……」
    「今天不行的话，就不要？」
    夏洛笑着，抚摸着我的脸颊，如此说道。我点了点头。
    我在夏洛温柔的引导下躺到床上，她没有急着脱我的衣服，而是先握住我的手，然后将嘴唇贴在我的脖子上。
    「啊！？」
    「呵呵……喜欢吗？」
    「啊，嗯……喜——欢啊！？」
    夏洛轻轻地吮吸着我的脖子，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从那里传遍全身。
    等等，我刚才就因为这样高潮了吗？
    「嗯？怎么了？已经高潮了吗？呵呵……真可爱。」
    夏洛笑着轻轻地抓着我的胸部，一股灼烧感从她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
    「嗯啊！？」
    好奇怪。这种感觉好奇怪。我的心跳得好快。这是第一次。
    「喜欢吗？」
    「喜，喜欢……！」
    我还没完全高潮，舌头就已经打结，大腿也开始颤抖。
    从心窝慢慢涌上来的感觉，很快变成了一种仿佛要压碎胸腔的压迫感，但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啊，对了。这种感觉……这种我非常熟悉的感觉。
    「我爱你……！夏洛，我……！我真的好爱你……！！」
    我将所有的感觉都倾诉了出来。
    「什么王位，其实我根本不需要……！我，只要有夏洛就足够了……！！」
    夏洛没有说话。但每当我颤抖着说完一句话，她的动作就变得更加大胆。
    抓住我胸部的手不再温柔，原本只是轻轻的吻也变成了略带疼痛的啃咬。
    夏洛用温柔的抚摸挑逗着我，用温暖的嘴唇在我的身上留下属于她的印记。
    「你真的，爱我吗？」
    我甚至没有心思去擦拭不知何时涌上眼眶的泪水，只是点了点头。
    夏洛伸手擦干了我的眼泪，我这才看清她的脸。
    「谢谢你，爱我。」
    夏洛笑着，像是真的很幸福的样子，但奇怪的是，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痛的悲伤。
    你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不是说你很幸福吗？那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这不可思议的景象让我想要呼唤夏洛的名字，但是……
    「我真是个幸福的人。」
    「嗯啊！？」
    在我开口之前，夏洛的手抚上了我的身体，我被那电流般的触感击中，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难以言喻的交流，一直持续到深夜。
    127.那天，最后的夜晚(3)
    今天赫尔梅尔的状态有点奇怪。
    该说是比平时更粘人呢，还是说更会撒娇呢……总之，她今天格外爱对我撒娇，和平时很不一样。
    啊，当然我绝对不是讨厌。自己喜欢的人，做出如此可爱的举动，谁会讨厌呢？
    「夏洛，亲亲我……」
    我顺从她的要求，俯下身轻轻吻了她一下。啵，一声轻吻后我离开了她的嘴唇，赫尔梅尔却露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我不禁噗嗤一笑，缓缓地将原本放在她肚子上的右手向下移动，滑入她的大腿之间，隔着内裤就能感受到她已经兴奋到硬起来的阴蒂。
    「噫！？」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快感让她吓了一跳，赫尔梅尔发出一声可爱的娇呼，倒吸一口气，脚趾紧紧蜷缩，双腿也夹紧了。
    明明我什么都还没做，赫尔梅尔的私处却已经湿漉漉的，充满了爱液。
    「我什么都还没做呢，就已经这么湿了？」
    「因为，和夏洛……！好久没做了嘛——！」
    「和我做让你这么期待？」
    我这么一问，赫尔梅尔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
    这和她刚才大声喊着「我爱你」的样子截然不同，让我心跳有点加速。
    「嗯，嗯。」
    我不自觉地也开始结巴起来，赫尔梅尔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噗哈哈哈……」
    这轻松的氛围，让人完全想不到我们正在进行亲密的行为。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啊哈哈！夏洛也会结巴啊？」
    「我也是人嘛。话说，你笑什么？」
    「就是……噗呵呵……」
    赫尔梅尔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轻轻捧住我的脸颊。
    「抱歉，我只是觉得，能够一点一点地了解到你不为人知的一面，真的太开心了。」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高兴，却又隐隐作痛。
    「以后你还会了解到更多。」
    「嘿嘿嘿，我很期待哦。」
    赫尔梅尔笑着说完，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引导到她的阴蒂上。
    「既然我了解了你的一个小秘密，那现在也告诉你我的一个小秘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暧昧的笑容，微微抬起腰。我的手指穿过湿滑的缝隙，触碰到了她的阴道口。
    与此同时，赫尔梅尔的身体猛地一颤，我能感觉到更多湿润的爱液从她的私处流了出来。
    「这里，是我的弱点哦……♡」
    赫尔梅尔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
    然后，她像是催促我一般，扭动着腰肢，蹭着我的手指。
    我感到一阵燥热，立刻俯下身吻住了她。
    「唔……啾……哈啊……」
    「啾——嘶噜……」
    我感受着手掌下坚硬的凸起，开始刺激赫尔梅尔告诉我的弱点。
    每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她的敏感点，每当我的手掌轻轻摩擦她的阴蒂，赫尔梅尔的身体都会像触电般颤抖，发出撩人的呻吟。
    我们交缠着舌头，交换着唾液，我听到赫尔梅尔快要融化般的呻吟声，夹杂在淫靡的水声中。
    看到赫尔梅尔一次又一次地达到高潮，呼吸急促的样子，我暂时停止了接吻。
    「呼——啊！？」
    我吻上她涨红着脸，努力呼吸的脖颈。
    赫尔梅尔的私处猛地收缩，夹紧了我的手指，我能感觉到她脖颈处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是完美高潮的前兆。我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赫尔梅尔紧紧抓住枕头，腰部猛地向上挺起。
    「啊啊啊啊啊……！！」
    噗咻——呲——
    赫尔梅尔的身体颤抖着，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
    但我并没有停下，继续刺激着她的私处。
    「等，等等！我，我还在……！！」
    看着赫尔梅尔在我手中逐渐失去理智的样子，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即使她喊着让我停下，我也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不知道。是因为想占有她的欲望吗？还是因为看到她崩溃的样子而感到兴奋？
    不，都不是。我不知道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么，但至少不是那些负面的情绪。
    想到这里，我暂时直起身子，让赫尔梅尔平躺在床上。
    「哈啊……？」
    赫尔梅尔像是疑惑我为什么突然停下，发出一声茫然的声音，看着我。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在她双腿之间坐了下来。
    以前为了不让赫尔梅尔轻易高潮，我曾经好几次用这个姿势控制她。赫尔梅尔似乎也想到了那时的场景，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是害怕了吗？我正想开口安慰她，赫尔梅尔却主动张开了双腿。
    「夏，夏洛……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直视着我，像是说即使害怕，也相信我一样。她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我微微一笑，抬起她的一条腿，吻上她大腿内侧的肌肤。
    「嘻……！」
    「我之前就想说了，赫尔梅尔，你知道你的呻吟声有多可爱吗？」
    「别，别说了……好害羞……」
    她用双手捂住脸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我亲吻着，轻咬着，吮吸着赫尔梅尔的大腿内侧，留下一个个吻痕。
    「没关系，我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你害羞的样子。」
    我笑着说完，赫尔梅尔放下捂着脸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啊，啊呜。那，嗯。我……」
    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我不禁失笑。我缓缓俯下身，吻上她的腹部。
    赫尔梅尔的腹部滚烫，让我感觉嘴唇都要被烫伤了。
    「舒服吗？」
    「嗯……嗯……」
    看到她已经无法回答，只能断断续续地喘息的样子，我沿着她的腹肌继续向下。
    那里，是她一次又一次高潮，一次又一次被我抚摸，已经变得通红的私处。
    她一定很疼吧，却一直强忍着不说。
    我轻轻环住她的双腿，开始用舌头舔舐她的阴蒂。
    「呀！？夏，夏洛！？」
    赫尔梅尔吓了一跳，双手抓住我的头发，但我没有退缩，继续舔舐着她的私处。
    舔舐别人的私处，这对于身为贵族的我来说，是从未做过的事情，但意外地，我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梅尔舔舐我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不，应该不太一样吧。
    我闭上眼睛，专注地舔舐着赫尔梅尔的私处。
    「啊，那里……！好舒服……！！」
    嘶噜——哈啊——
    我有时张开嘴，只用舌头舔舐；有时又像要吞噬她一般，用嘴唇包裹住她的私处，吮吸着她的爱液。
    味道有点苦涩，黏滑，还有一丝腥味，但一想到这是赫尔梅尔的爱液，我竟然觉得有点……美味。
    「好，好舒服……！」
    或许是连舌头都麻木了，赫尔梅尔开始用充满热情的声音呻吟起来。
    我喜欢她这个样子。我更加卖力地爱抚着她的私处，她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
    突然，赫尔梅尔的呻吟声消失了，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我听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爱你……！！」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赫尔梅尔，是我的身体。
    「夏洛，我……！真的真的爱你……！！」
    这句话让我心如刀绞，为了忘记这阵疼痛，我更加专注地爱抚着赫尔梅尔。
    我伸出手抓住她的胸部，开始轻咬她原本只是舔舐的阴蒂。
    我希望她什么都别说，只发出呻吟就好。
    「什么王位，我根本不在乎……！我，只要有夏洛就足够了……！！」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停下了动作，缓缓直起身子。
    赫尔梅尔的脸，怎么说呢，已经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了。
    她平时总是带着能让看到的人也跟着一起微笑的灿烂笑容，此刻却因为快感而变得迷离，原本闪耀的金色长发也被汗水和阴影浸湿，变得暗淡无光。
    而我留在她脖颈上的痕迹，则让她此刻的样子更加充满诱惑。
    但奇怪的是，我看着这样的赫尔梅尔，却丝毫没有感到兴奋。
    「真的，爱我吗？」
    我伸出手，擦去赫尔梅尔眼角的泪水，问道。赫尔梅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啊，不行。
    我想要抓住赫尔梅尔给予我的希望。
    可是我的手中，现在只有复仇。
    我想要放下手中的一切，接受赫尔梅尔给予的幸福。
    可是复仇是我现在最大的支柱，如果放弃了它，我就会……
    「我」和「我的」分裂开来，我的思绪一片混乱。我的头痛欲裂。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我的思绪快要爆炸了。
    在我还在思考该说什么的时候，我那自私又任性的身体，擅自开口了。
    「谢谢你。爱着我。」
    我想哭，但是那深深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笑容，却擅自浮现出来，掩盖了我的悲伤。
    「我真是个幸福的人啊。」
    「嗯……！？」
    是啊。现在就先忘记吧。我不想把我的负担也强加给赫尔梅尔。笑吧。笑着，等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再继续烦恼吧。
    我笑着，和赫尔梅尔的身体交叠在一起。
    直到夜深人静，直到赫尔梅尔失去意识。
    128.对峙(1)
    夜深了，时间悄悄流逝。
    我用温水给赫尔梅尔洗了个澡，她浑身暖烘烘的，我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放在床上。
    「呼……给人洗澡还真是个体力活啊……」
    更别说洗的还不是个清醒的人，而是一个完全昏迷的家伙，这比平时更费劲。
    如果不是赫尔梅尔，我才懒得管她会不会因为汗湿而感冒，直接把她扔床上就完事了。
    我低头看着睡得正香的赫尔梅尔，她完全不知道我有多辛苦，还在呼呼大睡，莫名觉得有点不爽，于是捏了捏她的脸颊。
    「唔嗯……」
    赫尔梅尔微微皱了皱眉，脑袋左右摇晃了一下。我愣愣地看着她，然后把手拿开。
    她咂了咂嘴，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平静的睡颜，继续睡着了。
    「睡得真香啊。」
    赫尔梅尔就像一个在母亲怀里熟睡的婴儿，脸上写满了安详。
    那副恬静的模样，看得我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爱……情。」
    我回想起赫尔梅尔喊出的那个词，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
    我当然知道爱情是什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以前也是个人啊。17次死亡，难道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吗？
    当然，恋爱对象都是女性，但这真的没办法。即使我转生成女性很多次，我的自我认知依然是男性啊。
    我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帮赫尔梅尔整理了一下头发。
    「我曾经以为，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求而不得的爱情，以及爱情无法实现的环境。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人的信任逐渐消失，我所有的努力都随着死亡化为泡影。
    无论如何，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只有放弃，或者接受。
    「可是现在，却又……」
    我苦笑一声，轻轻抚摸着熟睡的赫尔梅尔的头。
    洗干净的赫尔梅尔的头发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玫瑰香气。
    「嘿嘿……」
    赫尔梅尔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傻笑着翻了个身。我看着她，默默地垂下眼帘。
    如果就这样放下所有的一切，留在赫尔梅尔身边，我会幸福吗？
    放弃复仇什么的，和她在一起，我就能满足了吗？
    对现实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看着赫尔梅尔的脸庞，听着她的声音，我能活下去吗？
    「哈哈……」
    明明如此渴望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却无法纯粹地感到高兴，我到底是有多扭曲啊。
    如果我放弃一切，我就无法再作为「我」而存在了。
    如果我放弃复仇，我就会失去人生目标，变成一个只会注视着赫尔梅尔的玩偶。
    如果我对现实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总有一天，我会在这个注定毁灭的王国里，握着赫尔梅尔的手，和她一起迎来安逸的死亡。
    然后，我又要孤身一人，重新开始。
    我能接受吗？先不说我，赫尔梅尔能接受和我一起走向毁灭吗？
    我能眼睁睁地看着赫尔梅尔像曾经的我一样，被他们玷污，最终被吊死吗？
    不，我做不到。
    我肯定会彻底崩溃，连最后一丝残存的人性也荡然无存，变成一个只追逐死亡的怪物。
    不……或许我会因为其他的原因而崩溃。
    「如果不是这样……」
    把赫尔梅尔拉到我身边？
    让她在我身边，只注视着我……这样我会幸福吗？
    成为亡国公主的赫尔梅尔，到那时，还会在我身边微笑吗？不，她还会注视我吗？
    「王位什么的，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只要有夏洛，我就足够了……！！」
    赫尔梅尔的这句话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但我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就算赫尔梅尔这么说，放弃王位和毁灭国家也完全是两码事。
    折断鸟儿的翅膀，把它关进笼子里，无法飞翔的鸟儿只会望着天空死去。如果我留在赫尔梅尔身边，即使我不愿意，最终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果然，我不想要这样。」
    那样的话，和塞拉、梅尔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想那样。
    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希望赫尔梅尔能作为赫尔梅尔而存在。
    希望她永远都能开朗快乐地笑着，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样，变成一个无法表达自己感情的破碎之人。
    「赫尔梅尔。」
    「嗯……」
    我轻轻地叫她的名字，赫尔梅尔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来。
    她还没有醒。微微露出的锁骨和脖颈上，我刚才留下的痕迹，像一朵朵红色的花绽放着。
    我却觉得那些吻痕，不是赫尔梅尔属于我的标记，而是玷污她的污点。
    「……」
    纷乱的思绪迅速整理，最终汇聚成一个点。
    我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对不起。」
    我再次确认赫尔梅尔已经熟睡，然后缓缓地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我啊，想毁灭这个世界。一切都，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我想把一切都抹去，什么都不留下。」
    就算这样，我死了之后一切又会重来，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一开始，这只是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只有我必须死？为什么其他人看起来都那么幸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开始只是这样的疑问。
    「但是，这些疑问不断堆积，最终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来。我想获得幸福。
    这些理所当然的感情不断累积。
    上次因为这样失败了，所以这次要换个方法。上次被那个人害死了，所以这次要重点照顾那个人。
    我曾经相信，即使我是个反派，也能迎来幸福的结局。不，在经历几次死亡后，我意识到幸福的结局只是一个甜蜜的谎言。但我仍然不得不期望那该死的幸福结局。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这么做。一旦我否认这一点，我就会彻底崩溃。
    但我最终还是明白了。在逃避真相，逃离现实的尽头，根本没有天堂。
    「你知道忒修斯之船吗？」
    当我意识到，既然我变成了游戏里的反派，就永远无法迎来幸福的结局时，我开始一点一点地抹去「我」，并在那个位置上填上新的「我」。
    我放弃了希望，放下了期待，抛弃了理想，甚至抹去了感情。
    我在那个位置上填满了恶意，刻上了怀疑。
    随着死亡经历的增加，随着轮回次数的增多，逐渐崩溃的我，为了守护「我」，最终放下了「我」。
    疑问变成了自私，自私变成了执念，执念变成了疯狂。
    我活不下去的世界，不要也罢。
    如果我注定要死，那在死之前，我会尽可能多地杀死其他人。
    反正死了之后一切都会重来，我做我想做的事，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与我警告塞莉娅的恰恰相反，我开始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
    「算了，当我没说。」
    净说些没用的。我自嘲地笑了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这该死的思绪和嘴巴，一旦打开就停不下来。
    「唉……」
    说到底，我想说的就是那句话。
    「我不会放弃复仇。」
    我停不下来。我已经走得太远了。
    因为我而崩溃的人太多了。
    我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但我不想让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你一定会看到这个世界的末日。你会和我一起掉进泥潭里挣扎。
    我没有勇气看到那样的你。我不敢想象你痛苦的样子。
    所以。
    「总有一天，请你阻止我。」
    我会为你创造一个完美的，幸福的结局。
    你的痛苦，悲伤，和伤痛，我会全部带走。
    嗯……虽然这样一来，很多东西都会被破坏，王国也会崩溃。但那部分，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苦笑一声，轻轻地在赫尔梅尔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谢谢你，爱上像我这样的家伙。」
    说出了真正想说的话后，我苦笑着用初级治疗魔法，将赫尔梅尔身上残留的吻痕一一抹去。
    脖子，锁骨，大腿内侧，还有腹部。我抹去了所有我留下的痕迹。最后，我小心翼翼地从赫尔梅尔的记忆中抹去了我的痕迹。
    覆盖记忆的操作很简单。我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我在记忆的缝隙中留下了一些小小的提示，让她可以怀疑我。确认赫尔梅尔的记忆完全被覆盖后，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要幸福啊。」
    我给赫尔梅尔盖好被子，以免她感冒，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沿着我和赫尔梅尔一起散步的小路走着，我慢慢地积蓄力量。
    我聚集力量，像上次一样，对整个学院施加了记忆操纵魔法，让他们忘记我和赫尔梅尔的关系。
    「这样就结束了……」
    完成所有记忆操纵后，我捂着胸口，感觉像被刀扎一样，疼得咬紧牙关。
    为什么胸口这么疼？又不是早上用了诅咒魔法的反噬。
    「啊……呜……」
    胸口太疼了。
    「啊啊……！啊啊……！！」
    以前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太疼了。疼得我除了喊叫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我咬紧牙关，却还是忍不住呻吟出声。我想说对不起，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感觉就像有人在掐我的脖子。
    我的脸好烫。就像把脸埋进火堆里一样。
    「呜……结……束了……」
    不想让我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别开玩笑了。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怪物……！！
    我也想和别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我也想笑着，交朋友，过着普通的学院生活！！
    但是，这个世界不肯放过我……我还能怎么做！！
    「我也，稍微……可以幸福一点吧……！」
    不要。我不要。我不想被遗忘。我想和赫尔梅尔多待一会儿。
    我想和她一起去海边。
    秋天想和她一起赏枫叶。
    冬天想和她手牵着手，走在飘雪的街道上。
    我知道这很自私。我知道我无法拥有一切。但是，但是我也……
    「神啊……求求您，让我重新开始这一轮……！我，我不想再死了……！！我真的，真的要崩溃了……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我对着天空喊出了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最后的祈愿。但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啊。我从一开始就没抱希望。这个世界讨厌我。所以才会在这一轮安排真正的主角出场。所以才会在这一轮让我如此幸福。
    因为它知道我再也撑不下去了。它知道我会亲手，放弃我的幸福。
    啪嗒——一声轻响。是我的眼泪划过脸颊，落在地上的声音吗？还是我仅剩的一点真心破碎的声音？
    「哈……」
    是啊……最终还是这样。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好吧……我会照你希望的那样起舞。但是……这部戏的主角，由我来决定。」
    我想象着赫尔梅尔的模样，擦干了流下的眼泪，然后站了起来。
    我不再犹豫。因为——
    我是游戏里的反派啊。
    129.对峙(2)
    太阳升起来了。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用手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叹了口气。
    即使我努力改变心态，我的烦恼也不会消失，结果，我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和昨天一样是周末，没有课。
    如果今天是工作日，我大概一整天都无法集中精神上课吧。
    轻轻叹了口气，我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赫尔梅尔，悄悄地起了床。
    今天会很忙。我不能因为疲倦就赖床。
    「……」
    我从怀里掏出信放在桌上，然后走到衣柜前，准备出门。
    昨晚穿的衣服上还残留着昨夜的余温，但我毫不犹豫地换了衣服。
    换好衣服后，我坐在桌前，稍微加热了一下封着信的火漆，然后小心地把它揭开，不留一丝痕迹。
    [致亲爱的普里西拉]
    信封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优美的笔迹写下的普里西拉的名字。
    确认了这是母亲写给普里西拉的信后，我立刻取出信件查看内容。
    信的开头是简单的问候，然后说明了写信的理由，引出正文，最后为突然写信的事情道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正文部分。
    [他最近好像病得很重。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病得不轻。]
    [最近他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觉得他喝得太多了，就建议他少喝点，但他只是敷衍地答应了。]
    [所以，那天晚上和他一起散步的时候，我私下里又跟他谈了一次。我说为了健康，最好还是少喝酒。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以为他是同意了，但是……我错了。他开始胡言乱语，然后第一次动手打了我。然后我……不，如果在信里写这些，就太长了。]
    [几天后，他倒下了。因为我……把他的酒藏起来了。我隐约知道酒是问题的根源，但我没想到他会严重到倒下。我吓坏了，赶紧把酒还给了他……但我感觉这样下去不行，所以才给你写了这封信。]
    [我知道你看到这封信会说什么。你可能会嘲笑我傻，幸灾乐祸。没关系，你尽管笑吧。所以，我求你，就这一次，你能帮帮我吗？看在姐妹情谊的份上，就帮这一次。]
    虽然信写得又臭又长，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她丈夫好像疯了，所以请求帮助。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夸张？嗯，虽然不完全准确，但也差不多。
    到这里为止是正文，但这封长信中最吸引我注意力的，是接下来的内容。
    [如果你愿意帮我，就去我们那天野餐的那棵树下挖一下。我把和他喝的同样的酒埋在那里了。]
    把和他喝的同样的酒埋在那里了——这句话。
    母亲不可能亲自来学院。肯定是派人来的。那么，她会派谁来呢？
    「哈。」
    不用想也知道。
    没错，一个有心理阴影的人，怎么可能在面对造成阴影的根源时，仅仅是颤抖一下就没事了呢？
    她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正常，我还以为她有什么依仗，没想到她背地里竟然搞这种小动作。
    「唔……」
    赫尔梅尔梦呓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我拿起笔，打算先修改一下信件，但又放下了。
    「……稍微改动一下就足够了。」
    仔细想想，根本没有必要修改。
    于是我在信上滴了几滴水，重新叠好，用新的火漆封了起来。
    然后把信放进怀里，站了起来。虽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但我得在把信交给普里西拉之前去个地方，所以决定加快脚步。
    走到门口，我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门，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
    嗒，嗒。
    清晨。为了叫醒米娅，我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突然看向窗外。
    黎明的阳光洒满大地。我望着这景象，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只要这次的事情顺利解决，我一定能回到以前的生活……虽然情况可能会比现在更糟，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
    我奢望太多了，想要的东西超过了我应得的。
    那时我以为只要再忍耐几年，就能爬到更高的位置。毕竟，我已经做了那么多肮脏的事情。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为什么要欺负人？嗯……就是想欺负？」
    即使在贫民窟长大，我也从未见过如此令人作呕的恶意。这与我在妓院看到的截然不同，这是一种纯粹的恶行。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抽身了。结果，我只能活在随时可能丧命的恐惧之中。
    我想到那耀眼的红发，不禁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
    「没事的……会没事的……」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我见过很多人，所以我很肯定地说，每个人都有或大或小的「弱点」。
    夏洛特，那个恶女，她也有弱点。比如最近我看到的她与公主的关系，以及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一面。即使是纯粹的疯子，她也无法摆脱身为人类的局限性。
    而这个烙印就是最好的证明。
    「——背叛我，对我撒谎，或者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我都会知道，你的内脏会慢慢扭曲，最后砰的一声爆炸。」
    背叛的标准非常主观。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无法确定这个烙印对背叛的定义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它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正因如此，我才能够完成公爵夫人交代的任务。
    我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公爵夫人单独给我的那封信的内容。
    [梅尔，这封信绝对不能给任何人看，看完后立刻烧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对信里的内容保密。]
    [我真的，真的不想相信……但我发现，他变得奇怪的时间点，正好是他喝了夏洛送来的酒之后。]
    [我相信像你这样冷静能干的家族侍女，听到这里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把这封信和一起送来的酒，埋在学院女生宿舍里最大的那棵树下。然后——]
    我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去。
    我已经完成了公爵夫人交代的任务，但烙印并没有发动，这意味着，如果不是出于我的本意，而是受他人指使的行为，就不算背叛。
    至于撒谎，那就更简单了。只要不说谎就行了。
    当然……只要我稍微拐弯抹角，她就会像鬼一样察觉到，然后追问我。但至少到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应该没问题。
    「唉……」
    结束冗长的思考后，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洗衣篮。
    洗衣篮里装着米娅穿过的女仆服和床上用品。
    「首先，离开这个王国。我攒了不少钱，足够三个人坐马车了。然后在那里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不再像现在这样追逐毫无意义的权力，和米娅一起——」
    等等……
    「洗衣篮？」
    我明明是去叫醒米娅的……？
    我看着洗衣篮，茫然地眨了眨眼。
    就在我闭上眼睛又睁开的那一瞬间，我的手里空空如也。我抬起头，那里也没有长长的走廊。
    我从一开始就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就在我看向窗外的地方。
    「啊……？」
    我茫然地低下头，透过窗户，我看到——
    在一楼的树荫下，夏洛特小姐正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130.对峙(3)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明明应该还在学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周末外出很正常，这本身没什么奇怪的。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难道她全都知道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交给她的信只有两封，她不可能发现公爵夫人的第三封信……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冷静。」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慌张，从窗户边退开几步，深呼吸，握紧拳头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我感到掌心黏糊糊的。
    低头一看，摊开的掌心全是冷汗。
    如果让她看到我这副样子，她肯定会怀疑我，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我根本无法撒谎，到时候只能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
    绝对不能让她发现，绝对不能！
    「冷静……在这里露馅就全完了。」
    我用女仆服擦了擦手心的汗，闭上眼睛，调整着颤抖的呼吸，然后转身下楼。
    「没事的，她还没发现，至少现在还没有。要自然，表现得自然一点，就不会有问题。别自己吓自己。」
    站在别墅大门前，我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大门，后退几步，深深鞠躬。
    「欢迎回来，夏洛特小姐。」
    哒哒——哒哒——
    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着高跟鞋的声音，她一言不发地从我身边走过。等她走过去之后，我才直起身，转身面向她离开的方向。
    然后，我看到了她。她背着手，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那是一个毫无生气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某种非人生物在模仿人类的微笑。
    没错，那是一个「如同画上去一般的笑容」。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梅尔。」
    「在，小姐。」
    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努力保持镇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应她。
    我现在问心无愧。我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努力放松身体。
    她注视了我片刻，然后环顾四周，缓缓说道：
    「主人回来了，却只有梅尔一个人来迎接，有点让人伤心呢。」
    「对不起，小姐。我一直在努力教米娅规律作息，但她毕竟在贫民窟生活了那么久，要改变生活习惯并不容易……」
    「没关系，这才过了几个月而已，不用太着急。」
    她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看向远方，嘴角微微上扬。
    「更何况，改变根深蒂固的习惯有多难，我比谁都清楚。」
    「感谢您的理解。下次您来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教育她，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事。」
    「是啊，只要别像现在这样太惯着她，就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她的语气，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我的呼吸一滞，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
    我必须回答她。就在我眨眼的一瞬间，我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
    「对不起，小姐。米娅和我有着相似的经历，所以我很难对她严厉。」
    「你上次不是说，米娅的教育进展得很顺利吗？」
    「只是生活习惯还没调整好，其他方面的教育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基本的礼仪、杂务、简单的文书工作，她都能胜任。而且……我的话并非虚言，这个没有被触发的印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全都是事实，也是摆脱眼下困境的最佳说辞。
    「这么说，只要生活习惯调整好，你就没什么可教她的了？」
    「主要还是我学识浅薄。如果我懂得更多，就能教她更多东西……」
    听到我的话，她轻轻哼了一声，歪着头看着我。
    「梅尔。」
    「在？」
    她歪着头，耸了耸肩，说道：
    「你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正中我强作镇定的软肋。
    她想说什么？奇怪？哪里奇怪？难道又是像上次那样的幻觉？不，不可能。如果不是幻觉，那又是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我刚才说的话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就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了我精神的缝隙，轻易地摧毁了我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我只能愣愣地反问：
    「……什么？」
    啊。
    一声包含了无数情绪的叹息在我脑海中回荡。这时，站在我面前的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之前给你刻上印记的时候说过，如果你对我撒谎，背叛我，或者把我的信息泄露给别人……你就会死。」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个夜晚，我的腹部一阵绞痛。
    是啊，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就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印记，我晚上都睡不好觉。更何况，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努力压抑着涌上心头的委屈、愤怒和恐惧，缓缓点头。
    「我，记得。」
    「那么，如果这个印记真的有效，为什么那天晚上它没有被触发？为什么你试图欺骗我的行为没有被视为背叛？」
    「那是因为——」
    没错，她说得对。
    为什么那天晚上，印记没有被触发？她甚至亲口说我撒谎了。为什么？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视线慢慢下移。
    想想，好好想想。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印记没有被触发？
    「是因为……小姐您……控制了它……吗？」
    「嗯？我之前说过，只要你撒谎，它就会自动感应并触发。就算我能控制它，最多也只能缓解你的痛苦，而不是阻止它触发，不是吗？」
    「那，那是因为……小姐您提前做了手脚……」
    「呵呵呵，别开玩笑了。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撒谎，又怎么可能提前做手脚？」
    仔细想想，确实很奇怪。
    这个印记又不是人，怎么可能自己判断我是否撒谎，然后触发？
    又怎么可能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背叛，然后触发？
    是啊，从一开始就说不通。
    「这么说……这个印记，这个印记本身……是假的？」
    我的声音颤抖着。意识到一直以来的恐惧都只是一场骗局，巨大的背叛感和愤怒让我浑身发抖。
    听到我的话，她笑着回答：
    「谁知道呢？是假的，还是我能控制它？你觉得呢？」
    「……」
    我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看到我这副样子，她眨了眨眼睛，仿佛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然后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肚子。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现在在这里撒个谎不就知道了？看看这个印记是真是假。」
    「我……」
    「怎么，不敢？还是不知道该撒什么谎？没办法，我帮你决定吧。撒什么谎好呢……」
    啊，对了，就这个吧。
    她轻轻地拍着手，笑着提出了一个残酷的建议。
    「说『我背叛了小姐』怎么样？」
    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如果印记是假的，我照她说的做了之后，大可以说我只是照她说的做，然后蒙混过关。
    但如果印记是真的呢？那我就是在自掘坟墓。
    可是，我现在也不能选择不说。那等于是承认自己心里有鬼。
    「我，我——」
    「没关系，我会控制它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我的肚子，就好像印记是真的，她真的能控制它一样。
    「我……！」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帝祈祷。
    上帝啊，求求您，让这个印记是假的吧……！！
    「我，我背叛了小姐……！」
    我闭上眼睛，大声喊了出来。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的？还是假的？我浑身颤抖着，等待着她的宣判。
    就在这时，我的肚子突然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嘭」的一声。
    「哇！」
    「hia！？」
    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我一跳，我跌坐在地上。
    她看着我，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你这么害怕，看来你真的相信我的话了。」
    「啊……？嗯，是……」
    「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这么听话，梅尔。」
    她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发，一边自然地抬起我的下巴，让我和她对视。
    终于结束了吗？这个印记是假的吗？我以为她会给我一个答案，所以和她对视，但是……
    「那么，第三封信在哪里？」
    她给我的，不是答案，而是另一个问题。
    131.米娅(1)
    她知道那封信的存在？
    但是——
    「……」
    怎么可能？
    无数的疑问塞满了我的大脑，让我完全无法理解，思维在一瞬间陷入了停滞。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但这空白却让原本流畅的对话戛然而止，也给了她怀疑我的绝佳理由。
    「梅尔，你为什么不说话？」
    果然，她抓住了我的沉默。
    慌乱中视野变得狭窄，压力下思维也变得迟钝，我能想到的最佳对策就是：争取时间想个借口。
    「第三封信……？您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我明知她在操控一切，也清楚这只是逢场作戏，但我还是厚着脸皮撒了谎，而且内心毫无波澜。
    果然，烙印是假的。
    我感到选择的空间瞬间变大了，紧张的情绪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真的不知道？」
    「如果指的是前些日子寄给小姐的，公爵夫人的信，那就只有两封。第三封信——我没有收到。」
    我在谎言中巧妙地掺杂了一点真相。
    寄给她的信确实是两封。至于第三封？那不是寄给她的，而是写给我看的。
    没错，我掺杂了一点事实，所以不算完全撒谎。
    「又撒谎了？」
    想起之前的记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还好这次的谎言并非完全捏造，或许是她也没察觉到异样，并没有对我刚才的话做出什么反应。
    如果情况就这样发展下去，肯定能平安无事地——
    「你脑瓜转悠的声音我都听到了，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她戏谑的语气，让我浑身一震。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才问的吗？」
    「那，那个……」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只能说你真是个人才。」
    她轻蔑地笑了笑，与我擦肩而过，走到通往二楼的中央楼梯旁，抚摸着栏杆说道：
    「如果我真的一无所知，就不会来找你了。」
    与上次因为我撒谎就捏碎我子宫不同，这次她虽然识破了我的谎言，却没有采取任何惩罚措施。
    所以我就安心了吗？不，恰恰相反，她这平静的反应才更可怕。
    因为我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发难。所以比起她正常发火的时候，现在更让我感到恐惧。
    「梅尔，我最了解我母亲的性格了，了解到甚至可以说是到了令人头疼的地步。或许，我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她注视着抚摸栏杆的手，揉搓着手指，然后走到支撑着宅邸屋顶的柱子旁，用指尖擦拭着柱子上的缝隙，继续说道：
    「母亲是个非常非常谨慎的人，不像我那愚蠢的弟弟。所以，当我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
    她再次低头看着擦拭过柱子的手，揉搓着手指，走向窗户，说道：
    「自从开始喝葡萄酒之后，我丈夫就变得很奇怪。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酒精中毒，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些蹊跷……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果然还是葡萄酒的问题吧？这葡萄酒是谁送的呢——」
    「啪嗒」一声，她在窗前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我，说道：
    「没错，就是我。」
    说完，她耸了耸肩，再次转过身去。
    「问题出在葡萄酒上，送酒的人是她的女儿，从情况来看，嫌疑人只有我一个。那么，母亲为什么要给我寄这封信呢？」
    她用手指擦拭着窗框，「唰——」的一声，与之前擦拭柱子和栏杆时发出的声音不同，这次的声音略显粗糙。
    如果是平时，我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声音，但由于高度紧张，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再加上清晨的寂静，这声音便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给嫌疑最大的我，寄了一封内容是说父亲病危，让我向她妹妹求助的信。」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信从肩后晃了晃。
    那封信，和我那天晚上交给她的信一模一样。
    她松开了握着信的手指，信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甚至……」
    她欲言又止，转过身，落在地上的信被她踩在了脚下。
    她狠狠地踩了几脚，然后一脸厌恶地拿出另一封信，说道：
    「还附带了一封写着重要物证位置的信。」
    「……」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惹她不高兴，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
    她似乎对我的沉默很不满意，轻轻叹了口气，抱起了双臂。
    「这是个陷阱吧？从这封信到埋在树下的东西，全都是。当然，这封信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陷阱是埋在树下的那瓶『葡萄酒』，不是吗？」
    说到葡萄酒时，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皱着眉头微微低下头。
    「她肯定不会直接派人埋伏，而是会在酒瓶内部设置一个只有施术者才能察觉的结界，一旦非授权人士触碰，施术者就会立刻知晓。当然，这个结界从外面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她嗤笑一声，撩起额前的头发，压低声音说道：
    「你以为我会蠢到被这种小伎俩骗到吗？」
    哒——哒——
    她粗重的脚步声比刚才更加急促，一步步向我逼近。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中的绝望也越来越深。
    难道，这就是我的结局了吗？我预感到这里将是我的葬身之地，于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梅尔。」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并不觉得害怕。
    不，说不怕是假的。只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颤抖了。
    我静静地抬起头，回应她的呼唤：
    「是的，小姐。」
    「母亲肯定也预料到了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我。」
    随着她继续说下去，她的怒气逐渐消散。
    「信上肯定写着，如果我找你，你就告诉我『回忆之树』在哪里。」
    怒气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
    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或者，她给了你一个能和她联系的魔法道具。不管怎样，为了以防万一，我在进入别墅之前就设置了一个能完全阻断外部干扰的结界。所以，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所以……」
    她莞尔一笑，结束了这番话。
    然后，仿佛刚才的情绪都是伪装一般，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说吧，第三封信在哪里？」
    说，还是不说。
    我的面前摆着两条路，但实际上，无论选择哪一条都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不说，至少能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做一个坚守原则的「人」。
    「那封信……」
    选择的空间变大了？哈，真是可笑……到头来什么也选择不了，还说什么选择的空间变大……
    我苦笑着，默默地闭上了嘴。
    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那至少，我想让我的结局体面一些，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
    「我没有收到那样的信。」
    我说了。
    我竟然说了。
    我说完后，坦然地与她对视，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看着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违抗她吧。不过，至少最后，我扳回了一局。
    我感到一丝小小的满足，默默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噗……呜呼呼呼……库呵呵……」
    但她并没有碰我，也没有生气。
    「啊哈哈哈哈！」
    她笑了。
    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纯真，就像个孩子一样。
    「我，库呵呵……你以为我会杀了你？这真是……呼呼呼……真是个有趣的想法。」
    「啊……？」
    「你这表情，真是绝了。简直就像一幅画，让人忍不住想把它保存下来，你这副傻样。」
    她笑得脸颊都红了，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会杀你的，梅尔。我根本没想过要杀你，也没有杀你的必要。更何况，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不就等于上了我母亲的当吗？她肯定也把你的死算计在内了。」
    不杀我？我真的，能活下来？
    死亡的恐惧来得如此迟缓，直到此刻才让我感到手脚冰凉。我咽了口唾沫。
    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只是，在那温柔的面具之下——
    「米娅在哪里？」
    只有深不见底的绝望。
    132.米娅(2)
    「......啊？」
    我看着梅尔那一脸茫然的表情，不知道她是没听懂我的话，还是大脑拒绝接受现实。为了确认，我又重复了一遍：
    「别装傻了。我问你米娅在哪儿。」
    梅尔虽然听到了我的话，却只是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被吓傻了？还是正在脑内模拟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身体跟不上大脑的节奏？
    嘛，不管哪个都无所谓。
    「你不说的话，我就自己去找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回来。」
    「啊……等，等等……」
    我无视梅尔伸向我的手，径直走向楼梯。
    如果我对她们一无所知，那我还得在这偌大的别墅里翻箱倒柜地找人。但我知道米娅和她哥哥有多么宝贝他们的母亲，所以根本不用费那个劲。
    米娅现在应该和她母亲在一起。我又吩咐梅尔要好好招待米娅的母亲，所以她们应该住在客房，而不是佣人房。
    这栋别墅的客房都在二楼，一共四间。稍微找一下就能找到了。
    「小姐，等等……请您等等！！」
    听到身后梅尔的叫喊，我停下了上楼的脚步。
    「你想说什么？」
    「我，我告诉您第三封信在哪儿……所以，所以求您放过那个孩子……！」
    我默默地转过身，和梅尔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对上了视线。
    和赫尔梅尔在一起的时候，我至少还会对别人产生一丝同情或怜悯。但现在，看到她这副表情，我内心毫无波澜。
    不如说这样更好。省得我白费力气。我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眨了眨眼，叫了梅尔一声：
    「梅尔。」
    「在……」
    「你以为你现在说要告诉我信的位置，我就会说『啊，你终于肯说了，真是太好了』这种话吗？」
    我俯视着梅尔，继续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怎么证明你说的第三封信是真的？」
    「可以用信封上的封蜡印章——」
    「你已经撕开的封蜡印章能算证据？」
    「那，那信上公爵夫人的笔迹——」
    母亲的笔迹？
    我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也可以模仿母亲的笔迹，写上完全不同的内容啊。不记得了？你以前模仿过弟弟的笔迹，写信给药房。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一边抚摸着光滑的楼梯扶手，一边说道：
    「来这里之前，在其他家族工作的时候，为了偷偷挪用钱财，需要模仿主人的笔迹，所以练得很熟练——你是这么说的吧？」
    没错，这就是我不再相信梅尔的原因。
    挪用钱财？模仿主人的笔迹？就算没有明说，这也相当于背叛了她的主人。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我一直给梅尔套上枷锁，不告诉她太多细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嘛……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原因，比如她和我上辈子没什么交集，她赌上性命也要和我签契约的决心，以及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往上爬的野心等等。
    总之，由于种种原因，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梅尔。
    「……」
    如果我真的相信梅尔，我就会像和赫尔梅尔在一起时那样敞开心扉。
    「啊……啊啊……」
    在我陷入沉思的片刻，梅尔一边盯着自己的手，一边神经质地低声念叨着。
    「这样的话……那么……不，这……啊啊……」
    梅尔像是坏掉了一样，不断地喃喃自语，慢慢地低下了头。
    再说下去也没用了。我已经厌倦了看她这副样子。
    我看了眼瘫坐在地上哭泣的梅尔，然后转身继续上楼。
    「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证明……？」
    虽然声音小得像蚂蚁爬行，但别墅里除了我和梅尔，其他人都睡着了。所以她那细微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您，告诉我……我学狗叫也行，在这里脱光衣服也行……所以，求您放过那个孩子……！！」
    「……唉。」
    一次又一次地犯同样的错误，一次又一次地用同样的方式道歉，说什么都愿意做，求我告诉她该怎么办。
    我越来越烦她这种含糊其辞的态度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如果这次就这么算了，下次她还会故技重施吧？
    「哈。」
    真是可笑。把我当傻子吗？
    我又上了几级台阶，拿起放在楼梯平台上的花瓶。
    「梅尔。」
    「在……？」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希望，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轻轻地把花瓶朝她扔了过去。
    花瓶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向下坠落。
    「砰——」
    伴随着一声干脆的碎裂声，花瓶摔成了碎片。
    飞溅的碎片划伤了梅尔的手背和脸颊，瓶里的水洒得到处都是，浸湿了地毯。
    瓶里原本插着的花也被碎片撕裂，变得面目全非。
    「小，小姐——？」
    「把那个花瓶，还有瓶里的水和花，全部恢复原样，我就相信你的话。」
    「那，那是不可能的事啊！」
    我看着梅尔那副委屈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是啊，不可能。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碎掉的花瓶也粘不回去。就算粘好了，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花也是一样。」
    我静静地伸出手，指着梅尔面前摔碎的花瓶。
    「那个碎掉的花瓶，就是你犯下的错误；泼出去的水，就是我的信任；而那朵花，就是你想守护的东西。因为你的行为，一切都变得一团糟。」
    「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你以为道个歉就能得到原谅？哈。还有，你之前说过，无论让我做什么肮脏的事，你都不会背叛我。但现在你却想背叛我？怎么，现在觉得后悔了？觉得选择我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觉得你已经越过了身为人不可逾越的界限？」
    梅尔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我当时明明说过『只要我们都闭嘴，就能平安无事』。但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呜……」
    「回答我！！」
    我的声音震耳欲聋，连我自己都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梅尔吓得缩了缩身子，用哭腔回答道：
    「与其死……我宁愿站在小姐这边……」
    「哈，这跳跃性也太大了吧？在那之前呢？」
    「……小姐您，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会，杀了我……」
    「没错。我当时明明给了你息事宁人的机会，但你却因为这种想法选择投靠我。不是吗？」
    梅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攥着裙摆。
    我看着梅尔，叹了口气。
    「好吧……当时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是啊，谁能预知未来呢？就连我，对未来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
    「但是梅尔，你也知道吧？人做出了选择，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即使那是最坏的结果。」
    说完，我拍了拍手，再次走上楼梯。
    「明白了就别再废话，乖乖坐在那儿。我现在真想把你碎尸万段，拌进米娅的早餐里。但我不想被母亲的诡计摆布，所以才忍着。」
    说完，我踏上了二楼，走进两侧延伸的长廊。就在这时，米娅猛地推开门，走了出来，和我撞了个正着。
    米娅的样子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扣子也扣错了，歪向一边。
    估计是刚才的动静把她吓醒了，所以才匆匆忙忙地换了衣服跑出来。
    果然，米娅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眼神呆滞地望着我。
    「好久不见，米娅。」
    我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啊。」
    米娅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133.顺其自然(1)
    我到底对米娅了解多少呢？
    嗯，现在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她是那个叛军头子的妹妹而已，所以说我对她一无所知也不为过吧。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米娅也像梅尔一样，是这周目才开始真正建立联系的人之一。
    「看来你早上很没精神啊？居然比主人晚起这么久。」
    嘛，反正事成之后就要杀了她，也没必要去了解她。
    我笑着站在米娅面前，米娅就像一只炸毛的猫，警惕地盯着我说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米娅居然对我用了敬语，这让我相当惊讶。
    那个满嘴脏话的米娅居然会用敬语？
    「哼……看来至少教了她基本的礼仪，这倒是真的。」
    「……」
    看着此刻安静地警戒着我的米娅，我笑了笑，俯视着她说道：
    「你问我为什么在这里？真是个有趣的问题。主人回自己家有什么问题吗？还有刚才的声音……嗯，我想是你太难叫醒了，所以我稍微制造了点动静。啊，对了，现在梅尔正在收拾残局。」
    米娅听了我的话，眨了眨眼，然后皱着眉头说道：
    「如果是因为我起晚了的话，那应该让我去收拾。」
    米娅说完就想直接从我身边走过去，但我轻轻地侧移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虽然早有预料，但米娅果然不会轻易放弃，她又想从另一边绕过去。我又一次挡在了她面前。
    这样重复了三四次之后，米娅的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真不知道吗？」
    「……啊？」
    「身为女仆，居然未经主人允许就擅自行动，还想做我没吩咐的事情，这像话吗？看来你学到的基本礼仪里不包括对主人的尊敬啊？」
    嘛，反正准备工作一结束就要杀了她们，尊敬什么的根本不需要。
    我带着嘲讽的笑容俯视着米娅，她死死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我……我没有成为你女仆的记忆……你当时说的是，作为女仆接受教育和工作，而不是成为『你的』女仆，不是吗？」
    米娅瞪大了眼睛说道，而我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她。
    「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就过去了。」
    米娅说着又要走，我嗤笑一声说道：
    「不愧是贱种，连话都听不明白，没文化又没脑子。」
    「……你说什么？」
    听到我的话，米娅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
    「想想也是，从肮脏的两腿之间爬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出息。」
    「把话……！！收回去！！」
    梅尔一定再三叮嘱过她，或者说教育得真的很好。即使我触碰了她的逆鳞，她也只是不再用敬语，并没有立刻对我动手。
    如果是在她还在后街流浪的时候，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攻击我，看来她真的变了很多。
    我嘲笑着她，继续刺激她的痛处。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而且，就算我收回，说出去的话还能消失吗？」
    米娅的身体微微颤抖，但这次依然没有对我动手。
    上次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这家伙也跟梅尔一样变得无趣了。
    算了，反正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找乐子。
    「好吧……至少你跟上次不一样，看起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这还算不错。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妈扔到大街上。」
    米娅的身体猛地一颤，虽然没有皱眉或破口大骂，但她用充满杀气的眼神静静地盯着我。
    「所以……你来找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你玩够了，就赶紧进入正题吧……」
    「也好。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我咧嘴一笑，迅速伸出手，在米娅反应过来之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咳……！？」
    「忍着点，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没错，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我拖着拼命挣扎、抓挠着我手臂的米娅，来到可以俯瞰一楼大厅的中央走廊，把她架在走廊的栏杆上，然后叫来了梅尔。
    「梅尔。」
    「吓……！」
    梅尔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过身来。她手里拿着的花瓶碎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散落一地。
    什么？我刚才和米娅说话的时候，她居然想把花瓶重新拼起来？
    真是愚蠢。
    「啊，啊啊……！米娅！」
    梅尔看着在我手中挣扎的米娅，大声喊道。
    「梅尔，信在哪里？」
    「在，在我房间的第二个抽屉里！！」
    「你在撒谎。」
    我说着手上加重了力道，米娅的挣扎更加剧烈了。
    「呃……呃……」米娅濒死的喘息声在大厅里回荡，梅尔的脸色变得煞白。
    「我没有撒谎！！我，我这就去拿！！」
    「我怎么能相信你？」
    「求你了！！米娅，米娅会死的！！」
    梅尔的话让我侧目看了一眼，只见米娅原本剧烈的挣扎已经变得虚弱，只能勉强抓住我的手臂。
    「这孩子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信在哪里。」
    「不行，不行！！就在我房间里！！在我房间里！！所以求你放手！！放手啊！！」
    「哼……」
    感觉到米娅的手渐渐无力，我意识到梅尔说的是真的，于是点了点头。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然后我松开了手。
    身体大半都靠在栏杆上的米娅，在我松手的瞬间，自然地向栏杆下方倾斜。
    梅尔见状立刻起身，朝着坠落的米娅跑去。
    「砰！」的一声，我向下看了一眼，确认梅尔接住了米娅后说道：
    「梅尔，你说的那封信，按你说的，你自己去拿。我会在房间里等你。」
    「……是，我知道了。」
    听到梅尔的回答，我转身走向我的房间。
    「啊，对了。」
    正要走出走廊的我，站在米娅出来的房间门口，凝视着房门。
    话说回来，我在设定集里只看到叛乱的理由是家人的死亡，却一次也没见过她那引以为傲的家人的样子。这次就趁机看看吧。
    被好奇心驱使的我，转身打开米娅出来的房间走了进去。
    「啊……米，不，……」
    床上躺着一位看起来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她似乎连转头的气力都没有，只能保持着仰望天花板的姿势一动不动。
    因此，我能看到的，只有和她妹妹米娅以及叛军首领一样的深蓝色头发。
    「刚才的，骚动……是，什么……？没什么，大事吧……？」
    每当床上的人说话时，都会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呼吸声。
    没有咳嗽，也没有异味。不是生病吗？说话也很清楚，看起来精神上也没有问题……
    我静静地走到床边，仔细观察着床上之人的脸。
    「米娅……？」
    如同深海般的深蓝色头发干枯毛躁，和米娅一样的浅蓝色眼睛因为没有焦距而显得空洞无神。
    她瘦骨嶙峋的身体让人看了不禁皱眉，苍白的皮肤就像死人一样，说是已经死了也不奇怪。
    我静静地观察着她的身体，发现她没有生病，没有受过什么外伤，也没有被诅咒。
    但是她的身体正在慢慢死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她的身体正在慢慢死去。
    不，有点不一样。她的身体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苟延残喘。
    「……」
    难道，这个女人也和我一样？
    根据剧情走向，根据女主角塞莉娅的选择，决定着是生是死？
    为了死去而活着？那……不就像之前的我一样吗？
    「哈……」
    当然，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救她。我只是再次感受到了这个该死的世界有多么腐朽。
    我苦笑着俯视着她，轻声说道：
    「真是，悲惨的人生啊。」
    这句话既是对她说，也是我对自己人生的感叹。
    听到我的话，她身体猛地一颤，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说道：
    「啊啊……是吗……已经，到时间了……」
    她脸上露出了安详的表情，用比刚才清晰许多的声音轻声说道：
    「那个，死神大人……我有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即使我没有回答，她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边，抽屉……第三层里的戒指……能，帮我交给，米娅吗……？」
    戒指？
    我按照她说的走到抽屉前，打开了第三层。
    看到里面的戒指，我大吃一惊。
    「那孩子……我说，这是最后的礼物……但她，却说，这不是最后……怎么也不肯，收下……呵呵……」
    抽屉里的戒指上，刻着象征王室的狮子。
    「一直以来……都没能，为她做些什么……所以，至少要把那枚戒指……交给她……拜托你了……」
    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这枚戒指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她手里，于是转过身看向床边，但是……
    「这……」
    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134.顺其自然(2)
    王家的戒指？是个问题。米娅是王家私生女？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但真正的问题是，把这两条疯狗拴在一起的项圈——她们的母亲，死了。
    如果只是心脏骤停，我还能想办法救活她。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这女人的情况并非如此。并非单纯的心脏骤停或脑死亡，而是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根本没办法救活。
    更准确地说，肉体本身可以救活。但没有了灵魂，就只剩下空壳，一具活着的肉块而已。
    「哈。」
    真是要疯了。为什么？她为什么会突然死了？寿终正寝？
    不，和我见面后没多久就寿终正寝了？这也太巧合了吧？简直就像计划好的一样——
    这也是世界故意针对我……？不，别胡思乱想。把所有事都归咎于世界或神明是愚蠢的行为。冷静地思考一下。
    「我进来了，和她说了话。然后她说完自己的话就死了……」
    如果只看表面，说是神明或世界让她死的也说得通。
    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并非如此。她在我说话的同时，问「时候到了吗？」，还把我叫做死神。
    也就是说，她从我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呵，不会吧。」
    她那双看似空洞的眼睛，其实一直在看穿我？
    我捂着额头，自嘲地笑了。
    「居然以这种荒唐的方式死去。」
    反安慰剂效应。本·波因廷综合症。
    没错。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她确实看到了我内在的东西。所以她把我错认成了死神。
    就这样，把她错认成死神的她的身心，将我的存在本身判断为死亡的预兆，武断地认为这就是自己的终点，然后就给自己的生命画上了句号。
    「好奇害死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我揉着胀痛的额头，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按照我的计划，这个女人至少还能再活半年……
    这下子，我扣留米娅的理由就没了。米娅肯定会再次流落街头，如果她和她哥哥碰面的话……
    「啧。麻烦了。」
    事到如今，不如改变计划，把米娅也杀了？不，必须杀了。既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只剩下风险，那就应该处理掉。
    可是……那样一来，梅尔会受到巨大的打击，说不定会自杀。如果梅尔死了，母亲对我的怀疑就会变成确信。那样一来，接下来的计划就全乱套了。
    甚至可能需要彻底推翻重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先把她救活吧。」
    我强行让死去的女人的身体复活了。
    这可不是圣经或传说中那种起死回生，更像是亡灵法术。随着时间推移，魔力消散，她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身体也会腐烂，不过那又如何？
    我连自己的父亲都想用毒品害死，用亡灵法术亵渎别人的母亲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总比被人发现她死了要好。
    「如果只是像死人一样躺着，会有点可疑……得让她对外界刺激做出一些反应才行。」
    我从自己体内抽取了一部分灵魂，放进了女人的身体里。
    像死人一样躺着的女人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了我。
    它缓缓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我默默地伸出食指放在唇边。
    「安静，按照那具身体残留的记忆行动。如果这个月都没被发现……我就送你到另一个世界去。」
    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慢慢地眨了眨眼。
    「很好。那我出去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我立刻离开了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从那个房间里拿来的戒指。
    「哼……」
    看到这个，我总算明白克伦威尔——那个叛军首领——为什么那么讨厌贵族了。
    克伦威尔揭竿而起，是因为他的母亲死了。也就是说，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
    他的母亲临死前肯定给他看了这枚戒指，然后他拿着戒指去了王宫求助，说他的母亲快要死了。
    而迎接他的国王……肯定会拒绝他。因为他毕竟是国王的私生子。
    王室私生子某种意义上比平民还不如。有嫡子的国王肯定会排斥他。
    国王大概会把他当成一个声称拥有王室血统的疯子，或者干脆当成图谋不轨的叛徒，把他赶走，而不是承认他是自己的私生子，给自己惹麻烦。
    然后国王身边的侍从和贵族们会嘲笑他，等他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母亲的尸体和残酷的现实——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吧。
    「如果我完全了解剧情，事情会简单得多……」
    虽然我在脑子里理清了思路，但这终究只是推测。
    这是根据最大可能性拼凑出来的推论，所以无法确定，这让我很不舒服。
    不过，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所以也不用太担心，只是这种不确定性会给计划带来很大的缺陷，这一点让我有点在意。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万一』『如果』之类的担忧以后再说吧。现在不是浪费精力在这种事情上的时候。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整理好思绪，根据之前的推论，重新制定了计划。
    「如果我的推测都正确的话……」
    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
    我看着手里的戒指，像下棋一样在脑子里反复推演，推翻，再重新推演。这时，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回过神来，握紧拳头藏起了戒指。
    「进来。」
    「打扰了。」
    不出所料，进来的是梅尔。
    梅尔手里拿着的，似乎就是她之前提到的第三封信。
    「这就是你说的第三封信？」
    「是的……」
    我静静地看着梅尔，笑着接过信。信上的墨迹已经干透，看来不是刚写的。
    「嗯，看来没说谎。辛苦了。」
    「谢谢……」
    梅尔说完就想退下，我盯着她说道：
    「你要去哪儿？我还没允许你离开呢。」
    「米娅，因为刚才的打击晕过去了。不知道她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表面上是在讲道理，但归根结底还是担心米娅，想去看她吧。
    我没有理会梅尔，开始慢慢地读信。
    虽然我态度冷淡，但梅尔并没有慌张，而是冷静地继续说道：
    「小姐，您不是说米娅还有用吗？如果这么有用的孩子因为这件事出了什么问题，那——」
    「梅尔。」
    我没有从信上移开视线，打断了梅尔的话。
    「闭嘴。」
    梅尔乖乖地闭上了嘴，咬着嘴唇，我重新展开信说道：
    「那孩子有用还是没用，由我说了算。还有，别把你的多余的感情带到我的事情上来，对我指手画脚。」
    说完，我继续读信。
    信的内容很长，但总结起来就是：把信交给我的第二天，把另一封信埋在林荫路中央的树下——然后把葡萄酒埋在女生宿舍里最大的那棵树下。
    「比想象中简单。」
    这种简单的计划，往往是故意为之，想让人想太多……门都没有。
    我轻笑一声，把信叠好扔给了梅尔。
    「看完了，你可以拿走了。」
    想好之后，我抬起头看着瑟瑟发抖的梅尔说道：
    「梅尔。」
    「是，小姐……」
    「这里提到的葡萄酒，你还没动吧？」
    「……是的。」
    「拿来。如果你敢骗我……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后果吧？」
    我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梅尔慢慢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转身想走。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交代。
    「还有，梅尔。我得提醒你一下，别搞错了。米娅不是你的女儿。」
    「……」
    「你的孩子怎么样了，你心里最清楚吧？」
    梅尔停在门口，身体颤抖着，我看着她的样子说道：
    「抱歉，你肯定很想快点出去，却被我耽误了。快去吧。」
    按照信上的内容，只要稍微处理一下葡萄酒，之后就可以按兵不动了。我默默地垂下眼帘，在脑海中勾勒着接下来的计划。
    「再过不久……」
    没错……再过不久。
    我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135.市民咨询(1)
    过了一会儿。
    「这就是那瓶酒？」
    我看着梅尔带来的葡萄酒，微微一笑。
    「是的……没错。」
    「早点这么配合不就好了，非得让我来硬的。」
    「……对不起。」
    「没关系，现在明白也不迟。来，把酒给我。」
    梅尔听话地点了点头，静静地走过来，把酒递给了我。
    我接过酒，首先仔细检查了瓶底、瓶颈、瓶身等部位，看看是否有任何魔法处理的痕迹，但似乎并没有。
    酒瓶里的酒是满的，软木塞也很干净，像是从未被打开过。
    「让我看看……」
    我站起来，在阳光下把酒瓶转来转去，仔细观察着瓶子内部。
    找到合适的角度后，我勉强能看到软木塞的内侧，但上面似乎并没有刻着什么东西。
    我本来以为她会不动声色地把软木塞换成刻有探测结界之类东西的新软木塞，没想到她竟然真的送来了一瓶全新的酒。
    「很好。」
    确认没有异常后，我用初级火系魔法在手掌上燃起一小簇火焰，开始慢慢加热酒瓶的颈部。
    瓶子被我转来转去地均匀加热了一会儿，突然「啵」的一声，就像香槟开瓶的声音一样，软木塞猛地飞了出去。我微微一笑，闻了闻酒香。
    除了葡萄酒特有的香味外，还有一种类似霉菌却又略微不同的霉味，我确认这就是真正的鸦片酒，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
    很好，没问题。
    我再次确认，无论事情如何发展，这次都能同时抓住普里西拉和她姐姐母亲的把柄。我笑着看向梅尔。
    「梅尔。」
    「在，小姐……」
    「我想把这瓶酒里的东西换掉……」
    梅尔似乎猜到了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她拼命地转动着脑筋，咽了口唾沫说：
    「我，我会把它倒在花坛里，或者冲进下水道。」
    「直接倒在花坛里或冲进下水道有点不保险。万一被人看到了，他们可能会说我们在销毁证据。」
    「我会，我会处理干净的！我保证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我歪着头，表示怀疑。
    「我凭什么相信你？」
    「啊……」
    梅尔像是放弃了一样，低下了头。我翘着二郎腿，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酒瓶。
    随着酒液晃动的声音，我慢慢地眨着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梅尔，信任一旦崩塌，就很难重建。破碎的信任中，怀疑的种子会在裂缝中扎根。所以，无论对方多么努力，你都会因为那一点点从裂缝中滋生的怀疑而继续怀疑对方。这是无法避免的，就像这世上亘古不变的法则一样。就像破碎的花瓶即使被重新粘合，裂痕也依然存在。」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梅尔面前。
    「但是……好吧。毕竟梅尔也在我身边辛苦了这么久。」
    我轻轻地抚摸着梅尔的脸颊，她害怕地、委屈地低着头，瑟瑟发抖。
    「就像塞拉那次一样，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说着，把酒瓶塞进梅尔的怀里。梅尔愣愣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
    「您……相信我吗……？」
    「嗯，相信你。当然，前提是你能完美地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梅尔听到我的话，身体猛地一颤。
    她现在在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我不会像让你扔花瓶那样，给你安排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别太担心。这次的任务很简单。」
    「……我知道了。」
    「你好像不太情愿？嗯……好吧，那就这样。」
    我耸了耸肩，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你能顺利完成这次的任务，我不仅会相信你，还会把关于米娅的事情全权交给你处理。」
    我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循循善诱地寻找着梅尔内心的弱点。
    梅尔就像被甜言蜜语迷惑的苍蝇一样，摇摇晃晃，逐渐向我靠拢。
    「您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我以后不会再插手米娅的事情。」
    「……」
    就差一点点了。我微微一笑，使出了最后一招。
    「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你，所以，除非你和米娅主动来找我，否则直到学期结束，我都不会再来别墅了。不管你和米娅做什么，我都不会知道。」
    当然，你和米娅永远也不会来找我了。
    ……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这样。
    「真的……吗？」
    「我从不说谎。」
    我只是没有说出全部真相而已。
    我微笑着说道，梅尔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遵从您的意愿。」
    「那就这么说定了？」
    「是的。但是，您也要遵守承诺。」
    「因为你没有遵守和我的约定，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你居然还好意思让我遵守承诺。梅尔，你真自私。不过，好吧。我无论如何都会遵守承诺的。」
    我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梅尔，说道：
    「喝了它。」
    「……什么？」
    梅尔听到我的话，眼皮跳了跳，反问道。我只是笑了笑，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怀里的酒瓶。
    「喝了它，在我面前。」
    「在，在这里……喝……？」
    「对，全部喝光。」
    一滴也不许剩。
    梅尔颤抖着看着酒瓶，却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对了，如果你在这里喝不完，剩下的就让米娅喝。」
    「不，不行！那不符合约定！！」
    「不符合约定？」
    我用慵懒的眼神看着梅尔，说道：
    「我和你的约定是『完美』地完成这次的任务。如果你没有全部喝光，那就不算完美，对吧？」
    「这……这也太强词夺理了……！」
    「如果你不想喝，也可以。」
    真的，我不介意。
    我笑着说道，梅尔静静地站着，看着酒瓶，一言不发。
    等了一会儿，梅尔咬紧牙关，把酒瓶的瓶口凑到嘴边。
    「呕……呜……」
    大概是身体本能地排斥一下子涌入的大量酒精，梅尔不断地干呕，但她始终没有把酒瓶从嘴边移开。
    瓶子里的酒液迅速减少，梅尔的脸色也随着酒液的减少而变化。
    一开始是因为恶心而扭曲，喝到一半时，因为大量的酒精涌入，脸色变得惨白，当瓶子里的酒快要见底时……
    「呼啊——」
    她的脸上露出了仿佛大脑被快感融化一般的表情。
    我从梅尔颤抖的手中拿过酒瓶，轻轻地晃了晃。
    酒瓶已经空了，一点晃动的声音也听不到。
    「真的一滴都没剩，全都喝光了。真厉害。」
    「嘿嘿……」
    梅尔的状态显然很不正常。
    「哈呜——啊哈……」
    我笑了笑，摸了摸梅尔的头发。
    「辛苦了，梅尔。」
    梅尔茫然地抬头看着我，然后把脸贴在我的手上蹭来蹭去。
    眼神涣散，身体发烫，虽然身体微微颤抖，却还是想往我身上蹭。
    大概是酒精和药物一起大量摄入，导致精神崩溃了吧。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这也难怪，她刚刚喝的那瓶酒里可是加了相当剂量的鸦片。
    而且梅尔之前就接触过毒品，戒断一段时间后再次接触，药效会加倍。
    「按照约定，米娅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我以后不会再插手米娅的事情。而且除非发生什么大事，否则我也不会再来别墅了。」
    但是，以后对米娅下手的人，就不是我，而是你了。
    你得到了我的信任，却会失去米娅的信任。
    这世上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梅尔。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这就是等价交换的法则，不是吗？
    「啊，这样说你可能听不懂？」
    我轻轻一笑，默默地站起身来。
    「你这样子应该动不了了，我去叫米娅过来。对了，这个酒瓶我就拿走了。」
    我说完就走出了房间，迎面撞上了看起来十分疲惫的米娅。
    米娅一看到我，就咬牙切齿地想要扑过来。
    「你……你……！！」
    「刚刚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这个混蛋！一句道歉就想算了！？」
    米娅说着，抓住了我的衣领，我像是投降一样举起了双手。
    「你这么大声喊叫，隔壁房间你母亲可能会被吵醒。她睡得很香呢……嗯？」
    「这，这个混蛋……！！你居然拿我母亲来威胁我……！」
    「威胁？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米娅狠狠地瞪着我，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耸了耸肩。
    僵持了一会儿，先举白旗的当然是米娅。
    「该死……！！」
    我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看着还在气喘吁吁的米娅，说道：
    「对了，梅尔在里面晕倒了，我还有事要忙，你去帮帮她吧。」
    「……混蛋！」
    米娅瞪了我一眼，转身走向梅尔所在的房间。我确认米娅进了房间后，立刻在房门上施加了锁定魔法。
    我没有注入太多魔力，大概……5个小时后就会自动解除了。
    [等，等一下！？梅，梅尔姐！！姐姐，等等！！]
    「祝你们玩得愉快。」
    好了，我也该去重新装瓶葡萄酒了。
    我无视身后传来的嘈杂声，迈步离开了。
    136.市民咨询(2)
    我把洗干净并消毒过的酒瓶装上新酒，回到了学院。虽然想过干脆换个新瓶子，但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就只是清洗消毒了一下。毕竟洗了不止一次，而是来来回回洗了四遍以上，还用火烤过消毒，这下酒里肯定不会再检测出鸦片了。
    「已经中午了吗……」
    唉，为了处理这件事，搞到日上三竿才回到学院，不过凡事谨慎点总没错，所以也不觉得浪费时间。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非得立刻解决的急事。
    总之，回到学院后我没有立刻去埋酒，而是把酒瓶藏在怀里，走向宿舍，打算等到晚上再行动。其实我恨不得马上把酒埋了，然后给普里西拉送信让她去处理后续，但是……
    ―「去吃午饭啦，一起去吗？」
    ―「骑士学院友谊赛？什么鬼？」
    ―「啊啊啊，夏天来了……」
    ―「去练武场看看吧。」
    现在是周末中午，周围人来人往的，我只能放弃。想想看，堂堂王国最有权势的公爵家千金（除了王族），大白天拿着铲子挖土，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
    用土魔法也不是不行，但会留下魔力痕迹，招人怀疑，所以这个方法也pass。看来只能等到晚上了。
    「唉……」
    我看着周围那些边走边聊的人，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回到宿舍后，我像往常一样打开门。
    「我回来――」
    啊，对了。我差点脱口而出「我回来了」，赶紧闭上嘴，眨了眨眼环顾四周。确认走廊和房间里都没人后，我苦笑一声，走进了房间。
    「呼……」
    我把从别墅带回来的酒藏在床底下，然后坐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前方。赫尔梅尔平时躺着或坐着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丝余温。估计是像以前一样去练武场练剑了，或者去食堂吃午饭了吧，毕竟今天是周末。
    因为没吃早饭就出门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干脆躺倒在床上。
    「家主死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很多人会死，很多人会受伤，国家会陷入混乱，这一任国王会成为特鲁埃诺王朝的末代君主。
    只是……塞莉娅的存在让我有点不安。她是个会为了「HappyEnding」这种愚蠢的理由做出任何事的家伙。
    不过，也没关系。塞莉娅只会对赫尔梅尔有所帮助，而不是威胁。对，只要这样想，塞莉娅的存在就是可以容忍的风险因素。
    话说回来……
    「睡不着啊。」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污渍数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因为疲劳过度，只是简单的躺下、坐起这个动作就让我头疼欲裂，但如果继续躺着，估计也睡不着，头只会更疼，所以我干脆起床了。
    离天黑还有很长时间，躺在这里也睡不着，这段时间该做些什么呢？
    「……」
    我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仿佛在提醒我该吃饭了。
    「哈。」
    在这种情况下，我真讨厌自己这个不懂事的肚子。
    但又能怎么办呢？这是活人都会有的生理现象啊。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脖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我也去吃饭吧……」
    我一边用拳头捶打着疲惫酸痛的肩膀，一边走出房间。看到几个人正往食堂的方向走去，我却转身走向了反方向。
    我最终还是来到了那家蓝色大门的咖啡馆前。虽然店里没有亮灯，但即使没开门，也能闻到飘出来的咖啡香，说明里面有人。
    我伸向门把手的手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
    短暂的思考后，我还是打开了门，走进了咖啡馆。咖啡馆老板正坐在吧台边静静地喝着咖啡，我们四目相对。
    「哦。」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来，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默默地笑了笑，向他打招呼。
    「您好，好久不见。」
    咖啡馆老板眨了眨眼，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啊，欢迎光临。没想到您会在这个时间来，有点惊讶。」
    「没关系，是我在非营业时间打扰了，是我的错。」我摇了摇头回答道。
    「啊，请问我打扰您用餐了吗？」
    「没有没有，晚上的营业准备已经全部做完了，我只是闲着没事坐着而已。请随意找个位置坐吧。」
    「谢谢您的照顾。」
    我说着，正要走向我平时坐的吧台，却又停了下来，走向了靠窗但又远离窗户的一张桌子。
    「还是像往常一样为您准备吗？」咖啡馆老板一边洗手一边问道。我犹豫了一下，苦笑一声说道：
    「不了，今天想换换口味。」
    「嗯……换换口味……您具体想吃点什么呢？」
    「让我想想……」
    我看着窗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
    「只要不是咖啡、意大利面、橙汁和煎饼，什么都行。」
    因为咖啡、橙汁、煎饼、意大利面，都会让我想起赫尔梅尔。
    唉，我真是的，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了……我感到一阵空虚，甚至笑不出来，说完就默默地托着下巴。
    「嗯。那我为您准备一些可以当正餐的食物吧？」
    「好的，麻烦您了。」
    咖啡馆老板点点头，走进了厨房。
    咖啡馆里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馆老板刚才喝的咖啡的香味。
    「……」
    偏偏那杯咖啡就放在我平时坐的位置上，也是我和赫尔梅尔一起来的时候坐的位置。
    同样的店铺，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咖啡，同样的味道。这一切都唤起了我的记忆，那天晚上的回忆隐隐约约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嘿嘿，夏洛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
    「想喝咖啡吗？」
    「啊，还是算了吧，那黑乎乎的东西……」
    明明是快乐的回忆，美好的过去，但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不自觉地咬着嘴唇。我眯起眼睛，颤抖着叹了口气。
    「才过了一天……才过了一天……」
    仅仅一天，但我却如此地……
    啪！！
    我用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额头，疼得我头晕目眩。
    虽然凭空添了个头疼的毛病，额头也火辣辣的疼，但至少我打断了那些软弱的想法。
    还好，我还担心会不会把脑子打坏了，只剩下这些烦人的想法呢。
    「呼……」
    我真是的，为了不想那些事，居然拍自己的额头来转移注意力。
    我真是越来越像赫尔梅尔了。
    我苦笑一声，闭上眼睛，揉着发疼的额头。揉了一会儿，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麝香葡萄香味，便睁开了眼睛。
    「为您准备的是大吉岭茶，这个月刚采摘的二水茶。因为您没有特别要求，所以没有加牛奶和糖。配餐是三明治。请慢用。」
    「谢谢。」
    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静静地品尝着茶。
    虽然茶香没有咖啡那么浓郁，但只要含在嘴里，就能稍微冲淡一些咖啡的味道，所以我尽量慢慢地品着。
    「话说回来，您今天怎么会在午餐时间来咖啡馆呢？」
    「……嗯？」
    我闭着眼睛品茶，想忘记咖啡的味道，所以咖啡馆老板的问题让我反应慢了半拍。
    咖啡馆老板笑了笑，继续说道：「自从某天开始，您就再也没在午餐时间来过了，我还以为您以后都会去学生食堂用餐呢。所以今天看到您在这个时间来，就忍不住问了一句。没什么别的意思。」
    「啊……这样啊。嗯……」
    因为我还没做好再次见到还活着的赫尔梅尔的准备。
    我知道我不能这么说，所以我只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只是今天突然想喝茶而已，没有别的理由。」
    「是吗？我看您脸色不太好，还担心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呢，既然没事我就放心了。」
    「您是担心客人变少吗？」
    「哈哈，我这咖啡馆只是我的爱好而已。与其说是担心客人，不如说是担心您吧。」
    「您真善良。」
    我轻轻一笑，开始吃东西喝茶。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吃完了这顿简单的午餐。
    最后一口大吉岭茶也被我喝完，口中残留的茶香也消失殆尽后，被暂时掩盖的咖啡香又重新冒了出来。
    我感觉我得赶紧离开这里，于是迅速结完账，走向门口。
    「我吃好了。」
    「好的，欢迎下次再来。」
    「我考虑一下。」
    我勉强笑了笑，说完就离开了咖啡馆，漫无目的地走着。
    「欢迎下次再来……吗。」
    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来。
    所以我才不想留下回忆。
    现在，连咖啡馆都不是我的避风港了。
    「哈哈……」
    虽然我没有喝咖啡，但嘴里却残留着一股苦涩的味道，我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叹了口气。
    137.市民咨询(3)
    我像个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学院里晃荡了很久，只想让时间快点过去。我没有离开学院，只是在里面兜圈子，或许潜意识里，我是渴望能遇见某个人吧。
    然后，这该死的世界，以我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最糟糕的时机，实现了这个潜藏在我心底的小小愿望。
    「喂，站住。」
    我正路过演武场，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当然，就算那声音不熟悉，以对方的身份，我也必须停下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突如其来的危机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但我还是拼命压抑着情绪，转过身。
    「赫尔梅尔二公主殿下。」
    我转过身，看到我日思夜想的赫尔梅尔，心却像被撕裂般疼痛。
    曾经她周身总是环绕着温暖的爱意，如今却充满了冰冷的漠然和苦涩的疑惑；曾经闪耀着自信和信任的双眼，现在却蒙上了一层怀疑和混乱的阴影。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的心如刀绞。
    但我并不后悔。
    痛苦只是一时的，而回忆却是永恒的。我丝毫不后悔抹去了赫尔梅尔的记忆。
    「……」
    我静静地看着赫尔梅尔，她也默默地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了：
    「你，陪我练练。」
    说完，她转身走向演武场。「你」这个称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刺耳？
    「——请问，能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愣了一下，但还是自然地笑了笑，掩饰了过去。
    赫尔梅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缓缓开口：
    「……是我太唐突了。我只是想找个陪练，没看到合适的人，正好你路过。」
    赫尔梅尔以前是这样吗？不，不是。以前的她，只要看到顺眼的，就会搬出公主的身份，强迫对方陪她练。
    我遇见她之前，她为什么会被称为「疯狗」？那是事出有因的。可是现在看看她……
    「如果你有事，或者觉得为难，可以拒绝。」
    这哪里还有「疯狗」的样子？
    巨大的反差让我哑口无言，愣愣地站在原地。赫尔梅尔见我不说话，便转过身。
    「看来你确实有急事，我打扰你了。那么——」
    「等，等一下。」
    我下意识地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赫尔梅尔。
    为什么？因为我后悔了，不舍得现在这种尴尬的氛围？想通过这次对练，回到过去？
    不，不是这样的。现在再说什么回到过去，不过是亲手撕碎我的决心和目标。也是在贬低我对赫尔梅尔的感情。
    我叫住她，不是因为后悔或不舍，而是担心她变成这样是因为我。
    「怎么了？」
    赫尔梅尔看着我，我微微一笑：
    「我只是在想接下来的安排，所以才迟迟没有回答。」
    对，就是这样。这次陪她对练，只是为了消除我的担心，确认一下是不是我想多了。对，就这么办。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做您的陪练对象。可以吗？」
    「……好。」
    以前的赫尔梅尔，如果对练成功，会露出灿烂的笑容，或者充满斗志的眼神。而现在的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果然很奇怪。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我在篡改她记忆的时候，不小心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
    不，不可能。我可是集中了所有精力，在所有轮回中最认真的一次，不可能出错……
    那……她现在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跟我来。」
    「好的。」
    我跟着赫尔梅尔走进了演武场。
    明明快要夏天了，演武场里却弥漫着一股寒意。虽然不至于冷得发抖，但外面的天气晴朗，温度甚至有点偏高。
    可奇怪的是，一走进演武场，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凉意，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贴在脸上。
    没错，与其说是温度低，不如说是气氛让人觉得冷。就是这样。
    「喂。」
    我愣愣地站在一排武器架前，赫尔梅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什么事？」
    「不选武器吗？」
    我苦笑一声：
    「抱歉，我正在考虑用什么武器。」
    「想得真多。跟我一样。」
    想得多？赫尔梅尔会思考？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失礼，但我可是亲耳听她讲述过自己的人生经历。我不禁对她的话产生了疑问。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赫尔梅尔所说的「想得多」，或许就是导致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您在想什么吗？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好？」
    我本来想拿戟的，但又把手缩了回来，转而拿起了一把完全不相关的战镰。万一在交手过程中，她的记忆恢复了呢？
    「心情不好？」
    赫尔梅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回答：
    「因为您现在的状态，和入学考试、入学典礼、学期初的时候很不一样。是我想多了吗？」
    「啊……嗯……」
    她似乎欲言又止，我静静地转过身。
    看到她手里的武器，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只是，最近——或者说，某天突然——总之，就是想的事情太多了，没精力顾及其他。」
    她手里拿着的，不是剑，而是盾。
    我以为被篡改记忆的她，一定会拿着双剑来对练，为什么是盾？难道真的是我的记忆操作出了问题？
    各种想法涌上心头，让我几乎要吐出来，但我还是努力保持冷静，回答道：
    「原来如此。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您在想什么。我或许没办法帮您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倾听。」
    赫尔梅尔看着我，默默地低下了头，挠了挠头发。
    「唉……好吧……以公爵家的地位，应该能理解吧。」
    她看起来无精打采，似乎并不抱什么希望。她直视着我，说道：
    「你觉得，力量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曾经听过的问题，如今变成了对我的提问。
    力量。
    「力量吗……」
    对我来说，力量最初是为了自保，为了得到认可。
    后来，是为了复仇，最后，是为了杀戮和折磨他人。
    我用它做过丑陋肮脏的事情，以后也只能用它做这些事。这就是我定义的力量。
    「我觉得，力量是为了守护他人而存在的。」
    但我不能对赫尔梅尔说实话。
    虽然这会让我欺骗她，但正合我意。她越恨我，离我越远，站在我的对立面，她身上的光芒就会越耀眼。
    更何况，她离我越近，我的手、我的眼睛和耳朵就越容易触碰到她，我怕我会忍不住对她伸出手。所以，她必须远离我。
    无数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与我说出口的话截然相反。
    我对她的感情，不是短短一天就能放下的。冷静思考的我，和沉浸在思念中的我，互相撕咬着，一点点扼杀着我的感情。
    「为了守护他人而存在的力量……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家之主为了守护家人，士兵为了守护国家，贵族为了守护自己的领地，国王为了守护自己的王国和子民，都会提升自己的力量。」
    说完，她把剑插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很多人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而提升力量。虽然每个人守护的东西不同，但都是为了守护什么，这一点是不变的。」
    「是的。」
    「可是……我没有明确的目标，我也当不了国王，也没有领导别人的才能。我一直以来都在盲目地提升力量，但没有目标的力量，根本毫无意义。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很乱，我自己也知道。只是……一旦说出口，就停不下来了。」
    她捂着额头，咬紧牙关，然后长叹一声，揉了揉额头。
    「唉……说这些只会让我的脑子更乱。我还是直接问吧，这样更好……」
    她又轻轻叹了口气，直视着我，问道：
    「像我这样的人——究竟，应该守护什么呢？」
    疑惑和迷茫的眼神，像锋利的匕首，刺穿了我的心脏。
    138.未预料到的干扰(1)
    我一边摩挲着剑柄，一边看着眼前这位红发女生。她静静地站在我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叫……夏洛特·拉·罗谢尔？没错，应该是她。王国里拥有如此鲜艳红发的贵族家族，也就只有拉·罗谢尔一家了。
    我慢慢地眨了眨眼，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到底……应该守护什么呢？」
    我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明明可以轻松地问她，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不，在那之前，我说的那些又臭又长、不知所云的废话又算什么？现在想想，真是奇怪。我当时简直是胡言乱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以前也这样吗？还是因为状态不好才这样的……？
    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就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样。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左右扭动脖子放松一下。
    「咔哒，咔哒」，骨头发出声响，伴随着一阵清凉又略微刺痛的感觉。我因为胡思乱想而发烫的脑袋，总算冷静了一些。
    「抱歉，我是不是问了个让你难以回答的问题？」
    红发女生依然沉默不语，我对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红发女生抬起了头，我与她那双如同宝石般璀璨的红色眼眸对视。
    「——眼睛，■■■啊■」
    一瞬间，一段极其短暂的记忆闪过我的脑海，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什么？刚才那是什么记忆……？
    「——殿下？」
    那段记忆转瞬即逝，当我试图再次回想时，却像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一样，怎么也记不起来。
    这并不是强行抹去记忆，而是一种类似于「啊，我之前看到的那幅画叫什么名字来着？」，「啊，我之前吃的那道菜叫什么名字来着？」的那种感觉。
    正当我因为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而感到烦躁时，我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音。
    「赫尔梅——」
    「王女殿下？」
    「啊？啊，嗯。」
    我猛地回过神来，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看向前方。
    「您没事吧？」
    「怎么了？」
    「我叫您，您都没回应。」
    我有吗？我眨了眨眼，感觉她好像确实叫过我。我挠了挠头，点了点头。
    「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所以，你叫我有什么事？」
    「我想说说我对您刚才那个问题的看法，虽然称不上是答案，但多少算点我的意见。」
    「……」
    我眨了眨眼。她这么快就想到了答案？
    不……她只是说「看法」，所以应该不算答案。话说回来，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放弃了期待，点了点头。她静静地看着我，开口说道：
    「王女殿下您的烦恼是，虽然拥有了力量，却不知道该守护什么，对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
    她将与她身高相仿的双手巨剑扛在肩上，说道：
    「■■■■吧——」
    「虽然这说法很老套，但我认为，在您找到想要守护的东西之前，不妨去世界各地旅行看看。」
    她这姿势、这语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听过。
    我眨了眨眼，那些重叠的影像就像幻觉一样消失了，只剩下穿着和我一样校服的红发少女。
    「……嗯？」
    这种奇妙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不要被王女的身份束缚，也不要被『必须做些什么』的想法所困扰。我认为，按照您自己的步调自由地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做什么都好。」
    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戴着一张面具，掩盖了真实的感情。
    如果换做别人，可能会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笑容。但是，我长期与王宫大臣和总是戴着面具面对我的姐姐相处，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啊……」
    明明是我最讨厌的类型，明明和她一样，都喜欢戴着面具示人。
    但我却不知为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这么说来，就和『该守护什么』这个问题偏离太多了……是这样没错。」
    她笑着说的这番话，却让我觉得无比悲伤。
    「■吧■，救救■我■」
    「在周游世界的过程中，直到找到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为止……在那之前，不如就以守护世界为目标吧。」
    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堵住了我的嘴。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
    「……嗯，你的建议还挺有用的。」
    我的回答似乎让她很满意。赫尔梅尔的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感到心里轻松了一些，将扛在肩上的双手巨剑调整了一下姿势。赫尔梅尔看了一眼自己的剑，然后把它放回了武器架上。
    「王女殿下？」
    「我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处理。谢谢你陪我聊了这么久。」
    赫尔梅尔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练武场。
    我微微一笑，对着远去的赫尔梅尔说道：
    「能帮上忙就好。」
    赫尔梅尔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我。
    我本以为赫尔梅尔的眼神中不会流露出任何感情，但她的眼中却分明带着一丝感情。
    「你啊……」
    那不是我担心的兴趣或关心，也不是我害怕的厌恶或轻蔑。
    赫尔梅尔眼中流露出的，只有纯粹的怜悯。
    「给你个忠告，要是觉得累就直说。你摆出这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别人看着也难受。」
    我对着赫尔梅尔微微一笑，回答道：
    「我会记住你的忠告的。」
    我的回答似乎让她很满意，赫尔梅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样就好。」
    我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练武场里，赫尔梅尔临走前说的话让我耿耿于怀。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和眼角。
    指尖感受到的，是清晰的、上扬的弧度，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容。
    「明明在笑啊……」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愣了一会儿，苦笑一声，将双手巨剑放回原位，走出了练武场。
    我本想继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但和赫尔梅尔见面后，我改变了主意。
    不能再拖下去了，真的很危险。
    「要是再犹豫下去，我感觉自己会对赫尔梅尔产生依赖。」
    我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想法会改变，我能够下定决心……
    但我错了。仅仅一天，我就动摇了，甚至还被赫尔梅尔教训了一顿。这样下去真的会好转吗？
    没错，人心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容易控制，这一点我很清楚，但这次的事情让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要被束缚，不要被困扰，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自己说过的话，当然要自己做到。
    没错，不能停下。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既然开始了，就要看到结局。再说，我也根本停不下来。
    我从床底下拿出藏好的葡萄酒，径直走了出去。
    「就是这里吧。」
    虽然天还没完全黑，但已经是四处闲逛的时间了。女生宿舍的后面，也就是宿舍的后院，空无一人。
    我继续往里走，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树，简直就是「古树」的化身。就是这里了，把酒埋在这里就行。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亲手挖土的一天。」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酒瓶放在旁边，开始挖土。
    要是晚上偷偷溜出来，我还能带把铲子，但现在我什么工具也没带，只能徒手挖土。
    我的手沾满了泥土，精心保养的指甲也差点折断，但我还是挖出了一个足以埋下酒瓶的坑。
    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把酒埋好，站了起来。
    「现在只要把信送出去……」
    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沾满污渍的校服，沉默了。
    在那之前……我得先去洗个澡。
    139.未预料到的干扰(2)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校服，我揣着信走出了大浴室。
    此时太阳刚开始西斜。如果没什么意外，普里西拉应该正埋头在她的研究室里。
    我轻轻抚摸着校服内袋里的信，深吸一口气，向普里西拉的研究室走去。
    普里西拉的研究室位置很特殊，在学院主楼的顶层。所以想去她那儿，就必须先进入学院。
    学院平时和周末都对所有学生开放，所以去普里西拉的研究室没有任何问题。
    不，应该更正一下。去那里的路本身没问题。
    「……」
    只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其他问题……
    我在学院正门遇到了一个男生，忍不住眨了眨眼。
    只是碰巧遇到而已，但遇到的对象却是个麻烦。
    眯眯眼，嘴角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闭着眼睛，那张脸看起来像戴着蛇的面具。还有……
    「你好。」
    和他母亲米娅一样，有着如同大海般深邃的蓝色头发。
    他是叛军首领，克伦威尔。
    「你好。」
    我心里犯嘀咕：他干嘛突然跟我打招呼？不过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他。我的回应似乎让他笑得更灿烂了。
    「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说着就想从他身边绕过去，但他却不动声色地侧移一步，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种行为接二连三地重复了三次，我终于明白他确实有事要找我。
    要是有事直说就好了，这样挡着我的路，八成是想用贵族那套损我自尊，让我生气失去冷静。真是阴险又幼稚。
    「啊，抱歉。我也正要过去，不小心挡到你的路了。」
    鬼扯！明明是看着我走才故意跟着动，现在居然好意思说是不小心？
    也对，脸皮这么厚，难怪在发动叛乱之前，王室、守卫和其他学生都没发现他是叛军头目。
    看着克伦威尔那虚伪的笑容，我用手背掩着嘴，眯起眼睛笑了笑。
    「哎呀，是吗？大概是因为两个都很有礼貌的人相遇了吧。不过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为了避免再次『不小心』挡路，我这次从右边走吧。」
    我说着向右移动，想绕过他，但他又一次挡在了我面前。
    「既然这么有缘，不如聊几句？」
    他完全无视礼仪，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摆明了是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换了其他贵族，早就勃然大怒，甚至失去理智破口大骂或者动手了。但我只是微微一笑。
    小屁孩，老娘经历的风浪多了去了，哪会被你这种小伎俩激怒？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有点急事要找普里西拉教授。下次再聊吧。」
    「很快就好，真的不行吗？」
    「看来你真的很急啊，居然这样挡着我的路也要跟我说话。我先声明一下，我已经名花有主了。如果是想表白什么的，我只能提前拒绝了。」
    「哎呀，真遗憾。最近听说你和你未婚夫之间有点问题，看来传闻果然不可信啊。」
    「哎呀，关系有点问题和订婚是两码事。呵呵，你大概是平民出身，不太懂这些吧。」
    「哈哈，抱歉。我出身平民，没学过贵族那些繁文缛节。」
    我和克伦威尔相视而笑。从远处看，我们就像在进行一场气氛融洽的谈话，但实际上，我们正用锋利的刀刃互相试探，疯狂攻击着对方的底线。
    当然，我的底线厚如城墙，而克伦威尔除了家人这个逆鳞之外，其他地方刀枪不入，所以最终谁也没占到便宜。
    「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拦着我吗？」
    虽然这么说，但我大概已经猜到原因了。这家伙的行动大多都和他的家人有关。
    让我想想……嗯，周末回家探亲，发现家人不在，然后一路追查线索，找到了我——之类的？
    不对，如果是这样，他反应也太慢了。我招揽米娅是在学期初，现在第一学期已经过半了。就算他只有周末才能离开学院，就算他没找人帮忙，独自在王国的贫民窟里瞎转悠，这时间也太久了。
    也就是说，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他的母亲和妹妹在贫民窟失踪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克伦威尔已经有自己的势力了，控制着贫民窟的他的手下很可能发现了他的家人失踪，并且知道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在查清楚他家人去了哪里、被谁带走之前，一直瞒着他——
    够了。
    再想下去就要脑补过度了。只凭他来找我这件事，就推测之前发生的事，只会让我的脑子更乱。
    我停止思考，看向正盯着我的克伦威尔。对于我的问题，他只是看着我，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有点突兀，但我的鼻子很灵。」
    「……？」
    「我能在那复杂的贫民窟里活下来，全靠我的鼻子。」
    「嗯，然后呢？」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的鼻子可以分辨危险和安全，灵敏到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为了在贫民窟生存下去，我的身体自行进化了也说不定。总之，我的鼻子很灵，简直和野兽一样。我的鼻子最擅长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家伙怎么这么啰嗦……而且说的都是些我不感兴趣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不知道，我对你的鼻子不感兴趣。」
    「分辨人的气味。」
    这混蛋，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他到底想说什么？想说我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吗？
    唉，虽然我不想再招惹像王太子那样麻烦的人物……但王太子那边的事已经结束了，这家伙的事迟早也会解决——
    「等等，分辨人的气味？」
    我隐约明白了这家伙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他睁开了眼睛。
    如同颜料般鲜艳的蓝色眼眸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黏稠的执念。
    他直视着我，开口说道：
    「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我母亲的气味？」
    「……」
    那一瞬间，我汗毛倒竖，后背发凉，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一阵发黑。
    这种感觉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你……真让人恶心……」
    真的恶心。不是因为我经历过什么，或者他是男的什么的，而是单纯地，从人对人的角度，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好吧，用气味分辨人，可以，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身上有他母亲的气味，他觉得很奇怪，对吧。
    但那和我恶心他是两码事。
    这是一种生理上的排斥。我很少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但这次我真的忍不住了，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见我如此明显的厌恶，他用手捂住脸，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想叹气的是我吧……？
    「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啊……嗯……」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的鼻子很灵，比一般人灵敏得多。而你身上有我母亲的气味，这太奇怪了。」
    对啊，你一开始就直说就好了嘛。
    我强忍着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
    140.扭曲的东西(1)
    我暗暗叹了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强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您是说，我身上有您母亲的味道？」
    「虽然很淡，但我很确定。就算你说我疯了也无所谓，我是认真的。」
    我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努力回想他所说的「母亲的味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致可以归纳为两种可能：第一，我今天刚见过克伦威尔的母亲，所以她身上的气味可能残留在我身上了。
    「就算您这么说……」
    单纯地想，这说法倒也没错，但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我和她根本没有肢体接触，就算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她的气味沾染到我身上，也在刚才洗澡的时候洗干净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有这么灵敏的嗅觉，我不可能在和米娅碰面、甚至短暂接触的时候毫无察觉。他没发现这一点，本身就自相矛盾。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错觉。但是……靠这么近闻，我确定这不是错觉。」
    他说着微微弯下腰，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向后退了一步。
    第二种可能，克伦威尔拥有的不是普通的嗅觉，而是类似第六感之类的超能力，所以他闻到了和我接触过的她灵魂的味道……
    不，这也不可能。她灵魂在我还没来得及出手之前，就自己升天去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没能让她复活。
    而且，这个推论也和第一个一样，逻辑不通。
    那究竟是……
    「淡淡的薰衣草香，母亲特有的体味，以及清晰的矿物味。母亲身上的所有味道，你身上都有。准确地说，是你的体味和她混在一起散发出来的。」
    「……」
    「薰衣草和矿物质的味道，你可以说是香水和首饰散发出来的，但母亲特有的体味，那种每个人独有的味道，可不是能轻易模仿出来的。」
    薰衣草。矿物。体味。
    啊。
    我从他的话里提取出关键词，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跑过来跟我说些母亲的味道之类的胡话了。
    「把，把这枚戒指……交给她……」
    对啊……戒指。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平常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并主动出击了，但被他突然冲过来神神叨叨地说我身上有他母亲的味道，搞得我有点懵，这才反应慢了半拍。
    「您不说话，看来是猜到什么了吧？」
    他说着，露出了蛇一般阴冷的笑容，歪着头看着我。
    「为什么身为贵族的你，会去找待在贫民窟的母亲呢？」
    他眯起的眼睛里，浅蓝色的瞳孔闪烁着寒光。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这家伙是个为家人疯魔的家伙，就算我说什么，他肯定也会咬定我身上有他母亲的味道，然后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我。
    所以，在这里把他推开、说谎或者装傻充愣都是下策——不，是愚蠢至极的策略。
    那么，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啊。」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把视线投向他的头发。
    「您说的是不是一位有着蓝色长发，身材非常消瘦的女士？」
    「……果然，您见过我母亲。为什么装作不认识？难道您认为她是那种贵族根本不需要记住的无足轻重的人吗？还是说，您对我母亲——」
    「冷静点。我不是装作不认识，只是刚才没想起来而已。」
    我话音刚落，他猛地一颤，然后脸色阴沉地低下了头。
    「再次向您道歉。我一遇到和家人有关的事情就容易失控。因为生活太艰难了，希望您能宽宏大量，理解我。」
    「嗯。谈到家人激动是很正常的。我原谅你了。」
    「谢谢您。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和我母亲认识的吗？」
    他似乎真的平静下来了，露出了和我初见时一样的笑容问道。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先说说你妹妹的事。」
    「我妹妹？」
    「是的。那件事，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
    我向他讲述了入学考试结束后，在节日庆典上米娅偷东西逃跑时差点被马车撞到的事情，以及我了解到她的困境后，提议她在我手下工作，并允许她母亲也一起住进别墅等等。
    我把事情经过简略地讲了一遍，当然，那些对我不利的部分都做了适当的润色。
    总之，我讲完之后，静静听着故事的他，脸上带着些许忧郁，点了点头。
    「我误会大了。我真心向您道歉。」
    所以，之前那些道歉都是敷衍了事吗？
    看着低着头的他，我真想好好数落他一顿，但我知道那样做只会让自己更累，所以我选择了闭嘴。
    「嗯。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我就先走了。」
    我说着，打算从他身边走过。这次他没有再拦我，我顺利地离开了。
    虽然谈话时间并不长，但被他突然拦住，又莫名其妙地被指责身上有他母亲的味道，搞得我精神上非常疲惫。
    这家伙，长得像蛇也就罢了，怎么行为举止还像条疯狗？想想就让人不舒服。
    我一边搓着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一边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克伦威尔的声音，我停下了脚步。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他用轻浮的语气说着，带着笑意。我感觉怒火中烧。
    我慢慢地眨了眨眼，努力压制着快要爆发的怒气。
    第一印象不好，我最讨厌这种死缠烂打的类型，还是我的复仇对象，再加上自从遇到赫尔梅尔后就变得异常敏感的身体。
    各种原因交织在一起，我的沸点低得离谱，一点就着。
    但我不能把这些情绪表现出来，所以我只能把翻涌的怒火化作一声叹息。
    「唉……」
    算了，别在意了。反正最后都要死的家伙，跟个将死之人置气，只会浪费我的感情。
    这样被情绪左右，不像你啊。振作起来。
    我闭上眼睛清空思绪，然后静静地转过身。
    「什么事？」
    「对不起，我知道我有点得寸进尺，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
    他嬉皮笑脸地说着，我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他少废话，赶紧说。
    不知道他那半睁半闭的眼睛能不能看到我的动作，他缓缓睁开眼说道：
    「米娅和我母亲，她们过得好吗？」
    不愧是主要攻略对象之一吗？他这样说着，眼神里充满了温暖和思念，闪烁着淡淡的蓝光，而不是那种黏糊糊的执着。
    我注视着他的眼神，捕捉到了隐藏在那份感情之下的怀疑。
    这家伙，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怀疑我吧。这种情况下，直接划清界限才是最省事的。
    我打定主意后，微微歪着头回答道：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呢？」
    他眨了眨眼，然后耸耸肩摇了摇头。
    「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没办法亲自去看她们。」
    「你问我这个问题，却又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
    我笑着说道，愣了一会儿的他，露出了初见时那蛇一般的笑容。
    他仿佛之前所有的情绪都是伪装一般，又变回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道：
    「被你看穿了吗？」
    我就知道，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在贫民窟长大，看尽了贵族丑恶嘴脸的他，怎么可能相信身为贵族的我呢？更何况这还关系到他的家人。
    这家伙只是想方设法地寻找我的破绽罢了。他肯定已经认定我绑架了他的家人，并且随意摆布她们。
    除非他亲眼确认家人的安全，否则他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我把手放在脸颊上，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跟贵族玩这种伪装游戏可不行。就算我想装作没看出来，也是有限度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真正的贵族，就是不一样。我学到了。」
    「对平民来说，这教育是不是有点超纲了？」
    我带着「就算对你好你也不领情」的意味笑了笑，他鞠了一躬，后退了一步。
    看来他试探了几次后，判断继续对峙下去只会让自己吃亏。
    「我不能再耽误您的时间了，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我对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说道：
    「我刚才说的让你亲自来看看不是谎话，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你来。」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蛇一般地笑了笑，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我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嗤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
    「跟个王太子似的。」
    虽然性格和外貌完全不同，但他那副藏着掖着，阴险狡诈的样子，简直和王太子一模一样。
    怪不得我一看他的脸就觉得不舒服。
    141.扭曲的东西(2)
    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耽搁了比预期更长的时间，虽然耽搁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被不情愿的事情浪费时间，心情还是有点不爽。
    不过，我可不能因为这点小情绪影响到正事。于是，我抛开刚才糟糕的相遇和糟糕的心情，径直前往位于顶层的普里西拉的实验室。
    站在上次来过的实验室门前，我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那封信。
    「…….」
    封口完好无损，看起来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确认信件没有问题后，我把它重新放回怀里。
    轻轻叹了口气，我敲了敲紧闭的实验室门，说道：「普里西拉教授，我是夏洛特·拉·罗谢尔，我有点事想找您，请问现在方便进去吗？」
    说完，我等了一会儿，等着普里西拉回应或者出来开门，但她却毫无反应，这让我有点奇怪。
    我的声音不算小，就算她在实验室里面也应该能听到。就算她在最里面的准备室，也应该能听到比说话声更大的敲门声吧？
    等了一会儿，我心想「还是再确认一下吧」，于是再次敲门，这次比上次更用力一些：「教授，我是夏洛特·拉·罗谢尔，我有急事找您，请问可以进去吗？」
    然而，即使我再次敲门，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事到如今，就算不开门我也知道里面肯定没人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虽然在学院门口浪费了一些时间，但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聊了几句而已，顶多也就耽搁了15分钟左右。
    难道说，普里西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下班了……？
    「也不是不可能……」
    学院主楼虽然很大，但如果不是绕着楼里兜圈子，从里面出来最多也就10分钟。
    而且普里西拉的实验室离北门很近，就算她走得再慢，8分钟也足够从主楼出来了。
    「唉……」
    如果今天是工作日，我还可以认为她是临时有事离开了，但问题是今天是周末，周末只有上班时间，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
    也就是说，普里西拉可能在我楼下浪费时间的时候，或者更早之前，就已经下班了。
    「看来不管怎么样都见不到她啊。」
    我摇了摇头，决定最后再确认一次。我从窗边走回实验室门前，伸手握住门把手。
    如果普里西拉真的下班了，门应该锁上了。如果锁上了，我就白跑一趟，直接回去就行了；如果没有……那我就得随机应变了。
    我轻轻一转门把手，保养良好的门把手毫无阻力地转动起来。
    咔哒——
    随着门闩打开的声音，门开了。
    「没锁？」
    轻轻一拉，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我透过门缝看到了实验室的内部。
    我把门再打开一些，观察着实验室内部，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我谨慎地环顾四周，然后迈步走进了实验室。
    「嗯……？和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变化嘛。」
    写满公式的黑板，随意摆放的研究书籍，用普里西拉的字体写下的药剂配方等等。
    我环视四周，发现实验室和上次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不禁发出一声鼻音。
    「嗯……？那是什么……？」
    我环顾四周时，在散落的文件中发现了一块小牌子。
    牌子上写着什么，但因为位置的关系，我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牌子？」
    为什么这里会有个牌子？
    上次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东西……是她后来拿出来的吗？
    这么显眼的东西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自然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盯着牌子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桌子前，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有事暂时离开，有事找我的学生请稍后再过来。]
    牌子看起来很新，一尘不染，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哈，这种东西应该挂在外面吧。」
    难道说，她买了牌子却忘了挂出去？不，就算再怎么迷糊……
    我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牌子，想起普里西拉其实是个相当迷糊的人。
    我意识到，她真的有可能忘了把牌子挂出去，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是这种人，但这也太让人无语了……不过，只要她有了目标，这种迷糊的性格就会像变魔术一样消失，所以利用她一下也无妨……
    「我居然被这种人弄死过一次，真是耻辱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撩起额前的头发，转头看向一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准备室]
    我盯着门上写着大字的牌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门前。
    犹豫片刻后，我握住门把手转动，和实验室的门一样，门毫无阻力地打开了。
    一打开门，一股浓烈的咖啡味和奇怪的油味扑面而来。
    「好黑……」
    准备室里面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或者根本就没有窗户，除了门口透进来的光线之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我顺着光线走进准备室，发现并不是拉上了窗帘，而是除了门之外，整个房间就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话说，这股油味是……」
    我环顾着昏暗的四周，发现一张略微烧焦的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
    难道是这盏灯散发出的油味？我慢慢走近，轻轻闻了闻，确实有一股刺鼻的油味。但这股油味和我刚进来时闻到的不太一样。
    我觉得还是得找个光源才行，于是我拿起油灯旁边的火柴，点燃了油灯。
    呼——，随着一声吸气的声音，油灯亮了起来，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黑暗。与此同时，隐藏在黑暗中的准备室内部也显露了出来。
    「啊……！」
    那里有无数张画，画上是各种各样的脸：微笑的脸，温柔的脸，茫然的脸，灿烂的脸，亲切的脸，羞涩的脸，沉思的脸，悲伤的脸，幸福的脸，流泪的脸，愤怒的脸，轻蔑的脸，不耐烦的脸，绝望的脸，扭曲的脸，痛苦的脸，死气沉沉的脸，煎熬的脸——
    无数张表情各异的脸，但它们都属于同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我非常熟悉。
    「母亲的脸……」
    面对这数量庞大，充满疯狂气息的画像，我苦笑着意识到，这些脸都是我母亲的。
    看来，这个因爱生恨的女人压抑的疯狂，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烈。
    「真是厉害啊，厉害到让人反胃。」
    原来这股油味是从这些画里散发出来的。
    等等，不对。这些画应该画了有一段时间了，油味应该已经散去了才对？
    我眨了眨眼，举着油灯，顺着油味走去。在准备室最里面的角落里，我发现了一幅还没完成的画。
    「…….」
    画上的人眼皮慵懒地垂着，嘴角微微上扬，沐浴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中。因为还没画完，头发变成了齐肩的短发。
    虽然脸型和整体氛围与墙上的其他画像相似，但这幅画有一个与其他画像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
    那就是画中人物的头发和眼睛。
    「是我……？」
    它们被涂成了鲜艳的红色。
    142.扭曲的东西(3)
    我盯着画看了一会儿，然后吹灭了灯，把灯放回原处。
    「呼」的一声，随着灯灭，准备室再次陷入黑暗。我转过身，离开了准备室。
    身后咖啡和油画颜料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我关上准备室的门，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呵呵……嘿嘿嘿……」
    我脑海中浮现出普里西拉的身影，或许，万一，她会幻想我会成为接受她爱意的人吧？想到她怀着这种错觉和期待画着那幅画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
    她单恋了20年，或许30年以上，就因为我对她稍微友善了一些，她就立刻把目光转向了我，这滑稽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虽然被当成母亲的替代品让我有些不爽，但这整个情况本身就很有趣。
    一个单恋却得不到回应，也不应该得到回应的教授的故事，怎么可能不好笑呢？
    「利用别人的爱慕之心，虽然有点于心不忍……」
    但都到这一步了，还在乎这些也未免太奇怪了。
    我看着紧闭的准备室的门，收起脸上的笑容，把手放在了研究室的门把手上。
    ***
    「没想到会议会开这么久……」
    普里西拉望着夕阳西下的天空，小声抱怨着。
    这也可以理解。从春祭的事情到学生被狮鹫绑架的事件。
    在第一学期结束之前，就发生了两起足以动摇学院名誉，甚至学院未来的重大事件。
    这么一想，能在天完全黑之前结束会议，已经算很早了。
    「唔……」
    虽然知道已经算早了，但疲惫还是疲惫。
    毕竟是长达三个多小时的会议，说不累才奇怪。
    「唉……」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重新抱紧了怀中堆积如山的资料。
    哒哒，哒哒，与平时不同，没有学生的学院走廊安静得能听到一个人清晰的脚步声。
    黄昏时分，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的空旷走廊，疲惫不堪的意识，以及充满回忆的场所。
    这一切都像催眠的钟摆一样左右摇晃，拨动着普里西拉的心弦。不，或许摇晃的不是钟摆，而是她的心。
    「......」
    就这样茫然地走着，普里西拉停下了脚步，望着空荡荡的走廊。
    空荡荡的走廊里，过去的记忆涌上心头。
    ***
    「珍妮娅姐姐！」
    「哎呀，普里西拉。在走廊上跑很危险的，摔倒了怎么办。」
    「嘿嘿，看到姐姐太激动了，就……」
    「呵呵……真是拿你没办法。」
    在和学院走廊相似，又长又冷清的家族走廊里。当我先看到姐姐，跑向她时，姐姐总是笑着迎接我。
    责备我的温柔声音，充满慈爱的面容，抚摸我头发的温暖手感。
    在姐姐还不是学院学生的时候，姐姐所有的爱都属于我，只属于我一个人。
    「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治疗药水的配方。下次我们一起做吧？」
    「好！太好了！」
    是的。姐姐代替了生下我就去世的母亲，给了我爱。
    在母亲去世后，姐姐代替了每天借酒消愁的父亲，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不，是曾经教会过我。
    「对不起，放假了就能再见面了。」
    「嗯……」
    姐姐进入学院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即使放假了，她也只是寄来道歉的信，并没有回家。
    虽然很伤心，但我可以理解。学院离家很远，每天来回是不可能的。
    而地狱，是从姐姐离开后开始的。
    「你看看你姐姐。这次考试又是学院的第一名。那你呢？你算什么？」
    姐姐离开我之后，父亲的谩骂每天都在继续。
    而且随着姐姐在学院的时间越长，谩骂的程度也越来越严重。
    「连基本的算术都不会。也不会写字。你姐姐教你的药学和药剂学也学不好。」
    「我竟然生了你这么个废物，真是无法理解。」
    「你就不能学学你姐姐吗？」
    年幼的我无法理解，父亲因为我的能力不如姐姐，就骂我是废物。
    是我不好吗？是我错了吗？姐姐从来没这样说过。为什么父亲这么讨厌我？
    「为什么，您要说这么过分的话……」
    有一天，我再也无法忍受积压已久的委屈和疑问，就这样问了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的父亲，当场扭曲了脸，然后……
    啪！
    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虽然你是个废物，但毕竟是我的女儿，我还以为你多少有点眼力见儿，什么？过分的话？」
    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满是血腥味。
    我茫然地望着父亲，他满身酒气，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然后低头看着我，吼道：
    「一想到你母亲是为了生下你这么个废物而死的，我就忍无可忍。」
    就这样开始的暴力，直到我的身体濒临死亡才终于停止。
    因为血，眼前一片模糊，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也听不清楚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啧。把她弄走。碍眼。」
    我被佣人抬回了房间，在他们的帮助下捡回了一条命。
    几天后，我清醒过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
    「为什么，我和姐姐不一样。」
    为什么我不如姐姐？为什么我不能像姐姐一样？为什么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接踵而至的无解疑问，最终变成了嫉妒，蚕食着我的内心。
    为了找到没有人能解答的疑问的答案，我选择亲自去见姐姐。
    我减少了睡眠，减少了饮食。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情，我根本不出房间。当然，洗澡也是一种奢侈。
    因为我不如姐姐，我必须付出比姐姐多几倍的努力。我咬紧牙关，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
    「第二名……」
    一年后，我参加了学院入学考试，以第二名的成绩被录取了。
    我又输了。我又没超过她。姐姐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的。而我是第二名。果然我还是不如姐姐吗。我必须像姐姐一样完美。
    我把写着第二名两个字的信撕得粉碎。
    「……，……」
    父亲说了些什么，但我没听进去。我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我在精神崩溃边缘，努力维持理智的方式。
    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我像梦游一样麻木地做着该做的事情，直到……
    直到我听到了那个我最想听到，却又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
    [衷心欢迎各位入学！]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姐姐一如既往温柔的笑脸。
    我这么痛苦，姐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那份温柔不是只属于我的吗？难道我一直都什么都不是吗？为什么要对别人露出那样的笑容？
    我心中的姐姐离我越来越远。不，不是她离我远去，而是我正在崩溃。
    在入学仪式进行的过程中，我只是茫然地望着姐姐。
    「普里西拉！好久不见！」
    入学仪式结束后，姐姐找到我，温柔地笑着跟我打招呼。
    自卑、自我厌恶、羡慕和嫉妒交织在一起，光是维持清醒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一把推开了姐姐伸过来的手。
    「普里西拉……？」
    「别，别跟我说话。我，我不是你妹妹。」
    我这样想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像姐姐那样完美的人的妹妹呢。
    我想这么说，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嘴却说不出口。我无法坦诚。
    因为如果我说实话，就会挨打。如果我问出理所当然的问题，就会挨打。
    「啊……」
    「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别管我这种人。」
    我说完就离开了。
    就这样，我和姐姐之间的关系，包括我的内心，都开始扭曲了。
    143.再相信一次约定(1)
    姐姐没能从学院回来，一定是太忙了。
    就算回不了家，在学院里她也一定想着我，挂念着我。
    姐姐的笑容只属于我，温柔的眼神也只为我一人，一定是这样的……我曾经这样坚信着。
    然而，「热烈欢迎各位新生入学！」我看到了姐姐，她在笑，对着我以外的人笑。
    果然，我只是姐姐眼里一颗随处可见的石子，毫不起眼，无关紧要。
    「不！不可能！」分开前姐姐温柔的笑容、轻柔的声音，还有抚摸我头发时温暖的触感，都不是假的！对，不是假的。
    可是，真的是只对你一个人吗？你确定姐姐的笑容、声音和触感，完完全全只属于你一个人吗？
    「姐姐……姐姐……」那温柔的声音并非只对你一人，而是对着所有新生。
    你不在学院的时候，姐姐的声音和笑容又面向了多少人？没有你，姐姐也过得很好，根本不会想起你，为什么要想？你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就像父亲说的，你只是姐姐的附属品，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就像宝石上的瑕疵。
    你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不！不——！！」
    「呜……！」我猛地从床上惊醒，感觉就像被父亲踹肚子时一样，呼吸困难，张大嘴巴拼命地呼吸。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又是这个梦……」颤抖着手捂住脸，感受到掌心因为冷汗而黏糊糊的。
    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只是手心，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啊……要上课了……」我知道该出门了，但我不想出去。
    万一在外面碰到姐姐，看到她对着别人笑，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
    「呕……！」一阵恶心涌上心头，我毫无抵抗之力地吐在了被子上。
    「呃——！咳咳……哈……呕——！」
    我讨厌姐姐被抢走！姐姐，救救我！我不想再这么痛苦地活着了，杀了我吧，让我解脱吧！求求你，像以前那样温柔地抱抱我！求求你……
    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
    姐姐和我不一样，她是完美的。
    而我，对完美的姐姐来说，只是个缺点。
    这一点，除了别人，你自己最清楚。
    「呜……呜……」被害妄想、自卑、自我厌恶、人际交往障碍、抑郁、焦虑、强迫症、失眠，所有这些症状日复一日地折磨着我，将我的精神撕成碎片。
    强迫自己不能给姐姐添麻烦的念头，又勉强将破碎的精神拼凑起来，让我装作正常人。
    「普里西拉同学，不愧是有个了不起的姐姐，你也真厉害！」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外在的我与独处时的我的割裂感越来越大，我对姐姐的感情也越来越扭曲。
    「你真像你姐姐，做得真好。」就算我不和姐姐见面，就算我远离姐姐，姐姐的影子也如影随形。
    「有个这么优秀的姐姐，你一定很自豪吧。」我是我，但我又不是我。
    「你和姐姐长得真像——」我努力想控制摇摆不定的精神，但被强迫的针线缝合起来的意志，每撕裂一次再缝合一次，就变得更加脆弱。
    「你和姐姐——」我无法反抗，也无法说出「我讨厌这样」。
    我不能说「我不是姐姐」「我和姐姐不一样」「我做不到像姐姐一样」「求求你们别再说了」。
    每一天都充满了痛苦。
    我真的想死，但我的存在已经是姐姐完美形象上的污点，如果我死了，姐姐的完美就会出现裂痕。
    如果要死，至少要在战场上立功，或者取得像世纪发明、开发新的魔法公式、调配新的魔法药剂这样的成就之后再死。
    但我这种无知的人怎么可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我的精神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
    「你和姐姐——」然后，在某个瞬间，我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接着，一切都轻松了。
    原本纷乱的思绪被一个念头填满，我听不到幻听了，也不再做噩梦了。
    「这次考试又是满分，辛苦了。」
    「这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您过奖了。」我必须完美，因为我是完美姐姐的一部分。
    「理所当然？看来你学习很努力啊。」如果思考让我痛苦，那就不要思考。
    如果被比较让我痛苦，那就顺从。
    如果作为「我」而存在让我痛苦……
    「那是当然，我可是姐姐的妹妹。」
    那就舍弃「我」。
    从那天起，为了成为姐姐的一部分，为了变得完美，我放弃了一切。
    「最近经常听到你妹妹的事，你知道吗？」
    「呵呵，当然，她是个让我很自豪的妹妹。」
    我，普里西拉，不应该出现在姐姐面前，这本身就是不该发生的事。
    所以我不能直接出现在姐姐面前，但我为了成为配得上完美姐姐的存在，为了与姐姐保持一致，我远远地观察着姐姐的一举一动，记录着姐姐的一切。
    午餐吃什么，惯用手是哪只，字体是什么样的，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悲伤，亲近的人是谁，喜欢什么样的衣服——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下来。
    虽然上课时我不知道姐姐在做什么，但其他时间我都用来关注姐姐了。
    「啊……姐姐……」我的世界逐渐被姐姐填满，我感到无比幸福。
    被我舍弃的「我」越来越淡，最终消失，我越来越快乐，因为我已经没有痛苦的理由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
    和往常一样，我牺牲睡眠时间，一遍又一遍地预习、复习、整理错题，为考试做万全的准备。
    这次我又拿到了全科满分，我为自己成为了配得上姐姐的妹妹而感到满足。
    「普里西拉同学，能来一下我的研究室吗？我想和你谈谈你的成绩。」
    「好的，教授。」教授会夸奖我是一个配得上优秀姐姐的妹妹吗？会夸奖我像姐姐一样完美吗？啊，这次会听到什么样的赞美呢？我满怀期待，胸口激动得怦怦直跳。
    我跟着教授进了他的研究室。
    教授坐下后，拿出我的成绩单。
    「上次考试和这次考试你都得了满分。」
    「那是当然，因为我是姐姐的妹妹。」我说着，露出了和姐姐一样的温柔笑容。
    教授点点头，把我的成绩单放在桌子上。
    「恭喜你，以你的成绩，下学期的特例对象就是你了。」
    「特例……？」特例，指的是从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开始，只要特例对象提出要求，学院就会全力支持，提供个人研究室，在各种比赛和竞赛中享有优先申请权等等，各种各样的特权。
    「是的，特例。
    特例学生的名单会在新学期开学时公布——」
    「等，等一下。」
    「嗯？」特例的待遇非常丰厚，所以对象只有一人。
    「下一个特例，不是姐姐……吗……？」评判标准是所有年级中成绩和表现最优秀的学生。
    完美的姐姐从一年级开始就从未错过这个特例，可是……
    「啊，你是说珍妮娅同学吗？」我点点头，教授为难地叹了口气。
    「嗯……原则上，成绩相关的信息不能透露给本人以外的人……但普里西拉同学是珍妮娅同学的妹妹，告诉你也没关系吧。」
    教授开始讲述姐姐的情况，而我……我当场冲出了研究室，跑向姐姐。
    「不可能……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我像疯子一样大喊着，跑向姐姐上课的教室，平时我从不敢在姐姐上课时去找她。
    不，不可能。
    姐姐必须是完美的。
    姐姐是完美的，所以我才要为了姐姐而变得完美。
    只有完美才能配得上姐姐。
    如果姐姐不完美，我该怎么办？如果我比姐姐更完美，我又算什么？为什么我比姐姐优秀？我不应该比姐姐优秀，我应该是姐姐的一部分。
    姐姐不能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我——
    我发了疯似地跑到姐姐的教室，那里挤满了人。
    「哦，看，开始了。」「哇！好帅！！」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开始了？
    「等一下……！请等一下，请让一下！」「啊，真是浪漫的一幕……」「他们真的很般配。」
    「让开，让我过去！」我做了一件和姐姐的妹妹身份不相符的事——推搡学长，挤过人群。
    然后，我看到了——
    「请你和我交往，以结婚为前提。」
    「——我愿意！」
    「姐……姐……？」一个红发男子单膝跪地向姐姐求婚，而姐姐则以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接受了求婚。
    「不要啊啊啊啊啊——！！！」
    我的心碎了。
    144.再相信一次约定(2)
    我这是在哪儿？我明明……
    别想起来。
    「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眨了眨眼，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里是……」
    短暂的惊讶过后，我环顾四周，这片景色是如此熟悉。
    远处那座青蓝色屋顶的宅邸，萦绕鼻尖的青草香，盛开的鲜花，温暖的阳光……
    一切都和记忆中，和回忆里一模一样，如同那天发生的一切。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没有因为常年握笔而生的老茧，也没有为了挡住父亲的踢打而留下的伤疤。这是一双光滑柔软的，孩子的手。
    奇怪……？我，我是……
    「普里西拉。」
    姐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禁浑身一颤，缓缓转过身。
    「姐姐……？」
    姐姐站在那里，一如既往地温柔地笑着，看着我。
    她穿着露肩的蓝色连衣裙，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一致。
    我像被蛊惑了一般，跑向姐姐，她紧紧地抱住了我。
    「姐姐……！珍妮娅姐姐……！！」
    「哎呀，普里西拉。——跑这么快很危险的，摔倒了怎么办？」
    姐姐像是在责备我，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姐姐温暖的体温，温柔的触感，让我觉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对，都是梦，都是噩梦。我依偎在姐姐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身上甜甜的体香，还有那熟悉的香水味。
    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比满足，让我体会到什么是幸福。
    「姐姐……姐姐……」
    「嗯，普里西拉。」
    「我，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姐姐要离开我，去很远的地方……好可怕……」
    「是吗？」
    我依偎在姐姐怀里，向她倾诉着一直困扰着我的噩梦。
    我的话越来越像是在撒娇，但姐姐丝毫没有不耐烦，依然用温柔的声音和笑容回应着我。
    「姐姐。」
    「嗯，普里西拉。」
    我从姐姐的怀里抬起头，静静地睁开眼睛，与她对视。
    姐姐像阳光一样温暖地笑着看着我，她美丽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身影。
    只看着我的姐姐，只为我微笑的姐姐，只为我……
    「姐姐。」
    「嗯。」
    啊，姐姐。我这样幸福真的可以吗？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拥有这样的幸福吗？
    我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止，让我永远沉浸在这种久违的，曾经无法感受到的幸福之中。
    「姐姐……」
    「嗯，普里西拉。」
    原来如此，这就是那种感觉。我一直以来都误以为是憧憬和仰慕，而现在，它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这种感觉比我以往感受到的任何一种情感都要强烈。
    它比让我屈膝的绝望更加炽热，比折磨我的悲伤更加强烈，比扼住我喉咙的噩梦更加清晰，是人类所能拥有的极致情感。
    「我喜欢你。」
    这种感觉充斥着我的胸膛，快要溢出来，快要爆炸。奔腾的情感洪流最终冲破了我名为「人」的容器，倾泻而出。
    「不，我爱你。」
    我想成为姐姐的一部分，我想让我的全部都成为姐姐的一部分。不……这还不够。
    我想成为姐姐的全部。没有姐姐我就活不下去，我希望姐姐也一样。
    姐姐也像我一样……变得不完整……？
    「啊？」
    突然，由回忆构成的世界剧烈地摇晃起来。
    我被这巨大的震动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姐姐的怀抱，站了起来。姐姐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微笑着。
    「姐，姐姐……」
    「嗯，普里西拉。」
    「刚才，你没感觉到吗？」
    「没有。」
    不对，刚才明明地动山摇，为什么姐姐还能这样笑着？
    就在我察觉到这一丝违和感的瞬间，我的世界开始迅速崩塌。
    「啊，啊啊……！！不要！！」
    忘记，忘记它！求你了，忘记它！别在意这种违和感！这里才是我的现实，和姐姐在一起的这里才是我的世界！住手！求你了！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地想要忘记，但越是挣扎，那种违和感就越是强烈。
    「姐姐，姐姐！！」
    「嗯，普里西拉。」
    姐姐笑着回答。
    世界摇晃得更加剧烈，远处开始慢慢崩塌，我能清晰地看到这一切。
    梦境正在消散。
    「求你了，求你回答我！姐姐，你爱我对吧！？求你了！告诉我你爱我，姐姐！！」
    即使世界正在崩塌，万物都在毁灭，姐姐依然温柔地笑着看着我。
    「别光笑啊，做点别的表情啊！！」
    「嗯，普里西拉。」
    然后，姐姐的表情变了。
    温柔的笑容变成了茫然地注视着某处的表情；
    阳光的笑容变成了温柔注视的表情；
    玩耍的笑容变成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悲伤的表情变成了幸福的表情；
    流泪的表情变成了愤怒的表情；
    轻蔑的表情变成了不耐烦的表情；
    绝望的表情变成了扭曲的表情；
    痛苦的表情变成了死气沉沉的表情，变成了痛苦的表情——
    不断地变化，变化，变化，再变化。
    「不是这个表情，不是这个表情。那时候姐姐的表情是——」
    我好混乱，我想不起姐姐的表情了。明明，明明我把关于姐姐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了？明明我全都记得，一个不落……
    「是什么？是什么表情……」
    陷入爱情的姐姐，是什么表情？
    我努力地想要回忆起那个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姐姐的脸开始扭曲。
    眼睛在笑，嘴巴却在哭泣；眼睛和鼻子的位置颠倒了；耳朵出现在了嘴巴的位置；眼睛变成了几十个；露出牙齿的笑着的嘴巴占据了整张脸。
    「姐……姐。」
    就这样，不再是姐姐的「它」，最终完全失去了自己的面容。
    与此同时，我的世界和我的心一起彻底崩塌了。
    ***
    「唔……！！」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保健室的天花板。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一点也不重要。比起这个，我的世界崩塌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回到那个梦境，我闭上眼睛，但那个世界并没有再次出现，甚至连姐姐的脸都想不起来了。
    就连姐姐笑着的脸，我都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
    「姐姐，姐姐……」
    如果不是姐姐，如果不是姐姐……
    不，姐姐没有错。姐姐是完美的。对……那个男人……在遇到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之前……
    吱呀——
    「啊，你醒了。你突然晕倒，真是吓死我了。」
    我抬起头，看到了穿着白色外套的保健老师。
    「你最近学习太辛苦了，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老师。」
    「好好休息……嗯？」
    「我姐姐，她在哪儿？」
    我在保健老师的帮助下找到了姐姐，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朝姐姐所在的地方跑去。
    「啊，等一下，普里西拉同学！你现在需要休息……普里西拉同学？普里西拉同学！」
    都是，都是那个家伙的错。姐姐的不足和缺陷都应该由我来承担。因为我比姐姐差劲。所以那个家伙，还有那个让完美的姐姐出现缺陷的男人，都应该由我来承担。
    姐姐必须是完美的。如果姐姐不再完美，那就由我来让她变得完美。我要承担姐姐所有的缺陷和不足，让她变回完美的姐姐。
    否则，我会先崩溃。
    我大步流星地走着，朝着姐姐所在的地方走去。
    终于，我来到了三年级的教室。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教室里只有夕阳的余晖，姐姐，还有那个该死的男人。
    我正要推开门进去，却在看到姐姐的脸的那一刻，停下了所有动作。
    「啊……」
    姐姐看着那个男人的表情，是我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幸福，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那是饱含真心的表情，是我无法描绘的表情。
    是我无法创造的表情。
    「呜，呜……」
    我好恨。
    我这么痛苦，而姐姐却如此幸福，我好恨。
    丢下我一个人，独自远去的姐姐，我好恨。
    「呜呜……呜呜呜……」
    我好难过。
    我恨离开我的姐姐，我恨抢走姐姐的那个男人。
    但是，恋爱中的姐姐，比在我身边的时候美丽了无数倍。
    在别人身边笑着的姐姐，看起来是那么幸福。
    我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我好难过。
    「呜咽……呜呜……」
    我没有勇气去打扰这对幸福的恋人，也没有勇气去祝福他们。我只能转身逃走。
    我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只留下我的泪水。
    泪水是透明的，姐姐看不见。
    ***
    我拼命想要抹去那段痛苦的回忆，结果却让它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回忆结束后，我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眨了眨眼。
    「……」
    这条我曾经走过的走廊，除了苍老的我，还有什么变化呢？即使一切都化为灰烬，我依然无法放下心中那残存的火种。
    我环顾着空荡荡的走廊，苦笑着，我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大概是太累了吧……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我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红色的晚霞，缓缓地眨着眼睛。
    如果，如果还能再有一次机会……我能够传达这份心意吗？
    「普里西拉教授。」
    一个学生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连忙摇了摇头。
    我已经放弃了，不是吗？那个孩子是那个男人的女儿，也是姐姐的女儿。
    别想了，别想了。我和她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任何结果。我是她的姨妈，也是她的教授。
    「唉……」
    我迅速斩断了纷乱的思绪，叹了口气，加快了前往实验室的脚步。
    今天就早点下班吧，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我一边想着，一边爬上楼梯，却在对面走廊的尽头，我的实验室门口，发现了一个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的学生。
    那个学生的发色是如此醒目，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夏洛特同学？」
    她有着和那个男人一样鲜艳的红发，却又和姐姐如此相似，让我心如刀绞。
    「普里西拉……教授……」
    不知为何，她正在低声哭泣。
    145.克服
    「普里西拉……教授……」
    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会在这里？不，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个总是和姐姐一样，带着从容温柔微笑的孩子，此刻却在哭泣？
    我正疑惑着这难以理解的情况，目光触及到她望着我流泪的样子，胸口就像被石头压住一样，沉甸甸的难受。
    我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所以我努力忽略它，开口问道：「夏洛特同学，你为什么在这里……？」
    夏洛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
    「那，那个，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应该先看看我挂在门上的『请稍后再访』的牌子……」
    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研究室的门，但奇怪的是，门上并没有挂任何牌子。
    咦，咦……？真奇怪。牌子去哪儿了？我明明亲手写了字——
    这时我才想起来，我只写了字，却忘了把牌子挂在门上。意识到这一点，我感觉一阵晕眩，干咽了一口唾沫。
    「呜……」一声抽泣让我猛地回过神来。我想，总不能让一个哭泣的孩子一直站在门外吧，于是立刻打开了研究室的门。
    「先进来吧。」
    夏洛特慢慢地点了点头，走进了研究室。我在进去之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砰砰乱跳的心脏，然后才跟着走了进去。
    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后，我心想，一向沉稳的夏洛特哭成这样，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我刚进研究室就关上了门，并施加了隔音结界，防止其他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确认外面的声音完全被隔绝后，我点了点头，转过身。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但现在我已经施加了隔音结界，你可以放心——」
    「哇！」
    ——什么情况？
    我僵住了，感受着怀里传来的温暖，以及胸前被温热的泪水浸湿的感觉。
    现在，她抱住我了？夏洛特？为什么？
    「夏，夏洛特同学？」
    「呜呜……」
    夏洛特没有回答我的呼唤，只是抽泣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向冷静的夏洛特哭成这样？
    我愣愣地看着她，而她，在我怀里哭了一会儿后，抬起头看着我。
    「教授……」
    她那双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红色眼眸，因为泪水而闪闪发光，她憔悴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学生身份不相符的颓废美感。
    她抬头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样子，异常美丽，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不行，我不能动心。即使她和我姐姐很像，夏洛特终究不是我的姐姐。我是教授，她是学生。我是她的姨妈，她是我的侄女。
    更重要的是……姐姐已经离开我了。即使我执着于对姐姐的感情，也不应该把这种执着转移到夏洛特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动摇，但一直以来压制着我名为「执着」的私心的钢铁般的理智，最终斩断了所有指向夏洛特的情感。
    「先冷静下来。慢慢地，深呼吸。」
    我用连自己都惊讶的温柔语气安慰着夏洛特，而她则在我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看起来她已经哭了很多，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眼泪……看来她真的遇到了非常伤心的事情。
    「呜呜呜……」
    「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我怀里的夏洛特，不，我的侄女，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紧紧地抱着她，对她说着我一直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
    「想哭就哭吧。现在，你可以尽情地哭。」
    虽然我犹豫了一下，但作为姨妈，总不能对哭泣的孩子置之不理吧。我轻轻地抬起手，抚摸着夏洛特的头发。
    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出于血缘，出于我对侄女的关爱。正因为我之前有过不好的想法，所以现在更要对她温柔。
    「我会帮助你的。我们是家人啊。」
    我感觉到侄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抱着我的手臂也更加用力。我静静地闭上眼睛，回抱住她。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情绪稍微平复的侄女先松开了手。我睁开眼睛，放开了她。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突然来找您哭诉，真是失礼了……对不起。」
    侄女的眼睛哭得通红，似乎因为在我怀里哭泣而感到不好意思，不敢直视我。
    有这么可爱的侄女，做姨妈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啊。我微微一笑，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没关系。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是家人。」
    对，家人。
    虽然我没有可以依靠的家人，唯一的一个也离开了我，但我不能让我的侄女也经历这样的痛苦。
    一些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一笑。
    「谢谢您……」
    「你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一些，先坐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拿点喝的。」
    我让侄女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走进了准备室。
    走进光线昏暗的准备室深处，我立刻关上门，双手捂住了脸。
    「呜呜……呼……」
    好甜美。她投入我怀抱的样子真是太棒了。那哭泣的脸庞，一定是只给我一个人看的吧？还有那好闻的香味，是因为她是姐姐的女儿吗？啊，真是太棒了。我想把她占为己有。
    我抱着头，跪在地上，任由那些疯狂的想法和情感冲击着我的大脑，身体颤抖着，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臂。
    「啊，呜呜……」
    虽然我没能得到姐姐，但我可以拥有姐姐的女儿，对吧？我一直以来都很努力，难道连这点回报都不能奢求吗？说到底，她是姐姐和那个男人——那个破坏了姐姐完美的男人——的女儿，所以，她也像是姐姐完美上的一个瑕疵，不是吗？那个男人我无法拥有，但这个孩子我可以。对，与其杀了她，不如把她据为己有。所以——
    「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我浑身颤抖着，被脑海中疯狂叫嚣的声音折磨得快要崩溃。我捂着额头，站起身，点燃了油灯。
    「呼」的一声，火光亮起，阴影退去，姐姐的脸庞映入眼帘。对，这种感情是不正常的。我知道。这是不可饶恕的感情。
    我快速地环顾四周，拿起掉在地上的画笔，继续完成那幅未完成的画。为了压制自己的情感，为了压制脑海中回荡的声音。
    我一直以来都通过画姐姐的肖像来抑制对她的感情，所以，控制情绪对我来说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就这样，我完成了侄女的画像，她看起来是那么美丽。
    「啊，啊啊……」
    她继承了姐姐完美的容貌，又遗传了那个男人的红发和红眸，完美与不完美在她身上共存，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我眨着眼睛欣赏着这幅画，突然想起侄女还在外面等着我，我摇了摇头，立刻起身冲了杯咖啡，走了出去。
    「对不起，我有点晚了……啊。」
    我太专注于画画了吗？当我端着咖啡从准备室出来时，侄女已经睡着了。
    我瞥了一眼窗外，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落山，夜幕降临。
    「岂止是『有点』，简直是『很晚』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咖啡放在一旁，然后走到侄女身边，想把她叫醒。
    即使是我的侄女，学生就是学生。如果让学生在研究室里睡觉，不仅对我不利，对侄女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夏洛特同学，夏洛特同学？我知道你很累，但你不能在这里睡觉。」
    我摇晃着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侄女的肩膀，想把她叫醒。这时，有什么东西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唰，咚——」
    「夏洛特……嗯？」
    我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去。掉在地上的东西是——
    「信……？」
    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146.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用善意铺成的
    姐姐哭了。
    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颤抖的笔迹，被泪水晕染的字迹，都在诉说着这个事实。
    「这……这究竟是……」
    对，信的内容很重要，但真正重要的是信里写的内容。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然后第一次对我动手了。然后我——]
    就是这里，整封信中最关键的内容就是这段。
    那个该死的混蛋，竟然害得一向完美的姐姐如此伤心。这个混蛋，竟然敢对姐姐动手？！
    「没用的东西。」
    一瞬间，已故父亲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我浑身颤抖，咬紧牙关，紧紧攥着信纸。
    竟然，竟然，竟然敢对姐姐……！！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怒火中烧，五脏六腑都像要翻江倒海一般，我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吐出来。
    「我绝不原谅你……我绝不原谅你，德尔凯尔·拉·罗谢尔……！！」
    难怪小侄女哭了，她该有多害怕啊。信封的封口没有被打开，看来她并没有读里面的内容，但只是看到信封上晕染的痕迹，就隐约猜到了什么。
    小侄女像姐姐一样聪明，只凭这些就足以让她推断出发生了什么。
    也许我的想法有些跳跃，但如果德尔凯尔醉酒后会动手，那说明他们的关系早就不好了。
    住在他们家的侄女肯定早就察觉到了，所以才会在收到这封泪痕斑驳的信后，明白该来的还是来了。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我努力让快要炸裂的脑袋冷静下来，随手把信扔到一边，迅速开始收拾需要的东西。
    就在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时，我停了下来，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侄女。
    「现在叫醒她送她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明天她还有课，也不能把她单独叫出来，要查清楚信上的内容……只能先让她在这里睡了。」
    因为愤怒，我的思绪断断续续，但我还是做出了判断，脱下外套盖在小侄女的肩上，然后离开了研究室。
    离开研究室后，我朝着信上提到的、姐姐和她一起野餐过的林荫小路跑去。
    「哈……哈……」
    自从当了老师之后，我就没怎么运动过，等我跑到林荫小路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那是入学学院后，我累倒了，姐姐来看我，我们一起散步的地方。
    与其说是野餐，不如说是散步，但那天姐姐说是野餐，所以这里应该没错。如果不是这里，我就得回阿尔贝宅邸，那绝对不行。
    不，等确认了这里之后再想也不迟。
    「呼……」
    我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用土系魔法将泥土拨开，直到树根露出，然后在一个最粗的树根下发现了一个小木箱。
    我立刻把那部分的泥土全部清除，取出木箱，查看里面的东西。
    「又是另一封信……？」
    我心想，有必要这么麻烦吗？但转念一想，姐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于是我迅速打开了信。
    信上的内容相当令人震惊。
    [普里西拉，你打开了这封信，就说明我的女儿把信交给你了。我就直说了，我现在怀疑我的女儿，夏洛特。]
    信的开头就如此突兀，我越往下读，原本滚烫的脑袋就越发冰冷，甚至连脊背都感到一阵寒意。
    信的内容大致如下：从某天开始，德尔凯尔开始酗酒。
    由于德尔凯尔平时对酒并不感兴趣，姐姐认为问题出在酒上，而不是德尔凯尔身上，于是开始调查德尔凯尔喝的酒。
    姐姐追查酒的来源，根据种种迹象，将嫌疑人锁定在了……虽然我真的很不愿相信……
    「这……不可能……」
    那个人，正是姐姐的女儿，我的侄女，夏洛特。
    [我也不愿意相信。所以我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从葡萄酒的流通渠道开始，是谁，在哪里，什么时候，如何配送的，葡萄酒原本的商店在哪里，如何保存的，葡萄酒在哪里生产了多少瓶。我全都查了，一点都没漏——]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查，但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我也快疯了。我的女儿，竟然想杀了她的父亲……不，现在还没有定论。所以，请你帮帮我。我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和他都会疯掉的……我厚着脸皮请求你，普里西拉。如果你愿意帮忙，就去女生宿舍里那棵老树下挖一下，我把德尔凯尔喝的酒埋在那里了——]
    就算最后的结果是他酗酒成瘾也好，请你帮我检查一下我送去的酒。
    读完信后，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摇摇欲坠。
    我想扶住树，但眼前一黑，我一下子摔倒在地。
    「那个哭得那么伤心的孩子……竟然做出这种事……？」
    我茫然地眨着眼睛，无法理解这种认知上的冲突。
    「不……不要妄下定论……」
    对，信上说还没有确定侄女就是凶手，我得先检查一下姐姐送来的酒。
    我这样想着，从地上爬起来，用土系魔法将泥土恢复原状，然后按照信上说的，前往女生宿舍。
    为了找出真相。
    ***
    误解源于疑问，经由想象发酵，最终因缺乏沟通而彻底成型。
    咦？我的未婚夫怎么和那个人在一起？他们背着我见面，难道是出轨了？
    「你干嘛突然这样！你倒是说清楚啊！」
    「哼，算了。我再也不想和你这种男人说话了。再见。」
    诸如此类。
    当然，这只是个例子，不是真事。也或许，真的发生过也说不定。
    总之，人们在判断事情时，首先会观察情况，然后根据自己的知识和先入为主的观念来解读情况。
    而最终产生的思维跳跃，就成了所谓的「误解」。
    「这……这究竟是……」
    我趴在桌子上，听着普里西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想象着她读信时逐渐扭曲的表情。
    不知道你会产生什么样的误解，会以怎样一副表情生气。或者，不是生气而是悲伤？不管是哪种，看不到你那扭曲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
    我继续装睡，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微的纸张翻动的声音，普里西拉开始行动了。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然后在我的肩上盖了块布，离开了研究室。
    大约过了两分钟，确认普里西拉没有回来后，我慢慢坐起身，肩上的布自然滑落到地上。
    「…….」
    掉在地上的，是普里西拉平时穿的白色外套。因为掉在地上沾了灰尘，白色的外套上的污渍更加显眼。
    我静静地捡起外套，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呼……」
    我把普里西拉的外套放在桌子上，慢慢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我看到远处普里西拉在月光下闪耀的白金色头发，估算着她回来的时间，然后闭上了眼睛。
    读完信的普里西拉，会去找下一封信。而下一封信的内容，是我才是凶手的嫌疑人。
    普里西拉会按照信上的指示找到葡萄酒，确认葡萄酒和信上写的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失去理智的普里西拉会附上一封信，说明葡萄酒没有问题，然后制造出足以杀死家主的剧毒，伪装成灵药送过去。
    或者，为了观察情况，她会亲自去宅邸一趟。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不管怎样，家主这次必死无疑。是被普里西拉的毒药毒死，还是死于药物成瘾，都无所谓。
    如果是前者，普里西拉会先毁灭，然后是母亲；如果是后者，母亲会先毁灭，然后是普里西拉。
    「哪个都无所谓。」
    无论如何，所有卷入此事的人都将彻底毁灭。家主会死，无法承受这一切的母亲也会郁郁而终。
    母亲会因为弑亲被抓，普里西拉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抓。不，也许普里西拉会在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后，当场选择自杀。
    总之，最多半年，快的话三个月内，家主之位就会是我的了。
    「…….」
    当我登上家主之位的那一刻，真正的故事最终章才刚刚开始。
    就快了。
    「哈……」
    每次完成一件事，我都会这样想。就快了，再加把劲就好了。
    以前，这句话总是让我充满期待和喜悦，但现在，不知为何，光是听到它就让我感到厌烦。
    「赫尔梅尔……」
    我静静地睁开眼睛，低声念着赫尔梅尔的名字，从窗边走回来，拿起一张空白的纸和笔。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哭得太厉害，没力气了。我不能再打扰你了，今天就先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夏洛特留]
    「下次再来拜访吗。」
    真的会有下次吗？
    我苦笑一声，把纸条放在普里西拉的外套上，然后离开了研究室。
    147.小小的警告
    第二天午后三点。
    我不仅熬了个通宵，还取消了第二节和第四节的魔药学和草药学课程，就为了专心研究那瓶酒。
    一些学生事先并不知情，到了上课时间才发现课程取消，气冲冲地跑来我的研究室抗议。但取消一两天的课程是教授的权利，所以我对他们的抱怨置之不理。
    我反复检查姐姐寄来的酒，并与市面上其他的酒进行比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这项从昨晚开始的工作，足足花了19个小时才得出结论：
    「普通的酒……」
    姐姐寄来的酒，和随处可见的普通酒没什么两样。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用包括葡萄品种、产地、陈酿日期等各种条件在内的总共17瓶红酒进行了交叉验证。
    颜色、甜度、酸度、单宁、酒体等等，虽然在味道和香气上存在细微差别，但姐姐寄来的酒里没有任何添加剂。
    也就是说，里面根本没有姐姐担心的那种毒品。
    「唉……」
    这意味着，那个男人是在酒精和愤怒的驱使下对姐姐动粗了。
    就像当年的父亲一样。
    「废物！去死吧，去死！你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该出生！！」
    仅仅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当年的伤疤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一想到姐姐竟然遭受了那可怕的经历，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我的五脏六腑都像被碾碎了一样，翻江倒海，恶心至极。
    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呕吐感袭来，我用双手撑住桌子。
    「呕……」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如果不是双手撑着桌子，我甚至无法站稳，全身都在颤抖。
    那天，看到姐姐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的幸福模样，我放弃了向她表白我的心意。
    虽然这份无法放下的感情变成了执念，但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只要姐姐幸福，我都会隐藏这份扭曲的执念，默默地活下去。
    「姐姐……」
    但是，如果发生了这种事……为了选择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姐姐，为了放弃姐姐的我，我算什么？
    只要姐姐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虽然我差点对姐姐的女儿产生了一种扭曲的爱，但我也控制住了自己。
    可是，我放弃了一切，只希望姐姐幸福。如果姐姐不幸福，那我一直压抑的感情算什么？我独自一人痛苦地试图抹去对姐姐的感情的那些时间又算什么？
    「呜……呜呜……」
    委屈、不甘，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疼、怜惜，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不……是我没有放下对姐姐的感情的错，是我没有向姐姐表白心意的错，姐姐没有任何错。
    「呼……吸……」
    我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想起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德尔凯尔·拉·罗谢尔……」
    没错，都是那个家伙的错。是他给姐姐的完美人生留下了无法抹去的巨大伤疤。
    姐姐为了他放弃了完美，选择留在他身边，而他却因为酒精和一时的愤怒对姐姐动粗。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
    我反复思考，最终得出结论：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他。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开始在我心中燃烧。
    我深知无法反抗的暴力有多么可怕和痛苦。
    更何况，姐姐竟然向我求助，这足以说明那个家伙对姐姐的暴力有多么严重。
    咚咚——
    复仇？不，不是那样的。我没有理由向他复仇。
    姐姐选择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姐姐看起来很幸福。是我把姐姐交到他手里的，是我的错。我没有理由责怪他。
    我之前所承受的痛苦，是因为恐惧而不敢表达我的心意，是我的错，这也不是责怪他的理由。
    我承认我的过错、悔恨和错误，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意志。
    是的，这不是复仇。
    「我会救你，姐姐。」
    在我一直以来只注视着姐姐背影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如此明确的目标。
    身体的颤抖不知何时停止了，纷乱的思绪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要做的事情很明确，我的心意也很坚定。
    「为了姐姐，我什么都愿意做。」
    虽然这想法有些自私和混乱，但曾经遭受父亲暴力和辱骂的我，是多么渴望这样不顾一切的拯救啊。我曾经多么渴望有人伸出援手啊。
    正因为我了解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所以现在，当同样的事情发生时，我不会袖手旁观。
    自私又如何，混乱又如何。只要能让姐姐从那个男人的阴影下走出来，重见光明，我就心满意足了。
    咚咚——
    「请稍等。」
    敲门声将我拉回现实。我将散乱的头发扎好，拿起脱下的长袍。
    「嗯？」
    [对不起，我睡着了。因为哭得太厉害，所以没力气了。我不能再打扰您了，今天就先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您。-夏洛特留]
    长袍上放着侄女的留言条。我太慌乱了，完全忘记了她。是啊……仔细想想，侄女也一定因为那个家伙吃了很多苦。
    我心想，我不仅要救姐姐，还要救侄女。我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把侄女的留言条放进口袋，穿上长袍，说道：
    「请进。」
    「打扰了。」
    进来的是一位身穿王室制服的男性。
    他一进门就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呼……没想到这里也弥漫着酒味……」
    「抱歉，因为私事，我一直在做实验，还没来得及收拾，让你见笑了。」
    「啊，没关系。反倒是我初次见面就给您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真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因为酒的事情到处奔波，一闻到酒味就反胃，所以才脱口而出，还请您多多包涵。」
    他一边挠头一边说话的样子，就像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那吊儿郎当的态度和他身上的制服格格不入。
    我心中起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在袖子里写下魔法符文，做好随时使用魔法的准备。这时，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的他，郑重地低下了头。
    「真是抱歉。我的轻浮和吊儿郎当的态度让您产生了戒心。」
    「看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有问题。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你是谁？我有点急事。根据你的回答……」
    我默默地抬起下巴，暗示如果他不老实交代，我就会动用武力。他举起双手说道：
    「看来您真的很急，那我就开门见山吧。」
    说完，他缓缓放下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他拿出来的，是一个刻着太阳和眼睛的徽章。
    「王室直属调查官……？」
    「您认得出来，那就省事了。我叫特拉·厄宁斯顿。」
    突如其来的访客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我很快恢复了镇定，问道：
    「王室直属调查官，找我有什么事？」
    「是为了今年春天发生的事情。」
    「春天发生的事情……？难道，你说的是那件事？现在才提起那件事，是不是太晚了？」
    我眯起眼睛问道。他把徽章放回怀里，叹了口气。
    「是啊，嗯……这件事牵扯比较复杂，所以调查开始得有点——不，是相当晚。不过，这里有国王陛下允许调查的亲笔信，所以没问题。」
    他拿出的另一件东西，是一封盖着国王印章的亲笔信。
    他为什么要准备这些东西？
    虽然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还是感到莫名的紧张，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普里西拉·德·阿尔贝侯爵大人，请您在国王陛下的名义下，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今年春天的节日，您见过夏洛特·拉·罗谢尔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我。
    148.时间(1)
    我皱着眉头，听着自称特拉·厄宁斯顿的调查官提出莫名其妙的问题。虽然满腹狐疑，但对方毕竟拿着国王的亲笔信，我只能乖乖配合。
    「是的，虽然只是短暂的碰面，但我的确见过她。」
    「明白了。在继续提问之前，我想说明一下，为了调查需要，我会记录我们的对话，您介意吗？」
    「不介意。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说，我还有急事，希望您能尽快结束。」
    「感谢您的配合，十分钟内应该就能结束。」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记录。写了几笔后，他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夏洛特·拉·罗谢尔入学后，她在学院的生活如何？」
    「作为老师，我对夏洛特的评价只有『非常优秀』。」
    「优秀……能具体说说哪些方面吗？」
    他一边在本子上不停地记录，一边继续追问。话说回来，既然是调查春祭的事情，为什么只问关于我侄女的事？难道那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和那起可怕的事件有什么关联？如果不是国王的亲笔信，我才懒得回答这些问题……
    「没有什么具体的，她各方面都很优秀。天赋方面，她在入学考试时就展现了无咏唱魔法，还能熟练使用长柄武器、剑、盾等冷兵器，被称为百年一遇的天才，这毋庸置疑。」
    「原来如此。」
    他停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此外，魔药学、精灵学、法学、礼仪、舞蹈、乐器等等，她所有科目都拿了满分，还打破了学院的所有记录。如果这样的学生都不算优秀，那世上还有谁能称得上优秀呢？」
    不知不觉中，我夸起侄女来滔滔不绝。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我赶紧结束话题，闭上了嘴。他记录完所有内容后，放下笔，握了握拳，轻轻点了点头。
    「明白了。总而言之，夏洛特同学在各方面都表现出色，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对吗？」
    「是的。」
    「嗯……还有什么其他特殊情况吗？比如同学关系，或者特别亲近的人之类的。」
    亲近的人……？
    『……』
    『■■……』
    真巧啊。
    夜晚、咖啡馆、夏洛特，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闪过脑海，中间夹杂着无法解释的空白。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那里，但就像笼罩着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忘记过去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亲近的人……这个嘛，夏洛特在社交界也是相当有名的人物，朋友很多，所以应该没有特别亲近的人吧。」
    「朋友很多，所以没有特别亲近的人……」
    他一边重复我的话，一边在本子上记录，同时揉着太阳穴，眯起了眼睛。看来有什么事情让他很困扰。不过，这与我无关。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长叹一口气，合上本子，放回怀里。
    「感谢您抽出宝贵时间配合调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您继续忙吧。」
    事情一结束，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态度，挠着后脑勺，转身要走。我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他。
    「等一下。」
    「嗯？怎么了？」
    他一脸倦容地转过身来。我问出了刚才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如果是在调查春祭的事情，应该还有很多其他问题要问吧？」
    「啊啊……唉……」
    他撩起额前的头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着我说：
    「您是想问『为什么只调查夏洛特』吧？」
    「你很清楚嘛。」
    他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拿出刚才放回怀里的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由于这起案件涉及贵族，所以除非是同僚，否则我不能透露具体的调查内容。」
    他说完便不再开口，意思是不让我再问了。虽然我对这个暗示我侄女是犯人的调查官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反抗拿着国王亲笔信的调查官就等于反抗国王的决定，所以我只能闭嘴。
    见我沉默，他默默地翻着本子，然后猛地合上，看着我说道：
    「但我可以告诉您这一点：人的记忆是没有实体的，很容易被遗忘和扭曲。」
    我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不要太相信自己的记忆吗？」
    「我是说，要准备好一些东西来交叉验证你的记忆。」
    他一边挥舞着本子，一边说着，然后把本子放回怀里，转身离去。
    「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我真的要走了。闻了太多酒味，我头疼。」
    说完，他揉着太阳穴，离开了研究室。我反复琢磨着他最后那句话：
    「准备好一些东西来交叉验证你的记忆……」
    日记……不，我从不写日记，因为那样会让我想起姐姐，让我难过。研究日志？不，那和记忆完全无关。
    画……？这也不太——
    「唔……」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就像脑袋被石头压住一样，我本能地皱起眉头，揉着太阳穴。
    「嗯……头疼……」
    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像刚才那个男人一样闻了太久的酒味？突如其来的头痛持续了很久。
    我一边呻吟着，一边按摩太阳穴，这时，我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姐姐的信，想起了因为调查官而暂时搁置的事情。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闭上眼睛，感觉头痛有所缓解，便慢慢睁开眼睛，重新开始行动。
    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我必须尽快把姐姐从那个男人手里救出来。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因为我知道，姐姐此刻一定正在遭受那个男人的折磨。
    「再等等……」
    我走进准备室，开始把姐姐的画一幅一幅地从墙上取下来。
    一共58幅画全部取下后，被画遮挡的真正墙壁露了出来。
    整面墙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某种药物的配方。
    「我很快就会救你出来。」
    为了完成这个尚未完成的配方，我重新开始了暂停的研究。
    ***
    「……「
    空荡荡的宿舍房间里，我坐在椅子上，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太阳正在落山。
    「……我还以为你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有动静呢。」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行动了。
    我慵懒地眨了眨眼睛，缓缓起身，走向窗边。
    我抬头望着尚未完全落山的夕阳，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
    我像个满怀心事的少女一样，茫然地望着楼下，垂下的头发遮住了我的脸。
    「花坛边那个正在浇花的女人，和昨天不是同一个人。树后还藏着一个男人……从上面射来的视线，是来自学院的屋顶吗？」
    我能立刻察觉到的视线就有三道。还有两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分别来自树后和屋顶。花坛边那个女人故意装作不经意地偷看我，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吗？
    看来他们已经认定我是犯人了。理由……是因为我和赫尔梅尔分手后缺少不在场证明，或者说是交叉验证出现了错误。不，这两个说法其实是一回事。
    「唉……」
    能仅仅凭借一些猜测就派人监视我这个公爵千金，拥有这种权力的人屈指可数。
    如果是其他公爵家族，那绝对不可能。大公？不，我和他根本不认识。这样排除下来，只剩下三个人选：
    母亲、王太子，还有……国王本人，或者借用国王权威的真正的第三方。
    「好冷……」
    我一边说着，一边搓了搓手臂，然后从窗边退了回来。
    我关上打开的窗户，拉上窗帘，转过身去。
    「现在还太早。」
    时机未到。
    所以，尽管放马过来吧。
    我会全力以赴地躲藏。
    149.时间(2)
    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不同的秘密，无论是爱好还是癖好。
    『其实我喜欢泰迪熊。』
    『其实我看到马就会兴奋。』
    『其实我……』
    『我……』
    有些秘密可能违法，有些秘密可能不被世俗所接受。
    正因如此，人们讨厌别人踏入自己的领域，即使是家人或恋人也一样。
    正因如此，人们不喜欢被监视的感觉。
    『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感觉有奇怪的视线……』
    『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如果不知道自己被监视，顶多只会感到些许莫名的不适；但如果知道自己确实被监视，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那件事，不会被人看到吧？不会的。没事的，没事的……』
    『又有人在盯着我吗？不对，肯定在盯着我！喂，出来！给我出来！！』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那有什么错……』
    他们会担心自己的秘密或想要隐藏的事情被发现。如果这种担忧持续下去，即使是正常人也会很快崩溃。
    这是理所当然的。想象一下，有人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从吃饭到上厕所这些日常行为都会让你感到不安。怎么可能不崩溃呢？
    想想「隐私」这个词为什么存在就知道了。
    扯远了，我想说的其实是：
    『真麻烦，能不能都消失啊。』
    我被窗外的视线吵醒，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
    今天是开始被监视的第四天。天还没完全亮，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昏暗朦胧。
    「一大早就开始监视……他们不用睡觉的吗？还是轮班制？」
    因为没睡好，我心情有些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赫尔梅尔不在床上，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唉……」
    赫尔梅尔在身边的时候，监视的目光就会消失；赫尔梅尔一走，监视就又开始了。
    这下可以确定了。指使人监视我的，要么是奉王室之命行事的人，要么是拥有王室都无法干预的权势的人。
    而且赫尔梅尔彻底洗脱了嫌疑……
    「竟然都派人监视我了，看来是铁了心要对付我啊。」
    对方已经认定我是犯人了。
    「嗯……」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地监视我呢？
    能让公爵家的我被监视，那肯定是大事件，比如王太子卷入的春之庆典，或者母亲牵扯其中的掺了毒品的葡萄酒……
    首先，王太子不可能。那天受到的打击让他根本不敢怀疑我。
    不，不仅仅是因为愧疚，更因为他堂堂王太子在公开场合被我彻底击败的耻辱，让他根本不愿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
    所以，无法回忆起那天事情的王太子，根本不可能怀疑我和赫尔梅尔的关系——这是我使用诅咒的唯一证据。
    「是母亲吗？」
    有可能。
    虽然她把事情交给了弟弟，但万一弟弟和我勾结了呢？为了防范这种情况，她派人监视我——
    哈，是有可能，但也仅此而已。就算我再可疑，也不至于到派人监视的地步吧？
    那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了。以母亲的性格，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她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我花了将近五年时间才杀死家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是王太子，也不是母亲。难道是第三方？」
    符合目前所有条件的人选……
    「王室直属调查官……」
    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天的记忆。
    「请……和我解除婚约。」
    不对，是更后面的事。
    「夏洛？萨尔盖拉大人？
    「……塞莉娅。」
    再往后一点。
    「我这就告辞了。那么……」
    对了，就是这里。
    当时我冲出教室时，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即使是庆典，也很少有外人进入学院本部，更何况是凶杀案发生后。
    「庆典取消了。」
    王太子亲口说的。也就是说，学院里不应该有无关的外部人员。
    就是那个男人。
    「哼……」
    不确定性和未知的阴影消散后，我烦躁的心情也随之消失了。
    虽然我知道了「捉迷藏」的另一方是谁，但我可没义务主动现身。
    我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打开窗户，伸了个懒腰。
    「早上好。」
    除了在学院屋顶、花坛、林荫小道上走来走去的一对人，以及假装修剪枝叶、偷偷瞄我的园丁之外，今天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那么……就让我悠闲地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既然普里西拉已经开始行动，那只要我坚持下去，就能赢得这场时间之战。
    「呵呵。」
    我愉快地笑了笑，唰地一声拉上了窗帘。
    漆黑的夜色笼罩了整个房间。
    ***
    「早上好，夏洛特大人！」
    「早上好，奇塞特小姐。」
    『左边后面那个，从刚才就一直跟着我。和昨天不是同一个人。还有那个穿着校服混在人群里，假装路过的家伙。哈，他以为我不会发现吗？』
    我微笑着回应这位小姐的问候，同时快速扫视周围，观察跟踪我的人。
    「啊，对了，下周三左右有个茶话会，如果您有空的话，能赏光参加吗？」
    「茶话会？」
    「是的！如果您能来，我真是太荣幸了！本来想先写信给您，但是——」
    我一边敷衍地回应着小姐的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聊着聊着，这位小姐轻轻拍了拍手，说道：
    「啊，真是的，我糊涂了。马上就要上课了，我却一直在说自己的事。对不起……」
    「没关系。奇塞特小姐总是那么积极开朗，光是听你说话就让人很开心。」
    「您，您这么说真是太荣幸了！」
    「嗯。那么，为了不迟到，我们也该走了吧？」
    「啊，好的！」
    我说完便向下一个教室走去。
    被监视已经一周了。监视仍在继续，和三天前相比，唯一的变化是监视我的人变得更加大胆了。
    这哪里是监视，分明是想故意惹我生气，好让我露出马脚……
    「呵呵。」
    想得美。我才不会上当呢。
    而且这点监视的视线，和那些喊着「异端」要把我碎尸万段的狂信徒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我一边轻笑着，一边往前走。奇塞特小姐小跑着跟上来，眨着眼睛问我：
    「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很期待下周的茶话会。自从我进入学院以来，一直都很忙，根本没参加过什么聚会。所以，收到奇塞特小姐的邀请后，我不禁笑了起来。」
    我的话似乎让她很高兴，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之后我们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来到了教室。
    我和奇塞特小姐约定好下周茶话会上见，然后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
    坐下后，我在教授进来之前，静静地环顾教室。
    和初次见面时不同，王太子现在看起来有些恍惚；塞莉娅似乎很疲惫，不停地打瞌睡；克伦威尔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有……
    「赫尔梅尔……」
    坐在我正对面的赫尔梅尔，独自一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在内心承认与赫尔梅尔的关系后，如今班级里的氛围和人际关系，正是我脑海中描绘的完美图景。我暗自一笑，将视线投向窗外。
    如果一切照这样发展下去，王太子登基后很快就会和王国一起覆灭；塞莉娅会迷失方向，不知所措；克伦威尔会在与王国军队并肩作战后，因没能保护家人而绝望自杀。
    至于赫尔梅尔……
    「吱呀——」
    「抱歉，我来晚了。我们马上开始上课，请大家翻到147页。」
    算了，以后再想吧。
    150.时间(3)
    对主要嫌疑人夏洛特·拉·罗谢尔进行监视已经十天了。
    考虑到案件的性质，我预料到她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但没想到她居然十天都没露出任何马脚……
    「呼……」
    我合上记录了所有相关人员不在场证明的小册子，头疼欲裂，长叹一口气。
    我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痛，看着正在整理资料的后辈，问道：
    「加尔巴伦男爵家和其他两家的回信呢？」
    后辈短暂地看了我一眼，挠了挠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阿盖尔家族和迪朗家族表示，在案件不会被大肆宣扬的前提下，会尽量配合调查。但是，加尔巴伦男爵家还没有消息。」
    「什么？」
    国王的亲笔信都送过去了，伯爵家和子爵家都表示会配合调查，区区一个男爵家居然到现在还没反应？
    「……呼。」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仔细思考。
    从王都到加尔巴伦男爵家所在的西部边境，即使骑马也要六天左右。
    好吧，就算他们动作再快，这么远的距离，消息还没到也情有可原。
    「唉……看来我有点太心急了。」
    烦躁感涌上心头，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周期性发作的头痛，记忆中不时出现的像老鼠啃过一样的空洞，以及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毫无进展的调查。
    所有这些都让我压力倍增，备受折磨。
    「啧，我怎么会这样，一点都不像我。」
    「前辈，先别发火，看看这份资料。」
    「啊？你这小子跟前辈说话的态度……算了，什么东西？」
    我起身接过他递过来的纸。
    纸上是春季庆典上发生的案件概要，这些内容我已经看过几十遍了，一眼就看出没有任何变化。
    「我还以为有什么新情报，所以你才拿了修改版给我，结果内容跟之前一模一样嘛。」
    「正因为内容一样，我才让你看，因为我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你这小子从刚才开始说话就……」
    我感觉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但考虑到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把资料放在后辈面前，说道：
    「唉……好吧，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蹊跷之处。」
    「这里，前辈整理的资料上写着，加尔巴伦的私生子用某种方法控制了其他三名女学生，犯下了可怕的罪行——是这样写的吧？」
    「没错。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事后诸葛亮，但那小子真是死有余辜。所以呢，这有什么问题？」
    「稍等一下。」
    后辈说完就开始翻找他面前的资料，很快，他抽出一张纸确认了一下，点点头，把它放在我面前。
    「这是我根据前辈记在小册子上的资料重新整理的内容。您看看。」
    「受害女学生共有三人——」
    其中两名学生似乎在加尔巴伦的私生子死后就解除了控制。但是，另一名受害者，阿盖尔家族的女儿仍然处于被控制的状态。
    而这名女学生似乎是在地下室的迪朗家族的嫡子死后才解除了控制。
    之后的调查显示，迪朗家族的嫡子和阿盖尔家族的女儿是订了婚的关系……
    「等等。」
    「现在看出问题来了吗？」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未婚妻送给那种可怕的家伙吧。」
    「周围传言说，他们两个可是如胶似漆、爱得死去活来呢。确实，她不太可能自愿做那种事。」
    这么说来，就是加尔巴伦的私生子控制了迪朗的嫡子，然后迪朗的嫡子又控制了自己的未婚妻……
    「不对，等等，这还是有点奇怪吧？控制这种事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如果迪朗的嫡子把未婚妻叫来进行控制，他的未婚妻肯定会先察觉到异常吧？」
    「只有一种可能。要么是在未婚妻睡着的时候进行控制，要么就是——」
    听到后辈的话，一个词闪过我的脑海。
    「咒物。」
    后辈缓缓点头，我则摊开其他几张纸，迅速在脑中整合信息。
    「那个加尔巴伦的私生子用可以控制他人的咒物控制了迪朗的嫡子，然后把咒物交给迪朗的嫡子，让他亲手控制自己的未婚妻？就像某种转包一样？」
    「如果排除其他所有条件，只考虑这里的信息，这种可能性最大。」
    「但是，这样一来，故事就说不通了。一旦被控制，除非有强大的精神力，否则很难摆脱控制吧？喂，这次通过精神抵抗训练的人有多少？」
    「今年的申请者中……只有一人通过。啊，对了，总共有三十二名申请者。」
    三十二，乍一看数字很小，但考虑到申请者都是为了成为王室直属调查官而接受过残酷训练的人，这个数字就一点也不小了。
    即使数量少，他们的精神力也远非学院的学生可比，对他们来说，学院的学生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连他们之中也只有一人成功抵抗了控制，这说明……
    「肯定有什么外力介入……比如外部协助之类的。」
    「而这个外部协助，不就是前辈您想的那个人吗？」
    感觉案件的线索逐渐清晰，尽管顶着钻心的头痛，我也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
    「啊，是啊。我分心的时候，你找到了好东西。谢谢你。多亏了你，调查终于有了进展。」
    「哈……」
    后辈听了我的话，突然停下整理资料的手，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那副表情不知为何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快，我皱起了眉头。
    「喂，眼睛不好使吗？」
    「啊，对不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前辈说谢谢……」
    「你这小子……你做了值得感谢的事，我才会说谢谢啊。你整天就知道说些讨人厌的话，谁会没事夸你？」
    「……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前辈，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情景吗？」
    听到这话，我拍了一下额头，长叹一口气。
    「你真是……唉……」
    「不是，真的，如果是以前的前辈，现在应该已经发火了……」
    突然，刚才消失的头痛再次袭来，我抓起面前的一堆纸，狠狠地砸在了后辈的头上。
    「你，你，你这小子，这张嘴，这张嘴能不能，能不能注意点，你这小子，啊！」
    「啊！等等！等等！对不起！对不起！前辈！」
    「你小子，就是这张该死的、烂透了的嘴有问题，小子，你就是，啊？就算我说了好话——唉……算了。这句话我都说了多少遍了……」
    我长叹一声，挠了挠头，捂着被打的地方的后辈轻轻地笑了。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什么？」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睛，后辈耸了耸肩。
    「自从接手这个案子以来，您似乎压力很大，心情一直不太好。大家都知道，但都心照不宣。您不知道吗？」
    「……我一直在想事情，没工夫注意其他事。」
    「我知道。但正因为这样，其他人才会很在意您的脸色，您不知道吗？他们都跑来跟我说，最近的前辈好可怕。」
    确实，我最近是有点暴躁。
    我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好吧。多亏了你，我的心情好多了，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吧。以后不用怕我了。」
    「好的，我知道了。太好了。最近不管做什么，您看起来心情都不好，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跟您开玩笑，真是伤脑筋。」
    「你这小子真是……」
    我举起手里还拿着的一叠纸，后辈笑着做了个阻挡的动作。
    我知道，如果我回应他，他肯定还会继续开玩笑，所以我叹了口气，把那叠纸随意地扔在了资料堆上。
    「自己整理好。」
    「啊！太过分了！！我这才刚整理好！！」
    「吵死了！我回来之前整理好！」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这间被当做作战指挥部的学院空教室。
    这时，身后传来了后辈的声音。
    「前辈。」
    「你要是再说些没用的废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不是废话，是另一件事。」
    后辈一改往日的轻佻语气，认真地说着，我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觉得这个案子最好不要插手。还有，您怀疑夏洛特公主是凶手，是因为小册子上的内容和您的记忆不一样，对吧？仅凭这种猜测就派人监视公主……我觉得不太妥当。」
    我默默地闭上了嘴。
    我开始怀疑夏洛特·拉·罗谢尔公主，是因为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打开小册子记录调查情况时，发现上面的内容与我的记忆不符。
    在我的记忆中，夏洛特公主和赫尔梅尔公主的关系仅仅是住在同一个宿舍，但小册子上记载的内容却与我的记忆截然不同。
    上面写着，赫尔梅尔公主称夏洛特公主为朋友，甚至为了保护她打了王太子，这让我大吃一惊，但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
    「决定权在您手上。我只是个副官。」
    正当我思绪万千的时候，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我站在门边，立刻打开了门。
    「失，失礼了！我是这次新来的王室直属调查官实习生——」
    「什么事。」
    「是，是的！寄往加尔巴伦男爵家的信件回来了！他们表示会无条件配合调查！」
    「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来。」
    「是！我知道了！」
    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新人转身离开了，我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先试试看吧。我的直觉什么时候错过？」
    「唉。好吧。前辈您一向如此。我知道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会找到证据回来的，你把资料整理好。要是没整理好，今晚就让你通宵整理文件。」
    「啊，前辈，真是的！」
    听着身后的抱怨声，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迈步走去。
    好了……现在是时候寻找证据了。
    等着吧，我很快就会抓住你的。
    151.时间(4)
    研究开始后的第三天，实验开始后的第七天，也是收到侄女来信后的第十天。
    我现在正在进行一项研究，嗯……应该说是为了另一个目的而进行的药物研究。研究本身很快就完成了，但实验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比我预想的要花更多时间。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这段时间辛苦的实验，终于要看到成果了。
    「就快……完成了……」
    为了兼顾上课和实验，我已经连续一周都窝在实验室里，只能偶尔打个盹。我看着放在灯上的烧瓶里半透明的液体，双手微微颤抖。
    冷静，一定要冷静。这是最后一次用尽所有材料的实验了，绝对不能失败。这次一定要成功。
    我像祈祷一样双手合十，深吸一口气，感觉到手不再那么颤抖了，才用滴管吸取烧杯中的化合物，小心翼翼地滴入烧瓶口。
    滴答——
    滴管里的液体落入沸腾的烧瓶中，转瞬间，原本半透明的液体消失了。
    「啊。」
    失败了吗？我立刻关掉灯，戴上手套，拿起烧瓶轻轻摇晃。
    哗啦——
    虽然很轻微，但我确实感觉到了手中液体的重量。如果不是这重量，我几乎以为里面的东西都消失了。我轻轻地扇了扇手，想闻闻味道，但之前处理的材料气味太浓烈，完全盖过了其他味道。
    我得换个地方。我立刻盖上烧瓶盖，打开实验室的门窗通风。
    等到气味散得差不多了，我关上门，再次打开烧瓶盖。
    砰——
    随着一声轻响，盖子打开了，但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任何气味。
    「最后一步……」
    我再次盖上烧瓶盖，起身去拿装有实验鼠的笼子和一根木棍。
    我把木棍稍微浸入烧瓶里的液体中，看到木棍吸收了液体后变了颜色，便慢慢地取出木棍，将它靠近实验鼠的嘴边。
    为了这一刻，这只老鼠已经两天没喝水，只吃土豆了。它本能地察觉到木棍的末端沾有液体，立刻叼住木棍啃了起来。
    然后……
    「……」
    老鼠叼着木棍仅仅几秒钟，瞳孔就涣散了，身体开始颤抖，然后倒向一边。我以为它只是昏过去了，正想用木棍戳戳它，却看到它的肚子抽搐了几下，然后开始吐血。
    没过多久，老鼠就停止了呼吸。从叼住木棍到死亡，还不到两分钟。
    「啊……」
    只是一点点，仅仅是沾了一点液体的木棍，就让一只老鼠死了。
    成了！这次实验完成了我的研究！我完成了无色无味的剧毒！
    那个蠢货，一定会毫不怀疑地喝下这杯酒。无色无味，他根本不会发现我在酒里下了毒。
    「这样就能救姐姐了……！」
    我不禁笑出声来，一阵狂笑后，我捂住了额头。
    我这辈子笑得这么开心过吗？大概没有吧。我现在的心情好极了。
    即使因为缺觉而头痛，即使疲惫不堪，这些都不算什么。
    「嗯——！！」
    我握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感觉眼前一片光明，抬头望向天空。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就像在祝福我度过了漫长的黑暗，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天空一片晴朗。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我把配置好的剧毒倒入姐姐送来的葡萄酒中，控制好剂量，尽量不露痕迹，然后重新塞上软木塞。
    虽然说是不露痕迹，但我也倒了半杯进去，足够让他死翘翘了。
    我感觉到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笑容，这是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的。
    「不行……这么丑陋的表情，不能让姐姐看到……」
    我用手捂住脸，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在原地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我把烧瓶盖好，放到角落里，然后查看今天的课程安排。
    今天上午没有课，所有课程都集中在下午。
    「写完信，还能稍微睡一会儿……」
    如释重负，或者说是翻过了一座大山的感觉，让我突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但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我轻轻拍了拍脸颊，拿出墨水、笔和纸，开始给姐姐写信。
    当然，虽然是写给姐姐的信，但考虑到那个家伙可能会偷看姐姐的信，我特意把内容写得隐晦一些，让姐姐那样聪明的人一眼就能看懂。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为了把内容写得隐晦，信写得有点长，但这样一来，即使信落到那个家伙手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仔细地叠好信，放进那天收到的信封里，然后融化封蜡滴在上面，用家族戒指封好。
    信写好了，毒酒也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把这些送到罗谢尔宅邸，送到姐姐那里。
    「呼……好，就做到这里吧。」
    我累得要死，但一想到姐姐可能承受的痛苦，这点疲惫根本不算什么。
    我努力地眨着眼睛，驱散睡意，拿着信和酒走出了实验室。
    离开主楼后，我径直走向学院东门，那里经常有货车来往。走了没多久，我看到一个熟悉的红发身影向我走来，我不禁慢慢地眨了眨眼。
    「啊，普里西拉教授。」
    她看起来和我一样疲惫不堪，我停下脚步，决定和她聊几句。
    倾听侄女的烦恼，也是一个好阿姨应该做的事情之一。
    「早上好，夏洛特小姐。你是去上课吗？」
    「是的，教授……您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我对着侄女勉强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收到姐姐的信后，我一直在忙这忙那的。最近一直没睡好，所以就成这样了。夏洛特小姐看起来也很疲惫，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啊……没什么事。」
    这分明不是「没事」的表情，为什么要掩饰呢？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想到这里，我的睡意瞬间消失，一股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开来。
    「你这可不是没事的样子。如果你有什么事，就算我不能帮你全部解决，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也会尽力帮你的。」
    我的话让侄女愣了一下，她眨着眼睛看着我，然后轻轻地笑了笑。
    看到这个疲惫的孩子笑了，我感觉好了一些，但又担心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只好闭上嘴看着她。侄女轻轻地笑着对我说：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觉得这里不是谈这个的地方，下次再跟您说吧。」
    「啊。」
    我这才意识到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慢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惊讶让我暂时清醒了一些，但我的身体仍然很疲惫，反应有点迟钝。
    「呵呵，只是聊了几句，就担心别人会觉得教授徇私，您还真是容易操心啊。」
    「能帮到你我就放心了。而且，这不是徇私，这是我应该做的。」
    「是吗？」
    「学生的心里健康也是教授的职责之一。所以这不能算是徇私。」
    听到这话，侄女眨着眼睛看着我，然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吗？关心学生……是应该做的……」
    侄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谢谢您。我快要迟到了，先走一步了。」
    「好的，那下午的课上……」
    侄女鞠了一躬，从我身边走过。
    「……」
    虽然还没来得及好好倾听侄女的烦恼，但不必急于一时。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我目送着侄女的背影，然后转身继续向东门走去。
    152.心理战(1)
    上午的课终于结束了，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食堂。
    已经三天只喝水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下去感觉真的会晕倒。
    虽然我根本没胃口，也不想吃任何东西，但为了活下去，也只能逼自己吃点东西了。
    都走到这儿了，因为没胃口就饿死也太搞笑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朝着远处的食堂走去。
    正走着，一个熟悉的金色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赫尔梅尔直视着我，那双金色的眼睛里虽然还带着些许疑惑和迷茫——也许是因为那天我给她的建议起了作用——但眼神却坚定无比，仿佛找回了自己的方向。
    虽然有点难过，我的身影无法映照在那双坚定的眼睛里，但这也意味着我离我想要的结果更近了一步。
    我微微一笑，轻轻地打了声招呼：「见过王国的小星星。」
    我知道赫尔梅尔不喜欢这种称呼，但现在我「不认识」她，装作不知道她的喜好才是正常的。
    所以我故意用了这种略显肉麻的称呼。
    我本以为她会像上次那样满脸嫌弃地摆手，但她却平静地接受了这句肉麻的问候，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直到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上次展现出的轻松姿态，是因为她对我敞开了心扉。
    我真是反应迟钝啊。
    想到这里，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的我现在更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了，我强颜欢笑，努力咽下这苦涩的滋味。
    「赫尔梅尔殿下，您有什么事吗？」
    「你叫夏洛特，对吧？」
    「是的，殿下。我是德尔凯尔·拉·罗谢尔公爵的长女，夏洛特·拉·罗谢尔。」
    我回答后，赫尔梅尔仔细地打量着我，然后歪着头，皱起了眉头。
    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我心里不禁有点忐忑，担心她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变得反复无常。
    我赶紧说道：「殿下，恕我见识浅薄，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心情不好。
    如果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您不悦的事，我先向您道歉。」
    与上次不同，我现在完全猜不透赫尔梅尔的想法，所以我先低下了头。
    「什么？」我的举动让赫尔梅尔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您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我担心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冒犯了您。」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你不用道歉，这样我更不自在。」
    「啊……是我太草率了，对不起。」
    我微笑着道歉，赫尔梅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阴沉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吃饭了吗？」
    「夏洛，吃午饭了吗？」赫尔梅尔的声音和身影与记忆中她灿烂的笑容重叠在一起。
    虽然语气和内容都完全不同，但我还是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自认为这些年来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内心早已坚不可摧，没想到……
    「问你吃饭了没呢！」赫尔梅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她。
    她大概以为我故意不理她，正皱着眉头看着我。
    「啊，啊……还没，我正要去食堂呢。」
    「那就说啊，干嘛傻站着？」她没好气地说。
    我无法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能笑着敷衍道：「殿下居然关心我，我太荣幸了，一时有点恍惚。」
    「……少拍马屁了，你不是说没吃饭吗？跟我来。」「啊？」我被她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措手不及。
    我愣愣地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的赫尔梅尔叹了口气，又转过身来。
    那声叹息不像是生气或愤怒，更像是无奈的感叹。
    「唉……上次你给我的建议很有用，我想报答你。」
    「啊，这样啊……」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赫尔梅尔看了我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到陌生，又有些怀念。
    跟在她身后，我默默地走着。
    与上次不同，我们之间一路无言，只有周围其他学生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飘过。
    我心想，这样怎么一起吃饭啊？但转念一想，在公爵府的时候，我们之间也经常是这样安静的氛围。
    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变得太脆弱了。
    我们很快就到了学生食堂，在赫尔梅尔专属的座位上，还是上次那个侍者，拿着和上次一样的菜单，得到了和上次一样的……回答后离开了。
    唯一改变的，只有我和赫尔梅尔的关系。
    这个残酷的事实，每次想起都让我心如刀绞，即使我已经习惯了。
    「夏洛特。」
    「嗯。」虽然内心波涛汹涌，但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了赫尔梅尔的呼唤。
    她看着我，然后托着下巴说道：「这话可能有点突兀，但如果你要去旅行，你想去哪里？」
    「啊？旅行？」
    赫尔梅尔点了点头。
    「你之前不是说过，让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我的确说过。」
    「世界这么大，总不能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吧。
    我觉得应该先确定一个目的地，所以才问你。」她说着，目光望向窗外。
    「这是殿下的旅行，应该由您自己决定吧？」
    「我从来没出过国，不知道该去哪里。或者说，我不知道一个人该去哪里。」
    「关于旅行方面，我觉得其他人比我更合适……您为什么偏偏问我呢？」
    赫尔梅尔瞥了我一眼，又看向窗外。
    我心中燃起了一丝小小的期待，但很可惜，或者说很庆幸，她给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可以问。我一个堂堂公主，总不能去问冒险家吧？要是去问杰尔马，他肯定会说：『独自旅行？除非我死了！殿下，请务必保重身体！』我父王母后对旅行这种事本来就持怀疑态度，至于我哥哥姐姐……算了，不提也罢。」她说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毕竟，作为王室成员，走出国门本身就是禁忌。你明白的。所以这种事，我既找不到人问，也找不到人回答。」
    「所以您才来问我，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是啊。所以，你有什么好建议吗？如果没有，就说说你想去的地方也行。」
    我沉默了一会儿。
    想去的地方……
    「我现在没有想去的地方。」
    「哼……也难怪，你看起来也没出过国……」
    「但是，」我打断了她的话，微笑着看着她，「我曾经想去的地方。」
    「什么意思？文字游戏？」赫尔梅尔微微皱眉。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呵呵，可能听起来像文字游戏吧，抱歉造成误会。
    我说的『曾经想去的地方』，是指我现在因为某些原因去不了的地方。」
    「现在去不了？是因为学院的事吗？马上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再去不就行了？」
    「情况有点复杂，不太好说。」我苦笑了一下。
    赫尔梅尔皱着眉头，仔细地打量着我。
    啊，这个表情我认识，她在思考。
    还好，她脸上还残留着我熟悉的神情。
    我这么想着，微微一笑。
    赫尔梅尔耸了耸肩，向后靠去，抱起了双臂。
    「所以，你现在去不了的那个地方，是哪里？」
    「大海。」我想说的话很多，但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
    「大海？」
    「是的，大海。」我微笑着说。
    赫尔梅尔没有说话，似乎在细细品味着「大海」这两个字。
    这时，一直在旁边静静等候的侍者走上前来，把食物放在我们面前。
    「我们先吃饭，吃完再继续聊吧？」
    「……也好。」
    那天，食堂的饭菜出奇地美味，我自那之后第一次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153.心理战(2)
    「……」
    我吃撑了。
    明明三天除了水什么都没吃，今天却突然从开胃菜吃到甜点，一顿法式大餐下肚，现在胃里翻江倒海的。
    就算是我，生理反应也控制不了啊。现在胃难受得要命，我能做的也只有静静坐着喘口气了。
    我努力把面前红茶的香味当成消化药，默默地安抚着我的胃。
    「你还好吗？」
    我强颜欢笑，脸色却骗不了人。赫尔梅尔喝着茶，看着我，关切地问道。
    「嗯，我没事。」
    虽然胃里翻腾得厉害，每次呼吸都想吐，但我真的没事。这是真心话。
    赫尔梅尔听着我故作镇定的谎言，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微微歪着头说：
    「看起来不太像没事的样子。是不是吃太多了？」
    啊，好吧。脸色变化是生理现象，就算我说没事，也瞒不过去啊。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能和公主殿下一起用餐，我太激动了。」
    「那就是说你吃多了？」
    赫尔梅尔玩味地笑着，我回以一个微笑。
    她眯着眼睛看着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这样看来，你跟我的第一印象完全不一样啊。」
    「嗯？」
    什么？等等，难道她恢复记忆了？
    一阵寒意沿着脊背爬上来，我吓得一哆嗦，看着赫尔梅尔。
    本来就难受的胃，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感觉就像有人抓住我的食道和胃，像拧抹布一样拧来拧去。
    我感觉自己像是严重消化不良了。
    「呃，嗯……」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突然皱起眉头，眼神躲闪，赫尔梅尔似乎也吓了一跳，虽然没有我那么夸张。
    「有点，有点惊讶。难道……在其他人面前，我也这样吗？」
    「谁知道呢。除非和你直接对话，或者像这样一起吃饭，不然很难发现吧。你看我，都和你同住一间房了，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性格。你不用担心形象受损啦。」
    「那可真是——」
    万幸的是，她好像并没有恢复记忆。
    「太好了。」
    我强撑着笑了笑，赫尔梅尔看了我一会儿，喝了口茶，然后看向窗外。
    之后，对话中断，我和赫尔梅尔之间陷入了略显尴尬的沉默。
    因为胃不舒服，我一口茶都没喝。而赫尔梅尔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不知不觉间，她的红茶已经见底了。
    喝完茶，赫尔梅尔静静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和你一起用餐很愉快。」
    「我也很荣幸能和公主殿下一起用餐。」
    赫尔梅尔耸了耸肩，转身朝餐厅外走去。
    「……」
    也许是刚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食物终于被消化了一些，我感觉比刚才好多了，于是拿起茶杯准备喝茶。
    就在我把茶杯送到嘴边的瞬间，原本以为已经离开餐厅的赫尔梅尔，竟然又朝我走了过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忙放下茶杯。赫尔梅尔走到我面前，一脸平静地说：
    「下次做饭的时候，我会让他们多做你的那份。」
    「嗯？」
    「那我先走了。」
    说完，赫尔梅尔不等我回应，转身就离开了。我愣愣地眨了眨眼，她已经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她这是……害羞地逃走了？
    不，等等。她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在委婉地表示下次还要一起吃饭？她那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竟然也变得这么含蓄了。
    「哈。」
    真是的，怎么这么可爱呢？即使失去了记忆，也和以前一样可爱。
    正因如此，我更应该远离她。正因如此，我更应该和她保持距离。像我这样的怪物，不应该待在她身边。
    我苦笑着，端起茶杯，将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杯遮住了我的视线，投下一片阴影，在淡红色的红茶上蒙上了一层暗影。
    阴影下的红茶，颜色很像地上的血迹。
    「那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像喝毒酒一样喝完茶，静静地放下茶杯，对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的女生露出一个微笑。
    她对我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首先，很抱歉在您用餐时打扰您。」
    「没关系。我已经吃完饭了，只是闲着没事喝茶而已。」
    「谢谢您的理解。我这次来找夏洛特小姐，是想和您谈谈关于茶话会的事情。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嗯，可以。」
    我笑着说道，把茶杯轻轻推到一边，站起身来。
    「这里不太适合谈话，我们换个地方吧？」
    「啊，好的！我正好也想和您谈谈茶话会的场地！」
    哼……原来如此。
    我笑着歪了歪头。
    「看来你们还没有选好茶话会的场地啊？」
    「奇塞特小姐虽然已经选了一些场地，但好像还没有最终决定……因为我和奇塞特小姐认识很久了，所以想帮帮她……」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忙找个合适的场地……或者从她选好的场地里推荐一个？」
    她害羞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沮丧的表情。
    「啊，还有，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请不要责怪奇塞特小姐……」
    「你真是个体贴朋友的好孩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责怪奇塞特小姐的。」
    「非，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而且我刚才那句话是开玩笑的。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任何人。」
    她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从容地笑了笑，双手合十。
    「那么，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看奇塞特小姐选好的场地了吗？」
    「好的！请跟我来！」
    她说完，转身就走。
    没有脚步声。
    我等她走了一小段距离后，才慢半拍地跟了上去。
    嗒——一声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对了……我好像还没问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嗯？」
    「你的名字。我很想记住像你这样体贴朋友的好孩子的名字。」
    我微笑着说道。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我叫珍娜，珍娜·德拉·迪亚布。」
    「原来如此，珍娜·德拉·迪亚布……好的，我会记住的。」
    这名字一听就是编的。我活了十七辈子，从来没听说过叫迪亚布的领地，甚至连姓这个的贵族都没见过。
    我装作理解地点了点头，自称珍娜的女生看着我，又继续往前走。
    果然，她走路还是没有声音。
    我也再次迈开脚步，轻微的脚步声在我们之间来回传递。她的脚步时快时慢，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很难察觉。很快，她的步速就和我完全一致了。
    虽然她努力想掩饰，但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很难改变。
    我暗自笑着，跟在她身后。她越走越偏僻，周围已经几乎没有人了。
    「还有很远吗？」
    「啊，马上就到了！」
    虽然她这么说，但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周围普通学生的动静早就消失了，但她还在继续往前走。
    都走到这里了……看来我得先出手了。
    「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
    「嗯？您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看来你是打算装傻到底了……好吧，我喜欢你来我往的问答，也喜欢解开没有答案的谜题。让我猜猜看吧。」
    我停下脚步，露出了微笑。
    「你来找我的时候，提到了奇塞特小姐，说要帮我选茶话会的场地。关于奇塞特小姐要办茶话会这件事，你好像消息很灵通，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茶话会的日期和时间都定下来了，就意味着场地也已经选好了。你连这都不知道，看来……你至少不是贵族吧。」
    「这下名字的谜题也解开了。不是贵族，却有中间名和姓氏。难道是骑士？不，骑士的头衔不能世袭，所以你不可能是骑士。受封骑士的人也不可能在学院里学习。你不是骑士，也不是贵族。那就是说，你是平民。一个平民冒充贵族……有意思。」
    「为什么要在贵族面前冒充贵族呢？难道你不知道冒充贵族的下场有多惨吗？不，你既然提到了小姐，就肯定知道。那就是说，你明知故犯，也就是说，你有后台，可以帮你掩盖冒充贵族的事实。对吧？」
    「没错，你有后台。不然一个平民哪来的胆子冒充贵族。那么，你来找我的原因就是……你的后台让你来带走我。是这样吗？」
    我一步步地指出她言语和行为中的矛盾之处，步步紧逼。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演戏？就算你演技再好，现在也骗不了任何人了吧？还是老实交代吧。难道要我连你的后台是谁都猜出来吗？」
    「啊，那个……」
    「你绞尽脑汁思考的样子，我都听到了。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我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
    「是谁让你来带走我的？」
    我低声说着，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154.心理战(3)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看起来相当慌张，甚至汗流浃背。她惊慌失措地转动着眼珠，像一只警惕周围环境的狐獴。
    「你在找什么？」
    「唔。」
    她吓了一跳，我眯起眼睛盯着她。
    「你在四处张望，是不是担心你没出现，会有人觉得奇怪，跑来救你？真可爱。你应该最清楚这种挣扎有多徒劳吧？」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称呼从夏洛特大人变成了您？哼……看来被我戳到痛处了，这么慌乱。稍微处于劣势就装傻，还在明目张胆地暗示周围有同伴可以帮忙。」
    我抱起双臂，用手指轻轻敲着胳膊。
    「一举一动都鬼鬼祟祟的，演技还这么差……」
    我压低声音，用气势继续给她施压。
    「就算是最不入流的小喽啰，也不至于这么漏洞百出吧……」
    或许是因为我的话，她每听一句就吓得浑身一颤。
    我在脑中盘算着，为了缓和气氛，我突然露出了微笑，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
    「对不起，我可能误会你了。」
    气氛瞬间转变，她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的话，脸色也随之好转。
    「是，是的！没错！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按吩咐——」
    就像用手压住弹簧，一旦松手，弹簧就会因为弹性和复原力而弹出来一样。压在她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她立刻恢复了原样。
    不，她并非固定在某处的弹簧。在恢复原样的同时，她也「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啊。」
    「被我抓到了吧？」
    我淡淡一笑，变出一把冰剑。
    「接下来，为了我的安全，我得采取行动了。」
    「饶，饶命啊！！」
    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感觉她就像是为了让我确信我的推断一样，在配合我的一言一行。
    「你刚刚相当于亲口承认了你的罪行。你的罪名有三项：绑架贵族未遂、冒充贵族以及欺骗贵族。随便哪一项都是重罪，你居然犯了三项。胆子不小啊。一旦罪名成立，你和你所有的亲戚都会被处以车裂之刑，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而已！他们说会帮我摆平一切……！」
    一个连走路都会刻意放轻脚步，步调一致的人，怎么可能是平民？
    这女人一直在抛出新问题，然后在我给出错误答案时，装作那就是正确答案，想把我引向歧途。
    「哈，会帮你摆平一切……我倒是好奇你背后到底有多大的靠山了？」
    哈，把我当傻子？
    我冷笑几声，收起脸上的所有情绪，将冰剑抵在瑟瑟发抖的少女的脖子上。
    「说，谁指使你的？」
    少女吓得魂飞魄散，只是紧紧咬着嘴唇，浑身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是不想说。
    「……原来如此，你想这样啊？」
    我眯起眼睛，将手臂向后伸直——
    「哈！」
    我装作挥剑的样子，将冰剑朝面前的树扔了过去。然后……
    哐——！！
    冰剑并没有扎进树里，而是被什么东西弹开了。
    伴随着这清脆的响声，刚才还汗流浃背、瑟瑟发抖的少女，表情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就发现了。」
    我这样回答，然后向后退了几步，握住一把冰制成的戟。
    「我很想知道，这么多人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钱？还是我的身体？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会乖乖就范。所以……」
    我挥舞着戟，做好战斗准备，微微一笑说道：
    「如果你们不打算放我走，那我只好用武力开路了。」
    我的话音刚落，从刚才冰剑被弹开的树后，传来一个听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男声。
    「真是粗鲁的言辞，不像是一位贵族。」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一直静静看着我的少女默默地闭上眼睛，低下头，向后退去。
    这不是在向我道歉，也不是在投降。
    没错，这是在向她的上司行礼。
    「非常抱歉以这种方式迎接您，夏洛特·拉·罗谢尔公主殿下。」
    从低着头的少女身后走出来的，正是那天，我和王太子解除婚约那天，在教室外观察情况的那个男人。
    发色、整体气质、脸型等等，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看起来和记忆中那个男人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
    不过，像这样直接见面交谈还是第一次，所以我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问道。
    「失礼了，我还没自我介绍。」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太阳之眼。
    那标志是王室直属调查官的象征，也是他能不畏惧贵族，能和王太子待在一起的原因。结合种种迹象，我得出的结论是：他是真正的王室直属调查官，我之前的假设是正确的。
    「我是王室直属调查官，特拉·厄宁斯顿。因为春祭事件，我们才来请您。」
    「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绑架吧。」
    「对此我深感抱歉。但比起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提起春祭事件再请您，我觉得这种方式更合适，所以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原来如此……我理解你这么做的理由。确实，那起可怕的事件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提起。」
    「感谢您的理解。」
    他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明明心里没有丝毫感激，却装模作样地鞠躬，真是虚伪……
    我默默地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盯着鞠躬的他说道：
    「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请问是什么？」
    「为什么因为那天的事件，被叫到这里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面对我的问题，他慢慢抬起头，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回答道：
    「关于这一点，我正准备解释。」
    「是吗？希望你的解释能让我满意。」
    否则，你会有麻烦的。
    我抛出一句警告意味十足的话，然后挑衅地扬起下巴。
    「关于那天发生的事件的概要，我知道王太子殿下已经告诉过您了……对吗？」
    「……」
    「好的，您的沉默我就理解为肯定了。」
    他懒洋洋地看着我，继续说道：
    「王太子殿下认为您是春祭事件的最大嫌疑人。起初，我完全无法理解。因为您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而且您和春祭没有任何关系。」
    「不出所料，您自己证明了您的清白。结果，事情的结局并不美好。但我反复思考后，还是有一个地方怎么也想不通。」
    他用食指敲着额头，目光望向远方。
    「那位如此聪慧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指责与事件毫无关联的公主殿下是犯人呢？这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将公主殿下和王太子殿下过去五年的所有行动都进行了对比和分析，从细微的小事到春祭，事无巨细。」
    「整理长达五年多的庞大资料确实花了一些时间，但我还是从中找出了一些可疑之处。」
    他望着远方喃喃自语，然后转动眼珠看着我。
    「接下来，我会慢慢地告诉您。」
    他说着，直视着我。
    155.扭转局面
    『五年的资料？不会吧？难道说，春祭之后没有立即正式展开调查，不是因为我赢了王太子，而是为了调查我这五年的行踪？』我心想。
    『不，不能妄下结论。就算他们是王室直属的调查官，也不可能随便调查贵族，除非国王亲自下令，否则绝对不可能。』
    『等等……仔细想想。既然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调查了我的过去，那就说明国王早就批准了。』
    『可是……』
    「您说调查了我五年的行踪？」我问。
    「是的。」他回答。
    现在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我必须抓住所有疑点。我缓缓放下抱臂的双手，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盯着眼前的调查官，正准备开口……
    「为了避免误会，我先声明一下，我调查您只是例行公事，而且是国王陛下亲自下令的。」他抢先一步说道，堵住了我的嘴。
    「国王亲自……？」
    「是的，这是国王陛下亲自确认调查内容和理由后，授权我作为他的代表，在此次调查中行使王权的亲笔信。信上的内容都是国王陛下亲自书写的。」他说着，掏出一封盖着红色火漆印章的信，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这的确是国王的亲笔信，不是幻觉也不是伪造。
    「赫德罗托斯·雷·德尔·特鲁埃诺……真是个废物，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我在心里暗骂。
    「既然是国王陛下的旨意，我当然会全力配合。」我装出一副虽然理解但并不服气的表情。
    好吧，虽然我没料到国王会介入这件事，但春祭那晚的事件肯定会引起调查，这点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我问。
    「很简单，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我微微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他见我点头，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放回怀里，然后问道：「听说在入学考试决赛，也就是您和王太子殿下的第一次对决中，您是用诅咒打败他的，对吗？」
    「你消息还挺灵通的。不过，在那么多人面前对着空气演戏，想不知道都难吧。」
    「请您只回答必要的问题。当时您使用的是诅咒，对吗？」他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我眯起眼睛，回答道：「是的。」
    「当时您使用的诅咒是制造幻觉和幻听，对吗？」
    「……是的。」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
    我皱起眉头，问道：「难道就因为我会使用诅咒，你就认定我是春祭事件的凶手吗？就像王太子那样？」
    「不，我只是想弄清楚王太子殿下为什么怀疑您，而不是要指控您是春祭事件的凶手。」
    「这么说，刚才的那些问题和春祭事件毫无关联？」
    「王太子殿下和您都是春祭事件的相关人员，所以这些都在调查范围内。」他玩起了文字游戏，像条滑溜的泥鳅一样，轻而易举地绕开了我的问题。
    他这副老油条的样子，实在令人无语，我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那么，你还有什么发现？」
    「还在调查中。下一个问题，您还记得您的侍女兼同学塞拉·佩特拉吗？」
    「记得。」
    「那么，您也知道塞拉·佩特拉小姐的状况在某一天突然恶化了吧？」
    「塞拉的状态不是突然恶化的，而是从她成为我的侍女那天起就开始了。她性格毛躁，经常犯错，导致自尊心和自信心严重受损。进入学院后，看到其他优秀的同学，她更加自卑，所以情况才越来越糟。」
    「这么说，王太子殿下怀疑您，也纯属巧合？您对王太子殿下施加诅咒，让他知道您会使用诅咒，之后不久塞拉小姐的状况就急转直下，导致王太子殿下开始怀疑您，这一切都不是您有意为之，只是巧合？」他挑起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眼皮跳了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引导王太子殿下怀疑我？」
    「我只是指出可疑之处，并没有说您真的这么做了。」他耸耸肩，摇了摇头。
    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实在太令人作呕了，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这已经不是愤怒或烦躁了，而是觉得他太厉害了，简直想给他鼓掌。
    「……哈。」我最终还是没忍住，无奈地笑了笑，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说到这儿，我感觉这不像是在调查，而是在玩文字游戏……是我的错觉吗？」
    「您看起来很不高兴。」
    「陷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而通往安全地带的道路尽头却设下了套索，就等着勒死我，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不管我之前用过的那些小伎俩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原封不动地拿来对付我，我怎么可能高兴？
    我半眯着眼看着他，他则静静地与我对视，然后轻轻地举起双手到肩膀高度，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不愧是学院的首席，只言片语就能看穿我的意图。」
    「现在是想用夸奖来动摇我吗？抱歉，太晚了。」我摇摇头。
    他像是被我噎住了一样，尴尬地笑了笑，耸耸肩。
    「看来我不擅长夸人。」
    「请您只说重点，好吗？王室直属调查官先生。」我笑着说。
    他像是被我教训了一顿似的，无奈地笑了笑，点点头。
    「抱歉，我话太多了。那么，我们回到正题吧。」说着，他再次从怀里掏出笔记本。
    他翻开笔记本，慢慢地读着，突然皱起了眉头，用力揉着太阳穴。
    「春祭事件的核心是催眠，而不是幻觉和幻听。施加催眠的犯人是加尔巴伦家族的私生子，受害者共有四人，三名女生和一名男生。」他一边看着笔记本，一边讲述着案情概要：事情的经过、谁中了催眠、谋杀案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以及杀死犯人的男生是如何死亡的。
    说完这一切，他看着我，说道：「我发现了一个疑点。通常情况下，诅咒会随着施术者的死亡而消失，但当施加催眠的男生死亡时，只有两名女生和一名男生解除了催眠。」
    「你是说，解除催眠的男生给另一名女生施加了催眠？」
    「是的。为了方便称呼，我们将第一个犯人称为A，被催眠并实施谋杀的男生称为B。我们的结论是，A催眠了B，然后让B去催眠女生，就像是一种转包。」他用食指敲了敲笔记本，看着我说道。
    「如果A对四个人都施加了催眠，我还能理解。但是A让B去催眠别人？我觉得很奇怪，于是深入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B并不是主修诅咒的学生，而A在诅咒这门学科上的成绩也很差，是个半吊子。」
    「你的意思是，有外部势力介入？」
    「差不多吧。总之，我们根据这个疑点在A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东西——」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黑紫色的纸。
    「就是这个咒物。」他看着我，眼神就像猎人看着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
    156.相似但不相同
    他从怀里掏出的那张黑紫色纸，分明就是我给那个渣滓做的。
    事件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居然还能找到这玩意儿……难道案发之后他都没打扫过房间？现场保护？
    不对，仔细想想，受害者和行凶者都在同一个房间，也没其他人会去动那屋子。
    消失的不在场证明、板上钉钉的物证，再加上满到溢出来的动机……
    这下她肯定没退路了吧。好戏开场了——
    「原来如此……」
    ——他心里肯定这么想呢。
    作为王室直属调查官，而不是什么普通的侦探，他肯定也想到了不能掉以轻心。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觉得自己设下的陷阱天衣无缝了吧。
    这时候，有些人会惊慌失措地否认，有些人则会故作镇定地抵赖。
    「看来这就是那起案件中用到的魔法道具啊。」
    但是从调查官的角度来看，这些都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小伎俩。就算演技再好，也很快就会露馅。
    他们作为调查官，经手过无数案件，见过太多这种装模作样的犯人了。
    就算没亲眼见过，他们好歹也是王室直属调查官。
    只要读过之前的案件资料，就能了解罪犯的行为模式，以及他们惯用的伎俩。
    用这种半吊子的方法，绝对不可能骗过他们。
    那么，我该怎么办？放弃一切，动用武力或者用诅咒干掉他们？
    不。我既不会阻止他们，也不会强迫他们。
    「您好像并不惊讶。」
    「呃……因为调查官大人您就像撒鱼饵一样，把信息都透露给我了嘛。我只是根据这些信息慢慢推理而已。」
    要出其不意，做一些他们数据库里没有记录的行为。
    反其道而行之。
    「推理？您是说……」
    「没错。虽然信息不多，还不足以得出最终结论，但至少我能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才没那么惊讶。」
    我要钻空子，彻底地欺骗他们，让他们以为我是自己人。
    「您这么说，好像只要信息足够，就能抓住真凶似的。是我想多了吗？」
    「调查就是和犯人之间的信息战。只要信息充足，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说着抱起了双臂。调查官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却不停地用拇指摩挲着手里笔记本的边角。
    「嗯。原来如此。只要信息充足就能抓住真凶……」
    「当然，一个普通学生，同时也是案件的嫌疑人，就算我说能帮忙，您肯定也不会相信。就当我没说过吧。」
    听我这么说，他舔了舔嘴唇，眨眼的频率明显加快了。
    是啊，肯定很慌吧。本来以为猎物就要乖乖落网了，结果它却主动把脖子伸进了套索。
    他肯定在想，我是不是有什么依仗？或者他的陷阱是不是有什么漏洞？要不要现在就收网？还是先等等？不安、混乱……
    而他最终的选择，是继续试探。
    「看来您已经知道自己被列为嫌疑人了。」
    「与其说早就知道，不如说从您表明身份是王室直属调查官的那一刻起，我就预料到了。女人的直觉，你懂的。呵呵，一个推理爱好者居然说起直觉，感觉有点滑稽呢。」
    「……既然您知道，却还这么淡定，想必是很有自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这话有点不对。需要证明什么的不是我，而是您，特拉·厄宁斯顿。我只是嫌疑人，而不是板上钉钉的罪犯。」
    我注视着他，他听完我的话，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呻吟。
    「还没结束呢。」
    「我知道。请继续。」
    「这件魔法道具拥有控制人心的可怕力量。为了找到它的触发条件，我们彻底搜查了A的房间，并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和这张纸材质相同的纸片。」
    他说着，拿出两片碎纸。
    乍一看，只是普通的碎纸片，但我一眼就认出，这也是我送给他的魔法道具之一。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则一边摆弄着碎纸片，一边继续说道：
    「从这些碎纸片中，我们可以得出四点结论：这件魔法道具的触发方式是撕碎它，而且是一次性的。」
    他顿了顿，随手把碎纸片扔到一边，继续说道：
    「还有，真凶拥有能搞到至少五张这种高级纸的财力，并且是一位技艺高超的诅咒师，高明到在使用过的魔法道具上不留一丝痕迹。」
    「最后两点是在说我吧。」
    「证据还不止这些。夏洛特小姐，你还记得春季庆典那天发生的事吗？」
    找到了！破绽！
    我在心里欢呼雀跃，同时开始用诅咒摧残自己的身体。
    ***
    当我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时，我脑海中最后一枚棋子也落下了。
    「春季庆典那天……吗？」
    如果她是凶手，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她现在一定会露出破绽。
    她会提到和赫尔梅尔公主在一起的事。这句话将成为杀死困兽的最后一刀。
    「是啊。您该不会忘了吧？」
    她听完我的话，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苦笑一声，看向远方：
    「怎么可能忘呢。就是那件事，让我和王太子的关系彻底破裂……甚至走到了解除婚约的地步。」
    话题的走向和气氛都变了。这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吗？
    没门儿。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咳咳！夏洛特小姐，能说说那天发生的事吗？」
    「好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回忆，目光低垂，缓缓开口：
    「那天早上……吃完早饭后，我和普里西拉教授聊了一会儿。」
    「聊了什么？」
    「我问她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不过教授拒绝了，她说学生和教授单独见面容易引起误会，让人觉得我受到特殊照顾。」
    这部分和普里西拉的证词一致。
    我点点头，翻开笔记本，核对着收集到的信息，确认她有没有说谎。
    「然后呢？」
    「然后……为了享受庆典，我去逛了路边摊。去了糖画摊，又在卖魔法道具的摊位看了看……然后……买了棉花糖……」
    她说话的间隔越来越长，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抬起头。
    她皱着眉头，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很不舒服。
    「然后呢？在庆典上发生了什么事？」
    「啊……我去楼顶的露台休息的时候，听到楼下传来尖叫声。我回到宿舍躲避骚乱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杀人案。是王太子告诉我的。」
    「然后您就因为王太子怀疑您是凶手而和他发生了争吵，并在当天宣布解除婚约，对吗？」
    「……是的。」
    上钩了。
    「您的证词有一些漏洞。」
    「漏洞？不，我说的都是实话——」
    「千疮百孔的真相，不能称之为真相。现在，就让我来填补这些漏洞吧。」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尽管头痛欲裂，但心情却无比舒畅。
    「首先，那天，被控制的学生B杀死了学生A。问题是，B是如何摆脱控制并杀死A的？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时间线，就能解开这个谜题。」
    「不是A被控制，而是有第三个人C，是他解除了B身上的控制。恢复记忆的B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妻和自己遭受的待遇，于是杀死了A。这就是我的推论。」
    「C不仅解除了B的控制，为了隐藏自己的存在，他还准备了另一个诡计。那就是给B施加了幻觉、幻听，以及某种触发条件下才会生效的死亡诅咒。」
    「我亲自去探望B的时候，他一直在自言自语，看着一些不存在的东西。这和典型的幻觉、幻听症状完全吻合。」
    我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看着前方，继续说道。
    头痛越来越厉害，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但奇怪的是，我的心情却好极了。
    「那么！谁拥有能准备这种魔法道具的财力，又精通诅咒，还擅长幻觉和幻听呢？没错，就是你，夏洛特·拉·罗谢尔！」
    「啊……？」
    「最关键的是，你的证词里少了一个人！你和普里西拉教授分开之后，到和王太子谈话并解除婚约之前，你和赫尔梅尔公主在一起！」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感觉鼻子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与此同时，头脑也清醒了不少，我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所有的物证和动机都指向了她。所有的线索都紧随其后。
    就像被捆住手脚的困兽一样，她已经无路可逃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
    没错，又是一次完美的将军。
    「前，前辈！血，血！」
    「我知道。啧，她到底把记忆封锁得有多死啊，光是回想起来就流鼻血了？」
    「不！是夏洛特公爵小姐！！」
    我眨了眨眼，看向前方，只见她抱着头，一脸茫然。
    「我和，赫尔梅尔……？赫尔梅尔，公主，公主殿下……？不，赫尔梅尔……？」
    她的鼻子里，也像我一样，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那血来势汹汹，在她雪白的衬衫上绽放出一朵朵红色的花。
    「……什么？」
    我以为的将军，在这一刻，彻底翻盘了。
    157.队长的画
    血。
    从她的鼻子里，鲜血喷涌而出。
    那气势，可不是闹着玩的。
    「呃，呜……！」
    一开始，她说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我还以为是她为了逃避审问装出来的。
    毕竟想用这种方法糊弄调查官的家伙，可不是一个两个。我当时心想，绝对不会上当。
    然而，当她也像我一样开始流鼻血的时候，我感觉天旋地转。
    「不能……忘记！赫尔梅尔……庆典……呜……！」
    她和我一样，一想起赫尔梅尔王女就头痛欲裂，而且似乎王女就是触发点，紧接着就开始流鼻血。
    那一刻，一个假设闪过我的脑海。
    如果有人故意篡改了关于王女的记忆，以此来制造她的不在场证明呢？如果她不是真凶呢？记忆、诅咒、不在场证明、触发点……
    「米乌！快去把公主弄晕！立刻！」
    「啊？是，是！对、对不起，公主殿下！」
    后辈飞奔过去，手刀劈在她后颈，让她昏了过去。
    她逐渐涣散的瞳孔，直直地望着我。不，应该说是望着我的方向，但目光却像是穿透了我，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赫尔梅尔……」
    呢喃着王女的名字，她最终瘫倒在后辈怀里，后辈赶紧帮她止血。
    不知何时，我的鼻血已经止住了。我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向了她。
    「前辈……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闭嘴，小兔崽子，我也在想呢……」
    刚才的情况说明了两件事：触发点是想起王女，而且和王女关系越亲近，症状就越严重。
    然而，解开的谜题远不及涌上心头的疑问。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所有的迹象都让人怀疑她。
    我精心构建的整个案件，瞬间土崩瓦解，苦心经营的计划化为泡影，所有想到的策略都变得毫无意义。这个事实，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让我更加头痛欲裂。
    「该死……」
    「前辈，是不是先把公主送到保健室比较好……」
    「是得送去……不，必须送去。」
    我说着，抱起她，朝保健室跑去。
    这件事如果在学院里引起骚乱，后续处理会非常棘手，而且还会给学院和罗谢尔公爵家添麻烦。我跟着前面带路的后辈的手势，沿着人少的路线跑去。
    「就快到了！」
    先我一步到达的后辈，说着打开了保健室的门。我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一位像是保健老师的女性，正在吃三明治。大概是吓了一跳，她硬生生把三明治咽了下去，然后捂着胸口猛拍。
    趁着保健老师还没缓过神来，我把夏洛特公主放在床上，然后让后辈看着她。
    「你、你们是谁！？」
    「您是保健老师吗？」
    「呃，是的……可是突然——啊……？」
    保健老师眨巴着眼睛，看到我衣服上的血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难道她不习惯见血？我正想开口问问，保健老师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放下手中的三明治，站起身来。
    「请稍等，我去消一下毒。」
    「什么……？」
    「不，等等……还是你也出来吧。那边那个！在里面的你！立刻让病人坐直，头部向下！」
    她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下巴一抬示意我跟她出去，然后把我拽到有水龙头的地方洗手。
    她这股与保健老师身份完全不符的气势让我有点懵。不过，当我看到她手上布满的伤疤时，我立刻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气势。
    「你，看起来像是王国官员，来我们学院有什么事？公主殿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具体情况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不是相关人员。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这样。」
    「……好，这就够了。」
    我把与调查相关的内容全部略去，只说了夏洛特公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一边静静地洗手，一边听着我的讲述。当听到公主一想起王女就流鼻血时，她皱起了眉头。
    「一想起特定人物就流鼻血？」
    「好像也不完全是。如果只是想起特定人物就流鼻血的话，那现在我和你也应该流鼻血了。」
    「也对。虽然不知道确切的触发条件和危害程度，但如果是那种触发式的诅咒……我见过几次。」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朝保健室走去。
    「能帮我开一下门吗？」
    我依言打开了保健室的门，她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走了进去，径直走向夏洛特公主的床边。
    守着公主的后辈看到她走过来，眨了眨眼睛。她低头看着后辈，说道：
    「让一下。」
    「啊，好的。」
    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后辈吓得一哆嗦，赶紧让开了。
    站在公主面前，她首先把公主扶起来坐好，然后擦掉了遮住她半张脸的血迹。
    「出血量相当大……万幸的是，现在已经止血了。你们做了紧急处理吗？」
    「啊，是的。我做的。」
    「做得很好，省了我不少事。接下来我要进行诊察，你出去吧。」
    她说着，看着我，示意我出去。
    「……我知道了。喂，后辈，我出去一下，你留在这里看着。」
    「是，我知道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夏洛特公主，转身离开了保健室。
    「……」
    直到这时，我才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感觉到嘴角的黏腻。我走到刚才保健老师洗手的地方，洗了洗手和嘴角。
    滴答，滴答……
    我愣愣地看着从嘴角滴落的水珠，带着淡淡的红色，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捂住了眼睛。
    我太轻敌了。只凭眼前的证据，就认定她是凶手。
    不，在一般情况下，这已经足够了。如果是普通的案件，收集到这么多证据，就已经可以确定她是凶手了。
    没错，如果是普通的案件的话。
    「赫尔梅尔……」
    漆黑记忆深处，公主逐渐涣散的瞳孔浮现出来。
    然后，另一个人的身影与之重叠。
    「不是我……相信我……！！」
    「艹……」
    我知道不是她，我知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吗？
    这个疑问盘踞在我脑海的瞬间，我捧起水洗了把脸。
    冰冷刺骨的水流过脸庞，混乱的思绪仿佛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呼……」
    打起精神来，别被感情左右。
    这次和那天不一样。就算一样，她也只是嫌疑人。不能因为过去的记忆就放过一个重要的嫌疑人。
    没错，正是因为那天的事件，这次的调查才只有少数人秘密进行。她不会因为被当成凶手而死的，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更何况她……不是平民。
    「……」
    我恢复了一些冷静，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拿出笔记本，慢慢地读着上面的内容。
    我为什么会觉得可疑？我为什么会开始怀疑她？
    我把怀疑的方向从人转移到事。
    「诅咒，指向夏洛特公主的物证，记忆，消失的不在场证明，异常可疑的行踪……」
    我把赫尔梅尔王女这个因素加入到夏洛特公主可疑的行踪中。
    然后，所有可疑的行踪都变成了一个普通学院学生的日常。
    我再次去掉王女这个因素，重新审视她的行踪。于是，所有的证据和迹象都准确地指向了她。
    「……」
    我再次仔细地浏览公主的行踪，发现她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诅咒。
    那个时间点，正是春季节日上，她和王太子争吵之后。
    为什么？为什么从那时起她就没再使用诅咒？根据之前的调查，她可以使用幻觉和幻听这种侵蚀精神的高级诅咒。
    尝到诅咒的甜头后，不可能因为良心发现就放弃使用。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契机。
    「是什么？」
    过去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当时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我眨着眼睛，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从头开始阅读关于夏洛特公主的信息。
    「红色头发，红色眼睛……算了，这个无关紧要。成绩优异？也不是。精通大部分冷兵器。这个也无关。」
    诅咒，与诅咒相关的内容……以那天发生的事件为界，改变的习惯，改变的行为模式。
    找，给我找出来。
    「遇到难题时，会用扇子遮住嘴巴……？」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春季节日上，夏洛特公主把扇子扔在地上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虽然这么想着，我还是朝着捡走扇子的人的方向走去。
    朝着王太子所在的地方。
    158.睁开眼睛
    铛——铛——
    为了不引起注意，我四处躲藏，寻找着王太子殿下。随着两声宣告午休时间即将结束的钟声响起，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如直接去王太子下一节课的教室门口等着他，这样效率更高。
    「唉……」
    为了调查夏洛特公爵小姐的事情，我连一年级学生的课程表都弄到手了，所以我知道王太子殿下的下一节课是什么……
    但是，我本来想低调地暗中解决这件事，现在却不得不蹲在教室门口等王太子，这……实在不是我喜欢的选择。
    「……算了，没办法。」
    就算我不情愿，也不能停止调查，更不能放过重要的证人。
    我叹了口气，扭动脖子放松一下。
    「咔哒」一声，伴随着轻微的疼痛，我混乱的思绪似乎也清晰了一些。
    「储藏室……在这边吧？」
    为了避免事情公开后节外生枝，我决定变装。我环顾四周，回忆着学院的布局，找到了学院的杂物储藏室。换上清洁工的衣服，拿着水桶和拖把，我向教室走去。
    在路上，我在水桶里接了些水，来到教室门口。我装模作样地用湿拖把擦着地板，等待着王太子殿下的到来。
    ——「最近赫尔梅尔王女殿下好像……嗯……变得成熟了，不是吗？」
    ——「是啊，我也感觉到了。和她之前的传闻完全不一样。」
    ——「感觉气质上，嗯，你懂的。」
    我一边假装打扫，一边偷听着周围学生们的对话，希望能捕捉到一些对调查有用的信息。虽然提到了王女殿下，但内容对我的调查并没有什么帮助。
    不过，这些对话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疯狗……」
    我想起了王女殿下的外号，以及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你，看起来挺强的。和我打一架吧。」
    她以前看到比自己强的人，就会不由分说地拔剑相向。
    作为调查官，我从未和她正面交锋过，但即使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好战的气息。
    「切，就这点本事？」
    「打架！打架！来啊！放马过来！！」
    只要觉得对方看起来很强，她就一定会挑战。如果对方真的比她强，那她无论如何都要和对方比试一番。她就是这样一个执着于力量和战斗的人，名副其实的「疯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她……
    [萨尔盖拉王太子殿下的话激怒了夏洛特公爵小姐，她委屈得哭了起来。然后——]
    [赫尔梅尔王女殿下抓住了夏洛特公爵小姐的手腕，并给了萨尔盖拉王太子殿下重重一拳。之后双方僵持了一会儿，赫尔梅尔王女殿下为了朋友，寸步不让。]
    赫尔梅尔王女殿下在与王太子殿下进行剑术对练时，总是毫不退让。但在其他事情上，她很少反对王太子殿下的决定。
    因为她信奉力量至上。她认为，比自己强大的人做出的选择，一定有其道理。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王女殿下，在入学之后，却像记录里写的那样，为了「朋友」打了王太子，并且为了保护朋友，即使面对王太子也毫不退缩。
    这种转变有多大，只有了解她以前为人的人才能体会。而我，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等等……」
    突然，一个疑问闪过我的脑海，让我心头一震。
    ——「塞莉娅，你最近经常去骑士学院，为什么啊？」
    ——「啊？嗯，我就是……觉得应该再变强一点。嘿嘿……」
    ——「今天讲到第几页了？」
    ——「这周末要和骑士学院进行友谊赛，是吗？」
    ——「嗯……可以大饱眼福了。骑士们身材都很好。」
    ——「才，才不是呢！而且我现在，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
    ——「……」
    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喧闹着走进教室，但他们的对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感觉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与世隔绝。
    「......」
    有点不对劲。我的头不疼了。
    为什么？
    我明明在思考关于夏洛特公爵小姐和赫尔梅尔王女殿下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在思考赫尔梅尔王女殿下的过去，以及她和夏洛特公爵小姐之间的关系……
    关系？
    「难道……」
    思考她们两人的关系时，我的头并不会痛。但是，一旦我想起和夏洛特公爵小姐有关的春季庆典……
    「唔……」
    一阵熟悉的头痛袭来，就像有人在用力挤压我的脑袋一样，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次的头痛比上次更剧烈，仿佛在警告我不要再插手此事，不要再深究下去。
    现在我终于有点明白了。所有的证据、不在场证明、以及可疑的行迹，现在都说得通了。
    「有人故意要陷害夏洛特公爵小姐。」
    仔细想想，那种纸张在其他贵族家庭也很容易弄到。可疑的行迹？诅咒本身只是一种学问，只要想学，就能学到。
    事实上，贝侬侯爵家的孩子就曾向流浪的诅咒师学习诅咒术，并将其用于实践。就算不学习，也可以从诅咒师那里购买咒物来使用。
    还有不在场证明。如果有人故意让我在想起那件事时头痛，让我不得不怀疑她……
    「一切都说得通了。」
    但是，是谁干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当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时，有人站在了我的面前。
    「清洁工不打扫卫生，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王太子殿下站在我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你在这里，就说明又有事情发生了。」
    「是的，关于这次——」
    「等等。」
    王太子殿下抬手打断了我的话，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似乎在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我眨了眨眼睛，只见他缓缓转过头，望着窗外说道：
    「如果你是想让我帮你调查或者推理……我拒绝。」
    「……」
    「厄宁斯顿，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比任何人都优秀。」
    王太子殿下说着，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低下了头。
    他此刻流露出的颓废和毫无斗志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位未来的国王。我一时语塞，并非因为他是王太子，而是因为他的这种状态，这种氛围……
    「但是我错了……周围的人说我头脑聪明，才华出众……我习惯了这些赞誉，安于现状，变得自高自大。」
    王太子殿下说着，语气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这次春季庆典的事件让我彻底醒悟了。我只不过比其他人稍微优秀一点而已，而比我更优秀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或者说，非常多。」
    他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的不足，充满了悔恨，独自承受着巨大的罪恶感，仿佛要放弃一切。他的样子，就像过去的我自己……
    「呵，或许从遇见她开始，我就隐约感觉到了，但我却一直在逃避现实。」
    「……」
    「哎呀，我说了太多自己的事情了。抱歉。自从那天之后，只要一提到类似的事情，我就有点……敏感。」
    「没关系，我完全理解。」
    「……哈，是啊。你身经百战，你说的话对我来说是一种安慰。」
    王太子殿下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我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扮成清洁工站在这里？如果不是为了调查或者推理，不是为了怀疑和调查某人，我可以听听你的故事。」
    「嗯……」
    我该不该说呢？我该不该问呢？
    我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这也是调查的一部分，是必要的提问，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关于这次春季庆典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我最不想回忆的事情……但我记得。我怎么能忘记让我深刻体会到自己不足的那一天呢？」
    「那天，夏洛特公爵小姐掉落的扇子……据我所知，是您捡走了它。对吗？」
    王太子殿下点了点头。
    「是的。当时我还在怀疑她。」
    「那把扇子，是咒物吗？」
    「……是的。」
    听到这个回答，我感觉缺失的一块拼图终于找到了它的位置。
    我仿佛窥见了某人精心策划的，充满恶意的一幅巨大图景的一角。
    159.正确的话
    柔软的床垫和枕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玻璃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即使不睁开眼睛，我也知道这里是医务室。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记忆中熟悉的雪白天花板。察觉到近处有人，我立刻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开始表演。
    「……这里是？」
    「啊，您醒啦？」
    说话的女性，口音很特别，是之前跟在那个搜查官身边被称为后辈的女人吧？虽然看起来比之前那个搜查官年轻很多，但她应该也是王室直属的搜查官。毕竟那个男人称呼她为后辈。
    我慢慢地眨着眼睛，转头看向旁边，脖子传来一阵刺痛，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唔……脖子……」
    「啊，那个……对不起！应该说是不可抗力吧，呃……我也是没办法啊。当时公主殿下您命悬一线……」
    她说话语无伦次，但仔细一听，她的意思是说很抱歉，但当时情况紧急，为了救我的命不得不做出那样的选择。
    之前伪装成学生，演技堪称完美的人，现在却突然像少了根筋似的，这反差让我有点不适应。
    不过仔细想想，考虑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现在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也不算奇怪。
    「这么说……为了救我，你打晕了我？」
    「是的……真的非常抱歉……」
    她也算是搜查官，应该听到了我和之前那个搜查官的对话，也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她之前认定的头号嫌疑犯我，其实和这件事毫无关联。
    所以她现在才会向我道歉。
    呵呵，虽然这一切都是我的伪装。
    「这样啊……」
    总之，她向我道歉这件事，也证明了我之前准备的备用计划奏效了。那个搜查官并不知道我的备用计划，以为我中计了，急着来解开我身上的「陷阱」，结果反倒被我算计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被派来监视我，故意装作内疚的样子来试探我的反应，所以我必须谨慎行事。
    『嗯，看来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
    「您，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看到我发呆的样子，她似乎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不舒服的地方？因为诅咒的副作用，我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了，疼痛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她不可能知道这些，所以我得继续演下去。
    「怎么说呢……不太舒服。」
    「啊……真的非常抱歉……」
    看到她再次低头道歉，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虽然被怀疑、被审问的时候，我的心情确实不太好。但仔细想想，这也是搜查官的职责所在。你们只是在忠于自己的职责，所以不用太放在心上。」
    「夏洛特公主殿下……」
    她似乎很感动，眼眶泛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看着我。
    我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
    「当然，惩罚还是要的。」
    「……嗯？」
    「我很欣赏工作认真的人，我会写一份请愿书，请求对你们的罪行从轻处罚。但处罚还是免不了的。考虑到我的请愿书，以及这次搜查是奉国王之命进行的，你们对大贵族动手，还见了血，恐怕不是一两份检讨书就能解决的。」
    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我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们该不会以为，对大贵族动手后就能全身而退吧？」
    「啊……对不起……」
    她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那个，我现在没事了，您不用这么拘谨。」
    「嗯？」
    「我的意思是，您现在的样子和之前不太一样。」
    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牵动了脖子和鼻子上的伤口，一阵刺痛，但我并不在意。
    「之前我以为你们是绑匪或者犯罪组织，想绑架我。为了震慑你们，我才故意摆出那副强硬的态度。」
    「啊，那现在……」
    「现在我知道你们是搜查官了，而且……你们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对吧？」
    「当然啦！搜查官的职责是调查犯罪，逮捕罪犯，可不是杀人！」
    听到她这番斩钉截铁的话，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嗯，对自己的工作有自豪感是件好事。」
    她像个得到表扬的小孩一样，害羞又开心地笑了。
    我看着她，然后开口把话题拉回正轨。
    「话说回来，竟然需要把我打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一下！请稍等！」
    我假装不知情地反问，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白大褂，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里西拉听到我的消息后赶来看我，但仔细一看，发现并不是她。
    她穿着白大褂，说明她是医务室的医生吧？
    「哎呀，您醒啦？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
    我用和之前一样的回答敷衍了医生的问题。
    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眯起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唉……那个，不好意思，能请你们回避一下吗？我和病人谈话，原则上是一对一进行的。」
    「啊，好的。我知道了。结束之后请叫我一声。」
    尽管医生下了逐客令，但她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多亏了医生，我获得了一条重要的信息：至少她不是被派来监视我的。
    当然，也不能排除医生和搜查官串通一气来欺骗我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姑且记在心里就好。
    「呼……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您可以畅所欲言了。」
    什么？畅所欲言？难道我最不看好的可能性才是正确答案？她还在怀疑我，想从我这里套取情报？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回答。
    医生脸色一沉，伸手掀起我的上衣，用力按压我的心窝和肚脐之间。
    「呃……！」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咬紧牙关，双手抓住医生按压我腹部的手。
    「你的胃病很严重。」
    「等……」
    「肝脏、十二指肠、大肠等，大部分内脏器官……」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在我腹部四处按压，每一次都让我痛不欲生。我已经习惯了诅咒带来的副作用，但这种直接按压伤口带来的疼痛，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就像摔伤的伤口，放着不管可能不怎么疼，但消毒的时候却疼得要命。
    我每次都忍不住颤抖呻吟。真想把她的胳膊扭断，但如果我在这里使用诅咒，之前精心策划的备用计划就白费了，所以我只能咬着胳膊强忍疼痛。
    我咬得太用力了，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张嘴！」
    「哈……呼……结束……了吗……」
    「你到底是用多大力气咬的……！请稍等，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再跟你说。」
    「…….」
    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只能无力地点了点头。医生起身去拿消毒药水，开始为我处理伤口。
    我因为刺痛感而瑟缩着，医生一边给我消毒，一边缓缓开口。
    「我一边消毒一边说，你听着。」
    「嗯……」
    「你的大部分内脏都严重受损。真的是非常严重。」
    医生看着我，语气严肃，眼神中带着一丝压迫感。
    「我在战场上见过很多伤员，但像公主殿下您这么严重的内伤，我还是很少见。就算有，也很快就死了。」
    「……」
    「您到底经历了什么？不，您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行动自如的？以您的身体状况……难道不疼吗？」
    听到医生语气越来越哽咽，我沉默了片刻。
    我想蒙混过关，但她似乎不打算放弃，直到我给出答案。我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习惯了，就不疼了。」
    我苦笑着说道。
    160.不好的消息
    「习惯？那是什么意思……」
    看着一脸震惊的保健老师，我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让她别太担心。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自从我的身体开始容纳其他灵魂，这种内伤就一直伴随着我，已经超过五十年了。要是还不习惯，那才奇怪呢。
    当然，习惯了不代表不疼。疼痛感依旧存在，只是我学会了不表现出来而已。
    嘛，一部分原因是我现在能够控制那些灵魂了，不过那是另一回事，暂且不提。
    「习惯……是指？」
    「是的，没错。」我轻轻点头。
    保健老师原本颤抖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突然大喊：
    「这，这怎么可能！？」
    「嗯？」
    「你的五脏六腑都受损了！就算是在战场上每天经历血雨腥风、遍体鳞伤的士兵，那种，那种，那种程度的痛苦也会让人休克致死……！！你居然说『习惯』就能解释一切！？」
    保健老师对我轻描淡写的回答反应激烈，结结巴巴又带着怒气的样子，就像PTSD发作的病人。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一时语塞，只能静静地看着她。
    她颤抖的双手慢慢放下，捂住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能忍受如此可怕的痛苦，还能如此平静……」
    「……」
    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放下捂着脸的双手，低垂着眼帘说道：
    「对不起……我突然大喊大叫……」
    「我确实有点惊讶，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听到我的话，她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看着我。
    与初见时相比，她的眼神变得浑浊，依旧带着颤抖，像玻璃珠一样空洞透明，仿佛映照出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她静静地注视着我，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然后露出苦笑，用手扶住额头。
    「哈哈……身为保健老师，居然要被学生安慰……看来我得辞掉这份工作了。」
    「别这么说，除了您还有谁能照顾学生们呢？」
    我的一句话让她露出了微笑。她深吸一口气，脸色好了许多，开口说道：
    「抱歉让你看到我失态的样子。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没关系。那么，您刚才想说什么？」
    「啊……对，我得告诉你。」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和刚才不同，这次她用手指轻轻按压我的腹部，继续说道：
    「就像我刚才说的，公主殿下的内脏大部分都受损了。虽然它们还能勉强维持形状和功能，但绝对称不上正常。」
    她如此确信我的内脏受损，我突然感到一丝异样，悄悄地看向保健室的窗户。
    从照进保健室的阳光角度，以及听不到任何学生的声音来看，下午的课程应该已经开始了。
    之前那个后辈调查员还守在我身边，所以时间绝对没过去几天。也就是说，我昏迷的时间最多也就40到50分钟左右。
    「现代医学要查明内脏状况也需要不少时间，她居然不到一小时就知道了？」
    她不可能用外科手术检查我的内脏。
    以检查为目的，随意对贵族动刀子本身就是无稽之谈，而且如果她真的疯了，在我的身体上动刀，一定会留下手术的痕迹。
    但是刚才我露出腹部的时候，上面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也就是说，她用了非外科手术的方法检查了我的身体……
    她刚才表现出的PTSD症状……如果是因为在战场上见过太多因内伤而死的士兵，那她可能是根据经验判断的。
    不，也可能她拥有某种特殊的眼睛或能力……
    我沉默片刻，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先不管她用的什么方法，我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您说『称不上正常』……是指现在已经正常了吗？」
    「是的。」
    我悄悄地用力收紧腹部，疼痛感确实比之前减轻了许多，几乎每天都伴随我的腹痛和胸痛也消失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就像刚才说的，不可能是外科手术。中级或更高级的治疗魔法？不，我感觉不到她身上有任何魔力。万能药？不可能。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刚才您按压我的腹部时，还是很疼……」
    「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你已经恢复了一些，但还没有痊愈。」
    「那您明知道会疼还按压？」
    「别担心，我经常做这种事，已经可以控制力度了。而且……如果不这样做，您也不会告诉我您的情况。」
    我不想说的原因另有隐情，不过既然她误会了，我也乐得接受。
    为了了解更多信息，我决定继续套话。
    「原来如此……那么，您能告诉我您用什么治疗我的内伤吗？」
    「当然可以。我用的是这种药水。」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鲜红色液体的瓶子，轻轻摇晃。液体随着瓶子的晃动，在瓶壁上轻轻粘附，然后又缓缓滑落，看起来就像把人的内脏液化后装进了瓶子里。
    那诡异的颜色和质感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我一时语塞，只能盯着瓶子看。她尴尬地笑了笑。
    「颜色和质感是有点……让人不舒服，对吧？」
    「何止是不舒服……」
    「啊哈哈……因为我主要考虑的是治疗内伤的效果，所以才做成了这种颜色和质感。」
    她做的？这瓶让人毛骨悚然的药水？
    「您做的？」
    「是的，我亲手做的。花了很多时间，真的，很长时间……要是能早点，再早点做出来就好了……」
    她说着，眼神变得迷离，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药水瓶。
    「那么，这种药具体有什么效果呢？」
    「啊，我还没说完呢，抱歉。嗯……这种药是口服的，它会沿着食道进入胃、十二指肠、小肠和大肠，一路治疗内伤。」
    她深吸一口气，像变了个人似的，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传统的治疗药水一旦与其他液体混合，效果就会减半甚至更低，所以要治疗内伤，除非剖开腹腔直接把药水倒进去，否则根本无能为力。而这种药是半固态的，即使接触到胃液或其他肠液，也完全没有问题。」
    「它之所以这么粘稠，是为了尽可能减缓流动速度，集中精力治疗内伤。虽然做成半固态可以避免与液体接触后效果降低，但与传统的药水不同，它起效的时间会大大延长。」
    「还有——」
    我估计再让她说下去，她能对着这瓶药水唠叨几个小时，于是我打断了她的话。
    「简单来说，就是像蜗牛一样粘在内脏上慢慢往下爬，一边爬一边治疗内伤，对吧？」
    「——啊，是的，没错。而且这种药已经在人体上进行过多次验证，也已经向因坠马或坠落事故而内伤的患者供应，所以您不用担心副作用。」
    更简单地说，就是一种长效治疗药水。
    话说回来，居然已经开始供应了……我思考片刻，然后慢慢起身。
    「原来如此……谢谢您的治疗。我该走了，下一节课要迟到了……」
    「等，等一下！公主殿下服用这种药还不到30分钟！您还需要休息！」
    「但是上课……」
    「您的身体比上课更重要！我记得这节课是魔药学，对吗？」
    我点点头，她轻轻叹了口气，把药瓶放回怀里，站起身来。
    「我会亲自向普里西拉教授解释，您就安心休息吧。」
    生命只有一次，比什么都宝贵。
    她说完就离开了，我反复咀嚼着她最后一句话，眨了眨眼睛。
    「生命只有一次……」
    哈，说得对。真是该死的对。
    我苦笑着，把头埋进枕头里，闭上了眼睛。
    161.安心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被各种药剂熏染得斑驳不堪的天花板，以及一股刺鼻的药草味儿。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缓缓地坐起身。大概是睡姿不对的缘故吧，浑身酸痛，还伴着头疼，简直要命。
    「唔……」
    这头疼就像黏在墙上的污渍一样甩也甩不掉，即使我使劲按压太阳穴也无济于事。都怪我在实验室睡着了，药味儿吸多了。
    唉……也是，谁让我让搬运工送药过来后，发现时间不上不下，干脆就在实验室睡了一觉呢……自作孽不可活啊。
    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应该就好了，还是先起来吧。
    「几点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胡乱地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想打开窗户看看外面的钟楼。
    等等，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实验室的结构根本看不到钟楼啊！
    我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打开窗户通风，深深地叹了口气，搓了搓脸。
    「打起精神来，打起精神……」
    我在窗边深呼吸了几次，驱散了残留的睡意，又活动了一下脖子，用放在桌上的蓝色发带扎起了头发。
    对着镜子整理好衣着，我抖了抖铺在地上的白色实验服，披在肩上，走出了实验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连附近的教室里也静悄悄的，看来现在是午休时间。
    「看看时间……」
    我走到走廊，立刻看向窗外钟楼上的时间。
    12点47分。
    下午第一节课1点20分开始，这会儿去食堂吃饭时间有点尴尬啊。
    「……」
    我转身回到实验室，看着乱得不像话的桌子和周围的一切，顿时无语。
    反正也没时间吃饭了，不如趁上课前整理一下实验室吧。
    这么想着，我把实验服挂在一边，开始收拾残局。
    ***
    叮当——叮当——
    「这个放这儿……这份文件……咦，历史学教授的文件怎么在这儿……啊，我想起来了，这是要拿来当草稿纸的。」
    开始整理10分钟后，我发现要整理的东西比想象中多得多，才收拾了一半不到。
    也是，这实验室，一天不收拾就乱得跟狗窝似的，何况我为了研究，十天都没打扫了，乱成这样也不奇怪。
    不过……这十天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
    「哈啊……」
    我停下整理文件的手，伸了个懒腰。
    一个大项目终于完成了，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
    我打了个哈欠，正要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到角落里，突然瞥见了前几天配制的那瓶剧毒药剂。
    「有了这个，姐姐和夏洛特就能幸福了吧……」
    是啊，有了这个，姐姐和我的外甥女就能摆脱那令人作呕的酒臭味和可怕的家暴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转过身继续整理剩下的文件和物品。
    今天格外晴朗的天空，仿佛预示着好事将近。
    「呼……好了。」
    我不知不觉地整理着桌子，直到听到下课铃响了两次，才意识到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时间过得真快……」
    我放下手里的草稿纸，拿起今天上课要用的资料，走出了实验室。
    「啊，实验服。」
    我感觉肩膀空落落的，这才想起实验服，又赶紧回实验室穿上，这才再次走了出来。
    现在感觉完美了，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表情，掩饰好情绪，走出了实验室。
    然后像往常一样走下楼梯，前往下午第一节课的教室。
    「……」
    ——快看，是普里西拉教授。
    ——嗯……这话不太好说，不过普里西拉教授总感觉有点吓人……
    ——不好说就别说呗？
    我无视周围的窃窃私语，继续往前走。反正我也习惯了。
    走着走着，我看到前面一个长发学生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我的外甥女。
    「夏洛特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吓人呢？」
    想到这里，我不小心踩空了，差点摔倒。
    幸好扶住了墙，才没摔个狗吃屎，但脚踝扭了一下，还挺疼的。
    ——哎，刚才普里西拉教授……
    ——嗯？怎么了？
    ——呃，没什么，我看错了吧。教授怎么可能……
    不知为什么，从那一刻起，周围的窃窃私语让我有点在意。
    我像逃命似的离开了那里，径直走向教室。虽然脚踝有点肿了，但之后也没什么需要跑的事，等下课了再去保健室看看吧。
    到了教室门口，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教室。
    ——然后呢，那家伙说什么你知道吗……
    ——你午饭吃什么了？我……
    ——哎，等等，教授怎么这么早就……
    我刚走进教室，里面原本嘈杂的说话声瞬间消失了。
    果然是因为我太吓人了吗？想到这里，我的脚踝又隐隐作痛起来。
    「今天有点事，所以来早了。上课时间还是1点20分，不用在意我，你们可以继续聊天。」
    我说完，搬了张小椅子坐下，开始看书。但奇怪的是，教室里依然鸦雀无声。
    我都说没关系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说话呢？是我让他们感到不自在吗？不对，就算不自在，他们也应该很快就会继续聊天吧——
    「普里西拉教授总感觉有点吓人……」
    突然，这句话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我拿出小镜子，用书挡着，偷偷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
    白金色的头发和瞳孔，因为长期待在实验室而显得苍白无血色的皮肤，浓重的黑眼圈，面无表情的脸上，即使不说话也像是在瞪着别人的凌厉眼神……
    「也难怪会被吓到……」
    以前我根本不在意这些，但现在不知为何却开始在意起来了。
    没想到我现在居然会开始在意自己的外貌。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意识到上课时间快到了，便把小镜子放回怀里，站起身来。
    「时间到了，开始点名。」
    还是等以后再想吧。反正现在想也没用，外貌这种东西又不可能说变就变。
    我一边点名，一边扫视着教室，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有几个人没来。」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还有我的外甥女都没来。
    他们那一头耀眼的金发和鲜艳的红发实在太显眼了，就算只是扫一眼也能发现他们的缺席。
    「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来吗？」
    「太子殿下现在就在教室门口，和一位清洁工在说话。」
    一个男生说道。我眨了眨眼，因为看不清他的脸，便眯起眼睛看着他。
    「那公主殿下和夏洛特公主殿下呢？你知道她们在哪儿吗？」
    「呃，那个……我不知道。公主殿下最近很少来上课，而夏洛特公主殿下……她一向很神秘，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外甥女和公主殿下的行踪，但至少得先把太子殿下叫进来。
    我合上书，向学生们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打开教室门走了出去。
    正如刚才那个男生所说，太子殿下正和一个像是清洁工的男人在说话。
    「太子殿下，上课时间到了，请进教室吧。」
    太子殿下似乎听到了我的话，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抱歉，看来我们的谈话只能到此为止了。我首先是学生，其次才是太子。」
    「唉，好吧……我知道了。」
    我正要转身回教室，突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我不禁停下了脚步，看向那个男人。
    这个时间点出现清洁工本来就有点奇怪，难道是上次见过的那个调查员？
    调查员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抓我外甥女的？还是为了调查什么事情？
    「……」
    我眯起眼睛，盯着调查员的背影，正要开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和呼唤我的声音。
    「普里西拉教授！」
    我又看了调查员一眼，然后默默地转过身，看到保健老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都红了。
    「怎么了？」
    「啊，是这样的，夏洛特她……身体不太舒服。她说今天不能来上课……」
    什么？
    我的外甥女，夏洛特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连课都不能上了？
    是出意外了吗？还是旧病复发了？不对，会不会是遇到歹徒袭击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那个，普里西拉教授……」
    「夏洛特现在在哪儿？情况严重吗？」
    「啊？哦，是的……我检查了一下，她内伤很严重，已经紧急处理过了。现在正在保健室休息……」
    听到这句话，我二话不说，转身就往保健室跑去。
    刚才扭伤的脚踝很疼，但我没有停下。高跟鞋硌脚，我干脆脱了鞋跑。
    这辈子，身为贵族的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拼命地奔跑。
    啊，今天的天气真好啊，阳光真刺眼。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162.忐忑不安
    我一口气跑到了极限，感觉肺都要炸了，肋骨像被刀扎一样疼。不久前扭伤的脚踝现在就像被人用力拧着一样，嘴里满是甜腥味。
    「哈……哈……」
    平时根本不在意的孱弱身躯，此刻却让我无比痛恨。
    跑到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保健室。腿在发抖，眼前一片模糊，但我还是没有停下来。
    我几乎是靠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保健室的门。我看到我的侄女夏洛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学生。
    「普里西拉教授……？」
    夏洛惊讶地看着我，她那憔悴的面容，简直就是「形容枯槁」这个词的完美诠释。
    她睁大的眼睛里毫无光彩，皮肤粗糙暗淡，曾经闪耀的红发也变得干枯毛躁，眼下的黑眼圈更是触目惊心。
    清晨睡眼惺忪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这些，现在看到这些痕迹，我的心都揪了起来。与此同时，对那个男人的愤怒也涌上心头。而且，我开始厌恶自己。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和她说话？为什么——我竟然会想要杀了这样的孩子？
    罪恶感和悔恨像潮水般涌来。就像海浪拍打着礁石，最终将其击碎一样，这些情绪不断侵蚀着我的心，最终，不堪重负的双腿一软，我跪倒在地。
    「啊……夏洛……！」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跪倒在夏洛的床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和我那天一样冰冷，一样瘦骨嶙峋。我以为她没事，我以为她很好，但我错了。她只是在拼命忍耐而已。
    就像那天的我一样。忍受着痛苦，压抑着情绪，把孤独埋藏在心底。
    「现在，现在没事了……」
    「教授……」
    我知道这种痛苦有多么巨大，所以我不敢轻易开口。
    此刻我能做的，只有握着夏洛冰冷的手，一遍遍地告诉她没事了。
    「阿姨……」
    听到夏洛略带颤抖的声音，我缓缓抬起头，和她那朦胧的双眼对视。
    夏洛的眼睛依然暗淡，但其中却多了几分温暖。然而，与此同时，她的眼神又充满了悲伤。
    她眼中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难以用言语形容。
    「我没事。」
    这简短的一句话里，蕴含着多少情感啊！我经历过类似的痛苦，所以能体会到这句话的重量。
    我知道这句话有多么难以说出口，有多么令人痛苦，所以我默默地站起身，轻轻地抱住了她。
    我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暖。
    「不用勉强自己说没事。」
    虽然我没有说太多，但这却是经过深思熟虑后说出口的。
    这是我现在能做的最好的事。
    我把我想要的安慰和温暖，静静地传递给了夏洛。
    「……谢谢。」
    幸好，夏洛没有推开我。一句简单的「谢谢」，却让我感到无比沉重……我差点又要哭出来，但我强忍着泪水，把她抱得更紧了。
    因为刚才奔跑的缘故，我的心脏跳得厉害，几乎快要疼起来，但这都无所谓。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呵呵……」
    静静地依偎在我怀里的夏洛轻轻地笑了，然后把身体靠在了我身上。
    这轻微的重量让我感到一丝安心，也感到一丝责任。夏洛突然的笑声让我有些疑惑。
    「为什么……要笑？」
    我担心她是不是喘不过气来，于是稍微向后退了退。夏洛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有家人这样关心我……很开心。」
    「夏洛……」
    「要是能早点见到您就好了……」
    她脸上流露出的悲伤让我再次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希望我的温暖能稍微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但是，我和夏洛的想法略有不同。俗话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是啊，真的晚了的话，连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从现在开始，我要成为她身边的支柱，支撑着她。
    「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是啊，再过几天，那个折磨你的人就会消失了。所以，再忍耐一下吧。虽然一切结束后，难以言喻的空虚会席卷而来，将你压垮。
    但请不要独自承受这一切，你身边还有很多人。有你姐姐，有我。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都会支持你。请一定要坚持下去。
    我想说的话堆积如山，但我觉得一旦说出口，所有的话都会失去意义和重量，所以我默默地把它们咽了回去。
    「对了，您不是在上课吗？」
    「啊。」
    「您还出了这么多汗……难道是跑过来的吗？」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责备，但她温柔而充满关切的声音让我明白，她是真的在担心我。
    被侄女担心的阿姨，我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看着夏洛担忧的眼神，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亲爱的侄女受伤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我的话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夏洛像刚才一样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就算这样，教授也不能翘课啊。」
    「嗯……确实，这次我的做法确实不太成熟……」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时，我身后传来了刚才那个女学生的声音。
    「那个，打扰一下。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
    我转过身，看到那个女学生正眨着眼睛看着我。她对我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
    「……你，我不记得有你这样的学生。你是谁？」
    「啊，那个……」
    她看起来很为难，不停地眨着眼睛，四处张望，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太阳之眼」。
    这和我前几天看到的那个男调查员拿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个女生也是个调查员。
    「……你们不仅调查我侄女的背景，现在还派人监视她吗？」
    「等一下！请等一下！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觉得在病人面前讨论这些不太合适，我们换个地方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帮夏洛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站了起来。
    因为扭伤的脚踝跑过来的缘故，光是站着就疼得厉害，但我还能忍受，所以我默默地向外走去。
    「阿姨……」
    听到夏洛的声音，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我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脚上，顿时感到一阵懊恼。
    我想掩饰也掩饰不了，只好尴尬地动着脚趾。夏洛静静地看着我的脚，想要起身。
    「夏洛！？」
    「哇！不行！保健老师刚才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啊，哦……」
    夏洛似乎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苦笑着又躺回了床上。
    然后她看着我，轻轻地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默默地走到她身边。
    「阿姨，您能让我看看您的脚吗？」
    「治疗魔法我也会……」
    「呵呵……我知道。但我想，如果现在不告诉您，您可能会一直忍到脚踝肿起来。而且……」
    夏洛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闭上了眼睛。
    一股温暖而清凉的感觉流遍我的全身，脚踝的疼痛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我担心您会因为担心我而受伤，我不能坐视不管。」
    「夏洛……」
    「好了，您的脚踝现在应该没事了。反正我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穿我的鞋子回去。」
    她自己明明也很痛苦，却总是先为别人着想……
    夏洛温柔的笑容，让我看到了姐姐的身影。但我用力地闭上眼睛，然后睁开，驱散了姐姐的幻影。
    夏洛是夏洛，姐姐是姐姐。把夏洛和姐姐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对她们两个人都是不敬。
    「谢谢你，夏洛。」
    「不客气。」
    我对着夏洛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开保健室。就在这时，满头大汗的保健老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哈……哈……普里西拉教授……！您的鞋子，落下了……！」
    「谢谢你，梅莉。」
    「呼……关于上课的事情，我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走出了保健室。
    离开前，我又看了一眼夏洛，看到她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了。
    「你，跟我来。关于夏洛的事情，我们边走边说。」
    「啊，好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向教室走去。
    163.错过
    普里西拉、女调查官和保健老师离开后，保健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这寂静如此沉重，仿佛置身浓雾之中，即使只是呼吸，也感觉全身沉甸甸的。
    「……」
    我盯着她们离开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了床。
    虽然吃了药，身体有所恢复，但内伤可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仅仅是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我全身传来阵阵刺痛。
    然而，这点疼痛根本无法缓解我内心的烦闷。
    「唉……」
    即使长叹一口气，也无法排解心中的郁结。
    即使起身下床，也无法疏通堵塞的胸臆。
    即使打开窗户，呼吸也依然不畅。
    「我会陪着你……」
    她说会陪着我。从现在开始，会陪着我……
    普里西拉这句可笑的话语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板着脸，心想她之前还想要我的命，现在又想用这种话来迷惑我？
    不，她已经杀过我一次了，与其说是想杀我，不如说是在嘲讽我，「我已经杀过你一次了，对吧？」
    「什么从现在开始……」
    但现在，我却奇怪地笑不出来。
    反而感到愤怒，同时又悲伤。
    「别开玩笑了……」
    我咬紧牙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这毫无意义。
    奔涌而出的情感如同脱缰的野马，无论我如何压制、控制，都无法阻止它肆意狂奔。我越是握紧缰绳，手上就越是伤痕累累。
    我走到窗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说这种话……」
    又是这样。和遇到塞莉娅的时候一样，和和赫尔梅尔亲近的时候一样。
    现在才来说，我选择走上邪路是错误的，不要再继续走下去了。
    她们向我展示了我无法踏足的无数条道路，给我建议，有时甚至像这样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试图引导我。
    「呜呜……呜……」
    胸口发闷，呼吸困难。脸颊发烫，眼前渐渐模糊。
    如果是以前，我完全可以控制住这种情绪。不，应该说我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情绪。
    都是因为和赫尔梅尔相处太久了。是她清除了我压抑的感情，并在那里填满了她自己。
    「不，等等……」
    赫尔梅尔没有错。不要责怪她。你也知道，赫尔梅尔没有任何错。
    「呜……呜呜……」
    我想忍住眼泪，但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是因为如山般的情感却只有如此狭小的宣泄口，还是因为我在这困境中无能为力？我感到无比的憋闷，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
    为了哪怕稍微缓解一下这压抑的感觉，我狠狠地捶打着胸口。
    「呜，呜……」
    一下又一下，直到胸口隐隐作痛，拳头麻木。
    最后，我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把头撞在墙上，咬紧牙关。
    「废物……废物……就这点事就哭……现在，现在是想装善良、装柔弱吗……」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你要去向那些被你杀死的人道歉吗？还是要去弥补你犯下的罪孽？
    那样做又能怎么样？反正这个该死的世界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地杀死我，无论如何都会走向毁灭。那样做又有什么区别？
    到头来都只是自我满足罢了。你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如果结果都一样，那就选择不让自己后悔的路，不是吗？你已经选择走这条路了，不是吗？
    「对……我决定了……」
    我努力平复情绪，大口喘着气，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
    「咳咳……」
    异物卡在喉咙的瞬间，一阵干咳自然而然地爆发出来。
    「咳咳，呃，咳咳！」
    但奇怪的是，咳嗽并没有停止，肺部仿佛要撕裂般的疼痛让我捂住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咕噜。
    「噗！」
    一阵粘稠的声音，以及温热粘稠的液体沾染在手和嘴边的感觉，我慢慢地把手从嘴边移开，浅浅地呼吸着。
    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热气萦绕在嘴边。
    「……」
    或许应该说是托它的福。原本炽热的情感，以它升温的速度迅速冷却下来。
    我仿佛沉醉在浓烈的血腥味中，呆呆地眨着眼睛，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然后静静地低下头，看向地面。
    鲜红的污渍玷污了洁白的地板。
    「唉……」
    百感交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水魔法清理了嘴边、手上和地板上的血迹，然后打开窗户，用火魔法将它们全部蒸发掉。
    混杂着血的雾气在我眼前飘荡，然后被风吹散。我用吐血后清醒的头脑，慢慢地继续思考。
    「对，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后悔别人建议我走的路，后悔我走过的路，和选择自己的路，并为之承担责任。
    如果只有这两种选择，而且必须做出选择的话……那么选择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即使心有不甘，我走的路也要由我自己决定。这是我决定要走的路，也是我决定要断绝的缘分。
    如果我决定不像人一样活着，那就贯彻到底。即使结局悲惨丑陋，我也绝不后悔。
    「……夏洛特公主殿下？」
    「啊！您又乱动了！我不是说了让您好好休息吗！」
    听到某个激动的声音，我转过身，看到保健老师、男调查官特拉·厄宁斯顿正从打开的保健室门口走进来。
    「对不起。我太闷了……」
    我淡淡一笑，慢慢地走回床上。
    之后就没发生什么事了。不，应该说发生了不少事，但并没有影响到我的计划。
    保健老师跟我说了我的身体状况，让我坚持吃药，或者去大教堂、有名的药剂师，或者大型医院接受正规治疗。
    「啊，对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如果您和普里西拉教授认识的话，可以请她帮忙制作药剂，不是吗？」
    「刚才大概是因为听到您变成这样，太慌张了，所以才没说。我之后会单独联系她，跟她说一声。」
    「啊……这样啊。」
    我和保健老师正聊着，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厄宁斯顿低声说道：
    「打扰一下。我听说……夏洛特公主殿下和普里西拉侯爵有血缘关系。请问是真的吗？」
    「连这个都调查了吗？」
    「调查对方的所有信息是进行调查的基本前提……」
    我看着一脸歉意的他，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的，没错。普里西拉教授和我，是亲戚关系。普里西拉教授是我的姨妈。」
    「嗯……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但是……」
    「呵呵，我和姨妈确实长得不像。」
    我的眼睛下垂，而普里西拉的眼睛即使不说话也像是在瞪人。
    除此之外，还有头发的颜色等等。我和普里西拉，与其说找共同点，不如说找不同点更快。因为可能根本没有共同点。
    「话说回来，为什么普里西拉教授从来没有提起过您和她的关系呢？」
    「她大概是不想让人说我受到特殊照顾吧。不，既然姨妈亲口这么说过，那就是真的了。」
    我和保健老师说话的时候，厄宁斯顿一直安静地听着，然后起身鞠了一躬。
    终于来了吗？我闭上嘴，看着他，听着他接下来的话，缓缓地眨着眼睛。
    「对不起。我的不足和臆测给您带来了困扰。」
    在一旁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的保健老师，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和他。我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没关系。调查还没结束，真凶也还没抓到，不是吗？所以，怀疑的矛头指向我这个最主要的嫌疑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非常感谢公主殿下的宽宏大量，我再次向您道歉。」
    我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我之前也说过，我并不是无条件原谅你和那个女调查官。这件事我会在所有调查结束后正式向王室报告，到时候再说吧。」
    「好的，我知道了。」
    厄宁斯顿说着，抬起头，坐下来，直视着我，继续说道：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很无耻，也很突兀，但请您听我说。」
    「嗯，听你说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次的事件，和我预想的不同，仅凭我和后辈的力量很难解决。为了避免出现新的受害者，希望公主殿下能协助我们调查。」
    他说完便闭上了嘴。坐在旁边的保健老师似乎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愤怒。
    当然，因为她是局外人，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瞪着厄宁斯顿。
    「……确实很突兀，也很无耻。」
    「……」
    「但是，好吧。既然你都这么低声下气地求我了。我也说过……我喜欢对自己的工作充满自豪，认真工作的人。」
    我说着，露出了微笑。厄宁斯顿听后，静静地低下了头。
    「真的非常感谢您。」
    就这样，我从这次调查的嫌疑人名单中脱身，并顺理成章地将一个「另一个真凶」，也就是第三方，引入了调查。
    这样一来，调查就会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因为被怀疑的真凶，这个第三方，根本就不存在。
    不过，他把我拉进调查组，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他可是一个精心准备所有证据，然后远远地站在后面，随时准备把套索套在我脖子上的家伙。
    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但他却特意来向我求助，这意味着……
    「朋友要亲近，敌人要更亲近……」
    他绞尽脑汁的样子真让人觉得可怜，而且接下来的事情也会变得有点复杂，不过我并不在意。
    反正很快就能脱身了。
    「以后请多关照。」
    虽然一切都很顺利，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真是奇怪。
    164.现在去见你
    我缓缓睁开眼睛，保健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天花板模模糊糊地映入眼帘。
    哈，这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醒来了吧……
    本来应该舒舒服服地在宿舍里睡醒的，可是保健老师和其他人都强烈要求我必须绝对卧床休息，至少在保健室待一天，这才导致我现在这副模样。
    「唉……」
    我躺在床上呆呆地眨着眼睛，然后慢慢坐起身来。
    多亏了保健老师特制的药，下午还疼得死去活来的肚子和胸口，睡了一觉之后舒服多了。
    久违地感受着几乎无痛的身体，我感到一丝小小的满足，然后下了床。冰冷的石地板接触到赤裸的双脚，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好冷……」
    我感受到地板上的湿气，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的清冷气息，便起身慢慢走向窗边。
    透过保健室薄薄的窗帘，传来了雨滴轻轻敲打窗户的声音。雨势似乎不大，雨声也很轻柔。
    我轻轻叹了口气，稍微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挞――挞哒――挞哒――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偶尔有水滴从屋檐落下，滴落在窗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雨的味道真好闻……」
    我慢慢地眨着眼睛，抬头望向天空。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所有的光线，即使有两个月亮，漆黑的夜空也像是被撕裂了一块似的。
    看着这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雨，我想起了今天下午普里西拉·德·阿尔贝说的话。
    「现在应该没事了——」
    「现在应该没事了——吗……」
    是因为毒药已经制成了，所以才这么说吗？不，肯定是因为毒药已经制成了，所以才这么说。
    今天下午我碰见普里西拉拿着葡萄酒出来，所以应该错不了。
    毒药已经制成，现在应该正在被送往领地的路上吧。
    「是派人送过去的吗……」
    不，应该不是派人送过去的。
    找个信得过的人送信本来就很麻烦，更何况还要找个能立刻出发去领地，而且足够强壮不会被抢走东西，身份明确可靠的人，这上哪儿去找啊。
    应该是混在去领地的马车里送过去的。这样更安全，也更快。
    唰啦啦啦――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雨声，我眨了眨眼睛，只见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仿佛有人把一盆水泼在了窗户上。
    「虽然觉得不会马上停，但这雨下得也太猛了吧。」
    下这么大的雨，明天早上，或者后天早上之前，去领地的速度都会很慢。
    考虑到路面湿滑，地基被大雨冲刷变得松软，以及其他各种因素，马车到达领地至少也要六天。
    慢的话七天或八天，最晚九天之内肯定能到。
    马车到达，东西送达，事情发生，然后带着家主死亡的消息的信使回到学院……怎么算也得半个月吧。
    如果我的预测有误，普里西拉派人送了下了毒的葡萄酒，那么从毒药送达，到消息传回来，大概需要十天。不，也许更快。
    「嗯……半个月啊……」
    当然，半个月是把所有情况都往最坏的方向想，尽可能拉长的估计。也许会更快结束……
    不过与其抱着这种期待，还不如做好最坏的打算。就当是半个月吧。
    「还是有点慢啊。半个月……」
    等了五年多，现在却为了区区半个月唉声叹气，也挺可笑的……
    但说实话，我已经有点累了，累到连这半个月都觉得难以忍受。
    「……」
    下雨天，又冷又黑，尽想些有的没的。
    「啊……好想见赫尔梅尔……」
    唉，不可能的。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回到床上。
    ***
    时间飞逝，转眼间就过去了十天，这是我预估的最短时间。
    这十天里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赫尔梅尔突然恢复记忆这种奇迹没有发生，国王也没来找我说话。
    普里西拉也只是偶尔打个招呼，问问我吃饭了没之类的，没有其他特别的交流。
    学院里的考试什么的……啊，也有，塞莉娅主导的骑士学院友谊赛。
    我对这个既不感兴趣，也没理由参加，再加上赫尔梅尔也要参加，所以我根本没去看。对我来说，这场友谊赛别说是什么大事件了，连个小小的娱乐活动都算不上。
    「真和平啊。」
    啊，对了，还有最重要的调查。
    不出所料，调查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没办法，没有物证，没有确凿的怀疑对象，现在连证人和目击者都没了。
    在新的线索出现之前，除了反复琢磨现有的信息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调查当然无法进行下去。
    「真和平……」
    托它的福，这十天里我什么都没做，像具尸体一样活着。
    当然，为了维持对外形象，我还是会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或者去参加茶话会，礼貌性地笑笑。
    但除此之外，我每天都只是待在宿舍里，等待着来自老家的噩耗。
    「今天是第十天……」
    虽然不抱希望，但人心毕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我还是忍不住期待起来。
    期待着今天就能收到噩耗。当然，这份期待很快就落空了。
    「唉……」
    我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拉开宿舍房间的窗帘，轻轻打开窗户。
    随着夏天到来，雨季也随之而来，今天又是阵雨。虽然不是天天都下雨，但两天一次的频率也够呛了。
    学院里的土路和散步道都被雨水泡得一塌糊涂，演武场也不例外。
    虽然老师们为了上课会来把地上的积水弄干，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一下雨就前功尽弃，所以从第六天开始，剑术课就全部改在室内上了。
    就连道路平整，管理完善的学院都这样，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我得修正一下之前的估计了，别说半个月了，搞不好要将近一个月……」
    哈，我自嘲地笑了笑，望着瓢泼大雨叹了口气。
    难道这个世界也知道我要干什么，所以故意这样阻挠我吗？之前一直想方设法让我回心转意？
    所以安排普里西拉接近我，让我遇见赫尔梅尔，就连这些都不管用，现在又开始用天气来阻止我？
    把我折磨成这样，现在又想求我放过你们，真是可笑。
    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让我改变主意，更是可笑。
    如果我这么容易就放弃，一开始就不会开始了。
    「还是睡觉吧……」
    打发时间，还有什么比睡觉更好的呢？
    我关上窗户，回到床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
    又过了一个星期。
    雨停了。虽然被雨水浸泡的土地仍然湿漉漉的，像沼泽一样泥泞不堪，但至少每天都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放晴了，这就足够了。
    雨停了就意味着地面开始变干，也意味着马匹和马车可以跑得更快了。
    「……」
    应该快到了吧。最迟这周内就能到。如果能早点到，我当然感激不尽。
    我呆呆地望着晴朗的天空，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是赫尔梅尔。
    「……？」
    我并没有感到惊讶。毕竟我们是同一个学院的学生，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同一个房间，平时碰面也是家常便饭。
    但这次不一样。她直视着我，径直朝我走来。
    「王女殿下？」
    「夏洛特·拉·罗谢尔，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走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说有话要对我说。
    她的脸上没有疑惑，也没有往日的苦恼。
    她只是看起来像是在确认什么。
    「——」
    我正要开口问她想说什么，远处又有人朝我跑来。
    「夏洛特大人！！夏洛特大人！！」
    他绝望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是如此响亮和急切，以至于赫尔梅尔都吓了一跳，转过身去。
    他的胸口上绣着家族的纹章，我立刻意识到，他就是带来我一直等待的消息的人。
    「抱歉，王女殿下。可以先听听那边有什么事吗？」
    「……可以。」
    这简短的对话，成了我和赫尔梅尔在学院的最后一次对话。
    「夏洛特大人……！！家主，家主大人他……！！」
    因为我离开了学院。
    因为那件令人无比痛心的事件。
    165.罗谢尔家主毒杀事件(1)
    雨停了好多天，阳光明媚，我呆呆地望着天空，轻轻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奇怪的是，连日来令人厌烦的大雨终于停了，我却没有感到幸福，只是单纯地觉得，啊，天晴了而已。
    现在的我，没有闲暇去感受幸福、快乐或期待之类的感情。
    「唉……」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仰起脖子，烦躁地磨着牙，努力想要摆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某个人的声音和模糊的记忆。
    「——。——？」
    「——！」
    到底是谁？想让我记起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无论怎么努力回想，都找不到一丝线索，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不知道对方是否存在，也不知道是否触手可及，但那些记忆不断在脑海中浮现，那恼人的感觉让我抓狂。我又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不是在房间里待太久了？出去散散步会不会好一点？我一边想着一边向门口走去。
    「殿下，我是卡特。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听到门外卡特的声音，我瞥了一眼门，又转过头去。
    「不行。」
    「殿下，那好歹是我的办公室啊？我已经三天没碰过文件了！」
    「不行就是不行！你在别的地方办公不行吗！」
    「那些文件都在办公室里啊！」
    他的话让我回过头，看到了堆积在桌子上的文件。
    我思考了一会儿，马上起身拿起文件走到门前，从门缝里把文件塞了出去。
    「喏，这样可以了吧？」
    「啊，好的。谢谢——等，等等！」
    「我不是把文件给你了吗！还有什么问题！」
    我暴躁地回答，一脚踹向房门，「砰」的一声巨响，紧闭的门猛地弹开。
    与此同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和卡特的惨叫。
    「好痛……」
    我打开门走出去，看到卡特四仰八叉地躺在楼梯下面，发出痛苦的呻吟。
    虽然他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身上只沾了点灰尘，看起来一点也不疼，也没有任何伤痕。
    「痛什么痛，王室骑士里就你最皮糙肉厚了。」
    「是是是，我皮糙肉厚，但我心灵脆弱啊。我现在心灵很受伤。」
    「少胡说八道了……你还打算躺到什么时候！！堂堂骑士团长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地上成何体统——"
    「你还打算躺到什么时候！！」
    突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袭来，让我瞬间语塞。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感觉。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偶尔，而是经常。这种奇怪的既视感每次出现，都会给我带来莫名的不安和焦躁。
    到底是什么问题？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前路迷茫，所以问过很多人，也和很多人交过手，试图寻找答案。
    最后我遇到了夏洛特，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丝关于这个模糊问题的线索。
    「在世界各地旅行，直到找到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在那之前，就以守护世界为目标，你觉得怎么样？」
    守护世界，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也许模糊的问题就需要模糊的答案，这句话竟然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但是……自从那天我以为抓住了答案的线索之后，这种奇怪的既视感就开始困扰我。
    这种让我感到无力和莫名消极情绪的该死的既视感，尤其是在给我线索的女孩夏洛特身边最为强烈。
    所以我逃离了她的身边。所以我只是远远地注视着她。我想，也许通过观察她，我能找到一些答案。
    是的，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追寻她的踪迹。
    「殿下。」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追寻她的踪迹，我都找不到关于这该死既视感的任何线索。
    我所了解的，只是一些关于夏洛特行为的无用信息。
    喝茶的时候总是用左手，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握住茶杯的把手，用无名指托住杯底。她主要喝红茶，奇怪的是她不喜欢咖啡。
    开始走路的时候总是右脚先迈出。当她对某个话题不感兴趣或者不想谈论的时候，总是微微一笑，敷衍过去。
    当她遇到烦心事或者感到为难的时候，会把鬓发捋到耳后。如果情况更糟，她会把刘海也捋到后面。虽然不常见，但她似乎在思考的时候也会捋刘海。
    就是这样一些奇怪的、毫无用处的信息。
    「殿下？」
    「……我走了。」
    所以我离开了她，来到了白狮骑士团的兵营，希望能摆脱这种既视感。然而，我最终还是在这里感受到了它。
    这该死的既视感。
    「殿下！」
    听到卡特在身后呼唤我，我停下了脚步。
    「我不知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确信一件事。」
    无论发生什么事，殿下一定能克服的。
    卡特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虽然我没有回头，但我能听到他「咚咚」的拍胸声。
    「因为，这就是我认识的殿下。」
    他这句充满自信的话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手扶住了额头。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奇怪地触动了我的心弦。
    「啊啊！真是的，说什么傻话！那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
    「啊，这倒是。殿下也上了年纪了嘛。」
    「想挨揍吗！？」
    我吼完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转身看向他。
    看来我刚才没回头的时候，他拍胸口拍得挺狠的，正一边揉着胸口一边看着我。
    我们的目光相遇，卡特尴尬地笑了笑，「哈哈……」
    「好吧……总之，先试试看吧。」
    是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一个人在这里苦恼。
    一点也不像我。
    「谢谢你，卡特。」
    「……哈哈，不客气。」
    卡特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笑着说道。我转过身，朝学院走去。
    我似乎隐约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
    到了学院，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夏洛特。
    图书馆、学生食堂、教室，甚至宿舍，我都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但奇怪的是，我找不到她。
    平时随便走走都能碰到她，今天却奇怪地找不到她。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和她见面一样。
    「奇怪……太奇怪了……」
    找不到她的时间越长，我的脚步就越快。快步走逐渐变成了小跑。
    她在哪里？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她？她是不是出去了？因为是周末吗？
    「她在这里。」
    不，她在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信她就在学院里。
    「想想……想想，想想……！」
    能俯瞰整个学院的地方，视野开阔的地方。
    啊。楼顶。
    我猛地抬起头，向学院的楼梯跑去。
    「春季庆典期间，学院的屋顶露台会开放，还会开设咖啡馆——」
    脑海中再次响起扭曲的声音，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说屋顶的门锁着？那又怎样？春季庆典才开放？那又怎样？我才不管那些。如果门挡着我，我就把它砸开。处分什么的以后再说。
    「我现在必须见到夏洛特。」
    我感觉脑海中的声音和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正如我脑海中的声音所说，屋顶的门紧紧地锁着。
    「滚开！」
    拥有王室血统的人全力一击，就算是铁门也无法承受。
    「砰——嘎吱」一声，扭曲的铁门失去了作用，向前倒去。我进入了屋顶。
    我来到屋顶，半倚在栏杆上，迅速环顾四周。她那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我很快就找到了她。
    「在那里——」
    我看到那抹红色出现在林荫小道中间，立刻从屋顶跳了下去。
    我几次蹬墙减速，落地后，朝她走去。
    朝你走去。
    「夏洛特。」
    「……」
    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只是茫然地望着天空。
    我走近了一些。
    「夏洛特。」
    「……？」
    她终于看向我了。
    夏洛特眨着眼睛看着我。
    这个让我困扰的既视感的源头，这个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从脑海中抹去的存在，正在看着我。
    我在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直视着她说：
    「殿下？」
    「夏洛特·拉·罗谢尔。我有话要对你说。」
    为什么无论白天黑夜你的身影都挥之不去？为什么我的内心如此不安？为什么我总是想着你？
    为了确认这些，我站在了你的面前。而解开这些疑问的机会，却如此轻易地，如此荒谬地，如此无情地……
    「夏洛特大人！！夏洛特大人！！」
    ……被夺走了。
    「抱歉，殿下。请问您可以先听听那边的事情吗？」
    不行。先听我说。
    比起那个家伙的废话，先听我说。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这样霸道地回答，然后挡在她面前。但奇怪的是……
    「……好吧。」
    我竟然答应了她的请求，点了点头。
    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会是最后的机会。
    166.罗谢尔家主毒杀事件(2)
    「终于来了啊。」我环抱着双臂，看着气喘吁吁、双手颤抖的传令兵，心中暗道。
    「哈……哈……夏洛特…小姐…！！」
    「先冷静下来，喘口气。罗谢尔家族的仆人如此慌张失态，成何体统？」
    「啊……是。抱歉。」
    传令兵乖乖闭嘴，开始调整呼吸。
    片刻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盖有家族印章的信，宣读起来。
    「奉珍妮娅·拉·罗谢尔公爵夫人的命令，夏洛特·拉·罗谢尔小姐，立即停止一切活动，返回家族。」
    「什么？母亲大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而且还派了传令兵……」
    「详细情况路上再说。马车已经等候在学院门口了。」
    传令兵语气坚决，我环顾四周，微微点头。
    刚才传令兵喊着我的名字跑过来，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注意也吸引得差不多了，我的离开也已经广而告之，是时候暂时撤退了。」
    「好的，带路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赫尔梅尔，他一脸不舍，我微微点头致歉，然后跟着传令兵走去。
    跟着传令兵走到学院门口，我看到两辆马车，都印着罗谢尔家族的徽章。
    其中一辆应该是普里西拉的，不可能为了接我准备两辆马车。
    「有两辆马车……？」
    「是的，后面的马车在我们出发后会跟上，请您乘坐这辆。」
    传令兵说着，打开了前面马车的车门。我点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里坐着一位独眼的女性骑士，头发扎成马尾。她看到我，微微点头示意。
    「居然还派了领地里为数不多的骑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坐下来问道。
    回答我的不是传令兵，而是坐在对面的骑士。
    「家主…被毒杀了。」
    「……什么？」
    罗谢尔公爵被毒杀了。骑士平静地说出的这句话，足以让整个国家都为之震动。
    当然，我早就知道了，所以并没有感到惊讶……但我还是装作很震惊的样子。
    更准确地说，我扮演了一个不敢相信现实的孝顺女儿。
    「毒…毒杀……？」我一脸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眼角抽搐着，干笑了两声。「啊哈哈，啊哈……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是…病倒了吧……？我…我听错了吧？」
    我说着，双手微微颤抖。骑士看着我，一脸沉痛地闭上了嘴。
    不可能，父亲大人…不，我一定是听错了……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向传令兵，抓住骑士的盔甲，看着她。
    「能…能再说一遍吗……？父亲大人…怎么了……？」
    我颤抖着问道。骑士缓缓睁开眼，说道：「小姐，请您先冷静下来，您太激动了。」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冷静——！！」
    我紧紧抓住骑士盔甲的手颤抖着，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是……也是……我在这里激动也于事无补……」
    我说着，颤抖的双手捂住眼睛，无力地靠在马车的靠背上。
    「可是…为什么父亲大人会……？他从不与人结怨，就算有，也能轻易化解……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我喃喃自语着，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让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马车出发前，我不能离开。」骑士说道，然后下了马车。
    感觉到脚步声远去，我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看向马车外。
    窗外的传令兵和骑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他们知道发生了毒杀事件，但似乎并不知道详情。
    也许是故意控制消息，想让我把注意力都放在家主被毒杀这件事上，扰乱我的心神，让我无法察觉到异样，无法逃跑或反抗。
    「哼，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我默默地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那么……」
    我抬起头，透过马车的小窗户，看到普里西拉正和另一个传令兵走过来。我拉上了窗帘。
    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
    ***
    离开学院的第三天，我回到了阔别半年的故土。
    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夏洛特小姐，我们到了。」
    「嗯……」我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在骑士的护送下下了马车。
    半年了，我终于再次看到了罗谢尔家族的宅邸和花园。
    回头看去，另一辆马车正驶向别处。
    这是想把我和普里西拉分开吗？
    果然如此。
    我站在原地，看着马车。
    旁边的骑士开口说道：「公爵夫人正在等您，请进吧。」
    我点点头，走向宅邸。
    随着我的靠近，宅邸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门一打开，一股沉重的寂静扑面而来，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阳光明媚，但宅邸内部却异常昏暗。
    「欢迎回来，夏洛特……我一直在等你……」
    母亲的声音从宅邸深处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我非常熟悉的气息——一种濒临崩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断裂的气息。
    「母亲大人……！」
    哒——哒——
    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单调的脚步声，仿佛一只扼住喉咙的手。
    在她出现之前，我装作什么都没察觉，一边跑进宅邸，一边喊道：「母亲大人…！！父亲大人…父亲大人被毒杀了…那是…假的吧！？对不对！？」
    就在我想要跑过去的时候，四面八方突然飞出寒光闪闪的刀刃，停在了我的面前。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让开！」
    「公爵夫人…不，是家主大人下令，如果小姐试图靠近，就用武力阻止。」
    「什么……」
    我一脸不解地看着遮住脸的骑士，然后看向前方。
    母亲正沐浴在阳光下，缓缓走下楼梯。
    她看起来状态很差。
    原本充满活力的肌肤如今苍白得像人偶，毫无生气；四肢瘦骨嶙峋；眼窝深陷，曾经温柔闪耀的双眸如今变得空洞无神，如同死灰。
    「母亲…大人……？」
    「啊，夏洛特……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只为等你……」
    她用虚弱的声音喃喃自语，在楼梯中间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我，继续说道：
    「现在你终于来了……我…我真是太高兴了……能亲眼见到…杀害我丈夫的凶手……我真是太高兴了……」
    「杀了父亲大人……？不…不是的，母亲大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母亲大人！！」
    「误会……？误会吗……呵呵，呜呵呵呵……」
    她说着，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低沉压抑、无力又嘲讽的笑声。
    她用空洞的眼睛盯着我，说道：
    「为了解开这个误会……我花了整整半年时间调查那瓶酒。那该死的酒……」
    「但是…我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找不到。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喝的每一瓶酒，都是你送的！！」
    「然后，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最后一瓶酒送给了你。
    我以为…交给普里西拉，交给那个孩子，也许…也许事情会有转机……但是…那也只不过是我的错觉。
    仅仅因为血缘关系，我就试图相信你，这都是我的错觉！！」
    她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指责我是凶手。
    当然，我的确是真凶。
    「最终，他因为你送的酒而死。因为他喝了你送的酒，身体每况愈下，最后…丢了性命。都是因为你！！夏洛特·拉·罗谢尔，都是因为你！！」
    「不是的！！母亲大人，这是误会！听我解释！！」
    「闭嘴！！你还有脸大声说话！！」
    「母亲大人……！」
    「别…别叫我母亲大人……！！」
    她话音刚落，一个东西飞过来，砸在了我的头上。
    哐啷——！！
    是一个花瓶。
    这感觉…似曾相识。
    「骑士巴尔德里希听令，立刻把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关进宅邸的地牢！立刻！」
    「遵命。」
    「等…母亲大人……！等等，放开我！！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我装作委屈的样子，被骑士拖了出去。
    167.罗谢尔家主毒杀事件(3)
    罗谢尔宅邸的地下监狱，不知道是疏于管理，还是故意为我的到来而疏于管理……总之，这里的环境相当糟糕。
    不出所料，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如果没有火把，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空气潮湿得令人窒息，弥漫着刺鼻的霉味，估计是到处都长满了霉菌。
    大概是前阵子下过暴雨，监狱的地面上积满了水，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啪叽啪叽」的溅水声。
    我得在这个鬼地方待上一个月？虽然我对地下监狱并不陌生，但要在这里待上整整一个月，实在让人提不起劲。
    「……」
    我望着眼前漆黑的地下监狱，轻轻叹了口气。抓着我胳膊的骑士轻轻拉了我一下。
    「放开我。」
    「请配合我们，您的不配合只会对接下来的审判产生不利影响。」
    「我可以自己走，放开我。」
    骑士看了我一会儿，默默地松开了手。我缓缓地向前走去，到达最里面的牢房后，骑士打开了牢门。
    「吱呀呀——」生锈的铁门摩擦着石板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我迈步走进了牢房。
    「到饭点我会再过来。」
    骑士关上铁门，锁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随着举着火把的骑士离去，黑暗再次将我包围。
    我摸索着墙壁，想找个能坐的地方。终于，在牢房的左角，我摸到了一张木凳……
    木凳吸满了水，表面满是倒刺，硌得我生疼。但总比坐在积水的石板上强，我默默地坐了下来。
    「……」
    「咣当」一声，我手腕上的镣铐晃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缓缓地眨着眼睛，感受着手腕上镣铐的重量，然后闭上了眼睛。
    反正接下来除了等待，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
    坐在马车里的普里西拉，望着窗外罗谢尔宅邸的花园，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与她同乘的骑士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不，或许正是因为内里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才需要用如此华丽的外表来掩饰。掩饰自己丑陋的内心，掩饰这座宅邸里发生的罪恶。」
    普里西拉半眯着眼打量着花园，随后收回视线，拉上窗帘，遮住了车窗。
    虽然折磨姐姐和外甥的男人已经死了，但看着与那男人有关的花园和宅邸，她还是觉得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普里西拉默默地注视着马车壁上的纹路，直到马车停下，她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
    「到了。」
    骑士说着，先下了马车，向普里西拉伸出手。普里西拉看了那只手一眼，默默地起身，自己走下了马车。
    骑士的示好被无视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默默地收回手，看着普里西拉下车后，便转过身去。
    「请跟我来。」
    「夏洛特去哪儿了？」普里西拉确认周围没有其他马车，意识到只有自己下了车，便看着准备带路的骑士问道。
    骑士停下脚步，转身微微鞠躬说道：「夏洛特小姐正在宅邸的主楼与公爵夫人谈话。公爵夫人与小姐谈完后会来别馆找您，请您稍等片刻。」
    「……」
    听到骑士的话，普里西拉心里有些失落，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家庭之外。但她很快想到了正经历巨大变故的姐姐，便点了点头。
    看到普里西拉点头，骑士便带着她前往别馆。普里西拉跟着骑士走进了别馆。
    走进别馆，普里西拉看着熟悉的装潢，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
    「请您在这里稍作休息，等待公爵夫人。」
    骑士留下普里西拉独自一人，便离开了。但普里西拉完全不在意，只是专注地打量着别馆的内部。
    「这柱子，家具的摆放，整体的色调……」
    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不可能忘记，怎么可能忘记这布局，这构造呢？
    这分明就是阿尔贝侯爵府里姐姐房间的翻版。
    「果然……姐姐一定吃了很多苦……」
    普里西拉回想起在姐姐房间里一起读书、一起喝茶、一起欢笑的过去，在红色的宅邸中唯一一处以蓝色为主色调的别馆里缓缓踱步。
    在别馆里转了一会儿，长时间乘车的疲惫感袭来，普里西拉感到身体有些沉重，便在别馆中央的茶几前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她坐在那里，等待着姐姐的到来。远处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普里西拉竖起耳朵，猛地转头望去。
    「姐——姐……？」
    姐姐，我好想你。这段时间你一定很辛苦吧？现在没事了。好久不见，你过得怎么样？
    当普里西拉的目光落在走进别馆的珍妮娅身上时，所有想说的话，所有想问的话，都像灰烬般碎裂了。
    「姐姐……」
    「啊……普里西拉，好久不见……」
    怎么会变成这样？
    普里西拉看着姐姐，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啊，啊啊……姐姐……！！」
    普里西拉猛地站起身，冲到珍妮娅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感受到怀中那瘦弱单薄的身体，普里西拉的心仿佛要碎了。一直以来的担忧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她的双腿几乎要支撑不住。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哪里不舒服！？你能自己走路吗！？你没事吧，真的没事吧！」
    「呵呵……一见到我就这么担心我……果然普里西拉最善良了。」
    珍妮娅无力地笑着，轻抚着普里西拉的后背。普里西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哽咽着，紧紧地抱着珍妮娅。
    「我善良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姐姐你，姐姐你变成这样的时候，我却还在学院里舒舒服服地教书……！」
    「普里西拉……」
    珍妮娅看着几乎哭喊出声的普里西拉，淡淡地笑着，紧紧地回抱住她。
    但她拥抱的力度，却像个孩子般虚弱无力。感受到这一点，普里西拉的心再次被狠狠地刺痛，她呜咽着，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珍妮娅。
    「真的谢谢你，普里西拉。我亲爱的妹妹……」
    姐妹俩就这样紧紧相拥，互相安慰着哭泣。过了一会儿，普里西拉迅速调整好情绪，稍微后退了一些。
    珍妮娅看着普里西拉哭花了的脸，从怀里掏出手帕，帮她擦干眼泪。
    两人这才终于能够好好地注视着彼此的脸庞。
    「我们的小妹，真是瘦了不少啊。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
    「我比不上姐姐你……怎么会，怎么会瘦成这样……」
    「呵呵，又要哭了。」
    珍妮娅温柔地笑着，再次帮普里西拉擦干眼泪。
    为自己一直哭个不停感到有些难为情，普里西拉接过珍妮娅的手帕，自己擦干了眼泪。
    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普里西拉抬起头，看着珍妮娅。珍妮娅像刚才一样淡淡地笑着，开口说道：
    「那么……虽然有些突然，但我有些事想拜托你，你能答应我吗？」
    「姐姐的请求，我什么都答应。」
    「那么……普里西拉。」
    帮我制作一瓶吐真剂吧。
    「……什么？」
    帮我制作一瓶给夏洛特用的吐真剂。
    普里西拉这才意识到，事情大错特错了。
    168.罗谢尔家主毒杀事件(4)
    普里西拉早已预料到姐姐珍妮娅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也做好了她会提出一些无理要求的心理准备。
    毕竟，她自己也深知家暴的可怕，曾经深爱的家人施加的暴力和辱骂对精神的摧残有多么严重。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珍妮娅竟然会让她配制吐真剂给夏洛特用。
    普里西拉眨巴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姐姐：「吐真剂？让我做吐真剂？」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喃喃自语道：「我现在仍然相信，我的女儿没有杀人。
    不，我想相信。
    我非常想相信，可是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内心无比混乱，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如果真的是夏洛特杀了我的丈夫，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我仍然爱着夏洛特，不，不会的，夏洛特不可能是凶手，她不应该……」
    虽然谈论的是同一件事，珍妮娅却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兜兜转转，没有重点。
    普里西拉意识到姐姐的状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姐姐现在认为是夏洛特杀了那个男人。不……或许从她给我寄那封信说丈夫变得很奇怪的时候起，她就一直是这种状态……」
    可是为什么？一个疑问像挥之不去的污渍般在普里西拉脑海中盘旋：为什么丈夫死了，珍妮娅却一点也不高兴？这个问题越想越让她不安，像滴入白裙的红酒，不断晕染开来，最终占据了她的整个思绪，带来一阵不祥的预感。
    「如果我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呢？如果他只是不小心掉进酒桶里淹死了呢？如果所谓的家暴只是轻轻推了一下，然后马上道歉了呢？或者只是举起了手，根本没有碰到他呢？又或者……」
    一切都错了，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大错。
    之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突然膨胀，将她吞噬。
    巨大的恐惧让她无法抬头。
    「普里西拉？」珍妮娅的声音让普里西拉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看到珍妮娅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无神，而是恢复了一些理智，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
    普里西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珍妮娅想起普里西拉小时候连一只虫子都不忍心伤害的柔弱模样，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普里西拉，我也不想相信夏洛特是凶手。我只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想得到一个答案，证明她没有杀人……所以，求你了，为了她，也为了我，帮我配制吐真剂好吗？」
    看着珍妮娅哀求的眼神，普里西拉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做了吐真剂，夏洛特的清白就能得到证明，毕竟她只是送信而已。可是我会怎么样？如果她不是凶手，按照排除法，凶手就只能是我了……』
    『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我和姐姐的关系会彻底破裂，和夏洛特的关系也会彻底崩塌。』
    我又要像以前那样孤身一人了吗？想到这里，普里西拉感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
    我该怎么办？就在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个扭曲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夏洛特身上吧。
    你姐姐现在神志不清。
    你就把你自己那些误解，说成是夏洛特告诉你的。
    虽然夏洛特可能会被流放甚至处死，但你和你姐姐的关系就能保住了。
    不，不仅能保住，还会更加亲密。
    说不定，你还能向她表达你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呢？」
    这低语像盛夏的果实一样散发着甜美的香气，诱人垂涎。
    「你还在犹豫什么？说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和你的姐姐。那些你因为胆怯而不敢说的话，现在都可以说出来了。」
    说吧，说出来你就解脱了。
    普里西拉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温柔的低语蛊惑了。
    「确实，如果我照它说的做，我和姐姐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夏洛特呢？她会怎么样？」
    「那个即使吐血也要笑着说自己没事，善良又温柔的孩子，她会怎么样？」
    普里西拉最终还是摆脱了这低语的诱惑。
    如果是过去的她，或许早就被迷惑了。
    但是，遇见了夏洛特，找回了自己的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了。
    当然，摆脱诱惑并不意味着她会说出真相。
    「两天……不，至少给我一天时间，好吗……」是的，摆脱诱惑并不等于战胜现实。
    隐约预感到说出真相的后果，普里西拉出于对被厌恶的恐惧，选择了逃避现实。
    就像她过去无数次做的那样。
    「你需要时间考虑。也是……是我太着急了。好吧……从那边出去，管家会带你去客房……」珍妮娅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她勉强笑了笑。
    普里西拉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办……」普里西拉怀着不安的心情，默默地离开了。
    ***
    与此同时，普里西拉和夏洛特离开的学院里，气氛一片骚动。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私底下，学生们因为普里西拉的离开而议论纷纷。
    毕竟，学期还没结束，药草学和魔药学的教授就突然消失了，学生们自然会感到困惑。
    「普里西拉教授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
    「说是因为家族的事情，但就算这样，学期中间突然离开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听说夏洛特公主也一起消失了，难道她们两个……」
    「嘘！小声点！被人听到就完蛋了！小心脑袋搬家！」
    当然，普里西拉并非不辞而别。
    罗谢尔家族派人来那天，她去见了院长，说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但这件事太突然了，而且与其说是「报告」，不如说是「通知」。
    学院方面根本来不及找到替代的教授。
    结果，魔药学和药草学的教学工作陷入瘫痪。
    「唉……今年就要毕业了，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啊……」
    「我的论文……要交到哪里去？」
    「这次考试怎么办？直接取消吗？」
    「前辈，您怎么看？」一个年轻的调查员看着周围抱怨的学生们，转头问身边的厄宁斯顿。
    「唉……情况太突然了，我也一头雾水。」
    「也是，谁能想到她会这么突然地离开呢？而且夏洛特公主也被叫走了。
    这下，关于她们两个的流言蜚语肯定少不了。」
    厄宁斯顿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确实，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就在夏洛特公主被证明是受害者，并且和普里西拉侯爵是亲戚关系之后，两人就被叫回了罗谢尔家族。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公爵家为了孤立她们而设下的圈套。
    「虽然因为对方身份特殊，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都在议论纷纷。
    就算那些传言是捕风捉影，他们也不会在乎。」
    「您是说她们两位？」
    「没错。人类就是这样。」人们总是幸灾乐祸，把别人的不幸当成自己的快乐。
    在这个充满这样的人的世界里，这种八卦简直就是天赐的谈资。
    当然，也只是画饼充饥而已。
    「好在对方身份特殊，大家不敢公开讨论，不然学院早就炸锅了。」
    「前辈，您有时候看世界太悲观了。」
    「是世界太扭曲，不是我太悲观。」
    「呵呵，您可真会说。」
    厄宁斯顿一巴掌拍在后辈的脑袋上。
    「你小子，怎么那么多废话？」
    「哎哟！」
    「少废话，跟我走。」
    「去哪儿啊？」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罗谢尔公爵家。」厄宁斯顿理所当然地说道，然后转身就走。
    后辈愣愣地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认真的。
    「……啊？」他一脸「你认真的吗」的表情看着厄宁斯顿。
    但厄宁斯顿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别发呆了，赶紧跟上。」
    「可是，我们没有理由啊！就算我们是王室直属调查员，也不能随便闯进公爵家啊！那可是公爵家！我们要是擅自闯进去，会惹大麻烦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没有理由？普里西拉侯爵和夏洛特公主都是这起案件的重要证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重要的嫌疑人。
    我们当然要确保她们的安全。
    或者至少，要在旁边看着她们。」
    「这也太牵强了吧！上次因为您的牵强理由，我写了好几十份检讨，您还想让我再陪您胡闹一次吗？」后辈试图说服厄宁斯顿，但厄宁斯顿不为所动。
    「不去拉倒，我自己去。」他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后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不禁打了个哆嗦。
    去还是不去？他纠结了半天，最后抓了抓头发，猛地站了起来。
    「啊啊啊……！不管了！豁出去了！」
    就这样，两人离开了学院，骑上马，直奔罗谢尔公爵家而去。
    169.选项(1)
    「如果您需要什么，请随时叫我。」
    管家把普里西拉领到客房后，留下一个小铃铛便离开了。普里西拉目送管家离开后，默默地将头转向窗外。
    感觉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普里西拉打开窗户，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头痛欲裂的普里西拉踉跄着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
    柔软的床垫与宿舍的床和实验室的地板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普里西拉趴在床上不到一分钟，就又坐了起来。
    因为就这么躺着不动，什么也做不了，这种状况让她太烦躁了。
    「好烦……」
    深深地叹气也无法驱散烦闷，大声地将烦闷说出来也无济于事。打开窗户、深呼吸，烦闷感依旧挥之不去。
    普里西拉也知道，这种烦闷并非单纯因为环境的变化而起。
    「以后会怎么样……我，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烦闷的心情？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逃脱这种令人绝望的境地？
    普里西拉在脑子里反复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却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不，也不是没有答案。因为普里西拉的问题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她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
    普里西拉很清楚现在的情况。
    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误会，而她因误会做出的独断行为毁了一切，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也长大成人了，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不，就算不是成年人，她也应该知道。因为犯错的人总是最清楚自己的错误。
    「坦白一切……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普里西拉喃喃自语，心想自己已经第几次这么想了。
    「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的，不只是姐姐啊。」
    意识到自己已经反复思考了同样的事情，普里西拉苦笑一声，用手扶额。
    是不是不该要求给自己时间思考呢？才进房间几分钟就变成这样了，如果再拖下去……
    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地板的普里西拉，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到一天就会崩溃，于是站了起来。
    叮铃——
    普里西拉摇响了管家放在桌子上的小铃铛，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得到普里西拉的允许后，房门静静地打开，戴着红色颈圈的女仆塞拉走了进来。
    「你是……」
    那张脸，开学初肯定见过。一个突然消失，让她印象深刻的学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普里西拉眨了眨眼，塞拉则微微一笑，弯腰行了个礼。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你，塞拉小姐。」
    听到普里西拉的问候，塞拉扬起嘴角笑了笑。
    普里西拉觉得有些奇怪，但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一直待在房间里太闷了，我想出去散散步，可以带路吗？」
    普里西拉说着，看向塞拉。塞拉眨了几下眼睛，然后轻轻地鞠了一躬，侧身用手示意门口的方向。
    看到塞拉的样子，普里西拉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一直没说过一句话，她大概猜到了塞拉现在的状态。
    但她和刚才一样，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现在没有余力去关心别人。
    「你先走吧，我随后就来。」
    但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就算再没有余力，这点体贴还是能做到的。她说着，看向塞拉。
    塞拉似乎很感激这份体贴，静静地微笑着，迈步走了出去。
    「……」
    嗒嗒——嗒嗒——
    塞拉保持着笔直的姿势，走过长长的走廊。普里西拉跟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塞拉·佩特拉……肯定是和夏洛特在一起的学生。那个学生突然从学院消失了，现在却在罗谢尔家族做女仆……」
    普里西拉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想到自己出来散步是为了清空思绪，结果又开始想这些，不禁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思考下去。
    因为她很清楚，要想逃避不想接受的现实，没有什么比用杂念填满大脑更好的方法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不能说话了？又为什么离开了学院？」
    一旦开始，杂念就像打开了闸门，一个接一个地涌现出来。这些想法帮助她成功地避开了她不想听、不想看的现实。
    就这样边想边走，普里西拉看到走在前面的塞拉突然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普里西拉脑中纷乱的思绪也戛然而止。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听到普里西拉的声音，塞拉微微侧过头，打开了旁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塞拉的举动太突然，普里西拉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塞拉从房间里探出头，示意她进去。普里西拉犹豫了一下，跟着走进了房间。
    普里西拉一进来，塞拉就确认走廊上没有人，然后关上了房门。
    「那么，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带我到这里来吗？」
    面对普里西拉略带不满的语气，塞拉立刻弯腰道歉。
    塞拉身上散发着与刚才不同的、近乎绝望的气氛，普里西拉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静静地看着她。
    等了一会儿，确认普里西拉没有说话后，塞拉慢慢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纸和笔。
    然后，她用刀割破自己的手掌，用自己的血代替墨水，开始在纸上写字。
    [很抱歉吓到您了]
    「……」
    正如塞拉写的那样，事发突然，普里西拉一时语塞。
    出来散步，却突然被带到这个房间，这很突然；用刀割破手掌，用血写字，这也很突然。
    [因为我不能流太多血，所以无法详细解释，希望您能谅解]
    「不……这到底是什么……」
    普里西拉惊讶地眨着眼睛，塞拉轻轻地敲了敲木桌。
    这时，普里西拉才看到塞拉写的内容。她被用血写字的场景震慑住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看到普里西拉点头，塞拉满意地笑了笑，继续写了下去。
    [夏洛特小姐现在身处险境。现任代理家主，也就是公爵夫人，正把夏洛特小姐诬陷成谋杀家主的凶手，因此夏洛特小姐现在被关在地牢里]
    「……什么？」
    因为我，夏洛特被关进了地牢？
    看到塞拉写的内容，普里西拉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被拜托制作吐真剂的时候，还以为只是想把它混进夏洛特的食物里，让她坦白，然后装作不知道……』
    『但事实并非如此。夏洛特现在因为我蒙受不白之冤，被关在地牢里。我却还向姐姐请求给我时间……』
    『因为我，那个身体不好的孩子现在在地牢里——』
    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
    「啊……」
    最终，一切都是因为我。
    普里西拉的心脏扭曲了，发出撕裂般的声响，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就在普里西拉快要崩溃的时候。
    [我知道真凶]
    普里西拉看到纸上出现了一句她清醒时绝对无法理解的话，她眨了眨眼。
    「……？」
    [我知道是谁杀了公爵]
    塞拉写完后看着普里西拉，普里西拉则用充满混乱的浑浊眼神与塞拉对视。
    塞拉的眼睛看着普里西拉，但她的眼神并没有指责普里西拉是凶手。
    [真正的凶手是夏洛特小姐的弟弟，阿尔西恩·拉·罗谢尔少爷]
    名为希望的支柱降临，包裹住了即将崩溃的普里西拉的心。
    170.选项(2)
    塞拉的提议对走投无路的普里西拉来说，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让她看到了不必失去一切的第三条路。
    「只要我在这里装作不知情，帮助塞拉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夏洛特的弟弟身上……一切就都会如我所愿了。」
    普里西拉咽了口唾沫，盯着塞拉写满字的纸条。她像个守着一大笔钱的小偷，又像个饿殍盯着食物一样，双手微微颤抖。她努力平复呼吸，眨了眨眼。
    「这样一来，我就能维持和姐姐、和夏洛特的关系了。不，说不定还能得到我原本想要的结果。」
    我梦想的未来，或许真的能实现。
    想到这里，普里西拉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答应帮忙。但是——名为理智和良知的枷锁却束缚住了她。
    真的可以把我的错误，推卸给别人吗？
    虽然诱惑的低语甜美，但良心的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然而，与诱惑不同的是，它却在普里西拉的脑海中深深回荡。
    毕竟，这是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
    「……」
    『您觉得我的提议很唐突吗？』
    「啊，那个……」
    『突然跟您说这些，肯定让您很为难吧，对不起。』
    看到普里西拉犹豫不决，塞拉觉得再劝下去也没希望了，便默默地开始收拾纸笔。
    普里西拉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希望之光逐渐消失，感到一阵窒息和焦躁。
    现在是计较后果的时候吗？
    一个坚定而果断的声音在心中响起。普里西拉猛地伸手，抓住了塞拉即将拿走的纸条。
    塞拉眨了眨眼，看着普里西拉。普里西拉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抬头看向塞拉。
    「我，该怎么帮你？」
    听到普里西拉的话，塞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普里西拉小姐，我要您做的事情很简单。您只需要在公爵夫人心中种下一颗小小的怀疑种子就好。』
    『公爵夫人现在精神状态不佳，只要您让她对阿尔西恩少爷产生怀疑，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因为真正的犯人就是阿尔西恩少爷。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对夏洛特小姐的怀疑也会全部消除的。』
    回到房间的普里西拉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缓缓地眨着眼睛。每眨一次眼，眼前就会浮现出血红色的字迹，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用手臂盖住眼睛。
    「……」
    听塞拉说话的时候，她还频频点头，但现在细想起来，这样做真的对吗？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一如既往的后知后觉的悔恨，伴随着良心的谴责，在脑海中翻江倒海。普里西拉紧紧地闭上眼睛，却无法摆脱这种可怕的感觉。
    「唉……」
    她以为和姐姐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就会幸福，以为就能回到过去无忧无虑的时光。然而，她却感到更加压抑。是因为长大成人后，身体也变大了的缘故吗？普里西拉胡思乱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唰——她放下手臂，再次睁开眼睛，看着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花板，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快要到晚餐时间了。也就是说，塞拉托付的事情，也快要到执行的时候了。
    「打起精神来……」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怎么能这样动摇呢？不要忘记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情。普里西拉望着夕阳西下的天空，努力坚定自己的内心。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咚咚——
    谁？已经到晚餐时间了吗？不对，就算晚餐时间再早，也得等到太阳落到山脊上的时候吧？
    普里西拉疑惑地望着门口，眨了眨眼。这时，门外传来了白天听到过的管家声音。
    「普里西拉小姐，公爵夫人想在晚餐前和您谈谈。」
    「姐姐……？」
    普里西拉犹豫了一下，觉得与其在夏洛特的弟弟可能出现的晚餐时间说这件事，不如先见面谈谈。于是她开口道：
    「我这就出去。」
    普里西拉披上回到房间后脱下的白色晨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等候在门外的管家看到普里西拉出来，微微鞠躬说道：
    「我带您去公爵夫人那里。」
    普里西拉默默地点了点头。管家确认后，转身慢慢地向前走去。
    普里西拉原以为会去白天去过的别馆，但管家却把她带到了会客室。
    「公爵夫人正在里面等您。」
    管家在会客室门口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普里西拉再次整理了一下衣着，点了点头。
    「开门吧。」
    管家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敲了敲会客室的门。
    「珍妮娅大人，普里西拉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得到珍妮娅的允许后，管家打开了会客室的门。普里西拉径直走了进去。
    普里西拉走进会客室，原本低头看着茶杯的珍妮娅抬起了头。普里西拉看到珍妮娅的脸色比白天好了很多，不由得眨了眨眼。
    「你来了。坐下吧。」
    「嗯……」
    普里西拉小心翼翼地回答，并在座位上坐下。站在会客室角落的女仆走过来，在普里西拉面前放上茶点后便退下了。
    珍妮娅静静地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而普里西拉却感觉口干舌燥，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拿茶杯。
    「普里西拉。」
    珍妮娅清晰而睿智的声音让普里西拉吓了一跳，她浑身一颤，慢半拍地回应道：
    「……嗯，姐姐。」
    「白天……让你看到我那副样子了。对不起。」
    「那……「
    普里西拉犹豫了一下，想起在房间里做的「不动摇」的决定，开口说道：
    「我觉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心爱的人遭遇不幸，谁都会那样的。」
    虽然对欺骗心爱的姐姐感到些许抗拒，但普里西拉却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谎言，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哈哈……是吗……？谢谢你这么说。」
    『别对我说谢谢，姐姐……我，我……』
    「谢什么。我们是姐妹啊。」
    普里西拉对欺骗心爱的姐姐的自己感到恶心，但她知道已经无法回头，于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在她人看来，这勉强挤出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妹妹为了安慰痛苦的姐姐而强颜欢笑。
    而「她人」也包括珍妮娅。看到普里西拉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珍妮娅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竟然在你这么懂事的妹妹面前失态……真是不配当姐姐。」
    听到珍妮娅自我否定的言辞，普里西拉条件反射般地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
    「别说这种话！」
    我竟然对姐姐大声说话，姐姐变成这样终究是我的错。我有什么资格大声说话……
    普里西拉感到后悔，但她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保持沉默，于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继续说道：
    「姐姐，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珍妮娅看着突然大声说话的普里西拉，眨了眨眼。随后，她看到普里西拉痛苦地低下头，便重新振作起来。
    「呼……是啊……你说得对，普里西拉。就算只是暂时的，我也是罗谢尔家族的当家人，我应该拿出家主的样子。」
    珍妮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清澈的眼神看着普里西拉，而普里西拉则用深邃的眼神回望着她。
    「普里西拉，你回房间之后，我一个人留在别馆，仔细思考了这件事。然后我意识到……」
    「……意识到什么？」
    普里西拉咽了口唾沫，生怕从姐姐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焦急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珍妮娅微微皱起眉头，顿了顿，开口道：
    「夏洛特，或许不是犯人——」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普里西拉的脑海中浮现出红色的字迹。
    普里西拉小姐，我要您做的事情很简单。您只需要在公爵夫人心中种下一颗小小的怀疑种子就好。
    对阿尔西恩少爷的怀疑
    要非常强烈。
    171.一个一个地(1)
    普里西拉感觉珍妮娅的话语中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她，即便脑中浮现出红色的警告文字，却依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毕竟，过去的珍妮娅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如果她真的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那我的谎言，岂不是会被立刻识破？」
    所以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普里西拉一边纠结着这样做是否正确，一边思绪却不知不觉偏向了塞拉的请求——谈谈她弟弟的事。但她对此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总之，决定先观察情况的普里西拉看着珍妮娅问道：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
    不到一天时间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珍妮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对普里西拉的问题并没有感到意外，很自然地回答道：
    「你回房间后，我独自一人抛开所有私人感情，重新思考了这件事。然后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夏洛特，那孩子没有理由冒着自己被当成凶手的风险去毒杀他。」
    珍妮娅说着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那孩子是罗谢尔家族的长女。她既不缺乏能力，品行也端正，做事从不优柔寡断。无论何时，只要她想做什么，都会果断地处理。她对政治也并非一无所知，而且还拥有出色的局势分析能力。毫不夸张地说，她简直就是为了继承家主之位，不，是为了成为君主而生的。」
    珍妮娅放下手，摇了摇头。
    「所以，爵位继承问题不可能成为她杀害他的理由。就算他还活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夏洛特也会自然而然地继承罗谢尔家族的家主之位，带领家族前进。」
    「那关于葡萄酒的事……」
    「就像我之前在信里写的那样，她买的葡萄酒没有任何问题。从生产、流通到销售，每一个环节都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任何隐瞒。他们只是透明而诚实地销售葡萄酒的商人。」
    「这么说……是宅邸里的某个人，故意在姐夫的食物或葡萄酒里做了手脚？」
    普里西拉无比自然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内心一阵冷汗。
    终究还是说漏嘴了。虽然没提到夏洛特的弟弟，但她已经让姐姐意识到宅邸内部有敌人了。
    完蛋了。抱着这种想法的普里西拉，看到珍妮娅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她不敢直视那双眼睛，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我不该多嘴……」
    「没事……你的话也有道理。是的，我也想过，想过，但是……」
    珍妮娅欲言又止，带着一丝疲惫继续说道：
    「我不想承认，也不想接受。不，或许是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身心俱疲，所以我故意用狭隘的想法来麻痹自己。」
    「姐姐……」
    「如果你想安慰我，说我不是那样的人，那就把话藏在心里吧，普里西拉。」
    「可是……」
    「虽然我向你求助了，但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和失误造成的，是我的罪孽。就算有人纵容我，就算我故意视而不见，我犯下的罪也不会消失。所以，你不用刻意掩盖我的罪行。我打算直面并接受它。和你谈完之后，我打算去找夏洛特。」
    普里西拉被珍妮娅闪耀的眼神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珍妮娅正直的态度和端正的精神是如此耀眼，这光芒让普里西拉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丑陋。
    直视自己丑陋一面的行为，与隐隐约约感觉到它的存在完全是不同层次的痛苦。
    仿佛呼吸都被堵住了一般，普里西拉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是……这样啊。对不起……」
    「没关系，我原谅你。」
    珍妮娅说着，女仆长走了过来，低声提醒她晚餐时间快到了。珍妮娅轻轻点了点头，看着情绪低落的普里西拉说道：
    「不知不觉聊了这么多。我饭前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不用制作吐真剂了。」
    「啊，嗯。」
    「那我先去找夏洛特了。把你叫来却只顾着说自己的事，真是抱歉。」
    「没事，没关系。」
    「谢谢你这么说。」
    听到普里西拉的话，珍妮娅微微一笑。
    「我先走了。我觉得应该尽快去找她。」
    「嗯，我没事，快去吧。」
    珍妮娅对普里西拉的话报以微笑，起身走向了会客室的门。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普里西拉。」
    「嗯，姐姐。」
    「我会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说完，珍妮娅离开了会客室。留在房间里的普里西拉反复回想着珍妮娅刚才的话。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是宅邸里的某个人，故意在姐夫的食物或葡萄酒里做了手脚？]
    「啊……」
    努力回想自己说过什么值得记住的话的普里西拉，终于想起了那句话，咽了口唾沫。
    最终还是做了啊。姐姐坦然接受自己的罪孽并试图悔改，而我却把我的罪孽嫁祸给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极度的自我厌恶让普里西拉只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颤抖着手端起了茶杯。
    「好苦……」
    早已冷却的红茶，苦涩无比。
    ***
    滴答——滴答——
    水滴有节奏地落在水洼上的声音依旧在地牢中回荡，萦绕在耳边。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反复接受同样的刺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不，与其说是像折磨，不如说就是折磨。古代中国不是就有种酷刑，把人绑在黑暗的地方，让水滴滴落在额头上吗？
    据说现代有人做过实验，受刑者在一个多小时后就崩溃大哭。
    「真累啊。」
    当然，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我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眼睛似乎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周围的景物开始依稀可见。
    六个小时？还是七个小时？在黑暗中待得太久，时间感都错乱了。
    「咳咳，嗯，嗯嗯。」
    才待了几个小时，就开始咳嗽了。
    回归前，我几乎半天都待在地牢里，对地牢特有的霉味早已习以为常。
    但现在，回归后身体也回到了过去的状态，出现这种情况也不奇怪。
    「咳，咳咳！」
    喉咙一阵刺痛，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嘴角。
    不出所料，鼻子下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是啊，区区一瓶药水怎么可能治好内伤。」
    我苦笑了一下，抬手擦了擦嘴角，温热的液体稍微温暖了冰冷的手。
    「是时候了。」
    我弯下腰，用水洼里的水洗掉手上的血迹，然后靠在冰冷的石墙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咔哒，咔哒，远处传来了沉重的全身板甲的脚步声。
    这意味着，晚餐时间到了。
    「天哪，这水怎么……」
    这时，一个微弱但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母亲，珍妮娅的声音。
    『比我预想的要早得多。是因为和普里西拉在一起，所以更快地恢复了平静吗？』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终，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172.一个一个地(2)
    与普里西拉谈话结束后，珍妮娅立刻和在外面等候的骑士瓦尔德里希前往地下监狱。
    「咔哒，咔哒」，盔甲碰撞的声音有节奏地回荡在走廊里。前不久发生的可怕事件给宅邸蒙上了一层阴影，压抑的氛围让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走廊里静得可怕，以至于走在前面的骑士的盔甲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珍妮娅走在似乎格外漫长的走廊上，随着离地下监狱越来越近，她的思绪也越来越飘忽，忍不住想倾诉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瓦尔德里希卿。夏洛特她……」
    听到珍妮娅的声音，骑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咔哒，咔哒」的盔甲声消失了，珍妮娅像突然从催眠中惊醒一般，猛地一颤。
    看到骑士注视着自己，珍妮娅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什么，她皱起眉头，语气生硬地说道：
    「……失言了。就当没听到吧。」
    珍妮娅说完便闭上了嘴，转过身的骑士再次迈步走向地下监狱。
    「真丢人……」
    珍妮娅默默地走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明明对普里西拉说过要直面自己的罪孽，可还没见到夏洛特，我的内心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果然，我终究还是不如他。
    珍妮娅想起了她直到死前都还在工作的丈夫，与此同时，他咳血倒下的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一瞬间，珍妮娅感到仿佛有人在紧紧攥着她的心脏，眼前一阵发黑，她痛苦地皱起眉头，咬紧了嘴唇。
    「…….」
    当然，这种痛苦并非来自身体上的不适，而是珍妮娅的负罪感和责任感造成的幻觉。眨眼间，这阵痛楚便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了。
    「是啊……本来就该如此。直面自己的罪孽，即便鼓起勇气、坚定决心，也会感到恐惧。」
    只是没想到，这罪孽竟如此沉重，重到让我感到如此痛苦。珍妮娅用左手紧紧握住微微颤抖的右手，努力保持镇定，继续往前走。
    珍妮娅走出主楼，穿过别馆，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达了看起来像是地下墓穴入口的地下监狱。
    「珍妮娅大人。」
    听到骑士的声音，珍妮娅看向她。骑士一脸担忧地开口说道：
    「您还好吗？」
    珍妮娅本想反问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厉害，另一只手也无法完全遮掩，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了。」
    「……您真的没事吗？」
    「真是废话。你自己看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珍妮娅用力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以此来抑制颤抖。她挺直腰板，直视着骑士。
    看到珍妮娅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的样子，骑士更加担心了，但她觉得这时候提出自己的意见无异于践踏主人的决心，于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抱歉，我失言了。」
    骑士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地下监狱的门。随着门被打开，一股浑浊而沉重的空气扑面而来，拂过珍妮娅的脸颊。
    还没进去就感觉空气如此污浊，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珍妮娅心急如焚，催促着骑士：
    「……快进去。」
    「地面很滑，请小心慢行。」
    骑士点燃了挂在入口旁的火把，缓缓地走下台阶。珍妮娅也跟着她，一步步走进监狱。
    地下监狱越往下走，空气越发浑浊，湿度也越来越高，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上的潮气。自然而然地，珍妮娅的负罪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可怕的负罪感让珍妮娅觉得，这条向下延伸的阶梯仿佛是通往地狱的道路。
    不知走了多久，走在前面的骑士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珍妮娅说道：
    「珍妮娅大人，从这里开始——」
    珍妮娅透过骑士身旁的缝隙，看到了地下监狱的底部。那恶劣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让她震惊不已。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天花板上布满了死蜘蛛留下的蛛网，石头墙壁湿漉漉的，地面上积满了浑浊不堪、散发着恶臭的积水。
    夏洛特就待在这种地方？就因为我的一句话，因为我的误判，让她失去了自我？
    「让开。」
    「可是，珍妮娅大人。」
    「快让开！」
    珍妮娅的声音在地下监狱里回荡，骑士吓得浑身一颤。是因为她声音太大了吗？不，这种程度的音量在骑士学院里可是家常便饭。
    骑士是被珍妮娅的气势震慑住了。她咽了口唾沫，侧身让开。珍妮娅全然不顾自己的裙子和鞋子会被弄湿，径直冲了进去。
    「夏洛特，夏洛特……！」
    「珍妮娅大人！这样跑太危险了！」
    珍妮娅一边呼喊着夏洛特的名字，一边向监狱深处跑去。湿滑的地面让她好几次差点摔倒，但这丝毫没有阻挡她的脚步。
    然而，越往里走，反复呼喊女儿的名字，珍妮娅就越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
    「夏洛！夏洛特！回答我！！」
    珍妮娅声嘶力竭地喊着，拨开积水，一路跑到了尽头，却只看到了一面泛黄的石墙。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珍妮娅的脊背，她吓得屏住了呼吸。
    「她逃走了？不可能。这里是从外面锁上的。如果她逃走了，应该会留下痕迹。那她为什么不回答我？睡着了吗？不可能。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睡得着。那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珍妮娅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身体的颤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就在这时，她听到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哗啦」声，像是铁链摩擦的声音。
    「夏洛特？」
    珍妮娅猛地转头，看到的是被水浸湿、紧贴在腿上的裙摆，以及戴着镣铐的纤细手腕。
    由于角度问题，火把的光线照不到那里，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不知为何，她的坐姿看起来有些奇怪。
    「夏洛……？」
    她背靠着墙壁，低着头，就像靠着墙睡着了一样。珍妮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睡觉很正常，毕竟是生理需求。但在这个恶劣的环境里，靠着墙就能睡着吗？她可是公爵家的长女啊？
    「瓦尔德里希……瓦尔德里希……！！快，快开门！！」
    紧随其后的骑士立刻从腰间取下钥匙跑了过来。随着骑士跑动，她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牢房内部。
    夏洛特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珍妮娅瞬间僵在了原地。
    「啊……」
    靠墙而坐、紧闭双眼的夏洛特，嘴角沾满了鲜红的血液。
    披散下来的红色头发，和她父亲的一样；沾满嘴角的鲜红血液，也和她父亲的一样。
    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是瞬间的误判造成的罪孽的惩罚，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残酷现实。
    「不……」
    随着「咔哒」一声，铁栅栏门打开了，但珍妮娅却一步也动不了。
    铁门后的世界太过异常，让她感觉很不真实，就像把一场可怕的噩梦画成图画，然后剪下来摆放在那里一样。
    珍妮娅缓缓地踏入这幅「画」中，向「画」中的女孩伸出手。
    「不，不，不……」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夏洛特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浓烈的血腥味盖过了积水的腥臭味，珍妮娅的意识逐渐崩溃。
    颤抖着手伸向夏洛特，指尖触碰到夏洛特脸颊的瞬间——
    「不要……！」
    温热的血液，让珍妮娅意识到，这就是现实。
    「夏洛？夏洛特？孩子……？」
    指尖沾染的血液带着鲜明的温度，那温度、那气味、那颜色，都和那天晚上从他口中涌出的鲜血一模一样。
    「孩子，求你了，睁开眼睛。孩子……！！」
    珍妮娅哭喊着，抚摸着夏洛特的脸颊，摇晃着她的身体。但夏洛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夏洛特确实还有呼吸，但此刻的珍妮娅已经没有力气去确认了。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珍妮娅大人！！珍妮娅大人！！冷静下来！」
    骑士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从珍妮娅怀里抱过夏洛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但这反而适得其反。
    「…….」
    珍妮娅呆呆地望着染红自己手掌的鲜血，茫然地眨着眼睛。
    对珍妮娅来说，这里就是地狱。一个名为「现实」的地狱。
    「啊……对不起，夏洛。真的对不起。我一直想告诉你这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这句话……」
    珍妮娅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夏洛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
    摇摇欲坠的珍妮娅，内心彻底崩溃了。
    173.一个一个地(3)
    罗谢尔家族再次遭遇晴天霹雳。
    家主和被关在地下牢房的夏洛特小姐双双昏迷不醒地被抬了出来。
    家主看起来精神失常，而夏洛特小姐嘴角沾满鲜血，像是吐了血。
    「什么……？珍妮娅大人，昏倒了？」
    「振作点！我们是骑士！我们怎么能慌乱！」
    罗谢尔家族本来就因为前家主被毒杀一事人心惶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雪上加霜。
    最先得到消息的骑士们为了救治家主和夏洛特小姐，急忙四处寻找普里西拉。
    毕竟普里西拉专攻草药学和药剂学，这是最近从学院毕业的人都知道的事。
    [普里西拉大人！普里西拉大人！！]
    普里西拉正为了整理纷乱的思绪在散步，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她吓得浑身一颤，环顾四周。
    「怎么回事……？」
    应该不是叫她去吃晚饭。感觉像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才如此焦急地寻找她……
    普里西拉觉得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直接去问问情况，于是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来到声音的源头，看到几个骑士和仆人们正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您在哪里！普里西拉大人！！」
    「我去那边找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如此拼命地找我？普里西拉故意弄出点动静，朝他们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
    「……！！普里西拉大人！！请帮帮我们！」
    发现普里西拉后，他们立刻跑过来请求帮助。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普里西拉一头雾水，眨了眨眼问道：
    「啊？突然这是怎么了――」
    「珍妮娅大人和夏洛特小姐情况危急！！」
    听到骑士的话，普里西拉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你说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现在必须立刻带您去夏洛特小姐那里，请您先跟我们来！」
    普里西拉还没反应过来，骑士就一把将她抱起，飞奔起来。
    短暂的惊慌过后，普里西拉意识到情况紧急到骑士敢直接触碰贵族小姐的身体，于是乖乖地闭上嘴，任由骑士抱着她。
    骑士抱着她穿过宅邸，来到一个房间前，放下她后立刻打开了紧闭的房门。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呃，这究竟是什么……夏洛特！？」
    令人震惊的是，恶臭的来源竟然是躺在床上的夏洛特。
    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普里西拉就走到夏洛特身边，把正在帮她擦拭身体的女仆们拨开，开始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身体没什么异常。可能是内伤还没痊愈，所以才会这样。但自从在保健室服药后，我一直观察着她的情况，并没有发现恶化的迹象啊？」
    如果不是夏洛特自身的问题，那就是外部环境的问题了。就像之前听到的那样，应该是待在地下牢房的缘故。
    究竟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把一个生病的孩子关在地下牢房……！普里西拉强忍着怒火，咬紧牙关，想起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
    普里西拉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检查着夏洛特的状况。一个女仆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那个，普里西拉大人……夏洛特小姐，没事吧……？」
    普里西拉觉得现在没必要再添乱了，于是开口说道：
    「……现在她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环境不好引起的，只要把房间和身体清理干净，再休息一下就会好转的。」
    「可，可是她吐血了……」
    「我会配制药剂带来，你们不用担心，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夏洛特。」
    说完，普里西拉便不再说话。提问的女仆缓缓地点了点头。
    确认夏洛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后，普里西拉想起珍妮娅的状况也不太好，她觉得自己没时间在这里自责，于是默默地站起身来。
    「现在带我去姐姐那里吧。」
    「好的，请跟我来。」
    普里西拉跟着骑士，深吸一口气。她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慌乱的样子。
    是的，自责等一切都结束后再做也不迟。普里西拉这样想着，跟在骑士身后。骑士在离夏洛特的房间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
    听到骑士的话，普里西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骑士见状，缓缓地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聚集了五名骑士、管家和侍女长，都是家族中的重要人物。
    而房间中央的床上，坐着家族的顶梁柱——珍妮娅。但从外表上看，她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血迹，也没有外伤。普里西拉缓缓地走向珍妮娅，周围的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注视着她。
    「姐姐……？」
    在一片寂静的房间里，普里西拉轻声呼唤着珍妮娅。但珍妮娅对她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有些不对劲，事情大条了。普里西拉预感到这一点，颤抖着双手开始检查珍妮娅的身体。
    她将手指放在珍妮娅的鼻子下面，确认她还有呼吸，又摸了摸她的手腕，确认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也没有任何外伤。从平稳的呼吸声来判断，呼吸系统也没有问题。
    「请问，地下牢房里有没有设置精神系魔法或诅咒陷阱？」
    「没有。地下牢房只是在押送犯人到审判场之前的临时住所，所以没有设置那种陷阱。」
    没有外伤，没有内伤，也不是精神系魔法或诅咒。
    普里西拉隐约明白了珍妮娅变成这样的原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吐血而死的丈夫，被怀疑的女儿却怎么看都清白无辜，为了亲自道歉而去了地下牢房，但映入姐姐眼帘的却是……吐血昏迷的夏洛特……」
    巨大的罪恶感几乎要将她掐死，普里西拉艰难地呼吸着，想要喊出姐姐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她也说不出一句对不起。她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呢？普里西拉轻轻地放下珍妮娅的手，心里明白。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咀嚼着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在对未来可怕命运的恐惧中瑟瑟发抖。
    「……」
    普里西拉坐在如同死人般一动不动的珍妮娅身边，检查着她的状况，巨大的罪恶感让她恨不得立刻上吊自杀。
    「……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听到身后骑士沮丧的声音，普里西拉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我……没有办法……」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让珍妮娅喝下能消除记忆的遗忘药水，她肯定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但是，失去了记忆的她还能算是真正的珍妮娅吗？那就像是用线把一颗破碎的心缝合起来，然后拿着这颗心玩偶戏一样。
    「我做不到……」
    现在就已经被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了，如果再犯下更多的罪行，她真的会崩溃的。
    普里西拉咬着嘴唇抬起头，这才与珍妮娅四目相对。
    「啊……」
    珍妮娅低垂着头，她的眼睛如同死去的动物一般，瞳孔涣散，空洞无神。
    曾经闪耀的智慧光芒，曾经温柔照亮前方的理智，甚至连感情，都从她的眼中消失了。
    「对不……起。」
    看到珍妮娅的眼睛，普里西拉再也承受不住，心爱的姐姐因为自己变成了这样，她猛地站起身，冲出了房间。
    「哈……哈……」
    普里西拉冲出房间，跑出宅邸，才感觉像是从深水中挣扎出来一样，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脸颊滚烫，像着了火一样。
    「呜，呜呜……」
    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姐姐和夏洛特才会……都怪我多管闲事，都怪我做了不该做的事……
    普里西拉边喘气边自责，突然感到手腕一阵刺痛，她猛地回过神来，低头看去。
    她的手腕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甲印，渗出点点血珠。
    「好痛……」
    虽然很痛，但奇怪的是，她混乱而痛苦的心却稍微平静了一些。
    「好痛，好痛……呜……呜……」
    为了赎罪，为了让手腕的疼痛盖过腐烂的心，普里西拉用自己的手，狠狠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腕。
    直到白色的袖子被染红。
    直到压垮她的罪恶感消失。
    174.一个一个地(4)
    好多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家主被毒杀就已经够家族动荡的了，家主死后，暂时代理家主之位的公爵夫人和第一顺位继承人——大小姐也倒下了。
    一般的家族遇到这种事早就分崩离析了，但罗谢尔家族虽然元气大伤，却依然屹立不倒。
    其实……罗谢尔家族之所以没有垮掉，并不仅仅是因为它悠久的历史。
    冷静地分析，它随时都可能崩溃，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全靠侍奉罗谢尔家族多年的骑士、侍女、管家们钢铁般的忠诚，事发不久，以及公爵夫人和大小姐还活着这几点。
    如果缺少其中任何一个条件，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肯定就像地基崩塌的建筑一样轰然倒塌，旁系的贵族们就会像秃鹫一样扑上来瓜分残羹剩饭。
    「……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普里西拉颤抖着手，将药水滴入昏迷不醒的夏洛特口中，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确认夏洛特顺利吞下药水后，普里西拉放下空药瓶，轻轻擦拭夏洛特唇边残留的药水。
    「……现在没事了。」
    听到普里西拉的话，站在后面的侍女们纷纷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说着：
    「啊，太好了……」
    「感谢您照顾小姐，普里西拉大人。」
    面对侍女们的感谢，普里西拉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我这种人不配得到感谢。所以求求你们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也别说谢谢了。求求你们。』
    普里西拉强忍着涌到嘴边的话，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呼……」
    普里西拉离开后，一位守在夏洛特身边的侍女——梅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突然叹气？」
    「我知道现在不该叹气……可是，我实在太难过了……」
    这位名叫梅里的侍女用低沉的声音说完，走到夏洛特身边，用干净的湿毛巾细心地擦拭着夏洛特的身体。
    「她们本不该遭受这样的苦难……她们都是那么好的人，值得所有人尊敬……为什么偏偏会发生这种事……」
    「梅里……」
    梅里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
    另一位侍女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梅里，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在小姐面前，我们得打起精神来，展现笑容。要让小姐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这样她才能鼓起勇气，早日康复。」
    「嗯……我不能总哭哭啼啼的，这样小姐也会失去力量……」
    擦干眼泪的侍女确认夏洛特的身体已经擦拭干净后，默默地站起身来。
    「小姐，祝您早日康复……」
    「请好好休息，小姐。」
    两位侍女说完，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房间。
    时间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很久了，两人决定先去佣人专用餐厅填饱肚子。
    在前往餐厅的路上，梅里率先打破了沉默：
    「莱茵，那个……关于少爷的事……」
    听到梅里小心翼翼的语气，莱茵摇了摇头。
    「梅里，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啊，嗯……」
    莱茵说得对，现在的罗谢尔宅邸异常安静，和平时充满生活气息的样子截然不同，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在这种情况下谈话，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如果谈话内容又非常机密的话，就更不合适了。莱茵提醒了梅里这一点，梅里慢慢地点了点头。
    在佣人餐厅吃完饭后，两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结束一天的忙碌。
    「梅里，你刚才想说什么？」莱茵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看着正在扎头发的梅里问道。梅里叹了口气，放下了手臂。
    「就是少爷的事……他为什么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呢？」
    「这个……」
    莱茵被梅里问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之前因为事情太多，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想这些，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但现在听梅里这么一说，确实感觉有些不对劲。
    「很奇怪啊。就算同住在一个宅邸里的佣人去世了，少爷也应该出来露个面才对。可是，可是少爷他……」
    「梅里，别说了。」
    莱茵猛地站起身，捂住了梅里的嘴巴。梅里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莱茵叹了口气，把手从梅里嘴上拿开，打开房门看了看走廊，然后又关上了门。
    「梅里，我这是以老朋友的身份劝你，关于少爷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再提。」
    「可是，奇怪就是奇怪啊。」
    「我知道。但我们就算再怎么议论少爷，也只是自寻死路。」
    莱茵说得没错。
    就算她们是贵族出身的侍女，对方也是王国屈指可数的大贵族，一位只要愿意就能建立新公国的公爵。
    如果因为觉得对方可疑就胡乱议论，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珍妮娅夫人和夏洛特小姐都倒下了，现在怎么办？」
    「正因为两位都倒下了，我们才更要按兵不动。想想看，现在宅邸里最有权势的人是谁？」
    「……是少爷。」
    「没错。所以，把你的怀疑先放一放。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心尽力地服侍夏洛特小姐，确保她不会再出事。」
    梅里听了莱茵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而莱茵则将对阿尔西恩·拉·罗谢尔的怀疑埋藏在了心底。
    ***
    「管家，您怎么看？」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莉耶芙侍女长。」
    弥漫着紅茶香气的会客室里，管家和侍女长面对面坐在角落里的小茶几前，静静地放下紅茶，彼此对视。
    「如果您清楚现在的状况，就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哦？这么晚了还特意来谈话，难道是想撺掇我一起对抗公爵家？」
    「您言重了。这种话我可不敢说，就算开玩笑也不行。您这是在侮辱我吗？我从蹒跚学步起就侍奉罗谢尔家族。」
    「我只是根据目前的状况，做出了最合理的推测。」
    侍女长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管家，而管家则泰然自若地承受着她的注视。
    「闲聊到此为止，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现在的罗谢尔家族处境非常危险，您同意吗？」
    「我们正在努力支撑着家族，不让它倒下。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罗谢尔家族也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
    「给腐朽的树木加再多的支柱，它也无法继续生长。」
    「应该注意言辞的是您，而不是我。您是在轻视罗谢尔公爵家吗？」
    「那么，我想请问您，戴夫管家，您认为目前的状况正常吗？」
    「权力斗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的职责是侍奉罗谢尔家族，而不是干涉他们的内部事务。所以，我们不应该再插手此事。」
    「为了家族的未来，我们不能只顾着服侍，还要辅佐正确的君主，并对君主的行为提出建议。」
    「看来这场对话只能是无休止的平行线了。」
    两人针锋相对，言语犀利，但语气却异常平静。
    短暂的沉默过后，两人喝了口紅茶润了润嗓子，然后再次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莉耶芙侍女长，您应该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吧。」
    「如果我不想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一开始就不会开口。」
    「我只是担心，如果只凭猜测就轻举妄动，会不会反而坏事。」
    「我更担心的是，如果我们一直犹豫不决，等到事态无法挽回的时候就晚了。」
    侍女长的话让管家轻轻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已经见底的茶杯，缓缓站起身来。
    「我尊重您的意见，但请您不要再给家族带来混乱了。」
    「这点您不必担心，我现在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的打算。」
    「那么，我先告辞了。家主不在，我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处理。」
    「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两人就像刚才的争论从未发生过一样，神色平静地交谈着。
    就连管家和侍女长都对现状如此担忧，其他人又会怎么想呢？
    『——阿尔西恩少爷还没从房间里出来吗？』
    『——少爷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对劲。』
    『——怀疑是不好的，但是……』
    以被毒杀的前任家主为土壤，以公爵夫人和大小姐的遭遇为养分，怀疑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
    一夜之间，这颗种子就迅速地生长，开出了名为「怀疑」的花朵。
    『——难道是阿尔西恩少爷害了家主、夫人和小姐？』
    仅仅过了一夜，怀疑就蔓延开来。
    175.再往前一点(1)
    事情不对劲。
    为什么是我？
    我什么都没做错啊……
    [少爷，早餐来了。]
    「放那儿吧。」
    一阵「咣当」的餐具摆放声后，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动静，阿尔西恩才起身开门，端起餐盘回了房间。
    他草草地清理了一下堆满研究资料的桌子，把餐盘放在上面，默默地吃了起来。
    然而，食物在他嘴里如同嚼蜡，味同嚼纸，阿尔西恩皱紧眉头，放下了餐具。
    「该死……该死……！」
    珍妮娅和夏洛特昏迷的第二天，阿尔西恩走出房间去看望母亲，却发现仆人们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虽然年纪小，但他好歹也是公爵家的一员，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我，我为什么会被那样看着……！！」
    不，阿尔西恩早就知道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不友善。
    早在妹妹夏洛特回到府邸之前，不，早在父亲去世之前，他们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但以前他可以不在乎，因为他有目标，他要让酗酒变得古怪的父亲恢复正常。
    但现在呢？
    「可恶！！」
    阿尔西恩猛地将手中的餐盘连同食物一起狠狠地摔了出去。
    他为了让父亲恢复如初而废寝忘食地研究，但父亲却在他研究成功之前就去世了。在他证明自己能力之前，父亲就撒手人寰了。
    就好像故意的一样，偏偏在他快要看到研究成果的时候。更糟糕的是，不仅父亲去世了，母亲和夏洛特也昏迷不醒。
    他感到窒息，迷茫，不知所措。府邸里除了他，所有人都倒下了。那么，谁最可疑呢？
    没错，就是他。
    「这样下去，所有的罪名最终都会落到我头上……不，我什么都没做……会没事的。一定会……」
    阿尔西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他茫然地盯着面前的纸张，头痛欲裂，揉了揉太阳穴。
    这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咚咚咚咚——
    尽管只是轻轻的敲门声，在阿尔西恩听来却如同噪音般刺耳。
    他皱着眉头走向房门，怒气冲冲地一把拉开，吼道：
    「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
    阿尔西恩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了站在门口的塞拉，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闭上了嘴。
    回过神来的阿尔西恩猛地一颤，开口道：
    「咳咳，突然大声吼你，对不起。」
    面对阿尔西恩略显尴尬的道歉，塞拉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不知为何，看到塞拉的笑容，阿尔西恩支支吾吾地轻咳一声，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要进来吗？」
    阿尔西恩脸红着，略带羞涩地问道。塞拉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一刻，阿尔西恩刚才的烦恼如同冰雪般消融，未来的事似乎都不重要了。
    幸福的烦恼，以及对未来的莫名的安心感，如同春日温暖的阳光，轻轻地洒下，融化了他冰冷的心。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与其对未知的未来感到不安，不如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幸福。
    阿尔西恩自信地笑着转过身，却在看到自己房间的惨状后，瞬间僵住了。
    「啊。」
    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阿尔西恩愣在了原地。站在他身后的塞拉歪着头，偷偷地打量着房间。
    研究书籍和写满字的纸张散落一地，桌子乱七八糟，食物洒了一地，地上还散落着破碎的餐具。
    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房间的状态糟糕透了。塞拉皱起了眉头。
    『她生我的气了吗……？我，我不想这样。』
    「我，我现在就收拾！」
    阿尔西恩不想被喜欢的人讨厌，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贵族的身份，慌慌张张地跑去收拾凌乱的房间。塞拉静静地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阿尔西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脸红着想把手抽回来，但塞拉抓得很紧，他没能挣脱。
    「怎，怎么了？」
    阿尔西恩慌乱地问道。塞拉看了他一会儿，松开了手，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盘子。
    阿尔西恩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塞拉曾经做过很长时间的女仆，所以动作非常麻利，很快就清理干净了地上的残渣。她拿起最后一片碎瓷片，看向阿尔西恩，然后假装要把锋利的碎片放到自己手心，摇了摇头。
    阿尔西恩愣愣地眨了眨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啊……你是怕我受伤，所以才不让我收拾的吗？」
    塞拉闻言，露出了和刚才一样的笑容。
    「谢谢你。」
    阿尔西恩点点头，塞拉又捡起掉在地上的三明治，像训斥孩子一样看着阿尔西恩。
    阿尔西恩盯着三明治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你，你是因为我把食物扔了才生气的吗？」
    塞拉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阿尔西恩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答案，于是绞尽脑汁地思考。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答案，眼睛一亮，对塞拉说道：
    「你是说，不能浪费食物？」
    塞拉这才笑着点了点头。阿尔西恩在心里牢牢记住了塞拉的反应，也点了点头。
    「嗯。我以后再也不会浪费食物了。」
    听到阿尔西恩的回答，塞拉满意地笑了。
    看到塞拉的笑容，阿尔西恩觉得自己逗她开心了，心跳加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是夏洛特小姐的，你这种家伙怎么能随便乱扔呢？就算只是食物也不行。啊，夏洛特小姐，请您再稍等片刻。』
    塞拉的笑容并非为了阿尔西恩。
    「我会马上把这些垃圾清理干净的。」
    阿尔西恩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陷入爱情的纯真少年，也正因为这份纯真而显得格外愚蠢。
    ***
    哒哒——哒哒——
    夕阳西下，两名骑马的人远远地看到城墙，便放慢了速度。
    随着马匹缓缓走出阴影，两人的面容也显露出来。
    骑在马上的正是王室直属调查官厄宁斯顿和他的助手。
    「前辈……我，我腰疼……」
    率先开口的是骑着白马的助手。
    「那是因为你缺乏锻炼。」
    「拜托，缺乏锻炼我怎么能当调查官……」
    「你不往外跑啊。当了调查官，每天就坐办公室处理文件，哪来的锻炼机会？」
    「还不是因为您……」
    厄宁斯顿对助手的抱怨充耳不闻，径自策马前行。
    助手已经习惯了他的这副德行，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你觉得这个村子的气氛怎么样？」
    「不好说……从这里看不出来，得进去才知道。」
    「也是。」
    厄宁斯顿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叹了口气，再次策马前行。
    助手觉得很奇怪，刚才还一副「写检讨就写检讨呗」的架势，怎么突然就蔫儿了？难道是到了这里，突然害怕写检讨了？
    「您出发的时候不是还气势汹汹地说，大不了写检讨嘛，怎么突然这样了？到这里才发现害怕写检讨了？」
    助手担心厄宁斯顿是不是紧张了，故意用激将法，但厄宁斯顿却毫无反应。
    助手觉得事情真的不对劲，于是加快速度来到厄宁斯顿身旁，却看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府邸，不禁眨了眨眼。
    「怎么了？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没什么。可能跟你一样，有点累了。」
    厄宁斯顿说着揉了揉眉心。助手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还是点了点头，放慢了速度，落后了一些。
    「感觉不太好。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和春天庆典时在学院的感觉一样……」
    厄宁斯顿的直觉正在发出警告，但他却没有说出来。
    这和他以前动不动就说什么「调查官的直觉」的样子截然不同。
    「不，想想上次因为直觉发生了什么。要相信证据，相信物证和人证。」
    虽然最近他对证据也开始将信将疑了……
    厄宁斯顿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忧抛到脑后，目光直视前方。
    「做好我该做的事。」
    珍妮娅和夏洛特昏迷的第二天傍晚，王室直属调查官抵达了罗谢尔公爵的领地。
    176.再往前一点(2)
    厄宁斯顿和他的后辈抵达领地后，并没有直接前往宅邸，而是决定先观察一下领地的氛围。他们把马寄放在附近的马厩，给了马厩主人一些金币，然后开始在领地里闲逛。
    当然，观察领地氛围这个主意完全是厄宁斯顿的主意。
    「前辈，我们这么急匆匆地赶来，突然开始视察村子，是不是有点奇怪啊？」后辈抱怨道。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一到就能进宅邸？就算贵族之间，也得先递个信儿，请求允许才能进去吧？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厄宁斯顿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后辈只能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可是……我们从学院出发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厄宁斯顿看着后辈一脸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环顾四周，领地上的人们看起来都非常平和。「放心吧，我们逛着逛着，对方自然会来联系我们的。」
    「您怎么知道？」
    「我们进领地之前做了什么？」
    「啊？我们在城门口出示了身份证明……啊！」后辈恍然大悟，眼睛一亮。
    厄宁斯顿迈开步子，边走边解释：「底层士兵遇到大事，肯定会向上级汇报。而最终的汇报对象，当然是领主。如果领主不在，那汇报对象就是代理领主或其他有权势的人。」
    「就算报告给了领主，领主也没理由召见我们吧？」
    「好好想想，学期中间，突然把在学院上学的女儿和当教授的女婿叫回自己的宅邸，会是什么原因？」
    「呃……出大事了？」
    后辈这副「你是怎么当上搜查官的」的表情让厄宁斯顿哭笑不得，他摇摇头，揉了揉眉心。「虽然笼统，但也没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把他们叫回来。应该不是亲戚去世，虽然这也是大事，但还不至于把他们两个都叫回来。」
    「那……是领主去世了吗？罗谢尔家族的族长？」
    「有可能，但如果是这样，应该只叫夏洛特小姐回来。毕竟结婚的是珍妮娅·拉·罗谢尔，而不是普里西拉·德·阿尔贝教授。」
    「这么说，去世的是公爵夫人？」
    「根据现有信息推测，这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后辈点点头。厄宁斯顿沉思片刻，皱起了眉头。「还有，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听听就好。不管是谁去世了，应该都不是正常死亡。可能是被刀捅了，也可能是中毒了，总之不会是寿终正寝。」
    「前辈，这话要是传出去，您可能会被指控诽谤贵族。虽然已经说出口了，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哈，谢谢你的关心。」厄宁斯顿笑着揉了揉后辈的头发，继续说道：「总之，就像我说的，她肯定不是正常死亡。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如果是正常死亡，他们肯定会大肆宣扬。比如，我们这里有位伟大的人物去世了，大家快来吊唁哀悼之类的。但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就连最应该知道的领民也一无所知。」
    后辈点头表示赞同，突然又疑惑地挠了挠头。「也可能是刚去世不久？或者只是身体抱恙？如果是后者，那叫普里西拉教授回来也说得通啊，毕竟她是药草学和药剂学教授。」
    「因为健康急剧恶化才叫普里西拉教授回来……确实，这种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
    「我们该不会白跑一趟吧？」后辈担忧地问道。
    「是不是白跑一趟，时间会证明一切。」厄宁斯顿的反应出奇的平静，这让后辈更加疑惑了。
    「那这跟叫我们来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公爵夫人还是公爵本人，如果他们的死因可疑，就会叫我们来。啧，事情太多，脑子有点乱。」
    「所以，他们可能叫我们来，也可能不叫我们来？」
    「怎么可能！唉……我心里也没底，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说。」厄宁斯顿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在空白页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合上本子。「总之，先等等看吧。我们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这个回答完全不能让人信服，但后辈还是点点头，心想：前辈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回想起过去厄宁斯顿的种种表现，选择相信他。
    两个小时过去了，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夜幕降临，但仍然没有人来找他们。
    「前辈……我们好像真的白跑一趟了……」
    「……先回马厩吧。」
    「不是去旅馆，而是回马厩？您是说现在就骑马离开吗？不行啊！我会死的！！」
    「先跟我来，我好像想错了什么。」厄宁斯顿说完，径直走向马厩。后辈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又不能不跟着他，只好乖乖地跟了上去。
    回到马厩后，厄宁斯顿立刻开始检查他们寄放的马。
    「你也检查一下你的马。」
    「好的。」后辈按照厄宁斯顿的指示检查了自己的马，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藏着的东西。
    「找到了。」
    听到厄宁斯顿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后辈停下手，抬头看向他。只见厄宁斯顿从马鞍下面掏出一张从未见过的精美信纸。
    「我就说嘛，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派人来。」
    「您找到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宅邸送来的邀请函。」厄宁斯顿说着，展开那张折叠整齐的信纸。上面用优雅的字体写着：
    [月升之时，罗谢尔宅邸后门见。]
    「虽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但内容倒是简洁明了。走吧，该干活了。」
    「啊，好的。」
    两人按照信上指示，前往罗谢尔宅邸。
    ***
    月升时分，两人静静地等在罗谢尔宅邸的后门附近。突然，他们察觉到有人靠近，便立刻现身。就在这时，后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看来我的信顺利送到了，我还担心你们没看到呢。」
    从后门走出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她走到两人面前，将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是罗谢尔家族的管家，莉耶芙。」
    「信写得挺简短的，没想到居然是管家您送来的。」厄宁斯顿说道。
    「接到报告后，我立刻就写了这封信，没时间仔细斟酌内容，还请见谅。」
    「接到报告后立刻就写……看来事情真的很紧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那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管家说着，目光锐利地盯着厄宁斯顿，微微扬起下巴。厄宁斯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太阳之眼」。即使在夜里，这个标志也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芒。管家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是真品后，才点点头。
    「抱歉，是我多疑了，但这是必要的程序。」
    「了解对方的情况很重要，我理解。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宅邸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管家点点头，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从罗谢尔家族的前任族长中毒身亡，到夏洛特小姐回到宅邸后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厄宁斯顿。
    随着管家的讲述，厄宁斯顿感觉自己脑中豁然开朗，就像找到了拼图缺失的部分一样。「想要孤立夏洛特小姐，并且拥有足以影响她的权势；能够在学院之外掌握她动向；对她怀有恶意……」
    「……因此，我认为阿尔西恩·拉·罗谢尔少爷是这整件事的头号嫌疑人。」
    「夏洛特小姐的弟弟……」所有的拼图碎片都聚集在一起，现在只需要将它们拼合起来即可。厄宁斯顿知道这一点，但却迟迟无法将最后一块碎片放上去。
    或许不是他，就像在学院时一样，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几次失败的经历让厄宁斯顿产生了自我怀疑，这种不信任感像枷锁一样束缚着他的脚步。
    「我明白您的意思，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阿尔西恩少爷。」
    「那您愿意帮助我吗？」
    「我非常愿意帮忙，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使是王室直属搜查官也无能为力。」
    因此，厄宁斯顿决定先退一步。「所以，请您先帮我找到证据。」
    至少要等到他找到确凿的、无可辩驳的证据为止。
    「好的，只要能救夏洛特小姐和珍妮娅夫人，我愿意全力协助您。」
    月夜之下，两人相视点头，达成了共识。
    177.寻找理由(1)
    「普里西拉，普里西拉，起床啦，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那熟悉又温柔的声音，是我日思夜想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睛，天空虽然亮了，却阴沉沉的。我再次闭上眼，再睁开，熟悉的房间天花板映入眼帘。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然后慢慢转头，看到了姐姐正带着温暖的笑容看着我。
    「我们的小懒虫，睡得好吗？」
    「嗯，姐姐。」
    自从那天之后，姐姐说她不想一个人睡，我就把床边让给了她。每天早上都是这幅景象。
    虽然刚睡醒还有点困，但还不至于动弹不得。我侧过身，紧紧地抱住姐姐。
    大概是早晨的空气比较凉吧，姐姐的身体有点冰凉。
    「今天早上有点冷呢？」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温暖我呀。」
    「这还不简单，我每天都在做的事嘛。」
    我笑着用双臂抱住姐姐，把脸贴在她的脖子上。
    姐姐身上散发着一股地下室的腥臭味。
    「姐姐？」
    我闭着眼睛叫她，但她没有回答。
    啊，不要这样。求你了，我求你了。
    「姐姐。」
    我又叫了一声，这次我睁开眼睛看着姐姐的脸。
    姐姐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就像一具尸体。不，她甚至不是在看着我。
    因为姐姐的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
    天亮了。我期盼的明天没有到来，反而是我不希望到来的今天早上到来了。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姐姐的脸，也不是熟悉的房间天花板，而是让我感到窒息的客房天花板。
    「…….」
    又是……又是那个梦。我所希望的未来，被冰冷的现实侵蚀，最终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罪孽的可怕噩梦。
    这已经是第三天做同样的梦了。虽然和姐姐住在同一个宅邸的第四天早上来临了，但我一点也不开心。
    我知道杀了人还奢望幸福是一种贪婪，但每天早上在梦里看着姐姐死去，这种痛苦比我想象的要强烈得多。
    而这一切都是现实，这个事实让我陷入了无法想象的绝望之中。
    「姐姐……」
    罪恶感涌上心头，我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结痂的手腕。
    指甲尖碰到痂的边缘，我感到一丝恐惧，但我咬紧牙关，继续抠着。
    「嘶……嘶……」
    我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抠掉手腕上的血痂，用指甲撕扯着痂下的嫩肉，身体颤抖着。
    是啊，我该死。承受这样的痛苦是理所当然的，这是应得的惩罚。我真想一死了之，但在对夏洛特说出对不起之前，我还不能死。
    所以在那之前，我只能这样……
    「…….」
    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腕，我从床上下来，打开窗户，用水魔法清洗沾满鲜血的手和手腕，以免血滴到被子上。
    但可能是刚才下手太重了，血怎么也止不住。
    虽然可以用药水或治疗魔法，但我还是决定让它自然止血。我把手伸出窗外，静静地等待着。
    「唉……」
    我坐在窗边等着血止住，远远地看到有人走过来。
    一开始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但对方一直在靠近，我终于认出了来人。
    '——我是特拉·厄宁斯顿。'
    「王室直属调查官……！！」
    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在这里？为什么？难道他们发现我杀了罗谢尔家主了吗？不可能，我用的毒绝对是无法检测出来的。
    没有证据，也没有动机。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了什么？
    看到调查官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我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没事的，会没事的……冷静下来。」
    我尽可能自然地从窗边下来，关上窗户，用干净的布紧紧地包扎住手腕止血。
    咚咚——
    「啊！？」
    突然的敲门声让我吓了一跳，但幸好门外的人似乎没有听到。
    我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什么事？」
    [我来通知您，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单独送到您的房间。]
    「不用了，我现在就下去。」
    我简单地梳洗了一下，穿上干净的睡袍，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第一天见过的管家。
    「请跟我到餐厅。」
    我点点头，一边跟着管家，一边在心里不断重复着「会没事的」，努力保持冷静。
    然而，我的努力似乎都白费了，脑子里各种最坏的猜测不断涌现，又不断被推翻，思绪一片混乱。
    「到了。少爷下来后，马上就会上菜，请您稍等片刻。」
    「好的。」
    我下意识地回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餐厅。
    集中精神……他们不一定是来找我的。如果我因为紧张而表现得可疑，那就麻烦了。
    不对……有什么好麻烦的……？如果被调查官抓住，我就要为我的罪行付出代价。这样我就不用再被罪恶感折磨了，不是吗？
    不行……不行。至少要在对夏洛坦白一切之后，在那之后被抓才行。至少要亲口承认我的罪行，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道歉呢？夏洛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难道要一直这样等下去吗？这期间我又该如何度过？
    我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互相叫嚣，争吵不休。这时，一个女仆打断了我的思绪，走过来低声说道：
    「阿尔西恩·拉·罗谢尔少爷来了。」
    我暂时放下那些挥之不去的烦恼，起身看向门口。不一会儿，餐厅的门开了，一个浅粉色头发的少年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酷似那个男人的少年，我仿佛看到那个应该已经死了的男人复活了，来见我一样，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努力不去看少年，而是看向他的身后，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时，塞拉也跟着少年走了进来。
    塞拉看着我，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弯腰给少年看了一张写着字的纸。
    「……去？不——要。」
    少年看着纸条，对塞拉低声说了些什么，但塞拉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少年和塞拉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不情愿地抹去脸上的表情，看着我，轻轻地打了个招呼。
    「嗯。初次见面，姨母。我叫阿尔西恩·拉·罗谢尔。」
    「你好，阿尔西恩。我叫普里西拉·德·阿尔贝。」
    少年……不，阿尔西恩好像终于完成了任务，看了一眼塞拉，塞拉则笑着回应他。
    阿尔西恩这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我随后也坐了下来。
    我们刚坐下不久，一个像是管家的人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上菜了。」
    就这样，早餐开始了，气氛尴尬又压抑。
    明明只是安静地吃饭而已，却比参加教授会议还要令人窒息。
    我食不知味，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吃着面前的食物。突然，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抬起头，正好对上塞拉带着淡淡笑容的眼睛。
    '就快了？'
    塞拉用口型说了些什么，但我只看懂了前两个字。
    就快了……？是什么意思？我再次低下头，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努力揣摩塞拉话里的意思。
    「就快了」这句话，要么是指什么事情快要结束了，要么是指什么事情快要开始了。如果结合塞拉那天说的话……
    '真正的凶手是阿尔西恩少爷。'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今天早上出现的王室直属调查官，塞拉「就快了」的暗示，以及真正的凶手是阿尔西恩这句话。
    难道调查官来这里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阿尔西恩？
    咚咚——
    这时，有人敲响了餐厅的门。
    贵族在用餐时被打扰，除非是非常紧急的情况，否则是不会发生的。所以我立刻猜到了敲门的人是谁。
    '是调查官。'
    果然，开门进来的是我在学院里见过的厄宁斯顿和他的后辈调查官。
    「啊，打扰了。」
    「抱歉打扰您用餐。」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送餐进来的管家。
    「未经允许就擅自闯入，真是失礼至极！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有，守卫的骑士们都到哪里去了？竟然让这两个人进来！是谁放他们进来的？」
    回答管家问题的是跟着调查官进来的女仆长。
    「是我放他们进来的。」
    「莉耶芙女仆长……！」
    女仆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两位调查官。两位调查官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王室直属调查官的象征——太阳之眼，说道：
    「我是王室直属调查官特拉·厄宁斯顿。」
    「我也是王室直属调查官，希娜。」
    自我介绍完毕后，厄宁斯顿向前一步，说道：
    「除了家主被毒杀一案，我们还有一些其他案件需要调查……请各位配合。」
    「阿尔西恩·拉·罗谢尔少爷。」
    178.寻找理由(2)
    厄宁斯顿语出惊人，除了少数知情人士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雷了个外焦里嫩。
    他突然造访罗谢尔府邸，开口就说起了毒杀案，还要求阿尔西恩协助调查。这不明摆着就是把阿尔西恩当成了嫌疑犯嘛！
    然而，即便心知肚明，在场的人却没一个敢吱声。
    「…….」
    毕竟，厄宁斯顿只是「请求」协助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拒绝合作，或者跳起来反驳说「你凭什么怀疑我？！」，那反而更容易被当成真正的犯人。
    所以，大家都只能乖乖闭嘴。
    「既然各位都没意见，那我就当你们同意了……恕我打扰。」
    厄宁斯顿和他的后辈说完，就径直从管家面前走了过去。管家则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女管家，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莉耶芙女管家……我记得我明确说过，不要再给家族添乱了……」
    「我也说过，为了家族的未来，我什么都愿意做。您该不会忘了吧？」
    女管家毫不畏惧地迎上管家凶狠的目光，微微抬起了下巴。
    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先退让的竟然是管家。他长叹一口气，侧身让开了路。
    「事已至此，我不会再插手了。」
    「哼，老家伙就乖乖看着吧。」
    看到管家退缩，女管家轻蔑一笑，目不斜视地看向两位调查官。
    虽然当事人之间没有只言片语，但他们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就这样，管家离开了餐厅，而女管家头也不回地将视线转向了厄宁斯顿和他的后辈。
    「――就是这么回事。」
    「――这，你觉得说得通吗？」
    就在刚才短暂的沉默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厄宁斯顿和阿尔西恩正怒目而视，火药味十足。
    准确地说，是阿尔西恩单方面散发着敌意。
    「不经允许就闯进公爵府，还莫名其妙地要求我协助？你是在命令我吗？」
    「是的。现在罗谢尔府邸，除了您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协助我们调查。」
    的确，不打招呼就跑来要求协助，确实很让人不爽，也很失礼。
    但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没必要的摩擦只会树敌，而过激的反应只会暴露自己的弱点。
    这是贵族……不，应该说是所有成熟之人都明白的道理。但阿尔西恩显然还太年轻。
    「我拒绝，很不爽，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您确定吗？我得提醒您，这句话对您来说可能没什么好处。」
    厄宁斯顿故意用轻佻的语气刺激阿尔西恩。
    虽然学习过帝王学和贵族礼仪，但毕竟还年轻，阿尔西恩一下子就掉进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陷阱里。
    「你敢威胁罗谢尔家族的嫡子？！」
    「威胁？您言重了。我只是给您一个善意的忠告。」
    「少跟我玩文字游戏……」
    阿尔西恩皱着眉头，怒视着厄宁斯顿。厄宁斯顿则坦然地接受他的怒视，还微微一笑。
    「咳咳，那我再说一遍，阿尔西恩·拉·罗谢尔少爷。请您协助我们调查这起案件。」
    「如果我拒绝呢？你又要像刚才那样威胁我？」
    「我不会用同样的方式『说服』您。但我们会依法强制执行。」
    「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有选择。」
    阿尔西恩说完，便沉默了。短暂的思考后，他点了点头。
    就算再怎么幼稚，他也是个贵族，继续纠缠下去对自己也没好处。
    「……好吧，我同意协助。」
    「感谢您的配合。」
    看着厄宁斯顿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阿尔西恩咬紧牙关，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那么，你说要我协助，具体要我做什么？」
    『没事的，没事的。反正我的清白迟早会水落石出。协助调查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他们揪着我刚才发脾气的事不放，我就说我是因为他们突然出现，态度恶劣才生气的。而且，如果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说不定还能把那个欺负塞拉的女人送进监狱。』
    努力平复心情的阿尔西恩飞快地盘算着，厄宁斯顿则点了点头，直接开口说道：
    「首先，我想查看一下前代家主德尔凯尔·拉·罗谢尔大人的遗体。您知道遗体在哪里吗？」
    「……一开始就提这么无礼的要求。」
    「调查的第一步就是确认受害者的状态，还请您多多包涵。」
    「……跟我来。」
    阿尔西恩站起身，看了一眼塞拉的方向，然后迈步走去。
    厄宁斯顿跟在阿尔西恩身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塞拉，然后继续跟上。
    「前代家主去世多久了？」
    「到今天正好十三天。」
    「十三天……遗体应该已经高度腐败了吧。」
    「不，父亲的遗体没有腐烂。母亲在昏倒之前，说要找到杀害父亲的真凶，就把父亲的遗体完全冰冻起来了。」
    「原来如此。」
    居然不用担心遗体腐烂……厄宁斯顿对事情进展如此顺利感到一丝奇怪的熟悉感，不禁皱起了眉头。
    双重陷阱？不，三重？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计划竟然如此复杂？他的目的是什么？
    陷入沉思的厄宁斯顿被阿尔西恩停下脚步的声音惊醒，抬头看向前方。
    「就是这里，父亲沉睡的地方。」
    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室内花园，前代家主的遗体被冰封在中央，周围环绕着鲜花。
    厄宁斯顿看着生机勃勃的植物，眨了眨眼。
    『不可能把冰冻的尸体放在这里，然后用鲜花装饰。而且这些花也不是一两年就能长成的。应该是把尸体搬到了现有的室内花园里。』
    厄宁斯顿皱着眉头，慢慢走向冰封在冰块里的家主遗体。
    『原因可能是公爵夫人对爱人的执念，不愿接受丈夫的死亡，也可能是为了纪念与丈夫的回忆，特意将遗体安置在这里。』
    总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站在家主遗体前的厄宁斯顿开始仔细观察冰块里的家主。
    家主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斑点，就像被投石机发射的石子击中一样。鼻孔下方呈现紫红色，鼻尖上甚至还有脓液，鼻子严重溃烂。
    不仅如此，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嘴角结着黄色的痂。头发也掉了不少，显得额头格外宽阔。
    「…….」
    虽然很想再仔细观察一下腹部、手臂、腿等其他部位，但由于遗体被冰封，无法继续查看。
    不过，仅仅观察面部就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信息。
    「前辈，这……该不会是那个吧？」
    大大小小的斑点是皮疹，紫红色的鼻孔下方可能是因为不断流鼻涕，擦拭导致的溃烂。
    鼻尖上的脓液也是擦拭鼻子时造成的伤口感染恶化所致。
    额头上的皱纹和凹陷的脸颊是体重骤降造成的，脱发也是因为体重骤降。
    嘴唇干裂，嘴角结痂是因为嘴唇一直很干燥，而口水又从嘴角流出。
    「嗯，和你想到一块去了。」
    如果这些症状单独出现，或许可以解释为慢性疾病或其他疾病的一部分……但所有症状同时出现，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找到原因的厄宁斯顿咬紧牙关，皱起了眉头。
    「是毒瘾。」
    德尔凯尔·拉·罗谢尔不是死于毒杀，而是死于药物成瘾。
    179.寻找理由(3)
    毒品，这十多年前就开始蚕食王国，如今已不再遮遮掩掩，彻底露出狰狞面目的绝症，竟然被用来谋杀德尔凯尔公爵！厄宁斯顿仔细端详着公爵的脸，后退几步，转向阿尔西恩。「或许，在老公爵还在世的时候，有没有表现出一些异常的举动或状态？」
    「你什么意思？」阿尔西恩挑眉问道。
    「比如，异常的困倦，或者突然对什么东西着迷，诸如此类的。」厄宁斯顿解释道。
    阿尔西恩抱起双臂，回忆起自己父亲，已故德尔凯尔公爵的模样。父亲虽然严厉，但却一直威严而高贵，是所有贵族的楷模，对自己的工作从不妥协。虽然不善表达，但他总是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正因如此，即使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也不会生气，只是默默地等待和信任我。
    有时，他会叫我出去，一起散步。虽然全程无言，只是静静地陪伴，但这或许就是父亲独特的表达爱的方式吧。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虽然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读懂了父亲的心思，但至少我感受到了这份深沉的爱。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心无旁骛地专注于研究。
    然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父亲开始变得古怪起来。阿尔西恩想起父亲的失态，不禁皱起了眉头。那并非厌恶或愤怒，而是怜悯和惋惜。
    「……大概是从一年前开始吧。」阿尔西恩缓缓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厄宁斯顿追问道。
    「我父亲喜欢喝酒，但除了特殊的日子，他从不多喝，最多只喝一杯。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对酒表现出极大的依赖。」
    「酒……」厄宁斯顿听到「酒」这个关键词，立刻想到了酒精中毒，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酒精中毒确实危险，但短短一年内就致命，这不太可能。除非他每天喝光一桶酒，但显然不是这样。
    「然后，他的说话开始变得含糊不清，经常精神恍惚，还会撞到东西……该死……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阿尔西恩痛苦地说道。
    「还有其他异常吗？」厄宁斯顿继续问道。
    「……他的情绪也变得难以控制。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明白了。感谢您的配合，我知道让您回忆这些一定很痛苦。」厄宁斯顿微微鞠躬。
    阿尔西恩虽然对厄宁斯顿逼问自己父亲的事情感到不满，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厄宁斯顿说道。
    「突然跑来要求合作，现在又说要自己单干？哈，真是可笑。」阿尔西恩嘲讽道。
    「关于这点，我们之后会正式道歉，希望您能宽宏大量——」
    「你们，」阿尔西恩打断厄宁斯顿，盯着他说道，「如果不是王室直属的调查官，我现在就可以砍了你们的脑袋，记住这点。」
    「谨记您的教诲。」厄宁斯顿低头说道。
    阿尔西恩瞪了厄宁斯顿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厄宁斯顿在他离开后，长叹一口气，抬起头。「唉……」
    「前辈，您怎么看？」他的助手问道。
    「不好说。」厄宁斯顿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助手感到不解，他耸了耸肩。「这案子也太明显了吧！公爵、公爵夫人，甚至连夏洛特小姐都倒下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还有什么可查的？」
    「你小子有时候看着挺机灵的，有时候又蠢得……算了。」厄宁斯顿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知道这状态下的前辈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助手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厄宁斯顿面前，把脸凑到他眼前。「所以，前辈，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好说，首先，他应该不是死于吸毒过量。」
    助手刚想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疑惑地歪了歪头。「啥？您刚才不是说是吸毒过量吗？」他一脸懵逼地盯着厄宁斯顿，眨巴着眼睛。
    「在潜在的嫌疑人面前，把所有信息都抖出来是愚蠢的行为。想在调查官这行活得长久，就记住这点。」厄宁斯顿看着助手，仿佛在说「明白了吗？」，然后继续说道：「除了你的同事，谁都别信。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连举报人都不能轻信。要时刻记住，案发现场周围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助手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轰炸，茫然地点了点头。
    厄宁斯顿环顾四周，然后走向德尔凯尔公爵的尸体。「仔细看，这里，嘴唇。」
    「除了肿胀、干裂、结痂之外，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助手仔细观察着。
    「再仔细看看。微微张开的嘴唇之间，看到了什么？」
    助手盯着嘴唇，终于发现了异常，皱起了眉头。「那是什么……？棕色的，一小块……？呃……？肉渣？」
    「没错，是肉渣。估计是急着冷冻保存尸体，只清理了表面，忽略了口腔内部。」
    「这有什么意义吗？」助手不解地问道。
    「这意味着胃里的东西倒流了。」
    助手想起了尸体在尸僵解除后的状态。「您的意思是，尸僵解除后，胃里的东西倒流出来了？」
    「通常情况下，尸僵解除后胃内容物倒流，至少需要两天时间。但是你看公爵的尸体，嘴巴紧闭，姿势也没有任何变化。还有这里，耳后和颈部。」厄宁斯顿蹲下身，助手也跟着蹲下，观察着公爵的侧脸。如果不是被冰封着，公爵的尸体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啊！没有尸斑！」助手惊呼道。
    「没错，没有尸斑。也就是说，他在死后两到三个小时内就被冻住了。」
    「那嘴唇上的肉渣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吃东西噎死的吧？」
    「应该是服毒后呕血造成的。如果是在食物里下毒，通常会混在饮料里。根据那位少爷的说法，那杯饮料很可能是葡萄酒。」
    「所以，真的是毒杀？」
    面对助手的疑问，厄宁斯顿皱着眉头，复杂地看着尸体，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来。
    「你注意到刚才我提到毒品的时候，那位少爷的表情了吗？」
    助手回忆起阿尔西恩在听到「毒品」这个词时，平静地注视着厄宁斯顿的样子。
    「嗯……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没错，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果然如此，我猜到了。他就是那种表情，也就是说，他知道公爵在服用毒品。」厄宁斯顿烦躁地挠了挠头。「该死……下毒的人和让他染上毒瘾的人不是同一个人。自从那件事之后，就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案子了……」厄宁斯顿咬牙切齿地想起了过去，那个腐败丛生、毒品泛滥的王都地下世界。
    「前辈，照您这么说，毒品和毒药是两回事，那到底是谁下的毒？」
    「能在酒里动手脚的人。一个可以在府内自由行动，不会引起他人怀疑的人。一个可以随意进出酒窖的人。以及……一个有理由杀死公爵的人。」厄宁斯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走吧，要查的地方太多了。」
    「从哪里开始查？」助手问道。
    「如果从最可疑的地方开始查，凶手就会躲起来……」厄宁斯顿一边走一边说，「先从询问开始吧。从周围慢慢向中心施压。」
    「从谁开始？」
    「当然是从女仆开始。府里看得最多、听得最多的就是她们了。」厄宁斯顿轻轻地吐了口气，想起一个女仆，眯起了眼睛。
    180.寻找犯人(1)
    厄宁斯顿一出房间就立刻去找女仆们打探家主出事那天的情况，比如家主是什么时候开始酗酒的，他喝的酒是什么时候开始送来的等等，总之，所有跟案件有关的信息他都开始刨根问底。
    在宅邸里忙活了大半天，把收集到的信息拼凑起来一看，夏洛特的名字又双叒叕出现了。
    「又是夏洛特公主？这套路怎么这么熟悉……」
    家主对那款酒的迷恋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而送酒的人正是夏洛特公主。家主喝得越多，身体就越差。
    单从这些信息来看，夏洛特妥妥就是凶手。但厄宁斯顿心想，这摆明了就是个障眼法，想糊弄那些只看表面的人。
    『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是没用的！』
    这里面有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关键信息：家主沉迷酒精，以及沉迷于那款特定葡萄酒的时间，其实是在夏洛特公主入学之前。而夏洛特开始定期给家主送酒，是在收到公爵夫人的信之后。把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就能发现……
    这起案件又是有人在陷害夏洛特公主！想到这里，厄宁斯顿长叹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
    这六个小时的「甜蜜」休息，对他来说其实跟没休息一样，脑子一直在高速运转。
    「如果这案子能顺利解决，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把春祭那件事也一起搞定。」
    「老大……您就休息了半天，就不能先歇十分钟再聊案子吗……」后辈看着还在滔滔不绝分析案情的厄宁斯顿，一脸生无可恋。
    厄宁斯顿则是一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您那是什么眼神！我也很努力的好不好！」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嘛，小兔崽子。」
    后辈感觉受到了侮辱，但又无力反驳，只能狠狠瞪了厄宁斯顿一眼，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以，您为什么觉得两起案件有关？就因为手法相似？」
    「哟呵？这问题问得，不像你小子平时的风格啊，挺犀利的嘛。」
    「您现在是在嘲讽我吗？」
    「没有，我是真的惊讶。你小子还真说到点子上了。」厄宁斯顿说着，靠在了椅背上。
    「两起案件的最终目的都是搞垮夏洛特公主，而且用的都是先制造一起大事件，然后再嫁祸给她的套路。除了这次的事件比春祭那次漏洞百出、粗糙得多之外，其他方面几乎一模一样。」
    「这次这么粗糙，是因为计划得比春祭更早，所以准备不足吗？」
    「没错。不过，家主这次的死，应该不在幕后黑手的计划之内。」厄宁斯顿语气笃定。后辈缓缓点了点头。
    「因为家主现在死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对吧？」
    「Bingo！就是这个理儿。」厄宁斯顿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检查了一下客房的窗户和门外，然后又坐了回去。
    「现在几点了？」
    「啊？」后辈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眨巴了两下眼睛，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时间。「我们吃早饭的时候来的，过了大概六个小时……现在应该一点左右了吧。」
    「一点……一点啊……我们还没查的地方还有哪些？」
    「书房、仓库、公主殿下和公子殿下的房间……厨房也没去……」
    「还有好多地方呢！好！」厄宁斯顿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后辈刚想放松一下，就看到厄宁斯顿这架势，顿时又傻眼了。
    「你干嘛呢？打算在那儿坐到地老天荒啊？」
    「老大，我这才刚坐下！好不容易能歇会儿，您就又要开工，这也太不人道了吧！」后辈一脸严肃地抗议。
    厄宁斯顿盯着他看了几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就算装得再认真也没用。」
    「……切！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吗？您简直就是个恶魔！」
    「当调查员的，就得比恶魔还狠！少废话，赶紧起来！」
    「工作狂……恶魔……秃头！」后辈一边起身，一边小声地碎碎念。厄宁斯顿眨了眨眼，挠了挠头。
    也是，最近确实有点压榨这小子了……他想起后辈被堆积如山的文档淹没的惨状，缓缓开口：
    「回头请你吃冰淇淋。」
    「……我又不是小孩子，您以为用这种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吗？」
    「两个。」
    「我们先去哪儿？」后辈已经抓住了门把手。
    厄宁斯顿看着像听到「出去玩」的小狗一样兴奋的后辈，心想：这小子还真是好哄啊……
    ***
    早饭后，普里西拉一直待在客房里，一步都没敢出去。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吓得浑身一颤。
    脚步声从门口经过，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普里西拉这才松了口气。
    自从调查员来了之后，她就一刻都没放松过。
    无论在哪儿，都感觉有人在监视她；无论做什么，都感觉有人在怀疑她。
    「冷静点……他们并没有怀疑我……」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负罪感作祟。但普里西拉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颤抖着双手，不断地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突然，她想起了塞拉写的那句话：「真正的凶手是阿尔西恩」。
    而现在，调查员们似乎也在怀疑阿尔西恩。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看他们以阿尔西恩为中心搜查的架势，八九不离十了。
    「………」
    反过来想，如果利用这个情况呢？与其躲避调查员，不如反过来帮助他们？
    普里西拉飞快地转动着脑筋，很快得出了结论。
    「或许可行……」
    当然，前提是她必须表现得非常被动，不能太积极；还要想办法套取调查员掌握的信息；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不能引起怀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哪怕希望渺茫。没错，就是这样。
    普里西拉刚想起身，却又突然愣住了。
    「就算我帮调查员抓到阿尔西恩，也有一个人知道我这么做是另有目的……」
    塞拉。
    是啊，无论我怎么挣扎，最终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我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就算这件事过去了，只要她还在，我就永远无法安心。
    「不……不，不……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能越过这条线……」
    塞拉只是为了帮夏洛特才把阿尔西恩的信息给我的。我不能……
    塞拉只是为了帮夏洛特，而不是为了帮你。你对她来说只是个工具，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抛弃。
    普里西拉的内心在「不能再错下去」的负罪感和「我必须活下去」的自私之间来回拉扯，快要崩溃了。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于是垂下了头。
    「好吧……」
    如果，只是说如果，我偶然发现了塞拉帮助阿尔西恩杀死家主的信息……那不是我的错，对吧？
    「哈，哈哈……」普里西拉用荒谬的诡辩麻痹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
    是啊，我没有错……
    产生误会，是很正常的嘛？
    普里西拉带着扭曲的笑容站了起来。
        181.寻找犯人(2)
    夕阳西下，厄宁斯顿和他的助手希纳艾拉在豪宅里四处奔波收集情报后，回到了客房，准备整理一下目前的线索。
    厄宁斯顿把记满信息的笔记本撕成一张张，摊在桌子上，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地推测着各种可能性。
    而希纳艾拉一进房间就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
    厄宁斯顿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估计累坏了，便没叫醒她，让她继续睡。
    「阿尔西恩·拉·罗谢尔。这家伙平时就不太安分，和老家主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对自己的姐姐异常刻薄，还表现出对权力的强烈渴望。夏洛特的侍女塞拉，现在在他手下做事……」
    厄宁斯顿抱着胳膊，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所有的线索和直觉都指向阿尔西恩，让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虽然线索和直觉对破案很有帮助，但厄宁斯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像当初调查春祭事件，夏洛特被陷害那次一样。想起那次的失误，厄宁斯顿不禁皱起了眉头，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散落一地的纸片。
    「我到底遗漏了什么？」
    肯定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这种感觉和上次一样挥之不去。
    厄宁斯顿叹了口气，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不能只看表面，要更全面地思考。」
    这次事件的关键词是什么？家主之死，毒药，葡萄酒，麻药，夏洛特，阿尔西恩，珍妮娅，德尔凯尔，塞拉。
    他们的共同点是什么？除了塞拉，其他人都姓罗谢尔。不对……肯定还有其他蹊跷的地方。仔细想想。
    哪里不对劲？哪一部分不合常理？
    厄宁斯顿一遍遍地回顾着根据收集到的信息推演出的事件经过，突然，一个被忽略的人物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打断了他的思路。
    「普里西拉·德·阿尔贝……？」
    一个非罗谢尔家族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就算她和珍妮娅·拉·罗谢尔是姐妹，但公爵的死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让一个外人插手？
    等等，如果她不是外人呢？如果她是藏在豪宅里的真凶的帮凶呢？作为药剂学和草药学教授，她能做什么？
    「制造毒药。」
    不对，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如果不是为了制造毒药，而是因为担心沉迷麻药的丈夫，公爵夫人珍妮娅才把她叫来的呢？
    然后，有人察觉了珍妮娅的计划，在普里西拉抵达豪宅之前就破坏了她的计划，并给家主下了毒？
    「有可能……」
    两种可能性都存在。前者的可能性还比较小，但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厄宁斯顿睁开眼睛，看着散乱的纸片，眯起了眼睛。
    「等事情结束后，得回学院一趟，去普里西拉教授的实验室看看……」
    就在厄宁斯顿准备起身整理桌子上的纸片时，原本趴在沙发上睡觉的希纳艾拉突然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咚」的一声响，厄宁斯顿回头一看，希纳艾拉保持着半趴在沙发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厄宁斯顿无奈地叹了口气。
    「希纳艾拉。」
    「……！」
    听到厄宁斯顿叫自己的名字，希纳艾拉吓得浑身一颤，慢慢地转过身来。
    「睡得好吗？」
    「啊……」
    看着厄宁斯顿似笑非笑的表情，希纳艾拉松了口气，挠了挠头。
    「可能是床不太舒服……做了个噩梦……」
    「是吗？那你为什么突然醒了？有人来了？」
    「是的。」
    「我就知道。」
    你要是睡得好好的突然醒了，除了这个也没别的理由了。
    厄宁斯顿点了点头，看着一直偷偷瞄着门口的希纳艾拉，说道：
    「看来，得提前迎接客人了。」
    「明白。」
    希纳艾拉点点头，迅速整理好沙发，厄宁斯顿把散落的纸片胡乱地塞进笔记本里，站了起来。
    就在房间快要整理完毕的时候，紧闭的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问是谁？」
    [我是普里西拉·德·阿尔贝，想和你们谈谈，请问现在方便吗？]
    听到门外传来的名字，厄宁斯顿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打开了门。
    「当然，请进。」
    「打扰了。」
    普里西拉说着，自然地走进房间，坐在了沙发上。厄宁斯顿在她对面坐下，仔细地打量着她。他感觉普里西拉的气质和之前有些不同。希纳艾拉站在厄宁斯顿身后，默默地记下普里西拉的一举一动。
    普里西拉坐在沙发上，回想着来之前在脑子里演练过无数遍的场景，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我这次来，是想提供一些对调查有帮助的信息。」
    「对调查有帮助的信息……我们随时欢迎新的情报。」
    当然，前提是这些情报可信。厄宁斯顿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普里西拉心想第一步还算顺利，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请看这个。」
    说着，普里西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
    上面赫然是塞拉和她交换的纸条上的内容。
    ***
    时间来到晚餐时间。和早餐一样，普里西拉最早来到餐厅，她一遍遍地用手帕擦拭着手心的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事的，会没事的。是的，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觉得塞拉的行为很可疑，所以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而已。
    普里西拉这样想着，把手帕紧紧地攥在手里，藏在桌子底下。
    没过多久，高度紧张的普里西拉敏锐地察觉到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正慢慢靠近。
    「……」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普里西拉感觉一阵眩晕，但就在某个临界点，她突然感觉「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然后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普里西拉把手帕叠好放回怀里，听到侍女通报阿尔西恩来了，便缓缓起身。
    「阿尔西恩·拉·罗谢尔少爷到。」
    话音刚落，门开了，阿尔西恩和跟在他身后的塞拉走进了餐厅。
    普里西拉对他们微微一笑，但只有塞拉回应了她的笑容。
    阿尔西恩一言不发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普里西拉也跟着坐下。两人都落座后，餐厅的门再次打开，一个轻得有些不寻常的餐车被推了进来。
    「晚餐来了。」
    而推着餐车进来的，不是管家，而是厄宁斯顿。
    厄宁斯顿的突然出现让阿尔西恩和塞拉都大吃一惊。
    就算他是王室直属调查官，在案件调查中拥有堪比国王代理的权力，但他也不能这么胡来吧？
    愣了几秒后，塞拉猛地转头看向普里西拉，但普里西拉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你是王室直属调查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当然，对待贵族，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既然你知道，那你还敢——」
    「但是。」
    厄宁斯顿打断了阿尔西恩的话，看着他说道：
    「对待犯下弑亲这种滔天罪行的恶徒，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什么……？」
    「阿尔西恩·拉·罗谢尔，我以弑亲、一起谋杀未遂和谋杀高级贵族的罪名逮捕你。」
    厄宁斯顿话音刚落，餐厅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没过多久，餐厅里的侍从们开始窃窃私语，不时地偷瞄阿尔西恩。
    ——不会吧，这么说那些传闻是真的？
    ——现在还不能确定吧……
    ——可是，是王室直属调查官说的啊……
    ——那夏洛特小姐晕倒的事也是阿尔西恩少爷干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厄宁斯顿理直气壮的态度，阿尔西恩眼皮直跳，猛地拍案而起，怒吼道：
    「你竟敢……你竟敢！！胡说八道！？」
    「抵赖也没用，你身边的侍女已经全部招供了。」
    「……什么？塞拉……她说了……？不，不可能，一定是你在说谎……这种事，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阿尔西恩一边摇头否认，一边颤抖着看向塞拉，然后咬牙切齿地冲着厄宁斯顿吼道：
    「别开玩笑了！！塞拉，塞拉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你们一定是胁迫了她——」
    「看来您还是不信。那就让您看看证据吧。」
    厄宁斯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纸上写着：
    [——真正的凶手是阿尔西恩少爷——]
    「塞，拉……？」
    而那字迹，分明就是塞拉的。
    182.做个了结(1)
    阿尔西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字迹，怎么看都是塞拉的！绝对错不了！自从塞拉失声后，他们每天都通过纸笔交流，他对她的字迹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这熟悉的字迹，塞拉的笔迹，怎么会出现在那张纸上？上面写的那些恶毒的字句，又是怎么回事？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塞拉！！你说话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说啊！！」
    阿尔西恩无法理解，他完全无法相信塞拉会写出那样的话。明明昨天，不，就在刚才，塞拉还对着他微笑。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绝望地抓住塞拉，恳求道：「塞拉，我不相信！一定是他们，是他们在说谎对不对？塞拉，我之前说要和你一起生活，互相扶持，你当时笑了，还点头了！难道那一切都是假的吗？不是的，对不对？」
    「……」
    面对阿尔西恩焦急的恳求，塞拉一言不发。准确地说，她是想说却说不出来。在精神崩溃的那个夜晚，她亲手撕扯自己的声带，彻底毁掉了它。
    因此，塞拉只能用微笑回应阿尔西恩的哀求。
    「塞拉……？」
    当然，这笑容并非往日的温柔，而是一种面对阿尔西恩突然的举动，略显尴尬的苦笑。
    看到塞拉的苦笑，阿尔西恩心头一紧，他害怕塞拉会抛弃他。好不容易才把她从夏洛特手中救出来，难道一切都是徒劳吗？可是，他明明看到过塞拉真心的笑容……
    巨大的恐慌让阿尔西恩逐渐失去理智。
    「不……不可能！！别开玩笑了！你们这群混蛋对塞拉做了什么？！一定是你们！是你们把塞拉变成这样的对不对？！否则她不可能突然变成这样！！」
    他无法接受现实，歇斯底里地将一切归咎于谎言，推卸给别人。
    厄宁斯顿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向希纳艾拉示意。希纳艾拉点点头，走向塞拉。阿尔西恩狠狠地瞪着无视他走向塞拉的希纳艾拉，咬牙切齿。但希纳艾拉毫不在意，径直走到塞拉面前。
    「塞拉·佩特拉。」
    「……？」
    塞拉疑惑地看着突然走到自己面前的希纳艾拉，眨了眨眼睛。
    希纳艾拉直视着塞拉的眼睛，说道：「你因涉嫌与阿尔西恩·拉·罗谢尔合谋毒杀德尔凯尔·拉·罗谢尔，现已被逮捕。」
    「——！！！」
    这枚突如其来的炸弹，让餐厅里鸦雀无声。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众人一时难以消化。
    「！！」
    「详细情况，我们会在开庭前和你详谈。我们已经从你的房间里找到了所有证据，所以，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成为对你不利的证词。」
    塞拉瞪大眼睛，怒视着希纳艾拉。当希纳艾拉试图抓住她的手腕时，她猛地甩开希纳艾拉的手，向后退去。
    「看来你并不服气，那我就让你看看从你房间里搜出的证据。」
    希纳艾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示给大家看。
    [不用再制作毒药了。家主这次必死无疑。还有，这件事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密。]
    这分明是阿尔西恩的笔迹。认出笔迹的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看向阿尔西恩。阿尔西恩一头雾水，他醉心于研究，别说给别人写信，就连自己写信都很少。
    塞拉看到那张纸的瞬间，浑身颤抖。
    「小姐寄来的……命令书……！？」
    塞拉想起不久前收到的信的内容。从那天起，一直让她每天写信的夏洛特寄来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塞拉，我将采取行动除掉威胁我的阿尔西恩。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以后我寄给你的信都会用阿尔西恩的笔迹书写。你把所有信都保存在你的房间里。]
    [这将成为日后扳倒阿尔西恩的筹码。]
    如同被重锤击中，塞拉猛然清醒过来，痛苦地咬着嘴唇，抓着自己的头发。
    「清醒点，塞拉·佩特拉。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侍奉小姐而已。为什么会被抛弃？我做错了什么？」
    塞拉思绪万千，突然想起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
    [啊，还有，这封信看完后立刻烧掉。关于这封信的内容，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明白了吗？]
    夏洛特为了不留下任何关于自己的信息而采取的措施。
    [我相信你，塞拉。]
    夏洛特将塞拉当作弃子的恶毒手段。
    想起这一切的塞拉，没有愤怒，也没有慌张，只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因为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夏洛特的计划。
    「难道，小姐是故意把我变成这样的吗？从一开始，就打算抛弃我……？」
    想到这里，塞拉被那深不见底的恶意吓得浑身发抖，一把抓住希纳艾拉的衣领。
    「啊……！！呜——！！呜，呜啊啊——」
    『我不是！我不是！求你了，求你听我说！求你了！！！』
    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即使喊到喉咙撕裂，喊到嘴里涌出腥甜的血味，也依旧无法发出人声。被毁掉的声带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对调查官做出威胁性举动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请你，啊，抱歉。咳咳。请你注意。」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求你了！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让我好好说话吧！求你了！！』
    「啊，啊呜……！！呜……啊啊啊啊！！」
    塞拉近乎癫狂的举动让阿尔西恩想起了她过去崩溃时的样子，他捂住耳朵。厄宁斯顿看着塞拉哀求的眼神，皱起了眉头。
    「希纳艾拉，冷静一下，看看那女仆戴的项链。」
    「啊？是！明白了！」
    「啊啊啊——！！嘎啊啊啊——」
    希纳艾拉努力控制住挣扎的塞拉，检查她脖子上的项链。但那条项链看起来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异常。
    「普，普通的项链！」
    「呜——啊啊啊啊！！」
    「该死……！她突然这样肯定有原因……！先控制住她，我来看看。」
    希纳艾拉迅速制服了塞拉。厄宁斯顿为了仔细检查那条不断晃动的项链，把它从塞拉的脖子上解了下来。
    「……！！！」
    然而，厄宁斯顿忽略了一点，塞拉戴的项链上附着着诅咒。诅咒之所以被称为诅咒，是有原因的。
    「咕噜……！！」
    「什么……！！」
    「啊啊啊啊啊！！」
    项链离开塞拉脖子的瞬间，一阵剧痛传遍她的全身。她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厄宁斯顿和希纳艾拉见状大惊失色，连忙查看塞拉的情况。
    「该死！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这条项链……！？」
    厄宁斯顿迅速反应过来，赶紧把项链重新戴回塞拉的脖子上。但诅咒一旦发动就无法停止，它正以惊人的速度侵蚀着塞拉的身体。
    「啊啊啊啊！！咳呜呜……。」
    『阿尔西恩……阿尔西恩·拉·罗谢尔……！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塞拉在剧痛中感到意识模糊，她咬紧牙关，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尔西恩。
    但这并非是因为她认为阿尔西恩是真凶，而是因为她找不到发泄愤怒的对象，只能将怒火倾泻到最近的人身上。
    「咕噜……咕噜……」
    『夏洛特小姐，不会抛弃我的……！！』
    捂着耳朵的阿尔西恩并没有闭上眼睛，他看到塞拉即使痛苦地扭曲着身体，也依旧死死地盯着自己，他不禁后退了几步。他感到害怕，却又无法移开视线。仿佛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让他无法转头，也无法转动眼球。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我没有，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阿尔西恩一边否认，一边后退。这时，他看到了塞拉最后翕动的嘴唇。
    [诅咒你]
    「为什么……？」
    面对这无法理解的状况，阿尔西恩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
    由于距离太近，厄宁斯顿和希纳艾拉并没有看清塞拉的唇语，他们解读出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诅咒]
    「诅咒……？难道……」
    厄宁斯顿转头看向阿尔西恩，正好看到他对着塞拉微笑。与此同时，他对着希纳艾拉大喊：
    「希纳艾拉！抓住他！」
    「是！！」
    「哈……哈哈……啊哈哈……」
    就这样，罗谢尔家主毒杀案的「真凶」落网，案件告一段落。
    只是，留下了一丝诡异的疑云。
    ***
    「上一集还你侬我侬的两个人，这一集就彻底决裂，一方甚至对另一方充满了憎恨……真是精彩。」
    我切断了与无形使魔的联系，缓缓睁开眼睛，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阿尔西恩被希纳艾拉逮捕。
    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房间，楼下传来的嘈杂尖叫，以及刺鼻的药味。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我嘲讽地笑了笑，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闭着眼睛，眼睛干涩，浑身酸痛。
    「一部时长40小时的B级片……哈，也不知道是谁策划的，真是烂透了。」
    啊，那不就是我吗？我自嘲地笑了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月光，窗外一片漆黑。
    「碍事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吗……」
    不，还有一个碍事的家伙。
    我慢慢地眨着眼睛，想起了塞拉吐血、阿尔西恩崩溃时，那个露出扭曲笑容的人。
    「普里西拉·德·阿尔贝……」
    下一个就是你。
    183.做个了结(2)
    夜深了，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大地，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飘落。
    我推开窗户，尽情享受着潮湿的夜风。明明是湿气足以让人浑身瘫软的夜晚，我却感到无比清爽。
    「真奇怪，我以前并不喜欢这种潮湿的天气。」
    我自嘲地笑了笑，感觉到裙袖被打湿，便起身关上窗户。
    现在这个时候，那辆载着谋害公爵、残害公爵夫人和小姐的叛国者的马车，应该在前往王都的路上停下来扎营了吧。
    又赶上下雨，马车到达王都大概还需要……四天左右。罪犯到达王都后，到正式审判，估计还得再等一个月。
    毕竟要向国王汇报，提交证据，再确定审判日期。更何况这可不是普通的罪犯，而是公爵家的千金，光是安排审判可能就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
    「大概两个月左右吧……」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所有目标吗？
    我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完全有可能，于是睁开眼，站起身来。
    没错，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我了，也没有什么需要再犹豫的了。两个月内完成目标？简直易如反掌。
    当然……前提是不会发生任何超出我预料的事情。
    「哈。」
    我轻笑一声，拿起房间里备用的扇子，走出了房间。
    哗啦啦——
    漆黑的走廊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和无尽的黑暗。
    我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沿着走廊走去。下雨天的宅邸，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走在冰冷潮湿的走廊上，看着远处家主房间的灯光，停下了脚步。
    「…….」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终于走到这里了。
    从宅邸的事情开始，到学院，再到如今，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是我绘制的蓝图的一部分，是我一步步搭建的阶梯。
    而这一切，都源于我最初的目标——毁灭这个该死的世界。
    如果我一直按照最初的目标行动，我应该在尽可能痛苦地杀死那对狗男女后，将诅咒散播到整个大陆……
    「夏洛特·拉·罗谢尔！」
    但是，赫尔梅尔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我所有的计划。
    正因为他的出现，原本应该第一个被我杀死的叛军首领还活着，正因为他的出现，我不得不制造了春祭事件，引起了调查官的注意。
    「夏洛！」
    就这样，我偏离了最初的目标，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一切都与我预想的截然不同。
    被我当作棋子留下的叛军首领，现在自尊心估计已经跌到谷底的王太子，定时炸弹塞莉娅，依然对我心存怀疑的两名王室直属调查官……
    原本应该早就死了，或者根本不应该与我扯上关系的人，现在还剩下太多了。
    因此，我踏入了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测的未知领域，再也无法回头。
    「赫尔梅尔……」
    但是，我并不后悔，也不害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自己的意愿。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现在，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我的意志坚定，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区区未知，又怎能让我停下脚步？
    我望着前方，紧紧地握住扇子。厚厚的乌云中，一缕月光洒下，在我面前划出一道亮线。
    「呼……」
    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与其他人不同，我才刚刚站在起跑线上。
    当然，我的起步比别人晚，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的选择，但我并不后悔。
    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回想起这次游戏开始时自己的誓言。
    「无人能及的最凶恶的恶……」
    没错，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可以被攻略的游戏中的恶女。」
    是的，只为一个人存在的最终Boss，为英雄诞生的垫脚石。这就是我现在目标。
    我睁开眼睛，穿过月光，走向家主房间。
    我的步伐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动摇。
    ***
    「呜……呜……姐姐……姐，姐……！」
    深夜。
    普里西拉被噩梦惊醒，梦中姐姐掐着她的脖子，流着血泪。她感到脖子仿佛要断掉一样，浑身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哈……哈……」
    普里西拉从客房的床上坐起来，窗外的雷声把她吓了一跳。
    『普里西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普里西拉，普里西拉，我亲爱的妹妹。』
    即使从梦中醒来，噩梦的残影依然挥之不去，不断地折磨着普里西拉的精神。
    『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可爱的女儿，还有我。都被你毁了，你怎么还能安然入睡？』
    「姐姐……不是的，错了。我……我只是……」
    姐姐的爱人，姐姐的孩子，甚至姐姐本人。都因为我的错误判断而家破人亡。
    『你真自私，普里西拉。』
    都怪我，都因为我的存在……普里西拉无法摆脱深深的罪恶感，咬紧牙关，抓着自己的头发。
    「对不起……我错了……不，我没有错。是姐姐写了那封信……不，姐姐只是想让我帮她，才写了那封信……」
    闭上眼睛，姐姐的幻影就会出现折磨她；睁开眼睛，残酷的现实又会将她撕碎。无休止的噩梦让普里西拉快要疯了。
    不，或许她已经疯了。
    普里西拉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她拿出从餐厅顺来的餐刀，开始割自己的手腕。
    但是，餐刀并不锋利，它并没有割破手腕，而是在手腕上留下了一道道撕裂的伤口。
    「啊……呜……」
    灼热的疼痛从手腕蔓延开来，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
    直到这时，普里西拉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她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好痛……」
    她低头看着流血的手腕，眨了眨眼睛，然后下床，慢慢地走向房门。
    「珍妮娅姐姐……」
    普里西拉走出房间，念着姐姐的名字，如同着了魔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向珍妮娅所在的家主房间。
    她像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注意到家主房间的门虚掩着，顿时瞪大了眼睛。
    「姐姐……？」
    难道，难道姐姐醒了？真的吗？
    普里西拉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走向家主房间，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的门。
    夜深人静，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房间里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
    「姐姐，珍妮娅姐姐……？」
    她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姐姐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只有微弱的吱呀声在房间里回荡。
    这吱呀声不像狂风吹动窗户的声音那么轻浮，也不像床上翻滚的声音那么剧烈。
    像是某个沉重的物体被绳子吊着，来回摆动的声音。
    「哈……哈……」
    她的心跳得异常快。什么也看不见，规律的吱呀声更添了几分恐怖。
    难道还在做梦？不，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告诉她，这是现实。
    那这声音到底是什么？这吱呀声到底……
    轰隆隆——
    「啊！？」
    远处传来一声炸雷，普里西拉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但身后空无一物。
    「哈……」
    她松了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然后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再次看向前方。
    那恼人的吱呀声依然在房间里回荡。普里西拉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她正要施法点亮一盏小灯。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伴随着一声巨响，强烈的光线短暂地照亮了房间。
    ——！！
    然后，在短暂的光亮中，普里西拉看到了房间右侧，床边，柱子上吊着什么东西。她瞬间僵在了原地。
    「啊……」
    那里，她亲爱的姐姐上吊了，身体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而那吱呀声，依然没有停止。
    184.做个了结(3)
    「不可能，不是的。为什么？姐姐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为什么……？」
    不，一定是我的错觉，是梦，是噩梦。对，我还没从可怕的噩梦中醒来。
    人类是适应性动物，有研究证明了这一点。对，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我的精神已经习惯了割腕的行为，以至于感觉不到割腕带来的疼痛了。
    还差一点，我需要更痛、更痛苦的刺激。
    普里西拉四处张望，寻找尖锐或锋利的物品，不知不觉间走向了点燃的蜡烛。
    「对，这个可以……这个就可以了。」
    普里西拉咽了口唾沫，从烛台中拔出蜡烛，反握着烛台，用尽全力刺向自己的大腿。
    咔擦——！！
    烛台的针脚原本就不是武器，而是用来固定蜡烛的，所以它很钝。它没有刺穿大腿，而是撕裂了大腿的肌肉。
    「呃啊——！！」
    如同大脑被灼烧般的疼痛，如同烙铁烙在大腿上的可怕灼热感，让普里西拉浑身颤抖着拔出了烛台。
    大腿上清晰可见的伤口并不深，但由于钝针强行撕裂肌肉造成的，疼痛得让她眼泪直流。
    好痛……好痛，太痛了，太痛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对了，是为了从梦中醒来。我必须醒来。起来。起来啊！
    普里西拉咬紧牙关，左右扭动着拔出了烛台。伤口因此裂开，流出了大量的鲜血。
    「呜……」
    当啷——咚——
    普里西拉松开手，烛台掉落在地上。她瘫坐在地上，为了止血，她撕下裙子的袖子盖在伤口上，紧紧地按住大腿。
    裙子被鲜血染红，变得鲜红一片，但普里西拉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即使亲手刺伤了自己的大腿，她仍然没有从梦中醒来。或者更确切地说，她误以为自己没有从梦中醒来。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我还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没有睁开眼睛？为什么我还没有从床上起来？为什么我还在这里？为什么吱吱嘎嘎的声音还没有消失？
    啊，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还不够痛吗？还需要更痛苦吗？我到底该怎么做？
    吱嘎——吱嘎——
    即使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普里西拉仍然能听到持续不断的吱嘎声。她咬紧牙关，双手拿起烛台。
    就在她要再次刺向大腿的时候，普里西拉的耳边第一次听到了除了吱嘎声之外的声音——另一个人的笑声。
    「呵呵呵。」
    「啊！？」
    普里西拉被姐姐尸体后传来的低沉笑声吓了一跳，猛地向后缩去。那是她在噩梦中每天都会听到的姐姐的笑声。不，有点不同，但很相似。
    难道，那具尸体也许并没有死。也许只是上吊了，但还活着。不，也许这一切都不是现实。
    一连串的假设和近乎妄想的猜测充满了她的脑海，普里西拉在几乎要崩溃的情况下瑟瑟发抖。
    哒哒哒，牙齿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手中的烛台掉落在地上。
    「姐，姐姐……？姐姐，你还活着吗？还，还活着吧？对吧？」
    普里西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向吊在天花板上的珍妮娅，用哭笑不得的表情将脸颊贴在珍妮娅的脚尖上。
    珍妮娅的脚很柔软，有点湿润，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求你了，像刚才那样跟我说话……像刚才那样笑一笑，姐姐……好吗？我爱你。求你了……我错了……所以，求你了……」
    普里西拉抱着已经死去的珍妮娅的腿苦苦哀求，亲吻着她的腿，用脸颊摩擦着她的脚。
    但是，无论她如何哀求、恳求，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
    只是，支撑不住普里西拉重量的绳子啪的一声断了，珍妮娅的尸体压在了普里西拉身上。
    「啊……啊啊……！」
    好冷。太冷了。普里西拉这才意识到，珍妮娅的尸体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只剩下空壳。她摸索着珍妮娅的身体。
    没有心跳，身体僵硬。感觉不到呼吸，全身冰冷得像冰块。从她的脖颈处，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不……不可能……不应该发生这种事……！！姐姐，求你了！是梦，是梦……求你告诉我这是梦！！」
    「就算你再怎么否认也没用。」
    一个声音在被珍妮娅尸体压住、苦苦哀求的普里西拉头顶响起，正是刚才笑声的主人。
    「现在这种情况……」
    哒、哒，轻快的脚步声中，出现的人是——
    「都是现实哦。」
    「夏洛，特……？」
    是她的侄女，夏洛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普里西拉完全无法理解夏洛特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这个疑问充满了她的脑海。
    「为什么……？」
    「为什么？嗯……您是在问什么呢，姨妈？是在问母亲为什么上吊自杀，还是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或者，两者都是？」
    你怎么能如此泰然自若？不是别人，是你的母亲去世了。可是，可是你怎么能如此泰然自若？
    普里西拉哑口无言，只能呆呆地望着夏洛特。夏洛特走到普里西拉面前，低头看着她。
    「您看起来很惊讶呢，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啊，或者是因为被尸体压住太震惊了，所以说不出话来？」
    要我帮您移开吗？
    夏洛特歪着头说道，看到这一幕的普里西拉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严重不对劲。
    「你……你到底是谁？夏洛特……！你把那孩子怎么了！」
    普里西拉瞪着夏洛特大喊道，但夏洛特却毫不动容，泰然自若地回答道。
    「我是谁……？您觉得我像谁，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不是夏洛特……！像你这样的扭曲怪物，不可能是那个善良的孩子！」
    听到普里西拉斩钉截铁的话语，夏洛特像是受到了打击般踉跄后退了一步。
    普里西拉看到夏洛特的样子，瞪大了眼睛。仅仅一句话就让她如此动摇？果然是梦吗？
    对。这种事不可能突然发生。果然只是一场噩梦。普里西拉看到了一丝希望，一边把珍妮娅的尸体推到一旁，一边大喊道。
    「恶魔，你根本不是人。对……那个善良的孩子。那个想着自己母亲哭泣的孩子，不可能做出这种疯狂的事……！你这个冒牌货！」
    「呃……」
    「消失！区区一个噩梦，别以为能击垮我！」
    「啊啊啊——我要消失啦——」听到普里西拉的喊声，夏洛特像戏剧演员一样，用夸张的动作和语气回答，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时，普里西拉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大错特错，她倒吸一口凉气，向后退去。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低着头的夏洛特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我的表演您还满意吗，姨妈？为了让您更容易理解，我特意模仿了三流剧团演员的表演。您觉得怎么样？」
    「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消失……」
    「怎么可能消失呢。因为，这不是梦啊。」
    「不……不是的！」
    普里西拉一边后退一边拼命否认，但眼前的夏洛特并没有消失的迹象。
    「您为什么这么害怕，一直往后退呢？」
    「别，别过来！」
    普里西拉双腿颤抖着努力后退，但却无法拉开距离。
    就这样后退的普里西拉踩到了什么东西，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呜！？」
    「哎呀，真是的……就算那是尸体，您也不应该那样踩着我母亲啊。」
    语气温柔而柔和，但内容却无比扭曲。在捕捉到这扭曲的瞬间，普里西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感到恐惧，仿佛面对着非人的存在。指尖开始失去知觉，意识逐渐模糊，只有腿上的疼痛不断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现实。
    「你……你到底……你到底是什么……」
    「您已经问了好几遍同样的问题了。好吧……因为我没有给您明确的答复，是我的错，那么，我再从头说一遍吧。」
    面对普里西拉的疑问，夏洛特用扇子轻轻敲着下巴，给出了一个她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的答案。
    「我用诬陷把弟弟送上了断头台，为了这个诬陷，我把塞拉逼疯了，在春季庆典上害死了两个无辜的学生……然后，我利用您毒死了父亲。」
    啊，我忘了说谢谢了。虽然有点晚，但感谢您对我的计划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姨妈。
    夏洛特笑着说道，普里西拉感到大脑里像有虫子在爬一样，难受得抓着自己的头发。
    「还有，母亲听到我的故事后，就自己上吊自杀了。啊，她说了和您类似的话。『这不是现实』。直到脖子断掉、断气之前，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嘛，反正我不用亲自动手了，也算是省事了。」
    够了，求你住口。求你了……我真的要疯了。求你了。
    普里西拉捂住耳朵，然后又像是要撕掉耳朵一样用力地抓挠。但即使这样，夏洛特的声音也没有停止。
    「我很想知道，姨妈您听了我的故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啊……嗯，仔细想想，这样的解释并不是您想要的答案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正要说我是谁呢。」
    夏洛特笑着说道。
    「我是夏洛特·拉·罗谢尔。」
    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我一直都是我，姨妈。
    「啊……」
    啪的一声，普里西拉最后一丝希望，连同她的理智，彻底崩塌了。
    185.宴会准备(1)
    清晨的阳光洒满大地。
    我站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将眼前这片美丽的景象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浑身无力，懒洋洋的。一部分原因是昨晚没睡好，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在创作的一幅画终于完成了，这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提不起劲。
    「……」
    我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然后猛地拉上厚厚的窗帘，遮蔽了外面的景色，转过身去。
    我想休息一下，哪怕只有几天也好。
    但是，我不能休息。我不配。
    「呼……」
    我将昨晚穿的礼服整理好挂起来，换上原本的睡衣，钻进了被窝。
    我靠在床头，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铃铛，轻轻摇晃。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房间里回荡，然后飘向门外。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我以为他们会直接破门而入，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在门口徘徊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敲门声，以及一个恭敬的声音：
    [夏洛特小姐，我是侍女长莉耶芙。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顿了顿，然后回答道：「进来吧。」
    我的话音刚落，侍女长就带着两名侍女走了进来。
    她们身后还有很多其他的仆人，似乎数量不少，大概是因为房间太小，他们才在外面等候。
    侍女长一进来就向后示意，两名侍女会意地点了点头，立刻关上了房门。
    「夏洛特小姐，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我有点晕。」
    「您会头晕，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醒来的缘故。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会尽快请医生来给您检查。除此之外，您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其实我根本没有头痛，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免得引起怀疑。
    我装作思考的样子，用手扶着额头，然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现在，我没有其他感觉了。」
    「那就好。不过在医生来检查之前，请您务必不要勉强自己。」侍女长语气郑重地叮嘱道。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医生啊……只要塞点钱，让他们说我没事就行了。就说我不想让其他人担心。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的侍女长，用疑惑不解的语气问道：「对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醒来？我明明应该在地牢里才对。难道……是抓到杀害父亲的真凶了吗？母亲呢？她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夏洛特小姐……」侍女长的语气低沉了下来。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也能猜到侍女长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但从她们的角度来看，我一直昏迷在房间里，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才是正常的。所以我看着侍女长，故意做出错误的推测：
    「……我明白了。我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不管怎样，我既然在这里，就说明真凶已经以某种方式暴露了，只是还没抓到而已。」
    「……」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我反而觉得这样也好。母亲现在一定在全力追捕真凶。比起让她伤心欲绝，郁郁寡欢，还不如让她有点事做，不管是出于愤怒、责任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只要能让她动起来就好。」
    我说着，又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
    「虽然是我自己说的，但这种想法真是太不孝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目光坚定地说道：「不过，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必须尽快抓住真凶。所以，真凶是谁？他逃到哪里去了？是谁负责追捕？是瓦尔德里希卿吗？还是——」
    「——小姐。」侍女长打断了我的喋喋不休，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双手轻轻握住我的左手。
    终于要来了吗？我看着突然打断我的侍女长，眨了眨眼睛。
    「您，这是怎么了？」我犹豫地问道。
    侍女长咬了咬嘴唇，一脸沉痛地说道：「夏洛特小姐……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我还是冒昧地请求您，请您务必冷静地听我说。」
    侍女长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我，说出了残酷的现实——
    将我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翘首以盼的最后一块拼图，递到了我的面前。
    「现在，罗谢尔家族的家主是夏洛特小姐——不，是夏洛特公爵。」
    当然，我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点也不惊讶。
    「我，是家主？不，母亲她……难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夏洛特大人，我知道这一切都难以接受。但是，为了家族，为了历代家主，为了前任家主，也为了……珍妮娅夫人，请您一定要坚强。」
    我咬着嘴唇，双手捂住了脸。
    「……我得起来。」
    「夏洛特大人？」
    我缓缓地从床上起身，穿着睡衣就要往外走。
    「夏洛特大人！不行！您现在需要静养……！」
    「让开。」
    侍女长浑身一颤，连忙后退。我径直走向房门，打开了门，看到了那些假装在门口巡逻的侍女和骑士们。
    他们看到我突然出现，有的吓了一跳，有的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还有的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想给我披上衣服。
    但我对他们视若无睹，径直向前走去。
    「……」
    走向塞拉和弟弟被冤枉抓走的餐厅。
    「哈……」
    走向家主不明不白中毒身亡的书房。
    「哈哈……」
    走向家主因为后悔养虎为患和怀疑家人的罪恶感而上吊自杀的房间。
    我走遍了我一手造成的惨剧现场，为了亲眼见证我犯下的罪孽。
    「……」
    我并没有通过使魔来了解这一切，而是亲自去看，去感受。嗯，感觉很糟糕，很扭曲，很执着。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冷酷地策划这可怕的一切，甚至把自己也当作诱饵？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执着地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这种事？
    一定是疯了，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没错，也只有这种人才会做出这种事。
    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低着头揉了揉眉心。
    「夏洛特大人……」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侍女长说道，然后不等她回答，就关上了房门。
    我慢慢地走进房间，看着母亲上吊的地方残留的粘稠的、散发着令人作呕气味的液体，以及房梁上摩擦的痕迹，想起了昨晚的景象。
    「不……不要……！！啊啊啊啊……！！」
    我想起了抱着母亲的尸体痛哭的普里西拉，想起了最终崩溃的她。
    「啊哈哈，哈哈……不……不会的。对吧？」
    普里西拉半疯半癫地拖着珍妮娅的尸体走了出去，最终被夜间巡逻的骑士抓获。
    就这样，普里西拉失去了她渴望的爱情，失去了她想要成为的可靠之人。彻底崩溃的她，再也无法得到爱，也无法再爱人了。
    「呼……」
    弟弟和塞拉并没有相爱，而是以互相憎恨，一方死亡而告终。而且，其中一方已经死了，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解开误会了。
    母亲虽然不是我故意杀害的，但也是因为我而死。当然，对我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所以我利用了它。
    还有家主……家主渴望的家族繁荣，家族延续，都将因为我而彻底终结。
    弟弟会被处死，而我，不打算结婚。就算，万一，我的心意改变了，或者我失忆了，和某个男人结婚了，
    我也已经无法生育，罗谢尔公爵家族的血脉将彻底断绝。
    「这下，府里的事情都结束了吧……」
    没错，罗谢尔家族将以我为终点，走向灭亡。
    彻底的灭亡。
    186.宴会准备(2)
    家族的没落。
    我究竟期盼这一刻多久了？曾经，这就像阿喀琉斯与乌龟的赛跑，遥不可及，永远无法触及的未来。
    但看哪，我追上了乌龟。不是杀死它，而是活捉，牢牢地将它握在手中。
    我不是占有了这个彻底崩溃的家族，而是掌控了随时能将其摧毁的命脉。家族的命运与我，合二为一。
    「……」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的计划尚未完成。所以现在……我得扶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
    我还需要它。至少现在还需要。
    「走吧。」
    思绪一定，我静静地走出房间，径直走向我的房间。
    侍女长莉耶芙似乎对我的状态感到不安，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时不时偷偷瞄我，明明想装作若无其事，却掩饰不住焦躁。
    想想也是，她会不安也并不奇怪。是啊，谁都会不安。
    一觉醒来，发现父母双双惨死，自己还背负着弑亲的冤屈，任谁都无法保持理智。
    侍女长大概以为我现在精神失常，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吧。所以她才会如此不安。
    「……小姐。」
    侍女长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立刻停下脚步，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够了。」
    「但是……」
    「我知道您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现在，请不要说。我也需要时间思考。不，我需要……」
    我说完便沉默不语，侍女长则默默地低下头，以此作为回应。
    我注视了她片刻，转身继续走向我的房间。与之前不同，这次她与我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的房间门口，在我去家主房间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人似乎都去工作了，只剩下两名骑士守卫着。
    「您回来了，小姐。不，应该称呼您为公爵大人。」
    我抬手示意正要行礼的骑士们停下，径直走进了房间。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举动极其无礼，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们知道府邸里发生了什么。
    回到房间，我想到接下来千头万绪的工作，不禁扶额叹息。并非无路可走，而是路太多，让我不知从何下手。
    「呼……」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开始慢慢构思接下来的计划。
    这样做会怎么样？从这里开始如何？有没有更好的选择？这样做会产生什么连锁反应？如何才能——
    咚，咚，咚，我一边敲着桌子，一边继续思考，最终确定了最佳方案，然后睁开眼睛。
    「……」
    时间仅仅过去了1个小时左右。我绞尽脑汁地思考，却只过去了1个小时。
    和赫尔梅尔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太快。现在看来，一天还真是漫长啊。
    「哈。」
    我自嘲地苦笑一声，默默地起身，再次摇响了铃铛。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确定了未来的方向。
    现在，我只需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咚咚——
    「请进。」
    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不出所料，进来的是侍女长莉耶芙。
    「您叫我吗，公爵大人。」
    她进门后低头行礼，我看着她，开口说道。
    「把丧服拿来。我要为父亲和母亲举办葬礼。」
    「——您没事吧？」
    她关切地问我，我望着依旧下着雨的窗外回答道。
    「我没事。不，我必须没事。现在我如果动摇，就意味着罗谢尔家族的动摇。这样一来，含冤而死的父母也无法安息。所以，我没事。」
    「公爵大人……」
    「还有一件事。在父亲的死讯公布，葬礼结束之前，请不要称呼我为公爵。罗谢尔家族的家主，仍然是父亲。」
    不能动摇，不能屈服。我必须如此。坚定不移地走自己的路。
    我将这份意志传达给侍女长，沉默不语的她流着泪低下了头。
    「遵命……夏洛特大人……」
    她说完便离开了房间，我望着窗外，闭上了眼睛。
    潮湿而冰冷的空气将我包围。
    ***
    此后，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段时间，我的每一天都非常忙碌。
    我穿着丧服，向所有与家族有联系的贵族家族发送了公爵夫妇的讣告和葬礼通知。
    然后，择日举行了葬礼，接着是正式的继承仪式……开始处理家主的事务，还有……
    「呼……」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如果一一列举，简直数不胜数。
    多亏了这忙碌的一个月，我才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家族。
    「今天的文件就到这里……」
    当然，我如此费尽心力地重振家族，并非为了家族，而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我的计划，我必须这么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完名，我将羽毛笔插回墨水瓶，起身走到窗边。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啊……」
    盛夏时节，世界被一片翠绿所点缀。
    下周就是学院第一学期结束，暑假开始的日子了。没错，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一周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
    比如……举办一场邀请所有学院学生的宴会。
    我缓缓地眨着眼睛，望着窗外，然后回到座位上，拿出纸张铺好，摇响了放在桌角的铃铛。
    叮铃叮铃——
    铃声在房间里回荡，片刻后，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敲响了房门。
    咚咚——
    「请进。」
    「打扰了。」
    应我的召唤，侍女长莉耶芙推门而入。
    她微微低头行礼，走到桌前，我拿起羽毛笔，缓缓地写起了信。
    「您叫我吗，公爵大人。」
    「您应该知道，下周学院的春季学期就结束了。」
    「是的，我知道。」
    我轻轻拭去笔尖上多余的墨水，抬起头看着莉耶芙说道。
    「我想在暑假期间找个合适的时间举办一场小型宴会。大概需要几天时间准备？」
    莉耶芙略作思考后，低头回答道。
    「如果从今天开始准备，两周内可以全部完成。」
    「两周……时间应该差不多。那就开始准备吧。费用结算后，请写成报告提交上来……不，我相信您能处理好，就交给您了。」
    「我会尽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我点点头，继续写信。
    我以为莉耶芙会离开，但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她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她为何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
    莉耶芙此刻正满怀担忧。前家主在内的直系和旁系亲属非死即疯，如此可怕的事件发生才仅仅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就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家族固然是好事，但现在就举办宴会，会不会太早了？她大概是在担心这个。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是不是觉得现在举办宴会太早了，时机还不成熟？」
    「……是的。虽然家族已经重新站稳脚跟，但距离那一天才过去一个月。现在就举办宴会的话——」
    「没关系。」
    我打断了莉耶芙的话。当然，我知道这样一句话不足以让她信服，所以我放下笔，继续说道。
    「这次宴会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家族。是为了向外界展示罗谢尔家族依然屹立不倒，家主也安然无恙。」
    「公爵大人……」
    「所以，开始准备吧。就算背后有人说我是冷血无情的不孝女也无所谓。」
    因为以后他们会听到更难听的话。
    我咽下后半句话，重新拿起笔。
    「遵命。」
    莉耶芙像一个月前一样回答道，然后退出了房间。
    我望着窗外，闭上了眼睛。
    187.宴会准备(3)
    自从宴会确定举办以来，我的日常工作就多了一项：处理宴会相关的事宜。从确定主题、挑选装饰到撰写邀请函等等，一堆琐事烦得要死。虽然是我自愿揽下的活儿，没啥可抱怨的，但工作量增加本身就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沙沙沙——
    今天，我正用羽毛笔处理文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我停下笔，抬头看向门口。明明吩咐过，除非有要紧事，否则不要在我工作时打扰我……难道是莉耶芙？
    咚咚——
    「公爵大人，我是莉耶芙。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果然不出所料，来找我的是莉耶芙。确认了来访者身份后，我一边继续写字，一边说道：「进来吧。」
    「打扰了。」
    莉耶芙说着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股酸甜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这香味很像赫尔梅尔之前喝的橙汁。我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
    「我不记得吩咐过准备茶点。」想起赫尔梅尔固然是件幸福的事，但同时也伴随着痛苦和煎熬。这股淡淡的甜香勾起了我的回忆，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莉耶芙推着放有茶具的托盘走了进来。她将托盘放下，深深鞠躬致歉：「近一个月来，您每天都忙于公务，我想您应该休息一下，所以自作主张准备了茶点。如果您不喜欢，我这就撤下去。」
    「……」
    我犹豫了一下，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再次见到赫尔梅尔，便重新拿起了笔。是啊，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来，我得练习如何在赫尔梅尔面前保持冷静，隐藏自己的情感。
    「……闻起来很香甜。是什么茶？」
    「是从一个东方来的旅行商人那里买来的柑橘茶……他们称之为青橘白茶。据说有缓解疲劳和美容的功效。」
    「青橘……」
    是用柑橘树上的幼果做的茶吗？怪不得有柑橘的香味……
    「给我倒一杯吧。」
    「好的。」
    我正要继续处理文件，却被倒茶时飘出的甜美柑橘香气吸引，不得不再次停下了笔。
    「请用茶。」莉耶芙将茶杯放在我面前。杯中茶水清澈淡雅，散发着淡淡的柑橘香气。
    每次呼吸，都能闻到这股柑橘香——仅仅是香味而已，却让那甜蜜的回忆在眼前浮现，让我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工作。
    最终，我不得不放下羽毛笔，把它插回墨水瓶里。
    「这茶很香。」
    「谢谢。」
    我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略带酸味的香气在口中绽放，带来愉悦的刺激感。茶水清爽、柔和，又带着一丝甜味。
    这味道和香气，处处都让我想起赫尔梅尔。我摩挲着茶杯，眨了眨眼。
    「……这茶，你买了多少？」
    「因为不确定您是否喜欢，我只买了能泡十次左右的量。是昨天刚买的，那个商人应该还在，需要我再去买一些吗？」
    「我打算用来送人，你再去买一盒，装满的那种。」
    「好的，明白了。」
    我又喝了一口茶，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萦绕在鼻尖的茶香。真想就这样沉浸在这茶香中，好好享受一番，但不行，我还有正事要做。
    我放下茶杯，看向莉耶芙。
    「所以，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送茶吧？我交代你的事情，要么是完成了，要么是出了什么问题。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我本来想等您休息一会儿再说的……看来是不行了。」莉耶芙苦笑了一下，从托盘底下拿出一张纸递给我。
    那是一份报告，上面记录了工作的进度和费用。
    「所有工作都在顺利进行中。多亏您提供了详细的方案，宴会准备工作预计能比原定的两周提前四天完成。」
    「是吗？我只是参考了母亲以前举办宴会的方案，选择了最稳妥的组合而已。」
    「呵呵，您太谦虚了。不过，这次您设计的冷气装置确实功不可没。多亏了它，我们才能在盛夏举办这场特别的舞会。」
    那都是因为我想和某个人一起跳舞……算了，不提也罢。
    我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莉耶芙微微一笑，又拿出一张纸放在我面前。
    「这是您之前吩咐我准备的制服图样。设计、面料、做工、里衬，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您签字，就可以立刻开始制作。」
    莉耶芙递给我的纸上，画着一套洁白的衬衫、马甲、披风和长裤。
    我终于可以摆脱这该死的裙子了！我终于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之一了！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
    还不如刚才喝茶的时候……
    「设计还不错。」
    我放下图样，拿起笔。
    正要签字的时候，一直静静站着的莉耶芙突然开口了。
    「公爵大人，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放下笔，看着莉耶芙。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制服而不是礼服吗？」
    「因为我决定以家主的身份，而不是女人的身份活下去。这套制服正代表了我的决心。」
    「……原来如此。」
    我以为她会劝我，说我应该结婚，应该延续家族血脉，应该穿礼服而不是制服之类的。但她并没有，而是干脆利落地接受了我的说法。
    这让我很意外。她侍奉罗谢尔家族多年，我对她的忠诚深信不疑，所以她的反应才更让我感到疑惑。
    我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的反应真让我意外。」
    「您指的是什么？」
    「我以为你会劝我的。毕竟现在只有我能继承罗谢尔家族，你会说我应该延续家族血脉，应该穿礼服而不是制服之类的。」
    我的话是不是太直白了？莉耶芙像受惊的猫头鹰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她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为我解开了疑惑。
    「呵呵……如果我还是过去那个不了解您的我，或许会那么说吧。」
    「现在不一样了吗？」
    「是的，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我，遇到了为了家族而奉献一切，放弃了自己所有想做的事、想吃的东西、想实现的梦想的您。侍奉着如此无私的您，我怎么敢违背您的意愿呢？」
    她用温暖的晨曦般柔和而亲切的目光，像古老的树木般坚定地注视着我。
    「不过，如果这个老家伙可以给您一个建议的话……请不要太勉强自己。您是家主，但首先，您是一个人。」
    莉耶芙的话，将我轻松抛出的疑问变成了沉重的负担。
    当然，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带着善意和信任，将它还给了我而已。
    人们常说，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失去过才能明白。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哈哈，如果能早点遇到莉耶芙就好了，真是可惜。」
    「我一直都在您身边，从您还是小姐的时候就开始了。当然，那时候还不是我出场的时候。」
    「一直都在我身边」这句话，像锋利的根刺一样刺痛了我的心。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笔签了字。
    「休息太久了，我该继续工作了。」
    「呵呵，是我这个老家伙耽误您太多时间了。抱歉。」
    莉耶芙笑了笑，拿起我签好的文件，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口袋里。
    「茶要怎么处理？」
    「再给我倒一杯，剩下的你拿走吧。」
    「好的，明白了。」
    莉耶芙重新帮我倒满茶杯，把茶壶放回托盘上，然后鞠了一躬，准备端着托盘离开。
    我看着茶杯，回想着刚才和她的对话。突然，我想起了一个人，眨了眨眼，叫住了莉耶芙。
    「莉耶芙。」
    「公爵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套制服的设计，你打算交给谁负责？」
    「我打算像往常一样交给阿梅莉娅夫人，不过……您有什么想法吗？」
    我微微一笑，回答道：「我觉得阿梅莉娅夫人更擅长制作礼服，所以我想把这套制服交给其他裁缝制作。」
    「其他裁缝……您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王都有一家小店的店主，名叫大卫。我之前见过他做的衣服，手艺很不错。」
    「大卫……大卫……好的，我知道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找个外人把设计图送过去，不要说是我的意思。」
    莉耶芙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我的用意，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好的，遵命。」
    她笑着说道。
    188.宴会开始(1)
    四天又过去了。
    不出所料，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工作越来越多。夏天加上宴会季，原本就繁忙的工作变得更加堆积如山。
    因此，最近我待在办公室的时间比在外面长多了。除了上厕所、洗澡和睡觉之外，我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办公室里做，简直就是把办公室当成了我的房间。
    我曾想过为了尽快处理工作，干脆把床搬到办公室里来，省得来回跑，但莉耶芙和其他骑士们坚决反对，说就算再忙也不能这样，所以这个计划最终泡汤了。
    「呼……」
    总之，由于我几乎住在办公室里，我培养了一个新的爱好——或者说，找到了一种新的消遣方式。
    那就是莉耶芙前不久买来的青橘百茶。其实我并不喜欢喝茶。以前喝红茶什么的，纯粹是为了PUA塞拉，而不是真的喜欢。
    证据就是，自从进了可以喝咖啡的学院之后，我就把茶抛到九霄云外，一心扑在咖啡上。嘛……虽然现在咖啡也喝不到了。
    总之，我本来对青橘百茶什么的根本没兴趣，但莉耶芙说是送我的礼物，买得实在太多了，我只好开始喝，不知不觉中，它竟然成了我每天必喝的饮品。
    「——装满一箱带过来。」
    我万万没想到，她说的那个「箱」，居然是能装进一艘齐我胸口高的货船的那种大箱子。
    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嘴里发苦，喝了一口茶。这已经是第三泡了，曾经浓郁的柑橘香气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百茶特有的清新味道。
    不，准确地说，还有一丝淡淡的酸味，证明这茶里确实放过青橘。我盯着茶杯里的茶叶看了一会儿，放下茶杯，拿起笔。
    「呼……」
    休息了一会儿，我正准备继续工作，突然感觉到办公室外有人。
    我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别来打扰我休息，结果他们还是不放心，竟然派人来监视我吗？怎么我一想工作就有人来找我……
    我叹了口气，把笔插回墨水瓶里，决定干脆放松一下，把茶杯挪到面前。
    咚咚——
    [夏洛特殿下，骑士瓦尔德里希有要事求见。]
    骑士瓦尔德里希。奉母亲之命将我押送至地牢的骑士。
    如果是普通人，就算她只是奉命行事，我也会把她降职或调到其他地方，但我没有。
    我反而把她留在了身边。
    「进来吧。」
    因为瓦尔德里希能力出众？无可替代？不，她只是一个三流骑士。
    就算往好了说，顶多也就是二流水平。自然而然地，可以替代她的人多得是。
    那我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身边呢？
    「打扰……了。」
    因为每次她来看我的时候，脸上都写满了愧疚，这让我觉得很有趣。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却又忍不住自责，这种矛盾的心理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这让我觉得，如果我这一世失败了，大概也会是这副模样吧。
    而且，看着她这样，我就会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把她当作反面教材，这难道还不够吗？
    「有什么事吗？」
    「阿尔西恩公子——」
    「骑士瓦尔德里希。」
    我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她独眼瞪得老大，随即冒出冷汗，低下头。
    「对不起，我失言了……」
    啊，真开心。
    我在心里毫无诚意地感叹着，半眯着眼看着她。
    「那个罪人已经不是罗谢尔家族的嫡子了。它不再拥有姓名。它的一切行为，都将归于夏洛特·拉·罗谢尔之名下。所以，注意你的措辞，骑士瓦尔德里希。」
    「是，我知道了。」
    看着她战战兢兢地回答，我默默地拿起笔，看向文件。
    「继续说。」
    「……是。那个，它的处决日期已经定下来了。一周后，在王都广场执行斩首。」
    一周后，王都……如果骑马去，而不是坐马车，大概需要三天。来回六天。如果只是匆匆见一面就回来……
    不，也没必要吧。我没有理会瓦尔德里希的话，而是抽出一张新纸，快速地写起信来。
    信的内容并不复杂，我很快就写完了。滴上融化的火漆，盖上家主印章，我把信推到瓦尔德里希面前。
    「瓦尔德里希卿。」
    「在。」
    「立刻把这封信交给王都的法官。无论如何，都要在一周内送到。如果成功完成任务，今天你的失言，我可以既往不咎。」
    「遵命。」
    她接过信，低头行礼，我则拿起刚才放下的文件，继续处理起来。
    「你可以退下了。」
    瓦尔德里希默默地行礼，离开了办公室。
    她走后，莉耶芙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真的有什么事吗？我正这么想着，看了一眼窗外高悬的太阳，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用餐时间。
    「时间过得真快啊。」
    「呵呵，您专注于工作，肯定忘了时间，我猜得没错吧。」
    莉耶芙说着，把一些方便食用的食物放在我面前。
    「这是三明治。为了方便您边工作边吃，我已经切成小块了，请您务必边吃边工作。」
    「既然是莉耶芙的请求，那我得先放下工作，好好享用才行。」
    我的话似乎出乎莉耶芙的意料，她眨了眨眼，看着我，然后露出了微笑。
    我没有理会她，默默地吃起了三明治。正吃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飘来，我转头看去。
    「您好像很喜欢青橘的香味，所以我又泡了一壶茶。」
    「你好像能读懂我的心思。」
    「呵呵呵，我没有那种才能。只是经验丰富罢了。而且……每次我给您倒第一杯茶的时候，只要闻到青橘的香味，您都会笑。」
    「笑？我？」
    我看着莉耶芙，她则带着欣慰的笑容看着我。
    「是的。您笑了。虽然很细微，但您的嘴角确实上扬了。」
    「……哈，是吗。」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看来我还差得远呢。
    我一边感受着茶杯里飘出的淡淡香气，一边喝着茶，心里这么想着，继续吃着三明治。
    我默默地吃着东西，一直站在一旁的莉耶芙开口了。
    「对了，公爵大人。我刚才看到瓦尔德里希卿急匆匆地出去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那个罪人的处决日期定下来了。」
    「……」
    莉耶芙听到我的话，发出一声叹息，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确实太沉重了，不适合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
    我闭上眼睛，喝了一口茶，然后睁开眼。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她也不用那么着急。」
    「您吩咐她去做什么了吗？」
    我点点头。
    「我让她把一封写给法官的请愿书送过去。」
    「请愿书？」
    「是的。我请求法官取消死刑。既然它已经失去了家族和姓名，就没必要再取它的性命了。」
    当然，我没有写「直接释放它」。我只是请求法官把它永远囚禁在无名之塔里。
    我希望它失去家族和姓名，不被任何人记住，逐渐被世人遗忘。我希望它在无尽的孤独中彻底疯掉。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我说着，放下茶杯，再次拿起笔。
    只要写完最后一句话，这封信就完成了。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再为宴会的事情操心了。
    「公爵大人，您……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无论是想法，还是心性。」
    莉耶芙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话都精准地概括了我。
    「深不可测吗，也许吧。」
    我轻笑一声，写完了信的最后一行。
    我再次盖上家主印章，把写好的信和写完的邀请函一起从桌子底下拿出来，递给莉耶芙，说道：
    「这是邀请函。在宴会开始前，把它们都送出去。」
    「是，我知道了。那这封信是……？」
    莉耶芙小心翼翼地拿起信问道。
    「我想私下邀请一个人。学期结束前，把这封信送到学院去。」
    「遵命。请问，这封信要交给谁呢？」
    「我忘了说了。」
    塞莉娅。
    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名叫塞莉娅的平民。
    189.宴会开始(2)
    转眼间，十天过去了。
    漫长的宴会筹备工作终于结束，宴会当天如期而至。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一直死气沉沉的公爵府邸，如今终于再次充满了人气和喧闹，热闹非凡。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夏洛特望着窗外说道。
    窗外，一长串马车正缓缓驶来，预示着宴会即将开始。
    从男爵到侯爵，一眼望去就有十多辆马车。算上之前忙着准备宴会没注意到的，至少有近40辆马车经过了吧。
    毕竟是给王国所有贵族都发了请柬，怎么也得有30多辆马车。
    「莉耶芙。」夏洛特看着窗外，叫道。
    「是的，公爵大人。」
    「王室的马车到了吗？」
    「还没有，大人。或许他们会最后到吧……」
    「也是。」夏洛特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用食指轻轻敲着扇子，目光扫视着窗外，这时，一辆绘有雄鹿纹章的马车映入眼帘。
    啊，对了。加尔梅尔伯爵家。差点把他们忘了，最近忙着其他事，一时没想起来。
    夏洛特眯起眼睛，盯着加尔梅尔伯爵家的马车看了一会儿，然后拉上了窗帘。
    「差不多该准备出场了。」
    她说着转过身，站在房间入口处的莉耶芙苦笑了一下，说道：
    「真是的，也就只有您会在宴会当天还在处理公务，甚至要在书房里换衣服了。」
    「毕竟是我组织的宴会嘛，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而且，不是还有莉耶芙你帮我吗？」
    夏洛特微微一笑，莉耶芙先是一愣，随后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然，我的荣幸。」
    「那么，先换衣服吧。」
    夏洛特点点头，把扇子放在书桌上，然后站到书房中央。
    与此同时，等候在书房角落里的侍女们走上前来，帮她把身上的便服换成了之前定制的制服。
    从内衣到袜子，衬衫、裤子、马甲，再到披风，一件件穿戴整齐。换装之前，夏洛特只觉得这套制服设计还不错，但真正穿上身才发现，真是闷热得要命。
    要不是之前仿造空调做了个山寨版制冷装置，这会儿肯定要热死了。
    「请问哪里不舒服吗，大人？」
    「除了胸口有点紧之外……其他都还好。」
    「嗯，胸部那里之后需要修改一下。我稍后会通知裁缝。」
    「我想看看整体效果，能帮我拿面镜子过来吗？」
    夏洛特话音刚落，两位侍女便轻轻鞠了一躬，立刻去角落里搬来了一面大镜子。夏洛特对着镜子照了照，仔细检查着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穿制服，原本还担心会不会不习惯，但看起来还不错。
    「非常适合您，公爵大人。」
    「谢谢，莉耶芙。」
    夏洛特轻笑一声，让侍女们把镜子放回原处，然后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枚胸针。
    那是一枚造型独特的鸟形胸针，中心镶嵌着一颗透明的水晶，周围环绕着银制翅膀和红宝石眼睛。
    夏洛特把胸针递给莉耶芙，说道：
    「帮我戴上吧。」
    「好的，大人。」
    莉耶芙将胸针别在披风的固定位置上，确认牢固后，夏洛特又用手摸了摸胸针，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
    「遵命。」
    夏洛特点点头，走出书房，向宴会厅走去。
    ***
    罗谢尔公爵家的宴会厅里，此时此刻，从男爵到侯爵，王国所有叫得上名号的贵族都聚集于此。
    人数轻松超过一百，但宴会厅里却听不到任何抱怨或不满的声音。
    ——我还担心夏天举办舞会会很热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凉快。
    ——我也觉得很神奇，问了身边的侍女才知道，这都是新任大公阁下设计的新型制冷设备的功劳。
    ——这才刚继位多久啊，就展现出如此非凡的才能，真让人期待她以后会成为怎样的人物。
    即便是在盛夏时节，宴会厅里也像秋日般凉爽宜人，即使容纳了一百多人也丝毫没有拥挤的感觉，这都得益于夏洛特的精心安排。
    然而，在热闹非凡的宴会厅角落里，却有一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身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就是被夏洛特亲自邀请而来的平民——塞莉娅。
    「哎……好紧张……」
    塞莉娅平时在学校食堂吃一碗炖菜就心满意足了，像这样奢华的场合，她既不习惯，也感到压力山大。
    放眼望去，全是贵族。虽然在现代社会长大的塞莉娅既不崇拜也不鄙视贵族，但置身于一群穿着昂贵服饰、佩戴华丽珠宝的人群之中，还是让她感到很不自在。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谁？」
    她感到很疲惫。虽然除了站着之外什么也没做，但反过来说，仅仅是站着就让她感到筋疲力尽。
    「呼……」
    塞莉娅轻轻地叹了口气，尽量不让别人听到。她想起了那位给自己让出马车座位的人——蕾米娜，一位准男爵家的千金，也是她在骑士学院交流时结识的朋友。
    ***
    那是塞莉娅收到罗谢尔公爵府来信的时候。
    「打扰一下，请问是塞莉娅小姐吗？」
    「嗯？啊，是的，我是。」
    当时塞莉娅正和蕾米娜切磋剑术，一位突然出现的侍女让她有些疑惑。
    侍女面不改色地递给她一封写着「邀请函」的精致信封。
    「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告辞了。」
    「啊，等等……」
    还没等塞莉娅来得及询问，侍女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她一脸茫然地翻看着手中的信封。
    「是有什么活动要邀请我吗？要说有的话，也就只有秋季的假面舞会和王室举办的大型宴会了……」
    在一旁静静等待的蕾米娜走到塞莉娅身边，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突然？」
    「嗯？没什么……就是一位侍女突然把这个给我……」
    「是邀请函啊，给我看看。」
    塞莉娅一头雾水地把信递给蕾米娜。蕾米娜仔细看了看，突然惊呼一声：
    「罗谢尔公爵家！？」
    「罗谢尔？啊，难道是……」
    听到蕾米娜的话，塞莉娅这才想起夏洛特。自从那天突然从学院消失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现在看来，这封邀请函就是她寄来的。
    「是夏洛特寄给我的吗？」
    塞莉娅擦了擦额头的汗，蕾米娜见状，连忙捂住她的嘴。
    「唔！？」
    「嘘！小声点！」
    「嗯？」
    「现在可不是在学院里了！她已经是公爵了，你这样直呼其名被听到的话，会惹大麻烦的！」
    夏洛特已经不是学院的学生了？还成了公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塞莉娅一脸疑惑地看着蕾米娜，蕾米娜叹了口气，把手从她嘴上拿开。
    「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啊……对了，你是平民来着。我差点忘了，平民不知道也正常。」
    蕾米娜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塞莉娅听后，震惊地捂住了嘴。
    公爵和公爵夫人突然去世，导致还没毕业的夏洛特继承了公爵之位，这对塞莉娅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别全信我的话，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来，拿着。」
    「嗯……但她为什么要突然邀请我参加舞会呢？」
    难道是需要我的帮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然会尽力而为。
    塞莉娅一边想着，一边仔细查看邀请函。蕾米娜看着她，说道：
    「是啊，为什么她会邀请你参加舞会呢？」
    「嗯，是啊，为什么邀请我参加舞——舞会！？」
    刚才还在说那么沉重的话题，怎么突然就变成舞会了？这跳跃也太大了吧？
    塞莉娅完全跟不上节奏，只能一脸茫然地眨着眼睛。蕾米娜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家里突然收到舞会邀请函，我还以为她是不是精神崩溃了呢。」
    蕾米娜也曾试图推测夏洛特突然举办舞会的理由，但最终都只是猜测而已。
    为什么要邀请我？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能靠猜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夏洛特邀请她参加自己举办的舞会，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夏洛特·拉·罗谢尔公爵到！
    一声高喊打断了塞莉娅的思绪，她吓了一跳。
    「对啊，我一个人在这里瞎想也没用。」
    塞莉娅抬起头，看到夏洛特正沿着楼梯缓缓走下来。
    「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塞莉娅看着夏洛特披风上那枚鸟形胸针，坚定地点了点头。
    夏洛特一定会告诉我的。她怀着这样的信念，等待着与夏洛特见面。
    190.不舒服的场合(1)
    换好衣服来到宴会厅，这里凉爽得让人难以置信，简直不像盛夏。不，说实话，冷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冷。在宴会厅里等待我的宾客们，个个都神色温和。
    或者，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有伴，所以才不觉得冷吧。
    我努力压抑着即将涌出的苦笑，缓缓环顾四周。果然，赫尔梅尔还没来。
    「公爵大人。」
    「嗯，我知道。」
    站在我身后的莉耶芙似乎察觉到了我一言不发的焦虑，轻轻提醒我。我点点头，开口说道：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参加这次宴会，你们的到来让这里蓬荜生辉。王国闪耀的星辰齐聚一堂，我感到非常荣幸。我拙于言辞，而且这是我第一次举办宴会，长篇大论的欢迎词恐怕只会语无伦次，所以就借此机会简短地说几句。」
    我轻轻拿起莉耶芙准备的酒杯，向前举起，就像之前的家主一样。
    「感谢王国的栋梁们，让我们过上如此和平的生活，也愿逝者安息。」
    我用和前任家主类似的措辞宣布宴会开始。
    听到我的话，举着酒杯的宾客们也纷纷举杯，雷鸣般的掌声随之响起，乐队也开始演奏。
    我把酒杯递回给莉耶芙，缓缓走下台阶。许多家族的家主都围了上来。
    「很荣幸见到您，夏洛特公爵阁下。我是经营伍德贝格商会的贝格伯爵……」
    「我是西埃尔特子爵家的……」
    「我是……」
    他们笑容满面地接近我这位公爵家的新主人，阿谀奉承，旁敲侧击地表达着自己的意图。我看着他们，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这些全是毫无意义、枯燥乏味的客套。反正这个国家很快就要被连根拔起，我还有什么必要应付他们的奉承，和他们虚与委蛇呢？
    但是，现在我还需要时间准备，所以我只能耐着性子听着他们油嘴滑舌的恭维。当然，该拒绝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话说回来，盛夏时节还能如此凉爽，真是令人惊叹。请问您是如何做到的？」
    一位伯爵家主环顾四周后，向我问道。
    「这多亏了安装在二楼栏杆上的冷气装置。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在夏天也能保持凉爽，于是就造出了这个『怪异的作品』。」
    「哈哈哈，『怪异的作品』？您太谦虚了。在我看来，这简直是足以改变世界的世纪杰作。」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其他家主也纷纷点头称是，甚至有人添油加醋地夸赞我。
    哈哈，这些像蛆虫一样的家伙，真是舌灿莲花……听得我直犯恶心。但现在，我只能忍耐。
    「呵呵，谢谢各位的夸奖，但这确实是个『怪异的作品』。虽然初衷是好的，但它的维护费用实在太高了。」
    「维护费用？需要多少维护费用，才能让您这么说？」
    「每小时大约相当于一匹马的价钱。设计的时候我没想到会这么贵，但实际运行后才发现，它简直像是在吞噬魔石。」
    不考虑节能，只顾着把东西堆在一起，当然会耗费巨大。
    再说，连空调的原理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考虑节能呢？
    不过，反正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就算随便用也无所谓。
    「嗬，这……维护费用确实相当高啊。」
    「不过，在像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使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哈哈哈。」
    他们对我的奉承之词报以微笑，而我则在脸上堆起笑容回应他们。
    我真的很讨厌现在这种虚伪的社交。举办宴会的确是我，但那也只是出于必要，我其实对这种场合感到厌恶至极。
    我讨厌他们油嘴滑舌的奉承，也讨厌他们隐藏在背后的贪婪和欲望，那感觉简直让我作呕。
    「……」
    「……」
    但我明白，这是必要的，所以我强忍着一切情绪，像提线木偶般笑着应付他们，机械地重复着预先准备好的台词。
    我的耳朵仿佛要被他们充满欲望的甜言蜜语腐蚀掉，我的双眼如同被灌入了熔化的铅，我的鼻子快要被他们浓烈的香水味熏化了。
    我努力让自己麻木，像个没有感情的玩偶一样笑着应付他们。而他们似乎很满意我友好的态度，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公爵大人，前阵子我的领地来了一个流浪马戏团，他们的表演真是精彩绝伦。他们带着一头像房子一样大的熊表演，还能用弓箭射中头顶的苹果……」
    「真是不可思议，有机会真想亲眼看看。」
    听着他们的故事，我的内心不断动摇。好烦，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扭曲的人性竟然如此丑陋。我在心里苦笑，继续应付着他们。
    「感谢您举办如此盛大的宴会，公爵大人。盛夏的舞会，多么浪漫啊！」
    「谢谢您的赞赏。这次宴会将持续两天，请尽情享受。」
    我还是忍住了。为了赫尔梅尔，我必须忍耐，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哈哈哈，如果下次宴会还能像这样见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一定。」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露出一个微笑。
    我又应付了几个人。当我脸上的笑容快要僵硬的时候，
    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柑橘香，它穿透了周围令人作呕的香水味，让我不禁浑身一震，环顾四周。
    我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正在和我说话的人们都惊讶地看着我。
    「您怎么了？」
    一位子爵家主代表众人问道。我微笑着回答：
    「我想，有位特别的贵宾来了。失陪一下。」
    「啊，是……请便。」
    他们似乎觉得我的话是在暗示他们既不特别，也不是贵宾，一个个都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但他们的不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对我来说，他们不过是路边的石子，甚至连石子都不如，更别提是什么贵宾或客人了。
    他们只是为了衬托一个人的陪衬，仅此而已。
    「……」
    我向前走了一步，柑橘的香味更加浓郁了。我能感觉到，你就在附近。
    嗒嗒嗒——
    我走到门口，听到了轻快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仅仅是脚步声，我就知道，你来了。
    ——哎，好热啊，让开！
    ——可是，公主殿下……应该先进去通报一声……
    ——让开，不然我就把门撞开！
    「呵呵……还是老样子。」
    还是那么任性，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站在这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走向紧闭的宴会厅大门。
    咔哒——
    我猛地推开了为了防止冷气流失而紧闭的大门。
    随着大门的打开，宴会厅里的冷气一下子涌了出来，把门口的守卫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向我。
    「公、公爵大人。」
    「没事。」
    我说着，让守卫退到一旁，然后将最后一位贵宾的身影尽收眼底。
    沐浴在盛夏阳光下，更加耀眼的金发，坚定不移的金色眼眸，因为炎热而微微泛红的双颊，以及清新宜人的柑橘香气。
    我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你就在那里。
    「我来晚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后颈。我摇摇头。
    主角总是姗姗来迟，所以，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想说的话太多，最终只汇成了一句：
    「不，我一直在等你。」
    赫尔梅尔公主殿下。
    我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迎接她的到来。
    191.不舒服的场合(2)
    赫尔梅尔一出现在宴会厅，气氛就急转直下，和我热情迎接她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怎么回事？气氛这么僵？」
    赫尔梅尔环顾四周，问道。其他人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礼貌地向她问好，但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笑容。
    我尴尬地笑着，把赫尔梅尔迎进宴会厅。
    「抱歉，我突然换了位置，可能吓到大家了。」
    「哼……也对。」
    虽然赫尔梅尔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肯定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她这辈子经历最多的，就是这种气氛。
    ——嗯，咳咳……
    ——没想到公主殿下会大驾光临。
    ——哦呵呵……我有点事……
    我看到，赫尔梅尔出现后，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距离，或者停止交谈，躲避她的目光。我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们就像即将退场的演员，戴着面具，念着台词。尽可能自然，不引人注目，安静而迅速地离开。
    但这并不是为了让主角登场，衬托主角的光芒，而是为了躲避闯入舞台的「不速之客」。
    『疯狗来了！疯狗来了！』
    『她怎么会来这里？公爵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邀请她……』
    『宴会要变得不愉快了……』
    仔细想想，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也理所当然。
    即使赫尔梅尔的氛围、态度和性格都和以前大不相同，那也只有我知道。在他们记忆中，赫尔梅尔仍然是那条「疯狗」。
    但是，理智上理解和接受是一回事，看到他们像对待令人作呕的野兽一样对待赫尔梅尔，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但我必须忍耐。如果我现在维护赫尔梅尔，或者暴露我和她的亲密关系，将来可能会对她不利。
    正当我强压怒火的时候，赫尔梅尔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真凉快，地方也宽敞。」
    我抬头看向赫尔梅尔，她正拿起侍从递来的饮料喝了起来。
    一个贵族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自告奋勇地充当了替罪羊，走向赫尔梅尔打招呼。
    「咳咳，公主殿下，很荣幸见到您。」
    「哦，是吗？我可不太想见到你们。虽然我不想来，但既然受邀了，就不得不来。所以，你们也别在意我，尽情玩吧。」
    「啊，哦……」
    赫尔梅尔一脸无所谓地说着，仿佛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目光、脸色和气氛。她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她表现得如此自然，以至于远处的人可能会误以为她和那个贵族是熟人。
    「噗……」
    是啊，你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就绝不退缩，坚持到底。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走自己选择的路。
    你真了不起，我又一次对你肃然起敬。
    我缓缓地眨着眼睛看着赫尔梅尔，然后把目光移向周围。
    ——那个公主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哈……听说公主的性子收敛了不少，看来是真的。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尖锐，但比起以前一见面就想要杀人的样子，已经好多了，不是吗？
    他们似乎对赫尔梅尔改变的态度很不适应，互相交谈着，观察着她的脸色。
    当然，赫尔梅尔对他们的反应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吃着橙子汁和三明治。
    赫尔梅尔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完全不在乎他们在做什么。确认了这一点后，贵族们又开始享受宴会了。
    「……」
    虽然气氛没有恢复到赫尔梅尔来之前的热闹程度。
    但现在这样就够了，至少现在是这样。
    「对不起。」
    为了我自己，我把你带到这个可能会让你受伤的地方，让你受到这样的对待，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知道自己很愚蠢，很自私。
    「……」
    我看着赫尔梅尔，苦笑了一下。
    不过，时间会证明一切，总有一天，他们都会仰望你。请再等等，我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我重新振作精神，调整好表情，走向正在吃东西的赫尔梅尔，和她搭话。
    「食物合您的口味吗？」
    「嗯？」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和她说话，眨着眼睛看着我。
    赫尔梅尔吃东西时眨巴眼睛的样子，像一只受惊的小松鼠，我不禁笑出了声。
    「看来您很满意，那就好。」
    「嗯，咳咳，我还没说话呢。」
    是因为被我看到吃东西的样子而害羞吗？赫尔梅尔咽下嘴里的食物，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生硬地说道。她微微泛红的耳尖，看起来十分可爱。
    对其他贵族的视线和议论毫不在意，却会因为吃东西的样子被人看到而害羞吗？
    不，肯定不是这样的。赫尔梅尔脸红，可能是因为潜意识中残留的记忆碎片或情感片段刺激了她。
    「呵呵呵，就算您没说，我也知道您肯定喜欢，不然怎么会吃得这么香呢？」
    不过，我并不担心。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被我粉碎、抹去，并用层层封印掩盖的记忆，都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赫尔梅尔的记忆全部恢复了，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吃东西。
    正因为我知道这一切，所以我才能安心地笑着，享受和赫尔梅尔交谈的时光。
    「唔，好吧……嗯，还不错。」
    赫尔梅尔说着，用叉子戳了戳面前的蛋糕。看来她虽然嘴硬，但也不想说谎。
    「呵呵，能得到公主殿下的赞赏，真是我的荣幸。」
    「……你，笑点真低。」
    「比起板着脸，笑起来更好看，不是吗？而且，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更不想愁眉苦脸的。」
    我微笑着看着赫尔梅尔，她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
    这是在说「随便你吧」。她通常这样耸肩的时候，都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要聊些什么呢？我正从脑海中涌现的无数话题中挑选合适的，这时，正喝着橙汁的赫尔梅尔先开了口。
    「夏洛特。」
    听到这个称呼，我不禁浑身一颤，咽了口唾沫。
    不会的，她叫的是夏洛特，不是夏洛。我迅速调整好情绪，保持着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用慵懒的目光看着我，与我的视线相遇后，眨了几下眼睛，说道。
    「叫你罗谢尔公爵比较好？」
    果然如此。我看着赫尔梅尔，笑了笑。
    「不用，您怎么称呼我都行。您是公主殿下。」
    「那我就叫你夏洛特了。那边，好像有人在等你，不去看看吗？」
    「等我？」
    其实谁等我根本无所谓，但既然赫尔梅尔这么说了，我至少也要装装样子。
    我缓缓地眨了眨眼，看向赫尔梅尔示意的地方，正好和站在宴会厅角落的塞莉娅四目相对。
    「去吧，她一直在看你。不知道是怕我还是有所顾忌，不敢过来。」
    「……那我过去一下。抱歉，失陪一会儿。」
    「没事，又不是只有今天。」
    是啊，又不是只有今天。我淡淡一笑，缓缓起身，转身走向塞莉娅。
    塞莉娅一直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看到我走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等我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近，可以听到彼此说话的时候，她先开口打了招呼。
    「你好，好久不见，夏洛。」
    塞莉娅笑着和我打招呼，我看着她，缓缓地眨了眨眼。
    「是啊……好久不见，塞莉娅。」
    我本来打算明天再和她谈谈的。我咽下后半句话，露出了微笑。
    我和塞莉娅的重逢，比我计划的要早一些。
    192.游戏里的恶女
    塞莉娅尴尬地笑着跟我打招呼，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倒也情有可原。
    虽然同在一所学院，我们也碰过几次面，但像这样面对面说话，用塞莉娅的话来说，确实是久违了。
    不过，眼下这种距离感正是我想要的。一种进可攻退可守，全凭我心意的距离感。
    「那——」
    塞莉娅想找个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刚开口就被我抬手打断。
    她大概是被我突然打断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微微一笑：
    「在说别的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夏洛』了。」
    「啊，怎么突然……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
    面对塞莉娅疑惑的提问，我眯眼一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很不爽。你这样装作跟我很熟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啊……？」
    我的话显然把她吓到了，塞莉娅瞪圆了眼睛，眼皮直跳。
    也是，任谁被曾经以为是朋友、是同伴的人突然翻脸，都会懵圈吧。
    不过……这才哪到哪啊，这点小场面就吓成这样？我还没开始发力呢。
    「夏，夏洛，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不适合说接下来的事。」
    我若无其事地笑着拍了拍塞莉娅的肩膀，她咽了咽口水，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带着塞莉娅离开了宴会厅，朝着贵族们很少涉足的宅邸主楼走去。
    「……」
    嗒嗒嗒——
    沉默，除了脚步声，我和塞莉娅之间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和赫尔梅尔在一起时的轻松愉快截然不同，这是一种令人不适、尴尬、甚至有些恐惧的沉重沉默。
    「那个……」
    不出所料，先打破沉默的是塞莉娅。
    我停下脚步，转身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这里还有其他人来往，不太适合谈话。能再等我一会儿吗？」
    「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说是玩笑，未免也太过分了……」
    塞莉娅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说了请你再等一会儿……真是任性啊。」
    我看着塞莉娅，但她完全不在意我的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不快或恼怒，只有慌乱和担忧。她竟然在担心我？她觉得我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我开始怀疑，她是真的善良过头，还是得了圣母病？
    如果不是这两种情况，那就是……像我一样，是个内心已经扭曲的人吧。
    「对不起。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原因。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或者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如果真是那样，你又能做什么呢？」
    「……？」
    「……我说，你又能做什么？」
    我再次打断塞莉娅的话，慢悠悠地眨着眼睛看着她。
    塞莉娅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尖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她很快坚定地与我对视。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她这绝不是客套，也不是虚张声势。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助我。
    真是个善良到令人厌烦的女人。不，这已经不是善良，而是纯粹的扭曲了。虽然和我扭曲的方式不同。
    我嗤笑一声，歪着头问道：
    「为什么？我做了什么？」
    「你帮了我很多啊。」
    塞莉娅说着，开始细数我为她做过的事。
    「你帮助我参加入学考试，还借给我衣服和住处。」
    随着她继续说下去，她眼中的情绪逐渐平复，最后变得波澜不惊。
    「我记得我当时说过，那只是因为我最后才进去，所以稍微照顾你一下而已。至于借你衣服和住处，也只是因为我对新的『穿越者』感到好奇，并没有想帮你。」
    塞莉娅听完我的话，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
    「原来如此。但如果你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那后来又为什么要帮我呢？你给我买了新裙子，还买了魔法道具让我去看特别活动。而且，如果只是好奇的话，你完全可以无视我，让我无法参加入学考试。」
    「那是因为我需要你。我必须确认一些事情。」
    根据你选择的路线，我需要调整我的计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
    「那你在我二年级时和学长决斗的时候帮助我的原因是什么？也是好奇吗？」
    「你要是输了，我会很麻烦。」
    如果你这个核心环节出了问题，我的几个计划就泡汤了，我还得重新计划，那多麻烦啊。与其袖手旁观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不如我亲自训练你来得有效率。
    「那在我被狮鹫抓走的时候，你救我的原因呢？」
    「……」
    塞莉娅直视着我。
    在她看来，我已经是个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作恶的反派角色了。
    「就算一开始是出于好奇，就算有其他目的，你确实帮助了我。」
    以前我很感激她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但现在不是了。
    「真是顽固到令人发指的结果论啊。」
    我看着直视着我的塞莉娅，叹了口气。
    「我能看到的有限，能知道的也有限。」
    「我之前不是劝过你，要看到整片森林，而不是只盯着眼前的一棵树吗？」
    塞莉娅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我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想了一会儿，慢慢收起笑容，看着塞莉娅，突然换了个话题。
    「我们来聊聊游戏吧。」
    「啊？哦……」
    塞莉娅显然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我会突然提起游戏，她眨了眨眼睛，像卡壳了一样，磕磕巴巴地点了点头。
    「《月光之下绽放》……很有名的游戏。虽然我们没想到会穿越到游戏里。」
    「是啊，我一开始也吓了一跳。其实到现在也没什么实感……」
    「看得出来。所以我才反复跟你说，这里就是现实。早知道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就不白费口舌了。」
    我语气尖锐地说，摇了摇头。
    塞莉娅似乎觉得我在开玩笑，或者觉得气氛缓和了一些，她的脸色也明朗起来。可惜的是，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配合她的错觉。
    「好吧，穿越到游戏世界这种事，确实不容易接受。想想看，正因为认为这是游戏，才能更积极地行动，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把与人交往当成儿戏，即使是在游戏世界里。」
    塞莉娅一脸认真地回答，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吗？你真善良。诚实，正直。」
    塞莉娅被我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作为主角；我，作为反派，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还有，为什么我落到这步田地之后，你才出现？
    我咽下没说出口的话，看着自己的手，握紧又松开。
    「是外貌吗？不，不是。那不是理由。难道是根据前世的不幸程度来划分主角和龙套的吗？也不是。我前世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谈不上什么不幸。」
    「你到底想说什么……？」
    「闭嘴听我说，我正要告诉你，你一直想知道的，我帮助你的原因。」
    我说着，看到一个路过的小女仆，便招手让她过来。
    小女仆看到我，高兴地笑着跑了过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之所以我把你带在身边，是想看看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我帮助你，待在你身边，观察你做什么，想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希望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幸福，包括你。
    「然后我明白了，你和我之间的区别。」
    「公爵大人，您叫我吗？」
    塞莉娅被突然出现的小女仆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她。我摸了摸小女仆的头。
    小女仆被主人突然的抚摸吓了一跳，但似乎又很喜欢，尴尬地笑着。
    我看着她，也对她笑了笑，然后打了个响指，在周围布下隔音结界。
    「那就是——欲望。」
    我说着，把手放在小女仆的头上，掌心聚集魔力。
    「等，等等……！！」
    塞莉娅天生对魔力敏感，她感觉到了我掌心的魔力，惊恐地想要阻止我。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不幸，除了我。」
    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不要——！！」
    「晚了。」
    塞莉娅急忙伸手想要阻止，但还没等她的手碰到小女仆，一道白光闪过。
    稀薄的脑浆和粘稠的血液，伴随着破碎的头骨碎片和脑组织，飞溅到墙上，构成了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
    193.夏日华尔兹
    女仆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她浑身颤抖着，扑通一声倒在了自己喷涌而出的血泊之中。
    「噗通」一声，飞溅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大理石墙壁，沿着墙面蜿蜒流下，走廊被染成了红色，刺眼的红色。
    浓郁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热气充斥着走廊，与「宴会」这个词格格不入。
    「呕……！！」
    亲眼目睹了女仆惨死的塞莉娅脸色煞白，开始剧烈干呕，我后退了几步，与此同时，她吐了一地。
    「呕——！！」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呕吐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但这股味道很快就被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了。
    「呼……呼……呕！」
    「哎呀，这样可没办法好好聊天呢。」
    我看着不断干呕、踉跄着后退的塞莉娅，用清水魔法将墙壁和地板上的血迹和呕吐物聚集在一起，然后用火焰魔法将它们蒸发殆尽。
    当然，也包括倒在地上的女仆的尸体。
    即使隔着清水魔法的包裹，我依然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足以把人烧成灰烬。女仆的尸体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随着水汽的蒸发，灰烬也随风飘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了，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夏、夏洛特……！」
    「还不够吗？」
    我打了个响指，一阵风吹过，驱散了走廊里残留的热气和血腥味。我缓缓地深呼吸了几次，确认新鲜空气已经充满了走廊后，再次看向塞莉娅，正要开口问她现在感觉如何，
    就在这时，塞莉娅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猛地将我推到墙上。
    「咚——」
    后背撞到墙上，传来一阵刺痛，但我毫不在意，反而露出了微笑。
    「哎呀，这么生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塞莉娅瞪大了眼睛，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从她颤抖的瞳孔来看，她似乎还在努力消化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来你在骑士学院没少锻炼啊，力气还真不小。」
    我玩味地笑着，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抓住我衣领的塞莉娅的手臂。塞莉娅咬紧牙关，更加用力地把我按在墙上，大声吼道：
    「回答我！！」
    「呵呵呵，不用这么大声，我都听到了。」
    「我让你回答我！」
    咚——
    塞莉娅再次把我狠狠地撞在墙上。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表示知道了。
    「真是可怕，没想到你会这么粗暴。」
    「……」
    塞莉娅没有回应我的话，也许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又或者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看着她，沉默片刻后，再次露出了微笑。
    「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了她吗？怎么，看到她死，你感到内疚了？」
    「不是内疚。任何人看到有人被杀都会愤怒。」
    「哎……你还活在童话世界里呢，真是太天真了。」
    我轻蔑地看着塞莉娅。
    「这里不是你想象中的游戏世界，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游戏里的反派。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这里是现实。」
    「这么说，你明知道这里是现实，明知道她是活生生的人，却还是杀了她！？」
    塞莉娅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
    「是啊，我知道啊。难道我还会不知道吗？」
    我的话让塞莉娅从愤怒变成了惊恐，抓着我衣领的手也开始颤抖。
    但她仍然没有放手，是因为还没有放弃我吗？还是为了阻止我继续作恶？
    说实话，怎样都好。反正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塞莉娅，她咬紧牙关，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你的家人遭遇了那样的事，会误入歧途也很正常。但现在还来得及，你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啊哈……」
    我打断了她的话，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库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塞莉娅看着突然大笑的我，一脸茫然。
    我笑到肚子疼，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才终于停下来，无力地垂下双臂。
    「是啊……痛苦的事。痛苦的事啊……的确，有很多痛苦的事。」
    「这么说果然——」
    「比如，要和你这种令人作呕的女人装作很亲密，要听你喋喋不休地谈论什么爱情，要像个乖孩子一样笑着，要像个好人一样对每个人都友好，要忍着恶心去帮助你……」
    「你……」
    「干嘛这么震惊？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我说着，抓住了塞莉娅的手腕，感受着她剧烈的颤抖，嘲讽地笑了笑。
    塞莉娅咽了口唾沫，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道：
    「那赫尔梅尔呢？」
    「……」
    「你在他身边的笑容，也都是假的吗？那些感情也都是假的吗？」
    我无言以对。
    我可以否认其他所有的感情，我可以否定自己的一切。
    但唯独对赫尔梅尔的感情和记忆，我不想否认。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宴会开始后你露出的笑容，和赫尔梅尔到达宴会时你的微笑，你觉得谁能看不出来？你可以骗过别人，但骗不了我。」
    「啊哈哈，真是……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塞莉娅听了我的话，放开了我的衣领。
    「别自欺欺人了。」
    「我知道你很固执，但没想到你竟然还想窥探我的内心？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把我当成好人……那就让你看看真相吧。」
    「真相……？」
    我说着，摊开了手掌。我的手心里什么也没有，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
    或者说，它确实存在，只是肉眼看不见而已。
    「好好看着。」
    话音刚落，一团黑色的、像蛇一样的东西开始在我的手心里蠕动。
    它像煮沸的粘稠液体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然后迅速膨胀成一团不规则的泡沫。我翻转手掌，
    「噗通」一声，粘稠的泡沫掉落在地上，不断变换着形状和模样，最终变成了刚才那个女仆的脸。
    ——啊啊啊啊啊！！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啊，啊啊啊！！啊呜啊啊！！
    塞莉娅吓得浑身颤抖，连连后退。我对她露出了微笑。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我保持着手掌向下，继续一点点地释放体内积压的东西的碎片。
    「噗通」、「啪嗒」、「扑通」，更多的黑色物质掉落在地上，像之前的女仆一样沸腾起来，最终变成了母亲、塞拉和父亲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啊啊啊，啊啊啊！！不，不不不！！这不可能！！！
    ——小姐……您为什么要抛弃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应该怎么做！！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
    得知真相的母亲诅咒着我，发出绝望的哭喊；被我抛弃的塞拉怨恨地怒吼着；而沉迷于毒品的父亲，则像野兽一样疯狂地咆哮着。
    这些只是灵魂碎片，只能呈现出他们的脸，粘在地上，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是我母亲，这是我父亲。啊，这位你应该认识吧？」
    我依次介绍了他们，然后笑着一脚踩碎了塞拉的脸，重新吸收回了体内。
    塞莉娅喘着粗气，浑身颤抖，然后看着我，大声喊道：
    「不……这，这……这不是真的！！你不是我认识的夏洛特！？」
    「哎呀……我不是说过吗？我不是你想象中游戏里的反派夏洛特·拉·罗谢尔。我从一开始就是我。」
    一个变成了游戏里反派的，真正的坏人。
    我说着，对塞莉娅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塞莉娅颤抖着看着我，最终转身逃跑了。
    「……」
    我看着塞莉娅的背影，闭上眼睛，通过遍布宅邸的使魔命令宴会厅附近的骑士将塞莉娅赶出宅邸。
    确认塞莉娅被骑士带走后，我静静地将母亲、父亲和女仆的灵魂全部取出，让他们安息。
    「这样就够了。」
    是啊，这样就够了。
    我低声呢喃着，转身走向宴会厅。
    嘴里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194.欺骗的舞蹈
    送走塞莉娅后，我回到了依旧喧闹的宴会厅。
    嘛……宴会正酣，这样热闹也理所当然。但宴会厅的喧闹气氛却搅乱了我本就纷乱的思绪，让我的内心如同浑浊的泥水一般。
    我知道，作为这场宴会最幸福、最应该快乐的主角，我不应该摆出这副僵硬的表情。我努力挤出微笑，但效果并不理想。
    今天我的情绪控制格外困难，于是我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托着下巴，茫然地看着他们说说笑笑。
    「……」
    真羡慕啊。
    我羡慕他们能够无忧无虑地开怀大笑。
    我呆呆地想着，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我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如此心烦意乱？
    大概是因为和塞莉娅的谈话吧。
    难道我现在开始对自己的恶行感到愧疚了吗？所以才会被塞莉娅那句「去承担罪责」的话动摇？
    肯定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会对杀人感到愧疚，我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不，别说走到今天这一步了，我可能早就自杀好几次了，或者干脆向现实妥协，接受一切。
    「呼……」
    那么，我是在后悔吗？后悔没有稍微改变一下想法，走和塞莉娅相似的道路，哪怕只是像注视着赫尔梅尔那样活着也好。
    也不是这个。如果我放弃这条路，迟早会被那些啃噬我的情绪压垮。
    就算我能克服所有负面情绪，这个从内部开始腐烂的王国也撑不了多久，迟早会崩溃。不管是叛乱还是政变，总之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
    那么，我究竟为什么如此动摇？
    我的思绪乱成一团，我捂着额头，闭上眼睛，试图理清头绪。
    ——你和赫尔梅尔在一起时的笑容，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那些感情，都是假的吗？
    塞莉娅的话语突然闪过脑海，我不禁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句话啊。哈，真是……该说是执着呢，还是该说别的什么……
    振作起来。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这可是你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如果还会这样动摇，当初就不应该开始。
    你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就算现在再怎么动摇，你最终还是会走自己选择的路，你明明知道的。所以，就让我现在好好纠结一下吧。反正时间一过，我就没时间想这些了。
    「怎么愁眉苦脸的？吃坏东西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我抬起头，看到赫尔梅尔端着一盘切块蛋糕站在我面前。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居然陷入了这么深的沉思？不对，首先得调整一下表情。
    我的大脑已经超负荷运转，思绪一片混乱，但身体的习惯还是让我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微笑。
    「抱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您觉得宴会怎么样？」
    「一般吧。我又不是喜欢宴会的人，也没怎么参加过这种宴会。你知道的，我的外号是什么。」
    赫尔梅尔耸了耸肩，我苦笑着看着她。
    没错，我就是讨厌这样。讨厌她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地提起自己的恶名。
    谁会喜欢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如此坦然地贬低自己呢？
    「所以收到宴会邀请函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我还以为他们不知道我的外号呢，不过看他们的反应，好像也不是这样。而且就一份客套的邀请函来说，写得也太用心了。」
    「呵呵，说不定她给其他人也写了差不多的内容呢？」
    「也许吧。不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我收到了邀请。」
    赫尔梅尔说着，在我对面坐下，开始吃蛋糕。
    我看着她，感到内心那股纷乱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
    「总之，我到这儿之后，看到其他人对我的反应，还以为他们故意耍我呢。不过看到你的脸，我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我的脸？呵呵呵，我接待客人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的。」
    「嗯……怎么说呢，我就是有种感觉。直觉吧？虽然说不太清楚，但至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耍我。」
    「直觉……真是难以置信的说法。」
    「我是说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嘛，就还好了。如果你真是想耍我，我来了之后，你打个招呼就走人了吧？还是说，你想告诉我，你就是故意耍我的？」
    赫尔梅尔眯起眼睛，用叉子指着我，我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
    「那就好。」
    赫尔梅尔点点头，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即使失去记忆，你还是你啊。不知不觉间，那些充斥着我脑海的烦恼如同泡沫般消散了。我缓缓地眨着眼睛，注视着赫尔梅尔。
    「看来蛋糕很合您的口味？」
    赫尔梅尔嘴里叼着叉子，看着我。
    我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说「还不错」或者类似的话，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很好吃。真想把王室厨房的甜点师挖过来。」
    听到这句话，我想起了以前在学院咖啡馆里听到过类似的话，不禁笑了起来。
    「呵呵，您要是真把人挖走了，我可就麻烦了。」
    「我哪会真把人挖走啊，只是说说而已。嘛……如果是以前的我，说不定真会这么做。」
    赫尔梅尔话音刚落，舒缓的背景音乐就变了，舞会的重头戏——交际舞开始了。
    人们自然而然地在大厅中央空出一块场地，各自寻找舞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我和赫尔梅尔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
    「你不跳舞吗？」
    「我跳舞不太好。」
    我笑着撒了个谎，赫尔梅尔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放下叉子说道：
    「你都邀请我参加宴会，还请我吃了好吃的，我也得表示一下吧。」
    赫尔梅尔说着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我来教你跳舞吧。」
    看着那让我心跳加速的笑容，我感到嘴角微微颤抖，继续说着谎：
    「我可能会踩到您的脚。」
    「没关系。总比被刀捅好受吧。」
    「两个女人一起跳舞，可能会引起其他贵族的非议，说不定还会传出流言蜚语。」
    「我穿的是礼服，你穿的是正装，离远点看应该看不出来吧？至于流言蜚语嘛……应该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赫尔梅尔说着向我伸出手。
    「所以，跳不跳？」
    「呵呵……您都这么说了，拒绝就太失礼了。」
    我嫣然一笑，握住赫尔梅尔的手，站起身来。
    我们来到舞池中央，手牵着手，随着轻柔温暖的华尔兹舞曲，缓缓地迈开舞步。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握过赫尔梅尔的手。她的手比以前更加粗糙、更加有力，但依旧温暖而可靠。
    「你不是说你不会跳舞吗？跳得挺好啊？」
    「呵呵，是吗？我只是跟着感觉走而已，没想到跳得还不错。再说，这只是前后移动的基本舞步而已。」
    「……你怎么知道这是基本舞步的？你不是说你不会跳舞吗？」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实战，但我可是认真学习过理论知识的。」
    赫尔梅尔半眯着眼，像是在瞪我，但我坦然地笑着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可以再动得更夸张一点吗？」
    「请便。」
    赫尔梅尔笑着伸腿向后滑步，我配合着她的引导向前移动，保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们手牵着手，时而激烈，时而轻柔，相互配合着舞动。
    「你真的是第一次跳舞吗？」
    「是的，真的是第一次。不管是举办这样的宴会，还是和别人一起跳舞，都是第一次。」
    「啊哈哈，听你这么说，感觉有点奇妙。」
    看着赫尔梅尔害羞地笑着，我也跟着笑了，然后放慢舞步，用手臂环住她的腰。
    「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旅行？」
    「……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
    赫尔梅尔听到我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难以置信的说法。」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
    「其实，和上次不同，我感觉您脸上没有了忧虑……不，准确地说，是感觉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能注意到这些，真厉害。」
    「我的观察力一向很敏锐。」
    话音刚落，音乐停止了。我松开环绕在赫尔梅尔腰间的手，微微后退一步，轻轻地握住她的指尖，鞠了一躬。
    「感谢您与我共舞，殿下。」
    「不客气。」
    我慢慢松开赫尔梅尔的手，她放下手臂，看着我说道：
    「我大概下月中旬出发。」
    「比我想象的要早。」
    「嘛……我又不像哥哥那样执着于王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可做。而且我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这样啊。」
    我点点头，赫尔梅尔环顾四周，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
    「我该走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吧。」
    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短啊。今天就留下来吧。
    「今天可以休息一天的……」
    「啊哈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是去隔壁村子视察，要去很远的地方，有很多东西要准备。而且因为我让你精心准备的宴会泡汤也不太好吧？」
    「……」
    这是为你准备的宴会啊。你是主角，你……
    ……算了，是我太贪心了。
    「这样啊，真可惜。」
    「旅行途中说不定还会回来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赫尔梅尔耸耸肩说道。
    「那么，我要为即将远行的殿下送上一份小小的礼物。」
    「什么？你早就知道我要走，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你该不会派人监视我了吧？」
    「呵呵呵，怎么会呢。只是……我前段时间买了很多茶叶，库存太多了，所以想送给您一些。」
    我开玩笑似的这么说，赫尔梅尔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这理由也太现实了吧……」
    「呵呵，我开玩笑的。」
    赫尔梅尔无奈地摇摇头。
    「好吧，我挺喜欢喝茶的。是什么茶？」
    「青橘白茶。据说有缓解疲劳的功效，很适合即将远行的您。」
    「青橘？是像橘子一样的水果吗？」
    「有点像，但不一样。是一种柑橘树的果实……我也是从东方商人那里买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嗯……好吧，谢谢你的礼物。」
    「我会让侍从把茶叶送到您的马车上的。」
    赫尔梅尔点点头，说道：「那我真的走了。啊，对了，今天的菜很好吃。」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宴会厅。
    直到走出宴会厅，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
    这大概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再见，赫尔梅尔。」
    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请多指教了。
    195.优先级
    赫尔梅尔离开后，我纷乱的思绪瞬间平静下来，仿佛就等着她离开似的。
    这突如其来的平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啊，一直以来，扰乱我心绪的都是赫尔梅尔。
    我缓缓眨了眨眼，目光在赫尔梅尔离开的门上停留片刻，然后带着标准的微笑回到了宴会厅。
    接下来的时间，我与来宾们交谈，礼貌地拒绝了那些邀请我跳舞的傻瓜，一边看着其他人跳舞，一边在脑海中回味着与赫尔梅尔共舞的场景。
    出乎意料的是，我和赫尔梅尔跳舞这件事非但没有成为八卦谈资，反而引来了不少好评。
    「没想到公主殿下舞跳得这么好。」
    「听说她入学学院后改变了很多，没想到是真的。」
    「我觉得公爵更引人注目。你们俩跳舞的时候气氛太好了，简直像一对恩爱的情侣。」
    「哈哈哈，确实，两位的气氛很不错。」
    他们说着，渐渐改变了对赫尔梅尔的负面印象。听着这些话，我缓缓眨了眨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原来还可以用这种方式改变人们的看法。我仿佛听到了赫尔梅尔的声音，她像是在告诉我，除了我选择的道路，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她总是这样，每次都是事后诸葛亮，每次都是失去后才让我看到其他人的好。就好像故意让我后悔一样。
    让我绝望，让我心灰意冷，让我崩溃。
    『想得美。』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接受了，决定走这条路。我选择这条路，就是不想后悔。这点小事怎么可能让我停下脚步？
    不过，赫尔梅尔的风评有所好转，我心情还不错。
    「您好，公爵大人。再次见到您真是荣幸。」
    当然，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我看着向我打招呼的加尔梅尔伯爵家的千金，蕾米娜·简·加尔梅尔·德·拉赫尔。
    每次想起她的名字，我都觉得，对于一个伯爵家来说，这名字也太长了吧。
    「您好，加尔梅尔小姐。好久不见。」
    我看着笑容可掬的加尔梅尔小姐，微微一笑。她突然过来打招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刚才我和赫尔梅尔跳舞抢了她的风头，让她觉得不爽。
    我笑着回应了她的问候，加尔梅尔小姐也笑得更灿烂了，说道：
    「我看到您和公主殿下的舞蹈了，真是太美了，我一刻都移不开眼睛。唉，真希望我也能跳得那么好。」
    「呵呵，是吗？我的水平在加尔梅尔小姐眼里肯定很差，承蒙夸奖，真是让我不好意思。」
    我和赫尔梅尔跳舞的时候，她明明在舞池的另一边和某个男爵家的公子哥跳舞，说什么看得目不转睛，骗鬼呢？
    她是觉得我会相信这种鬼话，还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
    或许两者都有吧。
    「差劲？怎么会！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您和公主殿下的舞蹈赞不绝口！」
    加尔梅尔小姐连连摆手，但她眼里分明带着轻蔑。
    而且，她说的是「在场的所有人」，可没说她自己也包括在内。
    哈哈，她该不会真以为我看不出这种低级的文字游戏吧？认真的？
    「大家喜欢就好。」
    「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跳一支舞吗？」
    听到这句话，我原本被赫尔梅尔安抚下来的情绪，瞬间冷却。
    考虑到赫尔梅尔的事，以及接下来要忙的事情，我本来想随便打发她一下，但她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真让人不爽。
    「好啊。」
    「哇！能和公爵大人跳舞，真是像做梦一样！」
    我淡淡一笑，看着反应夸张的加尔梅尔小姐，牵起她的手走向舞池中央。
    「那我来领舞——」
    不等她说完，我就先一步带动她，轻轻地移动了几步，找到平衡点后，我将手放在她的腰上。
    加尔梅尔小姐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行动，她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尴尬地笑了笑：
    「啊，哈哈……您，您是领舞啊？」
    我没有理会她，开始领舞。与其说是领舞，不如说是拖着她走。
    就算她是天才，就算她师从名师，她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百年的经验，以及数万灵魂的舞蹈天赋，怎么可能输给区区一个人？
    「小心别摔倒了。」
    我说着，迈出了一步。
    ***
    第一支华尔兹结束后，两位贵族刚才还在谈论赫尔梅尔公主和夏洛特公爵的舞蹈，现在看到公爵牵着另一位小姐的手出来，眼神中闪烁着与刚才不同的光芒。
    这次与公爵共舞的，可是从小就师从王国顶级舞蹈老师的加尔梅尔小姐。
    「哦，公爵这次是和加尔梅尔小姐跳舞啊。」
    「和赫尔梅尔公主跳舞时，气氛完全不同啊。」
    「对方可是王国最顶尖的天才，他当然要认真对待了。」
    两人看着走向舞池中央的两人，闲聊着。
    「你觉得这次谁领舞？肯定是加尔梅尔小姐吧？」
    「嗯，应该是吧。公爵大人和二公主跳舞的时候，也是跟着公主的节奏走。」
    「也说不准，看他这么认真，说不定会不一样。」
    「哈哈哈，怎么可能。加尔梅尔小姐可是王都最厉害的舞蹈老师都认可的天才，就算他再认真，也难吧。」
    宴会厅里的人都抱着类似的想法看着夏洛特和加尔梅尔小姐，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加尔梅尔小姐心中一阵得意。
    「对，就是这样。这才是属于我的关注。」
    加尔梅尔小姐心满意足，嘴角忍不住上扬，但她知道，在对手面前表露情绪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强忍着笑意，微微抬起了下巴。
    引人注目的火红头发，美丽的红宝石色眼睛，还有华丽的礼服。怎么看都是宴会的主角，但加尔梅尔小姐就是不满意。
    「竟然敢抢我的风头……就算你是公爵，我也不能容忍。」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嫉妒心又开始翻腾，加尔梅尔小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冷静，对方可是公爵。要是表现得太明显，我的处境会很尴尬。而且，等舞曲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我身上，没必要嫉妒。」
    她想起刚才夏洛特配合赫尔梅尔领舞的样子，微微一笑。
    「哼，舞蹈是我的领域。在舞蹈方面，没有人比我更强。就连那个王都的名师，在我面前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她的嫉妒瞬间变成了怜悯，怜悯又变成了轻蔑，最后变成了鄙夷。
    「被那条疯狗牵着鼻子走的公爵，就算我闭着眼睛跳舞也绰绰有余。」
    来到舞池中央的加尔梅尔小姐，看着俯视着自己的夏洛特，开口说道：
    「也好，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舞蹈。让你见识一下，比刚才那种低级领舞高出好几个档次的舞蹈。」
    「那我来领——」
    话还没说完，加尔梅尔小姐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她满脑子都是问号。
    「刚才，我被领舞了？被领舞了？我？被一个只会跳基本舞步的菜鸟，领舞了？」
    愤怒和羞耻让她眼皮直跳，但她不能在公爵面前表现出来，于是强颜欢笑。
    「啊，哈哈……您，您是领舞啊？」
    夏洛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小心别摔倒了。」
    这句充满挑衅的话让她怒火中烧，但还没等她发作，她的身体就被夏洛特的领舞带着动了起来。
    与刚才和赫尔梅尔跳舞时判若两人，强大的气场，还有……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圧倒性的舞技让她震惊不已。仅仅是跟上他的动作就已经很吃力了。是因为身高差导致的步幅差异？不，不是的。作为在舞蹈方面从不服输的加尔梅尔小姐，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不是简单的身体差异，而是源于实力的绝对差距。
    「不可能！我，我竟然被领舞，还被碾压了？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加尔梅尔小姐咬紧牙关，努力跟上夏洛特的动作，试图夺回主动权，但她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被动地配合夏洛特的动作。
    就在她咬牙切齿地跳舞时，夏洛特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真是丑陋的嫉妒，嘛，毕竟是卑劣之人。」
    他的声音慵懒而低沉，仿佛和她跳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终于，加尔梅尔小姐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地低下了头。
    「可恶……！」
    就在这时，夏洛特的舞步更加激烈了。加尔梅尔小姐已经快要跟不上了，这时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自己……？」
    她瞪大了眼睛，感觉到夏洛特紧紧搂着她腰的手臂，以及自己双脚微微离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舞蹈了。舞蹈是双方配合，而不是像这样一方完全主导。没错，这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人偶剧。
    「我，我最闪耀的时刻，竟然被这样……！！」
    加尔梅尔小姐意识到自己只是夏洛特用来衬托他的工具，顿时皱起了眉头。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想要控制表情，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吗？」
    听到这句话，加尔梅尔小姐突然想到，夏洛特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嫉妒他。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夏洛特的话让她心中一凛，她咽了口口水，抬起头。
    夏洛特正用冰冷的眼神俯视着她，她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眼中空无一物。
    「认清自己的位置。」
    与此同时，搂着她腰的手臂松开了，像人偶一样被操控着的加尔梅尔小姐顿时腿软，摔倒在地。
    「噗通」一声，她倒地的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惊呼。
    倒在地上的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夏洛特，而夏洛特则俯视着她，露出了一个看似抱歉的微笑。
    加尔梅尔小姐知道，那是她经常用来嘲讽别人的那种笑容。
    「抱歉，没想到王国最顶尖的天才，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从舞蹈到伎俩，她的一切都被夺走了。即使正面交锋，她也感觉自己赢不了。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远超嫉妒的复杂情绪，让她感觉眼前一片空白。
    「要再来一支舞吗？」
    这次我会慢一点。
    看着夏洛特微笑的样子，加尔梅尔小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逃离了宴会厅。
    196.不和谐音(1)
    我茫然地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不禁眨了眨眼。
    盯着看了一会儿，我认出他是今天白天见过的加尔梅尔小姐的父亲。
    「小女不懂事，越矩失礼，实在抱歉。」
    加尔梅尔小姐跑掉之后，加尔梅尔伯爵亲自登门道歉，还说孩子还小，希望我能原谅她。
    「没关系。不过下次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再一起跳支舞。」
    一开始我想再捉弄她一下，但转念一想，没必要，毕竟我接不接受道歉，对事情也没什么影响。
    更何况，她以后再也跳不了舞了。
    ***
    「……」
    我眨了眨眼，缓缓起身环顾四周。
    第一天的宴会已经结束，来访的客人们都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了，现在已是深夜。
    「好像打了个盹……」
    我呆坐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脖子，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文件，然后站了起来。
    看着堆积如山的待处理文件，我最终还是合上了文件，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窗外是华丽的马车队伍。加尔梅尔伯爵家的马车应该就在其中吧。
    我凝视着马车队伍，试图找到加尔梅尔伯爵家的马车。这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咚咚——
    「公爵大人，我是莉耶芙。请问现在方便进去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望着窗外说道：
    「进来吧。」
    「打扰了。」
    莉耶芙推门进来，但今天却没有她每次来时都会带有的柑橘香味。
    我没有回头确认，但既然门开了又关，却没有脚步声，那我的猜测应该没错。
    「公爵大人，今天的宴会一定让您很疲惫，不要太操劳了。」
    「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
    那是侯爵家的，那是其他伯爵家的。我得找到画着鹿的纹章，但不太容易看到。
    我从办公室的窗户一直看到视线的尽头，还是没有找到加尔梅尔伯爵家的马车。
    我感到眼皮有些沉重，便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公爵大人，我一直很喜欢动物。」
    这突如其来的开场白让我停下了动作，看向莉耶芙。
    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因为夜深了？莉耶芙的脸色比平时憔悴了许多。
    「话题跳跃得有点大啊。」
    「呵呵，但多亏了这个话题，我才能看到公爵大人的脸啊。」
    莉耶芙淡淡一笑，我一时语塞，只能干笑两声。
    姜还是老的辣啊。她有时候表现得跟我一样油滑。
    我摇了摇头，直视着莉耶芙。
    「所以，你想说什么？」
    莉耶芙听后，微微一笑，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我从小就喜欢动物。所以我养过动物，也照顾过流浪动物。刚当女仆那会儿，还因为这个被女仆长狠狠训斥过呢。」
    莉耶芙咯咯地笑着，像是在回忆过去，目光飘向远方，缓缓地眨着眼睛。
    「我养的第一只动物是一只小猫。现在想想，当时怎么就想到在府里养猫了呢……不过，那孩子真的很乖。很听话，还会一些简单的把戏。」
    莉耶芙用带着一丝叹息的语气说着，或许是因为疲惫，她看起来就像一位在生命尽头回忆往事的老人。
    而她的话，就像那天赫尔梅尔说的话一样，试图动摇我的内心。
    「随着时间流逝，那孩子渐渐老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不再吃东西，也不再对任何事感兴趣。当它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在我出去工作的时候，它自己去找了个地方……离开了。」
    够了。
    「我回到房间时，它已经不在了。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它。整个府邸都找不到它的踪影。我很难过，因为没能陪它走完最后一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别说了。
    「然后我习惯性地打开窗户向外望去。这才看到，在我房间窗户正对着的地方，在我们每天一起眺望的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在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它静静地躺在那儿。」
    ……
    「我吓了一跳，立刻跑到它身边。然后我看到了，它就像在说自己没事一样，脸上带着安详的表情，睡着了。那一刻……我的心情难以言喻。既感到抱歉，又感到一丝怨恨……」
    她眨了眨眼，摇了摇头，说道：
    「不……我不是想说这些。我想对它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谢谢你和我一起走过这段时光，谢谢你平静地、没有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说完，她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那一刻，我读懂了她微笑中蕴含的情感，感到一阵窒息。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我现在看着公爵大人，就想起了那只小猫。想起了它临终前，自己去找寻最终归宿的样子。」
    因为她的微笑中充满了深深的悲伤。仅仅一个微笑，就承载着如此沉重的情感，压得我喘不过气。
    莉耶芙轻轻地叹了口气，眨了眨眼，然后看着我说道：
    「这可能是一个任性的请求，如果只是我的错觉，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我还是想向您提出这个请求。」
    「……什么请求？」
    莉耶芙顿了顿，看着我，对我施加了一个恶毒的诅咒。
    「请您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比我活得更久。活成一个在最后不会后悔的人生。」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看着莉耶芙。
    「呵呵……老人家话太多了，真是抱歉。是我越界了。」
    活下去……真是个让人难以承受的请求。她又在试图动摇我的内心。
    看来事情快要结束了，她一定很着急吧。这个该死的世界也是。
    不过，我之前也说过吧。
    「是啊，您最近看起来确实很疲惫。」
    已经太迟了。
    「……」
    我敷衍的回答让莉耶芙苦笑了一下。
    我果断地打断了她。
    「我给您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安排马车和假期补贴。」
    「……遵命。」
    莉耶芙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深深地鞠了一躬，算是最后的道别。
    我没有回应她的道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莉耶芙抬起头，看着我，温柔地笑了笑。看到这个笑容，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我先告退了。」
    说完这句话，她静静地离开了办公室。
    我望着莉耶芙离开的方向，愣了一会儿，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样一来，就是两个人了……」
    我明明说过要复仇，要走上邪路，却又心软救了两个人。
    真是自私啊。连我自己都觉得矛盾重重。但又能怎么办呢，这就是人啊。
    我苦笑一声，揉了揉脸。
    「是啊，一开始我就决定了，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我低声自语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出了办公室。
    「您是要回寝宫吗？」
    「不，我想出去散散步。」
    「我陪您一起去。」
    守在门口的护卫说着，向我鞠了一躬。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有些事情需要思考。」
    「可是——」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说完，我径直走出了走廊。没有听到跟随的脚步声。
    来到外面，我闭上眼睛，听着盛夏的虫鸣。嘈杂，但并不讨厌。
    ——……——…………
    我已经整理好情绪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动摇我了。再忍耐几天就好。之后就再也不会……
    我闭着眼睛放空了一会儿，感觉虫鸣声渐渐消失了，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马车停放在那边。」
    我朝着马车停放的地方走去。
    夜深了，除了我之外，外面空无一人。
    「——我跟你说啊，公爵大人狠狠地教训了那个没教养的小姐！」
    「嘘，小声点！被人听到就麻烦了。要是传到贵族耳朵里，那可就糟了！」
    「怕什么，就算听到了，他们也会装作没听到吧？那个没教养的小姐，有人喜欢她吗？」
    「嗯……这么说倒也是……」
    嘛，虽然有几个士兵守着马车，但我没必要在意他们。
    我使用了感知干扰，穿过他们，径直走向加尔梅尔伯爵家的马车。
    「——！——！」
    「——！——，——。」
    无视身后士兵的窃窃私语，我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带有鹿纹章的加尔梅尔伯爵家的马车。
    我在马车的轮子上施了诅咒。等他们走到下坡路的时候，完好的轮子就会突然损坏，马车也会翻倒。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就不管了。
    是再也跳不了舞，还是被翻倒的马车压死，都与我无关。
    因为复仇，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机械般地完成了工作，转身回到了府邸。
    这是一个月亮倾斜的明亮夜晚。
    197.不和谐音(2)
    第二天早晨，夏洛特像个机器人一样在宴会厅里招待客人。
    「哈哈哈，这样的宴会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了吧。」
    「呜呼呼，真开心啊。感谢国王陛下让我们有机会参加这么盛大的宴会！」
    「呵呵，能在这里真是莫大的荣幸啊。」
    客人们说着这些虚伪的奉承话，夏洛特则面带微笑，对他们的一切言论都表示肯定。
    「呵呵，您说得对。」
    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伙就像没脑子的蠢货一样，只会说些甜言蜜语。他们看到夏洛特对他们所有的奉承都照单全收，不仅没有感到奇怪，反而更加喜欢她了。
    如果放在以前，夏洛特肯定会嘲笑这些腐朽的家伙，但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
    这些人是否腐败，国家是否从根基上烂掉，现任国王死后，下一任国王继位后，国家是否会很快灭亡，这些都无所谓了。
    一切都无所谓了。反正只要把一切都推翻就行了。
    除了赫尔梅尔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反正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宴会到此结束。」
    时间流逝，当太阳越过正午时，夏洛特宣布了宴会的结束。
    没有人反对这个决定，因为这在事先就已经通知过了。
    宴会结束后，客人们开始陆续离开庄园，夏洛特则花时间送别他们。
    「感谢您举办了这么棒的宴会。」
    「希望下次还能再见到您，呵呵。」
    「今年秋天我们家族也会举办宴会，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请务必赏光。」
    来宾可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百多个，光是送走他们就花了不少时间，夏洛特甚至都没记住谁来了，谁又走了。
    准确地说，是她根本就没想记住。不过，无所谓了。啊，对了。她记得加尔梅尔伯爵和他的家人乘坐的马车是什么时候出发的。是第七辆。
    他们出发得相当早，但估计是到不了目的地了。因为马车会在到达领地之前翻车。
    「您辛苦了，公爵大人。」
    代替莉耶芙辅佐夏洛特的骑士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她一杯冷却的茶。
    夏洛特盯着茶杯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骑士，问道：
    「莉耶芙乘坐的马车怎么样了？」
    骑士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恭敬地回答道：
    「宴会结束前她就出发了，现在应该正前往最南端的沿海城市。」
    「这样啊。」
    那么现在剩下的……就只有在赫尔梅尔离开之前做好准备了。又要开始忙起来了，该回书房准备一下了。
    夏洛特点点头，转身准备前往书房。
    「公爵殿下。」
    正要回书房的夏洛特被叫住了，她停下脚步，看向叫住她的骑士。
    「莉耶芙侍女长大人……」
    「前。」
    夏洛特打断了骑士的话，骑士吓得浑身一颤。
    「是前侍女长。所以呢？」
    「嗯……您就这样让她离开，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继任者的培训还没有完成……」
    「没问题。还是说，你对我的决定有什么异议？」
    夏洛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骑士，骑士默默地低下了头，表示服从她的意愿。
    夏洛特看了骑士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书房。她走得比平时更快，很快就到了书房。夏洛特走进书房，对跟在她身后的骑士吩咐道：
    「我要进书房了，在我亲自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遵命。」
    在骑士低头行礼后，夏洛特走进书房，锁上门，然后径直躺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她并不是想睡觉。也不是因为累了。只是需要集中一下注意力。
    「……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对附近以外的人使用这个能力。
    ***
    位于王都的罗谢尔家族的别墅。
    与暑假开始后兴奋不已的王都氛围不同，别墅内的气氛简直就像办丧事一样沉闷。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只有日常的生活噪音在空气中回荡。
    「……」
    梅尔身处这生活噪音的中心，自从那天之后，就一直被令人窒息的每一天折磨着。
    正要去洗衣服的梅尔，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天的记忆，她猛地闭上眼睛，手中的洗衣篮也掉落在地。
    『不，不要！姐姐，求求你，住手……！！』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那天，夏洛特给梅尔下了药。那天，梅尔失去了理智，凭着本能侵犯了米娅。从那天起，一切都毁了。
    米娅，和米娅的关系，以及梅尔自己。
    『呜呜……姐姐，不要这样，求求你……』
    『对不起……是我错了……』
    梅尔一边因压垮她的巨大罪恶感而颤抖，一边又因每次想起那天记忆时随之而来的那份炽热，而感到极度的自我厌恶，仿佛快要精神崩溃。
    ——我那么相信你……我那么相信你……
    不，也许她已经精神崩溃了。也许她已经疯了，却还在拼命挣扎，假装自己很正常。
    「哈……哈……」
    就像记忆突然出现一样，在某个瞬间，记忆又像幻影般消失了，梅尔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即使睁开了眼睛，那天的记忆依然残留着模糊的余韵，梅尔双手颤抖着，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然后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知道，与其什么也不做地待在那里，不如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这样会舒服得多。
    「……」
    尽管仍然在冒冷汗，手脚也冰凉，但梅尔还是咬紧牙关，拿起洗衣篮，向水井走去。
    这时，走在通往外面的走廊上的梅尔，与对面走来的米娅相遇了。不，梅尔知道，米娅并不是朝着她走来的。
    因为自从那天之后，米娅就一直把她当成空气。
    「米，米娅。」
    「……」
    梅尔鼓起勇气，想向米娅道歉，但米娅却像没听到一样，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是啊，一直都是这样。自从那天之后，一直都是这样。是啊，我能理解。如果我也被信任的人那样背叛和侵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这样就够了吗？你甘心吗？真的要这样一辈子被无视吗？你做错了什么？那天你是身不由己啊。
    突然，梅尔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她吓得浑身一颤，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模糊而稚嫩的声音，但她清楚地知道，那是她非常熟悉的声音。
    「……」
    那是她很小的时候，她自己的声音。
    梅尔呆呆地站着，目光追随着米娅离去的方向，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心想：
    「是啊……我没有错。都是那天喝了掺了药的酒的缘故。我，我很努力地反抗了。凭什么我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梅尔再次低下头，看着洗衣篮，看到衣服上沾染的红色污渍，想起自己刚才的想法，不禁浑身颤抖。
    刚才的想法。那种感觉。梅尔知道那是什么。和她小时候打掉孩子时一样的想法。
    「……不行。这样不行。」
    她已经做过一次，并且为此后悔不已。她曾无数次发誓，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清醒一点。那天的事情虽然是不可抗力，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的错误选择才发生的。我现在是在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等等吧。等到米娅先敞开心扉……」
    一定是最近太紧张了才会这样想。梅尔这样想着，努力稳定自己摇摆不定的精神，然后再次迈开了脚步。
    当然，她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想法只是一种错觉。
    ——你要被无视到什么时候？忘记那天的事情吧。你这么痛苦，米娅也会更难开口和你说话的。
    那个声音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梅尔为米娅洗衣服、做饭、打理花园的时候，甚至在她去洗手间的时候。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那时候你是为了打掉孩子才那么做的，而这次是因为你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发生的意外。你不需要有任何罪恶感。
    那个声音从她醒来一直到她睡着，一刻不停地在她耳边絮叨。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声音变得越来越露骨，越来越原始，不断地刺激着她的本能。
    ——想想那天的记忆。那天米娅明明也很享受。你听到了她喘息的声音。她现在不和你说话，肯定是因为害羞。
    每当这时，梅尔都会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要……」
    ——你第一次和男人上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米娅也一样，不是吗？第一次总是很难，但很快就会习惯的。你最清楚了。
    「我不想再伤害她了……！！一次就够了……！」
    ——直接把她抱住吧。身体的距离会影响心灵的距离。去做吧。
    「闭嘴，闭嘴！！」
    梅尔拼命抵抗着那个低语的声音，一天天熬了过来。而这种抵抗自然而然地给她的生活模式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曾经比谁都起得早的她，现在却比谁都起得晚。曾经总是说些积极向上、温柔体贴的话的她，现在却时不时地会说出一些消极、粗鲁的话。
    持续不断的低语让她无法保持清醒，做饭总是烧焦，洗衣服也总是把衣服弄破。
    「……她这是怎么了？」
    这种变化非常明显，就连住在同一栋别墅里的米娅也察觉到了。
    要是米娅没注意到就好了。
    198.不和谐音(3)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我正要去井边给母亲打水，一阵隐约的啜泣声让我停下了脚步。
    [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
    这哭声是从梅尔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在这个只有三个人的「豪宅」里，想不知道是谁都难。
    好吧，按照那位拽上天的公爵小姐的说法，这里应该叫别墅。但不管怎么说，除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和我之外，就只有她了。
    我强忍着即将爆发的叹息，看向梅尔的房门。明明前几天还因为愧疚而不敢跟我说话，怎么突然就崩溃成这样了？
    是因为愧疚感太强烈了吗？还是压抑的情绪到达了临界点，像脓疮一样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
    说实话，哪一种都无所谓。我甚至想过，活该！没错，前几天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啊啊，呜呜……呜呜呜……！]
    已经一个星期了。梅尔日复一日地哭泣，听着的人——也就是我——精神压力也很大。
    这感觉就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我流落街头，靠乞讨、偷窃食物为生的日子。
    我曾经待过的贫民窟里，也总是充斥着哭泣声。不，应该说，能听到哭声还算好的。
    真正绝望的人，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只会像死人一样躺着。
    「……切，净想起些没用的回忆。」
    我皱着眉，把涌上心头的回忆甩开，长叹一口气，走向水井。打完水后，我用冰冷刺骨的井水洗了把脸。
    感觉头脑清醒了一些后，我拿着水壶回到母亲的房间，又路过了梅尔的房门。房间里依然传出梅尔的哭声，我不禁咬紧了嘴唇。
    [呜呜……呜……！]
    「她到底在哭什么啊……」
    我知道，那天发生的事并不完全是梅尔的错。
    但是，即使知道这一点，我也无法释怀被信任的人背叛，也无法接受那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啊，对，你不是故意的，没关系，你也是被逼无奈的。我做不到这样自我安慰，然后原谅她。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神话或圣经里的圣女。
    「有什么好哭的……」
    强奸。
    即使是药效作用，即使不是自愿的，这也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因此，我永远无法原谅，也永远不会想要原谅。
    就连贫民窟的那些混混也不会做这种事。不，也许是他们根本没那精力……
    「啧。」
    总之，我绝不会对那天的事情妥协。
    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她。即使时间流逝，我可以试着忘记，但我绝不会原谅梅尔。
    但是……如果她这么痛苦的话，看在她之前帮过我的份上，就算不原谅，至少听听她的解释也行吧。
    「先把水给妈妈送过去吧。」
    对，听她解释一下应该没问题。我这样想着，走向了母亲的房间。
    等给母亲送完水，就去和梅尔谈谈。
    ***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你也是被药迷糊了，好好说的话，米娅会理解你的。你已经很辛苦了。
    ——都是她的错。为什么当时不更强硬地阻止我？为什么不理解我？为什么躲着我？都是她的错。
    ——既然这么痛苦，不如干脆做了她。反正她也逃不掉，也不会离开你。把她压在身下吧。那天因为药效你没有好好享受，难道不想在清醒的状态下，真切地感受那种快乐吗？
    ——别忘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把像女儿一样的孩子当成泄欲工具，感觉很爽吗？你这个被药控制，强奸孩子的怪物，根本不是人！你和妓院里的那些猪猡有什么区别？
    肯定我的声音，责备别人的声音，刺激原始欲望的声音，以及唤醒我罪恶感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交织回响。
    这四个声音都是我的声音。儿时的我，长大后的我，被药控制的我，以及……现在的我。
    ——放弃吧。——如果那天没喝那杯酒就好了。——那孩子看起来真销魂。——你这个垃圾，根本没资格抚养孩子。
    「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
    即使捂住耳朵，声音依然挥之不去。睁开眼睛，眼前浮现的幻象折磨着我；闭上眼睛，幻象更加清晰，仿佛要勒死我。
    日复一日，一刻不停，甚至在睡梦中，它们也化身噩梦，将我吞噬。
    ——……——……——……——……
    「啊啊……啊啊啊……！！」
    我的头快要炸开了，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片模糊。这绝对不仅仅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啊，如果能死掉就好了。如果能做出选择就好了，如果……如果——……
    咚咚——
    这时，一阵清晰的敲门声穿透了四重低语，传入我的耳中。
    与此同时，折磨我的声音像幻影般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不，从第一次听到声音开始，已经十天了，我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这不是那种闭口不言，却依然能感受到的压抑的沉默，而是除了刚才的敲门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声音的，真正的宁静。我感到无比的解脱。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猛地回过神，咽了口唾沫，开口问道：
    「……是谁？」
    是米娅吧。话一出口，我才想起别墅里除了我和米娅，就只有米娅的母亲了。而米娅的母亲卧病在床，所以肯定是米娅。
    [……是我，米娅。]
    果然，门外传来的是米娅冷淡的声音。这绝对不是幻听。
    她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大概是因为我问了个蠢问题吧。我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门。门外站着和平时一样的米娅。
    「…….」
    米娅用一种略带不适的眼神看着我。我愣愣地回望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糕，于是赶紧想整理一下仪容。
    乱糟糟的头发，粗糙的皮肤，十天没吃没睡，脸颊都凹陷下去了，衣服也皱巴巴的。
    我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米娅推了我一把，说道：
    「清醒点，去那边坐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耗。」
    「啊，啊啊。嗯……好……」
    我茫然地点头，走到一旁坐下。米娅则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突然觉得这会不会又是噩梦，于是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又掐了一下大腿内侧，用疼痛来确认自己身处现实。
    「你最近状态很差，怎么回事？」
    啊，我得回答她。回答，我得回答。
    面对米娅突如其来的问题，我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答案，但十天来的幻听留下的余音依然萦绕不去，干扰着我的思绪。
    「啊，那个……我，不是，我……」
    我一边说话，一边深呼吸，想告诉她我经历的一切，想告诉她我想说的话，想为那天的事道歉，但是……
    「我一直在想我对你做的事，然后突然就出现幻听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现在我甚至出现幻觉了……呼……晚上还一直做噩梦，梦里也有幻听，大概是因为那件事吧，我知道我错了，但是……」
    我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原本想表达的意思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越说，米娅的脸色就越古怪，最后她皱起眉头，咬紧嘴唇，像是感到内疚一样。
    是啊，米娅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说话的样子就像个嗑药的疯子。
    「……你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米娅说完，叹了口气。我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说不清楚了，所以闭上了嘴，没能回答她。
    米娅静静地垂下眼，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她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我没事。我不会原谅你，但我已经走出来了，会好好活下去。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好生活吧。我知道这很难，但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干涉。」
    「啊……」
    「别误会，这绝对不是原谅。你应该一辈子忏悔，但别再像现在这样自责了。」
    米娅说完，就向门口走去。就在这时，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因为我感觉，脑海里好像又有什么声音要响起来了。
    ——……
    不，这不是错觉。那声音真的，又回来了。
    折磨了我十天，带给我无尽噩梦的低语，又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回响。
    「为什么……？」
    为什么又开始了？明明好不容易才消失的，为什么？
    「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每天哭哭啼啼的，对我妈妈也不好。总之，你之前从贫民窟救我的恩情，现在一笔勾销了。」
    米娅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那声音又消失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声音，以及如何让它们消失。
    「那我先去看我妈妈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
    当低语再次响起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抓住了米娅的手臂。
    「……你想干什么？」
    就像那天，我喝下那杯掺了药的酒一样。
    完全不知道自己做出了多么错误的选择。
    199.诞生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抓住米娅的手腕？我不是有意要这样的，我为什么要抓住她？
    啊，我知道了。是因为害怕。我害怕再次被拖回那个地狱，害怕再次度过那段可怕的日子，所以才抓住了她。
    我看着怒视着我的米娅，低下了头。我没有勇气直视她的眼睛。
    「放开我。」
    「对，对不起……」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卑鄙，所以更加无地自容。
    但是，如果就这样让米娅离开，我可能会再次被拖回那个地狱。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即使知道米娅在瞪着我，我还是拼命无视她的目光，紧紧抓住她的手。
    「唉……」
    听到米娅的叹息声，我感到一阵如刀割般的罪恶感，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是啊，比起在地狱里每一秒都承受着濒死的痛苦，这点罪恶感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我来找你只是因为不想再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了。我绝对没有原谅你，以后也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就一会儿……就让我这样一会儿，不行吗……？」
    我知道米娅没有原谅我。我知道，但是比起再次回到那个地狱，我宁愿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即使一辈子被她憎恨，我也不想回到那个地狱。比起再次过那种可怕的生活，我宁愿被她憎恨。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放开。」
    「米娅，求你了……就让我这样待到我脑海里的声音消失，好吗……求你了！」
    我的喊叫似乎让米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难道她的心软了吗？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但这希望来得快，去得也快。
    「放开我！」
    「啊……」
    米娅喊完这句话，粗暴地甩开我的手，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她。
    米娅眼中没有廉价的同情，也没有罪恶感，只有深深的厌恶、恼怒和愤怒。
    「为什么……」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之所以和你说话，只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的命。而这份恩情，我已经还清了。」
    米娅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她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她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想要远离我，甚至显得有些匆忙。
    「为什么……」
    ——……——……——……
    随着耳边的低语声再次响起，我咬紧嘴唇，立刻跪下来祈求。
    我将头埋在地上，恳切地祈求她，求她救救我。
    「米娅……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你，就握住我的手一次，好吗……？」
    「哈。真是的……你，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要脸。」
    脸面？我的脑袋都快炸开了，还要脸面有什么用？
    「就一次也好，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拒绝。」
    尽管我苦苦哀求，尽管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死了一样，米娅还是用一句话拒绝了我，然后转身离开了。
    ——放弃吧。米娅不会听你的。——你那么恳切地请求她，结果还是被抛弃了。
    ——想想看，事情会变成这样，归根结底都是米娅的错。如果不是她那天冲到马车前面，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耳边的低语声让我头痛欲裂。
    一离开米娅，那些声音就又开始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加清晰、响亮，仿佛要将之前被压抑的能量全部释放出来。
    这些声音太大了，我的头感觉快要爆炸了。不，如果能碰到米娅……只要能碰到米娅，这些声音就会消失。
    我猛地站起来，抱住米娅。与此同时，耳边的低语声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安宁和寂静。
    「放开我！！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但是，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那时候……那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然后就……！！」
    米娅挣扎着想要推开我，但我绝对不能放手。一旦放手，那些声音就会再次出现。
    「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只要这些声音消失，我就放开你。」
    「什么声音啊，疯女人！！放开我！！放开我，混蛋！！」
    米娅拼命挣扎，抓我的胳膊，咬我的手，甚至狠狠地踢我的腿。但我都能忍受。
    比起那种仿佛要挖出我大脑的痛苦，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没事的，不用害怕……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了……」
    她抖得这么厉害，真可怜……再忍耐一下……再这样一会儿，我感觉就会好起来了……
    我搂着米娅，慢慢地调整呼吸。
    突然，我的大腿传来一阵灼痛，我下意识地尖叫一声，不得不松开抱着米娅的手。
    「啊！」
    「我本来还不太确定，所以带着它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我抬起头看向米娅，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把短刀。
    她刚才，刺了我？米娅……？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因为她讨厌你。——她想看到你痛苦的样子。——她喜欢看到你难受。——当然是为了报复你之前做的事。
    「你真是个垃圾。有其主必有其仆。专门做别人讨厌的事，用别人无法拒绝的条件来威胁别人。你们真是一模一样。该死的……我居然叫过你姐姐，真让我感到羞耻。」
    ——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那不是我的错。——我不想那样的。——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只针对我？——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吗？
    我脑袋里的声音让我头晕目眩，我握紧拳头，浑身颤抖。
    她根本不知道我承受了多少痛苦，多少罪恶感，却在这里胡说八道，真是令人作呕。
    ——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当这句话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那一刻，我咬紧牙关，扑向米娅。
    「唔！？」
    我抓住米娅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地上，然后骑在她身上，双手叠放在她的脖子上。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如果你那天没有冲到马车前面……！！」
    「呃，呃呃呃！」
    是我的声音，还是我脑海里的声音？我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我的手感受到一股温暖。
    ——住手。
    为什么声音没有消失？对了，我需要更用力，更紧地贴着她。对，就是这样。
    ——住手。求你了。住手！！米娅，米娅会死的！！清醒一点，清醒一点，求你了！！
    「闭嘴……闭嘴闭嘴！！别在我脑子里叫了……！！闭嘴！！」
    声音没有消失。我更加用力。我的手掌感受到她的脉搏。
    「咳……咳咳……！」
    ——求你了，住手……！！米娅，米娅会死的！！清醒过来，清醒过来啊！！
    声音仍然没有消失。我的声音仍然在我脑海里嗡嗡作响。我更加用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咔嚓——
    我的手中传来某种东西断裂的感觉，然后，我脑海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连她微弱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我甚至感到一丝欣喜。
    「啊……啊啊……」
    我双手捂住脸，感觉之前快要炸裂的头痛也消失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哈……啊哈哈！」
    我笑了很久，然后茫然地低头看着这寂静的房间。
    米娅躺在那里，脖子断了，死了。
    「啊……？」
    为什么，米娅会躺在这里……？我，我为什么，对米娅……？啊，啊？
    疑问充满了我的脑海，但没有任何声音回答我的疑问。
    最终，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大脑去理解这一切，去思考这一切，去接受这一切。
    我疯了，我亲手掐断了米娅的脖子。
    「不，不是的……我，我……啊……啊啊啊啊！！！不要！！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啊啊啊啊啊！！！」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尖叫。不，她可能还活着。断了的骨头可以接回去的。对吧？
    求你了，求你了，回答我！！谁都好，把我从这片寂静中拉出去！！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接上，接上啊，求你了……」
    我抓住米娅的头，试着把它接回去，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已经断裂的颈骨都无法复原。
    「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拼命地否认现实，但米娅逐渐冰冷的身体和她空洞的瞳孔，却无情地将我拉回现实。
    「呜……」
    那天的记忆涌上心头。我的第一个孩子，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腐烂的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场噩梦般的记忆，变成了现实，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抓着自己的头发，试图接上米娅断裂的脖子，但一切都是徒劳。
    最终，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现实，我跪在米娅的尸体前，低头看着她。
    ——你辛苦了，梅尔。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我茫然地抬起头。
    「小姐……？」
    没有回应。小姐的声音为什么会？难道……
    我立刻撩起衣服。
    我小腹上那天的烙印，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般，化成了尘埃，逐渐消失。
    「啊……」
    我再也无法承受这个现实了。
    所以我拿起米娅带来的那把短刀。
    ——……
    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
    唰——
    在这寂静无声的别墅里，躺在床上的女人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虚弱的身体每动一下，关节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但对于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完成这件事……我就可以去另一个世界了……」
    这个蓝发的女人喃喃自语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米娅的尸体所在的房间。
    缓慢地，无声地。
    200.燃烧
    太阳刚刚升起，市民们像往常一样走上街头迎接新的一天，却目睹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乍一看，只是一个蓝发女人抱着孩子走在路上，但只要稍加留意，便会发现其中的诡异之处，让人不禁皱眉。
    「那，那是什么情况……？要不要叫警卫……？」
    「呕……！卧槽，什么鬼……！」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呃，那是什么……？」
    母亲抱着孩子走路，这很正常。身体虚弱的母亲抱着生病的孩子，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母爱是如此伟大。
    但是，一个面色惨白如死人、不断咳血的母亲，抱着一个脖子已经折断、走路时脑袋晃来晃去的孩子，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理解的范畴。
    这异样的景象自然吸引了路人的目光，目光聚集，人群聚集，人群聚集，便产生了骚乱。骚乱一起，自然会传到更多人的耳朵里。
    而这流传的故事，越传越远，经过人与人之间的传播，也变得越发刺激和扭曲。
    「你听说了吗？一个蓝发女人抱着她那已经死透的孩子，像行尸走肉一样到处游荡。」
    「又是贵族干的好事吧？」
    「谁知道呢。不过，除了贵族还能是谁？贵族把人逼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四处流传的母亲的消息，传到儿子耳中，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克伦威尔原本打算等功成名就后再去找母亲和妹妹，所以即使放了暑假，他也没有回去看望她们。此刻，他正走在路上，听到路人的议论，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只是因为思绪繁杂出来散散步，却意外听到了这个消息。
    「打扰一下。」
    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我的错觉，不可能是真的。
    克伦威尔这样想着，拦住了正在聊天的三人，开口问道：
    「能详细说说吗？」
    尽管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语气依然凶狠。那三人毫无防备地转过身，看到克伦威尔的脸色，瞬间吓得腿软。
    他们咽了咽口水，颤抖不已。看到克伦威尔微微睁开眼睛，仿佛在催促他们快点说，他们吓得像犯了滔天大罪一样，语无伦次地回答道：
    「我，我也是听说的！只听说是一个不知名的贵族的马车撞断了孩子的脖子！」
    「说是贵族看上了这对母女的容貌，把她们绑架了，玩腻了就……」
    「我听说贵族是嫉妒她们的容貌……」
    但他们的说法有一个共同点：
    「嗯……」
    那就是都提到了贵族。
    克伦威尔并没有因为这个事实而失去理智，他首先想到的是要确认这些话的真伪。
    这并非出于理性判断，只是因为他担心，如果自己失控暴走，而这些传言最终被证实是假的，会给母亲和米娅带来麻烦。
    「那么，她们现在在哪里？」
    三人分别说出了自己所知的母女最后出现的地点。克伦威尔立刻前往他们所说的所有地方。
    这样一来，他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就这样，克伦威尔找到了所有故事的起点。
    和所有事情一样，故事的真相并非他所期望的那样。
    「……」
    「死了吗？快去找医生！」
    「如果是贵族干的怎么办！万一连累我们丢了脑袋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人死在广场上吗？快去找人来帮忙！」
    「——」
    克伦威尔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他的母亲会瘫坐在广场中央？为什么他的妹妹脖子折断，躺在母亲的怀里？
    为什么……她们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啊……啊啊……」
    克伦威尔踉跄着走到她们身边，抱着母亲和妹妹冰冷的尸体，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放下身段，早一天来看你们就好了……」
    悔恨、悲痛，像烈火焚烧着他的内心。他紧握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胸口，却无法缓解心中的窒闷。
    反而像火上浇油一般，痛苦和悔恨越来越强烈，像绳索一样勒住他的脖子，让他连一句后悔的话都说不出来。
    「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现实的残酷也越来越清晰，愤怒也随之加剧。
    他咬紧牙关，直到牙齿断裂，牙龈出血。
    他瞪大的双眼布满血丝，泪水混着血水流淌下来，扭曲的脸上充满了戾气。
    做出这种事的贵族，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轻易死去。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不，这还不够。
    我要摧毁腐朽的贵族，摧毁这个让贵族横行的王国。我要把这个世界上所有剩下的贵族都咬碎撕烂。
    你们不会像个人一样死去。在我的面前，没有一个贵族可以活下来。
    只要能杀了你们，我愿意放弃自己的人性。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天，一头怀揣着反骨的逆天凶兽诞生了。
    ***
    「现在，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克伦威尔耳朵里了吧……」
    我在办公室里醒来，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最终章。叛乱的导火索已经点燃。现在剩下的，就是等待克伦威尔煽动民众，组建叛军了。
    克伦威尔会在母亲和妹妹死去的广场上竖起断头台，将无数贵族的头颅悬挂在那里。
    不仅如此，他还会用锋利的刀子剥下那些被吊死的贵族的皮，剔出他们的骨头，喂给野兽。
    失去理智、失去目标的怪物就是如此可怕。
    「……」
    克伦威尔煽动民众，在王国、公爵领和其他领地同时发动叛乱，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我一开始也觉得这怎么可能？一个月的时间就在全国范围内发动叛乱？就算这是游戏，也太夸张了吧。
    但事实并非如此。当我了解到这个该死的世界是如何运转的时候，我反而更惊讶于他们之前竟然没有造反。
    看看学院就知道了，贵族是如何看待平民的。
    「区区一个平民，竟敢……」
    「一个低贱的平民……」
    「平民也配……」
    好吧，学院就像是一所容纳了没学过「贵族义务」的贵族子弟的学校，所以这种情况可以理解。
    那么学院外面呢？
    不，绝对不会。
    我可以肯定，学院外面只会比学院更糟，绝对不会更好。
    有人会说，这个看起来如此和平的世界，哪里有问题？外表光鲜亮丽，就真的完好无损吗？
    腐烂的鸡蛋，外表看起来也完好无损。事物的本质不在于它的外表，而在于它的内在。
    看看王都的贫民窟吧。那里充斥着为了生存而煮食自己孩子的母亲，以及将啃食人肉视为理所当然的、放弃了人性的野兽。
    克伦威尔之所以能像哈梅尔的捕鼠人一样，一句话就煽动民众发动叛乱，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魔力。
    叛乱的枪早已准备就绪，愤怒的子弹已经上膛，目标也已经确定，瞄准和拉动枪栓都已完成。
    只是对贵族的恐惧，这最后的保险，才勉强阻止了叛乱的爆发。
    克伦威尔只是解开了保险，扣动了扳机。克伦威尔只花了一个月就发动了叛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我也该准备准备了。」
    在一个月期限到达之前，在赫尔梅尔出发之前。
    我也要做好准备。准备一件足以让叛乱显得微不足道的大事。
    我从沙发上起身，摇响了桌上的铃铛。
    叮叮——
    [您叫我吗？]
    「进来。」
    紧闭的门被推开，骑士巴尔德里希走进了办公室。
    「去市场买一些治疗内伤的药水。说是学院的梅尔老师做的，他们就知道了。」
    「遵命。」
    「没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我下了逐客令，巴尔德里希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我目送巴尔德里希离开，直到房门关上，才放下手中的铃铛。
    「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咚咚——我内心深处扭曲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
    201.沸腾
    三周时间转瞬即逝，叛乱的准备工作进展得异常顺利，简直就像有人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似的。
    仅仅三周，王都内已有半数市民表示愿意加入叛乱。当然，参与者并非仅限于王都居民。
    暴政肆虐的佩特拉男爵领地、主人失踪的阿尔贝侯爵领地、将平民视为牲畜的提尔伯爵领地，以及其他众多侯爵、伯爵、男爵的领地居民和流浪者，都纷纷表示要加入这场叛乱。
    数十个领地中，饱受贵族暴政和压迫的居民，被夺走土地和家园的流浪者，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流浪汉和奴隶，都加入了进来。
    整个王国，响应叛乱的人数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万！
    「……」
    或许有人会觉得，短短两周就聚集了三百万叛军，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准确地说，克伦威尔并没有刻意招募任何人。
    因为那些渴望叛乱的人早已存在，克伦威尔所做的，只不过是轻轻推了他们一把。
    就像在巨大的堤坝上凿开一个小孔，或者在万年雪峰的顶端，将一个小雪球顺着山坡滚落下去。
    一个人带动两个人，两个人带动四个人，就像多米诺骨牌般，叛乱的浪潮自然而然地就汇聚成了三百万之众。
    然而，克伦威尔却认为，这还不够，时机还未成熟。
    「老大，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已经三百万人了！愿意追随你、渴望自由的人已经三百万人了！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你到底还在顾虑什么啊！」
    「是啊，老大。你是害怕王国军队和贵族的私兵吗？他们加起来也就五万人。而且五万也只是名义上的兵力，真正能调动的也就三万左右……」
    克伦威尔看着自称军事负责人站在他身旁的男人，以及自封为军师的女子，默默地转过头，用一句话打断了他们。
    「不，还不是时候。」
    「可恶……！为什么！总得给个理由吧！这样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啊！错过了最佳时机，之前做的准备就都白费了！」
    「老大，你手下的人都开始不安了。他们说与其这样干等着，不如自己先发动叛乱。你也知道，一旦组织分裂，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听着他们的话，克伦威尔默默地起身，展开了一份从不知名商人那里获得的名单，上面写满了所有贵族的姓名。
    「整个王国拥有领地的贵族共有57人。目前已加入叛乱的领地有32个，还有25个领地没有消息。」
    「那又怎样！等叛乱一开始，消息自然会传开，剩下的领地居民也会揭竿而起的！」
    「闭嘴，笨蛋！脑子不好使，至少也要有点眼力见儿吧。老大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听不懂？」
    被女子训斥的男人涨红了脸，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闷哼一声抱起了胳膊。女子见状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克伦威尔。
    「你是不想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吧？一旦叛乱爆发，消息传到领地居民耳中，自然也会传到领主那里。领主得到消息后就会开始准备镇压叛乱。那样就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所以你要等到所有领地都得到消息后再行动，对吧？」
    「哦……原来如此……」
    女子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让刚才还脸红脖子粗的男人也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即便他们自作聪明地曲解和吹捧，克伦威尔也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不，我只是不想给贵族们逃跑的机会。想要把名单上的137名贵族一网打尽，最好的办法就是所有人同时起义，将他们一举拿下。」
    男人听了这话，挠了挠头，觉得这和刚才女子说的意思差不多。而听懂了克伦威尔言外之意的女子，则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反过来理解这句话，就是为了抓住逃跑、躲藏或抵抗的贵族，即使牺牲一些人也无所谓。
    但她并没有点破这一点。
    「是啊……就像老大说的，只要等到消息传到所有领地，就不用白白牺牲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反正大家对贵族的仇恨都是一样的。就算手段有些偏激，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毕竟，她也不过是众多被复仇的火焰吸引而来的飞蛾之一。
    ***
    「会发生叛乱。」
    「……？」
    午餐时间，在骑士学院用餐的塞莉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差点让蕾米娜喷饭。
    蕾米娜手一抖，差点把餐具掉在地上，她赶紧俯身接住，然后坐正。
    「呼……等等……塞莉娅。你刚才那句话，如果是开玩笑的话，我会很生气的。所以，认真回答我，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
    看着语气坚定的塞莉娅，蕾米娜放下餐具，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唉……最近怎么净是些让人心累的事……？本来实战训练取消了，每天光对练就累得要死，你还说出这种让人难以接受的话？你让我怎么办啊？」
    「对不起，蕾米娜。我知道这听起来像个恶劣的玩笑，但我真的是认真的。」
    蕾米娜托着下巴说道：「塞莉娅，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说的这番话有多么荒谬，多么危险。」
    「我也知道这有多危险。」
    「知道危险就注意点！真的，你每次说话都让我心惊肉跳的！而且，你要是说错话被抓起来，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知道吗！？」
    「嗯，对不起……」
    塞莉娅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同时想起了三周前在广场上看到的可怕景象，不禁皱起了眉头。
    吐血而亡的克伦威尔的母亲玛丽埃拉，以及脖子被扭断的克伦威尔的妹妹米娅。只在设定图中见过的两人，如今却以尸体的方式出现在眼前，这对她来说是巨大的冲击。
    亲眼目睹尸体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但真正让塞莉娅感到震惊的是，她知道这两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为了引发被归类为坏结局之一的『叛乱的种子』，故意杀死了她们……所以才故意把尸体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而且，能做出这种事，知道这个剧情的人，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人。」
    仅仅因为「希望所有人都变得不幸」这种理由，就做出这种事……
    塞莉娅用叉子戳着食物，想起面无表情杀人的夏洛特，皱起了眉头，拳头紧紧地攥着，微微颤抖。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就能在夏洛特做出这种事之前阻止她了。」
    塞莉娅闭上眼睛，感受着内心燃烧的愤怒、悔恨，以及作为这两者燃料的背叛感。
    这些情感，任何一种都足以将一个人烧成灰烬，但塞莉娅并没有被这些情感所动摇，也没有被吞噬。
    「我已经决定接受这一切，继续前进。」
    再次睁开眼睛的塞莉娅，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
    看着前所未有地认真的塞莉娅，蕾米娜不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好吧，你这么说肯定是有你的理由。我就姑且相信你一次吧。」
    「嗯，谢谢你。」
    路过的其他学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走了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认真？」
    「塞莉娅说可能会发生叛乱。」
    「什么！？叛乱！？那我们得去阻止啊！」
    吵闹声吸引了其他学生，他们纷纷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得知情况后，都表示愿意帮忙。
    看着他们略显轻浮的态度，蕾米娜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
    「顺便说一句，这不是开玩笑。」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最先起哄的学生作为代表开口了。
    「呃……不是开玩笑？」
    「果然大家都当成玩笑听了……」
    蕾米娜叹了口气，其他学生则面面相觑。
    这时，一个学生轻声说道：「就算不是开玩笑，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真的，我们就更应该站出来阻止它。」
    这句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学生们开始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们本可以把塞莉娅的话当成恶劣的玩笑或谎言置之不理，但他们说出的，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话。
    ——「是啊，我们为什么要成为骑士！」
    ——「又不是什么坏事，当然要帮忙！」
    ——「塞莉娅说的话，应该很可靠。」
    ——「需要帮忙尽管说！」
    ——「要不要先报告给教官？光靠我们肯定不行吧。」
    ——「但是教官会相信我们吗？」
    ——「塞莉娅的话，应该会相信吧。」
    有人自信地笑着撸起袖子，有人毫无保留地给予信任，有人开始认真地思考对策，有人开始召集其他人。
    他们的声音像野火般迅速蔓延开来，塞莉娅之前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
    「是啊，我不是一个人。」
    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塞莉娅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感觉到，心中有一朵洁白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202.三人
    天还没亮，我就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我的一天。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肩膀，最后是腰。「咔哒」一声，伴随着一阵酸爽又刺痛的感觉，我不禁长叹一口气。
    「呃……这该死的床怎么就睡不习惯呢……」
    打着哈欠，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屋外，去井边打水洗脸。
    「呃啊啊啊……！！」
    满满一桶水可不是闹着玩的，沉甸甸的重量让我本就酸痛的腰又一阵抽搐。
    但作为一个卖东西的小贩，总不能蓬头垢面地去招呼客人吧？
    我咬紧牙关，把水提了回来。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清醒一下，然后才开始洗脸。即使是盛夏，这井水也冰凉刺骨，让我瞬间精神抖擞。
    「呼。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睡醒了，也收拾好了，接下来就该准备开张了。我一边捶着腰，一边往城里走去。
    到了店里，我把昨天囤好的货物搬出来，和对面的店主打了声招呼，然后把货物摆上货架，又把店铺周围打扫干净。
    一切如常，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像往常一样，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央，伸了个懒腰，看着太阳缓缓升起。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我猛地睁开眼，只见一辆马车正风驰电掣般地朝我冲过来！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闪到路边。
    「闪开！！闪开！！」
    「喔啊啊啊啊！！」
    「哒哒哒哒」，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几乎贴着我的鼻尖呼啸而过。我呆呆地眨着眼睛，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
    这……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吓得扭到的腰。
    「哎哟我的腰……」
    「喂！你没事吧！？」
    对面店主的声音传来，我点点头回答道：
    「啊，啊，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哎，大清早的这是搞什么……」
    可不是嘛。我一边嘟囔着，一边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
    「唉……话说，刚才那马车是什么来头？赶车的那家伙怎么那么混蛋――」
    「嘘！！小声点！」
    「干嘛？明明是那家伙不对劲。」
    我皱着眉头问道。对面店主警惕地四处张望，然后赶紧跑过来，低声说道：
    「刚才那辆马车……是公爵的骑士！！」
    「什么……？就算他是骑士也不能这样吧！？差点撞死人了……哎……」
    「肯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吧。好在没出大事，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不舒服。」
    就算他是骑士，也是人啊。差点撞死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这么扬长而去……
    我皱着眉头，强压下怒火，叹了口气。
    「算了，谁叫我们是平民，而那些家伙都是贵族、骑士呢。人家肯提醒你闪开就不错了。」
    「没办法，世道就是这样。我们这些平民哪敢对贵族老爷们说三道四啊。」
    「唉……」
    听着他的话，我突然想起前几天来城里后巷的那个流浪汉说过的话：
    ——这操蛋的世道，骑士啊，贵族啊，说到底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凭什么他们就能作威作福，当老爷？你就没想过吗？
    ——我们也要像个人一样活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你想一辈子被人当牲口一样使唤吗？肯定不想吧！难道你想一辈子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负吗？肯定不想吧！！
    ——所以，我们一起改变这一切吧！现在就差公爵领了，到时候就有四百万人！什么王国，什么骑士团，都不值一提！只要我们团结起来，那些家伙根本不算什么！
    那个男人号召大家造反，推翻这个国家。想起他的话，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真的，如果能聚集四百万人……就能改变这该死的现状吗？我们也能像贵族一样，过上好日子吗……？
    「喂，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对面店主拍拍我的胳膊，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挠挠头，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就是……前几天来城里的那个流浪汉……」
    「流浪汉……？等等，你该不会……」
    「没有！没有，虽然没有，但是……唉……说实话，你真的想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吗？」
    「我说你清醒一点！这样过下去怎么了？多亏了那些贵族和骑士，我们才能过上太平日子！他们保护我们不受外敌入侵，还能抵御野兽，不是吗？」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
    「每天站在摊位前，累死累活赚来的钱只够勉强糊口，要是生意不好还得饿肚子。而那些贵族老爷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作威作福。你觉得这公平吗？」
    「你醒醒吧，我们已经算不错了。就拿佩特拉男爵领来说，他们收的税可是粮食产量的七成！而罗谢尔公爵只收两成！公爵大人是出了名的节俭，你也知道吧！要是换了别的公爵，早就大兴土木建宫殿了，可他却住在普通的宅邸里……！！」
    「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他们以税的名义拿去挥霍，这也叫节俭？拿别人的钱当自己的花，这叫节俭？这叫偷窃！」
    「我的天哪，你这榆木脑袋……你到底听了些什么鬼话，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的话让我闭上了嘴。变了。变了……
    「不是变了，而是觉醒了。我只是之前一直不敢确定而已。」
    「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就算你说得对，又能怎么样？真的要造反吗？你以为以前就没人试过吗？」
    「我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但这次不一样。我听说，这次造反……不，是革命，已经聚集了四百万人！」
    「四百万人……？有那么多？不，不……四百万人，我简直无法想象……」
    「是啊，难以想象的数字。所以……」
    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公爵府邸的方向。
    「与其这样苟活一辈子，不如拼死一搏，改变这个世界……」
    我说着，目光再次投向公爵府邸的方向。就在这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府邸所在的西方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东西。不，我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东西」。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就像是在天空中裂开的一个洞。我眨眨眼，摇摇头，它依然在那里。
    「喂，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把话说完啊。」
    他的话让我猛地回过神来。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指向天空中的那个洞。
    「那，那那，那个……你看到了吗？」
    「什么？我说你到底怎么了。那里有什么――」
    那是一个黑红色的洞。它就像代替太阳升起一样，熊熊燃烧着，但它没有散发一丝光亮，也没有一丝温暖。
    它只是悬在那里，不断地膨胀、收缩、翻滚。
    它甚至扭曲了空间的距离感，看起来忽远忽近。
    「那是什么……」
    看到随时可能喷涌而出的黑洞，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但我的身体却像被冻住了一样，连眨眼都做不到。
    求生的本能迫使我挪动僵硬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一根黑色的细丝从黑红色的洞中垂落下来。
    「……快逃。」
    我下意识地嘟囔着，一步步向后退去。就在那黑色的东西接触到地面的瞬间。
    「快逃啊啊啊!!!!」
    黑色的洞穴喷涌而出。
    ***
    我切断了与散布在整个公爵领的使魔的联系，缓缓地站起身，走向紧闭的窗户。
    「造反吗……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这里不行……」
    窗户上覆盖着一层从空中黑洞里倾泻而出的黑红色泥浆。
    我轻轻一挥手，覆盖在窗户上的泥浆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向两边分开，露出了窗外的景象。
    ——啊啊啊啊啊！！
    ——不要……！为什么，为什么……！！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呜，妈妈……妈妈……
    无穷无尽的泥浆已经覆盖了领地的一半以上，它们似乎并不满足于吞噬大地，而是贪婪地吞噬着接触到的一切人类。
    凡是接触到泥浆的人，血肉瞬间融化，骨骼被啃食，血液被吸干，内脏被撕碎，然后变成泥浆的一部分。
    没错，这可不是普通的泥浆。
    「四百万人吗……」
    这些都是我曾经杀死的人，是我体内储存的人类灵魂，是和我一起在无数次轮回中堕落的亡灵。
    而它们的數量——
    「不知道能不能撑四天呢。」
    足足有七亿八千万。
    203.像波浪一样
    「这里没有。我问过很多人，都说没见过这样的人。」
    「商业区也没有。我以为消息灵通的商人会知道些什么……」
    「有人看到他离开了学院，但没人看到他回来。」
    我揉着眉心，整理着骑士学院的朋友们带回来的情报。
    自从意识到剧情进入了叛乱路线并开始着手准备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把整个王都翻了个底朝天，但对主谋克伦威尔的调查却毫无进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以学院为中心的防御工事正在稳步推进。但如果抓不到主谋克伦威尔，就只能陷入消耗战。那样的话……
    「唉……」
    如果能提前阻止叛乱，就不用打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那叠文件。
    「塞莉娅。」
    听到有人叫我，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拿着食物过来的蕾米娜的目光。
    「啊，是蕾米娜……怎么了？有新的情报吗？」
    「没有。你收到的那些就是全部了，没有其他消息了。」
    「这样啊……」
    就在我浪费时间的时候，克伦威尔肯定在为叛乱做准备……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头疼欲裂，用手扶着额头。蕾米娜走过来，把我面前放着她带来的食物。
    「吃点东西吧。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啊……是吗？」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这才感觉到饿。我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啊哈哈……我太专注于这件事了，都忘了肚子饿了……」
    「别太勉强自己了，会把身体搞垮的。」
    「嘿嘿，谢谢你关心我，蕾米娜。不过……我还撑得住。」
    我说着，又把视线移回整理好的情报文件上。
    在王都翻遍了也找不到克伦威尔，这意味着他已经离开王都了。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蕾米娜。」
    「唉……看到你这副样子，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让你先吃东西了。」
    蕾米娜说着，托着下巴，我苦笑了一下。
    「我觉得克伦威尔已经离开王都了。我们已经把王都翻了个遍，却一点关于他的线索都没有。」
    「仅仅因为找不到情报就断定他离开了王都，是不是有点武断了……」
    「我也觉得这个推论有点牵强，但一个准备发动叛乱的人，关于他的信息却如此少，这很不正常。我们已经搜查了整个王都一个月了。」
    「嗯……确实。一个准备叛乱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引起关注，但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很奇怪。但是，一个要发动叛乱的人，会放弃从内部进攻的优势而离开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他是为了在其他领地也发动叛乱而行动呢？」
    也许有人会觉得我的话只是阴谋论，但我却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为了看到游戏的所有结局，我曾经几次进入过叛乱路线。
    当然，进入叛乱路线就等于直接进入坏结局，所以描述也只有几行字，但那几行字的内容太令人震惊了，我至今记忆犹新。
    [全国各地的人民揭竿而起，国王和贵族都被砍了头。而你，作为叛军——不，是革命军首领的妻子，将在尸山血海堆砌的和平之上度过余生。]
    全国各地。也就是说，包括王都在内的所有领地都会发生叛乱。所以我一确认进入这条路线，就立刻把这件事提出来，想找到克伦威尔……
    结果还是没找到。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直为此绞尽脑汁。
    「在其他领地招募叛军……这确实有可能。在最坏的情况下，如果所有领地都发生叛乱，并且所有叛军都聚集在一起，那数量将非常惊人。」
    「如果这些人全部聚集起来，会有多少人？」
    「嗯……除去王都，其他所有领地的人口加起来……大概有250万。如果流浪者、奴隶和其他人都加入叛乱……至少会超过300万。甚至可能更多。」
    300万……多么可怕的数字。在学院入学典礼上，我看到的200多名学生就已经感觉很多了，而现在这个数字是它的1万5千倍。
    我根本无法想象那是多么庞大的数量，简单的数字游戏根本无法体现。
    「这只是在假设最坏情况下的推测，所以别太担心。」
    「蕾米娜，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最坏的情况，王都能够坚持多久？」
    我看着蕾米娜，她抱起双臂，发出一声呻吟。
    「嗯……把保护国王的亲卫队、守护教会的圣骑士团和学院的学生加起来，大概有2万多人……如果依托城墙进行防守战，应该能坚持一个月。」
    「亲卫队和圣骑士团是否会帮忙还是个未知数。」
    「没错。如果他们不帮忙，我们就得在学院里进行防御战。那样的话，连一周都撑不住。」
    「一周……首先，我们得想办法争取到亲卫队和圣骑士团的合作。」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否会相信你的话。我们是因为之前见过你，所以姑且相信你。但亲卫队长和圣骑士团长会相信一个普通学生说的话吗？还是关于叛乱这种荒谬的事情？我估计，不被以叛国罪或阴谋罪处罚就不错了……」
    蕾米娜的话虽然很尖锐，但句句在理，我无言以对。
    我默默地低头看着文件，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我们自己要做好准备。如果出现叛乱的迹象，亲卫队和圣骑士团也会采取行动的。」
    「你的意思是，在他们行动之前，我们先挡住叛军？」
    「嗯，就是这样。」
    蕾米娜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笑了笑。
    「谢谢你一直相信我，蕾米娜。」
    「嗯。现在说这个也有点晚了。说实话，我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会发生叛乱。」
    蕾米娜挠了挠头，我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谁都不会相信。在这个和平的年代，突然说会发生叛乱，谁会相信呢？
    「不过，就像以前有人说过的那样，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选择相信。」
    「嗯，感觉有点肉麻。嘿嘿……」
    蕾米娜一脸不悦地看着我，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话说回来，如果叛乱没有发生，你打算怎么办？」
    「那当然是好事了，那正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即使你会被当成骗子？」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嗯，即使我成了骗子也无所谓。」
    「……你真是病得不轻。」
    我看着摇头的蕾米娜，笑了笑。
    ***
    一周后。
    ——！！
    ——！！！
    我在帐篷里等着还没回来的流浪汉，突然感觉帐篷外格外吵闹，便悄悄地站了起来。
    走出帐篷，嘈杂的声音更加清晰了。骚乱发生在临时营地的入口处。
    「发生什么事了？」
    我抓住一个似乎正急着去拿什么东西的流浪儿小鬼问道，他兴奋地回答：
    「啊，老大！去罗谢尔公爵领的人终于回来了！那里的市民也决定支持我们！」
    「……是吗。」
    「那我要去告诉其他队长这个好消息，先走了！！」
    小鬼笑着跑开了，我看着仍然喧闹的人群，默默地转过身。
    ——终于开始了！！让那些家伙尝尝我们的厉害！！
    ——正式行动是两天后，今天先喝一杯！酒！拿酒来！
    ——哈哈哈哈，想到要狠狠教训那些腐败的贵族，我就浑身痒痒！
    我无视身后传来的声音，回到帐篷里，静静地躺在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终于，所有人都到齐了。现在只要在同一时间发动叛乱就行了。
    当然……王都相对其他地方更加富足和平，这里的人民还没有完全被争取过来，但这没关系。
    其他地方的叛军完成任务后，都会聚集到王都来。
    「再等等……」
    母亲，米娅。我很快就会杀了那些害你们的人，所有的贵族。
    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
    我走在富丽堂皇的王宫走廊上，看到哥哥从对面走来，便停下了脚步。
    哥哥似乎也看到了我，也停了下来。我们隔着三根柱子，彼此对视着。
    「……」
    「……」
    我只是随意地看着哥哥，但他似乎有些不满，微微皱起了眉头，开口道：
    「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出嫁，是旅行好不好。而且我做什么，好像都和哥哥没关系吧？」
    我笑着回答，哥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难道是因为我顶嘴，让他不高兴了？
    「赫尔梅尔·雷·德尔·特鲁埃诺。记住你皇室的身份，注意你的言行。这里是王宫。」
    「我又不是没顶过嘴……」
    ——赫尔梅尔·雷·德尔·特鲁埃诺。注意你的言行。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的既视感……没错，我决定去旅行也是因为这个。
    我想，周游世界，总有一天能弄清楚这种既视感的真相。
    至于这个选择是否正确，我就不知道了。
    「总之，谢谢你关心我，哥哥。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不用担心。」
    「我从来没担心过。」
    「哎呀，又傲娇了。马上就要去旅行的妹妹，一见面就说这种话，有点伤心呢。哥哥总是这么严肃地对待别人，所以才不受欢迎。」
    哥哥皱着眉头瞪着我，我开玩笑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别这么瞪着我了。」
    「啧，真是胡闹。」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胡闹。」
    我低声说道，不知何时头痛已经消失了，我舒展眉头，再次看向前方。
    幸好哥哥似乎没有听到我的低语。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总之，三天后就要出发了，我得补充体力，先回去了！」
    我说完，就从哥哥身边走过。
    我想，在旅途中，总有一天会遇到的。
    ——别胡■闹……
    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都会为之颤动。
    204.消息
    两天后的早晨，对王国里的所有人来说，这本应是平凡的一天，但无论是市民、自由民，还是流浪汉和奴隶，他们的眼神都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贵族们的住所、宅邸，以及他们出入的宫廷，眼神中没有一丝善意，只有无尽的恶意和愤怒。
    随着旭日东升，阳光洒在窗棂上的那一刻，他们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开始行动起来。铁匠打开工坊，将武器分发给市民；农奴打开仓库，将农具分发给自由民、流浪汉和奴隶。当然，武器和农具的数量远远不够，于是人们拿起石头、棍棒，甚至拆掉自家家具，涌上街头。
    领主们的骑士和家臣察觉到异样，纷纷敲响了领主们的房门。
    「领、领主大人！！」
    「吵什么？竟敢不敲门就闯进来，成何体统！！」
    「村、村里发生暴动了！！农奴和市民都朝这边来了！！」
    ——杀了加尔巴伦男爵！！
    ——找到他！他跑不远！！
    「他们已经到这儿了……！！」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从加尔巴伦男爵开始。(93话登场，被主角给与咒物的NTR男的家系)
    「男爵大人，他们已经到门口了……我们无路可逃了……」
    「开什么玩笑！！我、我费尽千辛万苦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我不可能就这样……」
    佩特拉男爵。(女仆塞拉的家系)
    「伯爵大人！村里的奴隶和市民拿着武器过来了！！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你在胡说什么！侍从呢，侍从都死哪去了！！这些废物不去阻止他们，还在干什么！！」
    「他、他们是最先被抓住的，现在都在广场上……！！」
    砰！！
    「啊啊啊！？快、快逃吧！！」
    「怎么、怎么会一夜之间……不，这……这一定是梦！！」
    「该死！我怎么能……！！败给区区平民——」
    提尔伯爵。(62话登场,二年级生,与塞莉娅决斗的学生的家系)
    ——抓住那些贵族！！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啊——」
    阿盖尔伯爵。(NTR里的蓝头发女生的家系)
    ——别让他们跑了！
    「阿尔贝侯爵家族的辉煌，到此为止了吗……」
    阿尔贝侯爵。(普里西拉,母亲妹妹的家系)
    除了以上这些，王国其他50个领地也同时燃起了叛乱的烽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把火迅速蔓延，将整个王国变成了火海。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如同烈火一般的男人，此刻正一边听着各方传来的消息，一边朝着王都进发。
    「老大，侯爵府那边来消息了，说侯爵的代理人杀了，但侯爵本人没找到。」
    「他肯定藏在附近，让他们仔细搜查。」
    「老大！阿盖尔伯爵府搞定了！」
    「让他们立刻回大部队。王都的抵抗会更激烈，需要不断增援。」
    ——…….―――!!――,―!―!
    克伦威尔一边快速接收报告，一边下达命令，同时继续前进。这在平常根本不可能做到，但多亏了那些被驱逐的魔法师——他们因为研究禁忌魔法而被流放到流浪汉群体中——利用远距离通讯魔法，而且人数多达上千人，才使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成为可能。
    「老大，现在王都的起义军怎么样了？」
    自封为军师的同伴提出了这个问题，克伦威尔长叹一口气，回答道：
    「一半人去找贵族了，另一半在想办法打开城门吧。」
    「……你觉得还有多少人活着？」
    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克伦威尔沉默了片刻。还有多少人活着……面对王都守备军、亲卫队、卫兵、圣骑士团，以及那些还没被策反的市民，还能有多少人活着……
    克伦威尔默默地走着，语气沉重地回答：
    「我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但不敢保证。如果能有一半人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啊……我们得尽快去支援他们。」
    克伦威尔点点头，立刻下令加快行军速度。由于距离王都不远，他们在出发5个小时后，就来到了能够看到王都城门的地方。然而，他们的行军却不得不在这里停下。
    「……这是怎么回事？」
    「失败了吗……？还是我们搞错了起义的日期？」
    「不可能！我们最初召集大家的地方就是王都！」
    因为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城门。看到这一幕，起义军陷入了混乱，开始议论纷纷。而克伦威尔从看到紧闭的城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推测目前的局势。
    「难道他们收到了其他领地发生叛乱的消息？不，不可能。所有领地都是同时起义的，这才不到6个小时，根本没有时间通风报信……等等，就算其他领地以某种方式收到消息并汇报给了王都，也不可能在短短6个小时内就镇压了王都各处的纵火和抢劫。这不可能。」
    克伦威尔咬牙切齿地盯着城墙，这才注意到，城墙那边并没有传来火灾的焦糊味和血腥味。
    「什么……？」
    如果是戒备森严导致无法行动，他还能理解。如果是初期就被迅速镇压而一事无成，那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什么都没发生，这绝对不可能。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城门就不会紧闭着。
    「这么说来，在这种情况下，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难道，他们提前阻止了起义……？在起义爆发之前就察觉到了，并且阻止了一切行动！？」
    克伦威尔瞪大了眼睛，随后皱起眉头，咬牙切齿。
    「胡说八道！除非他们有预知能力，否则不可能察觉到起义……！！难道有人背叛了……？不，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我才特意选择在贫民窟的流浪汉和奴隶中进行煽动。除非圣女降临那个鬼地方，否则那些饱受压迫的人根本没有理由背叛……！」
    克伦威尔在脑海中不断推演，却找不到任何线索和答案。越深入思考，疑问就越多，面对这种无解的局面，他感到无比的茫然。
    「老大！怎么办，城门关着我们进不去啊！」
    「我们没有攻城武器，虽然有工匠……但要制造攻城武器，或者哪怕只是梯子，也至少需要几天时间。」
    「你必须做出决定。要撤退吗？无论如何，我们都听你的。」
    「老大！」
    克伦威尔咬紧嘴唇，直到出血，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撤退。暂时撤离，用附近的树木制造攻城武器，和其他领地的起义军汇合，再一起进攻。现在硬拼，无异于自杀。」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命令……但在目前情况下，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啧，没办法……我知道了。」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默默地向后退去。克伦威尔最后看了一眼城墙，然后转身离开。
    「到底是谁……」
    起义军主力的第一次战斗，就这样在还没见到敌人的情况下草草收场了。
    ***
    嗒——唰——嗒—嗒——
    再次听到棋子移动的声音，我睁开了眼睛。
    「……」
    宽大的桌子上摊开着整个王国的地图，上面插着56面黑色旗帜和一面白色旗帜，还有56个黑色棋子和一个黑色国王，一个白色皇后和一个白色兵在移动。
    6面旗帜无力地倒下，56个兵中有6个正朝着远离白色旗帜的国王移动。
    「加尔巴伦、佩特拉、提尔、贝格、阿盖尔、阿尔贝……伯爵家族的情况和预想的一样，阿尔贝侯爵家族因为没有领主，也是理所当然……但加尔巴伦和佩特拉男爵家族倒是出乎意料。」
    这说明领地居民的愤怒比想象中更深。
    我轻笑一声，看着无力倒下的旗帜和旗帜下朝着国王移动的棋子，站起身来。
    「很好……都聚集过来吧……一个不留……」
    我微笑着，将地图最南端，罗谢尔公爵领地上的蜡烛推倒。
    摇摇欲坠的蜡烛点燃了地图，地图很快就被熊熊烈火吞噬。
    「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
    我转身离开燃烧的办公室，走出宅邸。
    不久前还充满人气的宅邸，如今只剩下我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以及身后熊熊燃烧的噼啪声，充满了冰冷的寂静。
    走出宅邸，映入眼帘的是被黑红色泥浆覆盖的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酒杯，盛满了葡萄酒，而一个黑色的球体正准备将最后一滴酒滴入其中。
    「……」
    噗通一声，悬挂在空中的最后一滴落入黑色的海洋，天空中的空洞瞬间扭曲，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消失了。
    随着这声巨响，整个城市陷入寂静，覆盖城市的黑色泥浆也停止了流动。
    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燃烧倒塌的罗谢尔公爵府，然后转过身，看向前方。
    「好了，走吧。向东。」
    话音刚落，沸腾的泥浆开始旋转，我看着这一幕，纵身跳入漩涡之中。
    黑色泥浆轻轻地接住我，然后变成巨大的波浪，向东奔涌而去。我漂浮在浪尖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等待着六天后，巨浪抵达布内隆山脉的那一刻。
    205.消息(2)
    我站在城门附近的城墙上，缓缓地眨着眼睛，凝视着远处的森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多亏了王室直属骑士团——白狮骑士团的行动，我们才能在叛乱初期就将其镇压在王都的偏僻小巷里，并以此为借口关闭了城门……
    然而，尽管平息了叛乱，朋友们都夸我厉害，人们也感谢我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我的内心却怎么也轻松不下来。
    「塞莉娅，你在这儿干嘛呢？立了这么大功，今天休息一天也行啊。那边庆功宴就等着主角你出场呢。」
    「嗯，我没事。其实，虽然我喜欢热闹，但人太多的地方我有点不自在……」
    其实不是不自在，而是想起了夏洛特举办宴会时的记忆……不过现在没必要提这件事。
    我这样说着，微微一笑。蕾米娜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好吧，每个人喜好不同，我不强迫你。话说，你在这儿找什么呢？」
    「啊哈哈，我没找什么，只是……出来透透气，看看风景。」
    我说着，把视线从蕾米娜身上移开，望向前方。
    开阔的平原，连绵起伏的森林，日出方向巍峨耸立的布内隆山，以及守护在其身旁的山脉……
    「确实，这里的风景真壮观。」
    蕾米娜说得对，风景确实很美。只是，想到那片森林的另一边，或者更远的地方可能存在的叛乱军……这风景就怎么也看不纯粹了。
    我默默地注视着森林的方向，这时，蕾米娜走到我身边说道：
    「你在监视叛乱军，担心他们什么时候会进攻吧。」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一时语塞，但蕾米娜语气中的笃定让我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没错。虽然我们在王都里把事情控制住了，但并没有彻底消灭叛乱军。」
    「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担惊受怕啊。你也知道，过度紧张只会适得其反。」
    看着皱着眉头的蕾米娜，我开玩笑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你在担心我吗？」
    「我看起来像不担心你的样子吗？这几天你没睡觉，也没好好吃饭，还整天胡思乱想，头疼药不离身，这让我怎么不担心？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你看起来就像快死了一样，知道吗？！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如果睡不着觉，至少也要吃点东西。结果呢？你说你没胃口？然后空腹吃头疼药？你真的会把自己搞垮的！！我爸也像你一样，只顾工作，最后累倒了，还是我把他背到医馆去的，你现在走的也是这条路，知道吗？你是想让我背你去医馆吗！？想让我背你就直说啊，别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这个笨蛋！！」
    我以为她说完这通训斥就结束了，但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刻我意识到：啊，我好像惹到她了。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
    「我之前怎么说的？……」（蕾米娜的滔滔不绝的训斥还在继续）
    「啊哈哈……」
    「别想蒙混过关，给我好好听着！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性格挺淡定的。但最近，我不知道你是真迟钝还是故意的――」
    她劈头盖脸地数落着我，语气很强硬，但我却感受到了这强硬语气中蕴含的温暖。我不禁想起了过去的记忆，闭上了嘴。
    在我还不是塞莉娅的时候，我也有一个像蕾米娜这样的朋友。我们偶然在同一个病房里，她也总是对我唠叨……
    「你又在走神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仿佛听到了朋友的声音，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皱着眉头的蕾米娜，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朋友的声音肯定只是我的错觉。但是……我决定这样想：即使我在另一个世界，你仍然在担心我。
    「谢谢你，担心我。」
    「……你以为这种话就能让我放过你？」
    看着蕾米娜一脸严肃的表情，我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回答道：
    「我以后会好好吃饭的。也会按时吃药，晚上好好睡觉。」
    但是，你所在的世界不是这里。把你和另一个人重叠在一起，对她，对你，都是不礼貌的。
    我会做得更好，让你不用担心。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我了。
    ——笨蛋……
    我看着蕾米娜身上朋友的幻影像泡沫一样消失，淡淡地笑了。
    「唉。看你这么反省的样子，今天就放过你吧。」
    「嘿嘿，谢谢。」
    「谢我就去吃饭。或者去睡觉。吃完饭别马上躺下。你本来就吃着胃药，吃完饭马上躺下的话――」
    「啊啊，我知道了！那我先去睡一会儿！」
    我说着，跑向通往城墙下的楼梯，但奇怪的是，我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蕾米娜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
    「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你先去吧。我再看看风景就回去。」
    蕾米娜挥了挥手，我看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走下了城墙。
    ***
    随着时间的推移，队伍越来越壮大，攻城器械也逐渐完工。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法消解的愤怒和复仇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我感到自己越来越焦躁不安，于是独自一人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等待着向王都进军的时刻。
    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同伴，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义，而是因为我不想让这些愤怒和仇恨发泄在那些非贵族的人身上，不想让这些情绪减弱或麻木。
    就这样，四天过去了。
    「……」
    我坐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俯视着正在进行最后组装的攻城器械和来来往往的叛军，眨了眨眼睛。
    我一边俯视着下方，一边在心里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这时，我感觉到身后有人。
    「老大。」
    这声音我很熟悉，是最近几周每天都能听到的自称参谋的声音。
    我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头，说道：
    「罗伦……是吧。」
    「咦，现在不叫我参谋了吗？」
    「一个自称参谋却连个像样的计划都拿不出来的家伙，我为什么要叫你参谋？」
    「哈哈哈，虽然这话挺扎心的，但确实是事实，我无话可说。嗯……不过，至少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也算不错了。」
    我拿起放在一旁的剑，站了起来。
    「如果是说废话，就回去吧。我没空陪你闲聊。」
    「什么叫废话，太伤人了。我还没开始说呢。」
    我闭上嘴，瞪着她。她挠了挠脸颊，耸了耸肩说道：
    「好吧，对不起，我好好说，别这样瞪着我。别生气。」
    「说重点。」
    「说好了最后和我们汇合的特里温侯爵的部队失联了。」
    「有没有可能是魔力不足造成的？」
    她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虽然没听太清楚，好像受到了干扰，但最后一次通讯里传来了尖叫声和『泥土』这个词。应该不是魔力问题导致的失联。可能是自然灾害……或者被敌人的水攻冲走了。」
    「特里温侯爵附近只有一个湖。就算挖地引水，也不可能引来足够发动水攻的水量。再说，如果有那样的兵力，早就把叛军镇压了。而且他们是在来这里的路上失联的。」
    「但是提到了『泥土』这个词。」
    「那个地区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不可能发生山体滑坡。如果说是在来这里的路上出的事，那就得下雨才行，但最近根本没下过雨。」
    「如果不是自然灾害，也不是被水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但他们既然是参与叛乱的，就不可能背叛我们。如果是在来的路上出的事，等事情结束后，他们迟早会和我们汇合的。」
    「……也是。唉，算了。他们有将近五十万人，应该很快就能解决问题赶过来了。」
    我们说完话，下面就传来一阵欢呼声。我转过身，俯视着下方。
    数百名工匠和数十万士兵正围着数十台攻城器械欢呼雀跃。
    「看来完成了。」
    「……」
    是时候出发了。是时候释放那些盘踞在我心中、蚕食着我的东西了。
    我紧紧地握着剑柄，直到剑鞘发出声响，然后默默地转过身。
    「要出发了吗？你已经四天没合眼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已经耽搁太久了。」
    我们要去王都。
    206.对峙(1)
    嗒嗒嗒——嗒嗒嗒——
    今天的天气可真是好得让人咬牙切齿。我用手指敲着桌子，望着铁栏杆外的晴空，对着这片万里无云的蓝天皱起了眉头。
    天气好有个屁用，我根本出不去啊。
    「啧……」
    我咂了咂舌，烦躁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却又颓然坐下，因为我想起就算起来了也无事可做。
    按照原计划，现在我应该朝着西边悠闲地旅行才对，都怪那个叫巴克还是巴库的混蛋，我的旅行计划全泡汤了。
    我长叹一口气，看向卡特抓来的据说像是暴徒头目的家伙，开口说道：
    「喂。」
    「……」
    那家伙对我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紧闭着嘴。我现在已经够心烦了，好不容易抓来的主谋还给我装哑巴，简直要疯了。
    要是才过了一两天，我还能理解。要是连这点骨气都没有，怎么带人造反？这么一想，我还能接受。
    可现在都第四天了！整整四天，这家伙一句话都没说，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他安静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死了，甚至还扇了他一巴掌确认一下。
    「现在总该说点什么了吧？」
    「……」
    「唉……」
    好吧，他闭口不言的理由我也能理解。他大概是怕说漏嘴，暴露了同伙的位置或接下来的计划，让剩下的同伴陷入危险。
    可是，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想干什么，或者他们躲在哪儿。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偏偏在那天，在我出发的前一天搞事，把我的计划搞得一团糟。
    更气人的是，我什么都没对他做，只是问了几句，他却一句话都不说，这让我更加抓狂。
    「我又没拷问你，也没杀你同伴，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已。」
    「……」
    「真是要疯了……」
    我按着胀痛的太阳穴，这时，一个像是嗓子被堵住似的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和贵族……没什么好说的……」
    好不容易开口，说的却是这种话。我感觉眼皮直跳，终于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
    怒火像泡沫一样沸腾起来，却又瞬间熄灭，剩下的只有无奈和无力。
    「唉……真是的，你这种油盐不进的样子，跟那些顽固不化的贵族高官一模一样。」
    「别把我跟贵族相提并论……！！」
    啊哈……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了。
    我暗自一笑，俯视着怒视着我的家伙。
    「不想被相提并论，却又做出跟贵族一样的事，你想怎样？拒不合作，冥顽不灵，毫无沟通的意愿，还净搞些有的没的，烦死人了。」
    「这不是有的没的！！这是为了被压迫的人们，为了……咳咳……为了那些受尽歧视的人们……为了夺回自由的伟大革命的第一步！！」
    「革命？得了吧。那些贵族制定那些乱七八糟的税收政策的时候也说什么革命，那些混蛋是想掏空无辜市民的口袋，抢走他们的一切，而你们是想滥杀无辜，放火烧他们的房子。有什么区别？」
    「不……我们，我们只是……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就让市民失去家园？照你这么说，你们应该只对付贵族才对，可为什么那些既不是贵族也不是荣誉贵族的市民会失去家园？就因为他们比你们过得好？或者是因为他们不支持你们？」
    那家伙无言以对，默默地低下了头。我赢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可随即我就开始后悔，赢了这家伙又有什么用呢？
    我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好吧，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既然这样，我再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
    「发动叛乱的，不是你吧？」
    他没回答，但他的沉默反而让我更加确信，这家伙不是叛军的头目。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问一只工蚁为什么要工作，得到的答案肯定是显而易见的。
    「行了，你的答案我很满意。」
    我起身离开地牢。
    「王女殿下。」
    刚从地牢出来，就听到有人叫我。我转头一看，是卡特。
    「怎么了？你一直在这儿等着？」
    「是的。我怕您控制不住怒火，扭断那家伙的脖子。」
    「说什么呢……就算把他公开处刑，枭首示众也不为过吧？」
    「我知道。但现在公开处刑可能会激起其他反叛者，加剧混乱。所以必须等到局势稳定，公开处刑也不会引发问题的时候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
    我挥挥手打断卡特，揉了揉脖子，皱起了眉头。
    卡特见状，笑了笑，说道：
    「那么，审问顺利吗？」
    「什么审问，就说了几句话而已。不过，正如你所说，我确实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哦？您都了解到了什么？」
    「那家伙不是叛军的头目，还有，叛军有外部势力支持。」
    卡特似乎有些惊讶，眨了眨眼。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怪渗人的。我推理一下就这么让你吃惊？」
    「说实话……是的。我猜到您会发现他不是头目，但没想到您会推断出有外部势力介入。」
    「……」
    想揍他一顿。我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然后一拳打在他肋骨上。
    「咳！？」
    「少瞧不起人了。」
    「呃……您这一拳比以前厉害多了……要不是我用魔力防御，估计得跪下了。」
    「少废话。还想再来一拳吗？」
    我举起拳头，卡特立刻举手投降。
    不知怎么的，我就是觉得很烦躁，又揍了他一拳，然后抱起双臂。
    「疼啊……」
    「装什么装。」
    卡特一脸无语地看着我，但在我再次举起拳头后，他立刻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咳咳，那么，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见见这次叛乱的头目呗。揍他一顿，然后我就走人。」
    「这样啊……嗯。那我要向您介绍一位少女。」
    卡特突如其来的话让我皱起了眉头。
    「介绍谁？现在？」
    「是的。您也认识她。」
    「她是谁？为什么要介绍给我？」
    「她预料到了这次叛乱，并且提前做好了准备，也是第一个提出叛军可能有其他主力部队的人。」
    「什么？她能预知未来？」
    「她本人否认了。」
    「预知未来……这我有点感兴趣了。」
    我的旅程最终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吗？如果我问这个问题，卡特说的那个女孩会怎么回答呢？
    ……算了，还是别问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用自己的双脚去寻找。
    不过，预知未来确实很神奇，我还是去见见她吧。
    「去哪儿能见到她？」
    「现在她应该——」
    卡特刚要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和卡特都闭上了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我们都非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朝我们跑来。
    「王女殿下……！！团长！！」
    「勒莫瓦？」
    勒莫瓦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疑惑地歪着头看着勒莫瓦，她跑到我和卡特面前，扶着墙大口喘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呼……呼……叛军……！！」
    「叛军？叛军怎么了？」
    「勒莫瓦，冷静下来，慢慢说。叛军攻进来了？可是城门已经关上了，凯茨和伊芙在城楼上守着呢……」
    勒莫瓦咽了口口水，抬起头喊道：
    「叛军带了攻城武器！！」
    「……什么？」
    她带来的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207.对峙(2)
    「攻城兵器。」
    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我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把刚才听到的话在脑子里反复回放了好几遍，但很显然，我没有听错。
    「等等，我没看错吧！？规模呢！兵器种类呢！？」
    「攻城锤三个，攻城塔五个，投石机四十三台。敌军规模，粗略估计超过一百万。」
    疯了吧？这……
    「疯了！这又不是政变！他们怎么可能拉来这么多兵力和攻城兵器！？不，这规模已经不是叛乱，而是政变了！其他领地呢！有收到消息吗！？」
    「没有……我们紧急使用了通讯魔法，但没有任何领地回复，也没有任何领地联系我们。」
    我原以为他们会有外部援助，但没想到他们竟然不是勾结其他领地的叛军，而是直接引来了外敌？
    这群疯子……叛乱结束后，国家会被撕成碎片，落入他们引来的外敌口中，他们难道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吗？
    「他们的服饰呢？哪个国家的？大公国？还是帝国派兵远征到这里？到底是谁给他们提供了攻城兵器！」
    「……他们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平民。」
    「怎么可能！！全国同时爆发叛乱，自己制造攻城兵器……难道……不会吧。难道我猜对了？这是真的吗？」
    面对我的疑问，勒莫阿缓缓摇头。
    「我们还没有掌握确切的情报。由于叛乱规模太大，出现了攻城兵器这种意料之外的东西，而且还无法与其他领地取得联系……」
    「王女殿下，我会亲自去调查清楚。请您在这里等候。勒莫阿，我们走。」
    卡特说完，转身跑开了。我注视着他的背影，开始设想刚刚想到的最坏情况。
    如果全国各地都爆发了叛乱，考虑到他们对贵族那种近乎憎恨的态度，这肯定不是下面那个男人一个人的想法。
    毕竟，那个男人明确地提到了「我们」这个群体。那么，如果除了贵族以外的所有人——工匠、流浪汉、奴隶、平民，他们全都变成了敌人……
    「至少三百万……不，也许有四百万……」
    即使是未经训练的平民，这个数量也足以用人海战术取胜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人海战术，凭借守城战拖延时间就足够了。王都也有攻城兵器，而且物资和补给线也准备充足。
    但如果对方拥有同等水平的兵器，而且数量还远超我们呢？
    嗯……就算不至于处于劣势，也会是一场非常艰苦的战斗。即使我们赢了，损失也会非常惨重。
    甚至等不到我们恢复元气，周边国家就会趁虚而入，用不了多久，这个国家就会沦为属国，或者直接从历史上消失。
    「……无所谓了。」其实这些都无所谓。我对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权力、金钱、名誉，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直到我找到想要守护的东西。在那之前，守护世界怎么样？
    我也没有想要守护世界。这个目标太宏大、太模糊，不适合我。
    但是……我必须守护这里。就算守护不了，也要挣扎一下。
    如果我逃避自己能做的事情，接下来的旅程中，我也找不到答案。
    「我得去见父王。」
    我转身跑向GrandHall。
    父王一定是最先收到叛乱消息的人。就算他已经老朽不堪，他也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他应该正在和大臣们一起商讨对策。
    砰——！
    「父王！！」
    我一路飞奔到GrandHall，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父王……？」
    难道父王不在GrandHall，在其他地方？不，这不可能。要开会的话，除了这里没有其他地方了。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向内室。在走廊上奔跑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那声音如同雷鸣一般。我转头看向窗外，发现笼罩王都的保护罩正在剧烈晃动。
    「已经开始进攻了吗……！！」
    我咬紧牙关，不再控制力量，全力奔跑起来。咔嚓，咔嚓，每一步都让地板出现裂痕，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我撞开内室的门，开始四处寻找父王的身影。书房、衣帽间、卧室……
    最后，我来到金库，喘着粗气环顾四周。但这里也没有父王的身影。
    「难道，父王在礼拜堂？」
    就在我转身准备再次奔跑的时候，我注意到内室门口站着一个身影，于是停下了脚步。
    「父王？」
    我怀着一丝期待，轻声呼唤，但回应我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父王已经不在这里了。」
    「……哥哥？」
    身影的主人不是父王，而是我的哥哥。
    「先不说这个。你说父王不在这里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父王为了保全自身，已经从这里逃走了。」
    「逃走？逃走了？」
    我眼皮直跳，不敢置信地反问，但对方似乎并不想改变自己的说法，没有回答我。
    我咬牙切齿，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哈，逃走……逃走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我瞪着哥哥，大声吼道：「身为国王，身为领导者……！！他竟然因为这种理由抛弃国家逃跑了！？开什么玩笑！！」
    「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这算什么最好的选择？什么都不做，放弃责任，抛弃一切，逃之夭夭，这叫最好的选择！！胡说八道！！这只是懦夫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我的怒吼让哥哥皱起了眉头，他大声反驳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难道我要刺杀那个被恐惧逼疯的父王，篡夺王位吗！？」
    「就算那样，你也应该阻止他！！」
    哥哥被我的话噎住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就算打他一顿，你也应该阻止他！你总是说要记住自己是王室成员，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结果你自己却忘记了自己肩负的重任，像个懦夫一样逃跑了！就因为他是你的家人。就因为你说的那个可笑的理由！！你就这样放任他离开了？」
    面对我的质问，哥哥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轰——！！轰——！！
    像是正式进攻开始了，接连不断的巨响传来，整个王宫都在震动。
    「唉……也对，如果是父王，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会这么做也在意料之中。但是，至少哥哥你应该阻止他。身为王储，身为未来的国王，你连这点都做不到……」
    「我，我什么都做不了。父王丢下王冠逃跑的时候，带着王室的宝物逃跑的时候……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说完，哥哥咬紧牙关，用手捂住了脸。
    「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想纠正学院里发生的事情，结果只是多管闲事，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还造成了不必要的伤亡。我想弥补我的错误，但事情却变得更加扭曲！从那以后，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失败了！」
    「一开始我责怪别人。但回过头来想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臆测，我的疏忽造成的！」
    轰——！！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我想做的事情全都搞砸了，我想实现的目标全都化为泡影，或者像这样被毁掉了！！」
    「我想纠正一些事情，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我想做成一些事情，却因为一些荒唐的理由功亏一篑，或者被别人抢走了。现在我想成为国王，人民却发动了叛乱！！失去了一切的我！！我……我到底还能做什么……」
    哥哥没有说完，开始啜泣起来……不，应该说，这个懦夫。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向他走去。
    「说完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我，我举起紧握的拳头。
    「咬紧牙关。会有点疼。」
    轰——！！轰——！！
    巨响掩盖了击打的声音，但我的拳头还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翻滚了几圈，摔倒在地。
    「你说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说你失去了一切。」
    他被打的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抬头看着我。
    「你的眼睛里难道看不到那些在城墙上与数百万叛军浴血奋战的士兵吗？面对数百万，而不是数百，也不是数千的敌人，他们依然没有屈服，你看着他们，你站在他们面前，你还能说出同样的话吗！？」
    「我……」
    他没说完，低下了头。我默默地看着他，又一次的巨响传来，我转头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然后又看向他。
    「那就继续在这里哭哭啼啼吧。」
    我越过这个嘴角流血的家伙，走出了内室。
    「我会亲自去做。」
    说完，我撕掉长裙的下摆，冲出王宫，朝着城墙的方向全力飞奔而去。
    我没有回头。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208.绝望(1)
    一听到进攻开始的消息，塞莉娅就从王宫冲了出来，跑回城墙。然而，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让她一时失语。
    「弩炮——！」
    「巴特！！这些狗娘养的！！」
    一个正在高喊着装填弩箭的士兵，脸被飞来的魔法击中，瞬间爆裂。目睹这一幕的同伴愤怒地咆哮，射出已上弦的弩箭，将数十人钉死在地上。
    为了杀戮而嘶吼，为了杀戮而行动。塞莉娅就站在这血流成河的战场中央。
    「射！！给我射！！趁他们还没装填好投石机之前，多杀一个是一个！！」
    「投石机！！投石机在哪！！快给我搬过来！！！」
    「他们装填完毕了！！停止攻击！！开启护盾！！」
    ——！！！
    箭如雨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护盾被不断地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塞莉娅站在这震耳欲聋的战场中央，陷入了恐慌。她该做什么？她应该拯救更多的人，但她害怕，想要逃跑，不想死，却又必须救治伤员。
    两种互相矛盾的意念在她的脑海中激烈碰撞，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让她不知所措，僵在原地。
    想要帮助别人的想法，在这种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瞬间崩塌。
    「塞莉娅！！」
    这时，蕾米娜朝着如同石化般僵立的塞莉娅大喊。
    塞莉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刚想转身，却因为过度紧张而踩空，踉跄着跪倒在地。
    嗖——！
    一支流矢擦着塞莉娅的头部飞过，削断了她的几缕头发。
    「啊……」
    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席卷全身，塞莉娅呆呆地望着箭矢飞去的方向眨了眨眼。蕾米娜见状，迅速冲上前，抱起塞莉娅就往掩体里跑。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塞莉娅渐渐回过神来。确认周围安全后，蕾米娜对着塞莉娅吼道：
    「你疯了！？你是真的想死才站在那里的吗！！」
    「啊哈……对不起，我有点……精神恍惚……」
    「精神恍惚就能解释得了吗！？你刚才差点就死了！」
    差点就死了。听到这句话，塞莉娅猛地清醒过来。
    被箭射中而死的人，被魔法击中头部爆裂的人，痛苦挣扎、愤怒咆哮的人们……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过。
    看到塞莉娅呆坐在地上的样子，蕾米娜皱起了眉头，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拽着她往前走。
    「不行了。塞莉娅，你得去安全的地方——」
    「不，我没事。我……」
    「我才没事！！」
    蕾米娜打断塞莉娅的话，激动地大喊，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塞莉娅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蕾米娜，但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她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嘴。
    「我的朋友……差点被流矢射死……你让我怎么冷静下来……」
    蕾米娜双眼通红，极力压抑着哭腔说道。
    ——！！——！！！
    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传来，这次还夹杂着类似薄石板碎裂的声音。
    这意味着保护王都的护盾已经到达了极限。
    「……我们逃吧。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干脆什么都别管了，逃命要紧。我们去其他国家避难吧。好不好？反正照这样下去，不管王都被攻破与否，这个国家——」
    「蕾米娜……」
    「这个国家完蛋了……」
    蕾米娜哽咽着。尽管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学院的学生。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置身于血雨腥风的战场，她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承受这种压力。
    隐约察觉到这一点的塞莉娅轻轻地握住蕾米娜的手，呼唤着她的名字。
    「蕾米娜。」
    是因为察觉到了吗？是因为理解了这短短一句话中蕴含的情感吗？
    蕾米娜惊慌失措地抓住塞莉娅的手臂，喊道：
    「不行。塞莉娅，真的。这次出去我们真的会死的！就凭我们几个，就凭几十个守卫和我们，根本挡不住他们！！」
    「我知道。我很清楚。」
    塞莉娅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露出了微笑，试图安慰蕾米娜。
    蕾米娜无法理解塞莉娅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她自己也害怕，刚才还不知所措地瑟瑟发抖，怎么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蕾米娜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无法说出口的疑问，抬头看着塞莉娅。塞莉娅轻轻地掰开蕾米娜的手。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害怕。我现在就想逃走。我一点也不想死。」
    「那！既然这样……」
    那就逃走吧。就像我说的，离开这里就好。没必要硬拼。
    蕾米娜用眼神表达着这样的意思，塞莉娅读懂了她的眼神，淡淡地笑了笑。
    因为自己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所以塞莉娅无法反驳蕾米娜。
    「但是，这里的人们都没有放弃。他们正在努力守护这里。为了保护人民，他们浴血奋战，即使鲜血淋漓，也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因此，塞莉娅只是微微一笑，握住蕾米娜的手。
    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说服蕾米娜。
    因此，塞莉娅只能坚持自己的意志，贯彻自己的信念。
    「塞莉娅……」
    「所以，我也要在这里尽我所能。我要尽我所能拯救更多的人。」
    蕾米娜松开了抓住塞莉娅衣领的手。
    不，应该说，她仍然抓着，但却无法再动摇塞莉娅。
    因为此刻，塞莉娅的身心已经无比坚定，不再为任何诱惑所动摇。
    「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才能重新振作起来。」
    说完，塞莉娅对着蕾米娜嫣然一笑，转身跑上了城墙。
    独自留下的蕾米娜望着塞莉娅远去的背影伸出手，但那只手只是在空中徒劳地挥舞了几下，便无力地垂落下来。
    ——！！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蕾米娜吓得浑身一颤，低头看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双腿，咬紧嘴唇，握紧了拳头。
    真丢脸。但她却没有勇气像塞莉娅那样去帮助别人。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厌恶这样的自己。
    蕾米娜尝到嘴里的血腥味，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明明发誓要帮助塞莉娅，阻止叛军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止步不前？』
    蕾米娜努力想站起来，但被恐惧和害怕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双腿却动弹不得。
    不，应该说，她的下半身就像失去了知觉一样，根本使不上力。
    『我得去帮塞莉娅。但是……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塞莉娅也一样害怕，但她还是回去战斗了。』
    『我要像个懦夫一样逃跑吗？还是像个骑士一样出去战斗？我要在这里优柔寡断，什么也不做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把这么沉重的选择强加给我。我不是塞莉娅。我做不到像她那样。
    面对着压倒性的沉重选择，跪倒在地的蕾米娜最终无法承受这股压力，低下了头。
    「这是……」
    低着头的蕾米娜看到地上掉落着一枚熟悉的纽扣。
    那是刚才她抓住塞莉娅衣领时掉下来的，塞莉娅校服上的纽扣。
    「啊……」
    蕾米娜捡起地上的纽扣，想起了刚才自己把塞莉娅拉下来的情景。
    ——塞莉娅！！
    一想到塞莉娅可能会死，她就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可怕的战场。
    「……」
    她的双腿仍然被恐惧麻痹，使不上力。
    但是，蕾米娜还是努力地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
    「动起来……动起来啊……！！」
    她用攥着纽扣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自己的双腿，仿佛要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恐惧击碎。就这样，蕾米娜站了起来，强忍着双腿的颤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驱使蕾米娜的，并非骑士的荣耀，也并非求生的欲望，更非守护这里的责任感。
    讽刺的是，真正让她行动起来的，仅仅是不想失去朋友这无比单纯的念头。
    「塞莉娅！！」
    就这样，蕾米娜跑上城墙，对着正在将一名受伤的士兵拖往安全地带的塞莉娅喊道。
    「我也来帮忙了！」
    听到这声音，塞莉娅猛地抬起头，看到朝自己跑来的蕾米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蕾米娜？」
    看到塞莉娅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蕾米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用不着这么惊讶吧，她正想这么说的时候。
    塞莉娅发出一声近乎尖叫的喊叫。
    「危险！！！」
    听到这声喊叫，蕾米娜转头看去，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头，或者说，一块巨石，正朝自己飞来。
    为什么这块石头会朝我飞过来？护盾呢？
    『啊。碎了啊。』
    刚才听到的巨响，是最后的声音啊。
    而现在，就是我的最后时刻了。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蕾米娜预感到自己的死亡，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
    「借你的剑用一下。」
    伴随着一个推搡的动作，蕾米娜回过神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向后倒去，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站在那里的，是她非常熟悉的身影。
    「净发射些没用的大家伙。」
    一头如同熔化的黄金般闪耀的金色长发，一双如同镶嵌着太阳般璀璨的金色眼眸，在这个王国里，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特征。
    「真麻烦。」
    她想干什么？不行。她会死的。快逃。太勉强了。她怎么可能挡得住。这纯粹是送死。
    塞莉娅和蕾米娜都想对着那位王女大喊快逃，就在这时，双手握剑的王女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了一步，高举手中的剑。
    「哈啊啊啊！！！」
    仿佛在反驳「不行」的论断，仿佛在质问「哪里勉强」，王女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挥下手中的剑。
    一瞬间，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伴随着凌厉的气势，王女手中的剑。
    ——！！
    「这不可能……」
    将飞来的巨石一分为二。
    209.绝望(2)
    塞莉娅和蕾米娜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们不止一次听说过有人用剑劈开岩石的传说，但亲眼目睹还是第一次。
    不，与其说是她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如说是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以前听说的那些故事，都只是传说或神话中勇者才能完成的壮举。
    然而，完成这件不可思议之事的本人，却一脸淡定地喃喃自语：「总感觉能行，就试了一下，没想到真成了。」
    近距离听到这句话的蕾米娜目瞪口呆，张大嘴巴望着赫尔梅尔。塞莉娅则捂着后颈，感觉一阵头疼，大声喊道：「你居然没把握就乱来！？」
    「啊？不然呢？在那儿等死吗？总得试试看吧。」
    「真是个莽夫……」塞莉娅苦笑一声，瘫坐在地上。赫尔梅尔习惯性地甩了甩剑上的灰尘，抬头望向前方。
    「哈，叛军还真是多得令人头皮发麻。」她低声自语，把打击士气的话咽了回去。「就算奇迹出现，把他们全灭了，这个国家也完蛋了。」
    赫尔梅尔望着几乎占满了山脊的叛军，心里默默地想着。
    ——是公主殿下……！！
    ——她刚才劈开岩石了吗！？这不可能！！
    公主殿下的亲临，以及她先前展现出的压倒性的剑技，在众人心中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然而，赫尔梅尔似乎对什么感到不满，环顾四周后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珍和勒莫瓦又跑哪儿去了？应该不会是逃了吧……」
    其他人都在专注于战斗，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但塞莉娅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歪着头。珍和勒莫瓦，这两个名字她都是第一次听到。
    没过多久，塞莉娅的疑惑就解开了。
    咔哒——咔哒——
    「总算来了。」赫尔梅尔说道。
    塞莉娅和蕾米娜咽了口唾沫，转头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赫尔梅尔播下的希望种子，在这一刻发芽了。
    ——援军来了！！！
    ——是白狮骑士团！！我们有救了！！
    ——骑士团来了！！
    普通士兵、精锐士兵、骑兵、魔法师，以及站在最前方的骑士们，挥舞着绘有白色狮子的旗帜，浩浩荡荡地逼近。
    他们的数量之多，足以填满从城门直通王宫的宽阔大道。从队伍的长度来看，至少超过三千人。
    赫尔梅尔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骑士团前方，将剑扛在肩上，咧嘴一笑。
    「比我先出发，居然比我还晚到，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公主殿下太快了……」走在最前方的骑士团长卡特苦笑一声，翻身下马，与赫尔梅尔面对面站着。
    「没逃跑就好。」
    「公主殿下在此，作为您的骑士，我怎么能逃跑呢？」
    「少贫嘴。」赫尔梅尔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剑，与援军一起登上了城墙。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迅速找到各自的防守位置，替换下伤亡的士兵。
    片刻之后，重新部署完毕。但赫尔梅尔却感到一丝异样。
    「……有点不对劲。」
    「公主殿下也感觉到了吗？」卡特也同样心生疑惑。
    不仅是他们，其他前来支援的士兵、魔法师，以及坚守阵地的守卫兵，都察觉到了异样。
    只有第一次上战场的塞莉娅和蕾米娜，以及没有返回学院而留在原地的几名骑士学院学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那个……哪里不对劲……？」塞莉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什么？」赫尔梅尔没听清她细弱蚊蝇般的声音，转头问道。
    被赫尔梅尔锐利的目光吓了一跳，塞莉娅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我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你是学院的学生吧？刚才情况紧急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想起来了。」赫尔梅尔打量了塞莉娅片刻，转头看向忙碌的叛军。
    「算了，你一个学院学生自己送死，我还能说什么。」
    「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是来救人的。」塞莉娅下意识地回答道，但看到赫尔梅尔再次转头看向自己，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然而，塞莉娅并没有躲避赫尔梅尔的目光，也没有后退一步。两人对视片刻后，先移开视线的却是赫尔梅尔。
    「哼，说得倒是好听。弱不禁风的样子，跑来救人结果自己送死，才是最丢人的。」
    「我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死。就算我不会战斗，也有办法救人。」
    「嘴上谁都会说。不过……不战斗也能救人，这句话我倒是挺喜欢的。」赫尔梅尔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说道。
    「对了……你刚才问我哪里不对劲，对吧？我告诉你，敌人太安静了。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敌人安静不是好事吗？」
    「哈，死了才安静，那才是好事。都活着呢，却突然停止攻击，安静下来？肯定有阴谋！」
    「也许不是呢。」
    「敌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安静下来。」赫尔梅尔皱着眉头说道。
    「他们这样忙来忙去，要么是在计划偷袭，要么是在搬运新的攻城武器，要么是在举行什么仪式。总之，肯定是在搞什么名堂。」
    「这……」
    「这就是战争。除非突然爆发瘟疫，导致敌人集体暴毙，否则他们不可能这么安静。不，就算爆发瘟疫，也只会更吵闹，不可能这么安静……」赫尔梅尔叹了口气，望向叛军的方向。
    叛军们似乎在传递着什么，来回奔波，但他们手中空无一物，显然不是在搬运物资。
    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他们像是在传递情报。
    赫尔梅尔和其他骑士们都紧张地戒备着，不知道敌人何时会发动袭击。就在这时，叛军突然一齐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起初，他们以为敌人是想用人海战术，便立即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当他们看到叛军手中既没有武器，也没有农具、棍棒，甚至连一块石头都没有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
    叛军们丢弃了所有东西，甚至包括他们自己制造的工具，拼命地朝着城门跑来。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手持长剑的赫尔梅尔、正在转移伤员的塞莉娅和蕾米娜，以及所有拿着武器的士兵，都像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
    「这群疯子……！！他们是想用自己人当诱饵吗！！」
    「不要慌！他们只是想用这些人做炮灰！第一队！用弩炮和投石机瞄准敌人的投石机！如果看到攻城槌，优先攻击攻城槌！第二队！放箭！阻止他们靠近！第三队！装上刺刀！别让爬上来的叛军翻越城墙！」率先反应过来的赫尔梅尔咬牙切齿地吼道，随后卡特也大声指挥，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士兵们纷纷搭弓上箭，装填弩炮，将破碎的城墙碎片装进投石机，但这些武器并没有发射出去。
    「请等一下！！」
    「干什么！闪开！站在那里会被射穿的！」
    塞莉娅用手抓住弩炮的箭矢，大声喊道。
    「给我滚开，疯女人！！」
    看到这一幕，赫尔梅尔吓得面色僵硬，冲过去一把抓住塞莉娅的衣领，将她狠狠地摔在地上。倒在地上的塞莉娅声嘶力竭地喊道：
    「求求你们，等一下！就看一眼他们的脸！！」
    尽管塞莉娅苦苦哀求，弩炮和箭矢还是发射了出去。上百名叛军被巨大的箭矢射穿，数十名叛军被箭雨射杀。
    但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加拼命地，咬紧牙关地冲过来。士兵们正要再次装填弩炮，却被塞莉娅拦住，大声喊道：
    「不行！！」
    由于塞莉娅的阻拦，他们错失了最佳时机，导致一些跑得快的叛军冲到了城墙附近。
    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抬头望着城墙上的士兵，哭喊着哀求。
    ——救命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们！！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们！我什么都愿意做！
    ——只要能活命！求求你们！
    ——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就一次，就一次，求求你救救我！！
    ——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
    ——我错了！！！我错了，所以求求你开门！！
    ——我不想死！！我宁愿被处以叛国罪绞死！！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也是敌人的诡计？但是，他们看起来太绝望了……
    士兵们开始一个个陷入混乱。卡特咬着嘴唇，看向叛军后方的森林。
    「那是什么……」
    然后，卡特明白了这些人为何如此拼命地哀求。
    在看到那一幕的瞬间，卡特与他签订契约的精灵疯狂地向他发出警告。
    「开，开门！！能救一个是一个！」
    赫尔梅尔看着卡特，大声喊道：「什么！？你疯了吗！！谁知道他们会干什么！」
    「公主殿下，请相信我……不，请相信精灵们的话！」
    卡特捂着额头，听着脑海中两个精灵的声音。
    [啊，它来了……！不该存在的东西，扭曲的东西，来了……！！]
    [哇啊啊啊！！不要！我不要待在这里！！]
    赫尔梅尔瞪着卡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然后，她也看到了。
    森林的尽头，布内隆山脉高耸入云的山峰和山谷中，喷涌而出的沸腾的黑色泥浆。
    它摧毁、焚烧、蹂躏、践踏着一切，包括叛军、森林……甚至连刚刚萌芽的希望也一并吞噬，朝着王都席卷而来。
    那是彻底的绝望。
    210.曙光
    盡管對卡特的命令感到困惑，但塞莉婭還是決定服從，正要去拉開城門吊橋的時候，赫爾梅爾突然出現，一把將正在操作吊橋的士兵扔了出去。
    缓缓开启的城门再次紧紧关闭，一些试图从升起的铁栅门缝隙钻进去的人，被落下的铁栅门压成了两半。
    「你，你在干什么！！」
    塞莉娅冲着赫尔梅尔大喊，赫尔梅尔皱着眉头回答：
    「干什么？我在保卫王都的市民、士兵，还有我自己的命！怎么，有问题？」
    「那里还有人！他们在求救，在乞求我们帮帮他们！」
    塞莉娅的话让赫尔梅尔嗤笑一声，他瞪着塞莉娅说：
    「所以呢？怎么保证那些家伙进了王都之后不会搞事？现在看着是死了不少，淹死在泥里了，可还是有上万人呢！要是这上万人涌进王都开始闹腾，谁来阻止？造成的损失谁来赔偿？伤员谁来治疗？要是尸体堆积如山引发瘟疫怎么办？如果有人因此丧命，谁来负责？」
    「那……」
    「就算他们进来之后什么都不干，粮食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怎么养活他们？就算把王宫的仓库全打开，这么多张嘴，也撑不过一个星期。」
    塞莉娅张着嘴，哑口无言。赫尔梅尔瞪着她，咆哮道：
    「别多管闲事！你想救人我管不着，但别因为你的圣母心害死其他人，蠢货！」
    赫尔梅尔一把推开塞莉娅，走到捂着额头瑟瑟发抖的卡特身边，叫了他一声：
    「卡特。」
    卡特听到呼唤，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此刻既没有笑，也没有生气，更没有不耐烦。他的表情就像平静的湖面一样，但这份平静并非源于内心的安宁，而是愤怒突破了极限后的麻木。
    「解释一下。立刻。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卡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强忍着快要炸裂的头痛，用手指着城墙下方。
    他指的地方，是缓慢却坚定地朝着王都涌来的泥浆。
    「为了阻止它，必须尽可能多地救人……」
    赫尔梅尔气得头昏脑涨，但在看到卡特所指的泥浆后，他不得不承认卡特的话有道理。
    「准确地说，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它……精灵们一直在这样告诉我。」
    「……」
    从王都东侧涌入的泥浆，像人脸一样鼓起泡泡，然后又破裂塌陷，接着又长出胳膊和腿，抓挠着地面向前移动，如此循环往复。
    它看起来像泥浆，但更像是从地狱深处刮出来的某种扭曲可怖的东西。
    「确实，要挡住这玩意儿，再多的人也不够啊。」
    赫尔梅尔说着，抓住卡特盔甲的领口，把他扶了起来。
    「但那归那，这归这一码归一码。」
    说完，赫尔梅尔轻轻地将卡特推开。
    「等事情结束后，我会追究你的责任，你最好做好准备。」
    「是，我知道了。」
    卡特低头应道。赫尔梅尔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看向城墙下方。
    超过九成的叛军被泥浆吞噬，但由于叛军数量庞大，即使损失了九成以上，剩下的数量依然相当可观。
    「……啧。」
    赫尔梅尔正要开口，卡特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赫尔梅尔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他。卡特深深鞠了一躬，说道：
    「让我来吧。这是我造成的，我应该负责。」
    「……随便你。」
    赫尔梅尔冷哼一声，默默退到一旁。卡特轻轻抬起手，这是准备进攻的信号。
    周围的士兵立刻将手中的武器——弩炮、弓箭、投石机等等——对准了叛军。
    「什，什么！为什么突然……」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叛军惊呼出声。塞莉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刚才还……」
    「刚才还刀剑相向呢，所以我们至少得拴条狗链子吧？」
    卡特说完，朝着城墙下方喊道：
    「交出叛军首领和他的亲信！那样就打开城门放你们进来！！」
    叛军们短暂地骚动了一会儿，然后迅速行动起来，将队伍中的一对男女推了出来。
    正是叛军首领克伦威尔和他的参谋罗伦。
    ——在这里！是他们，是他们蛊惑了我们！！
    ——这混蛋是头儿！
    ——是那个魔女骗了我们！我们没有错！！
    面对死亡，这些人丑态毕露地互相推诿。克伦威尔咬牙切齿，罗伦则垂着头，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卡特见状，向城墙下方扔下一根绳子。
    「把他们绑起来。」
    他们接过绳子，胡乱地将克伦威尔和罗伦捆了起来。确认两人被完全制服后，卡特向站在吊桥前的士兵示意。
    ——打开城门！！
    随着一声令下，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叛军们涌入王都。
    赫尔梅尔眯着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叛军进入王都，然后转身离开。塞莉娅则因为这么多人活了下来而松了口气。
    卡特被一旁喋喋不休的精灵吵得头疼，只好捂住额头。士兵们则因为刚才还与自己刀剑相向的敌人此刻近在咫尺而皱起了眉头。
    而进入王都的叛军脸上，既没有深入敌营的恐惧，也没有计划成功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得救了！！
    ——活下来了……谢谢……谢谢……！！
    ——呜呜……我还以为死定了……
    砰——
    直到最后一个没有被泥浆吞噬的叛军进入王都，敞开的城门才再次紧紧关闭。
    ***
    真是可笑。
    居然会相信这些在死亡面前轻易变脸的家伙是同伴。
    我看着被同伴绑着押进王都的克伦威尔，叹了口气。
    「……一切都快结束了。」
    我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虽然还有一些没有实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自然会实现。
    王太子心灰意冷，放弃了权力和一切。就算他回心转意，东山再起，这个千疮百孔的王国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我该怎么办……]
    就算王国没有崩溃，因为先王逃跑，王权也会一落千丈，或者干脆废除君主制，建立共和制。
    [啊……太好了。这些人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有塞莉娅在，说不定真的会建立民主共和制。不过无论哪种情况，一旦其他国家入侵，这个国家要么从历史上消失，要么沦为附属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嘿嘿，呵呵呵……姐姐……]
    贵族们都被叛军杀死了，中央贵族跟着国王逃跑，结果被泥浆吞噬，记忆被洗劫一空，变成了废人，也算是报应了。
    [不能这样，不能就这样结束……！！不能这样结束……啊，母亲。米娅……]
    克伦威尔没能完成复仇，反而被自己召集的叛军背叛。而叛军，则被我亲手送上了西天。
    [黑色泥浆？世界末日？少胡说八道！！]
    教会虽然没有受到波及，但这次事件足以证明他们的无能，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
    剩下的那些家伙，也都不是死了就是疯了……
    一切都真的结束了。
    从头到尾。从第一次死亡到这次轮回。漫长到令人窒息的……
    「哈哈。」
    我努力想笑出声来，但只是发出声音而已，我根本笑不出来。
    我以为完成了复仇后会轻松一些，我以为计划顺利进行会让我有成就感，但不出所料，这些都没有发生。
    我只是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的内心空空如也。
    我如此渴望的复仇终于完美落幕，但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开心。
    没有喜悦，也没有解脱。
    「……」
    我明明发誓要成为恶人。
    我曾经笑到肚子疼，曾经嘲笑和践踏别人的痛苦。
    曾经一度，杀人，强加扭曲的爱意，都让我感到愉悦。
    「唉……」
    但现在，仅仅是回忆起那些事，我的内心就一阵翻江倒海。那一天的罪孽正在吞噬我。
    我以为我早就把负罪感和人性一起抛弃了。但我错了。它们一直都在我心里。
    我只是害怕，害怕一旦面对和接受它们，我会彻底崩溃，所以我才一直刻意忽视它们。
    『——我是，夏洛的朋友。』
    她并非我的复仇对象，只是上一次轮回中萍水相逢的孽缘，却如此彻底地改变了我。
    你是个多么固执的人啊，一根筋，一旦决定了就一定要贯彻到底。
    不，正是因为你如此正直，才能将扭曲的我拉回正轨。
    「是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完成了一切之后，我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了。」
    因为我活着的理由和意义，不再是复仇了。
    我只是出于责任感，为了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而行动，所以才会这样。
    「噗……」
    想起那头金发，我不禁莞尔一笑，抬头望向刺眼晴朗的天空。
    「……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吧。」
    是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我留下的只有恶名，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角色，我必须演到最后。
    我叹了口气，收起笑容，俯视着像浸水的纸张般缓缓燃烧，向王都蔓延的泥浆。
    「我等着你。」
    我低声说道，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在王都东边的布内隆山脉顶峰，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211.碎片(1)
    叛军逃入王都后，跟随他们而来的暗红色泥浆，就像锁定猎物般，骤然加快了速度。
    「嘎嘎嘎——嘎嘎嘎——」
    指甲刮地的声音和手掌摩擦地面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如同巨大的虫子在耳边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士兵们听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颤抖着向城墙外看去。而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的叛军们则捂住耳朵，发出绝望的尖叫。
    「疯了…！那是什么鬼东西……！！」
    「神啊……求您怜悯您的羔羊……保护无辜的人们，降下神罚，审判那些扭曲的怪物……」
    「拜托是梦，拜托只是一场噩梦……拜托……拜托……！！」
    「呕……该死……！」
    转瞬间，暗红色的泥浆——不，是由无数人组成的暗红色肉块——已经逼近到可以清晰辨认其形态的程度。
    密密麻麻的脸孔像泡沫般不断地鼓起又破裂，发出连绵不绝的鬼哭狼嚎。数不清的手臂从肉块中伸出，如同一条巨大的蠕虫，令人作呕。
    它吞噬大地，啃食森林，互相吞噬着彼此，不断地朝着王都逼近。高耸的攻城塔被泥浆覆盖，从中长出的肢体互相缠绕，如同枯死的树木般扭曲蠕动。
    这恐怖的景象光是看着就让人精神崩溃。士气低落，仅仅是面对它，身体、灵魂、乃至整个存在都在本能地感受到威胁，发出哀嚎。
    ——快逃！那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一旦被碰到就会死！你根本无法对抗它！
    来自本能的恐惧压倒了理性，原本就乌合之众的叛军们在恐惧中颤抖，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无法坚守阵地，纷纷后退。
    就连受封的骑士们也在这扭曲的怪物面前汗流浃背，身体僵硬。
    但他们没有逃跑。他们咬紧牙关，对抗着恐惧，坚守岗位。
    「全体准备战斗！！」
    在真的呼喊下，士兵们重新回到岗位，将所有能用的武器都对准了泥浆怪。
    弩炮和投石机发射，魔法师们将魔力耗尽，不停地释放魔法。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继续发射！没有石头就拆房子！快！」
    「水、冰、火、雷、风，全都无效……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然而，所有的攻击都无效。不，准确地说，并非完全无效，只是效果微乎其微。
    即使被火焰灼烧，被寒冰冻结，被雷电劈中，被弩箭射穿，被巨石砸中，它也不会停止前进。
    燃烧的部分会短暂地沉寂，然后像泡沫般膨胀，变得更加庞大；被切割和冻结的部分会像烟雾般消散，然后迅速恢复原状；被弩箭射穿，被巨石砸中的部分会砰的一声炸开，然后迅速恢复原状，并将弩箭和巨石吞噬。
    ——嘻嘻嘻…嘻嘻…嘿嘿…——好痛……为什么要伤害我……——好烫啊啊啊！！！——住手，不要，讨厌。——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
    它受到攻击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每次受到攻击都会发出怪异的声音，扭曲着身体。
    继续攻击只会更加刺激泥浆怪，白白消耗资源，却看不到任何有意义的效果。
    「这，这不行……」
    「该死……该死啊啊啊！！」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丧失了斗志，希望被燃烧的只剩下余烬。
    吞噬一切的绝望最终蔓延到城墙上，撞上城墙的泥浆开始顺着墙向上攀爬。
    由于城墙很高，它的攀爬速度相当缓慢，但这只是暂时的。很快，这泥浆就会翻越城墙，淹没整个王都。
    连攻城武器和魔法都无法对付的东西，能用刀剑对抗吗？不，绝对不可能。面对这碰触就会死的怪物，挥舞刀剑？
    做不到。不可能。做出如此判断的珍咬紧牙关，迅速做出了决定。
    「撤退，撤退！所有人立刻撤退！王女殿下！快过来！」
    「……该死！」
    命令下达的同时，士兵们迅速从城墙上撤了下来，下面的叛军听到这声音，也开始四散奔逃。
    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而在这地狱的中心，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
    我听到了声音。
    孩子的哭喊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痛苦的呻吟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声。
    想要拯救更多人的誓言，如此轻易地，如此空虚地，如此荒唐地破碎了。
    「…….」
    我努力了，就是不想看到这样的未来；我做好了准备，就是不想面对这样的结果。但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
    比原作更糟糕的结局，所有人的绝望，所有人的死亡。
    突然，我想起了夏洛特说过的话。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不幸。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未来吗？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吗？所有人都在痛苦中挣扎，都在煎熬的世界，就是你想要的吗？
    在这人间地狱中，我茫然地站着，环顾四周。
    「哇啊啊啊！！呜呜，呜呜，妈妈啊啊啊！！」
    一个与父母失散，哭喊着的孩子。
    「滚开，混蛋们！滚开啊啊啊！！」
    为了自己，推搡着其他人逃跑的士兵。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能用……」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放弃贪婪，在倒塌的房屋中搜刮财物的家伙……
    「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力量不足？因为我努力不够？因为我只有这点本事？因为我太无能？因为我……因为我……
    「我竟然想保护这些人……？」
    如果是这样的人，如果是这样的世界，还不如——我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的心快要崩溃了。我不敢直视前方，害怕自己的心会被击垮，所以我低下了头。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这和躺在病床上无能为力的过去，没有任何区别，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
    现实如此残酷，人们只能落到这般田地，我不禁流下了眼泪。
    「来！我带你去妈妈那里！起来！！」
    这声音很小，几乎被人们的喊叫声淹没，但就像在黑色的画布上点缀了一个白色的点，如此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赫尔梅尔抱着一个孩子，正在人群中四处奔走，寻找孩子的父母。
    「妈妈！！妈妈啊啊啊！！」
    「啊！谢丽尔！！谢谢您！谢谢您！！」
    我看到了孩子扑进母亲怀抱，安心地哭泣，以及母亲感激的神情。
    「冷静，慢慢走！跑起来更危险！！」
    即使害怕得双腿发抖，汗流浃背，也依然坚守岗位，帮助人们避难的士兵映入我的眼帘。
    那个士兵就是刚才推搡着其他人，想要第一个逃走的人。他推开别人的原因，是为了帮助其他人。
    「这里有人被压住了！救命啊！」
    「一、二，一起用力推，一、二！」
    即使在这种必须逃命的时刻，也有人停下脚步帮助他人，有人折返回来帮忙。
    「我是医生！我从那边倒塌的房子里找到了一些能用的东西！」
    其中就有刚才在别人家里翻箱倒柜的人。
    「啊，啊啊……」
    崩溃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大家都在怀揣希望地行动，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恐惧而放弃了。
    真可笑，真懦弱。什么都没做？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无力的是我的内心，而不是我的力量。大家都在这怪物面前感到无力，但他们的内心却没有屈服。
    啪——
    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那是无力感，是挫败感。
    是黑暗的记忆，是崩溃的内心。
    它们的共同点是，都是束缚我的枷锁。
    「现在，我不会再退缩了。」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一道圣光照耀在我的头顶。
    ***
    正在逃命的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吸引，纷纷停下了脚步。
    这光芒仿佛能驱散恐惧，仅仅是注视着它，伤口就奇迹般地愈合了。
    这简直就是神迹，人们顺着光芒抬起头，看到了城墙上一个沐浴在圣光中的少女。
    沐浴在圣光中的少女，显得如此神圣，如此高贵。
    「圣女……是圣女大人……」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人们纷纷仰望着少女，而少女也仿佛回应着人们的期盼，睁开了双眼。
    「看，快看！泥浆退了！！」
    正如人们所说，穿透云层的光芒开始驱散攀爬城墙的泥浆，覆盖在城墙上的泥浆像被洗去一般消失了。
    准确地说，它们是被净化后升天了，但没有人会知道这一点。
    人们流着泪欢呼，忘记了彼此曾是敌人，互相拥抱，庆祝这奇迹的发生。
    「……哈。」
    我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还真是不公平啊，主角光环。」
    我想起了隐藏在布内隆山脉地下的祭坛，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不过，总算迈出了正确的第一步。
    距离目标，已经不远了。
    212.碎片(2)
    曙光虽然能够驱散泥泞，却无法彻底清除覆盖在地平线之外的淤泥，只能暂时将其逼退。
    即便如此，人们依然从中汲取了巨大的希望。是啊，怀抱希望总是好的，至少能让人鼓起前进的勇气。
    然而，泥泞依旧包围着王都，虎视眈眈地等待着曙光消散，现在就充满希望，是不是为时过早了些？
    「……」
    赫尔梅尔眯起眼睛，注视着曙光照耀不到的远方，那里淤泥正在蠢蠢欲动。
    「泥泞畏惧光明而退却，这当然是好事。但是……这种侥幸又能持续多久呢？」
    曙光是光。如果太阳落山，这光还能维持吗？如果月亮没有升起的夜晚，这光还能维持吗？
    即使这是日夜不息的神迹，即使这里成为了泥泞无法侵犯的圣域，如果无法彻底清除这些泥泞，最终也只是被困在这里，活活饿死罢了。
    聚集在王都的人数、剩余的粮食和饮水，以及完全被孤立的绝望感……
    这些问题现在还被巨大的希望掩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终将破灭，所有问题都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最终将人们压垮。
    「看来，除了找到制造泥泞的元凶并将其消灭之外，别无他法——」
    赫尔梅尔盯着泥泞，正眨着眼睛，突然一阵头痛袭来，心脏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每当想到这里，胸口就如此疼痛？
    ——我会保护你的。别担心，你想守护的一切，我都会守护。
    为什么，这低沉的声音会再次出现？这扭曲的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让我产生这种感觉……」
    蠕动着发出怪叫的泥泞，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在哭泣。赫尔梅尔感到自己的内心开始动摇，她闭上眼睛，转身离开了城墙。
    赫尔梅尔走下城墙，径直走向曙光洒落的中心。
    不出所料，塞莉娅正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仿佛在专注于某件事，那姿态看起来就像是在祈祷。
    「您来了，王女殿下。」
    珍的声音从赫尔梅尔身旁传来，她缓缓转头看向他。
    确认是珍后，赫尔梅尔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揶揄道：
    「我还以为你跑哪去了呢，原来在这儿。身为王女的护卫骑士，居然把王女丢下不管，真是太过分了。」
    「保护塞莉娅，不是您亲自下令的吗……」
    「开玩笑的啦。」
    听到珍带着无奈的回答，赫尔梅尔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珍面露难色地看着她，但她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还记得我刚才在城墙上说的话吗？」
    「您是指，等事情结束后要追究我的责任吗？」
    赫尔梅尔缓缓点头，珍挠了挠头。
    问他记不记得，他当然记得。谁会忘记被追究责任这种事呢？何况才过去几个小时而已。
    不过，他也明白，因为情况紧急就擅自带反叛军进城，确实做得不对，于是点了点头。
    「是的，我记得。」
    赫尔梅尔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嗯……这么说可能会像是在找借口。嘛……虽然确实是借口啦。」
    珍谨慎地开口：
    「……发生什么事了吗？」
    赫尔梅尔将王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珍。
    关于心灰意冷的王太子萨尔盖拉，关于弃王都而逃的国王和大臣们。
    以及因为认为自己必须承担一切，必须对一切负责，而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
    「——所以，我就那样说了。」
    赫尔梅尔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所以，你可以忘掉这件事。不，这么说太自私了。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你可以认为我是在逃避责任的小屁孩，也可以认为我是个不成熟的王女。」
    「王女殿下，那并非您一个人的错。当时，我因为没有事先告知您就打开城门迎接反叛军，确实是我的失误。说实话，当时我的脑海里全是精灵的呼喊，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所以才下达了如此草率的命令。」
    「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不过，结果来看，你的判断是正确的，不是吗？你救了那些濒死的反叛军，让他们对你心怀感激，以此为契机，将他们收为己用，增加了我们的人手。」
    「那只是结果论。如果不是您及时阻止，反叛军的首领很可能会闯入王都大肆破坏。那样的话，我们还没被泥泞吞噬，就会先被反叛军消灭了。」
    珍说着，看向赫尔梅尔，她自信满满地笑道：
    「那这么说，我做得还不错嘛！」
    这当然不是真心话，只是不想再纠结于已经过去的事情，也是为了缓和沉重的气氛而开的玩笑。
    珍笑了笑，点了点头。感觉到气氛轻松了一些，赫尔梅尔和珍都闭上了嘴，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塞莉娅。
    「你觉得怎么样？或者说，你觉得她还能坚持多久？」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但珍稍作停顿后，理解了她的意思，给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答案。
    「……我不确定，但我觉得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塞莉娅小姐应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
    「就算她如此努力，也没能彻底清除远处的泥浆。」
    「…………」
    赫尔梅尔的话让珍想起了残酷的现实，他痛苦地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将命运寄托在这个年幼的女孩身上……这种无力感，竟然如此痛苦。」
    「每个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不必因为无力，因为什么都做不到而沮丧。这里不是童话故事，不是每个人都是主角。」
    赫尔梅尔抱起双臂，说道：
    「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像你说的，如果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我们就得想办法解决问题，不是吗？」
    「您说得对，但我不确定有什么方法能起到作用。就算我们挖空地基，挖出一条护城河，它们估计也会填满然后爬过来……」
    赫尔梅尔点点头，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
    「找到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让他停止这一切，才是最好的办法。」
    「的确，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但是……」
    珍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问题是，我们现在连罪魁祸首是谁，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知道……是谁干的。」
    这句话足以让两人瞪大了眼睛。
    因为说话的人，正是塞莉娅。
    「你都听到了？」
    「我一直在集中精神，没全听到，但从你们说到要抓住罪魁祸首开始，我就听到了。」
    赫尔梅尔点了点头，珍往前走了一步，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您不是应该继续集中精神吗？如果因为我们，这光芒消失了……」
    「啊，没关系。我已经掌握了一些技巧，可以稍微说几句话。」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珍松了口气，赫尔梅尔立刻问道：
    「那么，你说你知道是谁干的，是谁？」
    塞莉娅半睁着眼，看着地面，小心翼翼地说道：
    「夏洛特，夏洛特·拉·罗谢尔。」
    巨大的拼图，终于拼上了一块。
    213.碎片(3)
    塞莉娅刚一提到夏洛特的名字，赫尔梅尔就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扯到夏洛特，疑惑地歪了歪头。
    「夏洛特？为什么？」
    赫尔梅尔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疑问，皱着眉头向塞莉娅发问。这并不是他不相信塞莉娅，也不是出于对夏洛特的盲目信任，而是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矛盾和疑点。
    「这说不通啊。」
    先不说夏洛特有没有那个能力，前不久大家还在宴会上谈笑风生，怎么突然就变成引发这场大灾难的罪魁祸首了呢？赫尔梅尔的疑问合情合理，卡特也点头表示赞同。
    看到两人的反应，塞莉娅点点头说道：「你们会这么想也正常，换作是我，在看到『那东西』之前，肯定也会和你们一样的反应……」
    说着，塞莉娅回想起在宴会厅外昏暗走廊里看到的景象：沸腾翻滚的泥浆，幻化成人脸的形状，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可怕的记忆让塞莉娅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继续说道：「……呼，抱歉。总之，我继续说，那泥浆的主人确实是夏洛特·拉·罗谢尔。」
    塞莉娅再次强调了同样的说法，赫尔梅尔抱起双臂，皱着眉头，一副「赶紧说重点」的样子。塞莉娅苦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把宴会那天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夏洛特把她带到僻静的走廊，叫来一个路过的女仆，残忍地杀害了她，然后……
    她还召唤出了和外面一样的泥浆，并说出了她希望所有人都不幸的可怕愿望。
    「——以上就是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听完塞莉娅的讲述，赫尔梅尔和卡特都表示难以置信。赫尔梅尔皱着眉头扶额，卡特则摸着后颈，一言不发。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凭你个人的一面之词，我们就该相信夏洛特是罪魁祸首？」
    「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我也没指望你们光凭我的话就相信我。毕竟这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我的推测。」
    「——哈，还好你自己也知道这说法有多离谱。」赫尔梅尔干笑一声，塞莉娅点点头，表示理解。现在情况紧急，每一刻都至关重要，如果只凭个人的经历就妄下结论，谁都会是这种反应。
    「…….」
    『虽然夏洛特真的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但是为什么我心里这么……』
    虽然赫尔梅尔心里另有想法，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一直旁观的卡特见赫尔梅尔沉默不语，便开口说道：「咳咳，那么……您既然提起了这件事，是不是也想到了证明的方法？」
    「当然，我从没想过只靠这些就让你们相信我。我知道这很强人所难。」塞莉娅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幸运的是，在王都，有人可以帮我证明。」
    赫尔梅尔察觉到一丝异样，眨了眨眼。卡特则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道：「……等等，您是说，人？不止一个人？」
    「对，不止一个。」塞莉娅的语气十分肯定。
    卡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道：「呃……这样啊……那，这些人是……」
    「是叛军。」
    塞莉娅话音刚落，卡特和赫尔梅尔脑中闪过灵光，两块拼图迅速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率先理清思路的赫尔梅尔放下双臂，看着塞莉娅说道：「你的意思是，夏洛特的领地里也有叛军，所以他们之间肯定有联系，对吧？」
    「不管联系是断了还是保持着，肯定发生过什么。如果我说的是假的，那么罗谢尔公爵领来的叛军应该还在某个地方。」
    「……这确实值得一查。」
    「是啊……那么，随便找个叛军问问不就行了吗？」
    「随便找一个不如直接找负责联络的人、干部，或者他们的首领，这样更快。」
    「干部和首领啊……哈，那些家伙费尽心思发动叛乱，会不会说实话就不好说了，不过，试试也无妨。」
    赫尔梅尔说完看向卡特，卡特点点头，叫来一个站岗的士兵，让他把关押着的叛军首领克伦威尔带过来。
    过了一会儿，士兵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克伦威尔走了过来，让他跪在卡特和赫尔梅尔面前，然后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克伦威尔被绑着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人，讥笑一声：「哈……看看是谁来了，原来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和她忠实的走狗啊。」
    「我还以为叛军的参谋是个能好好说话的成熟家伙，结果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小屁孩……那你们是没人可用了吗？居然要公主殿下亲自出马？」
    赫尔梅尔无奈地叹了口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别耍这种无聊的激将法了，只会让大家都更累。」
    「叛军首领和王国公主，就算只是见面也够让人心烦的了，不是吗？」
    「现在我们都是瓮中之鳖，想想外面的情况，还有什么好心烦的？」
    赫尔梅尔的话让克伦威尔一时语塞，然后他咧嘴一笑：「啊，你是说外面的那玩意儿？能瞬间把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和王族一扫而光的泥浆？哈，我求之不得呢。」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你要是真喜欢那玩意儿，怎么还夹着尾巴狼狈地逃到王都来了？噗，要不要我把你扔到城墙下面去，让你和你的宝贝泥浆好好亲近亲近？」
    「……」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一直沉默的塞莉娅开口打破了僵局：「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吗？」
    「你？」赫尔梅尔皱着眉头看向塞莉娅，塞莉娅缓缓地点了点头。赫尔梅尔叹了口气，走到一旁。塞莉娅这才得以与克伦威尔面对面。
    「你好。」
    「你是谁？」
    面对克伦威尔充满敌意的反应，塞莉娅苦笑了一下：「或许，我可以帮你复仇。」
    这突如其来的回答让赫尔梅尔目瞪口呆，他猛地转头看向塞莉娅，大喊道：「喂！！你疯了吗！？」
    「公主殿下，请您先冷静下来听听……」卡特连忙安抚赫尔梅尔，提醒她这可能是塞莉娅的计策。而克伦威尔则因为塞莉娅的话，眼皮猛地跳动了几下。
    「你，帮我复仇？」
    「嗯，我可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伦威尔疯狂地大笑起来，那近乎癫狂的样子让赫尔梅尔和塞莉娅都感到毛骨悚然。
    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像绷紧的弦突然断裂一样戛然而止。
    「……别胡说八道了。你有什么本事帮我复仇？你知道我的复仇是为了什么吗？你知道我的复仇应该指向谁吗！？别用这种狗屁不通的鬼话来诱惑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那张嘴撕——！！」
    「玛丽埃拉。」
    「啊——」
    正要破口大骂的克伦威尔听到塞莉娅说出了自己母亲的名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僵在了原地。
    他告诫自己要冷静，这可能是敌人的陷阱。他努力想要继续说话，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发出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呜咽声。
    「米娅。」
    当塞莉娅说出自己妹妹的名字时，克伦威尔终于开口了。
    「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名字……」
    「现在愿意谈谈了吗？」塞莉娅语气平静。
    克伦威尔只能低下头。
    沉默片刻后，低着头的克伦威尔缓缓抬起头：「……你想知道什么？」
    又一块拼图拼上了。
    214.最后一个(1)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克伦威尔说着，看向塞莉娅。
    克倫威爾的臉上寫滿了扭曲的意志，仿佛在說為了給母親和妹妹複仇，他什麼都願意做。光是看著這張臉，就讓人毛骨悚然。
    然而，塞莉娅对克伦威尔此刻的模样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充满了怜悯和同情。她心想，他不该变成这样，他本可以不用走上这条路的。
    当然，塞莉娅明白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于是将这丝感伤压了下去。
    「在泥巴怪袭击之前，叛军的具体规模有多大？」
    「具体数字没数过，也数不清，但除了王都之外，57个领地都发生了叛乱……所以，至少有400万吧。」
    赫尔梅尔和卡特听到克伦威尔口中的「57」这个数字，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57个领地叛乱，这意味着所有诸侯，所有支撑国家的栋梁，都已经被连根拔起。
    就算解决了这场危机，未来也一片黯淡，令人绝望。两人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卡特和赫尔梅尔之前看到大规模叛军时，就已经有所预料，但如今残酷的现实被如此清晰地摆在眼前，除了叹气，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他们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危机，所以两人都默不作声。
    「叛乱的领地中，包括罗谢尔公爵领吗？」
    「是的。」
    克伦威尔语气平淡地回答。塞莉娅缓缓点头，然后又问：
    「叛乱通常会在不同领地之间进行联络，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利用了那些在魔塔或学院研究禁术被驱逐的魔法师，以及一些会使用魔法的流浪汉，来使用通讯魔法。」
    「就算用通讯魔法，考虑到距离，也应该会有时间差吧？」
    「魔法师的数量很多，所以时间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克伦威尔对塞莉娅刨根问底的问题来者不拒，这让赫尔梅尔感到非常不爽，抱起了双臂。
    他虽然乐于见到对方配合，但克伦威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这让他很不舒服。
    『啧，真讨厌的家伙。』
    赫尔梅尔在心里暗自生气，旁观着两人的对话。塞莉娅则将自己记忆中原作的设定和克伦威尔提供的新信息结合起来，试图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而克伦威尔则对塞莉娅拐弯抹角的提问方式感到不耐烦，皱起了眉头。
    「你想说什么？别绕弯子了，直说吧。」
    克伦威尔突如其来的斥责让赫尔梅尔的眉头跳了跳，他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挥拳打向克伦威尔。塞莉娅见状，瞥了赫尔梅尔一眼。
    赫尔梅尔读懂了塞莉娅眼神中「别冲动」的暗示，狠狠地皱了皱眉，故意大声地咂了下舌，然后转过身去。
    塞莉娅明白赫尔梅尔的反应，她在心里默默地表达了感谢，然后重新看向克伦威尔。
    「那我就直说了。罗谢尔公爵领的叛军联系过你几次？」
    「……这个……」
    克伦威尔第一次语塞，闭上了嘴。
    『罗谢尔公爵领的叛军联系我的次数……？』
    其他领地的叛军至少通过通讯魔法联系过他四次，内容包括：叛乱开始了、抓住了领主、杀了他们并烧毁了领地等等。多的联系了十几次，少的也有三次。但是罗谢尔公爵领呢？
    「……一次。」
    只有一次。而且那次还不是通过「通讯魔法」，而是由一名前往该领地的叛军「步行」到总部，亲自传达的消息。只有一次。
    就在那一刻，克伦威尔意识到，一直以来在他脑海中弥漫的那股粘稠、黑暗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他终于看清了那团迷失方向、不断侵蚀他的泥沼的真面目。
    「一……次？」
    ——你说，我身上有你母亲的味道？
    在学院里遇到的夏洛特·拉·罗谢尔，她身上散发着母亲的香味。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先说说你妹妹的事。
    还有，尽管自己对妹妹的事只字未提，夏洛特却像是「已经知道」一样，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妹妹。
    ——是米娅拜托我照顾她的。
    说「照顾」着母亲的夏洛特。
    ——你听说了吗？有个蓝头发的女人，抱着她那死掉的孩子，像个死人一样在街上游荡。
    连路都走不稳的母亲，竟然抱着米娅走到了广场中央。
    ——去罗谢尔公爵领的家伙终于回来了！那里的市民也决定加入我们！
    为什么我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对「流浪汉队伍」中只有一个人回到总部这件事产生怀疑？
    为什么我会忽略负责煽动和吸引注意力的家伙却扮演着「消息传递者」的角色？
    「啊……」
    难道，从一开始我就被骗了？从一开始就被利用了？从头到尾都是？
    当所有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时，克伦威尔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侵蚀他的、无处安放的复仇心，并非源自他自己，而是被人刻意制造出来的。
    为了利用他，为了发动叛乱，他就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被人有意地操纵着。
    「夏洛特·拉·罗谢尔……！」
    无以言表的耻辱和愤怒让克伦威尔几乎无法呼吸。
    他咬紧牙关，直到牙齿断裂，鲜血直流；他用额头撞击地面，却依然无法宣泄心中的怒火，他开始疯狂地咆哮。
    「啊啊啊啊啊！！该死！！该死啊啊啊啊啊！！！」
    「等等！住手！！」
    卡特立刻冲上去，将克伦威尔死死压住。但克伦威尔的额头已经裂开，牙齿也断了。
    断裂的牙齿碎片划破了他的牙龈，甚至有牙齿直接脱落，克伦威尔只能一头栽进自己吐出的血泊中。
    幸运的是，或者说是不幸的是，塞莉娅身上散发出的圣光一直在治愈着克伦威尔的伤势，这才让他保住了一条命。
    僵持了一会儿后，克伦威尔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该死。该死，该死……！！！」
    当然，只是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了，愤怒却丝毫未减。克伦威尔仍然浑身颤抖，气喘吁吁。
    「冷静下来了吗？」
    「是的……而且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在那之前，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塞莉娅问道。克伦威尔露出充满愤怒的扭曲笑容，回答道：
    「发生了什么事……？好，我告诉你。」
    为了将对夏洛特的愤怒磨砺得更加锋利，克伦威尔开始讲述所有的事情。
    学院里的事，关于家人的事，以及在叛军中发生的事，他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克伦威尔说完后，塞莉娅看向赫尔梅尔，说道：
    「赫尔梅尔，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克伦威尔说的那个流浪汉应该还在王都里。你能派士兵去确认一下叛军中是否有来自罗谢尔公爵领的流浪汉吗？拜托了。」
    塞莉娅用商量的语气请求道。赫尔梅尔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哈，一个平民，现在竟然开始使唤起王女来了？」
    赫尔梅尔自嘲地笑了笑。塞莉娅苦笑着道歉：
    「真的很抱歉。如果我能自由行动的话，我就自己去了，但是我动不了……」
    「……算了。我也不是要你道歉。卡特,去吧。」
    「遵命。」
    赫尔梅尔叫来卡特，卡特点头后立刻派士兵去寻找来自罗谢尔公爵领的叛军。
    要在数万人中找到一个人，听起来像大海捞针，但由于目标特征非常明确，加上叛军们也积极配合，希望能找到解决当前困境的方法，所以那个来自罗谢尔公爵领的流浪汉很快就找到了。
    士兵将流浪汉带到四人面前。流浪汉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什么事！？我做错什么了吗！？」
    赫尔梅尔看着流浪汉那副傻样，低头对克伦威尔说道：
    「喂。是他吗？」
    赫尔梅尔语气不善。克伦威尔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被带来的流浪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听说有人回来了，但我没亲眼见过他。」
    「……啧。真没用。」
    赫尔梅尔毫不掩饰地挑衅，但克伦威尔并没有理会。
    既然复仇的目标已经明确，就没必要再和其他人纠缠。
    赫尔梅尔觉得克伦威尔的反应也和自己的哥哥很像，这让他更加不爽，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塞莉娅率先开口，对着流浪汉问道：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流浪汉被塞莉娅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她。
    「啊，是！为，为什么这么问……」
    「听说您是从罗谢尔公爵领来的，对吗？」
    「啊……是。没错，但是。突然问这个是为什么……」
    「您能告诉我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但流浪汉在这种情况下无法拒绝，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那……个，我去了罗谢尔公爵领，煽动民众，告诉他们叛乱的日期，然后按照之前的命令回到总部报告情况，就这些……没什么特别的。」
    克伦威尔盯着流浪汉，说道：
    「你告诉他们叛乱的日期？」
    「啊？啊，是。没错。」
    克伦威尔冷笑一声，露出牙齿，看着流浪汉说道：
    「胡说八道。我们只约定所有领地在收到消息两天后同时发动叛乱，根本没有确定具体的日期。」
    「啊。」
    「而且就算有，所有信息也都是通过通讯魔法交换的，你一个无关紧要的流浪汉，怎么可能知道叛乱的日期，还告诉了公爵领的市民？更何况，你的任务根本不是这个吧？」
    流浪汉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左眼看着地面，右眼看着天空，像个斗鸡眼。
    「这，这情况，这情况是，是命命命命令，令，令令，令我做的。」
    说完，流浪汉双手抱住头部，猛地一扭脖子。
    「咔嚓——」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流浪汉的脖子断了。从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涌出泥浆状的东西。
    而这东西，在场的每个人都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
    「呵，塞莉娅小姐说的果然没错……」
    「……」
    流浪汉身上涌出的黑红色泥巴一接触到圣光，就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消失了。
    夏洛特·拉·罗谢尔是这场灾难的幕后黑手，这一刻终于真相大白。
    215.最后一个(2)
    夏洛特是真凶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现在可不是磨磨唧唧的时候。
    得赶紧抓住她，阻止这场大灾难，大家才能活命啊。
    但真正的难题这才开始。
    「没错，夏洛特是真凶这一点确定无疑。问题是，这丫现在在哪儿呢？」
    「这个……」
    赫尔梅尔一问，塞莉娅瞬间哑口无言。
    「这个……」
    「您……不知道吗……？」
    卡特的追问下，塞莉娅咬着嘴唇，缓缓点了点头。
    查出夏洛特是犯人还挺顺利的，嗯，到这儿为止都完美。
    「不知道？这什么鬼！犯人是夏洛特你都能猜对，现在居然说不知道她在哪儿？这……！！」
    「我又不是万能的……」
    「……唉。」
    问题在于，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夏洛特在哪儿。
    不，应该说，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任何手段能找到她。罗谢尔公爵领的叛军估计早就团灭了，夏洛特也没理由接收王都发来的消息。
    漫无目的地出去找夏洛特？别闹了，周围都是泥巴，怎么出去都是个问题。就算能出去，不知道夏洛特的位置，还不是白费力气。
    「该死……知道原因却解决不了，到头来还不是啥用没有……」
    「一定有办法的，肯定有……」
    塞莉娅绞尽脑汁想办法，但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对，应该说，从一开始问题就错了。这就像一道四则运算题，只知道是四则运算，却没有数字和符号，根本就是个半成品。
    这种题怎么做？从根上就错了，怎么解决？
    「……」
    塞莉娅咬着嘴唇，眉头紧锁，面对这毫无头绪的困境，一筹莫展。
    「果然……在这儿啊。」
    突然，巷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除了克伦威尔之外的三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光线照不到的昏暗巷子里，一个金发身影缓缓走来。
    「啊……」
    「你怎么在这儿……」
    塞莉娅看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一脸憔悴的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赫尔梅尔则一脸疑惑，不知道这家伙来干嘛。
    「我觉得这里比其他地方亮堂，应该会在这儿，还好，没猜错……」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正是王太子，萨尔盖拉。
    王太子突然出现，卡特立刻想行礼，但萨尔盖拉抬手阻止了他。
    「不必了。我不值得任何人行礼。」
    「可是……」
    「拜托了，别这样。」
    萨尔盖拉这副恨不得跪地求饶的样子，让卡特默默退了回去，什么也没说。
    赫尔梅尔看着萨尔盖拉，皱着眉头，走到他面前。
    「你来这儿干嘛？」
    「……赫尔梅尔。」
    「别随便叫我的名字。赶紧说，你来干嘛？」
    面对赫尔梅尔咄咄逼人的态度，萨尔盖拉依然低着头，用被阴影笼罩的脸看着他，说道：
    「这段时间，因为我的不足，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也做了很多错事。」
    「……」
    「……唉。现在说这些，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你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萨尔盖拉直视着赫尔梅尔，回答道：
    「如果我说，我是来做点什么的……你信吗？」
    「就为了让我认可你，你就跑这儿来了？」
    赫尔梅尔皱着眉头，语气不善。萨尔盖拉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为了得到你的认可才来的。」
    「……」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但我不会求你相信我。信任不是靠嘴上说说就能建立的，而是要用行动去证明。」
    萨尔盖拉苦笑着，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掩饰悲伤的面具。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我现在才明白……」
    萨尔盖拉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不说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夏洛特，不是吗？」
    「……怎么，你都听到了？」
    「没有全听到。我到巷口的时候，正好听到你说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是夏洛特，以及你们还不知道她的位置，然后我就猜到了……」
    萨尔盖拉语气笃定，塞莉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塞莉娅甚至想过带着王都所有人一起出去找夏洛特这种馊主意，萨尔盖拉的出现，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救星。
    「您是说，您知道夏洛特在哪儿吗！？」
    塞莉娅激动地喊道。赫尔梅尔眼皮跳了跳，看着塞莉娅。萨尔盖拉缓缓摇头，打破了塞莉娅的幻想。
    「不，我不知道夏洛特在哪儿。」
    「啊……」
    塞莉娅失望地低下了头。
    但萨尔盖拉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将塞莉娅的失望转化成了希望。
    「但是，我知道怎么找到她，也知道关键人物在哪儿。」
    「真的？」
    「真的吗！？」
    赫尔梅尔和塞莉娅异口同声地问道。萨尔盖拉点了点头。
    「王宫地下监狱的入口，有一间隐藏的实验室。」
    「什么？还有这种地方？」
    赫尔梅尔几个小时前还在地下监狱进进出出，没想到自己常走的路上居然藏着这种秘密，他惊讶地问道。
    萨尔盖拉对赫尔梅尔的反应并不意外，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很正常。那间实验室只有父王、我，以及王国少数几个重臣才知道，是高度机密。」
    萨尔盖拉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阿格尼斯·费尔·德雷科博士就在那间实验室里。她可以分析夏洛特制作的魔导器，反向追踪，确定她的位置。」
    塞莉娅闻言喜出望外。赫尔梅尔琢磨着萨尔盖拉的话，指出了其中的一个问题。
    「你说要用夏洛特制作的魔导器？」
    「没错。」
    「你说的该不会是外面的那些泥巴吧？那些玩意儿也算魔导器？」
    萨尔盖拉摇了摇头。
    「我亲眼看过外面的东西了，那绝对不是魔导器。就算真是魔导器，靠那些东西找人也够呛。」
    「那你说的是哪个魔导器？」
    萨尔盖拉想起了春祭之后，再次来找他的调查官，特拉·厄宁斯顿，以及他们之间的对话。
    ——除了那把扇子，我们还发现了另一件疑似是她制作的魔导器。请您过目。
    ——我不是想请您帮忙调查。只是……我一个人无法确定。
    ——如果这件魔导器也不是她做的……
    萨尔盖拉想起那天厄宁斯顿从怀里掏出的那张黑紫色纸片，继续说道：
    「特拉·厄宁斯顿，在他手里。」
    「厄宁斯顿……？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是王室直属调查官，负责调查春祭那件事。他怀疑夏洛特，一直在调查她的行踪。调查最后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
    「不管调查结果如何，重点是，只要找到阿格尼斯教授和厄宁斯顿，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对吧？」
    赫尔梅尔打断了萨尔盖拉的话。萨尔盖拉心想，自己果然说得太多了，于是点了点头。
    「没错，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那就简单了。」
    赫尔梅尔吐了口气，直视着萨尔盖拉说道：
    「你……不，哥哥你去把阿格尼斯教授带过来。我和卡特去找那个叫厄宁斯顿的调查官。」
    萨尔盖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也好。隐藏实验室的位置只有我知道。」
    「那就行了。走吧，没时间浪费了。」
    「走之前还有一件事。厄宁斯顿现在应该在学院。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说要亲自完成手上的工作，所以应该错不了。」
    说完，萨尔盖拉转身朝王宫走去。赫尔梅尔目送萨尔盖拉离开后，看向卡特。
    「走吧。」
    「那个人怎么办？」
    卡特指着克伦威尔问道。赫尔梅尔看了一眼克伦威尔，转过头去。
    「不用管他。这家伙一心复仇，估计连自己面前有什么都看不见。随便派两个士兵看着他，我们走吧。」
    说完，赫尔梅尔朝着与萨尔盖拉相反的方向，学院的方向走去。
    216.查明
    「厄宁斯顿，厄宁斯顿……」
    正如萨尔盖拉所说，我正前往学院寻找一位名叫厄宁斯顿的调查官。然而，这个名字却奇怪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这个名字会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为什么只有这个名字不断浮现？他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吗？还是和那个折磨我的扭曲声音有关？
    不，不是的。我可以肯定，我绝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从未见过这个人。这一点我无比确信。
    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疑惑，更加烦闷。一个与我毫无关联的名字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实在令人不快。
    「唉……」
    我并非对这位调查官有什么不满。
    只是……就像写作业时，握着笔却几个小时也写不出一个字，那种憋屈的感觉，只想把怒火发泄在纸上一样。
    心中郁闷至极，却又无处宣泄，只能徒增烦躁。简单来说，就是小孩子闹脾气罢了。
    「您还好吗？」
    卡特的问话让我回过神来，我摇摇头说：「没事，只是有点在意的事情，不用担心。」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帮您。」
    帮忙？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心情，别人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思索片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真的没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是啊，只要见到那个叫厄宁斯顿的家伙，这该死的烦闷感应该就能消失了。我脑海中回荡的扭曲声音，肯定也和他有关吧。
    ……问题是，和厄宁斯顿不同，我不知道那个扭曲声音的主人是谁。
    算了，不想了。反正也想不出答案，只会让自己头疼。
    「……这样啊。」
    卡特点点头，退到一旁。我为了避免思绪再次涌上心头，加快了前往学院的速度。
    「就在那儿了。」
    不出所料，学院的大门紧闭着，门口还有人把守。
    幸运的是，我非常熟悉这位守门人。
    「老爷爷！」
    「杰尔马大人……？」
    他正是我曾经的剑术老师，杰尔马老爷爷。
    听到我和卡特的声音，原本拄着巨剑站得笔直的老爷爷睁开了眼睛。
    「嗯……？公主殿下……？卡特大人？」
    老爷爷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和卡特，似乎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旅行取消了。出发那天反叛军就打过来了，哪儿也去不了。」
    「竟然如此……唉……神啊，为何要降下如此的试炼……」
    我理解老爷爷的心情，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我走到老爷爷面前，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老爷爷，我现在有点急，能帮我开门吗？」
    「呼……当然，开门这点小事自然应该为您效劳。不过，在那之前……请收下这个。」
    老爷爷撕下自己的披风，围在我的腰间。
    啊，对了，我刚才跑得太急，用手撕破了裙子。因为没心思管裙子，所以都忘了这茬了。
    「主楼二楼的杂物间里应该还有校服，您把破损的裙子放在那里，换上校服比较好。」
    「谢谢老爷爷。」
    「哪里，只是老人家多管闲事罢了。那么，现在就为您开门。」
    老爷爷对我露出慈祥的微笑，将手放在紧闭的学院大门上。大门随即发出光芒，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扫过老爷爷的身体，然后发出沉重的声响，自动打开了。
    「谢谢，我赶时间，先走了。」
    「公主殿下。」
    正要进去的我被老爷爷叫住，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
    「虽然我不知道您要做什么，但我隐约感觉到，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只是，请您务必不要勉强自己。」
    不要勉强自己……这可真是个难题。
    我想到接下来的任务，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我会尽力的。」
    老爷爷听完我的回答，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相信我。
    我对他淡淡一笑，转身离去。正要走进学院，我突然想到，要找学院里的人，问学院里的人不就好了吗？
    「老爷爷，走之前能再问你个事吗？」
    「当然，请问。」
    「听说这里有个叫厄宁斯顿的调查官，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厄宁斯顿……嗯……啊，是的，我记得。他应该在西楼三楼。」
    「西楼三楼。西楼三楼……好，谢谢！我真的要走了！」
    我转身快步走去。
    「卡特。」
    「在，公主殿下。」
    「我去找那个叫厄宁斯顿的家伙，你去老爷爷说的杂物间帮我拿套校服。」
    卡特听从我的指示，向主楼走去，而我则前往西楼。
    穿过空无一人的主楼走廊，我来到西楼，径直上了三楼。
    正如老爷爷所说，厄宁斯顿就在三楼。我刚踏进三楼走廊，就听到了人声。
    [——。——？]
    [——，——。]
    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算了，无所谓。
    我循着声音走去，推开了紧闭的教室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教室里两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身上。
    「……公主殿下怎么在这里？」
    「啊……呃……这，这个……这是怎么回事……？」
    教室中央，两人正对着堆积如山的资料讨论着什么。看到我，他们立刻愣住了，像石头一样僵在那里。
    这种呆头呆脑的家伙居然是调查官……？
    不，不对，肯定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摇摇头，开口问道：「你们两个，谁是厄宁斯顿？」
    那个男的举起了手。「呃……是我。」
    「是吗？那你留下，你出去。」
    「是。那，前辈，您辛苦了。」
    那个女的眨了眨眼，挠了挠头，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教室。
    我确认她走远后，关上了教室门。
    自称厄宁斯顿的男人，慌忙收拾了一下周围的东西，然后站起来鞠躬。「咳咳。我是王室直属调查官，特拉·厄宁斯顿。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请——」
    「行了，客套话就免了。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这样啊。那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直视着厄宁斯顿，说道：「开门见山地问，你记得夏洛特·拉罗谢尔吗？」
    「……公主殿下，这个……」
    「长话短说，记得还是不记得？」
    厄宁斯顿顿时语塞，脸色僵硬，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回答道：「记得。我的过错，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过错……？」
    「仅凭几个可疑的迹象就认定她是犯人，给她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这难道不算是过错吗……」
    厄宁斯顿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为她洗清冤屈，也做了一些准备……但情况不允许，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和后辈聊聊关于夏洛特小姐的事情，打发时间。」
    「......」
    「不过，既然攻城武器的声音停止了，看来反叛军要么撤退了，要么正在休整——」
    看来厄宁斯顿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也是，叛乱发生后没多久，黑泥就席卷而来，谁能想到反叛军会为了躲避黑泥而投降呢？
    ……虽然是真事，但现在想想也觉得太离谱了。
    「嗯……说着说着，好像变成我的个人倾诉了。抱歉。」
    「没事，在我说正事之前，得先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向厄宁斯顿简要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反叛军和黑泥灾难、反叛军为了躲避黑泥而投降、综合所有信息后推断出黑泥的主人，也就是万恶之源正是夏洛特。
    随着我的讲述，厄宁斯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一脸颓然地苦笑起来。
    「呵……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之前的推理一直在原地打转，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的原因，以及明明前后矛盾却莫名其妙能继续推理下去的原因，就都说得通了……哈，哈哈……疯了……双重？不，三重，四重陷阱……」
    看到厄宁斯顿捂着额头苦笑的样子，我猛地拍了一下手，「啪——」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厄宁斯顿一跳，他茫然地看向我。
    「还没结束呢，打起精神来。」
    「啊……对，对。是……抱歉。我太震惊了，一时失了神……」
    厄宁斯顿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他揉着太阳穴，皱着眉头。
    「总之，我找你是因为需要你手上的东西。」
    「我手上的东西……？」
    「听说你有什么，类似于咒物的东西。对吧？」
    「咒物……咒物……啊，是的，有。请稍等。」
    厄宁斯顿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翻找了一通，然后从资料堆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
    「就是这个。」
    说着，厄宁斯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紫黑色纸张。
    一看就知道是咒物，我点点头，伸出手。厄宁斯顿关上盒子，递给了我。
    这样一来，需要的东西就都齐了吗……我思索片刻，感觉厄宁斯顿身上还残留着一丝奇怪的感觉，但我决定忽略它。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好，那我先走了。」
    「请等一下。」
    厄宁斯顿突然叫住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这是我记录的关于夏洛特·拉罗谢尔的信息，包括她的行踪和其他可疑信息。反正这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希望对公主殿下和王太子殿下有所帮助……」
    我愣了一下，接过厄宁斯顿递来的笔记本，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我握住笔记本的瞬间，厄宁斯顿身上残留的奇怪感觉消失了。
    这种感觉让我大吃一惊。我缓缓地眨了眨眼，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利用的。」
    我说完，把笔记本收进了怀里。
    感觉就像找回了遗失的某个东西，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217.前进
    赫尔梅尔从厄宁斯顿那里接过纸和笔记本，走出教室。不知何时，她与站在窗边的卡特视线相交。卡特怀里抱着一大堆校服——至少有15套。
    「你什么时候来的？还有，拿一套校服就行了，干嘛拿这么多？这是把能找到的都拿来了啊？」
    「我刚到。因为我不知道适合您的尺寸，所以就把差不多大小的都拿来了……」
    卡特尴尬地笑着耸了耸肩。赫尔梅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好吧，总比跑好几趟强。把它们放到那间空教室里吧。我先去换衣服。」
    「是，明白了。」
    赫尔梅尔指着走廊尽头的空教室说道。卡特点点头，抱着校服走向教室。赫尔梅尔目送着他，然后转头看向窗外。夕阳西下，暮色渐浓的天空中，充满了驱散黑暗的祥瑞之光。
    凝视窗外片刻后，赫尔梅尔正要跟上卡特，却因为怀里笔记本的触感停下了脚步。
    「…….」
    她从怀里掏出笔记本，那本被翻阅无数次、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的笔记本。赫尔梅尔眨了眨眼，明明里面记的都是对她毫无帮助的调查内容，却莫名其妙地让她在意。这感觉和单纯的好奇心不同。
    ……虽然难以解释，但她就是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殿下？」
    「啊，我这就来。」
    听到卡特的声音，赫尔梅尔抬起头，向他走去。
    在进入教室之前，她拿出从厄宁斯顿那里得到的盒子递给卡特。
    「拿着，这个。」
    「这是……」
    卡特接过盒子，似乎感受到了里面的咒物气息，皱着眉头盯着盒子。
    「我去换衣服，你拿着这个先走。不用等我。」
    「……明白了。」
    卡特点点头，拿着盒子转身离开了。确认卡特离开后，赫尔梅尔走进教室，锁上前后门。
    锁好门后，她坐下，翻开了笔记本。
    [案件发生。4月9日，12点40分。受害者是学院新生，加尔巴伦男爵家的私生子，后脑勺受到强烈的——]
    笔记本的第一页记录着春祭时发生的事件。
    [凶手是迪朗子爵家的嫡子，泰勒·迪朗。调查结果显示，泰勒·迪朗似乎被洗脑了。对他施加洗脑的凶手，似乎是被杀害的加尔巴伦的私生子。]
    洗脑诅咒，谋杀。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重罪，赫尔梅尔皱起了眉头。
    她听说过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记忆如此模糊？
    她叹了口气，眯起眼睛，继续往下看。
    [加尔巴伦男爵家与诅咒无关。他是如何施加洗脑诅咒的？咒物吗？]
    [整理一下，发现顺序有点奇怪。被洗脑，然后被洗脑者杀死施加洗脑的人，从而解除洗脑，这个说法前后矛盾。有第三方介入，解除了泰勒·迪朗的洗脑？有可能。记住这一点。]
    [阿盖尔家的女儿还没有解除洗脑。看来她不是被加尔巴伦的私生子洗脑的。是第三方的介入吗？]
    第三方。会是谁？学院里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人？
    [泰勒·迪朗死了。阿盖尔家女儿的洗脑解除了。由此可以确定，加尔巴伦的私生子对泰勒·迪朗施加了洗脑，泰勒·迪朗又对阿盖尔家的女儿施加了洗脑。]
    [但我还没查出第三方是谁。那个第三方一定在暗中观察事态发展。现在不是追捕，而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时候。]
    [我向太子殿下建议，封锁消息，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加尔巴伦男爵家身上。]
    笔记本的第一页就到此为止了。一种莫名的憋闷感让赫尔梅尔皱起了眉头，她叹了口气，翻到了下一页。
    [太子殿下说他怀疑某个人。会是谁？是与诅咒有关的侯爵家吗？]
    [太子殿下去了主楼。他说在那里感觉到了人的气息。当他打开教室的门时——]
    读到这里，赫尔梅尔愣住了。
    「这是什么……？」
    [里面是夏洛特公主殿下，和赫尔梅尔公主殿下。]
    因为上面写着她认识的名字，和她自己的名字。
    ***
    按照赫尔梅尔的吩咐，卡特先离开了学院，回到了塞莉娅所在的地方。
    士兵们最先发现了他的回归，立刻敬礼。塞莉娅被这声音惊醒，看到卡特拿着盒子走过来，脸上露出了喜色。
    「啊，卡特先生，找到咒物了吗？」
    「是的。正如太子殿下所说，学院里有调查官，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哈……真是太好了。」
    看着塞莉娅笑着的样子，卡特缓缓地点了点头。
    继卡特之后到达的，出乎意料的不是赫尔梅尔，而是萨尔盖拉和德雷科教授。
    「您回来了。」
    卡特微微鞠躬，萨尔盖拉眨了眨眼，环顾四周。
    「赫尔梅尔还没回来吗？」
    「殿下说她要去换衣服……但现在还没回来。」
    萨尔盖拉皱起了眉头。
    「赫尔梅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说到一半停住了，回想起赫尔梅尔的举动，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大概是在找衣服，耽误了时间吧。」
    「不过咒物已经拿到了。」
    卡特说着，拿出带来的盒子。萨尔盖拉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点点头，然后递给了德雷科教授。
    「检查一下。」
    「……真是给老人家安排苦差事啊。不过，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稍等一下，我需要集中精神。」
    德雷科教授皱着眉头，从盒子里拿出那张纸。他一看到那张黑紫色的纸，就立刻变了脸色，怪笑着。
    「嘿嘿嘿……真是可怕啊。这上面究竟蕴含着多少诅咒，我根本无法估量。」
    德雷科教授盯着那张纸看了许久，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难道连位置都无法确定吗？」
    萨尔盖拉问道。教授摇了摇头。
    「不，相反，蕴含如此多诅咒的咒物，应该更容易找到才对……但是这个……嗯……」
    德雷科教授痛苦地呻吟着，皱着眉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塞莉娅看到他这样，开口问道：
    「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德雷科教授嘿嘿一笑，摇了摇头。
    「嘿嘿嘿，没有……虽然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但还不至于让你这个小丫头担心。」
    「那您这是怎么了？」
    「仔细看看，小王子。你亲眼看到了，还不知道吗？」
    德雷科教授说着，把那张纸举到太子面前。
    太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很快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接触到祥瑞之光，诅咒居然完好无损……？」
    「嘿嘿嘿……是啊……这祥瑞之光非同一般。等这件事结束后，她肯定会被奉为圣女，可见其强大。连外面那些扭曲的玩意儿都能轻易驱散。」
    德雷科教授咯咯笑着，低头看着那张纸，继续说道：
    「这简直就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恶意，都倾注其中也不一定能做出来的，如此可怕的咒物。」
    「你是说夏洛特有这么强吗……」
    「嘿嘿嘿……没错。但如此强大的咒物，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不仅仅是施加诅咒，她肯定还亲手刻写了咒文。在我看来，这个咒物……不是那种用完就丢的东西。」
    德雷科教授说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认为，夏洛特·拉·罗谢尔是故意制作这个咒物的。」
    卡特看着德雷科教授，问道：
    「您是说这是个陷阱？」
    「也可以这么说，但我认为还有别的含义……」
    「别的含义是指……？」
    德雷科教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在我看来，这个咒物……更像是一张请柬。一张邀请我们亲自去找她的请柬。」
    「这不仅仅是个陷阱。」
    「没错。只要沿着这个咒物指示的方向走，肯定能找到夏洛特。」
    德雷科教授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嗒嗒」声响起，一个人影出现了。
    「所以，去哪里能找到夏洛特？」
    「赫尔梅尔？」
    「我去换衣服，所以来晚了。总之，咒物能指引我们找到夏洛特那部分我已经听到了，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去哪里能找到夏洛特？
    赫尔梅尔直视着德雷科教授。德雷科教授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
    「真是半点礼貌都没有。唉……好吧，告诉你吧。」
    夏洛特·拉·罗谢尔，在布内隆山的山顶。
    218.重逢
    布内隆山。
    这个名字一出现，亲眼目睹了布内隆山从山顶到山谷泥石流倾泻而下的珍妮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并非自愿，但曾飞越布内隆山顶的塞莉娅瞪大了眼睛。
    「布内隆山顶……」
    「那里的话……」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俯瞰着一切。」
    与两位震惊不已的女士不同，赫尔梅尔平静地说着，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做出反应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克伦威尔。
    「布内隆山……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他那仿佛被什么东西压抑住的低沉嗓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感受到这些目光，克伦威尔抬起头环视四周，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让我去吧。我会亲自去杀了夏洛特。所以，让我去……！」
    「你一个人去杀夏洛特？」
    赫尔梅尔难以置信地反问，克伦威尔咬牙切齿地吼道：
    「没错！有什么问题！！如果反正都要独自一人穿过那泥潭战斗，就算战死我也无所谓――」
    「胡扯。」
    赫尔梅尔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似的，用一句话打断了克伦威尔的话。
    「别以为现在大家都在同一个地方就产生什么错觉了，我凭什么把这件事交给你？就算我一头撞在地上把记忆全部忘光，我也不会把这件事交给你。绝对不会。」
    「那个该死的女人杀了我的母亲和妹妹…！！只要能杀了她――！！」
    「所以呢。你以为你的复仇心就能证明你的清白？别开玩笑了。你可是发动叛乱的叛军首领。与其把事情交给一个曾经发动叛乱的罪犯，一个被复仇心冲昏头脑的疯子，我宁愿训练一只路过的野兽去。」
    赫尔梅尔嗤笑一声，克伦威尔像是被吓傻了，又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下来，他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赫尔梅尔俯视着克伦威尔，啧了一声，皱起眉头，看向珍妮娅说道：
    「看他这副窝囊样我也累了。带他下去。把他关进监狱里或者随便怎么样。」
    「是，我知道了。」
    珍妮娅点点头，拉走了呆呆望着天空的克伦威尔，克伦威尔没有丝毫反抗，任由珍妮娅拉着离开了。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了疯狂的叫喊声，但除了塞莉娅之外，其他人对此都漠不关心。
    最先开口的是赫尔梅尔。
    「那么。位置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只剩下怎么去了。」
    赫尔梅尔故意大声说道，然后转头看向德雷科教授。德雷科教授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脸不悦地看着赫尔梅尔，摇了摇头。
    「唉……真是打算把老头子我累死啊。等等，我正在解读呢。」
    「解读？找到位置不就结束了吗？」
    「如果这样就结束了，我还会把它叫做请柬吗？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肯自己动脑子……」
    德雷科教授一边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一边念念有词。赫尔梅尔挠了挠头，悄悄地退后了几步。
    过了一会儿，德雷科教授停止了嘟囔，皱着眉头反复确认着纸上的内容，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支粉笔，开始在地板上画出一串几何图案。
    教授一边看着纸，一边看着地板，不断地在地板上写着什么，最后呻吟一声站了起来。
    「嗯……嗯，这种事我可不想做第二次……」
    听到这话，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看着德雷科教授，教授看着赫尔梅尔，叹了口气。
    「别这么盯着我看，我会告诉你的，把你这吓人的眼神收起来。」
    「快点说。」
    「唉……这臭丫头，也不知道像谁，脾气这么急……」
    德雷科教授摇了摇头，展示着那张紫黑色的纸说道：
    「就像我之前说的，这确实是请柬。拿着它，就可以不被外面的那些泥巴攻击，安全通过。」
    「只要拿着它就可以了？」
    「不，光拿着它可不够。要是傻乎乎地拿着这张纸就出去，那些泥巴会留下这张纸，把拿着纸的人撕成碎片。嘿嘿嘿……」
    德雷科教授阴森森地笑着，赫尔梅尔皱起了眉头。
    「所以到底怎么用？既然说是请柬，肯定有使用方法吧。」
    「没错。这东西有特殊的用法。而这个用法就是——撕开这张纸，吞下里面的诅咒。」
    德雷科教授话音刚落，知道这张纸是什么的萨尔盖拉和赫尔梅尔都愣住了。
    吞下诅咒，也就是说，会被洗脑——
    「唉，啧，真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就算那个单细胞的王女是这样，你小子也这么蠢，这可怎么办啊。」
    「——？」
    「既然会被洗脑，只要让施加洗脑的人让她清醒过来不就行了？」
    「啊。」
    答案如此简单，两人都眨了眨眼睛。塞莉娅这才意识到这张纸是用来洗脑的咒物，不禁大吃一惊。
    说完之后，教授把咒物重新交给了萨尔盖拉。萨尔盖拉接过紫黑色的纸，咬着嘴唇。
    沉默片刻，萨尔盖拉叹了口气，抬起头说道：
    「……呼。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位置和方法都知道了，当然是去阻止夏洛特了。」
    萨尔盖拉的话，赫尔梅尔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轻描淡写地回答，但萨尔盖拉却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没错。赫尔梅尔，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知道了夏洛特的位置，以及穿过那些泥巴到达布内隆山的方法。现在剩下的就是阻止夏洛特了。」
    赫尔梅尔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叹了口气，心想「不会又要开始了吧」，然后看着萨尔盖拉。
    「你想说什么？」
    如果又是像以前一样讽刺他，他就干脆给她一拳。
    赫尔梅尔正这么想着，却看到萨尔盖拉一脸担忧，这个念头瞬间消失了。
    「我想问的是，谁去？」
    「……」
    赫尔梅尔沉默片刻，苦笑一声说道：
    「不会吧，居然从我哥哥嘴里听到了关心别人的话。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赫尔梅尔。求你了。你不要去。还有很多其他强大的战士，不是吗？」
    「我还没说话呢，你激动什么？」
    赫尔梅尔无奈地摇了摇头，萨尔盖拉皱着眉头说道：
    「所以，你不去吗？」
    「……不，我去。」
    赫尔梅尔回答后，萨尔盖拉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看到萨尔盖拉的反应，赫尔梅尔在她开口之前抢先说道：
    「反正除了我之外也没别人能去了吧。」
    「不，一定还有其他人，只要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谁？珍妮娅？她前不久才跟我比试输了。杰尔马老爷爷要守护学院，不能离开。就算他能亲自出马，他那老胳膊老腿也吃不消吧。」
    「借助精灵的力量，珍妮娅也足够强大。而且杰尔马卿虽然上了年纪，但并没有衰老。他完全有可能做到。」
    萨尔盖拉寸步不让地阻止他，赫尔梅尔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这么不想让我去？现在是想好好扮演一下哥哥的角色吗？」
    赫尔梅尔的语气因为越来越烦躁而变得相当尖锐，萨尔盖拉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自称是你的哥哥。」
    「那你就……」
    「但是！」
    萨尔盖拉第一次大声喊叫，双手捂着脸低声说道：
    「但是……我不想失去你啊……」
    萨尔盖拉哽咽着说道。
    「因为我的无能，因为我的不足而失去亲人……一遍遍地咀嚼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你。」
    萨尔盖拉哭喊着，毫不犹豫地在赫尔梅尔面前跪下，低下了头。
    「所以请你重新考虑一下。我这样，这样求你了！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有其他人可以代替你！！」
    「……」
    面对这恳切的请求，德雷科教授不忍直视地转过身去，塞莉娅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只有赫尔梅尔一个人看着跪在地上的萨尔盖拉。而能让他站起来的，也只有赫尔梅尔一个人。
    赫尔梅尔低头看着萨尔盖拉片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给我。」
    「……什么？」
    萨尔盖拉没听清头顶传来的声音，抬起头问道。赫尔梅尔看着萨尔盖拉，清楚地说道：
    「别担心我。把那个咒物给我用。」
    「不如，不如让我去吧……！」
    「那让我在这里安慰士兵？我做不来那种事。不适合我。」
    「就算什么都不做――」
    「够了。你自己说要尽力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却让我什么都别做。就算开玩笑也别说这种话。」
    赫尔梅尔说完，低头看着萨尔盖拉继续说道：
    「在这里击退泥巴是她能做的事，在这里安抚士兵和市民，团结大家是哥哥能做的事。而用那张纸去阻止夏洛特，是我能做的事。」
    「那，那不是强词夺理吗……」
    萨尔盖拉用一种听起来有些泄气的语气回答，赫尔梅尔坦然地回答道：
    「没错。是强词夺理。」
    赫尔梅尔如此干脆地承认，让萨尔盖拉哑口无言。
    赫尔梅尔看着萨尔盖拉，苦笑着。
    「但是，我想即使是强词夺理，也要去确认一些事情。所以，拜托你了。」
    赫尔梅尔口中说出的「拜托」二字，让萨尔盖拉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说服他了。
    萨尔盖拉咬着嘴唇，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最后的请求：
    「那么，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活着回来。」
    听到这个请求，赫尔梅尔咧嘴一笑。
    「我会尽力的！」
    虽然不是肯定的答复，但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却让萨尔盖拉从心底里感到安心，她点了点头。
    ***
    「还需要什么吗？」
    萨尔盖拉问道，赫尔梅尔点点头回答：
    「不用了。带太多东西只会成为累赘。」
    「就算这么说，只带两把阔剑也太……」
    「几块肉干和一瓶水就足够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这似曾相识的回答让赫尔梅尔噗嗤一笑，耸了耸肩。
    萨尔盖拉看着他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打开……城门。」
    随着王太子的命令，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
    打开的城门之外，是无数扭曲可怖的人形，以及暗红色的泥状团块，一直蔓延到地平线。
    「……」
    只带了最少量物品的赫尔梅尔站在城门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出了城门，来到了王都之外。
    无需多言。因为他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目标是布内隆山……」
    赫尔梅尔喃喃自语，抬头望了望绯红色的天空，然后看向前方。
    风吹过，赫尔梅尔开始向前走去。
    ***
    城墙上，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赫尔梅尔的身影，无法移开视线。
    —向您的勇气致敬。
    —请原谅我们无法与您同行。
    骑士们向前进的赫尔梅尔致敬。
    —神啊……请用光明照亮英雄的道路……
    —请赐予我们希望……赫尔梅尔大人……
    —愿她得到祝福……
    市民们双手合十，为赫尔梅尔那坚定不移的身影祈祷。
    「……一路平安。」
    面对所有人都认为无法战胜的敌人，她毫不犹豫。
    面对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她毫不退缩。
    即使走向死亡，她也依然坚定不移，那高贵的身影。
    所有人都认为，称她为英雄，当之无愧。
    219.自私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赫尔梅尔走在路上，周围充斥着尖叫、咒骂、悲痛的哭号和怪叫。
    然而，发出这些鬼哭狼嚎的泥怪们只是看着赫尔梅尔，不断地发出怪声，却并没有碰她。不，应该说是不能碰她。
    因此，对赫尔梅尔来说，这些鬼哭狼嚎只是些扰人的噪音罢了。
    「呼……」
    赫尔梅尔一言不发地向布内隆山走去，她想起笔记本上的内容，深深地叹了口气。
    让她叹气的不是春祭时发生的事件，而是后面几页里记录的她与夏洛特关系的内容。
    「那些内容究竟是……」
    引发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竟然和她认识。不，不仅仅是认识，还是朋友。
    不，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她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夏洛特·拉·罗谢尔……」
    赫尔梅尔低声念叨着自己记得的贵族名字，以及笔记本上记载的「朋友」的名字，但仍然没有任何记忆浮现。
    她唯一记得的，只有在夏洛特举办的宴会上，对方表现出的异乎寻常的亲昵态度。
    ——「那个该死的婊子杀了我的母亲和弟弟…！！」
    ——「她在我眼前，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而且，她还让我亲眼看到她是怎么杀了自己家人的……」
    ——「王太子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吗？她真的是罪魁祸首吗？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赫尔梅尔想起人们的话，皱起了眉头。
    「听起来，她似乎在引发这场灾难之前就一直在作恶……」
    所以她更无法理解了。那个对她如此友好的家伙，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完全无法理解。她并不是不相信自己和这样一个坏蛋是朋友。
    而是，如果她和夏洛特真的关系亲密，她肯定会在夏洛特引发这场灾难之前阻止她。为什么她没有阻止呢？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算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很快就会知道了。」
    赫尔梅尔回过神来，耳边再次传来扭曲的生物的嚎叫，但她完全不在意。
    因为经过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马不停蹄地赶路，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布内隆山的山脚下。
    「……」
    三天不眠不休地赶路，一般人早就累趴下了，但她却因为塞莉娅的祝福，一路平安无事地来到了这里。
    或许，当祝福消失的那一刻，这段时间积攒的疲惫会一下子涌上来。现在她不知道祝福何时会消失，所以没有时间犹豫。
    赫尔梅尔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驱散精神上的疲惫，目光锐利地开始攀登眼前的山峰。
    ***
    她来了。
    向我走来。
    漫长故事的句号即将画上。
    我以为永远不会停止的轮回齿轮，终于要停止转动了。
    持续了百余年的痛苦和煎熬的人生，终于要迎来终结。
    「……」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曾试图比任何人都善良，也曾试图比任何人都热情。
    有时冷酷，有时恶毒，有时狡猾。有时……比任何人都疯狂。
    我拯救过所有人，也杀害过所有人。我亲手选择过死亡，也被他人杀害过。
    然而，所有的人生最终都没有留下任何意义。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的挣扎，而最终的结局，都是轮回。
    「呼……」
    善良的行为不属于反派。热情也不该属于反派。
    冷酷、恶毒、狡猾，这些反派都可以拥有。但为了生存而挣扎，反派不应该做。
    拯救所有人就更不用说了，杀死所有人，以恶的胜利告终的坏结局是不会被认可的。
    选择死亡不是反派该做的，而被杀，则是完成了反派的本分，可以进入下一轮，被重新利用。
    「……」
    反派就该像个反派，最终为了主角而死，或者为了成为主角的垫脚石而死。
    这就是这个世界对反派，对夏洛特·拉·罗谢尔，对我所期望的，所强加的。
    想到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明白这一点……我不禁感叹自己真是不太聪明。
    ……不，或者说，只花了一百多年就完全理解了世界赋予我的角色，或许我也算得上聪明吧。
    「呵呵……」
    算了，聪明不聪明什么的，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打破这该死的轮回，并达成我目标的方法。
    我轻笑着俯瞰着笼罩在黑暗中的山谷，身后传来低沉的呜咽声，我转过身去。
    ——……
    「赫尔梅尔到附近了。」
    我的话让狮鹫点点头，哒哒哒地啄着喙。
    我摸了摸狮鹫的头，点点头。狮鹫见状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躺在了地上。
    它看起来就像一具尸体。嗯，毕竟是用尸体缝合起来活动的，看起来像尸体也是理所当然的。
    「很快……」
    我满意地笑着闭上了眼睛。
    站在悬崖边，任凭冰冷的寒风吹拂，我听到了不属于我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转过身去。
    那里站着我一直在等待的人，赫尔梅尔。
    「呵呵，我以为你早就收到邀请函了……来得真晚啊。」
    我笑着向她打招呼。
    ***
    「——来得真晚啊。」
    听到夏洛特带着笑意的话，赫尔梅尔用袖子随意擦了擦额头的汗，面不改色地回答：
    「多亏了某个古怪的家伙，害我不能骑马，只能走过来。所以来晚了。」
    「到这里来的路确实有点难走。我也是没办法才走过来的。」
    夏洛特笑着说道，赫尔梅尔看着她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轻松的氛围，实在不像是一个引发灾难的罪犯和前来阻止她的英雄之间的对话。
    赫尔梅尔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看向夏洛特。夏洛特平静地回望她，等着她。
    「我还以为你这种搞出这种疯狂事情的人，一上来就会杀了我，没想到还挺意外的。」
    「呵呵……如果一开始就想杀了你，就没必要特意送邀请函了。直接让下面的那些东西把你推下去不就行了。」
    「也对。呼……那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赫尔梅尔盯着夏洛特问道，夏洛特歪着头，笑着回答：
    「我不记得我邀请过你。我只是好奇，真正找到那张纸用途的人是谁，以及他会怎么使用它。」
    「说的好像你没提前很久就准备好邀请函似的，而且还费了不少心思。」
    面对这尖锐的指责，夏洛特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赫尔梅尔咂了咂舌，她摆明了不想回答。
    「好吧，你不想回答就算了。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送邀请函不就是想说这个吗？想炫耀你的『功绩』？」
    听到赫尔梅尔的话，夏洛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呵呵……是啊。我预料到你会问这个问题，但没想到你真的会问……」
    「你如果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话——」
    「啊，抱歉……对话的走向完全符合我的预想，我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你问的问题我会好好回答的，不用担心。所以……你问的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吧？」
    夏洛特反问道，赫尔梅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夏洛特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赫尔梅尔，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切断无法解开的仇恨的锁链，你觉得那会是什么方法？」
    赫尔梅尔皱起了眉头，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不解。
    「你想说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提示？」
    赫尔梅尔看着笑眯眯的夏洛特，试图揣摩她的意思，但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最后，赫尔梅尔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回答道：
    「原谅，宽恕。你说的应该不是这些吧。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情。」
    「呵呵……是啊。原谅和宽恕无法切断仇恨的锁链。一旦你退让，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蠢货就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你。贪婪，人类的恶意，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
    夏洛特说着，像布道一样张开双臂，笑着说道：
    「如果真的想切断仇恨的锁链，那就用更强大的力量，把锁链本身摧毁。让他们连反抗都做不到。不，是彻底摧毁他们反抗的意志。仇恨在恐惧面前，什么都不是。」
    「简直是胡说八道。」
    「王国军和叛军在我的力量面前下跪，并联手合作，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夏洛特笑着说道，赫尔梅尔皱着眉头，怒视着夏洛特。
    两人沉默对峙了一会儿，先开口的是夏洛特。
    「啊，我以为你会稍微动摇一下，没想到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错的。」
    「呵呵，是啊，是错的。嗯，好吧……虽然我说了这么多，但这都只是借口，并不是我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好吧，作为你准确指出的奖励，我会告诉你我真正的原因。」
    夏洛特说着，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没有原因。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面对这个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恐惧的扭曲笑容，赫尔梅尔却依然平静。
    不，她感到一丝责任感。虽然她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她猜测，这可能是因为笔记本上的内容。
    看到一言不发，静静站立的赫尔梅尔，反倒是夏洛特慌了神。
    当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却十分慌乱。
    「……」
    「……」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赫尔梅尔睁开眼睛说道：
    「好吧。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必须阻止你，这一点不会改变。」
    赫尔梅尔话音刚落，夏洛特就露出了微笑。
    但笑容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纠正朋友的错误，也是朋友该做的事。」
    还没等震惊的夏洛特问这是什么意思，赫尔梅尔就朝她冲了过去。
    220.最后
    我预判了赫尔梅尔的攻击，瞬间用魔法变出一柄戟，挡下了他的猛击。
    「咔咔——」金属摩擦石头的刺耳声响起，我握着戟的手臂仿佛要断裂一般，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碾碎。
    然而，这种痛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纠正朋友的错误，也是朋友的职责。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不，更重要的是，他怎么做到的？
    我明明篡改了他的记忆，让他忘记所有关于我的事。
    我还特意做了双保险，即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只会觉得关于我的记忆无关紧要。
    「你还有闲心走神？」
    「呃…！！」
    不，现在就断定赫尔梅尔恢复记忆还为时过早。
    冷静点。除非能确定他恢复了记忆，否则我没有理由慌乱。
    我努力忽略脑海中涌现的疑问，皱着眉头挡开了赫尔梅尔的剑。
    说实话，有点吃力。仅仅是格挡他轻描淡写的一剑，就需要我高度集中注意力。
    赫尔梅尔这段时间通过训练变强了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已经耗尽了力量之源——泥土。
    「你防御的功夫依然了得，但是……」
    我将从那些被我杀死的人身上夺取的才能、力量和能力全部吐了出来，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具毫无天赋和能力的躯壳，以及过往的经验。
    因此，这副身体无法抵挡赫尔梅尔的攻击，这点微不足道的才能也无法压制他。
    现在的我，只能依靠过往的经验和强行用诅咒强化过的身体，勉强挡住如同真正英雄一般的赫尔梅尔。
    然而，经验的差距，以及这具被强行强化过的身体，在天生的才能面前，很快就会崩溃。毕竟，即使是在和我对战的过程中，他也在吸收我的经验，不断成长。
    所以，我必须趁着这副身体还能支撑的时候，弄清楚赫尔梅尔是否真的恢复了记忆。
    「你比我记忆中的要弱很多。」
    「呼……」
    赫尔梅尔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锋利，越来越简洁，也越来越沉重。
    我无法确定这是他在成长，还是仅仅是展现了隐藏的实力。
    我已经吐出了所有掠夺来的才能，以我现在的能力，以一个出场一两章就领便当的恶毒女配夏洛特的才能，根本无法判断。
    我能看出他的成长，完全是因为我的经验，而不是这具被诅咒略微强化过的、卑微的身体。
    「哈！」
    我侧身躲过刺向我腿部的剑，向后猛地一跃，用魔法升起地面，制造出尖锐的障碍物，阻止赫尔梅尔靠近。
    当然，这种程度的障碍对赫尔梅尔来说毫无意义，但他还是暂时停止了攻击。
    无论如何，这对我来说都是喘口气的好时机，我松开手，让戟变回泥土。
    「你想干什么？」
    我看到赫尔梅尔皱起了眉头，但我强装镇定地回答：
    「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
    毕竟，这是我必须弄清楚的重要问题。
    我说着，抱起了双臂。赫尔梅尔停止了皱眉，静静地挥了挥剑。
    大概是让我继续说的意思吧。
    「你刚才说我们是『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等战斗结束后再问也不迟吧？」
    这是不打算杀我的意思吗？不行，我不能让他这么做。
    我努力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激动，挤出一个笑容。
    「战斗结束后，我们之中总会有一个人死掉，你让我之后再问……是不打算回答我的意思吗？」
    「你这么在意吗？你和我曾经是朋友这件事，就这么让你耿耿于怀？」
    「当然在意。我不喜欢不清不楚地战斗。」
    我笑着回答。赫尔梅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好吧……我确实也不喜欢不清不楚地结束。」
    他说着，垂下了手中的剑。我咽了口唾沫。
    祈祷着，祈祷着我计划的一切没有付诸东流……祈祷着最糟糕的情况——他恢复记忆——没有发生。
    在仿佛永恒的短暂时间里，我努力平复着焦躁不安的心情，直到赫尔梅尔开口说话。
    「与其口头解释，不如让你亲眼看看。」
    赫尔梅尔说着，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扔给了我。
    我接住一看，是一本似曾相识的笔记本。
    他说让我亲眼看看，大概是想让我读里面的内容吧。
    我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立刻想起了这本笔记本是谁的。
    「这是特拉·厄宁斯顿的笔记本。」
    「你果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样也好，省得我费口舌解释。」
    王室直属调查官的笔记本，赫尔梅尔使用的咒具，恶毒女配与英雄是朋友这种难以置信的内容，以及赫尔梅尔的性格……
    虽然吐出泥土后，我无法再借助集体智慧的力量，但有了这些信息，我一个人也能推断出来。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赫尔梅尔应该听不见。然后，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将笔记本点燃，扔在地上。
    赫尔梅尔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更加确信他没有恢复记忆。
    既然没有了犹豫的理由，我便坦然地笑着开口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写的内容都是假的？」
    「堂堂王室直属调查官，总不至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假话吧。」
    「呵呵呵……你还真是天真啊。」
    我轻笑着，指着赫尔梅尔继续说道。
    「你觉得你现在用的咒具是谁做的？为什么偏偏是厄宁斯顿本人把它交给你的？」
    这完全是强词夺理的谎言，但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已经无关紧要了。
    赫尔梅尔肯定也这么想。反正我是个该死的恶棍，而他是背负着数百万人生命的英雄。
    「……你想说，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都是你编造的谎言？包括这笔记本上的内容？」
    我不想肯定赫尔梅尔的话，也不想否定笔记本上的内容。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好吧。这样一来，我也没有犹豫的必要了。」
    我和赫尔梅尔，都不再需要犹豫了。
    我将全身的诅咒之力提升到极限，再次变出一柄戟，紧紧握在手中。
    「是啊，现在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了。」
    诅咒之力让我内脏翻搅，肌肉撕裂，但多亏了之前喝下的足以撑破肚皮的药水，伤口很快就恢复了。
    当然，伤口恢复的同时，新的伤口也在不断出现。但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那么，我上了？」
    我笑着向前冲去，从上往下挥舞着戟。不，在失去了使用武器的才能后，与其说是挥舞，不如说是向下猛砸。
    这拙劣的攻击轻易地就被赫尔梅尔挡开，我的手一阵麻木，戟也脱手而出。
    「还没完呢！」
    我立刻用土系魔法变出新的戟，试图从下往上挥击，但戟柄却被赫尔梅尔的脚踩住，动弹不得。
    够不着。我根本够不着。我没有资格触碰到他。赫尔梅尔预判并化解了我所有的攻击，仿佛在告诉我这一切。
    「……呃！」
    直刺被挡开，横扫被格挡。所有的攻击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
    有时，我甚至会被那股力量击飞，在地上翻滚。
    「还没……！」
    我真狼狈。难看，无力。是的，这就是我。这才是真正的我，卸下所有伪装的我。至少在赫尔梅尔面前，我想以真实的样貌面对他。
    以这软弱无力、一无是处的真实样貌。
    「哈！！」
    我想死在他手里。
    至少在最后，我希望他看到真正的我，这是我自私的想法。
    「……」
    「呵呵……你手下留情了吗？这样下去，王都的市民们的寿命只会不断减少哦？」
    我笑着挥舞着戟，第48柄戟被赫尔梅尔的剑劈成两半。
    『很好……再加把劲……』
    我变出了第49柄戟，笑着冲向赫尔梅尔。
    体力严重透支的我，现在与其说是挥舞着武器，不如说是被武器带着走。即便如此，我也能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因为，漫长的故事即将迎来终结。因为，即使作为反派，我也能留在他的记忆里。
    自私的我，苦涩地笑了。
    221.之后的故事
    刀剑交锋。
    听起来可能很粗鲁，但刀剑的碰撞是情感的交流。因此，通过交锋，我可以某种程度上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每当我和对手兵刃相接时，我都能隐约感受到他们的情感。
    「这样也不行吗……？那么，这个怎么样！」
    当然，能感受到情绪并不意味着能完全了解对方。
    只不过是通过剑尖的颤抖、眼神的闪烁和呼吸来进行推测罢了。
    我缓缓地眨了眨眼，用剑挡住了夏洛特刺来的戟，她随即卸去一只手臂上的力道，将戟横扫过来。
    咔咔——哐当——！
    我强行止住顺着戟杆滑落的剑，向前一步，用基永挑起戟杆，向下猛压。
    夏洛特似乎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皱着眉用双手抵抗，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阻力。
    很快，她似乎支撑不住了，松开了戟，又从地上变出一把新的。她这样消耗掉的戟已经超过三位数了。
    正因如此，我更加疑惑。
    「呃…！」
    如此拼命抵抗，即使面对死亡，为什么她的武器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为什么反而只有满足和喜悦？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我感受到的却是完全不相符的情绪？
    「呵呵……没想到连这招都不管用呢。」
    我真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但由于现在还没日出，王都上空的光芒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
    我能模糊看到的，只有她微笑的嘴唇和微微发光的红色眼眸。其他的都被阴影遮蔽了。
    「……」
    ……我不明白。
    「哈！」
    她挥舞的武器中没有杀意，战胜了我哥哥的她为何如此虚弱，还有……
    包括刚才的谎言在内，我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
    「您分心了吗！」
    就算我再怎么一根筋，凡事都硬碰硬，我也绝对不傻。
    给了我这么多信息，我就算不想也会明白情况的。
    ——您刚才说我们是「朋友」，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第一次听到「朋友」这个词时的反应不是装出来的。那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那是因为真的不理解才提出的问题。那种反应绝对不是演出来的。
    ——您没想过这里写的内容是假的吗？
    如果她知道那本化为灰烬的笔记里的内容是假的，她就不会对「朋友」这个词感到疑惑了。
    她为什么要用这么牵强的谎言来骗我？为了什么？
    「这样还不够吗……」
    还有，另一件我不理解的事。
    夏洛特，一个比童话故事里的女巫还要厉害几倍的咒术师，为什么不用我体内的诅咒，而是亲自拿着武器战斗？
    「咳咳…！！」
    还是以这种糟糕的身体状况？
    「……呵呵。果然这副身体到极限了呢。」
    我闻到血腥味，皱了皱眉，看着若无其事地笑着的夏洛特，咬紧了嘴唇。
    我不明白。到处都是谜团。
    唯一清楚的是，她是敌人，而我必须为了阻止席卷王都的灾难打败她……
    「……」
    但我不想这么做。
    我提不起劲。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是，不知为何，我无法真心实意地挥剑。
    「您要是走神的话……可不行哦！」
    我下意识地挡开了刺向我脖子的戟，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因为突然涌上的情绪没有控制好力道，看向前方。
    我看到夏洛特被自己挥舞的戟杆击中，狼狈地摔倒在地。
    「啊……」
    「哈哈……呼……果然，用蛮力对抗真是愚蠢啊。」
    为什么你这么高兴？为什么越接近死亡越开心？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到底为什么……？」
    「哈啊……哈啊……什么……？」
    我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寻死。
    「你为什么要寻死……？你想用死亡来赎罪吗？那你一开始就不该犯罪！为什么……为什么你临死前还这么高兴！？你到底为什么！！」
    我尖叫着，抓着自己的头发。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记忆中浮现，却又抓不住，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死了就一了百了吗！？这样就结束了吗！！你逃跑不就好了！！以你的力量，你完全可以把一切都摧毁！！你自己也说过！！」
    无论我怎么努力想要理清思绪，它们都断断续续，这让我难以忍受。
    先别想了？就这样算了吧？不，我不要。我不要。
    「你为什么要召唤我，让我杀了你！？你是想让我杀了你吗！？这样还有什么意义！！你不过是想犯下罪行后，一死了之，逃避责任！！太不负责任了！！」
    夏洛特静静地低着头，轻轻地笑着。
    那笑声中透出的熟悉感，这种面对面的既视感，以及夏洛特的声音，和一直在我脑海中回响的扭曲声音如此相似，让我感到窒息。
    「你笑什么…！！」
    低着头笑着的夏洛特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我以为她又要变出一把戟，但她没有。夏洛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了起来。
    「谁知道呢……」
    就在我开口想要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轰隆隆——大地开始震动。
    悬崖，不断从地下抽出戟的夏洛特，被丢弃的戟，地下产生的上百个空洞，冲击，震动。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
    「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黎明破晓，一缕阳光照在了被黑暗笼罩的夏洛特的脸上。
    在阳光下，夏洛特的脸露出了无比安详的微笑。
    「……你不需要知道。」
    话音刚落，夏洛特脚下的地面塌陷下去，她的身体坠落悬崖。
    「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切都开始变得缓慢。
    然后，眼前一片漆黑。不，是周围的一切都被染成了黑色。
    ——想起来。
    想起什么？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你答应过要保护她。
    保护谁？
    我想皱眉，但身体动弹不得。我能做的只有眨眼和呼吸。
    ——你已经忘了吗？
    我忘了什么？已经忘了？这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是谁？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身影。只不过它全身都被像影子一样的黑色笼罩着。
    ——我是你创造的幻象。我能以这种形态出现，多亏了夏洛的力量。
    我创造的幻象……
    它一边说着，一边向我靠近。每当它靠近一步，我似乎就要想起什么，但又瞬间消失了。
    我刚才想起了什么？什么……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你近在咫尺却找不到吗？
    找什么？
    ——你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声音的主人。
    我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看不见。只是被墙挡住了，所以看不见。
    被墙挡住了……看不见……
    这些话都模棱两可。但奇怪的是，它们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头痛欲裂，皱起了眉。我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知觉。
    『没错。我努力了无数次想要想起它。我一直都在努力。』
    我感觉到我的手指在动。
    『以后再想？等一切都结束后，头不疼了再慢慢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了？』
    无法动弹的身体开始慢慢活动起来。
    『你知道，这不是你。』
    所以。
    『动起来。』
    不知何时，它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微笑着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挡在你面前的东西，该如何处理，你心里最清楚吧？
    我用尽全力向挡在我面前的影子扑去。
    那影子像玻璃一样碎裂，然后崩塌。被黑暗遮蔽的光芒，被阻挡的话语，喷涌而出。
    ***
    我感到身体轻飘飘的。
    我在坠落。
    从地里拔出百余把戟，故意削弱地基，最终……
    给勉强支撑着的大地施加冲击，使我脚下的地面崩塌。
    忍受了百余年蚀骨的痛苦，放弃了求生的欲望，最终……
    抛弃了苟延残喘的自己，为了最后找到的那个人，放弃了一切。
    「啊……」
    我看到了你。我看到了照耀着你的灿烂阳光。那阳光仿佛预示着你未来的道路，让我不禁露出了笑容。
    ——除了王女殿下，都叫我赫尔梅尔！
    幸好你没想起那些记忆。至少你不会因为我的记忆而痛苦。
    你只会……把我当成一个一心求死，实力又不济的废物吧。
    ……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夏洛！
    最后能看到你，真好。
    至少我能把你的脸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不，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所以这根本无关紧要。
    ——王宫的疯狗。
    顶着这个骂名的你即将成为英雄，我很欣慰。
    你不再是疯狗，而是英雄赫尔梅尔。
    你讨厌肉麻的话，应该也不喜欢这个称呼吧？
    ——和喜欢的人一起来，更开心了。
    「……」
    谢谢你。谢谢你喜欢我。多亏了你，我才能得到救赎。
    『我不后悔……』
    只是……虽然不后悔，但没能看到你被称为英雄的样子，还是有点遗憾。
    为了能多看你一眼，我努力睁着快要闭上的眼睛，注视着赫尔梅尔。
    「——」
    你想说什么？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到赫尔梅尔的脸扭曲了。
    ——！！！
    那一刻，我感觉到赫尔梅尔身上的诅咒消失了。
    『难道……』
    时间仿佛静止了。赫尔梅尔的身体向前倾倒，动作慢得不可思议。
    我听到了刺耳的尖叫声。我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夏洛！！！」
    啊……
    你终于想起来了。
    『果然……你从来都不按我的计划行事。』
    想想看，你一直都是这样，也许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不……也许没有原因。
    是的，我喜欢你，不需要任何理由。
    『所以，我不能让你在这里跟着我一起掉下去。』
    我苦笑着打了个响指。
    我感觉到赫尔梅尔脚下的狮鹫站了起来，包裹住她的身体，我满意地笑了。
    『这样就好了。』
    对不起。我爱你。谢谢你。
    我咽下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闭上了眼睛。
    咔嚓
    ——
    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222.后记
    恶女，不，应该说是魔女夏洛特死了。
    威胁着王都的泥浆在黎明的曙光中燃烧殆尽，连灰烬都没留下。看到这一幕的王都居民们确信，赫尔梅尔成功地杀死了夏洛特。
    仿佛完全忘记了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和叛军势不两立，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人们互相拥抱，高声歌唱。
    「英雄诞生了！」
    「勇者再临！」
    「童话故事成真了！」
    目睹泥浆消失的人们如此欢呼着，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
    三天后，赫尔梅尔徒步返回王都。人们将她视为伴着朝阳出现的英雄，称她为「黎明的勇者」、「晓天的英雄」，对她赞美不已。
    「我要走了。」
    当然，所有这些赞美和崇拜对赫尔梅尔来说毫无意义。因此，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王都后，就一头扎进了王宫。
    然后，她一连睡了四天，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萨尔盖拉，表明自己的意愿：离开这里。
    她没有透露要去哪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离开。赫尔梅尔只是固执地表达着自己离开的决心。
    「你真的要走吗？」
    「嗯。我之前只是因为这件事被耽搁了而已，从一开始我就打算离开。你知道的。」
    「人们会感到困惑的。」
    赫尔梅尔嗤之以鼻地回应萨尔盖拉的话：
    「我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再说，这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而是哥哥你该考虑的。我是个流浪者，而哥哥你是要继承王位的人。」
    「……这样啊。」
    萨尔盖拉点点头，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劝说她。赫尔梅尔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有的你忙了。」
    「没想到会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赫尔梅尔苦笑着摇摇头。
    「我学到了一件事：想说的话，想传达的心意，要在来不及表达之前说出来。」
    「你是说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吗？」
    赫尔梅尔沉默片刻，注视着萨尔盖拉，然后摇了摇头。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而坚定。
    「不，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遗憾。哪怕只是选择食物，也会后悔『啊，应该点别的』。如果想着不要留下遗憾才去做事，那估计什么都做不了。」
    「你好像顿悟了什么。」
    「顿悟』这么夸张的词就免了吧。我只是……与其不做而后悔，不如做了再后悔。」
    萨尔盖拉听了这话，不禁失笑。
    「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吗？」
    「这和像野兽一样不顾后果地横冲直撞可不一样。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哪里不一样。这种事不适合我。」
    赫尔梅尔一边说着，一边挠了挠头。萨尔盖拉点点头说道：
    「祝你前途光明。」
    「嗯。帮我好好祈祷一下。也帮我跟爷爷奶奶说一声。」
    「不亲自去说吗？」
    「我接下来会很忙。那就这样，再见。」
    赫尔梅尔笑着说完，转身离开了王宫。
    萨尔盖拉望着赫尔梅尔离去的背影，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你都听到了吧？」
    回应萨尔盖拉的是三个人。
    「唉……非得这么麻烦吗？」
    「我还想当面和她道别呢……」
    「这也算是殿下您的风格吧。」
    说话的是用咒语完全隐藏了身形的德雷科教授，以及在她帮助下藏身于此的杰尔马和卡特。
    「别担心，很快就能道别的。」
    萨尔盖拉的话让德雷科教授嗤之以鼻地抱起了双臂，杰尔马和卡特则笑着点点头。
    「话说回来，不愧是王太子殿下。您怎么知道殿下会直接来这里？」
    「……我不是通过分析情况或证据，而是通过观察她这个人，从而大致预测赫尔梅尔的下一步行动。当然，我还差得远呢。」
    萨尔盖拉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
    「那么，我们该做什么不用我说了吧？按照计划行事，抓紧时间。」
    「遵命。」
    「真是到最后还在使唤我们，啧啧啧……不过，你比先王更合我胃口，这次我就听你的吧，嘿嘿嘿……」
    「我也很久没穿过制服了。呵呵……」
    他们都笑着点点头，萨尔盖拉也淡淡一笑，望向窗外。
    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正是英雄踏上旅程的完美天气。
    ***
    离开王宫的赫尔梅尔一边欣赏着三天没见，焕然一新的街道，一边向前走去。
    街上，无论是之前的叛军还是普通市民，都在齐心协力重建倒塌的房屋，清理凌乱的街道。
    「真不可思议……」
    赫尔梅尔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喃喃自语道。几天前还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人们，如今竟然能如此团结一致，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一个搬运物资的市民认出了赫尔梅尔，开始大声欢呼。他的声音引起了其他市民的注意，大家纷纷向赫尔梅尔表达着欢呼和赞美。
    当然，赫尔梅尔只是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就这样走着走着，赫尔梅尔在一座新建的教堂前停下了脚步。
    她被教堂与众不同的设计风格所吸引，正眨巴着眼睛看得出神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转头一看，发现塞莉娅正在给疲惫的人们送水，帮忙干活。
    她一看到赫尔梅尔，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热情地打招呼。赫尔梅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塞莉娅，说道：
    「身为圣女，你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啊。」
    「就算被称为圣女，我也是普通人啊。再说……袖手旁观可不是我的风格。」
    「噗……我懂那种感觉。」
    赫尔梅尔说着耸了耸肩，塞莉娅笑着点点头。
    「听说你一回到王都就进了王宫，一直没出来……是因为工作很忙吗？」
    「工作？我一直在睡觉。后遗症有点严重。」
    塞莉娅隐约猜到了赫尔梅尔所说的「后遗症」指的是什么，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
    对话短暂地停顿了下来，周围充满了敲钉子的声音和人们的交谈声。
    「那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这次的事多亏了你帮忙，我正好路过这里看到你，就过来打个招呼。」
    「路过？你要去哪里？」
    先开口的是塞莉娅。
    赫尔梅尔一脸轻松地回答道：
    「旅行。」
    「……旅行？」
    「我要离开王都，去看看这个世界。顺便，我还有些东西要找。」
    赫尔梅尔的话让塞莉娅原本带着笑容的脸僵住了。
    「真的吗？等等，为什么？」
    「我本来就打算离开王都的，只是之前被耽搁了而已。」
    「……这样啊。」
    塞莉娅点点头，赫尔梅尔看着她，继续说道：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走了，你忙吧。」
    「嗯。祝你前路……」
    「打住，别说了。你一说『祝福』，真的会有祝福降临，搞得我很累。我可是为此睡了三天！」
    「啊，对哦……嗯……那就，加油！祝你找到想要的东西。」
    在塞莉娅的送别声中，赫尔梅尔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望着赫尔梅尔离去的背影，塞莉娅默默祈祷了一番，然后转过身去。
    「有受伤的人吗？请到我这边来~！」
    塞莉娅……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圣女，她微笑着走向人群。
    ***
    赫尔梅尔继续往前走，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她感到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骑士？而且都是白狮骑士团的。还有，城门为什么关着？
    「怎么回事？」
    赫尔梅尔疑惑地自言自语，周围来往的市民也对骑士们的突然出现感到不解。
    很快，赫尔梅尔和市民们的疑惑就解开了。
    【今天，拯救了我们的英雄赫尔梅尔将迈出伟大旅程的第一步。】
    「萨尔盖拉……？」
    听到城墙上传来萨尔盖拉的声音，赫尔梅尔皱起了眉头。
    市民们则因为能够亲眼目睹英雄踏上伟大旅程而欢呼雀跃。
    【我就不多说了。祝你前途光明。】
    话音刚落，市民们就开始高呼「英雄赫尔梅尔万岁」。赫尔梅尔浑身起鸡皮疙瘩，不停地搓着胳膊。
    「哈哈哈，您还是一样不喜欢这种场合啊，殿下。」
    赫尔梅尔猛地回头，看到卡特正爽朗地笑着向她走来，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卡特？这是你策划的！？」
    「怎么会呢。我很清楚殿下的脾气，我疯了才会策划这种事。再说，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请得动萨尔盖拉殿下吧。」
    「呵呵，英雄一声不吭地离开，市民们会感到不安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王太子……不，是萨尔盖拉殿下策划了这一切。」
    「爷爷！？爷爷也参与了！？」
    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看到她这副模样，卡特和杰尔马满意地笑着点点头。
    赫尔梅尔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脱身了，叹了口气，迈步向前走去。卡特和杰尔马像护卫一样跟在她身后。
    在她经过的地方，两旁的骑士们举剑敬礼，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雄壮的乐曲声。
    「话说回来，萨尔盖拉？现在应该叫他国王了吧？」
    「他亲口说王位不是他该坐的，要放弃王位和王冠。所以，现在王位空缺着。」
    「没有国王的王国……呵呵，真是活久见啊。」
    「唉……怎么净是些让人头疼的事。」
    赫尔梅尔叹了口气，但心情似乎不错，又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不觉间，道路走到了尽头，赫尔梅尔来到了敞开的城门前。
    「祝您心想事成。」
    「愿您活得随心所欲。」
    听到两人的祝福，赫尔梅尔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身去。
    她静静地低下头，看着那枚已经完全破碎的鸟形胸针。
    赫尔梅尔将胸针放进口袋里，抬起头来。
    「我走了。」
    她没有说「我会回来」。这或许意味着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赫尔梅尔穿过城门，继续向前走去。
    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要寻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
    咕噜咕噜——
    时间就像流水，用手无法阻挡，用双腿无法逆流。
    因此，人们最好的选择不是对抗时间，而是顺其自然，随波逐流。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十年。距离那一天已经十年了，距离那场灾难也已经十年了。
    「……」
    沙沙——
    我翻动着桌上的报纸，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特鲁埃诺王朝大灾变十年后：延续数百年的王朝覆灭与圣女的出现。】
    特鲁埃诺王朝最终还是覆灭了。不是因为所有人都死了，而是因为他们主动放弃并摧毁了自己的王位和王冠。
    特鲁埃诺王国现在已经不再被称为王国，而是被称为圣国。多亏了被称为「曙光圣女」的塞莉娅的出现，这个国家才得以维持下去。
    「岂止是『维持』。」
    应该说，比以前好多了。
    根深蒂固的腐败贵族和国王消失了，民生得到了改善，由于「奇迹圣女」的名号，其他国家也不敢轻易来犯。
    除非是不要命地去犯罪，否则生活怎么可能比以前更艰难呢。
    「呼……」
    我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静静地合上报纸，望向窗外。
    我侧耳倾听着楼下村庄传来的声音，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再哭的话，魔女夏洛特就要来抓你了！】
    【……呜！呜呜……】
    【该死……是夏洛特的诅咒吗？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引发灾难的夏洛特即使在死后，仍然被人提起。当然，是以负面形象。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引发了那么大的灾难。不过，讽刺的是，人们并不知道夏洛特究竟长什么样。
    「魔女」这个称号能够流传至今，可见她当年是多么臭名昭著。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声音，长长地叹了口气。
    咚咚——咚咚——
    这时，我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门口。
    不会有人来找我的。谁会来找我呢？不，一定是路过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叹了口气，正要再次闭上眼睛。
    咚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意味着脚步声的主人正朝着我走来。
    我开始思考是谁会来找我。
    咚——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我的门口，接着响起了敲门声。
    不会吧。难道是……？我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开口说道：
    「……请进。」
    门开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
    「——终于……找到你了。」
    「啊……」
    「真是……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笑着说道。
    223.外传：那天，邂逅
    大家好，我是食字MUTE。
    大家都知道吧？我就是写《游戏里的恶女》的那个作者。
    《游戏里的恶女》终于完结啦！
    写完结局之后，感觉怪怪的，难以言喻。第一个作品就写得一塌糊涂的我，居然也能完成一部作品，真是不可思议。总之就是感觉很奇妙。
    不过感觉还不错！应该说是相当不错！
    我的感想就到此为止。如果是单凭我一己之力完成的，我肯定早就敲锣打鼓地四处炫耀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觉得我能完成这部作品，全是因为有各位读者老爷们的支持。
    所以，这份喜悦和幸福，我要献给所有陪伴我的你们。
    我想，我在这里要说的话也就只有这些了。
    感谢一直以来喜爱、支持和阅读《游戏里的恶女》的各位读者老爷们，真心感谢！
    我会稍微休息一下，等完结标签贴上之后，
    **番外**
    就立马回归！！
    我准备了好多番外！真的！我怕写番外会打断思路，所以一直忍着没写，攒了好多！现在我超想写番外的，手都痒痒了，结果我像个傻子一样，光顾着「耶！完结啦！！！」，然后就给贴上完结标签了！
    总之，希望以后能带着更好的作品与大家再次见面！！
    224.外传：过去(1)
    我站在门前看着赫尔梅尔，却没有说「好久不见」。反正他肯定也这么想。
    于是我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赫尔梅尔。」
    用这句话来表达我对此次重逢的喜悦之情。
    我笑着迎接他，而赫尔梅尔却沉默片刻，然后低着头，咬牙切齿地说：
    「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赫尔梅尔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十年前，他就能用剑劈开飞来的巨石，现在……如果被他这拳头打中，我估计得粉身碎骨吧。
    不过，他先开口说话而不是直接动手，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我淡淡一笑，站起身来。
    「我这么说并非毫无根据。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也包含着对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都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是吗？如果这样问的话……我只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接受。」
    我微微一笑，一边把炉子上的水壶取下来，一边继续说道：
    「即使赫尔梅尔是来追究我的罪孽的，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你这十年来四处奔波的努力，也为了不再逃避我的罪孽，而是勇敢面对。」
    我用热水温热了冰冷的茶杯，倒上热茶，放在我对面的位置上，然后重新坐下。
    赫尔梅尔抬起头，大步走到我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形状熟悉的胸针，放在桌子上。
    「这个，你说过是一次性的防御神器，可以抵挡所有冲击，对吧？」
    我有些惊讶他知道这件事，不过转念一想，他这十年四处奔波，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而且现在也没必要撒谎，说了也没用，所以我点点头，如实回答：
    「嗯，没错。学院入学考试结束后，我在庆祝会上买的。」
    准确来说是塞莉娅买来给我的，但没必要说出来。
    我闭上嘴，赫尔梅尔皱着眉头，坐在我的对面。
    「一个为了活命连这种东西都戴着的人，现在却装作放下了一切，为什么？」
    「一开始我是不想死才戴着它，并为此制定了计划。但是……目标、名字、存在、未来，所有的一切都被我自己亲手抛弃了，像尸体一样活了十年后，我终于放下了一切。」
    「你自暴自弃了？」
    「不是自暴自弃，应该说是对人生没有了执念。我已经实现了所有愿望。所以，即使你在这里挥剑砍向我的脖子，我也会笑着接受。当然……以我这副身体，也根本躲不开你的剑。」
    看到赫尔梅尔脸色变得阴沉，我轻轻一笑，喝了口茶。赫尔梅尔则看都没看茶杯一眼，站起身来。
    我并不惊讶，只是平静地闭上眼睛，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难道我瞬间就死了？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赫尔梅尔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他的腹部映入我的眼帘。
    我缓缓抬起头，赫尔梅尔正低头看着我，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起来。」
    就这一句话，我明白了。
    赫尔梅尔根本没想杀我。
    不，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只是……我那卑鄙又胆怯的心，先入为主地感到害怕，像个犯错的孩子对父母撒谎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刺，口不择言。
    放下什么放下，没有执念什么没有执念。我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充满执念的胆小鬼。
    我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地站起身。赫尔梅尔不知不觉间已经比我高了。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隐约感觉到他很高，但现在站在他面前，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现在的沉默让我感到压力山大，所以我先开了口，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因为赫尔梅尔突然抱住了我。
    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人体的温度，以及令人安心的拥抱，我的腿差点软倒在地。
    「我……我怎么可能真的想杀了你，怎么可能为了杀你而到处找你……你这个笨蛋……」
    听到这句话，我咬着嘴唇，轻轻拍了拍赫尔梅尔的肩膀。
    「……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嗯……我知道。」
    赫尔梅尔平静地点了点头。
    就像什么都没改变一样，他依然温柔地对待我。
    这份温柔让我想要撒娇，我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低声抱怨：
    「我犯下了即使死了也得不到原谅的罪孽，却既没有请求原谅……也没有感到愧疚，我是个坏女人……」
    「没关系，我不介意。自从喜欢上你之后……我就决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你真的……还能像以前一样对我吗……？像我这样的魔女……」
    「无论是罪人还是魔女，你都是你。」
    赫尔梅尔轻轻一笑，温柔地抱着我。
    「真是……没想到会从勇者嘴里听到这种话……」
    「我什么时候在意过这种事了？」
    这份温柔让我感到害怕，我哽咽着，想要确认赫尔梅尔的心意。
    「告诉我你喜欢我……」
    「我爱你。」
    这同样……也是撒娇和任性，但赫尔梅尔笑着，坚定地回答了我。
    这份温暖融化了我冰封的心，这份温柔包裹了我遍体鳞伤的心。而这份坚定，唤醒了我麻木的感情……
    「……呜……」
    最终，我忍不住在赫尔梅尔的怀里哭了出来。
    赫尔梅尔默默地抱着我，而我，在25年……不，130年来，第一次在别人的怀里哭泣。
    「哇啊啊啊——」
    我没有道歉。道歉并不能消除我的罪孽，而我开口道歉，无异于侮辱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
    我只能厚颜无耻地，作为一个活着的罪恶，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继续存在下去。
    但是……就今天一天，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我应该可以哭泣吧。我这样想着，在赫尔梅尔的怀里流泪。
    「第一次看到你哭成这样。我都吓傻了，眼泪都缩回去了。」
    「吸……呜……」
    赫尔梅尔说着，把我轻轻推开，从怀里掏出手帕，帮我擦干眼泪。
    他温柔的动作让我又想哭，赫尔梅尔苦笑着帮我擦眼泪，突然看到我又哭了出来，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又把我抱了回去。
    「噗……呵呵……」
    他这副样子太好笑了，我一边哭一边笑了起来。
    结果发出了比赫尔梅尔刚才更滑稽的声音，但我并不在意。
    「你这是……在笑还是在哭？」
    「不，知道……呜……」
    「好好好，我知道了。」
    就这样拥抱了很久。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我却因为像个孩子一样在赫尔梅尔怀里哭泣而感到羞愧，好一会儿都抬不起头。
    明明活了100多年，现在这样哭真是……比我想象中更让人脸红心跳。
    虽然……感觉轻松了很多……但也因此更加害羞了。
    「哭完了？」
    「……噗。什么啊……」
    「不，就是字面意思……」
    赫尔梅尔挠了挠头，我淡淡一笑，紧紧抱住他，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
    现在在他面前隐藏感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想你了。」
    「藏了十年，一点线索都不留，现在说这种话？真过分。」
    「嗯……对不起。」
    「算了。好歹你还留下了标记让我找到你。不然我现在估计在王都替萨尔盖拉当国王了。想想就……」
    赫尔梅尔一想到那个场景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直摇头。
    我轻笑一声，从他怀里离开，看到他湿透的皮甲。
    这证明我刚才真的哭得很厉害，我感到脸颊发烫，但还是强装镇定，看着他的皮甲说：
    「要我拿件新衣服给你吗？」
    「嗯？啊，不用了。只是皮甲湿了，脱下来晾干就行。」
    赫尔梅尔说着，自然地解开腰带之类的扣子，轻松地脱下了皮甲。
    遮挡身体的皮甲脱落后，他纤细的身材自然地显露出来，我看着这样的赫尔梅尔，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在某些方面，我还是比他大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眨巴着眼睛，赫尔梅尔把脱下来的皮甲挂在合适的地方，突然转向我，张开双臂。
    「来，脱了皮甲了，再抱我一次！」
    「你这点十年都没变啊。」
    「所以，你不喜欢吗？」
    比我高的赫尔梅尔歪着头，这副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走向他。
    「不，一点也不。」
    我说着，抱住了赫尔梅尔。
    温暖的气息弥漫开来。
    225.外传：过去(2)
    人心里都藏着秘密，或不得不隐藏的真相。
    无论是善行还是恶行，总之每个人都有秘密。
    但没有永远的秘密。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秘密最终都会被揭开。
    而这条格言，即使是我也无法避免。
    「夏洛。」
    与赫尔梅尔重逢几个月后的一个春日。
    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的我，被从身后抱住我的赫尔梅尔叫着名字，我微微一笑，轻轻环住了抱着我的手臂。
    「一大早就撒娇啊？」
    「嗯，只是想和你谈谈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察觉到她比平时低沉的声音中有些不寻常，便放下手中的菜刀，准备转身。赫尔梅尔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动作，在我转身之前就先退开了。
    她在搞什么鬼，这么郑重其事？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我确实有点紧张，但并不害怕。
    现在再害怕她是不是要追究我的罪过，也未免太迟了。更何况，我也意识到赫尔梅尔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什么事？」
    我用手边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看着赫尔梅尔问道。赫尔梅尔沉吟了一下，开口了。
    而她接下来说的话，足以让我瞬间石化。
    「十年……现在快十一年了。」
    虽然她还没有切入正题，但仅仅是这个开头，我就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所以我抢在她前面开口，打断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你想问我，当时为什么那么做吗？」
    这个话题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开却避不开，我略带尴尬地问道。赫尔梅尔挠了挠头，点了点头。
    是啊，想想赫尔梅尔等了几个月才提起这件事，已经很为我着想了。
    我原本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但如果终究要说出来，那就由我自己亲口说吧。
    「你一定很好奇，却一直没问，对吧？」
    「如果你觉得难以启齿，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而且……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知道夏洛你当时那么做的原因，也许我就能在你犯错之前说服你，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噗……真是的……怎么净说些让人感动的话。」
    我咯咯地笑着，摸了摸赫尔梅尔的头发。
    虽然现在的赫尔梅尔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了，但她脸红却又不躲开的样子，让我再次感受到她依然拥有着令人心动的可爱。
    我把手从赫尔梅尔的头上放下，轻轻叹了口气。
    她依依不舍地瞥了一眼我的手，那样子像极了大型犬，十分可爱，但我只是笑了笑。
    「是啊……为什么当时会那样做呢……」
    我拖长了尾音，缓缓地眨了眨眼。
    我仍然清楚，把过去的事——或者说，上一个轮回的事拿出来说「这是上个轮回的复仇！」，然后到处砍人，这种行为是不正当的。
    虽然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我仍然坚持这个想法。
    「想想看，『你前世杀了人，所以我要以杀人罪逮捕你。』这句话有多荒谬。」
    把前世，或者说，完全不同时间线的事情拿出来审判别人，对对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理智上是这么想的，但感情上却很难接受。
    我因为已经看淡一切，并且做好了承担所有罪责的心理准备，所以才会去做那些恶行，但其他人不一样。
    「……你怎么了？」
    「嗯，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从哪里说起。」
    ……赫尔梅尔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如果我把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她会是什么反应？
    我脑子里稍微模拟了一下，就出现了四个不好的结果：赫尔梅尔勃然大怒；她坚称我没有任何错，到处宣扬；她回到王国，把所有的事情都汇报上去；她想利用我对抗这个世界。
    当然，赫尔梅尔经过十年的精神成长，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所以我支支吾吾地犹豫了很久。
    看着赫尔梅尔不安地转动着眼珠，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我的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夏洛，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难以启齿，不说也没关系。就算没有理由，我也能理解。」
    「……噗，你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
    「不，看你这么纠结，我就觉得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
    看着赫尔梅尔挠头的样子，我微笑着走向她。
    「我会告诉你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与其说是告诉你，不如说是让你亲眼看看。」
    「亲眼看看……？」
    「就是那么回事。感觉就像在读绘本一样，绝对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或留下后遗症，所以别担心。」
    我说着，用双手轻轻捧住赫尔梅尔的脸颊，把她拉向我，额头抵着额头。
    「虽然我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力量，不如以前了……但应该还能让你看到一些东西。那么，我开始了。」
    「那是什么——」
    赫尔梅尔还没说完，记忆的传递就开始了，她的话戛然而止。
    现在我几乎失去了所有力量，我不知道能让她看到多少我之前的轮回，但至少可以看到第十个轮回之前的记忆。
    ……大概吧。
    「——啊。」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的额头开始微微发热，紧闭双眼的赫尔梅尔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
    虽然比我预想的20分钟长了三倍，但考虑到一个轮回包含了一个人的一生，即使是一个小时，传递的信息量也不会太大。
    我这么想着，将额头分开，就在这时，赫尔梅尔突然哭着抱住了我，仿佛在告诉我刚才的想法是错的。
    「赫，赫尔梅尔？」
    「呜哇啊啊啊——」
    嚎啕大哭。
    我心想，就算天塌下来，国家灭亡了，她也不会哭得这么伤心。看着赫尔梅尔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魂飞魄散。
    我不禁想起几个月前，赫尔梅尔看到我哭泣时，吓得眼泪都缩了回去。我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拍着赫尔梅尔的后背，等她平静下来。
    「呜呜，夏，呜……呜……夏洛……」
    「嗯，我在这里。」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小时。
    赫尔梅尔还在哭。我中途给她喂了点水，怕她脱水，但她的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流。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短短一个小时，她到底接收了多少记忆，才会哭成这样？
    如果我的力量还在，我就能准确地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然后暂时封印她的记忆，等她平静下来再慢慢解开。但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拍着她的背，等她自己缓过来，停止哭泣。
    「呜呜……吸……呜……」
    「再哭下去要脱水了，先喝点水。」
    「嗯……呜……呜呜，咳咳！咳，咳咳！」
    「慢慢喝，慢慢喝。」
    赫尔梅尔抽泣着，喝水时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把她抱在怀里。
    我担心她会脱水晕倒，担心她哭哑了嗓子，担心她眼睛会肿，还得给她准备冰块。我还担心她哭得太厉害，身体虚弱，会感冒。
    我胡思乱想着，小心翼翼地哄着哭得像个孩子的赫尔梅尔，过了好一会儿……
    「呼——呼——」
    「唉……」
    两个小时后，赫尔梅尔终于哭累了，睡着了。我看着她，叹了口气。
    我不能把她就这样放在这里，所以我把她抱到床上，让她躺下。
    也许是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她仍然蜷缩着身体，抽泣着。我苦笑着，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是不是不该让她看……」
    我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到赫尔梅尔像婴儿一样紧紧抓着我的手。我又轻轻叹了口气，躺在她身边，紧紧地抱着她。
    然后，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希望她能睡得安稳一些。
    226.外传：结束回归的方法
    「……我这是睡着了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吵醒，我揉着睡得僵硬的身体坐了起来。
    「赫尔梅尔……？」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喊着赫尔梅尔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刚睡醒嗓子还很哑，声音太小了，又或许是他已经出门了，总之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会吧。唉，应该不会的。
    ……等等，每次我这么想的时候，事情往往都会应验。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一把掀开盖到胸口的被子，跳下床。
    「赫尔梅尔……！赫尔，咳咳……赫尔梅尔——！！」
    因为嗓子哑了，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但我现在根本没空管这些。
    要是因为我记忆的影响，赫尔梅尔对人类产生了厌恶，在外面对其他人挥刀乱砍……那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如果只是虚惊一场当然最好，但我的乌鸦嘴一向很灵，每次设想最坏的情况都会应验，所以我根本无法安心。
    我连鞋都没穿，就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大喊着：
    「赫尔梅尔！！」
    「你叫我？」
    「hia！？」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心脏差点蹦出来。我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知赫尔梅尔之前在做什么，她简直是汗流浃背，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闻到淡淡的汗味。
    能让赫尔梅尔累成这样……她到底在干什么？我的不安感呈几何级数增长。
    「赫，赫尔梅尔……你怎么，浑身是汗……」
    「嗯？啊，这个？」
    赫尔梅尔听到我的话，淡定地抬起胳膊，露出了一个苦笑。
    不会吧。难道她和之前的我一样，把村里的人都杀了，然后还若无其事地笑着？我也没和她完全共享记忆啊，只是给她看了记录而已，她就崩溃到这种程度了吗？
    都怪我错误的判断——
    「没什么啦。只是……脑子里有点乱，一个人练了会儿剑而已。」
    ——啊。
    「……是我想多了。呼……」
    我顿时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心！你前面就是台阶！」
    听到赫尔梅尔的话，我眨了眨眼，这才发现我刚才差点把手撑在台阶上。
    多亏赫尔梅尔反应迅速，以我都没察觉的速度冲过来扶住了我，不然我肯定要摔个狗吃屎。
    「啊哈哈……谢谢你，赫尔梅尔……」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魂不守舍的？」
    「只是有点……有点被吓到了而已……」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赫尔梅尔叹了口气，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是那种，公主抱。
    「唔……」
    活了一百多年，我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这种既惊悚又刺激的感觉让我浑身一颤。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呃，啊……没有。只是有点惊讶……」
    我绝对不是讨厌或者抗拒，反而……感觉像是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只是这种感觉太陌生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听到我的回答，赫尔梅尔又叹了口气，抱着我走进了屋，把我轻轻放在床上。
    「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澡。」
    「嗯，知道了。」
    我知道她说的洗澡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坐在床边等着赫尔梅尔，过了一会儿，她赤裸着上身，一边甩着头发一边走了进来。
    「……赫尔梅尔。」
    「嗯？」
    「就算这附近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要穿好衣服啊……被人看到怎么办。」
    赫尔梅尔听到我的话，笑着挠了挠头。
    「啊哈哈，抱歉。我忘了拿换洗的衣服，就直接过来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我不喜欢别人看到你的身体。」
    「我知道了。那我就更要注意了。」
    看着赫尔梅尔露出的灿烂笑容，我轻轻地笑了。
    赫尔梅尔擦干头发后，直接走到我身边，把我放倒在床上，然后枕着我的胳膊躺了下来。
    「赫尔梅尔。」
    「在家里没关系吧。」
    她厚着脸皮笑着说道，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啊，赫尔梅尔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们笑着躺了一会儿，我慢慢地眨着眼睛，然后紧紧地抱住赫尔梅尔，问道：
    「……你看到哪了？」
    「……」
    赫尔梅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紧了抱着我的手臂。
    我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啊哈哈……看来你看得比我想象的要多啊。」
    赫尔梅尔依然保持沉默，就像刚才的欢笑只是幻觉一样。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抚摸着她已经长到腰际的头发，感受着那略显粗糙却依然令人愉悦的触感。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赫尔梅尔终于开口了。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多到难以计数的情绪，都被名为理智的东西紧紧压制着。
    如果是在遇到赫尔梅尔之前的我，听到这个问题，肯定会用一堆好听的漂亮话来搪塞过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你在我身边啊。」
    「噗……这是什么回答啊。」
    我笑着紧紧地抱住赫尔梅尔。
    「我是认真的。就像你一样。」
    「这份爱，还真是沉重啊。」
    「所以，你讨厌吗？」
    听到我带着笑意的问题，赫尔梅尔缓缓地起身，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不，我反而很喜欢。」
    「是吗？」
    「当然。你那颗一百多年来从未动摇的心，现在完全属于我了，我怎么会讨厌呢。」
    她理直气壮，甚至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笑着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真是的，净说些讨人喜欢的话。而且，你很自觉地没有深究我展示的记忆以外的事情，真是太懂事、太贴心、也太让我愧疚了。
    我敛起笑容，看着赫尔梅尔说道：
    「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如果是你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我的话似乎让她很意外，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眨巴了几下。
    她那副仿佛在问我是不是认真的表情让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是认真的。连我轮回转生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听到「轮回转生」这个词，赫尔梅尔的身体猛地一颤，叹了口气说道：
    「不……我以为不能说的……那个……轮回转生，如果说出来的话会遭到诅咒什么的……」
    「确实。对于对轮回转生一无所知的人来说，有这种担心也很正常。」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别担心。我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说而已，谈论轮回转生并没有什么问题。那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一种在特定条件下发生的现象——这么说你肯定也听不懂吧。」
    看着赫尔梅尔一脸茫然地盯着我，我忍不住笑了。
    和感情这种远远超出大脑理解范围的概念不同，关于轮回转生，我很有自信能在我所知的范围内解释清楚。我坐起身，说道：
    「我用你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给你听吧。」
    赫尔梅尔点点头，看着我。我环顾四周，拿起一根树枝。
    「来……仔细看好了。」
    我说着，抓住树枝的两端，把它掰断了。
    「这就是轮回转生。」
    「——……？」
    看着她一脸疑惑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我又拿起另一根树枝，这次用匕首把它砍断了。
    「这就是轮回转生。」
    「呃……」
    她努力想要理解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我又拿起一根树枝，用火魔法烧断了它的中间部分。
    树枝再次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上。
    「这就是轮回转生。」
    「那个……夏洛，我知道我不算太聪明……但你这解释也太笼统了吧……我完全不懂。」
    「不要看树枝，要看现象。我刚才做的这些，结果都怎么样了？」
    「都断成……两截了……？啊。」
    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眨着眼睛看着掉在地上的树枝。
    「我不知道这些树枝为什么是树枝，它们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又是如何生长的，我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但最终，这些树枝都断成了两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所以，你不知道轮回转生到底是什么，但你知道它的触发条件？」
    我点了点头。
    「你好像有点明白了，那我再深入解释一下。赫尔梅尔，你知道保险箱吧？」
    「嗯，知道。」
    「保险箱用锁锁着，要打开它就需要对应的钥匙，对吧？」
    赫尔梅尔点了点头。
    「但我没有钥匙。所以，我只能用开锁器打开保险箱。而这个开锁器就是轮回转生。如果开锁器断了，下一次轮回的我就会继续尝试打开这个锁。我会吸取之前的教训，避免犯同样的错误，思考如何才能打开这把锁。」
    「那保险箱里有什么？」
    「轮回的终点。」
    换句话说……
    「真正的死亡。」
    我说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227.外传：夏天(1)
    真正的死亡。
    听到这句话，赫尔梅尔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会想，只是提了一嘴死亡而已，干嘛摆出这副表情？但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赫尔梅尔谈论死亡，我也会和她一样。
    「夏尔，你想死吗……？」
    赫尔梅尔抬头看着我，这么问道。
    为了打破这略显沉重的气氛，我故意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噗……什么问题啊？」
    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但如果忽略上下文，单独拎出这句话，确实很容易引起误会。
    我笑着反问，赫尔梅尔眨巴着眼睛，撅起嘴，一脸不满地回答：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啊，我只是故意开玩笑，让你别太担心嘛。」
    我说着，看着赫尔梅尔依旧紧锁的眉头，长叹一口气，坐到椅子上。
    「唉……没错，以前的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想死』。」
    这是我的真心话。遇到赫尔梅尔之前，我已经身心俱疲，彻底崩溃了。
    ……不，回想起我做过的事，用「人」这个词来形容我都不合适。那时的我，就是一头野兽。一头灾厄的野兽。为了苟活，不惜将周围的一切拖入深渊的饿鬼。
    作恶多端却毫无愧疚，反而以看到别人变得和我一样堕落为乐，并且为离彻底的死亡更近一步而感到高兴的扭曲存在。
    那就是我。
    「……」
    当然，现在……
    不，不对。即使是这种感伤，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奢侈。
    厚颜无耻地作恶，却说着愧疚、后悔之类的话，这本身就是虚伪。
    而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虚伪。我的信条就是，无论多么堕落，都不能虚伪。所以我抛开所有杂念，淡淡一笑。
    这时，一直沉默的赫尔梅尔开口了。
    「经历过那种事，想死也是正常的。求死不能是多么痛苦的事，还有那期间发生了多少事……我通过夏洛特的记忆都知道了。」
    我惊讶于她看到的比我想象的要多，苦笑着摇了摇头。
    「呵呵，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但是……不要试图接受我的这种感觉。渴望死亡，显然是一个已经崩溃的人的想法。」
    我笑着看着赫尔梅尔，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对，这样就好。嗯……说到哪了？啊，对，在说以前的我肯定会想死。」
    我清了清嗓子，「嗯哼」，看着赫尔梅尔。
    她似乎已经整理好心情，正视着我。看着她，我欣慰地笑了，靠在椅背上说道：
    「总之，以前的我肯定会想死。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不一样了。」
    「……啊，也是。」
    看着一脸呆萌的赫尔梅尔，我不禁莞尔。我低头看着毫无生气的雪白双手，说道：
    「现在我不想死了。也不是像刚回归那会儿那样，只是不想死而已。现在，我只是……想平凡地活着。」
    我望向窗外，看着下面村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们。
    嬉戏玩耍的孩子们，辛勤劳作的大人们，映入我的眼帘。
    我一生都不曾拥有，也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我缓缓地眨着眼睛，看着这宁静祥和的山村，然后转过头，继续对赫尔梅尔说道：
    「当然，已经被打上『魔女』烙印的我，注定无法过上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不过，我无所谓。」
    「嗯……」
    「我追求的平凡……和别人不一样。不是像别人那样，与人交往，或者作为冒险者建功立业，或者成为骑士，为国家效力。」
    「不一样？」
    赫尔梅尔歪着头，一脸疑惑。
    她这副模样真可爱，我不禁噗嗤一笑，耸了耸肩。
    「我的意思是，就这样活着，等到我的时间走到尽头的时候，在我最爱的人身边闭上眼睛，就足够了。」
    「那不还是想死吗……？」
    「不一样。在生命的尽头渴望死亡，和活着只想着死亡，是完全不同的。」
    「现在你是前者？」
    「没错。因为现在的我……」
    我说着，用手托着下巴，看着赫尔梅尔。
    「……拥有了比死亡珍贵无数倍的东西。」
    虽然是情到深处自然而然说出口的话，但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不禁用手摸了摸脸颊，尴尬地笑了笑。
    赫尔梅尔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用双手捂住了脸。我看到她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也更加害羞了。
    「嗯……把心里想的东西直接说出来，还真有点难为情啊。」
    「呼……」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
    赫尔梅尔突然起身，开始整理衣服。
    我疑惑地看着她，当她抬起手臂穿衣服时，我看到了她胸前格外显眼的粉红色尖端，脸颊不禁一阵发烫，赶紧把视线转向窗外。
    虽然我们以前也经常看到彼此的身体，但小时候只是像野兽一样互相索取，而现在，我们之间不再是单纯的肉体关系，而是真心相爱。所以现在看到这样的景象，虽然喜欢，但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发烫。
    「……」
    虽然看着窗外，但我脑子里全是赫尔梅尔的身体，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模糊的景色反而让我的听觉更加敏锐，我清楚地听到了赫尔梅尔整理衣服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嘎吱」一声，那是年久失修的床发出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向赫尔梅尔。
    她正坐在床边。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嗯，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似乎也觉得刚才的场景很尴尬，她猛地一颤，回答道：
    「啊！？啊，啊啊。怎么了？」
    「那个……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呃……」
    赫尔梅尔顿了顿，摸了摸嘴唇，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虽然我看了夏尔的记忆，但有些地方还是不太明白……」
    「嗯，哪部分不明白？」
    「夏尔遇到我之后改变了很多，不再一味地求死，而是渴望在平静的生活结束后迎来死亡，对吧？」
    虽然有些出入，但大体意思没错，我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非要选择那样的结局，被冠上『魔女』的恶名呢？」
    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惋惜。她是在惋惜我为什么选择了那样的结局。明明可以更幸福，明明可以被称为「英雄夏洛特」，名垂青史，甚至，哪怕只是平凡地继承家业也好。
    赫尔梅尔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确实……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你想问的是，既然我知道回归的条件，也有能力避开所有条件，为什么还要选择那样的结局，对吧？」
    赫尔梅尔想起了布内隆山脉发生的事，皱着眉头咬着嘴唇。
    这样下去嘴唇会咬破的……我这么想着，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按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咬。然后，我对她笑了笑。
    「你已经看到了计划的经过，我就不详细解释了，只说重点。」
    「啊，嗯。」
    我看着点头的赫尔梅尔，继续解释道：
    「因为我认为用普通的方法无法打破回归。准确地说……为了欺骗世界，结束回归，我只能那么做。」
    「欺骗世界……？」
    赫尔梅尔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似乎没听懂我的话。我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
    「回归的条件有很多，但总结起来，主要有两个：夏洛特·拉·罗谢尔必须是恶人，而恶人必须败于正义，并且死去。」
    恶人不能胜利，也不能活下来。恶人只是主角的垫脚石，只有在正义面前败北，并且死去，才能完成它的使命。
    这是我根据收集到的所有信息推断出的这个世界的法则。施加于我身上的规则，强加于我的条件。
    「所以，为了欺骗世界，我需要满足这两个条件。让所有人都认为夏洛特是恶人，并且认为她败于正义而死。」
    「所以你才选择了那种方法？」
    我点了点头。
    「没错。如果只是做些小偷小摸的坏事，那只会让人觉得我是个小混混，或者普通的恶女，而不是真正的『恶』。所以，我需要表现得像『恶』本身，才做了那些事。」
    「但如果失败了，你可能会再次回归啊。」
    我想起了逃亡的那一世，在布内隆山脉地下的祭坛看到的景象，淡淡一笑。
    「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说着，伸了个懒腰。
    「总之，我需要一边制造巨大的灾难，一边让人们知道是我做的。为此，我故意留下线索，让人们注意到我的存在，然后一步步地作恶。」
    「……」
    「最终，人们发现制造灾难的人是我——或者说，是夏洛特·拉·罗谢尔。他们开始把我当成一个巨大的恶，认为只有夏洛特·拉·罗谢尔死掉，才能阻止这场灾难。」
    「然后，我就是那个打败恶人的英雄……是这样吗？」
    「没错。本来我的计划是随便来个人把我砍倒，然后我掉下悬崖摔死。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彻底修改了这部分计划。」
    我笑着把头靠在赫尔梅尔的肩膀上，说道：
    「总之……在你出发去阻止夏洛特几天后，灾难毫无预兆地消失了。看到这一幕的人们自然会这么想：『英雄赫尔梅尔打败了夏洛特』。也就是说，所有知道夏洛特存在的人都认为她死了。」
    我喝了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继续说道：
    「人们的认知越来越坚定，世界也随之认为夏洛特作为一个恶人，败给了代表正义的英雄，并且死去了。于是，世界认为夏洛特的使命已经完成，准备开始下一轮回归。」
    我笑了笑。
    「但是，不可能成功的。『夏洛特·拉·罗谢尔』或许死了，但我还活着。」
    或者，也许已经有其他人代替我成为了夏洛特，进入了下一轮回归。
    不过，这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228.外传：夏天(2)
    与赫尔梅尔重逢已经过去了半年。
    那时正值秋初，如今冬去春来，已是暮春时节。
    独自一人思念着赫尔梅尔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像一年一样漫长，仿佛永无止境。
    而与赫尔梅尔在一起的时光，却又觉得24小时根本不够用，飞逝如梭。
    「唔嗯….嗯啊….夏洛….不，想…再…睡会儿….」
    「噗….」
    我看着身旁侧卧着、脸颊被压得变了形的赫尔梅尔，听着她含糊不清的梦话，不禁轻笑出声。我缓缓地从床上起身，替她掖好被子，然后走出了房间。
    盛开的花儿已经凋谢，放眼望去，田野里一片绿意盎然。我望着这景色，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无力感，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我不禁叹了口气，坐在台阶上。
    自从失去大部分力量后，这种每天都来折磨我的不适感，如今正逐渐消退，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从和赫尔梅尔重逢后，这种感觉就减少了不少….看来今天就是彻底消失的日子了….」
    这种感觉最严重的时候，一天能来袭三次。与赫尔梅尔重逢后，减少到一周一次，最近甚至一个月才出现一次，但它并没有完全消失，总是在我快要忘记的时候再次出现，折磨着我。
    是啊，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我舍弃了构成我自身的一部分，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此强大的存在感，在一夜之间消失，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当然，我并不后悔舍弃力量。
    「唉….」
    怎么说呢，就像失去了一条手臂，会感到失落和不便，就是这样。
    只是因为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东西而感到不适应和不快，但我并不后悔舍弃力量。
    毕竟，那股力量一直在侵蚀着我，我迟早要将它释放。
    「更何况….」
    这是为了赫尔梅尔，我必须这么做，我绝不后悔。
    ……当然，虽然我这么想，但每当这种感觉袭来时，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无力。
    「唔….」
    身体疲惫，心情也随之低落。
    「在赫尔梅尔醒来之前，我得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才行….」
    许久未出现的无力感，今天似乎格外恋恋不舍，迟迟不肯离去。
    我的手像抽筋一样又麻又痛，我握了握拳，又松开，反复几次，直到感觉手恢复了一些力气，才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正当我转身准备回屋时，却看到不知何时打开的房门后，赫尔梅尔只露出两只眼睛，正偷偷地看着我。「她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我抚摸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手臂，心想：
    她应该没看到多少吧。对，她刚睡醒，肯定还迷迷糊糊的。大概是因为醒来后没看到我，所以才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
    抱着万一的想法，我挤出一个笑容，和她打招呼：
    「你醒啦？」
    「……」
    然而，赫尔梅尔并没有回应我的问候，只是微微眯起原本睁着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就算失去了力量，我多年积累的经验也不会消失。就算不看，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事情的走向。
    这种时候，还是直接问清楚比较好。
    我看着赫尔梅尔，她用眼神示意我赶紧坦白从宽。我苦笑了一下，问道：
    「你从哪里开始看到的？」
    「从你叹着气坐在台阶上的时候。」
    也就是说，她全都看到了。
    既然如此，我说什么都只是狡辩而已。我明白这一点，于是低下了头：
    「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
    「既然觉得对不起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赫尔梅尔说着，眉毛耷拉了下来。听到她略带委屈的语气，我的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这种感觉比失去力量带来的失落感要沉重得多。我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因为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而且只要赫尔梅尔陪在我身边，我的情况就会好转，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我只是不想让你为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担心，我的私心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听了我的话，赫尔梅尔鼓着脸，撅着嘴看着我。
    「太狡猾了。连我想说的话都提前预判好了。」
    虽然她理解我的做法——不，正因为理解，所以才更加委屈。赫尔梅尔无力地垂下双臂，说道。
    如果赫尔梅尔有耳朵和尾巴的话，现在肯定都耷拉下来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走向赫尔梅尔。
    我走近后，赫尔梅尔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抱住她，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我在体谅你，却让你觉得我不信任你，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以后不会了。」
    「……我不会要求你事无巨细地都告诉我。但如果发生了像今天这样让你明显感到难受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听着赫尔梅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点点头，抱紧了她。
    「嗯，我知道了。」
    我沉浸在温暖的阳光和赫尔梅尔的怀抱中，享受着片刻的宁静。过了一会儿，静静地抱着我的赫尔梅尔开口了：
    「那个….夏洛。」
    「嗯…？」
    「你刚才说，你有点不舒服，和我在一起就会好转。」
    「是啊。」
    她想说什么呢？铺垫这么久。
    我一边想着，一边听着赫尔梅尔比平时跳得更快的心跳声。她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
    「那，还有就是，想要转换心情的话，旅行最合适了！」
    「是…吗？」
    自从十年前在这里定居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不，应该说，在更早的轮回中，我也从未真正旅行过。
    我带着半信半疑的语气回答后，赫尔梅尔抓住我的肩膀，让我稍微离开她的怀抱，然后直视着我的眼睛，大声说道：
    「我们，我们去旅行吧！」
    我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立刻点头答应：
    「好啊。」
    「……啊？」
    赫尔梅尔似乎以为我会拒绝，听到我的回答后，愣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用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说道：
    「怎么，你以为我会拒绝吗？」
    「呃….有点。」
    赫尔梅尔挠了挠头，她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
    「嗯。看来你是真的这么想的，我更好奇了。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夏洛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很少出门，而且我知道你十年来一直待在这里之后，就觉得你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留在这里。」
    「啊。」
    确实。从赫尔梅尔的角度来看，的确会这么想。想到这里，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留在这里的原因，是为了和你相遇。我并没有被束缚在这里，也不是不能远行。」
    「那为什么你和我相遇后，半年来都没有出去过呢？」
    「因为我在这里待了将近十年，已经习惯了，所以才没有出去。而且，那时候已经是深秋了，万一不小心冻死怎么办，所以我才故意没出去的。」
    「啊，也对。」
    我看着点头的赫尔梅尔，笑了笑。
    「好，既然决定要出发了，那就开始准备吧。总不能空着手去旅行吧。」
    「啊？」
    赫尔梅尔一脸疑惑，我看着她，笑着说道：
    「你想去海边，对吧。」
    我还没说，她怎么就知道我想去海边呢？我抚摸着赫尔梅尔的脸颊，说道：
    「你还记得吗？在学院的时候，狮鹫事件发生后不久，你说过，暑假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们就去海边。」
    赫尔梅尔听了我的话，显得非常惊讶，瞪大了眼睛，张着嘴。
    「那时候也是现在这个季节。虽然当时….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没能去成。」
    「……你，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啊？」
    听到她颤抖的声音，我踮起脚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与那时一样，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我轻轻地抱住愣住的赫尔梅尔，离开了她的嘴唇，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和赫尔梅尔一起经历的事情，我都记得。」
    说完，我将头靠在赫尔梅尔的胸口，露出了笑容。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那段时间比我活过的百余年，不，比我经历过的所有轮回都要珍贵得多。」
    咚，咚，咚。我听着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这时，赫尔梅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夏洛。」
    「……嗯？」
    她语气如此认真，我有些惊讶，反应慢了半拍，眨着眼睛抬头看向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眼神迷离地看着我。
    「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脑海中浮现的词语，赫尔梅尔就将手伸到我的膝盖后方，搂住我的肩膀，将我抱了起来。
    「都怪你，说这种话，我怎么能放过你。」
    赫尔梅尔粗喘着气，把我抱进了房间。我拍着她的肩膀，喊道：
    「等，等一下！现在还是白天……！」
    「反正周围也没人。」
    「话虽如此，但是——」
    我还没说完，赫尔梅尔就把我放在床上，然后整个人压了上来。
    「我等不到晚上了。」
    ——看来，我们的旅行要推迟一段时间了。
    229.外传：夏天(3)
    热。
    交叠的唇瓣间，赫尔梅尔急促的呼吸裹挟着舌尖的纠缠，她跨坐在我身上，就连刚刚升起的朝阳，一切都热得不可思议。
    明明只是和往常一样的体温，为什么感觉如此灼热？
    ……想那么多干嘛。
    我微微分开双腿，感受着赫尔梅尔的膝盖抵在我的私处，身体猛地一颤。
    「嗯……！」
    「库呼呼……还没开始呢，就已经这么湿了？」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从容地笑着让她自己确认，但现在我自己都惊讶于那里湿润的程度，以至于脱口而出一个蹩脚的谎言。
    「汗，汗水啦……」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谎话太拙劣了，但我根本没空去在意这些。
    十年……不，几乎是十一年没做过了，这久违的性爱让我紧张得要命。
    「汗水？」
    赫尔梅尔发出一声「哼嗯」的鼻音，轻笑着。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头转向一旁，躲避她戏谑的目光。
    「不打算回答我吗？」
    她语气中带着笑意，听着这声音，我的心跳如擂鼓，仿佛心脏和大脑交换了位置。
    我感觉现在开口一定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赫尔梅尔轻轻地笑着，在我的脖颈上印下一吻。
    「没关系。你不说的话……我就自己确认好了。」
    「唔……！」
    说完，赫尔梅尔的吻一路向下，从脖颈到胸间，再到肚脐上方，留下点点轻柔的触感。
    温暖而柔软的唇瓣每触碰到一处，都像有电流通过一般，带来一阵酥麻的颤栗。
    啾——嘬——
    时而干燥，时而湿润的声音不断刺激着我的耳膜，清晰得盖过了我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哈，嗯……」
    当赫尔梅尔的唇终于亲到我的小腹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快要窒息般的快感让我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压抑的呻吟声也随之逸出。
    「啊……！！」
    我猛地睁开双眼，感受到大腿间湿热的液体，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什么情况……？
    我，我刚才是高潮了吗？真的假的？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啊？
    「哈……哈……」
    「呼呼……这么直接就高潮了，看来也不用我再确认了。」
    赫尔梅尔说着，伸手褪去了我湿透的内裤，然后抓住我的双腿，将它们分开。一股热气猛地散开，我回过神来，眨着眼睛看向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
    回应我的不是言语，而是一种类似于吸吮多汁水果时发出的，黏腻又下流的声音，以及下半身一阵触电般的快感。
    「啊！？」
    这突如其来的快感让我腰部猛地一挺。
    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和刺激让我浑身颤抖，但赫尔梅尔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我，她紧紧地抱着我的下半身，继续着她的爱抚。
    「啊——！赫，赫尔梅尔……！你说，说不确认了……！」
    「我说的是不用确认了，可没说我不做啊？哈啊。」
    我努力想要起身，但赫尔梅尔用嘴唇轻轻一咬我的阴蒂，我的全身瞬间失去了力气，瘫软了回去。
    就这样，我又轻易地高潮了几次。等我终于无力呻吟，只能喘着粗气休息的时候，赫尔梅尔原本抓住我一条腿的手突然松开了，接着我感觉到她用手轻抚着我的大腿内侧。
    这痒痒的，却又舒服的感觉让我半睁开了眼睛，看向赫尔梅尔。只见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弯起一抹月牙般的笑容。
    「嗯……？」
    「这才刚开始呢，你就这么没力气了。看来以后得跟我一起锻炼锻炼了。」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她这句话的意思，身体就先一步理解并做出了反应，开始变得更加燥热。
    就在我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指尖侵入的感觉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嗯！？」
    房间里回荡着黏腻的水声，就像是用手指搅动湿润的泥土一般。
    「夏洛，喜欢吗？」
    「啊……！等，等等……！我，我刚高潮过……！！」
    「我可不会等你。哈啊……」
    「呀……！！」
    接连不断的快感让我发出近乎尖叫的呻吟。由于刚刚高潮过，我的私处和阴蒂都变得异常敏感，赫尔梅尔轻柔的动作都会带来巨大的刺激，让我忍不住挣扎起来。但是，十年冒险家生涯练就的强健体魄，岂是我能撼动的？
    无论我怎么扭动身体，伸直双腿，或是挥舞着颤抖的双臂试图推开她的手，赫尔梅尔都纹丝不动。
    我所能做的，只有在小腹仿佛燃烧着火焰，大脑快要被快感融化之际，紧紧抓着身下的枕头，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哦……啊……！嗯啊啊……！」
    我发出着十年前的自己一定会嫌弃的，如同野兽般的呻吟，身体在赫尔梅尔的撩拨下扭动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赫，赫尔梅尔！我，我受不了了……！！」
    回应我的不是言语，而是更加猛烈的指尖动作。
    仿佛有人用锥子狠狠地刺入我的头顶，将我的大脑劈成两半。指尖和脚趾的感官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电流般的酥麻感，贯穿我的全身。
    「啊啊——！？啊啊啊——……！！！」
    我的腰部不受控制地向上弹起，每一次的抽动都伴随着潮水的喷涌而出。
    我咬紧牙关，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像触电的野兽般向后仰着头，在缺氧的大脑的指令下张开了嘴巴。
    「哈啊啊——！！」
    我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十年来积压的欲望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我眼前一阵阵发白，仿佛灯光在闪烁。
    「哈……！哈……」
    嘘——
    紧绷的下半身彻底放松下来，我不由自主地尿了出来，但我根本没空去在意这些。
    为了满足大脑对氧气的渴求，我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嘿嘿……十年没做了，我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做得不好，看到你这么喜欢，我也很开心呢。」
    尽管意识还很模糊，但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赫尔梅尔的声音。我费力地睁开眼睛，说道：
    「赫尔梅尔……你啊……」
    「啊，我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过火了……？呵呵……呵呵呵……」
    看着她把我弄得这么狼狈，自己却还能一脸淡定地笑，我莫名地感到一阵不爽。
    不，不仅仅是不爽，简直是怒火中烧，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勾起嘴角，猛地起身，一把抱住赫尔梅尔，然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夏，夏洛？」
    「你让我爽够了，现在轮到我了。」
    我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一边解开赫尔梅尔的衬衫，一边吻上了她的嘴唇。
    我贪婪地吮吸着赫尔梅尔的舌头，吞咽着她的唾液。那滑腻的唾液明明应该没有任何味道，却让我感觉甜得不可思议。
    「唔……嘬……」
    「啾……哈……」
    「嗯……那里，好舒服……！」
    我一只手揉捏着赫尔梅尔娇小的胸部，挑逗着挺立的乳头，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胸部向下滑去，解开她的裤子，抚摸着她的私处。
    十年过去了，赫尔梅尔的私处依旧光滑如初，没有一根毛发。她应该没有特意护理过，因为那里一点儿也不粗糙，大概是她天生就不长毛吧。
    「赫尔梅尔，你的下面真干净。」
    「别，别说这种话！」
    「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就是很害羞……」
    她脸红着说道，这娇羞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我一边舔舐着她的耳垂，一边轻抚着她的私处。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灼热，我把手移开，只见沾满黏腻爱液的私处与我的手指之间，拉出一条银色的丝线，然后「啪嗒」一声断开。
    「还没开始呢，就已经这么湿了？」
    我原封不动地把刚才赫尔梅尔说过的话还给了她，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赫尔梅尔眨了眨眼睛，看着我。我吻上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这个人呢，有仇必报。你懂的……？」
    「夏，夏洛……？」
    赫尔梅尔一脸慌张地看着我，但现在才想反抗已经太迟了。
    我在刚才接吻的时候，就已经对她施加了虚弱诅咒。
    「夜还长着呢。不，现在连夜都还没到呢……」
    让我们好好享受一整天吧。
    我说着，吻上了赫尔梅尔的嘴唇。
    230.外传：约会(1)
    ……热。
    ……真热。
    热得我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儿，瘫倒在床上。
    向窗外望去，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橘红色。
    「哈……」
    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胸口随之起伏。这时，同样大字型躺在旁边的赫尔梅尔翻过身看着我。
    她也和我一样无精打采，眼神空洞地张了张嘴。从她的口型来看，像是在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夏天真的来了啊。」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感慨，赫尔梅尔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半睁着眼看着我说道：
    「……怎么突然说起夏天来了？」
    「啊，是不是太突兀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做了那么久，看到太阳还没下山，突然有感而发而已。」
    「从一大早就开始了嘛……都超过12个小时了。」
    超过12个小时……我眨了眨眼，消化着赫尔梅尔的话，然后苦笑一声，用手捂住了额头。
    汗湿的额头传来「啪嗒」一声黏腻的水声。
    「那是汗吧？」
    「不然还能是什么？」
    「说的也是，那会是什么呢？」
    赫尔梅尔俏皮地打趣道，我们俩同时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待在一起就觉得开心。我们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赫尔梅尔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才打破了这愉快的氛围。
    听到这「咕噜噜——」的声音，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饥饿，长长地叹了口气，瘫软在床上。
    「话说，我们还没吃饭呢。」
    「你饿了都不知道？真是的……」
    「嗯哼，嗯哼……」
    赫尔梅尔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欲求不满的野兽，我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躲避着她的视线。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我起身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呜……」
    「没事吧……呜……」
    看到我摇摇欲坠的样子，赫尔梅尔猛地想起身，却也和我一样发出了一声呻吟，身体摇晃起来。
    看到彼此这副模样，我们相视一笑，然后稳住了身体。
    「呼……好啦。先去洗个澡吧？」
    「不先吃饭吗？你不饿吗？」
    「作为冒险者，别说饿个一两天，就算更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点时间算什么！」
    「可你刚才肚子叫得还挺响亮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戳了戳赫尔梅尔的肚子。她怕痒似的咯咯直笑，一边躲闪着我的手指。
    「这点程度我还是能忍的。而且，比起吃饭，我更想和夏洛一起洗澡。」
    「真是的……我这平平无奇的身材有什么好的，居然能让你说出这么令人开心的话……」
    我自嘲地笑了笑，赫尔梅尔走过来，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夏洛的身材才不是平平无奇呢。」
    她无比认真的语气让我眨了眨眼，然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谢谢你这么说。」
    「我是真心的。知道吗？」
    「我知道赫尔梅尔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知道就好。」赫尔梅尔嫣然一笑，我牵起她的手，走进了浴室。
    虽然魔力微弱，但我们还是能使用一些简单的魔法。所以，一进浴室，我们就不需要费力烧水，直接用魔法变出了热水，开始清洗身体。
    简单地冲洗掉汗水后，我们面对面地坐进了浴缸里。
    「哈啊……大夏天的泡热水澡，我还以为会不舒服呢……没想到感觉还不错……」
    「是吧？而且在这里这样的话……」
    我故意把话说到一半，然后对着空气挥了挥手，将浴室外的空气变得凉爽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魔法，浴室里的温度很快就降到了深秋时节的凉爽程度。泡在热水里的赫尔梅尔眨了眨眼，发出一声赞叹。
    「哦……这感觉真……」
    「不错吧？」
    「嗯。怎么说呢，虽然形容不出来，但真的感觉很棒。」
    赫尔梅尔点点头，环顾四周，然后将身体完全浸入水中，闭上了眼睛。
    她放松的样子既可爱又带着一丝撩人的气息，我不禁舔了舔嘴唇，朝着她爬了过去。
    浴缸里的水荡漾起来，突然没过下巴的水让赫尔梅尔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了？」
    「嗯？啊，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可以吗？」
    「这种事还需要问我吗？」
    赫尔梅尔佯装生气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开双臂。
    「就算你不说，你靠近我我也会抱你的。」
    「呵呵，真让人高兴。」
    我说着，靠在了赫尔梅尔的身上。她伸出双臂，环住我的肩膀，将我拥入怀中。
    我依在赫尔梅尔的怀里，感受着她胸膛传来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赫尔梅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睜開了眼睛。
    「夏洛。」
    「嗯？」
    「我突然想到，既然你能把空气变凉爽，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把房间变凉快再做呢？」
    我摸了摸嘴角，低下头回答道：
    「已经变凉快了啊……」
    「啊？你说什么？」
    「我已经尽力让房间变得凉爽了……」
    「啊。」
    我的回答让我们的对话戛然而止。
    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沉迷于彼此，以至于忘记了饥饿和寒冷。
    略显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静静地抱着我的赫尔梅尔开始揉捏我的胸部。
    「赫尔梅尔？」
    「嗯？」
    「你该不会想在这里再来一次吧？」
    「唔……想过，不过就算要做，也得先吃饭吧？」
    「赫尔梅尔，我们最迟明天就得出发了。不然会赶上雨季，到时候在海上都玩不了，只能直接回来了。而且……那里被你弄破皮了，有点疼……」
    与其说是被她揉破皮，不如说是被她的老茧磨破皮了，不过我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
    「啊。嗯……这样啊。」
    赫尔梅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慢慢地放下了手，但我又抓起她的手，放回到我的胸前。
    「不过……让你摸摸胸部还是可以的。」
    「耶！」
    因为这句话，我在离开浴室之前，不得不一直让赫尔梅尔揉捏我的胸部。
    差点就在浴室里又来一发，然后再洗一次澡了。
    ***
    洗完澡，简单地给房间通了通风，然后把湿透了的床垫、被子和枕头都洗了。
    等房间收拾得差不多后，我正准备系上围裙做饭，这时……
    「夏洛。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吧。」
    「出去吃？」
    赫尔梅尔的话让我犹豫了一下。
    她肯定不是因为我做的饭不好吃才这么说。毕竟我独自生活了十年，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一般的菜式我都能做得相当不错。
    而且，在王宫吃了一辈子御厨做的饭菜的赫尔梅尔，吃了我做的饭后也曾双眼放光地夸赞好吃，所以她肯定不是因为我的厨艺才提议出去吃的。
    ……应该不是吧？也许她只是因为有人做饭给她吃而感到开心……毕竟以前也没有人品尝过我的手艺……我眨巴着眼睛，没有回答赫尔梅尔的问题，赫尔梅尔见状，挠了挠头说道：
    「我绝对不是觉得夏洛做的饭不好吃，别误会！只是……夏洛你也需要休息一下嘛。而且我们出发前还得买些东西，所以我想顺便去镇上逛逛。」
    「啊。」
    我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想约会就直说嘛。」
    「我想和你约会。」
    赫尔梅尔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咯咯地笑着点了点头。
    「好啊，我很乐意和赫尔梅尔约会。」
    「嘿嘿，和夏洛约会！」
    「呵呵……这么开心？」
    「只要是和夏洛一起，做什么我都开心！」
    她可爱的回答让我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啊，对了，除了食品店，我对镇上其他地方都不熟悉。」
    「没关系！为了找你，我可是把镇上都逛遍了，哪里有什么我都知道！」
    「真可靠。」
    我默默地咽下了「也让我很愧疚」这后半句话，戴上挂在门边的草帽，伸出手。
    「那走吧？」
    赫尔梅尔看着我戴草帽的样子眨了眨眼，然后点点头，拉住了我的手。
    我们穿过开阔的田野，沿着蜿蜒的山路小心地前进。
    这条路我走了十年，所以轻车熟路，而赫尔梅尔则凭借着超强的体能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小镇的入口。
    虽然比不上城市，但这里人来人往，相当热闹，规模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型城市了。
    「感觉很不一样呢。」
    「嗯？什么很不一样？」
    赫尔梅尔听到我的低语，疑惑地歪了歪头。我看着她，微微一笑。
    「以前我来这里都是一个人。但是……现在有赫尔梅尔陪着我，感觉看到了以前从未注意过的风景，所以觉得很新奇。」
    「呜……真是的……这样毫无预兆地撩我，犯规啊……」
    看着赫尔梅尔耳朵通红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向小镇入口。
    这曾是我认为永远不会发生的，无比幸福的夏日时光。
    231.外传：约会(2)
    即使已经很晚了，村子里还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可能是因为夏天白天变长的缘故吧。
    不对，与其说是「人来人往」，不如说是比平时多了太多人，而且还乱哄哄的。怎么感觉今天的人比平时多这么多……？
    我茫然地眨着眼睛，望着远处的村庄，赫尔梅尔则四处张望，突然惊讶地叹道：
    「哦。」
    「嗯？发现什么了？」
    「算是吧。你往那儿看。」
    顺着赫尔梅尔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看到了一辆从未见过的马车。
    这……也能叫马车吗？它比普通的马车大得多，方方正正的，还盖着雪白的布。与其说是载人的马车，倒更像是运货的货车。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错，只不过里面装的不是普通的货物，而是野兽。
    一个男人走近货车，正准备掀开盖着的白布时……
    ——!!
    也许是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也许是感觉到了动静，货车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鸣叫，仿佛要划破空气一般。
    正要掀布的男人吓得猛地往后一跳，狼狈的样子逗得周围几个人哈哈大笑。
    我没有笑，而是因为这熟悉的声音而眨了眨眼睛。
    「这叫声……是狮鹫…？」
    「嗯，没错。你还记得啊。」
    「这声音想忘都难吧。……等等，狮鹫怎么会被关在那里面？」
    「啊，夏洛你可能不太清楚。那是流浪剧团。大概三年了吧……？听说那时候就有了，现在居然到这儿来了。」
    流浪剧团……类似于马戏团？怪不得这么热闹。
    十年来，除了下山买食物，我一直住在山上，所以根本不知道有流浪剧团这回事。
    虽然我前世就知道有这种东西，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哼……真是巧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真是巧了……你前世的说法吗？」
    「嗯，对——」
    我漫不经心地笑着准备回答，却突然被赫尔梅尔的话惊得愣住了，像石头一样僵在那里。
    我以为我已经见识过很多了，我以为她读完了我所有前世的记忆。但是……但是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我咽了口唾沫，呆呆地看着赫尔梅尔。她看着我，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摸了摸我的头。
    「别这么惊讶嘛。不……也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所以你这样也正常。」
    「啊，那……」
    「先不说这个了！好不容易出来约会嘛！」
    她充满活力的话语让我回过神来，我迟钝地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赫尔梅尔偷看我的记忆，发现所有真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她讨厌我，早就表现出来了。
    虽然杂念丛生，我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能和赫尔梅尔在一起的喜悦更加强烈，僵硬的笑容很快就变成了自然的微笑。
    「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好好玩玩。」
    想那么多干嘛，以后再说吧。现在已经不是像以前那样需要制定计划、运筹帷幄的时候了。
    我笑着握住了赫尔梅尔的手。
    「我们先去哪儿？听你刚才说的，好像已经看过流浪剧团的表演了？」
    「啊，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呗。」
    我咯咯笑着回答，赫尔梅尔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脸颊。
    「不愧是夏洛，什么都知道。」
    「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啦，只是了解你而已。」
    我说完便走进了村子。经过村口正在打哈欠的自卫队员，进入村子后，我发现里面的气氛比外面更加热烈。
    人多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每个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兴奋不已。
    好像还有真的喝醉的人，所以感觉更热闹了。
    「呜哇……虽然预料到会很热，但这也太闷热了吧……」
    「没办法，夏天嘛。而且你穿着皮甲，当然会热。」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不穿的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嘿嘿。啊，夏洛你不热吗？」
    「我穿得少，而且也不怕热。」
    我耸了耸肩，轻轻摸了摸赫尔梅尔身上的皮甲。热乎乎的，像是被夕阳晒得滚烫。
    没办法。我轻轻叹了口气，给赫尔梅尔的皮甲施了个魔法，让它变得凉快起来。
    「哦。」
    「现在凉快些了吗？」
    赫尔梅尔听了我的话，笑容满面地抱住了我。
    「谢谢！」
    「不客气。」
    话说，这魔法是持续性的，会一直很凉快，所以你能先放开我吗？
    ***
    在赫尔梅尔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一条摆满摊位的街道。
    烤肉的香味、烤面包的香味，还有焦糖的甜香味……
    一排排的摊位，兴奋的人声，混杂的食物香气……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不禁莞尔一笑。
    「来到这里，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你是说春季庆典的时候吗？」
    虽然那段过去有些尴尬，不适合用来单纯地回忆，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嗯，是的。」
    「确实，那时候也是这种气氛。」
    赫尔梅尔点点头，环顾四周，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笑着拉起我的胳膊。
    虽然我也可以问她要去哪里，但我知道赫尔梅尔不会把我带到奇怪的地方，所以我只是跟着她走。
    她把我带到一个弥漫着浓郁焦糖香味的摊位前。
    「这是……」
    「闻到熟悉的味道就过来看看了，没想到还真有。」
    看着笑着的赫尔梅尔，我又看了看摊位，只见招牌上写着「椪糖」。
    「你不会是看到这个就立刻跑过来的吧？」
    「嘿嘿，是啊。我为了找你，根本没时间享受这些。所以一看到最熟悉的东西，就立刻过来了。」
    我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把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
    沙沙，草帽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
    「这次也要挑战吗？」
    「嗯，当然。有奖品，又能挑战自己，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你忘了上次是什么下场了吗？
    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笑了笑。
    「好啊。不过说好了，只玩一次。」
    「是因为不喜欢手黏糊糊的吗？」
    「你还记得啊，真让人高兴。」
    赫尔梅尔只是对我笑了笑。我知道这笑容的含义，所以我回以微笑。
    说完，赫尔梅尔立刻向摊主点了一个星形的椪糖。虽然十年没见了，但这玩意儿还是老样子。
    这东西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给，拿着——」
    「嘿咻。」
    摊主刚把星形椪糖递给赫尔梅尔，她就飞快地挥动了一下针，摊主手里的椪糖瞬间被切成了完美的星形。
    这神乎其技的操作，不仅让摊主目瞪口呆，连我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你真是变得强得离谱啊。」
    「这十年可不是白过的。」
    赫尔梅尔咧嘴一笑。
    摊主愣愣地看着手里切下来的星形糖块，又看看赫尔梅尔，最后无奈地笑了笑，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椪糖，什么也没说。
    看来她还不傻，知道不能跟这种高手较真。毕竟，有点眼力见儿才能做生意嘛。
    「咳咳，这，这是你的奖品。」
    「太棒了！」
    赫尔梅尔笑容满面地接过拳头大小的糖块……也就是椪糖，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到我面前。
    她贴在我身边，嘿嘿傻笑着开始啃椪糖。啃了大概一半，她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皱起了脸。
    「……好甜。」
    她说着，伸出舌头，浑身哆嗦，看来是甜得不行了。
    我一只手施了个结界，干扰周围人对我们的感知，然后抓住赫尔梅尔的衣领，把她拉向我。
    我用力一拉，赫尔梅尔手里的糖块掉在了地上，不过无所谓，反正她甜得也吃不下了。
    「夏呜——」
    「啾——嘿——」
    我吻上了她沾满糖，更加黏糊糊的舌头，用我的唾液填满她的口腔，融化掉残留的糖块。
    我们分享着彼此炙热的呼吸，比盛夏的夜风还要灼热。片刻之后，我慢慢放下脚跟，松开了她的衣领。
    黏糊糊的声音响起，我们的嘴唇分开。赫尔梅尔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也许是夕阳的余晖，也许是因为害羞。我开口说道：
    「确实……是挺甜的。」
    我舔了舔残留着淡淡甜味的嘴唇，微微一笑。
    232.外传：幸福就好
    约会真开心啊。
    不，约会还在进行中，这么说更准确些——真开心。这10年，不，应该说这100多年来，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快乐。
    幸福的感觉溢于言表。偶尔走路时手不小心碰到一起，我的视线便会自然而然地移过去，而每次对视，我们都会相视一笑，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幸福，又是什么呢？如果不是快乐，又该如何表达呢？如果不是……爱，又该如何称呼呢？
    「啊，夏洛！你看那里，好像在卖炼金道具耶？」
    「想去看看吗？」
    「好啊！走吧！」
    我笑着点点头，跟在兴冲冲走向摊位的赫尔梅尔身后。摊位上摆满了各种炼金道具。
    比起学院入学考试结束后那个小型庆典上的炼金道具店，这里的商品种类少得多，而且看起来也寒酸不少。
    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王都的商品和这偏远山沟里的商品怎么可能一样呢？
    大概是因为这是个全国巡回的流浪剧团，才能弄到这些东西吧。虽然这穷乡僻壤的农民们会不会用炼金道具还很难说。
    「嗯……看起来挺有意思的东西不少嘛。」
    「哦哦，您真是好眼力。这个炼金道具放在水里就能把水变成茶水。」
    「放在水里就能变成茶水？」
    「嗯，不过效果不太好，一杯水要泡成茶需要3分钟。」
    「咳咳。」
    「噗……」
    这不就是垃圾吗？赫尔梅尔虽然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但我仿佛听到了她没说出口的吐槽，忍不住笑了出来。
    摊主看到赫尔梅尔的表情，也哈哈一笑，拿起一个星形装饰品展示给她看。
    「那这个怎么样？这是个装饰在剑柄上的小玩意儿，每次拔剑都会闪闪发光。」
    「晚上用的话好像还不错。能当灯笼用吗？」
    「剑完全拔出来后它就会自动熄灭，所以不能当灯笼用。」
    「……那这玩意儿有啥用？」
    「不是为了用才装的，是为了好看才装的啊！」
    赫尔梅尔被这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向后退了一步。我看着她这副表情，忍不住偷笑，转头继续打量摊位上的其他炼金道具。
    不出所料，这些都是流浪剧团四处收集来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真正让我眼前一亮的宝贝。
    反正我也不是来买什么正经炼金道具的，所以就随意看看。突然，我发现了一件引人注目的东西，停下了脚步。
    乍一看像算命先生用的水晶球，但它却是半球形的，而且只有我的手掌大小。
    「——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
    「啊？哦哦，这个啊？让我想想……啊，我想起来了。这是个会在周围变暗时自动发光的球体，本来是想做成可以替代灯笼的东西，但后来不了了之了，是个半成品。」
    「半成品啊……也就是说它有缺陷？」
    「是的。它的亮度还不到原计划的一半。想用来代替灯笼吧，又太暗了；想用在其他地方吧，又不知道能用在哪儿。总之就是个不上不下的鸡肋产品。」
    「嗯……听你这么说，感觉它甚至算不上炼金道具了。」
    「哈哈哈哈！是啊，半成品嘛，都这样！」
    摊主对我贬低他的商品毫不在意，反而爽朗地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卖不卖都无所谓的样子。
    话说亮度不到灯笼的一半……我抱着胳膊看着这东西，向摊主问道：
    「不到原计划一半的亮度，那到底是多亮啊？」
    「啊，您肯定很好奇吧。我演示给您看。」
    摊主说着，拿来一个带孔的小木盒，把那东西放进去，然后盖上一块布。
    「喏，从这个孔里就能看到它的亮度了。」
    「我看看……」
    我接过摊主递来的盒子，从孔里往里看，然后眨了眨眼。
    正如摊主所说，亮度确实不到灯笼的一半，而且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点也不刺眼。
    「气氛灯……？」
    没错，就是这样。这玩意儿就是个气氛灯。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气氛灯，但用来营造气氛绝对合适。
    虽然比气氛灯的亮度还要弱，但这反而更合我意。比起刺眼的光芒，我更喜欢这种柔和的光线。
    「还不错。」
    「啊，你要买吗？」
    「嗯？嗯。我喜欢。」
    「也给我看看。」
    我把盒子递给赫尔梅尔，她像我刚才一样仔细观察着盒子里的东西，然后歪着头，一脸疑惑。
    我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但没说出来。
    趁着赫尔梅尔观察的时候，我从怀里掏出钱包。
    「多少钱？」
    「反正这东西也没人买，放在我这儿也是占地方，就给2枚银币吧。」
    「价格不错。」
    虽然以它的性能来说，2枚银币有点小贵，但这么开心的日子，我也懒得讨价还价了。更何况，2枚银币对我来说九牛一毛。我爽快地付了钱。
    摊主接过银币，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条系着新月形装饰的头绳，看起来还挺值钱的。
    「这是？」
    「这是本店送给顾客的小礼物。请不要客气，收下吧。」
    「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你这样做生意，赚什么钱啊？」
    摊主听我这么问，豪爽地笑了笑，把头绳塞到我手里，说道：
    「我们流浪剧团卖的不是商品，而是快乐。我们已经赚很多了。啊，对了，盒子您就拿着吧。」
    「谢谢。」
    「不客气。好顾客当然要送好东西。」
    我笑着收下了头绳。
    摊主看到后，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我拍了拍还在拿着盒子一脸疑惑的赫尔梅尔的肩膀。
    「走吧。」
    「嗯……」
    「噗……你还在纠结我买这东西的事？」
    「也不是纠结……就是好奇你为什么要买这个。明明有更好的东西，你却偏偏买了这个。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
    赫尔梅尔一边说着，一边挠了挠脸颊。她这副可爱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我挽着她的胳膊，回答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等等看吧。」
    「啊，对了，你弯一下腰。」
    「嗯？哦。」
    赫尔梅尔依言微微弯下腰，我伸手搂住她的脖子，用刚才拿到的头绳帮她扎起了头发。
    赫尔梅尔虽然羞红了脸，但还是乖乖地等我扎好。我看着她扎好的长发，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送你的礼物。」
    「呼……你正常帮我扎一下就好了嘛……」
    赫尔梅尔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害羞地摸了摸后颈。
    「这也算礼物的一部分啊。」
    我笑着说道。赫尔梅尔眨了眨眼，突然把我推到墙边，弯下腰，凑近我的脸。
    她脸颊绯红，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虽然夜幕降临，但借着月光，她的脸庞依旧美丽动人。
    「那，这是我的回礼。」
    赫尔梅尔的脸越来越近，我闭上了眼睛。
    叮铃——赫尔梅尔头绳上的装饰滑落下来。
    ***
    夜深了，约会结束后，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赫尔梅尔迈着轻快的步伐，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啊~要是早一天来就好了，就能看到驯服狮鹫表演了！」
    「不过还好，吃的到最后一天都有卖，我们还能吃到特色美食。」
    「虽然跟夏洛你做的比起来差远了。」
    我被她这记彩虹屁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走了一会儿，我们到家了。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比如泳衣之类的，这些都是为了旅行准备的。
    有人可能会问，中世纪哪来的泳衣？但这里可不是真正的中世纪，而是乙女游戏里的中世纪。既然有海边约会剧情，怎么可能没有泳衣呢？
    总之，收拾完行李后，为了明天出发旅行，我们躺到了床上。
    「啊，对了，差点忘了。」
    「怎么了？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等一下。」
    我说着，拿出在摊位上买的气氛灯，放在桌子上。
    拉上窗帘，挡住月光，气氛灯开始发出柔和的光芒，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温馨的氛围。
    「怎么样？」
    「这……比我想象的要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赫尔梅尔的眼睛却闪闪发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气氛灯。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满意足地笑了，在她身边躺下。
    赫尔梅尔很自然地伸出手臂让我枕着，我枕着她的手臂，把她搂在怀里。
    虽然一直拖到现在，但……是时候了。我看着气氛灯，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赫尔梅尔的双眼，开口说道：
    「赫尔梅尔，睡前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夏夜渐深。
    233.外传：大海(1)
    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这句话的后续，既可能轻如鸿毛，也可能重如泰山。我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望着夏洛特。
    即使在暗淡无光、仅剩一丝光亮的黑暗中，她那双鲜艳的红色眼眸依旧夺目，紧紧地注视着我，让我不由得感到紧张。
    并非害怕，也不是恐惧。
    因为我曾亲身体验过，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蕴藏着多么沉重的过去。
    正因如此，我才能预感到她接下来的话语将是何等的沉重，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你想说的，是什么？」
    夏夜的暑气早已将睡意驱散。
    我用慵懒的眼神看着注视着我的夏洛特，开口问道。而原本直视着我的夏洛特，却缓缓垂下了眼帘，低声说道：
    「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看到了多少……？」
    这和之前的问题一样。那时我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但现在我意识到，光靠行动是不够的。我眨了眨眼，说道：
    「从头到尾。」
    这是一个含糊其辞的回答，但这其中却包含着「如你所想」的深切体谅。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如果你愿意，我将承载你的一切，包括你最深的秘密。
    感受到我话语中蕴含的深意，夏洛特苦涩一笑，看着我，开口道：
    「全部告诉我。」
    「……」
    夏洛特浑身颤抖着，眼神却无比坚定，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平静地点了点头。
    体谅一个已经做好觉悟的人，无异于践踏对方的决心。
    我深知这一点，于是缓缓开口：
    「……从你不是夏洛特·拉·罗谢尔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
    听到我的回答，夏洛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咬紧嘴唇，低着头颤抖起来。
    她在哭吗？我担心地抚摸着夏洛特的脸颊，但传来的却不是哭声，而是笑声。
    「哈….哈哈….」
    但这笑声，与喜悦和幸福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充满了绝望、恐惧和放弃的笑声，听得让人心碎，无尽的黑暗将人吞噬。
    夏洛特颤抖着，笑着，紧紧抓住我的衣角，说道：
    「……你失望了吗？」
    「……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措手不及，我只能用疑问来回应她的疑问。
    夏洛特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不敢抬头看我。
    「……我――」
    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害怕，以至于夏洛特会如此颤抖？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恶行吗？
    即使有，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无论她犯下什么罪行，都不会成为我离开她的理由。
    我看着像寒冬里赤身裸体的孩子般瑟瑟发抖的夏洛特，心中充满了怜惜，皱起了眉头。
    「我，曾经是个男人……赫尔梅尔所认识的夏洛特·拉·罗谢尔，并非真正的我……」
    然而，这怜惜，在夏洛特开口的瞬间，变成了疑惑。
    「――我被其他人玷污过……甚至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工具……」
    夏洛特的话一句句地传来，我虽然知道气氛凝重，却还是忍不住歪了歪头。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不明白她为何会用「失望」这个词，更不明白她话语中蕴含的意义。
    我甚至连一丝线索都找不到，这感觉就像对着墙壁说话一样。
    「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注定，我感到一阵无力，苦笑着说道。
    「……」
    世人眼中，夏洛特无疑是一个罪孽深重、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又如何？
    「无论夏洛过去做过什么，」
    夏洛特确实曾利用过自己。她也确实曾被玷污。
    那又如何？
    「无论她经历过怎样的生活，」
    在我窥探到的记忆中，夏洛特是以男性的形象出现的。不，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夏洛特·拉·罗谢尔这个人。
    这又有什么关系？
    「无论她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她都是我决定去爱的人。她都是我决定去喜欢的人。
    如果她想作恶，我会阻止她；如果她已经做了，我会和她一起承担。
    就算她利用自己又如何？为了生存，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被玷污了？曾经是男人？不是夏洛特·拉·罗谢尔？那又如何？
    我早已决定，连同这一切，一起爱她。
    「我都喜欢，全部都喜欢。」
    「啊―……」
    听到我的回答，夏洛特抬起了头。
    她颤抖着，眼中噙满了泪水，仿佛随时都会决堤。
    「啊……所以说……我……」
    我曾以为她无比坚强，但剥开那层坚硬的外壳后，才发现她是如此的脆弱。
    为了保护自己免受充满恶意世界的侵害，她不得不将那沉重而厚实的罪孽披在身上。
    我呆呆地看着夏洛特的脸，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说道：
    「想哭就哭吧，就像我曾经那样。」
    我想起了第一次窥探夏洛特的记忆时的情景，苦涩地笑了笑。
    夏洛特颤抖了一会儿，却没有哭，反而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这么美好的日子里……怎么能哭呢……」
    夏洛特的笑容是如此的释然，如此的幸福。
    虽然她的眼中流着泪，但我并没有刻意去点破。
    夜深了。
    ***
    幸福。
    但因为我的过去并不寻常，所以幸福越强烈，恐惧也随之增长。
    如果我的过去被揭露，赫尔梅尔会不会讨厌我？
    如果我闭上眼睛，这一切会不会像梦一样消失？
    即使我知道不会这样，但我还是无法停止这样的想法。
    每晚依偎在赫尔梅尔的怀抱中，感受着他的温暖，我仍然感到不安。
    「赫尔梅尔……睡着了吗……？」
    「嗯……还没。」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可以稍微撒个娇吗？」
    「如果是夏洛的撒娇，就算一整天我也愿意接受。」
    我微微一笑，更加依偎在赫尔梅尔的怀里。
    温暖的气息将我包围。
    「你能对我说『我爱你』吗？」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这个一直因为害羞而不敢提出的请求。
    赫尔梅尔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我爱你。」
    「再说一次……」
    我再次问出了过去的问题。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那时候我是什么回答的来着……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爱你。」
    「再说一次……」
    但过去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
    「我非常非常爱你。」
    对遥远的未来进行展望和规划，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珍惜现在的每一刻。是的，这就足够了。
    「我也爱你。」
    我笑着，在赫尔梅尔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
    一种满足感和轻松感充满了我的全身，我第一次没有颤抖地睡着了。
    ***
    第二天早晨。
    也许是因为昨晚哭得太厉害，即使睡了一觉，眼睛仍然有些肿胀。
    ……也可能是因为整晚都依偎在他怀里。
    算了，管它呢。幸福就好。我笑着继续整理行李。
    我正收拾着沉重的行李箱，腰都酸了，这时，门开了，赫尔梅尔走了进来。
    「夏洛，你这是在收拾什么啊？感觉除了家具，什么都打包了……」
    「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所以多准备了一些东西。」
    「离开一段时间？什么意思！？」
    赫尔梅尔被我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先别摇我…！」
    「难道你昨天营造那种气氛，就是为了说这个！？不行！我不会让你走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么能就这样让你离开！！」
    「你先听我说…！！」
    赫尔梅尔似乎真的被吓坏了，大声嚷嚷着，还把我摇来摇去。
    我觉得光靠说是没用的，于是用力抓住赫尔梅尔的脸颊，大声说道：
    「你也要一起走！！」
    「啊？」
    直到这时，赫尔梅尔才松开我的肩膀。我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说道：
    「不久前你不是说要去海边吗……既然要出去，就干脆离开家一段时间，四处旅行一下，所以行李才多了些……」
    哎哟，我的头……我按着太阳穴，赫尔梅尔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头。
    「啊，啊啊！啊哈哈！海边，海边是吧！？那，那个！我当然记得！」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嘿嘿。」
    看着赫尔梅尔试图用笑容蒙混过关，我半眯着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算了，管他呢，幸福就好。
    234.外传：大海(2)
    旅行总是令人兴奋的。
    这份兴奋或许源于快乐，或许源于期待，又或许是源于远离家乡的紧张感。
    但无论如何，只要这份兴奋能带来快乐，那就足够了。
    我正驾着马车，享受着凉爽的微风，这时，坐在车厢里的赫尔梅尔探出头来。
    「夏洛，你不热吗？」
    「嗯？要不要摸摸这里？」
    我说着微微抬起屁股，赫尔梅尔歪着头，摸了摸我的屁股。
    「哦，好凉快。」
    「不是……我是说这下面……」
    「嘿嘿，我知道啦，我就是想摸摸。」
    「小色鬼。」
    我噗嗤一笑，摇了摇头，重新坐好。
    「我在这里施了降温魔法，所以不怎么热。而且我也不太怕热。你呢，赫尔梅尔？」
    「多亏夏洛在车厢里施了降温魔法，我才这么舒服呢～」
    赫尔梅尔拖长了尾音，搂住我的腰。要是马车碾到石头颠簸一下就危险了……不过应该没事吧。
    是啊，就算马车散架了，赫尔梅尔也不会受伤。不过还是提醒一下吧。
    「你这样把身体探出去很危险。」
    「噗……你应该担心马车才对吧？」
    「我知道，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我不想你受伤。」
    「呜——……！就知道说好听的！」
    赫尔梅尔说着，把脸蹭在我的腰上。痒痒的，但感觉还不错，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驾着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刚才说热而躲进车厢的赫尔梅尔又探出头来。
    「话说，夏洛。」
    「嗯？」
    「这辆马车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不禁歪了歪头。
    「我在驿站花钱买的啊，马是在村里的马厩买的。」
    「钱呢？」
    「钱当然是之前攒下来的啊。」
    「可是夏洛住的那个村子没有驿站……啊。啊啊，也是……你不可能一路走过来的。」
    赫尔梅尔说着点了点头。
    她肯定不是真的不知道才这么问。就算赫尔梅尔再怎么傻，也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比起其他人，她应该算得上聪明了，所以她这么问的原因是……
    「你无聊了？」
    「……有点儿？」
    我就知道。
    我噗嗤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我理解。虽然对旅行很期待，但路上的确有点无聊。嗯……那我们来聊聊天吧？」
    「嘿嘿，好啊。」
    赫尔梅尔说着，从车厢里爬出来，坐到我旁边。
    「哎呀！」
    赫尔梅尔突然大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但她却稳稳地站着，丝毫没有要摔倒的意思。
    在行驶的马车上稳稳地站着……而且还不是在车厢里，而是在驾驶座上……这平衡感真是绝了，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眨了眨眼，看着赫尔梅尔，过了一会儿，苦笑着问道：
    「没事吧？」
    「啊，吓了一跳。再摸一下，好像也没那么凉快了。」
    赫尔梅尔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又坐了下来。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夏洛你现在是怎么使用魔法的？」
    「我只是失去了力量，又不是失去了技巧。我现在使用的魔法，消耗的魔力最小，效率却很高。」
    「嘿诶……是什么方法？」
    「只在发动魔法的时候使用魔力，维持魔法的时候则吸收周围的自然魔力。简单来说，就像在干燥的田野里放火一样，不用管它，它自己就会燃烧起来。」
    赫尔梅尔听了我的话，眨了眨眼，然后一脸震惊地看向车厢里面。
    盖在车厢上的布被掀开，一股冷气涌了出来，驱散了周围的热气。
    「那不是很危险吗！？在田野里放火……万一控制不好，不就全烧光了吗！」
    「嗯，的确如此。操作不当的话，野火会蔓延开来，反而把自己烧死。但这不就是能力的体现吗？」
    我笑着说道，赫尔梅尔挠了挠头。
    「这也能控制……？」
    「一个被认可的魔法师，就算一辈子都在研究魔法，到死也就40年。而我花了双倍的时间研究魔法和诅咒，这种程度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哦哦……」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我的功劳。」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赫尔梅尔看着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说道：
    「如果没有你付出的努力，也不可能获得这样的能力。所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在安慰我吗？」
    「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我不想看到我爱的人自我贬低。」
    「赫尔梅尔，你真好。」
    「如果我说了类似的话，你也会这么说我的。」
    赫尔梅尔说着，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胸口。
    嗯……确实。如果赫尔梅尔自我贬低的话，我也会这么说。
    我噗嗤一笑，摸了摸赫尔梅尔的头发。
    「啊，对了，传说中的暴风雪和流星雨之类的魔法，你也能用吗？」
    「以前可以，但现在不行了。需要的魔力太庞大了……这么说你可能听不懂吧？」
    赫尔梅尔歪了歪头，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现在的魔力只有一根火柴那么多。点燃干燥的田野足够了，但要熔化石头或者把土变成玻璃，火力还远远不够。」
    「啊……我明白了。」
    「当然，我也可以强行引爆周围的魔力来使用，但普通人会被卷进去死掉，或者因为承受不住聚集的魔力而爆体而亡。」
    「说得这么轻松，内容却这么恐怖……」
    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她也见过不少吧。我苦笑一声，耸了耸肩，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话说，我们一大早就出发了，已经走了半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赫尔梅尔无精打采地说着，瘫软在我身上，看来是真的无聊透了。
    我正想摸摸她的头，让她开心一点，这时，一股带着咸味的海风拂过我的鼻尖。
    「嗯？」
    「啊！？」
    赫尔梅尔似乎也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猛地抬起头，跳到了马车顶上。
    她站在马车顶上，把手搭在眉毛上，眺望远方，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
    「是大海！！」
    她兴奋地大喊，这台词莫名地熟悉。
    「嘛……她开心就好。」
    我这么想着，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大约跑了十分钟，周围的树木突然消失，视野豁然开朗，一片碧蓝的大海出现在眼前。
    「哇……」
    赫尔梅尔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张大了嘴巴。我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把视线转向大海。
    翡翠般的大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还有点缀着巨大岩石的广阔沙滩。
    ……我已经多久没见过大海了？如果不是赫尔梅尔先发出感叹，我恐怕也会像第一次见到大海一样激动不已。
    「夏洛！我去换泳衣！」
    赫尔梅尔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我，我笑着点了点头。
    「嗯，你还记得放在哪儿了吗？」
    「当然记得！你也快去换吧！」
    「等会儿，我先把马拴好。」
    「换完衣服再拴也来得及啊。」
    要是和她一起进去换衣服，我肯定会被她扑倒的。
    我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耸了耸肩。赫尔梅尔撅了撅嘴，点了点头，走进了车厢。
    「那我先去把马拴好吧。」
    我说着解开连接马车和马的扣环，牵着马四处寻找合适的树木。
    我把马拴在一棵足够粗壮的树上，然后给它们准备好水和干草，拍了拍马的脖子。
    「这样应该就不会挣脱了吧。」
    「夏洛——！」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身后传来了赫尔梅尔的声音。我转过身。
    「啊。」
    常年冒险生涯锻炼出的紧致肌肉，清晰可见的11字腹肌，垂到腰间的金色长发，被阳光晒得略显黝黑的皮肤，与之相得益彰的纯白比基尼。
    是因为夏日的炎热，还是因为潮湿的海风？我感觉呼吸一窒，被这绝美的景色所震撼，无法移开视线。
    赫尔梅尔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怎么样，好看吗？」
    「嗯……好看。」
    我目不转睛地点了点头，赫尔梅尔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把手放在腰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哼哼，那是当然！这可是你帮我挑的泳衣！」
    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样子，我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赫尔梅尔咧嘴一笑，开心地笑了。
    真是的……谁能想到，如此可爱又迷人的女孩，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英雄赫尔梅尔呢。
    我笑着把手从赫尔梅尔的头上移开，说道：
    「那我也去换衣服了。」
    「嗯！快点回来！快点！我想看夏洛穿泳衣的样子！你都没让我看你是怎么选的！」
    「知道了知道了，别推我。」
    我转身走向马车，留下身后笑容灿烂的赫尔梅尔。
    235.外传：大海(3)
    「那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嗯！」
    夏洛对我微微一笑，转身进了马车。
    夏洛会穿什么样的泳衣呢？会是什么样的呢？夏洛的泳衣……
    越想思绪就越发简单，不，准确地说是越想夏洛穿着泳衣出来的样子，我的心跳就越快，思绪也就越发简单。
    简单到我都无法思考了。
    「……好想偷看。」
    好期待啊。想到夏洛穿着泳衣出来，我的心就砰砰直跳。我不断舔着嘴唇，盯着覆盖着雪白布料的马车车厢。
    如果是夏洛的话，就算我偷看，她应该也不会生气吧。说不定还会笑着迎接我呢。
    但是……我不想那么做。我不想破坏这份期待感，更不想吓到夏洛。
    「呼……」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捂住了脸。是因为盛夏灼热的阳光吗？我的脸颊摸起来热热的。
    「难道我是欲求不满吗……」
    我无意中嘟囔出声，却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一颤，看向马车。
    应该没听到吧？我咽了口唾沫，眨巴着眼睛，确认那边没有任何反应后，才无力地垂下胳膊。
    看来是因为和夏洛一起出来玩太兴奋了……我得冷静一下。我搓了搓脸，自我反省了一番，然后闭上眼睛，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我刚把头发解开又重新扎好，就听到了「沙沙——」的声音，那不是头发摩擦的声音，而是布料摩擦的声音。我睁开了眼睛。
    「久等了？」
    传来的声音自然是夏洛的，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戴着草帽走出来的夏洛特的目光。
    月光般皎洁的肌肤，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黑色比基尼，更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雪白。她的胸部好大。
    不仅如此，她腰间还系着一条半透明的布料，像裙子一样，与她修长的双腿相得益彰，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的胸部真的好大。
    再加上与她火红色的头发相配的草帽……她的胸部看起来真的很大。
    「哇……」
    不，先不说胸部。穿着泳衣的夏洛特，已经不能用漂亮、美丽之类的词语来形容了，简直就是「霸气侧漏」。
    如果这片海滩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的话，看到夏洛的泳装，一定会觉得自己太寒酸了，然后落荒而逃吧。
    ……也许只有我这么觉得，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能看到她这副模样的人也只有我一个。
    「你都看傻了。」
    夏洛带着笑意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跑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太棒了！！」
    太棒了。完美。还有什么词语能表达我的心情呢？我激动地喊了出来，夏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夏洛笑了。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开心地笑起来。我跟着夏洛一起微笑，她轻笑一声，摸了摸我的头。
    夏洛比我矮，所以要摸我的头，她必须伸直手臂。她一伸直手臂，她的胳膊、腋下，还有胸部和腰部都露了出来。
    这令人窒息的姿态让我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
    夏洛摸着我的头，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半闭着眼睛，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鼻梁。
    这感觉让我回过神来，我眨了眨眼睛，看着夏洛。她似乎有些生气，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你的眼神好色哦。」
    「嘿嘿……抱歉。夏洛太漂亮了，我不由自主地……」
    我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头。夏洛静静地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道：
    「前天晚上也这样，还没满足吗？」
    我闻言浑身一颤。
    「那……该不会，你刚才听到……」
    「听到什么？」
    夏洛歪着头反问我。
    啊，还好，她没听到。
    「啊，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什么都没——」
    「除了你刚才在马车附近叹气，小声嘀咕『难道我是欲求不满吗……』之外，我什么都没听到。你还有说什么吗？」
    「你，你都听到了！」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你说的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在勾引我呢，原来不是吗？」
    「不是的！我只是……一起出来旅行，只有我一个人想那些事的话……有点不太好……」
    我像条发情的狗一样……我咽下后半句话，摸了摸脖子，躲避着夏洛的视线。
    虽然我们已经很亲密了，但要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很害羞。
    「库呵呵……」
    夏洛的笑声让我悄悄抬起头，只见她用手捂着嘴，笑个不停。
    我知道我说的话很让人害羞，但她也不用笑成这样吧……
    「也不用笑成这样吧……」
    我撅着嘴抱怨道。夏洛长长地叹了口气，止住笑，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我。
    这笑容我认识。每次夏洛反过来「欺负」我的时候，她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一股酥麻的快感从腰部一直窜到后颈，我咽了口唾沫。就在这时，夏洛慢慢地靠近我，抱住了我。
    「赫尔梅尔，我们是来这里旅行的，对吧？」
    她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愣住了，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是……吧？」
    「旅行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玩……？」
    夏洛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地笑了，然后在我的锁骨上亲了一口。我被这酥麻的感觉电得浑身一颤。
    「啵唧，啾——」暧昧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夏洛抬起头，用舌头舔了舔我的锁骨。
    「呼……没错……我们是来这里玩的。」
    玩这个词有很多含义呢。夏洛笑着说道。看到她的笑容，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搂住夏洛的腰，弯下腰，闭上眼睛，想要吻她。就在这时，夏洛的食指挡住了我的嘴唇。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夏洛。她咯咯地笑着，看着我说道：
    「当然，既然都到海边了，首先要做的当然是下水啦？」
    「啊。」
    我被耍了。我这才反应过来，鼓起了腮帮子。
    「太过分了！」
    「呵呵。这是对你想偷看我换衣服的惩罚。」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马车前面晃来晃去，我想不知道都难啊。」
    啊。
    ***
    我和赫尔梅尔嬉闹了一会儿，眼看太阳越来越毒辣，我们便先到阴凉处涂防晒霜。
    准确地说，是类似防晒霜效果的药水。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嗯……只能说是游戏设定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
    「话说，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一个人都没有的海滩，真是难得。」
    「我在定居那个村子之前四处流浪的时候发现的。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还担心这里会不会有其他人，还好没有。」
    「嗯……这样啊。对了，我帮你涂后背吧？」
    「那就谢谢你了。」
    我说着把防晒霜递给赫尔梅尔，他帮我涂抹后背。
    「赫尔梅尔，你不涂防晒霜吗？」
    「嗯？我没事。我冒险的时候涂过几次，对我没什么效果。」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下水吧？」
    「好啊！」
    我点点头，扶了扶草帽，牵着赫尔梅尔的手走出阴凉处。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感觉到有人靠近。
    问题是，这些人不止一两个，而且来者不善。
    「……夏洛，你在这里等着，我去——」
    「赫尔梅尔。」
    我拉住想要上前理论的赫尔梅尔的手，摇了摇头。
    「如果能避免战斗，就尽量避免吧。我们是来这里旅行的，没必要破坏心情去打架，不是吗？」
    「但是……不，你说得对，夏洛。」
    赫尔梅尔点点头，放松了身体。
    「那我们先回马车吧。在马车里观察一下情况，如果他们冲着我们来，我们再想办法。」
    「知道了。」
    我和赫尔梅尔正要往马车走去，突然「嗖——」的一声，赫尔梅尔动了。
    「啪」的一声，我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看向赫尔梅尔。
    他的手里握着一支最多两拃长的短箭，箭头钝而粗糙，顶端滴着疑似毒药的液体。
    「这些混蛋……」
    赫尔梅尔面目狰狞，手上用力，将箭矢折断。
    「……看来下水的事要缓缓了。」
    「我去去就回。」
    赫尔梅尔说完，大步走进森林深处。
    没过多久，就传来一阵骨骼断裂、血肉撕裂的声音，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热身运动倒是挺充分的。」
    夏天来了。
    236.外传：大海(4)
    赫尔梅尔离开大约20分钟后，森林深处传来的惨叫声逐渐减弱，最终归于寂静。
    我正望着森林，心想是不是结束了，只见浑身浴血的赫尔梅尔走了出来，那副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撕碎。
    「结束了吗？」
    我这么一问，赫尔梅尔立刻收起狰狞的表情，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
    「嗯。一个不留，全把脑袋插土里了。」
    她说的「插土里」应该不是比喻，而是真的把脑袋埋进土里了吧。那画面，估计跟某个行为艺术家搞出来的怪诞作品差不多。
    作品名大概就叫「倒栽葱人」或者「倒立人」之类的吧。随便啦，反正都一个意思。
    「处理干净了吗？」
    「嗯？啊。」
    听到我的问题，赫尔梅尔正擦拭手上血迹的动作一顿，呆萌地眨了眨眼。我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笑了。
    「看来是没处理干净啊。」
    「看到他们居然敢打夏洛的主意，我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没事，人之常情嘛。」
    我笑着想摸摸她的头，赫尔梅尔却像触电般猛地向后一跳。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发现有什么脏东西啊。
    「干嘛躲开？」
    我再次看向赫尔梅尔，她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喊道：
    「现在摸头会沾到血的！」
    「没事，我用魔法洗掉就行了。正好，顺便也帮你洗洗吧。」
    我说着伸出手，赫尔梅尔嘟囔着，乖乖地弯下腰，低下头。
    我摸了摸她的头，忍不住笑了。
    「血凝固之前得赶紧洗干净才行。」
    我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凝聚出一团水，像淋浴喷头一样洒下来。
    「啊……好舒服……」
    「感觉不错吧？」
    「嗯……本来就热，还浑身是血，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居然还能忍着不说，真是难为你了。」
    赫尔梅尔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浑身是血对冒险家来说是家常便饭啦。尤其是猎杀狮鹫兽或者蝎尾狮之类的大家伙的时候……呃……」
    「就算剑术再怎么精湛，也避免不了这种情况啊。」
    「是啊，不过从我开始冒险的第三年开始，就很少再沾到血了。因为我出剑的速度快到血都来不及溅出来。」
    赫尔梅尔一边冲洗着身上的血，一边平静地说着。我听得一头雾水。
    「快速出剑和血溅不出来有什么关系？」
    「嗯，这个还是演示给你看比较快。」
    赫尔梅尔说着，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朝着一棵树挥了过去。
    不，这应该不能算「挥」。她的手臂只是微微一晃，就又恢复了原状。而她手中的树枝，除了她握着的那部分，其余部分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而她手中剩下的那部分，也在她松开手的瞬间化为了粉尘，随风飘散。
    「……？你做了什么？」
    我话音刚落，赫尔梅尔就咯咯地笑着走到那棵树旁，轻轻一推。
    她根本没用力，只是像开玩笑一样，用手指戳了一下。但这轻轻一戳，却造成了惊人的效果。
    「咔擦——」一声，树木应声倒地。不，与其说是倒地，不如说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断了一样。
    「就是这样。」
    「……」
    我完全无法估量她现在究竟有多强。
    面对这股压倒性的力量，我连苦笑都挤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赫尔梅尔用树枝砍倒的那棵树，喃喃道：
    「太厉害了。」
    「什么嘛……反应这么冷淡？」
    「不是，是太震撼了，反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第一次见识到夏洛的真正实力时，也是这种感觉。」
    赫尔梅尔笑着说道，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血也洗得差不多了，我们去海里玩吧！」
    「你先去吧，我回去处理一下残局。」
    「啊，我帮你！」
    她这积极响应的样子，像极了摇着尾巴的小狗，我不禁笑了起来。不过，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所以我摇了摇头。
    她想帮忙的心情我很感激，但我不想让她看到那些画面。
    「不用了，我很快就能搞定，你去玩吧。」
    「一个人玩没意思……要不，我们先玩一会儿，等下再处理？」
    「万一他们有斥候或者后援部队跟过来怎么办？而且，夏天血腥味散得很快，附近的魔兽闻到味道也会过来的。」
    「有我在，没事的！我会保护夏洛的！」
    赫尔梅尔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我知道，这份自信并非虚张声势，而是源于她自身的实力，这让我感到很安心。
    但我还是不想让她看到那些不好的东西，所以我摇了摇头。
    「没事的，我很快就能回来，你去玩吧。」
    「……好吧，既然夏洛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似乎还是有些不情愿，撅着嘴，语气闷闷不乐。
    我紧紧地抱了她一下，然后转身走向赫尔梅尔出来的森林深处。
    「……」
    本来我并不打算插手。但也不能全交给赫尔梅尔处理，不是吗？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循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走进了幽暗的森林深处。脚底传来一阵黏腻的触感，我低头一看。
    是血。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在那儿。」
    我环顾四周，看到大约二十具尸体脑袋朝下栽在地上，我不禁苦笑一声。
    有些尸体的脑袋因为撞到石头而像西瓜一样裂开，大部分尸体的脑袋都埋在土里，身体扭曲着，场面相当血腥恐怖。
    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惊恐地尖叫，认为这是恶魔的杰作。的确，这景象足够骇人。
    「……以后这种事还是我来处理吧。」
    虽然我希望永远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但如果真的需要动手，还是我来比较好。
    猎杀魔兽是一回事，杀人则是另一回事。英雄不应该杀人，那是恶棍的行径。
    更重要的是，除非万不得已，我真的不希望赫尔梅尔杀人。这并非因为我害怕她会因此心灵受创或是什么，而是……
    ——好烫……头好痛……
    因为杀人会招来怨恨、憎恶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纯粹恶意，面无表情。没想到我又会看到这东西。
    「先清理一下周围吧。」
    我收回视线，用魔法将尸体聚集在一起。他们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毫无统一性，但武器却保养得相当干净。
    从箭头上的毒来看，应该是普通的麻痹毒，而不是什么剧毒。估计是专门从事人口贩卖的盗贼团伙。
    确认完所有信息后，我一把火点燃了这堆尸体。虽然也可以把他们埋了或者扔进海里，但用火烧是最快的处理方式。
    虽然需要注意别把森林也给点着了，但总比挖坑埋尸体或者把尸体搬到海边要省事得多，所以我没多想，就看着尸体燃烧起来。
    ——好烫……头好痛……
    ——我不想死……好害怕……
    随着肉体的束缚消失，获得自由的恶意翻腾着向我涌来，围着我旋转哭号，似乎是想吓唬我。
    说实话，我既不害怕，也觉得麻烦。我可以立刻消灭或者吞噬它们，但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它们身上还有我可以利用的信息。
    我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燃烧的尸体和血液散发出的黏腻热气包裹着我的全身。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尽量避免沾染这些东西……但被人打扰了这么美好的日子……就算我已经放下了一切，心里还是会不爽啊。」
    非常，非常不爽。
    我一边说着，一边直视着那些蠕动的玩意儿。
    它们与我的视线对上后，立刻合为一体，膨胀起来，似乎是在威胁我。
    「……」
    我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它，见我没有反应，它颤抖着，似乎想要退缩。
    「想去哪儿？」
    我用脚尖轻轻一踩，它的动作戛然而止。
    ——啊。啊啊……啊啊啊……！！hiaaaaaa！！！
    「吵死了。」
    我让它闭上了那张发出刺耳尖叫的嘴，然后说道：
    「如果有斥候、后援部队或者主力部队，就点点头。别鬼叫了，吵得我头疼。」
    好在它摇了摇头。为了保险起见，我用脚尖碾了碾它，问道：
    「真的没有？」
    ——……！？
    它拼命地摇头。
    「那就好。」
    看来没有其他需要处理的家伙了。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它的灵魂撕成了碎片。
    「这是你们弄脏赫尔梅尔双手的代价。你们将永远作为游荡的亡灵留在这里。无法得到真正的死亡，也无法转世，失去所有记忆，永远地游荡下去。」
    我背对着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它，转身离开。
    「呼……出了一身汗。」
    早知道就埋了算了。
    我摇了摇头，走向赫尔梅尔所在的海滩。
    当我到达海滩时，我看到的景象是——
    「啊！夏洛！！我抓到鱼了！！」
    「我的天……」
    赫尔梅尔一脸阳光地举着一条大白鲨朝我跑来。
    好吧……这才是她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
    237.外传：海边的夜晚(1)
    赫尔梅尔说她抓了条鱼，结果带回来的居然是大白鲨。我不禁苦笑，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走到她身边。
    「先把它放回海里吧。我们两个也吃不完啊。」
    「啊……那……」
    赫尔梅尔单手拎着大白鲨，抚摸着它的后颈。
    她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说明要么已经来不及放生了，要么这事儿已经不由她做主了……
    果然不出所料。我仔细一看，大白鲨的额头凹陷，双眼无神。这哪是昏迷，分明是已经死了。
    「……你是怎么抓到它的？还有，这附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家伙？」
    「嗯？啊啊，不是就在这附近抓的啦。我在海里边游边看风景，不知不觉就游远了。它突然朝我冲过来，我吓了一跳，就给了它一拳，然后就……对了！海底世界超级漂亮！夏洛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你还真是自然地转移话题啊？」
    「嘿嘿……」
    看着赫尔梅尔傻笑的样子，我不禁也笑了出来，轻轻捏了捏她脸颊。
    「所以呢？你到底游到哪里去了？」
    「到～那儿。」
    赫尔梅尔指着海的方向。她指的地方，有一座岛。
    一看就知道距离不近，我心想『她该不会真的游到那儿去了吧』，便看向赫尔梅尔。
    「那儿的哪儿？」
    「我游到那个岛附近了！岛超级大！」
    她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好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禁扶额。
    短短时间内，她竟然游了至少十公里来回，我是不是该夸夸她……
    不，绝对不行。就算她是赫尔梅尔，这也太过分了。
    我板着脸，直视着赫尔梅尔。当然，我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稍微皱了皱眉，表示警告。
    「大海很危险，不能游太远。知道了吗？」
    「没觉得很危险啊……」
    「我的心脏很危险。在海里又不能呼吸，不像在陆地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不要做危险的事。知道了吗？」
    「嗯！嘿嘿，夏洛担心我，那我就不去了！」
    我不禁感叹，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像小狗。
    不是贬义，是真的，就差一对耳朵和一条尾巴了……
    「怎么了？我头上有什么东西吗？」
    「嗯，没有。就是有根海带粘在你头上。」
    「哇！在哪儿？在哪儿呢！？」
    赫尔梅尔把大白鲨扔到一边，开始拼命地甩头。
    连鲨鱼都能面不改色地抓到，却对一根海带大惊小怪……这反差也太大了……
    她慌慌张张甩头的模样确实很可爱，但我实在看不下去她跟不存在的海带较劲，于是笑着说道：
    「骗你的。」
    「啊。太过分了！」
    「你这么讨厌海带？」
    「唔……其他的倒还好，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很讨厌海带。黏糊糊的，滑溜溜的……虽然不可怕，但就是不喜欢。而且感觉缠在头发上很难弄下来……」
    「这样啊。看来我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对不起。」
    我抱着赫尔梅尔，这样说道。她一脸不高兴地搂着我的腰，说道：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道歉。」
    「库呵呵……赫尔梅尔慌张的样子太可爱了，我一时没忍住。」
    「原来如此……！！」
    赫尔梅尔说着，手臂用力，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视野突然升高，我感到一阵失重，悬崖上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我吓了一跳，紧紧抱住赫尔梅尔的脑袋，喊道：
    「呀啊啊——！？」
    「啊哈哈！夏洛也有这么吃惊的时候啊！」
    「等，等等！赫尔梅尔！」
    「走喽——！！」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赫尔梅尔就抱着我跳进了海里。
    当然，她没有把我扔进水里，或者砸进水里。她只是抱着我，走进了海里。
    接触到冰冷的海水，我怦怦直跳的心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我看着抱着我在水里扑腾的赫尔梅尔，笑了出来。
    「真是的……吓死我了。」
    「嘿嘿嘿。我一刻也等不及想和夏洛一起下水了！」
    「呵呵。确实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话说，你的胳膊不疼吗？」
    「夏洛很轻，没事的！」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力啊……真是厉害，但想到她为了获得这样的力量吃了多少苦，我又感到心疼……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开心就好。
    「放我下来吧，我也会游泳。」
    「嗯，知道了！下面很深，小心点！」
    她一直笑着，看来在水里玩得很开心。
    我看着她，欣慰地笑了。我点点头，赫尔梅尔轻轻地把我放了下来。
    在沉下去之前，我用魔法制造了一个气泡，像游泳圈一样套在身上。虽然我会游泳，但我感觉到赫尔梅尔把我放下来时，下面的水很深。
    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我就知道以我近百年没游泳的状态，根本应付不了这样的深度。
    「哦哦……胸部浮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嗯。原来胸大真的会在水里浮起来……」
    赫尔梅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盯着我的胸部。然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
    长期的冒险生涯让赫尔梅尔拥有了完美的身材，肌肉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但反过来说，她的身材也过于单薄，几乎没有胸部。
    虽然很遗憾……但这就是现实。赫尔梅尔抚摸着自己不算大的胸部，然后放松身体，浮在水面上。
    她伸展四肢，像躺着一样浮在水面上，脸和胸部自然地露出了水面。
    「你要干什么？」
    「练习让胸部浮在水面上？」
    「……？」
    赫尔梅尔确认了一下，似乎还不满意，她想尽量让胸部浮起来，于是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肺部充满空气，胸部自然地鼓了起来。赫尔梅尔满意地笑了，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我也！胸部！浮起来了！」
    她生怕漏气似的，一字一顿地说，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可爱，太傻了，我不禁笑喷了。
    「噗哈哈哈哈！」
    「有那么好笑吗！」
    「啊哈哈哈哈！啊哈，咳咳……啊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一直笑，直到赫尔梅尔生气地鼓起脸颊。
    真是的，这么可爱犯规啊。
    ***
    我在海面上哄了一会儿生气的赫尔梅尔，还好她很快就消气了。
    嘛……代价就是今晚要被她揉捏胸部揉捏到天亮，不过也无所谓，对我来说也不算坏事。
    「肚子饿了……」
    「也是，下水前就闹腾了一番，在海里也玩了很久，饿了很正常。」
    「啊，对了。我抓了鱼！我们吃那个吧！」
    看着赫尔梅尔闪闪发光的眼睛，我苦笑了一下。鲨鱼肉应该不会很好吃吧……但她这么期待，我又不忍心说换别的吃。
    「好啊。那我们先回岸边吧。」
    「我带你回去！」
    「那就麻烦你了。」
    「当然！」
    我看着赫尔梅尔，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赫尔梅尔也笑着抱起我，向岸边游去。
    赫尔梅尔游泳的速度真快，我们聊了一会儿天，就已经游到很远的地方了，所以回去花了一些时间。
    我想在路上聊聊天，便微微掀起遮住脸的草帽，看向赫尔梅尔。这时，看着岸边的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啊？」
    「怎么了？」
    「鱼不见了。」
    「什么？」
    如果不是赫尔梅尔说的，我肯定会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但赫尔梅尔不可能说谎，于是我掀开草帽，看向岸边。
    真的不见了。那可是五米多长的大白鲨，绝对不可能看错。我们放在岸边的大白鲨消失了。
    「真的不见了……去哪儿了呢？」
    我眨着眼睛，环顾四周。这时，赫尔梅尔停了下来，开始四处张望。
    「怎么了？」
    「……危险！！」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赫尔梅尔把我向上抛了出去，我感到一阵失重。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被抛向空中，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天空，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过身看向大海。
    「那是……？」
    在我清晰的视野尽头，蔚蓝的海面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至少有十米长。足足八个这样的阴影在海面下晃动，还有两条更长的触手在水下蠕动。
    「赫尔梅尔！」
    「我没事――！！」
    嗖的一下，一条长长的触手卷住赫尔梅尔，把她拖进了水里。
    我在空中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疯了。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这里？
    不，海洋生物出现在海里并不奇怪，但是大王乌贼，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赫尔梅尔——！！」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要救赫尔梅尔。
    我从空中落回水面，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就集中精神制造冰枪。
    我以最快的速度制造了十几支冰枪，正准备将它们射出去的时候。
    ——！！！
    一声巨响，如同炸弹爆炸一般，水柱冲天而起。
    「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用制造出的冰枪临时筑起一面墙，抵挡即将席卷而来的海浪。
    哗啦一声，巨浪拍打在冰墙上，我用气泡包裹住自己，以免呛水。
    升腾而起的水柱渐渐消散，海水从我头顶倾泻而下。
    哗啦啦啦啦——！！
    多亏了戴着的帽子，即使在倾盆大雨中我也能看清前方。眼前的景象让我哭笑不得。
    「夏洛！！我抓到比刚才更大的了！」
    赫尔梅尔四处张望，与我目光相对，她笑着喊道。
    在她手里，抓着一只即使说是北海巨妖也毫不为过的大王乌贼。
    「哈哈。」
    我放弃了思考.
    开心就好……不想了……
    238.外传：海边的夜晚(2)
    暖洋洋的。
    噼啪——噼啪——
    我呆呆地坐在沙滩上的篝火旁，突然感到肩膀上一阵温暖，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去。
    盖在我肩上的，是我从马车里拿来的毯子。帮我盖上的，当然是赫尔梅尔了。
    我笑着看向赫尔梅尔。
    「谢谢。」
    「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总不能看着喜欢的人冻得发抖吧。」
    「关心别人可不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所以，谢谢你。」
    「嘿嘿……夏洛的话总是让我心里暖暖的。」
    她笑靥如花，可爱极了，我不禁莞尔一笑。
    她总是那么开朗坚强，正直又温暖……我总觉得，我真是配不上她。
    如果不是赫尔梅尔，我肯定会在跌落悬崖后，一辈子都在世上漂泊。
    「烤好了！」
    「……」
    ……或者，我会觉得生无可恋，在无人的角落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又或者，直接在那悬崖上坠亡。
    我努力把快要垮下去的嘴角向上扬起，叫了赫尔梅尔一声。
    「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正用她的小嘴啃着一块比她脸还大的大王乌贼的触手，听到我的呼唤，她抬起头看向我。
    「嗯？」
    是你给了我直面罪孽的勇气，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意志，是你成为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你给了我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不，应该说，自从遇见你之后的一切，我都心怀感激。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如果把这句话说出口，气氛肯定会变得很奇怪。我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是微微一笑。
    一瞬间，百感交集。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默默地将这些情绪藏在心底，然后用盖在我身上的毯子帮赫尔梅尔擦了擦嘴。
    「嘴角沾上了。」
    赫尔梅尔像是意识到嘴里还有食物，没有回答，只是对我甜甜一笑。
    她的笑容，和初见时一模一样，温暖了我的心房。
    「好吃吗？」
    赫尔梅尔点点头。我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抱起了膝盖。
    好幸福。真的，无比幸福。
    「……呼呼。」
    我笑着看着赫尔梅尔吃东西的样子。
    就这样看了大概30分钟，赫尔梅尔终于放下了乌贼触手，拍了拍肚子。
    「唔……好饱。」
    「吃很多了？」
    「嗯……不过还剩好多啊……」
    当然了，大王乌贼不可能吃完。光是它的一条触手就够我和赫尔梅尔吃一个星期了。
    「没办法，我们也吃不完啊。」
    「是啊。啧……虽然可惜，但也没办法。话说……」
    赫尔梅尔点点头，抱起胳膊，看着还剩下的大王乌贼。
    我和赫尔梅尔只吃了一条触手，而且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部分，还有头、身体、9条完好的触手和1条被切掉一小块的触手。
    除了有一条触手被切掉了一小块，基本和刚捞上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剩下的怎么办？」
    「嗯……我们先挑一些路上吃，剩下的就扔回海里吧。放在沙滩上会腐烂的……」
    「下次来的时候看到会很恶心。嗯，我知道了。那扔回海里就交给我吧。」
    我点点头，用前世的知识，挑了一些我和赫尔梅尔要吃的部分。
    「这些应该够了。」
    「怎么保存？」
    「晒干就行了。」
    「这样啊。好——！那接下来就到我了！」
    我正收拾着挑出来的部分，赫尔梅尔突然站起来，朝剩下的大王乌贼走去。
    她想干什么？除了有一条触手断了一半，这玩意儿可是很重的……等等，仔细想想，把这玩意儿从海里捞上来的也是赫尔梅尔啊。
    想到这里，我猜她大概会像之前那样，拖着乌贼走进海里吧。我看着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围着乌贼转了一圈，点点头，然后走到两条最长的触手中间，把触手夹在腋下。
    「嘿咻。」
    「呃……赫尔梅尔，你要干什么？」
    「啊，你看着就知道了！还有，有点危险，你往后退一点！」
    说完，赫尔梅尔开始原地旋转。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往后退，赫尔梅尔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拖在地上的大王乌贼也渐渐被带了起来。
    最终——
    「哈！呀啊啊啊！！」
    咚——！！
    赫尔梅尔一松手，一声沉闷的破空声响起，大王乌贼飞上了天。
    ……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夸张，赫尔梅尔真的把大王乌贼像玩大摆锤一样甩了出去，而且速度快到大王乌贼看起来真的像在飞一样。
    「——哈。」
    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再被她吓到了，没想到还有惊喜。
    我苦笑一声，看着那条长长的触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落入大海，无奈地扶额。
    「呼……动一动就出汗了。」
    她把几百公斤重的大王乌贼扔出去后，却像没事人一样用胳膊擦了擦汗，我摇摇头，朝她走去。
    「我帮你弄点水吧？」
    「好啊！我刚下过海，身上黏糊糊的。」
    我点点头，把毯子挂在附近的岩石上，像在森林里那样用法术变出水，像淋浴一样喷洒下来。
    「我也要一起洗，可以吗？」
    「求之不得呢。」
    赫尔梅尔笑着就要脱下泳衣，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这个等一会儿再说。好吗？」
    「切……人家现在就想……」
    她撅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我摸了摸她的头。
    「让你摸胸。」
    「那是你之前捉弄我的赔礼啊。」
    「那你几乎每天晚上都摸我的胸，又怎么说？」
    「嗯……得到允许的摸和没得到允许的摸，不一样吧……？」
    她歪着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管它呢！」
    「是啊，管它呢。」
    之后，我们一边闲聊，一边把身上黏糊糊的海水冲洗干净，然后用魔法烘干了身体和头发。
    「这样的话，毛巾就没用了吧？」
    「嗯？是啊。」
    我疑惑地歪着头，赫尔梅尔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指了指挂在岩石上的毯子。
    「那个不是毛巾吗？」
    「啊哈哈，那个是毯子，不是毛巾。」
    「毯子？啊……怪不得比毛巾大一点，原来是毯子啊。」
    确实。我什么都没说就带着它，她会误会成毛巾也不奇怪。而且这毯子确实比一般的毯子小一点。
    「这毯子确实小了点。因为它还没完工。」
    「没完工……？难道，是你亲手做的！？」
    「嗯。等你回来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干，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所以就想着做点什么——然后就开始了，做得还不错吧？」
    「哇哦……！！我不知道！除了这毯子，你还做了别的吗！？」
    「衣服啊，床单啊……做了很多。我现在穿的衬衫也是我自己做的。」
    赫尔梅尔两眼放光，不停地发出赞叹的声音。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给你做一件新的皮甲。」
    「你还会做皮具！？」
    「略懂一二吧。想做一件适合你穿的，现在还得再练习练习。」
    我耸耸肩，赫尔梅尔笑了。
    「只要是夏洛做的，什么都好！」
    「虽然很开心，但我不想把有瑕疵的东西送给你。走吧，我们回马车上吧。换身衣服休息一下。」
    「好！」
    我牵着赫尔梅尔的手，回到了马车上，一起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虽然因为用了魔法降温，我们没有出汗，但大夏天穿过的衣服再穿一次，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我去外面生个火。」
    「好！那我先准备好睡觉！」
    换好衣服后，我在马车附近生了一堆火，扔了一些驱虫的草药，然后回到了马车上。
    为了以防万一，我又在周围加了一层结界，最后再次确认周围安全后，我才放心地回到了马车里。
    马车里仍然维持着魔法的效果，和外面闷热的天气不同，里面十分凉爽。
    「嘿咻……嗯？」
    一进马车，我就看到赫尔梅尔躺在垫子上，正掀开被子。
    「来！到这边来！」
    她拍拍身旁的位置，可爱极了，我不禁笑了。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我笑着在赫尔梅尔身边躺下，她抱住我，帮我盖好被子。
    「嘿嘿，抓到你了。」
    「被你抓到了。」
    赫尔梅尔笑眯眯地抱着我，自然而然地开始抚摸我的胸部。
    这坨脂肪有什么好摸的……如果不是赫尔梅尔，我绝对不会让她碰的。
    摸了一会儿，赫尔梅尔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里，轻声说道：
    「夏洛。」
    「嗯？」
    她像小猫一样依偎着我，抬起头看着我。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嗯……」
    我拖长了尾音，看着马车顶棚，眨了眨眼睛。
    去哪儿呢……该往哪里去呢……说实话，在所有事情都结束后，我觉得去哪儿都无所谓。
    反正无论去哪里，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我都无法真正地做自己。
    「……」
    但现在不一样了。去哪里都好。去远方也好，在某个地方定居也好。
    只要有你在。
    我在赫尔梅尔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笑了。
    「哪里都好。」
    我的归宿，就在你身边。
    239.外传：乘坐马车
    躺在身旁的赫尔梅尔，悄悄地把手从我的肚子上挪开，缓缓地向我的胸部移动。
    动作尽可能自然，不要太露骨，慢慢来，慢慢来。
    他犹豫的动作中，这种想法简直都要溢出来了，我不禁噗嗤一笑，握住了赫尔梅尔的手。
    「噫！？」
    我的手一碰到赫尔梅尔，他就跟打碎花盆的小孩在收拾残局时被人发现了一样，猛地一惊，全身都弹了起来。
    我也没用力抓他啊，与其说是抓，不如说是把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而已。
    「干嘛这么吃惊？」
    「啊，没，没什么。只是……手被抓住了……？」
    「噗……不是因为想摸胸被抓包才吓到的吗？」
    「咳咳……。」
    赫尔梅尔被我说中了心事，尴尬地咳嗽着，脸也红了。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然后把他被我握着的手移到我的胸前。
    赫尔梅尔虽然很惊讶，但还是非常自然地抓住了我的胸部。一阵轻微的疼痛过后，是更强烈的快感，我轻轻地吐了口气说道：
    「有什么好惊讶的，之前不是说好可以让你摸的吗？」
    「嘿嘿……怎么说呢，我正酝酿气氛呢，突然手被抓住，我还以为你会反悔不让我摸了……所以有点吓一跳。」
    「我还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来。」
    我淡淡一笑，坐起身来，解开衬衫的扣子。
    随着扣子一颗颗解开，被衬衫包裹着的胸部也渐渐显露出来。
    可能是因为这件衬衫比平时穿的小了一些，当我解到第四颗扣子的时候，只听「嘣」的一声，扣子崩掉了。
    「啊……我就觉得有点紧，果然还是崩开了……」
    「……感觉比之前更大了。」
    「是吗？呵呵……没关系，反正都是你的。」
    我解开剩下的扣子，脱掉衬衫。凉爽的空气拂过身体，我微笑着伸展了一下手臂。
    「今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哦。」
    「真的！？」
    「真的。夜还长着呢……而且，现在就睡觉也太可惜了。」
    慢慢享受吧。
    我的话让赫尔梅尔激动得浑身颤抖。几句话就能让他这么高兴，看来以后要经常这么说才行。
    我正想着，赫尔梅尔像猫科动物一样四肢着地慢慢爬过来，搂住我的腰，把我推倒在床上。
    「啊……！赫尔梅尔……」
    「嘬——啾啾——」
    「就算你这么吸也吸不出什么东西来吧？好吃吗？」
    赫尔梅尔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他这副可爱的样子让我不禁莞尔，我摸了摸他的头。
    「夏…尔……」
    赫尔梅尔像婴儿一样吮吸着我的胸部，含糊不清地叫着我的名字。那一刻，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是母性吗？不……我不敢肯定，但绝对不是母性。我过去一直都只顾着自己，现在稍微有点余裕了，才接受了赫尔梅尔，怎么可能会有母性呢？除了赫尔梅尔，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谁，也没有孩子，母性什么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看着赫尔梅尔。赫尔梅尔比我高出一个头，但现在这样看着他，真的像个婴儿一样。
    孩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怀上赫尔梅尔的孩子……
    当然，我绝对，绝对不会考虑被男人上的。
    以前的我肯定会说，宁愿死也不要被男人上，但现在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不会轻易选择死亡。
    不过，我还是觉得，与其被男人上，不如用烙铁把下半身烫烂掉来得痛快。
    「赫尔梅尔。」
    「嗯……？」
    但是，如果赫尔梅尔那里长出来呢？或者赫尔梅尔是男人的话？如果是赫尔梅尔的孩子……
    不，不对。就算那样，我也是个男人啊……怎么可能生孩子呢。不……如果是和赫尔梅尔的孩子的话……
    突如其来的性别认知混乱让我停下了动作，赫尔梅尔疑惑地看着我。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从我的胸前移开嘴巴，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突然觉得我的烦恼真是微不足道，于是笑着继续抚摸他的头。
    「没什么。」
    赫尔梅尔看了我一会儿，眯起眼睛，缓缓开口。
    「你居然走神了，看来我得再加把劲才行。」
    「啊？」
    赫尔梅尔说完，便更加用力地吮吸我的胸部。
    「唔……」
    啾啾，啧啧，奇怪的声音伴随着乳头被吸吮的奇妙酥麻感和快感传来，我不禁颤抖着，努力调整呼吸，任由赫尔梅尔吸吮着。
    突然，一阵酥麻的、令人愉悦的、前所未有的快感传遍全身。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莫名的感觉让我咬紧了嘴唇。
    「嗯！？」
    「嘿嘿，啾啾……嘬嘬……」
    赫尔梅尔似乎很享受我感受到快感的样子，他含着我的乳头，笑着更加卖力地吸吮起来。
    他啃咬着我的乳头，用舌头舔舐着，与其说是吸吮，不如说是要把它吞下去。
    「啊……赫尔梅尔……等，等等！」
    「啊呜。」
    「哈啊——」
    感觉很奇怪，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我咬紧牙关，想要推开赫尔梅尔的脑袋，但就在赫尔梅尔轻轻咬住我乳头的那一刻，我的手臂失去了力气。
    不，不仅仅是手臂，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样，连呻吟声都变得无力。
    「赫尔梅…尔……我的胸…好奇怪……」
    一阵微弱的电流般的快感传遍全身，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是我和赫尔梅尔做爱以来从未有过的，一种截然不同的快感，从我的后背涌上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抱住赫尔梅尔的脑袋，双腿并拢，想要遮住涌出蜜汁的下体。
    「嗯……！」
    「呜！？」
    伴随着赫尔梅尔惊讶的声音，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胸前流了下来，我眨了眨眼睛，低头一看，顿时僵住了。
    「啊……？」
    乳汁流出来了。
    不是胸部变大了，也不是乳头勃起了，而是真的有乳汁流出来。
    难道是我把赫尔梅尔的口水看错了吗？不，绝对不是。略带腥味、淡黄色的液体……那分明就是母乳。
    「啊……？啊，不……怎么会……？」
    突如其来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我想起，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可能怀孕。
    没有子宫的人怎么可能怀孕呢？对，一定是这样。这是我对赫尔梅尔的爱产生的……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这样。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赫尔梅尔舔舐着我胸前流出的乳汁，苦笑着说道：
    「很惊讶吗？」
    「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惊讶吧……没事吧？」
    「嗯，我没事。所以……来，尽情地喝吧。」
    我说着，用手捏了捏乳头，「嗞——」的一声，乳汁喷射而出。
    腥味中带着一丝撩人的香气，赫尔梅尔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他粗重地喘息着，扑向了我。他的动作很猛烈，但却不粗鲁。
    他下意识地用一只手臂护住我的头，防止我向后倒时受伤，即使在理智快要崩溃的情况下，他依然在关心着我。
    「哈……哈……夏洛…！！」
    「嗯……！哈啊！」
    赫尔梅尔吮吸着我的乳汁，同时用手指插入我的下体。
    可能是因为已经开始分泌乳汁的缘故，我的身体又恢复了力气。
    「夏洛的小穴好紧。」
    「别…别说了！」
    赫尔梅尔把手指弯成钩状，在我的体内搅动着，每当他按压我的阴道壁时，我都忍不住咬紧牙关，承受着阵阵快感。
    就像被鱼钩钩住的鱼一样，我的下体被赫尔梅尔的指头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迎合着他的动作。
    我的腰悬空着，用脚尖支撑着下半身，终于，高潮来临，我的腰部剧烈颤抖着，喷涌而出。
    「啊……！哈……」
    「又高潮了？今天格外敏感呢？那除了用手指……这个怎么样？」
    赫尔梅尔舔掉嘴角的乳汁，笑着用手在我的下体揉搓起来。
    他粗暴地揉搓着，手指的起伏摩擦着我的阴蒂，比单纯的插入更加刺激，我忍不住夹紧双腿，抓住赫尔梅尔的手臂。
    「啊……赫尔梅尔……等等！」
    「这样可拦不住我。」
    然而，我无力而瘫软的双腿，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阻止赫尔梅尔的手。
    反而因为下体流出的蜜汁和爱液，让摩擦的声音更加清晰。
    「我，我好奇怪……！我的下面，我的下面……！！」
    「又要高潮了吗？」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赫尔梅尔便加快了手的动作。
    「啊……！嗯！呜！」
    我双手捂着脸呻吟着，努力想要控制住乱颤的腰肢，但却无济于事。
    我的腰还在不停地颤抖，下体也自顾自地一张一合，发出黏腻的声音。
    「好害羞……！」
    「没关系，我反而很喜欢。哈……」
    「啊！？」
    赫尔梅尔又开始吸吮我的胸部，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揉捏着我的乳头。有点疼，但又strangely舒服。
    我明明很讨厌疼痛的，但现在却感觉很舒服。
    「别捏……！！」
    「啧啧……呼……没想到，乳汁这么多。像头奶牛。」
    「那…
    240.外传：城市(1)
    哐当——哐当——
    「啊，疼……」
    怎么回事……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还有这股鱼腥味是怎么回事……？
    背部和后脑勺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刺鼻的鱼腥味让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马车车顶横梁上挂着的一串……鱿鱼？
    ……鱿鱼？
    「唔……！」
    我正纳闷怎么会有鱿鱼挂在那里，刚想坐起身，腰部一阵剧痛又让我躺了回去。
    身体怎么这么……
    「呜……！赫尔梅尔——！我，我再也……！」
    昨晚的记忆如闪电般划过脑海，我双手捂脸，长叹一口气。
    真的做到失去意识了吗……这终究是我的报应，也没什么好说的……
    「……」
    不过，身上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看来是帮我换了衣服，还擦了身子。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酸痛中夹杂着一丝舒爽，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四肢大张。
    「唔……哈啊……」
    「睡得好吗？」
    车夫座位的帘子被轻轻撩起，赫尔梅尔探出头来。
    昨晚那样折腾我，她居然还能容光焕发，我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哼了一声，揉了揉腰。
    「呼……要说睡得好，这腰也太疼了。」
    我说着，偷偷瞥了一眼赫尔梅尔，发现她眼角和嘴角都耷拉着。
    「腰……很疼吗……？」
    她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还要愧疚，我眨了眨眼，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
    「没事，只是有点酸而已。」
    「真的没事吗？不是硬撑吧……？」
    赫尔梅尔窝在我怀里，抬起头看着我。我摸了摸她的头。
    「真的……干嘛一副苦瓜脸。我没事啦。」
    「可是……夏洛现在身体很虚弱，而我的力气又太大……我怕我太激动了，没控制好力道……」
    啊，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嘛。
    我眨了眨眼，心想，从赫尔梅尔的立场来看，确实会吓一跳吧。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了。」
    「嗯……」
    我紧紧抱住点头的赫尔梅尔，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松开手，看向前方。
    视野中不是大海，而是开阔的平原和一条穿过平原的道路。这条路我完全没有印象，我疑惑地歪了歪头。
    「话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沿着这条路走呗。」
    她说漫无目的地出发，既没有计划也没有目的地。我眨了眨眼，看着赫尔梅尔，抱起了双臂。
    这倒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她又没把马车弄坏，也没把我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更不是无缘无故地赶路，我干嘛要生气呢。
    只是有一点让我很疑惑。赫尔梅尔明明那么期待和我一起去海边，结果到了海边才一天，就调转了马头。
    「哼……」
    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我玩腻了，回去吧。』
    不，感觉不像。赫尔梅尔是个很有毅力的人，除非发生什么意外，否则她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坚持到自己满意为止。
    她那么期待这次旅行，怎么可能才过了一天就腻了，然后改变主意掉头就走呢？
    『和我预想中的大海不一样，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也不像。赫尔梅尔意外地很单纯，不太会想这些。就算一开始有点失望，她也会觉得「大海就是大海嘛」然后开开心心地玩。
    那她到底为什么突然调转马头呢？我看着赫尔梅尔，眨了眨眼，决定还是直接问她好了。
    面对面可以得到答案，却在那儿绞尽脑汁地猜测——没有比这更傻的事了。
    「你为什么要调转马头？你不是一直很期待在海边玩吗？我倒是无所谓，你真的不想再玩了吗？」
    「嗯……怎么说呢……」
    赫尔梅尔挠了挠脸颊，叹了口气。
    「就是……感觉不太好……」
    「这样啊。」
    我点点头，在赫尔梅尔身边坐下。我的反应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她眨着眼睛看着我。
    「你干嘛这么惊讶？我又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呃……你不生气？」
    我被她这么一问，反而更加疑惑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你什么都没说就把马车掉头了，这……」
    「就像我刚才说的，掉头是有原因的。当然，如果是无缘无故地掉头，我可能会唠叨几句，但那也不至于让我生气。」
    我说着，把头靠在赫尔梅尔的肩膀上，玩笑道：
    「话说，你干嘛一直问我为什么不生气？你是希望我生气吗？」
    「才不是！嗯……就是，夏洛你脾气太好了……我担心你把不满都憋在心里……没有啦。」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我笑着说道，赫尔梅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撅着嘴看向别处。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然后伸了个懒腰。
    「唔~哈啊……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生气而已，所以才没生气。你不用太担心。」
    「嘿嘿，嗯！」
    赫尔梅尔这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抬起头，摸了摸她的头，也跟着笑了。
    赫尔梅尔又开始哼着小曲赶车，突然，她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
    「话说……这条路会通向哪里呢？」
    「谁知道呢，沿着路走，应该会到某个城市吧？」
    「嗯……城市不太好吧？要不要掉头？」
    赫尔梅尔一边说着，一边担心的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没事的，就算进了城，也不会有人认出我。」
    「可是，城市里有冒险家公会，信息流通最快了。万一有认识夏洛的人出现……」
    赫尔梅尔的担心不无道理。我刚在这个村子安顿下来的时候，也一直有这样的顾虑。
    不过，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关于深渊魔女——也就是夏洛特·拉·罗谢尔的信息并没有那么广泛地传播开来。
    准确地说，她的名字确实通过传闻传播开了，但关于她的具体长相之类的信息却很少有人知道。最多只知道她有一头红色的头发，是个女人，仅此而已。
    「别担心，关于魔女的信息并不多。」
    「嗯……确实，只听说过红发女子，其他一概不知……」
    「所以不会有事的。」
    这世上有很多红发的人。当然，像我这样鲜艳的红色头发的人并不多，但肯定还是有的。
    所以，不可能因为我有一头红发就被人认出我是夏洛特。我敢保证。
    「嗯……夏洛你这么说，那就肯定没事啦！」
    赫尔梅尔笑着说道，我看着她，也露出了笑容。
    这时，赫尔梅尔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
    「而且，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也会保护夏洛的。」
    她握着我的手说道，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真的。最近只要一站在赫尔梅尔面前，我就感觉自己变成了女人。当然，我的身体本来就是女人……只是，感觉连内心也变成了女人。
    ……这种感觉还不错，这让我更加不知所措了。
    我感觉脸颊发烫，用手搓了搓脸，说道：
    「咳咳，也不能确定这条路一定会通往城市。总之，先走吧。」
    「啊，你耳朵红了。害羞了吧？是不是？」
    「……我腰疼，要进去躺会儿。你饿了或者看到什么东西再叫我。」
    我尽量保持冷静，笑着说完，就从车夫座起身，钻进了车厢。
    「呼……」
    车厢里凉爽的空气让我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一些，我挥挥手，驱散了车厢里弥漫的鱼腥味，然后重新躺下。
    我呆呆地看着车厢顶棚，突然想起昨晚的想法，摸了摸小腹。
    「……」
    我并不后悔这一路上所做的一切。我一直这么认为，但是……
    只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后悔。
    「子宫……应该留下来吗……」
    我叹了口气，用手按了按小腹，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感觉不到。
    虽然有压迫感，但并不疼。因为没有子宫，所以小腹被按下去的地方就凹进去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真是贪心啊。」
    得到了一样东西，又开始惦记其他的。正因为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所以才更加渴望。
    我苦笑一声，回想起那个被我亲手抹去的未来，那个再也无法挽回的过去。
    「夏洛，你饿了吗？」
    「啊，啊？」
    赫尔梅尔的声音从车夫座传来，我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赫尔梅尔撩开帘子，看着我，眨了眨眼。
    「看你一直在摸肚子，就问问……是不是不舒服？不是饿了，是肚子疼吗？」
    她皱着眉头，担心地看着我。我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睡醒了有点饿了。我们吃点东西吧。」
    我知道自己岔开话题的方式很生硬，但赫尔梅尔并没有提出疑问，只是笑着回答：
    「好啊！鱿鱼还在晾着呢，我把马车停一下，去抓点什么回来吃！」
    看着赫尔梅尔灿烂的笑容，我那些纷乱的思绪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总会有办法的。总有一天，新的道路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这样想着，笑了。
    241.外传：城市(2)
    我们简单地填饱肚子后，再次登上马车，沿着道路前进。
    如此这般走了半天，我和赫尔梅尔到达了一座相当大的要塞都市。准确地说，是停在了准备进入要塞都市的马车队伍的末尾。
    因为是第一次来这里，我正安静地环顾四周，观察着周围的氛围，这时，赫尔梅尔用略带尴尬的声音说道：
    「嗯……越靠近这里就感觉越熟悉，没想到居然是这里……」
    「你认识这里？」
    我这么一问，赫尔梅尔摸着后颈，点了点头。
    「以前我在这里的冒险家公会完成过几个委托……肯定有人认得我。」
    赫尔梅尔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到他这副尴尬的反应，我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
    他是在担心被人认出来会给我带来麻烦吧。
    「没事的。就像我之前说的，我的脸几乎没人认识。就算有人认出你，也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但是……光是人们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夏洛被发现的风险也会增加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赫尔梅尔。但真的没事的。人嘛，意外地对别人并不怎么关心。」
    「这……样吗？」
    看着一脸忐忑的赫尔梅尔，我点了点头。是啊，肯定不会有事的。我如此想着，靠在了车厢壁上。
    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如此反复了十五次，漫长的马车队伍终于到了尽头，轮到我们了。
    赫尔梅尔暂时回到车厢里，把脱下的斗篷从头盖到脚，说道：
    「夏洛，别出来，待在那里。」
    「嗯，我知道了。」
    我听从赫尔梅尔的话，静静地坐在车厢里屏住呼吸。这时，从篷布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守卫。
    「停车！例行检……啊，赫尔梅尔大人！？」
    「你好。」
    守卫似乎认出了赫尔梅尔，用异常激动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赫尔梅尔则泰然自若地回应了他的问候。
    虽然说要完成委托，自然会经常和城门守卫打照面，但居然能记住他的脸和名字，这也太……
    「巴、巴尔特市的英雄，屠龙者！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
    「啧，别这么叫我。我不喜欢这个外号。」
    「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快把通行证给我看看，让我进去。我不想在这里引起骚动。」
    「啊，对不起！啊，对了，请问可以问一下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吗！这是必须遵守的程序，请您务必告知！」
    赫尔梅尔挠了挠头，走进车厢，拿起挂在车厢顶上的鱿鱼腿，然后回到了车夫的位置。
    「鱿鱼。」
    「……啊？这、这是鱿鱼……？这鱿鱼也太大了吧……」
    「稍微大一点的鱿鱼而已。你看，这里还有吸盘呢。」
    「啊，啊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您可以通行了！感谢您的配合！」
    说完这番话后，赫尔梅尔再次驾车前进。我确认马车已经进入城内后，对赫尔梅尔说道：
    「那个守卫好像很激动啊，还有，巴尔特市的英雄，屠龙者什么的……你不是说只是完成过几个委托吗？你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嗯哼……嘿嘿。」
    赫尔梅尔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脸颊，偷偷瞄了我一眼，然后小声回答道：
    「讨伐了阻碍商路的蝎尾狮，清剿了盘踞在附近洞穴里的食人魔部落……」
    确实……这些都是能扬名立万的功绩，但被称为英雄似乎还差了点意思。
    果然，赫尔梅尔继续说道：
    「清剿了盘踞在附近山上的狮鹫群，还有追随狮鹫南下的飞龙群……以及追着飞龙来到山上筑巢的巨龙……」
    「呃……」
    「大概就这些……？」
    这可不是「大概就这些」就能带过的事情啊。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事情的起因……追根溯源，好像都是我造成的。
    巨龙是追着飞龙来的，飞龙是追着狮鹫来的，而狮鹫是因为失去了巢穴才四处游荡的，食人魔也是为了躲避狮鹫才在那里安家的。
    ……至于蝎尾狮，大概只是顺手解决的吧。总之，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狮鹫失去了巢穴，而那个狮鹫最大的栖息地，也就是它们的巢穴，就是我毁掉的。
    也就是说，最终是因为我，才发生了这些事情。
    赫尔梅尔积累功绩，被人们称为英雄，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一想到这些危险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就高兴不起来。
    「原来如此……」
    我努力回应着，看向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似乎因为亲口说出自己的功绩而感到不好意思，耳朵红得像要滴血一样，尴尬地笑着。
    我该说些什么呢？说对不起的话，他肯定不想听吧。赫尔梅尔并不是为了让我道歉才说这些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从后面抱住赫尔梅尔，说道：
    「辛苦了。」
    「……嘿嘿。谢谢你。」
    明明我没有资格接受感谢……我苦笑一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抱紧了赫尔梅尔。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我被周围的喧闹声吸引，慢慢松开手臂，环顾四周。
    ——屠龙者回到城里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刚才经过检查站附近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赫尔梅尔的名字！
    看来消息已经传开了，两个看起来像是冒险家的人扯着嗓子大声谈论着赫尔梅尔的事情。
    虽然只是听他说说就已经觉得很厉害了，但亲眼看到这场景，才真正体会到赫尔梅尔的名望有多高。
    ——啊啊啊…！脸呢！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没看到……他用斗篷遮住了，看不清楚……不过气势很惊人！明明没有和他对视，但只是看到他的身影就让我浑身发抖。
    ——我靠，真羡慕你……至少看到了啊！屠龙者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唉……啊啊啊！我当时为什么待在冒险家公会里啊！！
    ——喂，我说……屠龙者说到底也是个冒险家吧。在冒险家公会等着他，他应该会来的吧？
    看着两个冒险家兴高采烈地聊着天，赫尔梅尔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了他撅着嘴的眼神。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看到那些冒险家把你捧得这么高，觉得很开心。」
    「哎，哎嘿嘿……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夏洛这么说我很高兴。」
    他害羞地用双手捂住脸，嘿嘿笑着，可爱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拉开他捂着脸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笑着说道。
    赫尔梅尔的眼睛瞪得老大，整张脸瞬间红得像要爆炸一样，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嗯……首先要把马车和马寄放在马厩，然后找个合适的旅馆休息一下。之后还要去冒险家公会取回寄存的钱和物品……本来没想那么多，但真的来了之后，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我点点头，想起刚才那些冒险家说的话，把下巴搭在赫尔梅尔的肩膀上。
    「不过，去公会真的没问题吗？刚才听那些冒险家说，好像会有很多人为了看你而守在那里。」
    「没事的。反正站在我面前，大部分人都说不出话来。顶多就是偷偷瞄我几眼罢了。以前也是这样的。」
    「嗯……这样啊。」
    「我更担心夏洛。你一直待在我身边的话，也会吸引别人的注意……但要是让你一个人待着，我又担心像上次那样有人打你的主意……」
    赫尔梅尔说着，情绪低落了下来。我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脸，想让他开心起来。
    或许我的举动起了作用，赫尔梅尔的心情似乎恢复了正常。他一边揉捏着我的手，一边说道：
    「怎么办才好呢？夏洛你想怎么做？」
    「嗯，我当然会听你的，不过既然你问我的意见……我想待在你身边。」
    「真的可以吗？」
    面对他夹杂着喜悦和担忧的矛盾提问，我苦笑了一下。
    就算是我，也是人啊。我也会担心万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意外发生。
    即使是再怎么天衣无缝的计划，那也只不过是计划者自己认为的而已。总会在某个地方，肯定会在某个地方出现漏洞。
    一想到那些漏洞可能会导致我再次回到轮回，再次被它扼住喉咙……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叹出来，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没关系——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点担心。」
    「嗯……那公会我自己去好了。夏洛你在旅馆休息吧。」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真的…？」
    面对赫尔梅尔的疑问，我点了点头。
    我的确害怕。现在我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如果再次回到轮回，我就必须像那时一样为了生存而挣扎。
    ……或者再次把那些东西藏在体内。
    但如果我真的那么害怕，我就不会出来了。我会一直待在那山坡上的房子里，一辈子都不出来。
    可是，我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我是靠自己的意志从那个囚笼里走出来的。
    不……并不是只靠我自己的意志。我对着看着我的赫尔梅尔笑了笑，点了点头。
    「没事的——我也像你一样戴上斗篷就好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所以没关系。
    我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因为它可能会给赫尔梅尔带来负担。我只是笑了笑。
    242.外传：城市(3)
    我把马车和马寄放在马厩后，和赫尔梅尔先去了趟服装店，买了一件我穿的斗篷。
    现在是夏天，披着斗篷有点热，但由于我不太怕热，所以还能忍受。
    不过，我都有点热了，赫尔梅尔肯定更热吧？她没事吗？披着斗篷的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便微微弯下腰，查看斗篷下赫尔梅尔的脸。
    她一脸平静地走着，但仔细一看，原本雪白的肌肤泛起了红晕，看起来很热的样子。
    「嘿嘿，怎么了？想我了？」
    「才一会儿没见，就想你了呢。」
    我笑着回应赫尔梅尔俏皮的话，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脸颊上。
    不出所料，她的脸颊很烫。虽然我的手比较凉，但即使考虑到这一点，她的脸颊还是相当烫。
    「不热吗？」
    「嗯？啊…是有点热，但还能忍受。比这更热的天我也披着斗篷到处跑，已经习惯了。」
    「等我一下。」
    我说完，就在赫尔梅尔的斗篷内侧刻上了和马车上一样的魔法。
    注入少量魔力启动魔法后，斗篷内侧立刻开始流动凉爽的空气。
    我把手伸进去确认了一下温度，感觉温度适中，便点了点头。这样就不会中暑晕倒了。
    ……虽然赫尔梅尔中暑晕倒的场景完全无法想象，但万一呢，提前做好准备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
    「现在应该好多了。怎么样？」
    「哦哦，好凉快！」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随时告诉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帮你解决。」
    「嗯，下次我会的。可能是因为好久没穿冒险者的装扮了，我潜意识里觉得所有事都得自己扛吧。」
    真是的……怎么这么懂事又这么可爱呢。我轻轻吻了一下笑靥如花的赫尔梅尔，温柔地笑了。
    「这是施加魔法的费用。」
    「哼嗯……」
    我咯咯笑着说道，赫尔梅尔发出一声娇哼，用双手捧住我的脸。
    「赫，赫尔梅尔？赫尔——唔。」
    凉爽的空气吹拂着我发烫的脸颊，但这股凉意却无法冷却那温暖的双唇带来的热度。
    更火热的舌头交缠在一起，仿佛要将我的大脑融化。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
    黏腻的水声响了一会儿，赫尔梅尔的嘴唇终于离开了我的，银丝断开。
    赫尔梅尔用自己的手擦掉我嘴唇上的口水，帅气地一笑。
    「我先付了预付款。可以吧？」
    「——嗯……」
    我这样回答着，腿一软，倒在了赫尔梅尔的怀里。赫尔梅尔抱起我，继续在街上走着。
    ……只是开个玩笑，结果却反被调戏了。这种感觉并不坏，反而让我更加害羞。我依偎在赫尔梅尔的怀里，平复着呼吸，感受着周围的目光。
    虽然我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但现在投来的目光实在太多了，想不在意也难。
    「放我下来……我已经没事了。」
    「切……再让我抱一会儿嘛。」
    赫尔梅尔虽然有些不情愿地嘟囔着，但还是乖乖地把我放了下来。说实话，被赫尔梅尔抱着走的感觉很不错，但周围的目光实在太强烈了，我有点受不了。
    虽然披着斗篷，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这些目光还是让我有点不自在。虽然我已经习惯了被很多人注视，但如果可以避免的话，还是尽量避免吧。
    「嗯……总之，斗篷也买好了，我们是直接去冒险者公会，还是先去旅馆？」
    「先去冒险者公会。我知道几家旅馆，我们先去公会取钱吧。」
    「我也有钱啊……」
    「总不能一直依靠你吧。而且我很有钱。说实话，我现在手里的钱，建一座公爵府都绰绰有余。」
    如果是普通人说这话，我肯定会当成玩笑，或者干脆当成胡说八道一笑了之，但赫尔梅尔说这话，我就不得不信了。
    不，不是不得不信，而是完全相信。王室血统、英雄、屠龙者，随便一个称号都象征着巨大的财富，她居然集齐了三个。
    缺钱才奇怪呢。
    「那以后我们建个小房子，一起住吧。」
    「那样就够了吗？如果努努力，我可以建一个像夏洛以前住的豪宅一样好的地方。」
    「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有赫尔梅尔在身边，就算住在小单间我也很幸福。」
    我笑着说道，赫尔梅尔紧紧地抱住了我。其他市民的目光再次聚集过来，但无所谓了。别在意。我抚摸着赫尔梅尔的脸，笑了。
    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前。建筑物外面意外地没有人，但从里面传来的嗡嗡声表明，里面的人可不少。
    「这里是公会吗？」
    「嗯。我预料到人会很多，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何止是多一点……我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点了点头说道：
    「进去吧。」
    「我先进去。」
    赫尔梅尔说完，猛地推开公会的大门走了进去。原本在建筑物外面都能听到的嗡嗡声，在赫尔梅尔进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赫尔梅尔散发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如同锋利刀刃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她猛地回头，温柔地笑着向我伸出手。
    真是的……她不知道这样更引人注目吗？还是说她知道，故意这么做的？……突然说要去买斗篷，原来是为了做这个啊。
    看着赫尔梅尔仿佛在说「快过来」一样伸出手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忍不住笑了。
    好吧，稍微配合一下也无妨。
    ***
    赫尔梅尔到达公会几分钟前。
    由于屠龙者、城市英雄、不败的冒险家回到城市的消息传开，公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况。
    从想一睹赫尔梅尔风采的普通市民，到不惜放弃委托也要回来求教的冒险者，人数轻松超过了一百。
    如果公会的建筑再小一点，或者公会所属的治安队没有控制住内部的混乱，那现在就不是盛况，而是大混乱了。
    「在这里等着就能看到屠龙者，是真的吗？」
    一百多名冒险者中的一名男子，皱着眉头看着对面正在啜饮麦酒的男子。
    「我也是听说的，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真的吧？我听说那个性格恶劣的守卫吓得屁滚尿流。」
    「靠……你不也是听说的吗。」
    「那你打算直接走吗？」
    放下酒杯的男子对着发脾气的男子坏笑了一下，看到这一幕的另一名男子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
    「我疯了才会直接走。我可是为了看一眼那位了不起的英雄大人，连委托都放弃了，还赔了一笔违约金，说什么也得等到她出现。」
    说完，男子似乎口渴难耐，咕嘟咕嘟地把面前的麦酒一饮而尽。他举起空杯子喊道：
    「服务员！再来一杯！」
    「请稍等~！！」
    看着酒馆里忙得团团转的服务员，男子无奈地咂了咂嘴，靠在椅背上。
    「人真TM多。那些平时夏天嫌热，休假连公会附近都不敢靠近的家伙都来了，简直像菜市场一样。」
    「人多赚钱多，不是好事吗？而且总比几年前大家愁眉苦脸、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好得多吧。」
    「噗……也是，这倒是真的。」
    男子耸了耸肩，轻笑了一声。这时，一个大杯子「咚」的一声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您点的冰镇麦酒~！」
    「冰镇个屁，这都温吞吞的了！拿着！钱！」
    「嘿嘿，谢谢~！」
    男子虽然粗声粗气地说着，却给了服务员不少小费。为了驱散夏日的暑气，他正要把麦酒送到嘴边。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呃……」
    「这是……」
    仿佛胸口被匕首刺中，后颈被斧刃抵住，一股寒意袭来，让人忘记了夏日的炎热，也忘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锋利气息，包括正要喝麦酒的男子在内的所有冒险者都僵住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了一会儿，原本因为夏日炎热和英雄的故事而热闹非凡的公会大厅，开始弥漫着一股寒意。公会里的人们咽了咽口水，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站着一位将黄褐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只能看到腰间的佩剑和从斗篷兜帽下垂落的长长金发。
    「……那个人就是英雄……」
    「我的天……光是存在感就如此强大……」
    「哇……」
    一些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在看到英雄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只能颤抖着身体。
    而那些年轻的冒险者，则用充满憧憬和敬仰的目光注视着这位活着的传奇。至于普通的市民，则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她。
    这位万众瞩目的英雄，似乎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转过身，向还未进来的人伸出了手。
    『这不是让人过来的手势……而是在……护送？』
    『什么？英雄亲自护送的人？』
    原本停滞的嗡嗡声又开始慢慢响起，就在这时，公会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与刚才不同，这次门被轻轻地、无声地推开。进来的人也披着斗篷，但与英雄不同，她披着的是一件洁白无瑕的斗篷。
    看不到她的脸，也看不到她的头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斗篷下若隐若现的性感身材和神秘的气质。
    「…………」
    「嘶……」
    虽然有人想说些什么，但谁也无法开口谈论第二个进来的人。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被英雄亲自护送的，更重要的是，即使被斗篷遮盖，也无法掩盖她身上散发出的高贵气质。
    『惹到她就死定了……！』
    『哇……一定是哪位大人物……』
    『现在跟她搭话，估计下一秒脑袋就搬家了……』
    公会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纷纷移开了视线。他们判断，如果不小心招惹到她，一定会血溅当场。
    没有人认出她是深渊魔女。不，应该说，他们不可能认出来。
    谁能想到呢？
    英雄和魔女居然会一起出现。
    243.外传：追随影子(1)
    我悠哉地走进公会，迅速解读着投射在我身上的各种眼神。
    惊讶、恐惧、尴尬、好奇……等等。还好，即便我进了公会，也没人认出我或者对我投来怀疑的目光。
    他们或许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我，但应该不会。力量或许消失了，但经历过几十次死亡磨练出的眼力还在。
    「这就是你想要的？」
    「有时候，光明正大地出现反而不容易引起怀疑。」
    我没有表露什么，走到赫尔梅尔面前，轻轻地把手放在他伸出的手上，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咧嘴一笑，握住我的手，还眨了眨眼。
    这就是传说中心有灵犀的感觉吗？我不禁笑出声，摇了摇头。即便我这样，赫尔梅尔也只是一边笑着，一边拉着我的手走向柜台。
    柜台里坐着一位棕色盘发的女人。她看起来对这份工作驾轻就熟，没有一丝紧张，反而带着慵懒的微笑迎接赫尔梅尔。
    「欢迎光临。很荣幸见到您，英雄大人，以及您带来的这位。」
    她起身，带着一丝笑意，微微鞠躬，问候的姿态自然无比。
    与其说是公会职员长期工作积累的经验，不如说是和赫尔梅尔熟识带来的轻松自在。
    我的这一想法，从职员对赫尔梅尔的反应，以及赫尔梅尔对职员的反应中得到了证实。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呵呵，抱歉。我只是有点小脾气，毕竟我休假期间，您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而且半年多一点消息都没有。」
    女人说着，摇了摇头。
    「我可是做了五年赫尔梅尔大人的专属接待员，您至少也应该打个招呼吧？」
    都不用确认了，职员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嘛，这也不奇怪。赫尔梅尔又不是什么菜鸟冒险家，他好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他出色地完成了无数任务，甚至被誉为英雄，有个专属接待员再正常不过了。
    我正这么想着，静静地看着坐在柜台里的职员，赫尔梅尔开口了。
    「呃……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赫尔梅尔说着，举起了握着我的手给职员看。
    他这举动太突然，我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不过我多少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并没有慌乱。
    「别太吃醋了。」
    赫尔梅尔看着我的眼神里似乎带着这样的意思。我眨了眨眼。
    虽然我并没有吃醋，但他这么明显的关心，还是让我很开心。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
    「原来这位就是赫尔梅尔大人一直在找的人啊。恭喜您，赫尔梅尔大人。」
    职员真心实意地笑着，祝贺地看着赫尔梅尔。赫尔梅尔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咳咳，闲聊太多了。那么，您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委托任务都贴在旁边的公告板上了，指定委托有一项。」
    「委托的事早就放下了，帮我拒了吧。我想取点钱和东西。」
    「啊，这样啊。真可惜。那么请稍等。」
    职员略带遗憾地看了赫尔梅尔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公会内部。她一走，赫尔梅尔就悄悄地凑到我身边。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赫尔梅尔贴近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夏洛……除了你，我对其他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嗯？嗯。」
    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啊。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赫尔梅尔眨了眨眼，又小声说道：
    「所以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啊？」
    如果我真的生气了，那个职员还能好好地站在那里？她肯定早就以某种可怕的方式结束生命了，就像以前那样。
    但我真的没生气。除非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否则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在赫尔梅尔身边的时候，我更不想生气。
    平静的生活就像一个充满氦气的气球，一旦不小心松手，就会在眨眼间飞到遥不可及的地方。
    我正想着，看着赫尔梅尔，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又小声说道：
    「你知道你刚才看那个职员是什么眼神吗？」
    「不知道啊……？我觉得我挺正常的啊……？」
    「和你看那位王子殿下的眼神差不多……要不是我挡着，她肯定会被吓到摔倒的……」
    ……有那么夸张吗？
    嗯……仔细想想，我好像确实有点不爽……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反省一下。爱不是单方面的。只顾自己的感受，以「为你好」的名义伤害你，那不是爱，是强迫，是折磨。
    就算我活了一百多年，在感情方面还是太幼稚了。我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抚摸着赫尔梅尔的手，说道：
    「嗯，我可能是有点敏感了。」
    「嗯嗯，没事的。我觉得你这样是在表达你有多爱我。」
    「谢谢你理解我。我会注意的。」
    「我也会努力不让你担心的。」
    看着握紧拳头，双眼闪闪发光的赫尔梅尔，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说完，我环顾四周，还好，似乎没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过了一会儿，走进公会内部的职员走了回来，叫道：
    「赫尔梅尔大人，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事，这说明你工作认真负责。」
    「谢谢您的理解。嗯，总之，您之前寄存在这里的物品，大部分已经按您的吩咐处理掉了，清单和金额都在这张单据上，请确认一下。」
    「让我看看……」
    赫尔梅尔接过职员递过来的单据，慢慢地查看起来。我从他肩膀上方瞥了一眼单据上的内容。
    「什么……」
    虽然我相信他很有钱，但单据上的数字还是让我难以置信。
    900亿。
    这几乎相当于一个小王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攒下这么多钱？
    ……啊，对了，他说过他猎杀了一条龙和一只飞龙。我差点忘了。
    「没问题。对了，你说大部分处理掉了，意思就是还有没处理完的？」
    「是的，还剩下龙皮、龙鳞和龙骨。龙皮和龙鳞已经处理了七成左右，但龙骨数量太多，价值也高，所以只卖出了五成左右。」
    「这样啊……那除了龙鳞，帮我拿一块大小合适的龙皮和龙骨。还有钱……2000金币就够了。这些应该够用一年了吧？」
    赫尔梅尔看着我问道。我笑着耸了耸肩。
    「我们半年才花了不到500金币，记得吗？」
    「啊，嗯……也是。那多少合适呢？」
    「这是你赚的钱，你说了算。」
    听我这么说，赫尔梅尔抱起胳膊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再次看向职员说道：
    「就按单据上的金额给我吧。」
    「呵呵，好的，我知道了。」
    职员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走进了公会内部。这次，因为要取的东西已经确定了，她很快就回来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推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处理得光滑亮泽的赤褐色龙皮、洁白无瑕的龙骨，以及一个大约有成人头颅大小的钱袋。
    「您要的龙皮、龙骨，以及2000金币。」
    「确认无误。给你。」
    赫尔梅尔递过去一张类似单据的东西，职员接过，点点头，然后把龙皮、龙骨、钱袋和单据一起递给了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接过东西，点点头，转身就走。
    「走吧！」
    刚才还毫无波澜的声音，瞬间变得阳光开朗，朝我说道。
    「嗯，走吧。」
    我说着，接过了赫尔梅尔手中的龙皮。
    我本以为龙皮会很重，毕竟体积那么大，又是龙的皮，但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轻得多，大概也就比一匹布料重一点？
    赫尔梅尔看着我，苦笑了一下。
    「我可以自己拿的。」
    「没关系，一点也不重。」
    「嘿嘿，谢谢你。」
    赫尔梅尔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柜台里的职员，以及公会里的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这种感觉……真不错。我笑着走出了公会。
    和一开始担心的不同，这次出行非常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
    「天空中出现不明阴影……？」
    一位女子正在阅读绑在鹰腿上的报告，她缓缓地站起身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去看看吧，以防万一。」
    她话音刚落，彩色玻璃窗就闪烁了起来。
    244.外传：追随影子(2)
    可是，圣女的我亲自出马真的好吗？
    自信满满地站起来的我，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还是再想想吧。」
    重新坐下的我，再次慢慢地读起了信鹰送来的报告。
    10条软趴趴的腿，还有像长矛一样又尖又长的身体……快得一眨眼就消失不见的不明黑影。
    「……」
    天空中出现的不明黑影。在这个狮鹫、飞龙、巨龙满天飞的世界里，天空中出现巨大的黑影本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这份报告里的描述，却和任何已知的飞行魔兽、生物的特征都不相符。
    我照着描述画了个草图，看起来像个鱿鱼，但鱿鱼不会飞，这是常识。
    会飞的鱿鱼？难道是长着章鱼脑袋和蝙蝠翅膀的绿色古神的亲戚？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从未被发现过的新型魔兽？嗯……发现地点是在海边……
    确实，关于海边的魔兽记载不多。就算在现代，海洋也是未知的领域，更何况是这里。
    我看着羊皮纸上歪歪扭扭的图画，眨了眨眼，长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
    「大海啊……」
    自从成为圣女，成为国家的栋梁之后，我就没怎么出过王国——不，是神圣帝国——连大教堂都很少出去……屈指可数。
    ……我绝对没有后悔成为圣女。虽然不是自愿的，但有了这份力量，我才能够守护这么多人。
    但是，有点憋闷啊。虽然比起前世一辈子躺在病床上，现在能自由活动已经很感激了，但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
    「大海……」
    在责任和欲望之间摇摆不定的我，静静地伸出手，想要放下欲望。不，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等等……去一次应该没关系吧？不，就算不能出去，现在国家也走上正轨了，国际局势也稳定下来了，提一下总可以吧？
    都10年了。10年来我兢兢业业，给自己一点小小的奖励，休个假总不过分吧？
    「嗯……」
    理由已经有了。被驱赶到东南部的狮鹫，以及跟随它们的飞龙和巨龙。
    还有那位解决了这些麻烦，避免了混乱的英雄。
    再加上这次出现在海上的不明黑影。
    「表彰英雄并给予祝福，同时调查或讨伐出现在海上的不明黑影……」
    「您在嘀咕什么呢？」
    一个温柔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金发修女特奥多拉温柔的笑容。
    我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却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
    「hiaaaaa！？特，特奥多拉修女！走路不出声会吓到人的！」
    「哎呀……我明明在门外敲了5分钟的门，一直在等您的回应？您也没说要出去，5分钟都没反应，我还以为您出什么事了呢——」
    啊，开始唠叨了。10年的圣女生涯锻炼出的直觉敲响了警钟，我连忙摆手捂住了特奥多拉修女的嘴。
    「啊啊，我知道了！我刚才在想事情，没反应过来！对不起！」
    「呵呵，不用这么道歉啦。我也有点恶作剧了。对不起，圣女大人。」
    「叫我塞莉娅就好……」
    特奥多拉只是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这反应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也只能跟着苦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嗯……那么，圣女大人您刚才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啊……嗯……」
    能说吗？会不会太麻烦别人了？我不在的话会不会出问题？
    真到了要说的时候，各种想法涌上心头，光是开口就很难。
    还是别说了吧……
    「没——」
    「您这表情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哦。」
    「……」
    一针见血的话让我无言以对。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呢？
    我支支吾吾地想着措辞，特奥多拉在我身边坐下，轻轻地抱住了我的头。
    「没关系，慢慢想。没人催你，也没人会生气。」
    听到这令人安心的声音，我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慢开口。
    「……我想去海边。」
    「海边……吗？」
    「嗯。可以吗？」
    我说着低下了头。因为我知道肯定不行。
    不出所料，特奥多拉静静地放开我，站了起来。
    我就知道。身为国家栋梁，怎么可能想去哪就去哪。
    「圣女大人。」
    「……嗯。」
    「摇摇欲坠的王国覆灭，以圣女之名，以神圣帝国之名重新团结起来，也快11年了。」
    「是啊。」
    「这段时间，我们以消失的王国为戒，不断磨练自己。清除腐败，不再让特权阶层统治，而是与民众一起建立国家的根基，梦想成为一个不依赖他人，能够自立的国家。」
    如果要拒绝的话，直接说不行不就好了……我正这么想着，
    我渐渐感觉到，特奥多拉的话并非只是为了拒绝我。
    「当然，如果没有圣女大人的帮助，我们可能还没站起来就崩溃了。虚弱的民众和崩溃的国家，在周边国家看来，就是一块肥肉。」
    「……」
    「但现在不同了。我们都能自己站起来了，即使有人倒下，也有人能伸出援手。」
    「您的意思是……」
    特奥多拉对我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并伸出了手。
    「感谢您长期以来作为我们的支柱。现在，让我们成为支撑您的支柱，成为您随时可以回来的港湾。请您随心所欲地去做想做的事吧。」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不再被需要了吗……？」
    这有点让人难过……
    特奥多拉听到我的话，一脸无语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揉了揉脸，然后一脸不爽地看向门口。
    「唉……所以我才说嘛，这样拐弯抹角地说，圣女大人肯定会往坏处想。」
    我眨了眨眼，顺着特奥多拉的视线看向门口。
    圣骑士团团长、大主教和主教正从门缝里看着这边。
    他们一看到我就摔倒了，门「哐当」一声打开，后面的人也露了出来。
    「主教……？大主教……？」
    「咳咳，嗯……那个，就是说……主教说他文笔好，所以让他写的，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不，我明明说直接说就好了，是大主教您说这种事就算走个形式也很重要——」
    「咳咳！我只是觉得写个贺词就够了，谁知道他会理解成这样，写得这么复杂！」
    「大主教您这也太过分了吧！？」
    「总之…！两位先从我身上起来…！！」
    两位关系很好的长辈似乎很不好意思被撞破，互相推搡着，努力避开我的视线。被压在最下面的圣骑士团团长则呻吟着挥舞着手。
    看到他们一如既往的样子，我不禁放松下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特奥多拉长叹一声，喊道：
    「别在这里吵了，出去吵！」
    「咳咳。嗯……抱歉，圣女大人。」
    「嗯，嗯。」
    「哎哟，我的腰……」
    三人这才站起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
    首先开口的是大主教。他慈祥地笑着说：
    「圣女大人，请您不要有任何负担，好好休息一下吧。」
    接下来是主教。他扶了扶眼镜，用严肃但温暖的语气说道：
    「我想说的话已经说过了，所以我就直说了。就当是休假，轻松地去吧。我们还需要您，所以别觉得您被抛弃了。」
    「真啰嗦。」
    「大主教您闭嘴。」
    然后是圣骑士团团长。他挠了挠头说：
    「反正我会作为护卫跟着您，就不多说了。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最后是特奥多拉。她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说道：
    「冬天之前回来就好。冬天不适合旅行。」
    我听着他们的话，嘴唇微微颤抖。
    我告诉自己不能哭，但还是很难控制情绪。
    「……好的！！」
    但我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主教！圣女大人要哭了！快想想办法！」
    「大主教您闭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您！」
    「这怎么又怪我了！」
    「你们两个都安静点！！」
    难道不是吗……？
    245.外传：追随影子(3)
    算上转世，这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
    啊，当然，附身之后走到王都那不算旅行。那叫生存，才不是什么旅行呢……
    总之，虽然是第一次旅行，准备工作却意外地迅速。
    本以为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要带的行李也很多，会花很长时间，结果完全不是。真的，不到2个小时就全部准备好了。
    「又不是去上京，也不是为了外交出访，行李带这些就足够了。」
    要不是圣骑士团团长巴罗克先生的帮助，别说2个小时，估计半天都搞不定。哈哈。
    总之，在巴罗克先生的帮助下，我迅速完成了旅行准备，在提出旅行的当天就出发了。
    虽然很开心，但也有点懵。我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百感交集地轻轻叹了口气。
    坐在我对面的巴罗克先生一直闭着眼睛，突然开口说话了。
    「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吓了一跳，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一时说不出话，只倒吸了一口气。
    巴罗克先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努力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平静下来，说道：
    「您、您不是在睡觉吗？」
    「我可不是那种在护卫途中还能安心睡觉的悠闲人。所以，怎么了？」
    「也没什么……与其说有什么事，不如说我在想，就这样轻易地出来旅行真的好吗？」
    「……？」
    巴罗克先生似乎没理解我的意思，疑惑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帘，摸了摸下巴。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放下手头的工作出来旅行？是这样吗？」
    「嗯……与其说是那样，不如说我以为会有人『啊！圣女大人请不要走！』或者『您不能去！外面很危险！』这样拦着我，结果谁也没拦我，虽然很高兴，但也有点小失落。」
    巴罗克先生一边点头表示倾听，一边直视着我说道：
    「真麻烦。」
    「啊！」
    「开玩笑的。所以……您的意思是说，大家好像都不关心您，所以您感到难过？」
    「才不是难过呢！只是有点小失落而已！」
    我这么一喊，巴罗克先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您会这么想也情有可原。但是，大家没有请求您不要离开，或许不是因为不关心您。正相反，可能是因为信任和追随您，所以才没有开口。」
    「嗯……因为信任和追随，所以才没有开口……」
    「是的。我们和圣女大人又不是永别。大家相信并等待着您回来。正因为这样想，所以才都欣然同意您出行。」
    他低沉的声音让人感到安心可靠。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巴罗克先生平静地传达着他的想法，没有丝毫夸张的语气，我感到莫名的安心，和他一起轻轻地笑了。
    心情放松下来之后，即使在摇晃的马车里，我也能安心地闭上眼睛了。
    「晚安。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吧。我这样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
    马车旅行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很有趣，晚上马车停下后在附近的森林里散步也很有趣。
    准备食物很有趣，和护送我的圣骑士们闲聊也很有趣。
    嗯，跟之前在大教堂里闭门不出的时候相比，做什么都会觉得有趣吧。但即使考虑到这一点，这次旅行也真的很有趣。
    ……有趣到让我暂时忘记了那天的可怕记忆，忘记了那些我无力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的人们。
    「……」
    就这样，我坐马车出来已经三天了。快要到达第一个目的地——巴尔特市了。
    活着的传奇诞生的地方。传奇开始的城市。英雄的故乡等等。这座城市有很多称呼，但总结起来就是：
    「英雄很有名，城市很友好。」
    话虽如此，但这绝对不是说这座城市的人们要把英雄当作旅游资源来利用。
    根据私下流传的故事，巴尔特市的市民都真心尊敬英雄，歌颂他的功绩。
    关于巴尔特市英雄的故事和信息之所以不多，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因为巴尔特市的英雄极力避免抛头露面，所以市民们也遵从英雄的意愿，对他的信息闭口不谈。
    当然，不为人知的是英雄的个人信息，他的功绩却广为人知。正因为他的名字不为人知，他的功绩才传播得更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就是要塞都市巴尔特……」
    我抬头看着维护得井井有条的城墙，甚至可以和王都——不，现在应该叫圣都萨拉斯的城墙相媲美，我不禁眨了眨眼睛。
    「离海最近的城市应该不需要这样的城墙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城墙呢？」
    「因为巴尔特还是个小村庄的时候，曾多次遭到海盗的掠夺。一开始是用木栅栏，后来觉得木栅栏不够，就挖了护城河，最后才建起了城墙。不过……现在它已经没什么实际作用了，差不多成了装饰品。」
    回答我的是巴罗克先生。
    内容比我想象的还要详细，我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问道：
    「您知道的真详细啊？」
    「因为巴尔特也是我的故乡。其实巴罗克这个名字也是我母亲根据巴尔特市的市名取的。她说希望我像这座城市的城墙一样坚固，守护着人们。」
    「啊……原来如此。那您对这里也很了解吧？可以请您带我参观一下吗？」
    「这个嘛……我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不确定我记忆中的地方是否还在。不过，如果您——不，塞莉娅小姐，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会亲自带您参观这座城市。」
    巴罗克先生说着伸出手，我笑着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
    「那就拜托您了。啊，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多告诉我一些关于英雄的信息。」
    「我会尽力的。请先把您的兜帽戴好。您的容貌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
    「好的，我知道了。如果露脸的话会引起骚乱，所以还是遮起来比较好。」
    我笑着点点头，我们把马车和行李托付给护送我们的圣骑士们，然后向巴尔特市的城门走去。
    守门的卫兵们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正嘻嘻哈哈地聊天，但他们也不是光顾着玩乐，我们走近发出声响时，他们立刻握紧长矛，警惕地看着我们。
    「站住！例行检查！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或通行证！」
    巴罗克先生拿出从圣国带来的通行证给他们看，卫兵接过通行证确认后点点头，把通行证还给了他。
    「欢迎来到巴尔特市。」
    「谢谢你们的欢迎。对了，能和我们说说巴尔特市的英雄吗？」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巴罗克先生接过通行证点点头，然后单刀直入地向两位卫兵询问英雄的事情。
    他如此直截了当的问题，连站在后面的我都吓了一跳，两位卫兵似乎也提高了警惕，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巴罗克先生。
    我连忙拉了拉巴罗克先生的斗篷，小声说道：
    「您怎么问这种问题啊！巴尔特市的人们为了尊重英雄的意愿，都尽量不透露他的信息，您这样直接问……」
    「别担心，我自有打算。」
    巴罗克先生说着微微一笑，轻轻地拨开我的手，转向卫兵。
    「至于我为什么要问……」
    巴罗克先生顿了顿，摘下遮住脸的兜帽，继续说道：
    「我很久没回故乡了，听说这里出了件大喜事，当然会好奇了。大哥。」
    巴罗克先生露脸后，拿着长矛的卫兵中，站在后面的那位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指着巴罗克先生。
    「啊……啊？啊，喂，你……你是巴罗克吗……？」
    「好久不见了，大哥。」
    「你这家伙…！！回来也不说一声！！哇哈哈哈哈！」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人开心地互相问候，哇哈哈大笑。他们是兄弟？我之前就觉得他们的声音有点像，没想到真的是兄弟……
    我惊讶地看着他们，巴罗克先生的哥哥拍着他的肩膀，指着我说道：
    「这位是弟妹吗？」
    「大哥……这位是我侍奉的大人。请不要说失礼的话。」
    「哎呀，我搞错了。抱歉。」
    他说的太自然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双手捂着脸回答道：
    「没、没关系……我没事……」
    我并没有觉得不高兴……不，非要说的话，应该说是高兴……不对，我在说什么啊…！！
    我心里嘀咕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的时候，巴罗克先生已经和卫兵继续聊了起来。
    「关于英雄的详细情况，我下班后再慢慢告诉你，你先回家休息吧。」
    「也好。」
    「你没忘记家在哪儿吧？」
    「连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都能忘记，那也太奇怪了吧。」
    「哈哈，也是。那你快回去吧。母亲一定也很高兴。」
    等我扇着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抬起头时，他们已经聊完了。
    「请跟我来。」
    巴罗克先生像之前一样伸出手，但我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怕他看到我通红的脸，低着头，握住了他的手。
    「……嗯。麻烦您了。」
    就这样，我进入了巴尔特市。
    246.外传：影子所在之处(1)
    巴尔特市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晴空万里，人们熙熙攘攘，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笑着玩耍。
    为了建造这样一座城市，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啊……我想起建国初期充满混乱和冲突的日子，不禁苦笑了一下。
    ……当然，多亏了许多人的努力，现在的情况已经改善了很多，但与这座城市相比，我们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真是个好地方啊。」
    我环顾着巴尔特市，既有些羡慕，又充满了斗志，低声自语道。
    「萨拉斯也是一座好城市。」
    巴罗克先生仿佛能洞察我的心思，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是啊，萨拉斯确实也是一座好城市。这话没错。但它也存在着许多不足。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既不是预言家的预言，也不是来自未来的人带来的未来知识，为什么却让我如此安心呢？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巴罗克先生，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我得更加努力才行。」
    「我们也会更加努力的。」
    这家伙，真是句句说到我心坎里。
    我不禁笑出声来，但一想到巴罗克先生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焰却浑然不觉的样子，又觉得有点不爽，于是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胳膊。
    「……？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我说着摇了摇头，巴罗克先生完全不明白我的举动，歪着头一脸疑惑。
    他不问我，是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的。
    「走吧，我们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好的。」
    嗯，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他的。我看着一脸茫然的巴罗克先生，微微一笑。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希望他能注意到我的这份心意。
    ***
    在巴尔特市逛了四个多小时后，当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我们的巴尔特市观光之旅终于结束了。
    巴罗克先生说快到晚餐时间了，而且很快就要换岗了，于是我们便动身前往他的老家。
    「您玩得开心吗？」
    在去巴罗克先生家的路上，
    我们并肩走在即使日落西山也依旧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听到巴罗克先生的声音，我停下了脚步。
    「嗯。巴尔特和萨拉斯有很多不同之处，很有意思。嘿嘿。」
    「您开心就好。」
    巴罗克先生笑着回答，我看着他，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们相视一笑后，又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我抬头看着天空说道：
    「话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别人家做客了。」
    巴罗克先生听到我的话，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我，我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啊，抱歉。因为每次都只看到您在大教堂的礼拜堂、祈祷室和圣女房间里，所以有点惊讶，一时没忍住。」
    「在成为圣女之前，我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啊。去别人家做客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做客的经历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苦笑着看着巴罗克先生，而与我对视的巴罗克先生立刻闭上眼睛说道：
    「我对圣女님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并不知道。对不起。」
    我用手指抵住正要低头的巴罗克先生的额头，阻止他低头。
    「不用道歉。每个人都有不知道的事情。无知从来不是罪过，不去了解才是。」
    是啊……不去了解才是罪过，无知不是。
    如果我再多了解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如果我多关心她一点，而不是只关注其他人的故事……
    「看来我还差得远呢。感谢您的教诲。」
    巴罗克先生的声音，将我脑海中如泡沫般涌现的思绪瞬间融化消失。
    我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强忍着涌上来的苦涩，勉强笑了笑。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巴罗克先生听了我的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在一栋略显老旧但维护得很好的两层小楼前停下了脚步。
    虽然说这是「家」……但和附近的商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栋非常漂亮的房子。
    「这里就是我的家。」
    「哇……和其他的建筑不一样，一楼装饰着鲜花，真漂亮！」
    「我母亲以前开过花店。」
    以前，开过……？意思是现在不开了？
    巴罗克先生突然冒出的过去式让我眨了眨眼睛，但直觉告诉我，问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事，于是我闭上了嘴。
    「请进。」
    「好的。」
    我微微一笑，走进了房子。房子里面比外面更漂亮。
    五彩缤纷的夏花和芬芳的花香令人赏心悦目，维护良好的家具摆放得井井有条，「整洁」一词仿佛就是为这里量身定做的。
    「寒舍简陋，还请您随意。」
    「哪里简陋了？这房子漂亮极了！」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请这边坐。」
    我在巴罗克先生的引导下坐下，脱掉了身上的斗篷。遮挡视线又闷热的斗篷一消失，我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巴罗克先生在我坐下后就进去倒水，看到我的样子，他笑了笑，把水杯放在我面前。
    「看来斗篷让您很不舒服。」
    「啊哈哈，我不太喜欢闷热的感觉。我之所以不戴面纱也是因为觉得闷。」
    「是吗？我一直以为您是不想和人直视才不戴面纱的……」
    「啊……那是主教编的借口。如果我直接说因为闷热戴不了，那圣女的威严……你懂的？」
    巴罗克先生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我暂时停止了谈话，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茫然地看着花。巴罗克先生也和我一起看着花，然后皱着眉头说道：
    「话说，他应该也快到了，怎么这么晚还没来？」
    「您是说您哥哥吗？」
    「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巴罗克先生话音未落，楼上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巴罗克先生皱起眉头，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盯着楼梯说道：
    「——请您稍等片刻，我去看看。」
    「小心点……」
    「估计是小偷或者野兽。不……不可能是野兽，那就是小偷了。总之，我很快就会回来。」
    就在巴罗克先生走向楼梯的时候，楼上传来「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
    巴罗克先生听到脚步声后，叹了口气，把匕首收了回去。
    我正一头雾水地眨着眼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身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虽然头发颜色和脸上的疤痕略有不同，但这个男人和巴罗克先生长得非常像。
    「哈啊……是谁啊……？啊，原来是你啊。怎么这么晚才来？」
    「应该是我问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吧？」
    「哥哥我特意为了你提前休假，你居然还嫌我早，真是大逆不道啊。要不要像以前一样，切磋一下兄弟情谊？」
    男人呲牙咧嘴地笑着，巴罗克先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把年纪了，别闹了。赶紧坐下吧。」
    「啧，真没劲。」
    男人拍了拍巴罗克先生的肩膀，然后转向我，打招呼道：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这小子的哥…哥？」
    男人突然顿住，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然后苦笑着低下了头。
    「咳咳……我是这小子的哥哥，贝特——圣女님。」
    「您认识我——啊，斗篷……」
    我惊讶于他认出了我，但随即意识到我已经脱掉了斗篷，尴尬地笑了笑。
    「我应该从您和弟弟一起来的时候就认出您才对，真是抱歉。请原谅我在城门口的无礼。」
    「不不不！没关系！当时我也隐藏了身份！所以您不用这么客气！」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谢谢您。」
    贝特先生说着，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笑容，我不禁觉得他真的和巴罗克先生一模一样，眨了眨眼睛。
    巴罗克先生看着贝特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贝特先生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了，不说废话了。」
    废话？我正疑惑着，坐在我对面的贝特先生轻轻拍了拍手，活跃了一下气氛。
    「那么，既然已经打过招呼了。就像我之前说的，现在就来告诉您关于巴尔特市英雄的事情吧。」
    终于来了。我这么想着，点了点头。
    247.外传：影子所在之处(2)
    在开始讲述之前，贝特先生喝了口水，叹了口气。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我们对那位英雄的了解并不多。」
    「啊，没关系。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我这么一说，贝特先生点了点头，开始讲述起来。
    「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她的功绩了。」
    贝特先生一开口就用了「她」这个字眼，我不禁重复了一遍。
    「她？」
    「是的。」
    「我还以为英雄的信息很少，连性别和外貌都不知道呢……真没想到。」
    「嗯，看人第一眼看的都是外貌嘛。当然，那位大人总是穿着斗篷，所以详细的外貌并不为人所知，但就算斗篷遮得再严实，女性特有的声音和体态也藏不住啊。」
    「啊……」
    确实如此。就拿我来说，斗篷也遮不住我的身形。
    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贝特先生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咳咳。总之，讨伐人头狮身蝎尾兽和兽人部落那些小事就不提了。最有名的轶事果然还是那个吧。」
    「用圣剑斩杀巨龙？」
    「嗯？啊，大家都这么认为。但那只不过是为了歌颂她的功绩而添油加醋的说法罢了。」
    「添油加醋？难道……那条龙其实只是一只大点的双足飞龙？」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贝特先生却「哇哈哈！」地放声大笑，摇了摇头。
    「添油加醋的是武器方面。那位大人用的不是圣剑、魔剑之类的特殊武器，而是武器店里随处可见的普通阔剑。」
    ——就算这样，只带两把阔剑也太……
    一瞬间，不知去了哪里的王太子的声音和贝特先生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我眨了眨眼，被这奇妙的现象搞得有点懵。
    「阔剑？」
    「是的。原因不明，但她就是坚持用阔剑。真不可思议。既不是传说中名匠打造的宝剑，也不是什么魔剑，只是一把普通的阔剑，却能斩杀巨龙。嘛，也正因如此，她才被称为英雄吧。」
    贝特先生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但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目前为止，关于这位英雄的信息只有：她是女性，坚持使用阔剑，并且仅凭一把普通的铁剑就立下了赫赫战功。
    而我认识一个符合所有这些特征的人，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关于她还有什么其他信息吗？比如外貌，或者名字……」
    不，应该不是她吧。都过去十年了，这种巧合怎么可能发生呢。
    我努力整理着思绪，等待着贝特先生的回答。
    「这本来是不该告诉外人的……但既然圣女大人您是位好人，那我就告诉您吧。」
    我咽了口唾沫，听到的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赫尔梅尔』。目前只知道这些，所以『赫尔梅尔』到底是姓还是名也不清楚。」
    「圣女大人，这个名字……」
    巴罗克先生的话让我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叹了口气说道。
    「……很熟悉的名字呢。」
    「你是说，她跟那个人是同一个人？」
    贝特先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看着他的反应，微微一笑，然后说起了赫尔梅尔的故事。
    我没有详说，只是告诉他，赫尔梅尔就是十年前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黎明英雄。
    「哈……黎明英雄和巴尔特市的英雄竟然是同一个人……」
    「你不知道也正常。不，应该说是理所当然。关于黎明英雄的信息，我们这边是完全封锁的。」
    贝特先生抬起头瞥了我一眼，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那位大人不想让人知道吧。」
    「是的。原因不明……但她本人希望如此，所以才下了封口令。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
    「如果本人希望如此，那就应该尊重她的意愿，但这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我和贝特先生都对彼此的话表示赞同，点了点头。
    故事讲完后，沉默了片刻，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看着贝特先生，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么，你知道赫尔梅尔现在在哪里吗？」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现在就在这座城市。」
    「……什么？」
    是因为接二连三的意外情况吗？
    我的大脑在处理这条信息时出现了延迟，片刻之后，延迟解除，大脑接收并解析了信息。那一刻，我猛地站起身来，喊道。
    「真的吗！？去哪里能见到她！？」
    这时，巴罗克先生走过来，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被他的手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看向巴罗克先生。他低声安抚我。
    「圣女大人，请您冷静一下。」
    「啊，好的。确实……」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苦笑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对不起……太惊讶了，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没关系。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叫了出来。我能理解。」
    「谢谢你这么说。嗯，所以……去哪里能见到赫尔梅尔？」
    「她才进城一个星期，所以还没有关于她会在哪里出现的确切消息……不过，她最近出现的地方是服装店所在的商业街和冒险家公会。」
    「这样啊！谢谢！」
    我开心地道谢。
    终于能见到赫尔梅尔了。之前没能好好道谢一直让我很在意……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我心满意足地笑着，贝特先生长叹一声说道。
    「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嘿嘿，真的帮了大忙！再次感谢！」
    我笑着回答，贝特先生也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么，也快到晚饭时间了，一起吃个饭再走吧。你也一起吃吧。」
    「啊，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打扰了……」
    我正说着，巴罗克先生走过来，摇了摇头说道。
    「与其吃大哥做的菜，还不如吃警备队的猪食。」
    「你这小……呼。喂，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知道那之后我有多努力练习吗？」
    「……就算这么说，我还是不放心，我会在旁边帮忙的。」
    「这小子……明明是想帮忙，还不好意思直说。」
    看着他们兄弟俩友好地斗嘴，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着站起身。
    「我也来帮忙吧！」
    「哦！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我当然——"
    「不行！我们来做！大哥，你快进去吧！圣女大人好像饿坏了！」
    巴罗克先生说着就把贝特先生拉了进去。
    呃……这是让我在这里等着的意思吧……？我眨了眨眼，挠了挠脸颊，又坐了回去。
    ***
    我们用巴罗克先生和贝特先生做的炖菜填饱肚子后，决定今天时间太晚了，明天早上再出发，于是就回到了旅馆。
    之后，我们在旅馆里平静地度过了一夜。见到赫尔梅尔后要说什么呢？「最近过得好吗？」「谢谢你当时的救命之恩。」嗯……想说的话很多，但不知道怎么整理。
    我带着幸福的烦恼度过了一夜，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亮了起来。我眨了眨眼。
    「已经早上了……？」
    感觉好像才过了一个小时不到，怎么就早上了……
    我茫然地望着窗外，感觉记忆中有一段空白，意识到我不是熬夜了，而是中间断片了。
    「旅途劳顿，完全睡死了……不过，因为习惯了做晨祷，还是早起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洒满晨光的窗外，简单地做了祷告，然后起身披上斗篷，走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后，我敲了敲巴罗克先生的门，但没有回应。里面也没有动静，他大概比我起得早，去看其他圣骑士了吧。
    我点了点头，径直下到了一楼。
    旅馆一楼有个人也穿着斗篷，但肯定不是巴罗克先生。因为他比巴罗克先生矮小很多，身材更接近女性。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斗篷帽檐下露出一缕金发——？
    「呃……？」
    我眨了眨眼，仔细打量着那个穿着斗篷的人。即使被斗篷遮盖，我也能看到她身上背着的阔剑，还有那金发，以及虽然略有变化但依然熟悉的语气和说话方式，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今天早上不用另外准备我的份了。我出去吃。」
    我难以置信地咽了口唾沫，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你在那儿干什么……」
    突然，另一个人的声音与我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我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这个声音比赫尔梅尔的声音更加熟悉。
    我慢慢地转过身，看到那里站着……
    「啊——」
    「你是……」
    扎在我心中的那根刺，以及我以为永远无法弥补的昨日的遗憾。
    夏洛特·拉·罗谢尔站在那里。
    248.外传：光与影(1)
    为什么？不，比起这个，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脑海里充满了这两个疑问。
    「不……」
    难道是我太累了，看错了吗？我调整着颤抖的呼吸，再次抬起头看向她。
    血红色的头发，鲜红的眼瞳，还有竖直的奇异瞳孔。
    虽然长发变成了短发，比起那时也更加成熟，看起来变化很大，但她分明就是夏洛特。
    那天，坠落悬崖而死的夏洛特·拉·罗谢尔。我没能救下的，她。
    「……怎么做到的？」
    混乱的思绪中，我勉强挤出的这句话，含糊又突兀。但现在，仅仅是开口说话就已经足够了。
    「……」
    陷入混乱的，并非只有我一人。
    我看着夏洛特剧烈颤抖的眼瞳，缓缓开口。
    「这里好像不是谈话的地方吧？」
    「……你认错人了。」
    夏洛特瞬间变脸，用若无其事的眼神看着我，说着便从我身边走下楼去。
    我没有阻止夏洛特离开，在她走到赫尔梅尔身边站定后，我摘下了戴着的兜帽。
    我的外貌很引人注目，加上十年来作为圣女的活动，我的样貌几乎无人不知。旅馆一楼餐厅里吃早餐的人们，自然而然地都看向了我。
    其中也包括赫尔梅尔震惊的眼神，以及夏洛特充满戒备的目光。
    ——圣女……？
    ——笨蛋…！要加上「大人」才行…！
    ——真的是圣女大人…！？怎么，不，为什么会在……！！
    在骚乱进一步扩大之前，我重新戴上兜帽，看着皱起眉头的夏洛特，微微一笑。
    「我想和您谈谈，巴尔特市的英雄，您能抽出时间吗？」
    赫尔梅尔看看我，又看看夏洛特。夏洛特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赫尔梅尔这才缓缓开口。
    「……这里太吵了，不适合谈话，我们换个地方吧。」
    「是的。确实那样比较好。」
    赫尔梅尔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夏洛特也跟着赫尔梅尔走出了旅馆。
    「如果有个高大魁梧，脸上有道斜跨过脸的伤疤的男人来找我，就说我去见英雄了。」
    「啊？啊，啊。好的，我知道了，圣女大人！」
    我微微一笑，轻轻点头致意，随后也走出了旅馆。
    幸运的是，她们两个在旅馆门口附近等我。
    「我还以为你们趁我出来晚点就跑了呢……。是在等我吗？」
    赫尔梅尔听了我的话，嗤笑一声，歪了歪头。
    「哈。明明是你先暴露身份把我们留下的，还好意思问我们是不是在等你？」
    「抱歉。但如果不这样做，你们肯定不会跟我谈的。」
    「你既然知道自己做了让人不快的事——」
    「赫尔梅尔。」
    夏洛特抬手阻止了正要发火的赫尔梅尔，赫尔梅尔咬牙切齿地后退了一步。
    赫尔梅尔退后后，夏洛特这才看向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不信任，这在意料之中。
    「……先换个地方吧。之后再谈。」
    「我会跟着你的。毕竟是我们先给你添麻烦了。」
    两人没有回应我的话，默默地走着，我跟在她们身后。
    或许有人会说，我凭什么这么信任她们，就这么跟着她们走。
    但我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而且刚才我先一步表明了身份，也算是上了个保险，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当然……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真的会只想着要谈话就跟着她们走了，但至少现在不会了。
    「……」
    十年光阴，对我来说也并非只是一段短暂的时间。
    我一边走一边整理情绪和思绪，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我刚跟着她们走进小巷，夏洛特就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挥了挥手。
    呼，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涌了过来，但那并不是攻击，而是我高度紧张、极其敏感的感官觉察到了魔力触碰到皮肤。
    我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发现我进来的小巷入口被一层薄薄的魔力屏障挡住了。
    「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你总是让我吃惊。」
    听到这声音，我转过身，正好对上了摘下兜帽露出脸的夏洛特的目光。
    那双和以前一样毫无感情的眼睛，让我想起了那天的记忆，不禁背脊发凉。但这次，我没有感觉到像那天一样的恶意。
    是的。现在我明白了。现在的她，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
    「你变了很多。」
    我指的是性格，而不是力量。过去，当夏洛特还是学院学生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恶意。
    但现在没有了。完全没有——虽然这么说也不尽然，但现在她身上残留的恶意，就像余烬一般微弱。
    夏洛特半眯着眼瞪着我，听了我的话后，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我们之间好像还没熟到可以叙旧的程度吧？少说废话，直奔主题。你想要什么？」
    「谈话。这就是我想要的。」
    「先暴露身份限制我们的行动，然后又说要谈话，你不觉得可笑吗？」
    面对她如刀锋般锋利的话语，我低下了头。
    「对不起。但如果不这样做，你肯定不会跟我谈的。」
    「哈……。想和魔女谈话的圣女，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不可笑。我是真心想和你谈谈才来找你的。我只是来找赫尔梅尔的，真的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我苦笑了一下，夏洛特似乎被我的样子逗乐了，她嗤笑一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好吧……。你这么直白，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是真的想和我谈谈，要么是想拖住我们，等着来杀我的士兵。」
    夏洛特说着抱起了双臂，赫尔梅尔也气势汹汹地瞪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夏洛特把手放在赫尔梅尔的肩膀上，让她冷静下来，然后再次开口。
    「但应该不是后者。你看到赫尔梅尔的时候，是真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到我的时候，更是满脸震惊。」
    「只凭这个就相信我，会不会太草率了？」
    「哈。真会说笑。谁说我相信你了？我只是综合考虑了所有情况，判断现在你不会伤害我们，我们也不会伤害你，别自作多情了。」
    说完，夏洛特摇了摇头，直视着我。
    没有了恶意的眼神变得柔和，不再像以前那样闪闪发亮，只是像深邃的湖水般平静而深沉。
    「不过……。好吧。如果你答应对我的信息保密，我可以和你谈谈。」
    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我，而是赫尔梅尔。
    「夏洛，只凭一个承诺就相信她，太危险了。」
    虽然是我先提出来的，但我和赫尔梅尔的想法一样，所以我静静地看着夏洛特。
    夏洛特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如果为了安全在这里杀了塞莉娅，圣女和英雄会面的消息也会是个麻烦。用诅咒消除记忆的方法对圣女无效。其他方法最终也会让我们不得不放弃现在的生活，承担巨大的风险。」
    「那么最终……」
    「没错。最终，我……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虽然很难，但我们别无选择。」
    我不想放弃现在平静的生活。夏洛特说着放下了双臂。
    「好。我保证，今天发生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哈。维持绝对互不信任的关系，就是彼此的信任吗？真是个恶劣的玩笑。」
    夏洛特自嘲地笑了笑，在附近的木箱上坐了下来，用手扶着额头。
    我知道，对她来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生命威胁，所以我只能苦笑。
    夏洛特扶着额头，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她放下手，看着我。
    「那么，说说看，你到底想和我谈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问这种话本身就很可笑，很荒谬，但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用，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出来。
    「我想了解你。」
    一阵沉默。夏洛特一脸无语，发出了一声泄气的声音。
    「……哈？」
    「不行！夏洛是我的！」
    我看着抱着夏洛特，冲我龇牙咧嘴的赫尔梅尔，以及一脸茫然的夏洛特，挠了挠头。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249.外传：光与影(2)
    我坐在木箱上，用力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塞莉娅。
    和我一样，被卷入这个世界的转生者。与我不同的是，她坐拥这个世界全力支持的主角之位。
    塞莉娅纯良得简直就是「善人」的化身，也难怪她能成为主角。她与我的复仇计划毫无关联，却终究成了我计划中不得不利用的受害者。
    「……」
    虽然还有很多其他的想法，但最终都指向一个事实：塞莉娅是个善良的受害者，而我，则是利用她的恶棍。
    当然，我并不后悔。虽然会感到些许愧疚，但我并不打算道歉。如果我做事之前还要征求别人的同意，那我根本就不会开始这个计划。
    现在才低头道歉？哈。这也太虚伪了吧。光是想想就让我觉得恶心。从这点来说，我总是很感激赫尔梅尔，感谢他爱着我这样的恶女。
    「呼……」
    纷乱的杂念让我头昏脑涨。虽然我预想过这种情况，但没想到真的会发生。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揉着眉心，试图将这些扰乱思绪的想法统统赶走。
    这些只会添乱的杂念已经够多了。
    「所以……你想了解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想了解你，了解真正的你，而不是夏洛特·拉·罗谢尔。」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塞莉娅，赫尔梅尔就倒吸一口凉气，用充满背叛的眼神看着我。
    仅仅是这一个眼神，我就知道赫尔梅尔在想什么。我扶额摇头。
    「赫尔梅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别担心。」
    「可是！可是……我以为只有我知道……」
    我抚摸着垂头丧气、一脸委屈的赫尔梅尔的脑袋，微微一笑。
    「只有赫尔梅尔才真正了解我。而且，我告诉塞莉娅我转生的事，赫尔梅尔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
    赫尔梅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无话可说，他站在我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塞莉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怎么说呢，他这副模样也很可爱，我差点笑出声来。但考虑到现在的状况，我还是把笑意憋了回去，看向塞莉娅。
    「扯远了……你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没关系，看到你们相处得这么好，我很高兴。」
    「哼哼。」
    塞莉娅的话似乎让赫尔梅尔很开心，我听到头顶传来他得意洋洋的轻哼声，我偷偷捂住嘴角，继续说道：「那么，你想了解我……」
    「嗯。」
    「很抱歉，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你了解我之后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发现我有什么特殊的苦衷，然后到处宣扬『其实魔女也是个好人』？」
    我嘲讽地看着塞莉娅，闭上眼睛继续说道：
    「别搞错了。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好人。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想做，而不是为了得到谁的理解，或者渴望得到谁的原谅。」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犯下了数不清的恶行，也知道这些都是你自愿的。」
    「既然知道，你还特意来找我谈话？真是莫名其妙。难道你是代表那些受害者来要求我道歉的吗？」
    我皱着眉头，斜睨着塞莉娅。她却露出了与「圣女」称号相符的慈祥笑容，摇了摇头。
    「我怎么能那么做呢？我没有资格。」
    「没资格？这说法真有意思。如果连圣女都没资格，那其他人被我欺负就是活该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帮了我很多，救过我的命，多亏了你的照顾我才活了下来。我这样的，怎么能代表其他受害者要求你道歉呢？」
    塞莉娅的话让我目瞪口呆，简直无语到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圣母？不，这已经超越圣母的范畴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我完全无法理解塞莉娅的想法。
    赫尔梅尔显然也和我一样，他无奈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你……认真的？」
    「认真的，事实如此。」
    「……怎么越说我越头疼。我帮了你？救了你的命？最后还……」
    我没说完就摇了摇头，塞莉娅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在我还没进入学院的时候，我贸然去了你的别墅，你并没有赶我走，还接待了我。」
    「当时的你，行为举止和原作里的塞莉娅完全不同，是个不确定因素，可能会打乱我的计划。为了获取你的情报，我需要那么做。」
    塞莉娅点点头，继续说道：
    「和原作里的塞莉娅不同的行为……嗯，原来如此。」
    「没错。我不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我只是不想我的计划泡汤。」
    塞莉娅静静地听着我的话，然后直视着我说道：
    「不过，既然你了解原作里塞莉娅的行为，那就说明你对游戏剧情了如指掌。可那天我提到『所有人都幸福的最佳路线，最棒的HappyEnding』时，你为什么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还有那种结局？
    「那个结局在《月光之下绽放》里可是最经典、最著名的完美结局啊。」
    塞莉娅这番犀利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我被击中了要害，完全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一点。
    我预想过她会提起过去的事，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连10年……不，将近11年前的这些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
    ……不，我也记得几十年前的事，所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我变得太软弱了——
    我缓缓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塞莉娅……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圣女大人了，心想：
    ——而且，这段时间没见，塞莉娅也成长了不少。
    「我不知道你说的原作里的塞莉娅是什么样的，但这部分就跳过吧。我不是来追究你的责任的。」
    「你刚才那句话就是在追究我的责任吧？」
    我抱着胳膊说道，塞莉娅苦笑了一下。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抱歉。」
    「哈……算了。再说下去只会让我更头疼。」
    依旧面带微笑的塞莉娅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还有，二年级前辈和我决斗的时候，你也帮了我。」
    「我的计划需要你。而且，在二年级和一年级之间筑起一道墙，我的计划更容易实施。所以我利用了你当时遇到的麻烦。」
    「我为和王太子的关系苦恼的时候，你也给了我建议。」
    「对我来说，王太子只是个绊脚石。你愿意帮我清除这个绊脚石，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之后，我和塞莉娅继续着类似的对话，却始终无法达成共识。
    塞莉娅提起我帮助她的事情，而我只是回答说，我那么做只是为了利用她完成我的计划。
    这已经不是对话，而是对抗。
    持续了10分钟的对抗终于接近尾声。
    「——那么，最后你没有用那些泥巴一举击溃我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我和塞莉娅之间的情谊太过浅薄，仅仅10分钟就耗尽了所有的话题。
    「这和你没关系。我们还没熟到可以谈论这个的地步，不是吗？」
    塞莉娅默默地注视着我，没有说话，然后平静地点了点头，似乎表示赞同。
    这无聊的对话终于要结束了，累死我了……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按着发烫的额头。
    「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吧？不，就算你想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对吧？」
    「嗯。我已经很了解夏洛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皱起了眉头。
    刚才那场不像对话的对话……好吧，就算那只是像小孩子一样不停地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而我敷衍地给出答案，那也算过去了。
    但她居然说通过那样的对话就了解我了？
    「你凭着那场鸡同鸭讲的对话就敢大言不惭地说了解我？哈，这真是……令人不快。」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塞莉娅，但她只是露出了从容的微笑。
    她这副样子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扭了扭脖子，揉着后颈，冲她吼道：
    「哈，好吧。让我听听你都了解了什么。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塞莉娅听完我的话，顿了顿，然后缓缓开口：
    「我不告诉你。」
    「……？」
    这TM——
    250.外传：圣女的秘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了身后赫尔梅尔身上。
    感受着这娇小却可靠的存在，我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自从那一天之后，十年来我从未与任何人起过冲突，也从未如此剑拔弩张。
    才短短十年，我就变得如此软弱了吗？和平真是可怕的东西……不过，也正因如此，它才弥足珍贵。
    我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塞莉娅。
    「好吧……如果你不想说，不说也无妨。」
    「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地逼我说出来呢。」
    塞莉娅眨巴着眼睛，一副真心觉得意外的样子。我看着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吧，我承认。你最后抛出的那个变化球确实让我很不爽。」
    「啊哈哈……抱歉，你生气了吗？」
    「倒也不是生气。你我之间还没到会为了这种事生气的地步，而且我也没指望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像样的答案。」
    看着我干脆利落的回答，塞莉娅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这样啊……嗯。那么，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哈！你胆子变大了嘛。说吧，我听着呢。」
    「从你进入学院之前，到入学之后，以及那件事的起因和结果，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对吗？」
    塞莉娅问这个问题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她又在隐瞒些什么？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现在，我答或不答，结果都不会改变。
    「没错。就像我之前说的，一切都是我的意愿，都是我计划并执行的。」
    塞莉娅听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这副表情是想说什么？
    我微微皱眉看着她，只见她沉默地与我对视片刻后，长叹一口气，开口说道：
    「谢谢你。」
    「我可没做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
    「嗯，我知道你会这么说。这只是我出于私心表达的感谢，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些。所以，我还是要说，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感谢让我疑惑不解，而赫尔梅尔则猛地一颤，凶狠地释放出气势，想要上前。
    「你……果然是冲着夏洛来的！！你是在感谢自己有机会除掉夏洛吧！？」
    眼看赫尔梅尔就要拔剑，我连忙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但她显然是动了真怒，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意识到不能再坐视不管了，于是立刻起身，直视着赫尔梅尔的眼睛，摇了摇头。
    「赫尔梅尔，冷静点。你这纯粹是被害妄想症。」
    「可是！万一她真的是冲着夏洛来的怎么办！」
    「如果她真是冲着我来的，早就把这附近的结界全部炸飞了。但她没有，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她对夏洛来说仍然是个威胁。不，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威胁。她活着回去这件事本身，对夏洛来说就是巨大的威胁。」
    「但如果在这里杀了她，不明确的威胁就会变成确定的危险。不明确的威胁总比确定的危险好。」
    听我这么说，赫尔梅尔似乎冷静了些，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反正塞莉娅背对着我，看不到我的表情，所以我用一贯只对赫尔梅尔展露的温柔笑容轻声安抚着她。
    「而且无论发生什么危险，赫尔梅尔都会保护我的，对吧？」
    「……」
    赫尔梅尔终于收敛了气势，缓缓放松身体，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面向塞莉娅的方向，依旧闭着眼睛说道：
    「我能感觉到附近有人类的气息。万一，我是说万一，有骑士或其他足以构成威胁的强者直接冲着夏洛所在的地方过来——」
    赫尔梅尔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闪烁着凶狠的杀气，她直视着塞莉娅，同时把我轻轻拉入怀中。
    「——我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你的脑袋。」
    「嗯，我知道了。」
    「……切。」
    塞莉娅的泰然自若似乎让赫尔梅尔很不满，她咂了咂舌，再次闭上了眼睛。我缓缓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转过身。
    即使直面赫尔梅尔的杀气，塞莉娅也面不改色，反而微微一笑。这心理素质真是强得可怕。
    「你们的关系真好啊。」
    「少说废话。我们之间还没熟到可以闲聊的地步。」
    「是啊……现在确实是这样了。」
    塞莉娅苦笑着点了点头，摇了摇头，看向我。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现在这气氛也不适合聊天。」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那么，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我这就——」
    谈话结束，我正要解除结界离开，塞莉娅却打断了我的话。
    「等等。」
    「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塞莉娅摇了摇头。
    「没有要说的了。我只是想对你今天的配合表示感谢。」
    「我并没有想要你的感谢，你也没做什么值得我接受感谢的事情。」
    「那就算是我为自己的任性行为道歉的补偿吧。」
    塞莉娅寸步不让的态度让我想起了过去在贵族会议上与保守派贵族们斗智斗勇的场景，我不禁揉了揉眉心。
    我不是说塞莉娅像那些贵族一样阴险狡诈，只是她这不肯服输的劲头和那些保守派贵族如出一辙。
    当然，不同之处在于，贵族们一旦被逼到极限就会崩溃，而塞莉娅则会在极限的压力下突破重围，贯彻自己的意志……但同样都很麻烦。
    「真是麻烦。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也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你的感谢或补偿对我来说只是累赘，所以走吧。如果你真想感谢我，补偿我，就闭紧嘴巴，从我眼前消失。」
    我瞪着塞莉娅，厉声说道。她静静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指了指我的小腹。
    「你身上残留的诅咒后遗症，我可以治好。」
    「――……」
    「什么…！？」
    塞莉娅那过于平静的语气让我顿时失语，倒吸一口凉气。
    除了和我共享记忆的赫尔梅尔之外，没人知道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但眼皮的颤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看来你很惊讶。你和赫尔梅尔都是。」
    塞莉娅应该没有监视我。如果有人监视我，赫尔梅尔会比我先发现并处理掉。
    而且，我的子宫是在进入学院之前就摘除的。除非她能窥探过去，否则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如果她真的拥有某种窥探过去的能力，那她也就没必要一次又一次地问我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了。难道窥探过去需要特定的方法？
    不对……我每次都做了同样的回答。如果说回答就是触发条件的话……
    也不对，如果她能窥探过去，那第一次对话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看到了我的全部过去，没必要多次询问。
    「唉……」
    别想得太复杂了。就算塞莉娅成长了，她也依然是个善良到近乎圣母，甚至可以说是「冤大头」的人。
    她不是因为是圣女才拥有这样的性格，而是因为她天生如此，所以才被选中成为圣女。
    是我想得太复杂了，而不是塞莉娅有什么复杂的计划或诡计。
    仔细想想，我确实是想太多了。没错，别想得太复杂。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塞莉娅，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我成为圣女后获得的能力。怎么说呢……看到一个人，就能看出他身上的疾病或伤痕之类的……或者说，这些信息会直接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总之就是这样。大概是神明赐予我的，让我去帮助他人的能力吧。」
    「拥有如此可怕的能力，还能正常地生活，真是不可思议。如果这种能力和你治愈一切的力量结合起来，你就不可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
    「多亏了大家的帮助和照顾，我才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
    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估计是被关在某个建筑里，像博物馆展柜里的珍贵藏品一样吧。
    这次出来，要么是她硬要出来的，要么是上头的人为了控制她的压力，暂时放她出来透透气。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阵不快，咂了咂舌，皱起了眉头。
    「好吧，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而且，我也不需要治疗，所以别管我。」
    「嗯，这样啊。那么，最后能和我握个手吗？」
    「胡说八道。这种时候提出这种要求，谁会信啊？」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塞莉娅话音刚落，一道圣洁的白光便照射在我身上。
    因为现在是白天，其他人应该看不到，但站在昏暗小巷里的我们，却能清晰地看到这道白光。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血液都涌向了一个地方，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特意偷偷准备好了。本来需要祈祷才能做到，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现在已经可以不用祈祷就能使用神迹了。」
    这也是跟你学的，无咏唱魔法。
    塞莉娅说完，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不是说了我不需要吗！！这根本不关你的事！难道你在同情我吗！？别开玩笑了！！真让人恶心！！」
    我皱着眉头大声吼道，塞莉娅似乎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然后又嫣然一笑，眨了眨眼。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个人的满足感和内心的平静。所以，这和你无关。」
    以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我感觉下巴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愣愣地看着塞莉娅，忍不住苦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圣母，没想到也变狡猾了。」
    「在做了十年圣女之后，我明白了有些事光靠善良是解决不了的。」
    「呵。」
    「总之，我的事已经办完了，就先告辞了。毕竟我们之间关系尴尬，继续待下去也只会更别扭。」
    塞莉娅说完，对着赫尔梅尔露出了初见时那般温和的微笑。
    「谢谢你和夏洛特聊天。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也谢谢你给了我勇气，真的非常感谢。」
    那我走了。
    塞莉娅说完，便径直穿过我设下的结界离开了。我抚摸着隐隐作痛的小腹，沉默不语。
    这剧情也太突兀了吧？如果这是小说，读者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吐槽这也太都合主义了吧。
    我愣愣地站着，赫尔梅尔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把下巴放在我的头顶，深深地叹了口气。
    「被摆了一道啊，夏洛。」
    「……闭嘴。」
    嘻嘻，赫尔梅尔笑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决定不去深究了。
    因为我明白，想太多只会让自己头疼。
    251.外传：研究(1)
    给夏洛特治疗完后，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深深地裹紧了我的斗篷，抬头望天。
    被斗篷遮住一半的天空，一碧如洗。与我此刻纷乱的思绪截然不同，它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
    我做对了吗？
    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几乎要满溢而出。
    夏洛特是个魔女。一个制造了无数受害者的恶人。她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令人发指，她就是恶的化身。
    但是，我看到的夏洛特却并非如此。虽然不是对我，但她对赫尔梅尔展现出的样子，绝对不是一个嗜血的冷血动物或疯子能装出来的。
    我说的夏洛特的样子，不仅仅是指刚才在巷子里看到的。
    还包括夏洛特在学院时期，和赫尔梅尔在一起时所展现出的样子。
    「……」
    那时的夏洛特，总是和赫尔梅尔一起欢声笑语。她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计划进展顺利，也不是因为利用赫尔梅尔而感到满足。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因为能和赫尔梅尔在一起，因为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因为有了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
    当然，这只是基于我所掌握的信息和我的人生经验推测出来的，未必准确。不，也许是错的。
    但是今天我看到的两人的样子，以及和夏洛特的对话，让我觉得我的推测并非空穴来风。至少，我自己是信服的。
    …正因如此，我才更加茫然。
    「唉…」
    轮回。
    从和夏洛的对话中，我想到了这个关键词，心情复杂地低下了头。
    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轮回？那不是小说和电影里才有的东西吗？不…这么说来，穿越也差不多…
    「这次的对话虽然解开了一些疑惑…但这个说法太离谱了，我完全无法理解…」
    总之，我第一次想到轮回，是在和夏洛特第一次对话的时候，而真正确定，是在刚才巷子里的对话中。
    ——有那样的结局？
    ——我和王太子关系不太好。
    她对原作剧情一无所知，而且在学院入学后，她的行为也与原作中欺负塞莉娅，导致两人关系恶化的剧情完全不符。
    最重要的是…
    ——你与原作中的塞莉娅行为完全不同，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她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女性向视觉小说《月光之下盛开》是以塞莉娅为主角的学院恋爱奇幻故事。
    因为游戏的基础是视觉小说，而且可操控角色是塞莉娅，所以为了增强玩家的代入感，关于塞莉娅的信息比其他角色少得多。
    游戏一开始就是如此。
    [终于入学了！从今天开始，我的学院生活就要开始了！]
    游戏就这样开始了，没有任何关于塞莉娅的过去或世界观的说明。
    直到游戏发行几个月后，设定集发布，塞莉娅的过去才被揭晓。
    即便如此，也只有一句「虽然是孤儿，但她总是积极向上，给周围的人带来活力。」，所以与其说关于塞莉娅的信息很少，不如说根本没有。
    更何况，看到一个根据玩家的选择行动的可操控角色，却说「原作中的塞莉娅」，任何了解游戏的人都会感到疑惑。
    尤其是，如果这是入学前的故事，就更是如此了。
    「如果她是穿越者，而且还是轮回者…」
    如果她只对赫尔梅尔展现出的样子才是她的本性的话。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的恶人？夏洛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说是为了赫尔梅尔，也解释不通的地方太多了。
    关于塞拉的事，关于梅尔的事，从春祭事件到罗谢尔公爵家的事。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些恶行？
    ——都是那个魔女的错！
    ——那个魔女夺走了一切！
    ——如果不是曙光英雄，我们肯定已经死在这里了。该死的魔女！
    为什么她为了赫尔梅尔行动，却不是成为英雄和他并肩作战，而是自己承担所有的罪恶，让赫尔梅尔讨伐她？
    为什么她要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抹去自己的存在，变成恶的化身——
    等等…变成恶的化身…？
    「吸…」
    想到这里，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变成恶的理由。做出那些恶行的理由。被设定为恶女的夏洛特。穿越到她身上的灵魂。轮回。
    综合所有信息推测的话…
    「人为制造的恶…」
    一只邪恶的手，将一个普通人强行压制，塑造成恶女的模样。不，不仅仅是压制和塑造。
    为了成为恶女，不需要的部分全部被切除，棱角被磨平，被剜去，被揉捏，只留下需要的部分，将她塑造成一个模具。
    过去那个夏洛特·拉·罗谢尔，就是这个模具的产物，而现在的夏洛特，则是战胜这一切，欺骗了整个世界，活下来的夏洛特。
    「哈…」
    一个会笑，会爱的人，变成如此恶毒扭曲的人，究竟经历了多少次死亡？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
    真是荒谬。我无法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也许，真正的圣女不是我，而是她。
    「……」
    我感到一阵晕眩，闭上眼睛深呼吸，这时，另一个影子笼罩了我，不是我的斗篷。
    「您在这里啊。」
    「啊，巴罗克先生。」
    「我担心死了。我去查看了一下圣骑士团的情况，回来就发现您不见了，旅店里的市民都说看到了圣女，乱成一团…要不是旅店老板转达了您的话…」
    巴罗克先生没有说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苦笑着看着他。
    「对不起。英雄大人似乎不想暴露身份，我只能那样做才能和他谈话。」
    「您不必道歉。这是我的失职。」
    巴罗克先生说着，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不过，您看起来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谢您的关心。」
    巴罗克先生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
    「和英雄的谈话愉快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一时语塞。
    和英雄的谈话？其实我和赫尔梅尔就说了几句话，他警告我不要动夏洛特，不然就杀了我，最后我单方面说了句谢谢就结束了。
    其实我谈话的对象不是英雄，而是魔女。如果巴罗克先生听到这话，他会怎么回答？
    当然，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我不想失去现在平静的生活。
    ——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虽然很难，但我们别无选择。
    「很愉快。」
    没必要特意提起她吧。我怎么可能说实话呢。
    我既没有那个意愿，也不应该这样做。
    她给我的帮助，她一路走来的痛苦和折磨，她为了满足我的任性，不惜冒着危险的体贴，以及我和她之间的约定。
    想到她为我做的一切，我就不应该提起她。
    「是吗。」
    「嗯，他的性格还是老样子。」
    当然，我也不会说她其实是个好人，或者说她也是迫不得已之类的话，试图改变人们对她的看法。
    她确实是个恶人，即使是迫不得已，她犯下的罪也不会消失。而且，她也不希望我这样做。
    我敢肯定，只要我为她辩护，或者说一些类似的话，她一定会勃然大怒。
    ——我说了不需要！！这根本不是你该管的事！
    是的，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离开了。
    我的介入，只会是对她的侮辱和同情——
    ——真恶心！！
    ——只是令人讨厌的干涉而已。
    是的，我治好了她，对今天发生的事保持沉默，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是的，这样就够了。我和她的故事，到此为止了。
    我抬起头，看到巴罗克先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情，脸上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听到他温柔的话语，我慢慢地眨了眨眼，苦笑着点了点头，把关于夏洛特的事深埋心底。
    我不能表现出沮丧的样子。我是圣女，是照亮众生的光芒。
    我重新睁开眼睛，像往常一样，充满活力地提高了音量。
    「好啦～！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去看海吧！」
    「遵命。」
    我笑着说道，巴罗克先生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晴朗的一天发生的事，就这样成为了我一个人的秘密。
    252.外传：研究(2)
    与塞莉娅见面后的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我曾担心塞莉娅会故意或无意地泄露我的信息，导致事情变得复杂，但幸运的是，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虽然才过了两年，还不能完全放心，但我已经离开了塞莉娅所在的圣国，来到了一个遥远的国家，所以不用再担心与军队对抗了吧。
    当然，如果真的发布了大规模的通缉令，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
    总之，大约两年后的现在，我和赫尔梅尔定居在一个位于圣国东南方向的沿海城市。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是一个以贸易为主的城市，信息流通迅速，而且规模也很大。
    「定居」这个词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们不是租住旅馆，而是真的买下了一整栋豪宅。
    啊，对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买了一艘大小合适的船，随时可以出海。
    当然，买船的是赫尔梅尔，不是我。
    「天气真好……」
    豪宅？船？说实话，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赫尔梅尔在我身边，就算住在地下室的单间公寓，我也能幸福地笑着生活下去。
    为了赫尔梅尔，我甚至可以笑着奉上我的脖子，豪宅和船又算得了什么呢？
    ……其实，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我身无分文，全靠赫尔梅尔养着，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当然，赫尔梅尔说过「又不缺钱，有钱不用才是傻瓜」，但我怎么可能真的心安理得地接受呢？
    吱——吱吱——
    我茫然地望着窗外，楼下传来的老鼠叫声让我轻轻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算了……逃避现实也该适可而止了。
    「呼……」
    我撩起额前的头发，低头看着装着老鼠的笼子，揉了揉眉心。
    我买下豪宅和船之后就开始进行这项研究了。这原本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
    「这次实验也没有什么收获……」
    大概是太久没这么费神了，我的头热热的，一阵阵刺痛，我不禁又叹了口气，趴在了桌子上。
    疲惫感席卷全身，我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
    「咔哒——咔哒——」几声脆响过后，伴随着一阵酸爽的疼痛，我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不少。
    「赫尔梅尔也快回来了吧。唔……哈啊~」
    我看了看窗外太阳的位置，赫尔梅尔出海已经四个小时了，差不多该回来了。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伸懒腰驱散了残留的睡意，我披上外套，正要出门，突然看到了笼子里的老鼠。
    我愣住了，呆呆地发出了一声：
    「啊……？」
    ***
    我从研究室来到豪宅的餐厅，一边回想着刚才在研究室里看到的情景，一边茫然地眨着眼睛。
    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这项研究会成功，我的计划是五年为限，如果看到希望就继续，如果看不到希望就提前结束。
    没想到，居然在短短两年内就出了成果……
    「哈。」
    是因为成功来得太早？还是因为这个成功出乎意料？我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
    我该把这件事告诉赫尔梅尔吗？不，赫尔梅尔也同意我进行这项研究，所以应该没问题……
    但是，这……就算赫尔梅尔也不会不介意吧。如果赫尔梅尔讨厌怎么办？我不能像塞莉娅那样，觉得赫尔梅尔一定会喜欢！那样未免太乐观，太没脑子了……
    虽说请求原谅比请求许可更容易，但这件事真的严重到需要请求原谅吗……
    「……」
    我有必要这么纠结吗……？
    这种感觉和之前一无所获地埋头研究时完全不同，头疼的程度也更甚。我趴在餐桌上，长叹了一口气。
    「唉……」
    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比我之前做的任何事都让我紧张呢？我该怎么跟赫尔梅尔开口？该怎么开头？
    我满脑子都是这些想法，趴了很久。这时，赫尔梅尔的声音传来，一只温柔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夏洛？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吓得浑身一颤，抬起头，看到赫尔梅尔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又没做错事，干嘛这么一惊一乍的？我稍微想了想，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为我太紧张了。
    「嗯。没事。话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怎么也不吱一声？」
    「我进门的时候就说了啊。你没回应，我以为你睡着了。我把带回来的东西晾好，去厨房的路上看到你趴在这里，就进来了。」
    「哈哈……我没睡着。只是……有点事想……不，也不是想事情……感觉不太一样……总之……」
    「夏洛居然这么苦恼……是很严重的事吗？」
    「不用担心，真的……嗯……也不是小事，是件挺重要的事……唉……总之就是很重要的事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通，最后无力地叹了口气，扶住了额头。
    没经历过这种事，当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都说万事开头难，就像学走路一样，迈出第一步最难，但我没想到，别说迈步了，就连站起来都这么难。
    赫尔梅尔似乎感受到了我低落的情绪，也跟着一脸严肃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不管是什么事，如果需要我帮忙，就尽管说。没关系的。」
    她那信誓旦旦的样子是那么的可靠，让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纠结真是傻透了。
    我一下子放松下来，忍不住笑了出来。赫尔梅尔则眨巴着眼睛，歪着头看着我。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人在这里瞎操心，真是傻。」
    是啊，赫尔梅尔怎么可能疏远我……没事的。我这么想着，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老鼠。
    赫尔梅尔茫然地看着老鼠，慢慢地眨了眨眼，然后皱起了眉头。
    「……你先解释一下，我再决定要不要生气。这只老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不是。家里要是跑出老鼠，你肯定比我先发现。」
    「也对……那这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我看着她疑惑的脸，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你还记得我们刚搬进来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
    「……你说房子很干净，很不错？」
    「不是说房子，是说分配房间用途的时候我说的话。」
    「啊。我记得你说要做某种研究……对吧？」
    「嗯，对。这项研究需要的就是这只老鼠。不是因为前房主没打扫干净，你不用担心。」
    我说完，指了指躺在餐桌上的老鼠。
    「总之，我一直在进行之前说过的研究，这次的实验取得了有意义的成果。而这个成果，就是它。」
    「嗯……」
    赫尔梅尔一脸疑惑，看看我又看看老鼠。
    她的眼神分明在说：我完全不明白这算什么成果。我苦心研究了两年，却换来这样的眼神，让我有点心酸，但这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换做是我，有人拿着一只怀孕的母老鼠，说是自己研究的成果，我也会一脸「这货是不是疯了」的表情盯着他看。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它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的母老鼠。」
    「呃……你的意思是，它不是一只普通的母老鼠？」
    「它就是一只普通的母老鼠。」
    赫尔梅尔更加疑惑了，她眨巴着眼睛，挠了挠头。
    「那个……有公老鼠的话，母老鼠怀孕不是很正常吗？」
    「是啊。但如果只是这样，我就不会说是研究，也不会说是成果了。」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尔梅尔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说道。我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回答：
    「笼子里的两只老鼠，都是母的。」
    「……什么？」
    「都是母的。」
    我的研究室里没有公老鼠，一只都没有。
    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表情，说出了这个颠覆自然规律的事实。
    我成功地让两只母老鼠交配，并产下了后代。
    253.外传：雌性
    我想要个孩子。
    这是我和赫尔梅尔重逢后产生的想法，而且随着我们相处的时间越长，这个想法就越强烈。
    不，这个想法现在仍在不断膨胀。
    总之，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别胡思乱想了。
    我们彼此沉默地对视了几次，又默默地低头看着那只怀孕的老鼠。
    焦虑感达到了极点，我如坐针毡，甚至感到恶心想吐，我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
    ……我知道，像我这样曾经是男人的家伙想要孩子很奇怪。
    但和赫尔梅尔在一起时，我就是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感觉，我能怎么办？
    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我也是人，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
    如果我能控制自己的情感，或许我和赫尔梅尔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关系。我可能会像个幽灵一样，在世上游荡一生，然后死去。
    但现在看来，我当初应该把这些想法埋在心底，只在心里想想就好了。不该说出来，现在搞成这样。
    我一边相信赫尔梅尔不会介意，一边又不断地被焦虑感折磨，快要疯掉的时候……
    「所以说……雌性，雌性之间『那个』就能怀孕生孩子？」
    赫尔梅尔小心翼翼地开口了，谢天谢地，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轻蔑、厌恶、恼怒或愤怒等负面情绪。
    有的只是纯粹的疑问和惊讶，以及一丝期待和由此产生的兴奋。
    那种抱着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般的感觉神奇地消失了，如潮水般的安心感席卷而来，将我包围。
    「呼……」
    我浑身无力，瘫软下来。赫尔梅尔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跑到我身边。
    「你还好吗！？」
    「啊哈哈……只是有点，紧张感消失了，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而已，不用太担心……」
    「紧张？有那么紧张吗？还是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她瞪大眼睛，可爱地眨巴着。我无力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就是……我担心赫尔梅尔会不高兴，但发现你完全不介意，我一下子放松下来，就这样了。」
    「不高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高兴？」
    「即使是过去的事，曾经是男人的家伙想要孩子，还做了这种研究，谁都会那么想吧……只是，一种莫名的焦虑感……」
    我含糊地说着，偷偷瞥了赫尔梅尔一眼。她一脸难以置信地哼了一声，皱着眉头捏住我的脸颊，使劲拉扯。
    「唔……啊……」
    「这是给你点教训，你这个笨蛋。」
    「呜……」
    赫尔梅尔把我的脸颊像揉面团一样揉搓拉扯，直到我眼泪汪汪，然后才松开手，用手捧着我的脸，把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
    她只是用手指轻轻点着我的额头，一点也不疼。温暖的感觉让我眨了眨眼，赫尔梅尔紧紧地抱住了我。
    「如果我会因为这种事讨厌夏洛，我就不会喜欢你了。」
    「……对不起。」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嘛。第一次……想想还挺让人兴奋的，嘿嘿。」
    「噗……什么啊。」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赫尔梅尔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
    「不管是男是女，曾经是男是女，我都无所谓。我喜欢的是夏洛这个人本身。所以别再为这种事担心了。」
    「赫尔梅尔……」
    「嗯，实在担心的话就先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怎么解决？」
    「嗯……『没关系』、『我喜欢』、『夏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相信你』……还有很多呢，都要说给你听吗？」
    她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淡定地说。我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既然夏洛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赫尔梅尔说完，便从我身上离开，坐到我旁边。
    「好了，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多亏了你。」
    「那就好。」
    我的回答似乎让她很满意，她把身体靠在餐桌上，用手托着下巴看着我。
    「那现在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吧。」
    「是啊。不过，全部说完太长了，赫尔梅尔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地方吗？我直接回答你。」
    「唔……这么说的话……我只能说从头到尾都想知道。我擅长动手，但不擅长动脑。」
    「是不擅长，还是不想动？」
    「没错。自从我意识到身体弱就会让脑子受罪之后，我就这么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我苦笑了一下，也摇了摇头。
    「没办法了。那我就简单概括一下，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随时打断我。」
    「嗯，知道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该从哪里开始讲呢……
    我眨了眨眼，寻找着合适的切入点，突然意识到我给赫尔梅尔提了个多么离谱的要求，我不禁摸了摸下巴。
    「这……要从哪里开始讲还真是个难题。」
    赫尔梅尔看着我，仿佛在说「我懂你的感受」。
    我移开视线，避开她的目光，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思路，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咳咳……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次研究的目的是让女性之间也能拥有孩子。」
    「成果就是那只老鼠？」
    「没错。长话短说，研究本身非常成功。而研究的成果就是这颗药丸。」
    我说着，拿出药丸放在餐桌上。
    「吃了这个，再发生关系，女性之间也能怀孕生子。」
    「唔……你说研究本身成功了，听起来像是研究之外出了什么问题。对吗？」
    「嗯，是有点问题。」
    我点点头，看着在周围跑来跑去的老鼠说道。
    「由于不是男女结合所生的孩子，所以出生的孩子一定是女孩。要解释这个，还得说说性染色体……要解释吗？」
    「……稍微听听看。」
    「人类有X染色体和Y染色体，染色体的组合决定了孩子的性别。通常男性是XY染色体，女性是XX染色体，男性的Y染色体决定了孩子的性别。这种性别决定系统被称为XY性别决定系统——」
    我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一边用魔力在餐桌上画图，一边解释。这时，赫尔梅尔伸出手挥了挥。
    「啊啊啊，等等。」
    「怎么了？」
    「也就是说，男方手里拿着X和Y两面旗帜，插哪面旗就决定了性别？」
    赫尔梅尔一下子就把我长篇大论的解释总结得如此精简，我眨了眨眼，意识到她说得也没错。
    难道赫尔梅尔其实很聪明？还是我解释得不好？
    ……或许两者皆有吧。
    「嗯，那么你说的问题是指出生的孩子一定是女孩吗？」
    「嗯，没错。生不出男孩也算是个问题吧。」
    「孩子本身没问题吧？」
    「嗯，孩子完全没问题。虽然研究是基于炼金术，但和人造人不同，它不是利用一个人的细胞，而是两个人的……」
    我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摇了摇头。我刚才才长篇大论地解释了一通，赫尔梅尔帮我总结了，现在又犯同样的错误。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点点头，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以前王国有个贵族家庭，因为孩子们突然病逝而家道中落吗？」
    「呃……啊，那个。当时说什么神降下了诅咒之类的，流言很多。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个家族是近亲结婚……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虽然也没错……总之，你知道他们家族是通过近亲结婚来延续后代的吧？」
    「知道啊，他们拒绝所有提亲，却还能延续后代，谁不知道啊。」
    「他们的后代突然病逝，不是什么神罚，而是因为遗传病。详细解释太复杂了，就举几个例子吧，比如血液疾病，各种原因导致大脑受损变成傻子，长水泡，失眠伴随肌肉萎缩，还有其他几十种。」
    「这些病会出现在我和夏洛的孩子身上吗？」
    「不，我举的例子只适用于近亲结婚、单性生殖，以及我刚才说的人造人。虽然我们都是女性，但我和赫尔梅尔是完全不同的人，所以几乎不会出现遗传病。」
    赫尔梅尔一边听着，一边眨着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出生的孩子不会有问题，对吧？」
    「嗯，对。」
    「那就没问题了！这就足够了！」
    赫尔梅尔灿烂地笑着，我微微一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说，便轻轻叹了口气。
    「啊。」
    「嗯？怎么了？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嗯……嗯……真正的难题还没说。」
    我的话让赫尔梅尔立刻变了脸色，她一脸严肃地问道：
    「……是什么？」
    我摸了摸脖子，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说道。
    「和普通的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性行为不同……现在只有接受方……」
    「嗯。」
    「所以……所以，不知道谁会怀孕……」
    「……？」
    赫尔梅尔歪着头，似乎没听懂。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略带侵略性的笑容，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谁会怀孕……真有意思。」
    「啊？」
    我看着赫尔梅尔像捕食猎物般慢慢靠近，气势汹汹，我不禁向后退缩。
    「赫，赫尔梅尔？」
    「也就是说，做到有人怀孕为止就行了，对吧？」
    「不是那样的！一次就足够了！」
    「不管怎样，都得做吧？那就行了。」
    赫尔梅尔说着，拿起我放在餐桌上的药丸吞了下去，又拿起另一颗药丸含在嘴里，向我吻了过来。
    「唔！？」
    好像不太对劲。不，结果是我想要的，但气氛不对。
    不过……感觉还不错，就这样吧……
    254.外传：时间流逝(1)
    咕咚——药片混着口水滑进食道，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一路向下。
    因为是用口水而不是水送服的，而且药片比我想象中大得多，所以它卡在喉咙里下不去，感觉像有个异物梗在那里。
    「嗯。咳咳……」
    我皱着眉，一遍遍地咽口水试图把药片吞下去，但都没成功。
    就在这时，赫尔梅尔搂住我的腰，又吻了我一次。我还没来得及让她停下来，她的口水就流进了我的嘴里。
    「咕噜咕噜….嘬…。」
    「——？——！？」
    我太惊讶了，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做，只能愣愣地把流进来的口水一口口咽下去。
    滑腻的口水充满了我的口腔，也把卡在喉咙里的异物感彻底冲了下去。
    喉咙里不再有异物，这种既清爽又懵逼的感觉让我眨巴着眼睛看着赫尔梅尔。她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把我推到墙边，又一次吻了上来。
    「啾….嘬….嘿诶……」
    「呼，啧….啾——……」
    赫尔梅尔的舌头在我嘴里搅动，撩拨得我呼吸急促。这个吻越来越长，我的身体越来越热，感觉脑子都要融化了。
    眼前一片模糊，全身无力，我感觉自己快要瘫倒在地。但背后的墙壁、两腿间的赫尔梅尔的膝盖，以及环绕着我腰肢的赫尔梅尔的胳膊，让我连瘫软都做不到。
    我们的舌头交缠，口水交融，呼吸交错。这黏腻而火热的呼吸让我感觉大脑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幸福得快要飘起来。
    「呼啊……」
    我们的嘴唇短暂地分开，我想趁着这短暂的空隙喘口气，然后告诉她我们去床上吧。
    「唔！？」
    「嗯….呼嗯……」
    赫尔梅尔又一次吻了上来。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四目相对，赫尔梅尔的脸颊绯红。
    看到她的眼神，我突然想起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
    「当你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那就真的晚了。」
    我想推开赫尔梅尔，让她停下来，哪怕就一会儿也好。但我这点力气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不仅没有放开我，反而把我抱得更紧，嘴唇也更加贴近。
    「唔…！噗呼，唔…！嗯——！！」
    赫尔梅尔紧紧地抱着我，让我动弹不得，继续深吻着我。
    她像口香糖一样粘着我的嘴唇，不肯分开。她那湿滑的舌头在我嘴里翻搅，像蛇一样扭动着身躯。
    只有极短的瞬间，我们的嘴唇才会分开，但那并不是为了让我说话，而只是为了补充缺氧的短暂停顿。停顿过后，赫尔梅尔的嘴唇又会黏腻地贴上来。
    我的口腔和嘴唇都被赫尔梅尔的舌头和口水填满，溢出来的口水顺着我的下巴流到胸口，湿了一片。
    「啾——….咕噜….呼，哈……」
    「唔….嗑….嘬……」
    我放弃了挣扎，搂住赫尔梅尔的脖子，身体微微颤抖。
    「呼唔…！啪呼….唔！？」
    我无力反抗。
    「啪哈….嘿诶，诶诶….嗯嗑……」
    我无法拒绝。
    「咕噜咕噜——啧。」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应赫尔梅尔的舌头，并发出下流的声音吮吸着她那像蜂蜜一样黏稠的口水。
    但奇怪的是，这种感觉竟然如此美妙，如此令人满足。我的脚趾都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一阵阵快感传遍全身。
    「啪哈…！呼….嗯….嘬……」
    「嘿….呜……」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赫尔梅尔那双充满情欲的眸子，她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看到这眼神，一定会吓得腿软，瘫倒在地。但在我看来，却完全不同。
    不，不是不同，而是我能读懂她眼神中的含义：
    「我要让你怀孕。一定要让你怀孕。绝对，必须让你怀孕。」
    这炽热的渴望，肌肤相触的温暖，以及唇齿间的热度，让我小腹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悸动。
    虽然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但我本能地知道，这是赫尔梅尔的意志和力量压制着我的身体，让它不顾一切地为了孕育孩子而行动。
    一阵阵悸动——悸动——
    我的子宫似乎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无所作为感到十分懊恼，它现在正热烈地工作着，甚至让我小腹隐隐作痛。
    「呼….呼…！赫，尔梅尔….我们，好歹去床上…！」
    「啾——….嘬。呼——….现，现在….啧，嘬……」
    「呼？！吸…！！」
    又一次轻微的高潮袭来，我赶紧捂住嘴巴，想要忍住呻吟。
    「把手拿开。」
    这近乎命令，不，这就是命令的一句话让我猛地一颤。
    赫尔梅尔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对我说话，我惊讶极了。但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服从了她的命令，放下了捂着嘴巴的手。
    赫尔梅尔满意地笑了笑，粗暴地脱掉裤子，然后，直接骑到了我的身上。
    「哈啊！呃….呼啊！」
    自从得知我可以怀孕后，赫尔梅尔就几乎失去了理智，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这里还是餐厅，就在餐桌上占有了我。
    是的。我正在被她占有。被她的力量压制着，我的意志和反抗都毫无意义，只能任由她摆布。
    「呃，呃…！呜！」
    我就像是被捕食的猎物，我们不是在做爱，而是在像野兽一样交配。
    当然，我也同意和她发生关系，而且我一直都很喜欢和她做爱，但是….
    这….这有点….太，太激烈了吧….我真的很讨厌她这样毫无节制地横冲直撞….
    「快….快射了…！！」
    好奇怪。这感觉太奇怪了。我做的药里根本没有增强快感的效果啊——
    「呼——♥」
    为什么这么舒服…！！
    啪唧——啧啧——滋滋——
    每当赫尔梅尔摩擦我的阴部，那被爱液浸透的肉壁就会发出淫靡的声音，伴随着巨大的快感传遍我的全身，让我像触电一样颤抖不已。
    「hia！啊，嗯！」
    我被赫尔梅尔压在身下，只能无助地呻吟着。
    她似乎不知疲倦，持续了几个小时….不，是很久很久。
    两天？三天？也可能不到一天。我不太清楚，中间我昏过去好几次，记忆有些模糊。
    「嗯嗑….咕噜咕噜……」
    赫尔梅尔不时地喝口水，而我就像雏鸟一样，从她嘴里接过水来补充水分。
    我们就这样不知疲倦地继续着。
    然后，结果就是….
    「啪呼…！！阴道…！好，舒服！！呃，呜…！哦哦！」
    「怀孕…！怀孕…！！」
    「啊啊啊！！阴道，阴道要坏了♥♥坏掉了！！」
    我已经抛弃了百余年来积累的人性，像野兽一样放声嘶吼，沉沦于肉体的欢愉之中。
    我忘记了自己曾经是男人，忘记了贵族的体面，变成了一个只为孕育赫尔梅尔孩子的雌性动物。
    「哦哦哦！！」
    啊，我又高潮了。
    255.外传：时间流逝(2)
    那场激烈的鱼水之欢后的几天，我因为腰快要断掉而卧床不起。
    就算再怎么想要孩子，也不至于不吃不喝地折腾一天半吧？更过分的是，她连我衣服都没脱干净就开始「耕耘」了，导致我的大腿和脚踝被皮裤磨破，现在还火辣辣地疼。
    赫尔梅尔不愧是英雄，恢复力惊人，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而我却依旧红肿一片。
    其实，喝一瓶药水就能立马活蹦乱跳，但我故意赖在床上，就是为了跟赫尔梅尔闹别扭。
    「对不起……」
    「知道对不起就该悠着点啊。」
    「我太兴奋了……一想到能让夏洛怀孕……」
    赫尔梅尔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回应着我的抱怨。
    看她这副可怜样，我又心软了。我抿了抿嘴，叹了口气，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呃……嘶……哎哟，我的老腰……」
    不像欢爱时那样愉悦，现在只有纯粹的疼痛和不适，我不禁呻吟出声。
    啊，对了，还没喝药水呢。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但既然已经起来了，那就忍忍吧。我靠在床头，说道：
    「别硬撑着起来啊！」
    「没事。那边抽屉里有药水，帮我拿一下好吗？」
    「对哦！药水！我、我现在就去拿！」
    「等等，赫尔梅尔！别……！别出去，就在那边的抽屉里，常备药水……！！」
    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她跑得实在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已经窜出了房间。没过多久，就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仿佛整个房子都要塌了。
    「得，又来了……」
    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既欣慰于她的殷勤，又头疼于她闯的祸。
    事已至此，还是等等吧。我这么想着，在腰后垫了个枕头，闭上眼睛，回想起那天的事情。
    虽然说「那天」，其实就是昨天。
    「要死了……！我要死啦……！啊啊啊♥♥」
    「唉……」
    我真是疯了。彻底疯了。就算当时很舒服，神志不清，但好歹也是个贵族……起码作为一个人，也要保持点体面吧？怎么能像野兽一样叫得那么放肆……
    迟来的羞耻感让我脸颊发烫。与此同时，下身也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流。
    如果不是腰和大腿还在疼，我恐怕早就顺着这股快感把手伸进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更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搓了搓脸。
    「呼……」
    还好赫尔梅尔现在不在，不然她肯定会给我灌药水，然后钻到我两腿之间「帮忙解决」。
    那样的话，我肯定又会情不自禁，然后又会重演昨天那一幕。接着就得喝掉抽屉里的所有药水，或者喝光赫尔梅尔买回来的所有药水才能罢休。
    ……好像最后有点夸张了。总之，肯定会再来一次就是了。
    等喝了药水，身体恢复了，我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吧？
    「笨蛋……真是的，又不是禽兽，怎么这样……还想着再来一次……」
    清醒点！再来一次？不行！爽是爽，但我的身体真的吃不消了。我不是在说什么「要变成傻瓜了~」之类的玩笑话，我是说真的会散架。
    最近得节制一下。至少……在孩子安全着床之前，要小心谨慎。我一边抚摸着小腹，一边缓缓地调整呼吸。
    就在我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小腹的温暖时，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赫尔梅尔走了进来。
    「我回来啦！！」
    「这么快就回来了。辛苦了。」
    「嘿嘿。嗯！药水在这里！」
    她一边喊着，一边拿出了一瓶药水。那瓶子一看就价值不菲，估计能买一辆不错的马车。
    不，考虑到是赫尔梅尔亲自买的，一辆马车的价钱恐怕都不够。
    想到赫尔梅尔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我有些过意不去，苦笑了一下，接过了药水。
    「干嘛买这么贵的？用抽屉里的常备药水就够了……」
    「万一留下后遗症或者疤痕怎么办。快喝！」
    「嗯。谢谢你，赫尔梅尔。我会好好喝的。」
    赫尔梅尔听话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看着她，也微微一笑。准确地说，只是眯了眯眼睛。
    「不过，最好的情况还是不要受伤，不用喝药水，对吧？」
    「那……当然。」
    「战斗受伤在所难免，但因为这种事受伤喝药水，有点浪费啊，你说呢？」
    「夏、夏洛？」
    「我们虽然有钱，赫尔梅尔也很会赚钱，但也不能随便乱花啊，是不是？」
    「是、是啊……？」
    我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瑟瑟发抖的赫尔梅尔。
    「以后要节制一点，知道了吗？」
    「嗯、嗯。」
    对付没失去理智的赫尔梅尔，根本不需要长篇大论。
    反过来说，这意味着我没有办法控制失去理智的赫尔梅尔……
    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在她失控之前，尽量由我来控制了。
    要么，就让她多锻炼锻炼……
    ***
    时间一晃，4周过去了。
    这4周发生了什么？emmm……没什么特别的。
    和平常一样，过着平静而单调的、一点也不像贵族的日常生活。
    总之，在一个旭日东升的早晨，我在宅邸门口等着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再不下来就迟到啦！」
    我轻轻地喊了一声，赫尔梅尔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哈啊……去市场也不用这么早吧……？」
    「不早点去，好东西都被抢光了。」
    「嗯……干嘛非得自己跑腿，像平时一样直接去找商队买不就好了？」
    赫尔梅尔的话也有道理。
    但是今天我想像普通夫妻一样，一起逛市场，一起挑选商品，所以我摇了摇头。
    「那样虽然方便，但偶尔像这样散散步、约约会也不错啊。」
    「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我从昨天就开始说要去市场了，别找借口偷懒，赶紧过来。」
    「嘿嘿……好。」
    赫尔梅尔笑着点了点头，在我瞪了她一眼后，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身边。
    用「屁颠屁颠」来形容一个比我高的人好像不太合适，但她跑过来的样子真的就是屁颠屁颠的，我也找不到更贴切的词了。
    她这副与体型完全不符的可爱模样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挽着赫尔梅尔的胳膊，离开了宅邸，向市场走去。
    从宅邸到市场的距离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到了市场后，我和赫尔梅尔悠闲地四处张望，聊着天。
    「话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去市场了？」
    「emmm……就是突然想去了？非要说个理由的话，就是宅在家里太无聊了。」
    「那干脆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雇几个女佣怎么样？只要有人管理宅邸，你就有大把时间出去逛了。」
    「话是这么说，但考虑到我和赫尔梅尔的关系，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要嘴严、尽职尽责、不喜欢女人、忠诚……」
    「条件是不是太多了？」
    「在宅邸工作，这些都是基本要求。不，这已经是很宽松的条件了。总之，这件事以后再慢慢考虑，现在先专心买东西吧。」
    我耸了耸肩，赫尔梅尔点了点头，环顾四周，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由于我挽着她的胳膊，也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
    我疑惑地抬头看着她，发现她正盯着一个摊位，摊位上挂着一个写着「鸡肉串」的招牌。
    「咕咚……」
    大概是没吃早饭的缘故，赫尔梅尔一看到肉就忍不住咽口水。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想吃？」
    「啊？呃，没有！没关系！」
    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我用胳膊肘轻轻地顶了顶她的腰。
    「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想吃就直说，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东西了？」
    「没、没有啊。那、那我真吃了？」
    「当然。必须的。我带了足够的钱，想吃多少……「
    不对，早餐要在家里吃。
    我突然想到这一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吃就别想了。两、三串还是可以的。早餐要在家里吃。」
    「嗯！知道了！我们走吧！」
    「好好好。」
    我和赫尔梅尔一起走到摊位前，正好一批香喷喷的鸡肉串烤好了。
    摊主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婶，一看就很会做菜。
    这水平，值得信赖。我暗自满意，替赫尔梅尔点了单。
    「您好。」
    「哎哟，欢迎光临，漂亮姑娘！想吃点什么？」
    「嘿嘿。鸡肉串两串，姐姐。」
    大婶听了我的话，瞪大了眼睛，捂着嘴笑了，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我身后。
    「呵呵呵呵。两串够吗？」
    我疑惑地回头一看，只见赫尔梅尔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鸡肉串。
    真是的……拿她没办法。我无奈地笑了笑，向大婶要了三串。
    大婶爽快地点了点头，很快就烤好了，递给我时，却比我点的多了一串。
    「这是……」
    「送你的~一大早就让我心情这么好，当然要回报一下啦。」
    大婶一边说着，一边俏皮地眨了眨眼。
    「谢谢您，姐姐。」
    「哎呀呀~!这姑娘！叫两声姐姐就想多拿一串？没门~」
    我咯咯地笑了，把三串鸡肉串递给赫尔梅尔，然后付了钱。
    「谢谢。」
    「好嘞，慢走~」
    我微微鞠了一躬，正要把鸡肉串送到嘴边，突然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就像有人抓着我的胃上下翻搅一样。
    忍？还没等我做出选择，更强烈的恶心感就席卷而来。我一下子松开了鸡肉串，捂着嘴干呕起来。
    「呕——！？」
    我干呕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站在我旁边的赫尔梅尔和大婶都吓了一跳，连忙看向我。
    「夏、夏洛！？」
    「哎呀呀！姑娘你没事吧！？」
    「呃？啊，呃……？」
    她们两个看起来都很慌张，但真正慌的是我。
    怎么会突然恶心呢？我又没吃坏肚子，也没生病，鸡肉串也没什么怪味啊？为什么？
    我颤抖着手，茫然地眨着眼睛。这时，大婶跑过来查看我的情况，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说道：
    「这是孕吐！」
    「啊……？」
    这次，我因为完全不同的原因愣住了。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4周了。看来，我怀孕了。
    256.外传：春天
    自从那天确认怀孕后，赫尔梅尔就开始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起来。
    当然，如果她的关心是那种「想吃什么？」、「我做给你！」、「想做什么？」之类的，虽然令人开心，但也会让人有点吃不消。还好，她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体贴，让我感觉更舒服。
    举几个例子吧，比如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家里的家具棱角都被打磨圆滑了，过几天再去摸，发现棱角上还包了一层柔软的皮革。
    所有我肚子可能撞到的地方，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了。还有，每当我觉得食材或其她日用品快要用完的时候，第二天准备做饭时，就会发现它们又堆满了。
    诸如此类的细节还有很多，都是些不留心就很难察觉的小事。
    她默默地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的肚子都还没显怀，只不过是刚着床而已，她就如此细心，真是让我感激不尽……
    说实话，我甚至有点愧疚。
    如果赫尔梅尔听到我的想法，肯定会教训我说：「愧疚？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正经事！」
    唰——
    「话说回来，这大理石是怎么打磨得这么圆润的……」
    我缓缓地眨着眼睛，抚摸着餐桌，看着光滑的桌角，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窗外太阳的位置。需要稍微仰头才能看到太阳，看来快10点了。
    「她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平常赫尔梅尔要到下午3点左右才回家，但自从我怀孕后，她每天都会提前3个小时回来。所以，我得开始准备午饭了。
    我哼着小曲走进厨房，拿出赫尔梅尔前几天买回来的羊肉、各种蔬菜和香料，准备炖一锅美味的羊肉汤。
    「洋葱、芹菜、土豆、胡萝卜、胡椒、西红柿、大蒜……都有了。」
    中世纪居然有西红柿、土豆和大蒜，甚至还有胡椒？
    这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但这里是乙女游戏的世界，而且还是恋爱模拟游戏，较真就输了。
    我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抛到脑后，系上围裙，开始做羊肉汤。
    处理食材，翻炒肉类和蔬菜，加入剩余的食材和水，慢慢炖煮至软烂。
    羊肉汤本身就是一道只要掌握好配料就很容易做的菜，再加上我从贵族小姐沦落到平民后，一直都在做饭，所以做起来毫不费力。
    「嘶……嗯，味道不错。」
    我尝了尝快要做好的羊肉汤，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火调小，继续慢炖。
    我一边搅拌着羊肉汤，一边调整火候，防止糊锅。这时，我感觉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进了屋，便眨了眨眼睛。
    我透过厨房的窗户往外看，现在才11点多，还没到12点。
    「今天回来得真早。」
    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关掉火，走出厨房，来到大厅。
    「回来啦？」
    我看着正在整理行李的赫尔梅尔说道。她正在整理她的剑和斗篷，听到我的声音后转过身，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在休息吗？」
    「快到午饭时间了嘛。我炖了羊肉汤。」
    我笑着说道。赫尔梅尔走过来，用手臂搂住我的腰，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累不累？」
    「说什么呢，我才怀孕7周，肚子都还没显怀，哪会累啊。」
    「嘿嘿，也是哦？不过还是别太操劳了。」
    「不用那么担心我。如果累了，我会说的，别瞎操心。」
    赫尔梅尔点点头，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把头靠在她的胸口，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什么都没做，却感到无比满足。我正微笑着沉浸其中，突然，咕噜噜——一阵响亮的肚子叫声从我贴着赫尔梅尔胸口的耳朵边传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从她怀里挣脱。
    「先吃饭吧？羊肉汤已经炖好了。」
    「好耶！我去准备餐具！」
    赫尔梅尔兴高采烈地跑向厨房。我跟在她身后，说道：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谢什么！真要谢我的话，下次我怀孕的时候你好好照顾我就行了。」
    赫尔梅尔眨了眨眼，调皮地说道。我笑着点了点头。
    ***
    时间飞逝，转眼间我已经怀孕14周了。
    这段时间最大的变化是，9月来了，白天越来越短，屋里也渐渐有了凉意。
    当然，最大的变化还是……
    「呼……」
    我的肚子开始微微隆起了。
    虽然还没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程度，但用手摸上去，感觉就像稍微胖了一点。
    还有……孕吐消失了，而且我的体温也升高了，别人觉得夜风很冷的时候，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有点热。
    「夏洛，需要什么吗？」
    对了，赫尔梅尔现在几乎24小时都粘着我。我跟她说了很多次我没事，但她就是不听。
    她的照顾让我非常感激，但有时也会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因为我，她好像都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赫尔梅尔探出头来问我，我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没事，什么都不需要。」
    「那要是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马上去拿！」
    「真的……肚子只是稍微大了一点，又不是不能动了。」
    「可是……」
    「真的没事。只是不能做剧烈运动而已，走路、搬点轻的东西什么的，我自己完全可以搞定。」
    赫尔梅尔虽然一脸担忧，但还是点点头，说要去洗碗，然后就下楼了。
    她看起来像是在听我的话，但实际上只是做给我看而已，因为她担心我。
    过几天，她又会探出头来问我「需要什么吗？」。唉……这种时候，还是给她找点事做比较好。
    我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于是叫住了赫尔梅尔。
    「赫尔梅尔。」
    我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赫尔梅尔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紧急情况一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后，她猛地推开了我的房门。
    「你叫我！？」
    「嗯，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尽管说！」
    她那副「就算你要我去摘龙的头，我也会把全世界的龙都找出来」的架势，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赫尔梅尔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身边。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搂住她的脖子。
    「陪着我。」
    赫尔梅尔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轻轻地抱住了我。
    那天晚上的碗筷，直到第二天都还堆在水池里。
    ***
    怀孕26周了。
    现在我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谁都看得出来我是个孕妇。偶尔，我还能感觉到胎动。
    啊，还有，赫尔梅尔终于不再那么紧张了，开始到处走动。因为她终于意识到，我现在可以适当地活动一下了。
    「真暖和啊。」
    虽然现在不是隆冬，但屋里真的很暖和。
    在秋去冬来之际，赫尔梅尔在整个房子里施了保暖魔法。魔法真是太棒了！
    我坐在摇椅上，轻轻抚摸着肚子，楼下传来了赫尔梅尔的声音。
    ——我回来啦～！
    听到她愉悦的声音，我不禁露出了微笑。这时，我感觉肚子里的宝宝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胎动让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继续抚摸着肚子。
    「你也知道赫尔梅尔回来了呀。」
    我轻声说道，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摇椅上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正要开门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我可以进来吗？
    「我在门口，我来开。」
    我说完，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赫尔梅尔头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耳朵和鼻尖都冻得通红，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怎么连头上的雪都不掸掉就进来了？」
    「啊，嘿嘿……因为太想见夏洛了，所以跑得有点急，忘了。」
    「真是的……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我一边说着，一边帮赫尔梅尔掸掉头上的雪，并用魔法烘干她湿漉漉的头发。这时，我又感觉到了胎动。
    「宝宝也这么说呢。」
    我说道。赫尔梅尔听了，笑得一脸灿烂，把脸贴在我的肚子上，说道：
    「嘿嘿嘿……哦哦，宝宝乖，妈妈错了～以后会注意的～」
    「好冷啊，赫尔梅尔。」
    其实我用魔法烘干了她的头发和脸，所以一点也不冷，我只是开玩笑地这么一说。没想到赫尔梅尔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去。
    「啊！」
    「逗你玩的。」
    「啊！吓死我了！」
    我又感觉到了比刚才更强烈的胎动。
    对不起啊，宝宝。你也吓到了吧。以后妈妈不随便开玩笑了。
    ***
    怀孕38周了。
    现在我走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虽然还没到寸步难行的程度，但行动已经开始变得吃力了。
    因为预产期快到了。最快一周，最迟两周内，我就要生了。
    「……呼。」
    虽然我一直很想要这个孩子，但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我开始有点害怕了。
    我害怕过去犯下的错会报应到孩子身上。我害怕我的研究有什么缺陷，导致孩子出现问题。各种各样的不安和恐惧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我庞杂的过去，此刻正折磨着我。
    我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把手心的汗擦在被子上。这时，房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夏洛，我回来了。」
    「啊，赫尔梅尔……」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到她关切的问候，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嗯……没有。只是……有点担心……」
    「别担心，会没事的。啊，对了，我把接生婆也带来了。她现在在一楼整理行李，从今天开始，我和她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啊……嗯。谢谢你。大冬天找接生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辛苦你了，真不好意思。」
    赫尔梅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为了我们的宝宝，这点辛苦算什么。如果你想要的话，我甚至可以把圣女请来。」
    「你这么说，我还真觉得你做得出来。」
    「怎么，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赫尔梅尔自信满满地挑了挑眉。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没问题。」
    「嗯，所以别担心。我一定能做到的。」
    无论是什么事。
    看着赫尔梅尔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安心地点了点头。
    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啊，应该是接生婆来了。我去看看。」
    「嗯，麻烦你了。」
    赫尔梅尔点点头，起身去开门。接生婆走了进来。
    我抚摸着肚子，真切地感受到，我即将成为一名母亲了。
    二月。春天就要来了。
    257.外传：春天（2）
    漫长而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真正的春天到来了。
    光秃秃的树枝上开满了美丽的花朵，冰封的街道也因人们的温暖气息而融化。
    随着冬去春来，改变的不仅仅是季节的名称和人们的心情。
    「哈啊……哈啊……」
    「哇——！！哇——！」
    「呜，呃，哇——！！哇——！！」
    「恭喜！是两位美丽的双胞胎公主！」
    我和赫尔梅尔的爱情结晶，经过漫长的时间，终于从一个细胞羽化成美丽的生命。怎能不笑呢？
    我看着襁褓中大声啼哭的两个孩子，努力地微笑着。喜笑颜开的接生婆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孩子递给我。
    「来，抱抱她们。」
    「啊……」
    我用颤抖的双手尽可能温柔地抱起一个孩子。被我抱在怀里的孩子仿佛本能地感觉到了母亲的怀抱，停止了哭泣，只是轻轻地哼唧着。
    刚才还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而尖叫，冷汗浸透全身，下半身几乎失去知觉，现在感觉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幸福。
    接生婆轻轻地点了点头，发出「呼呼」的笑声，然后走近我。
    「我来教你如何哺乳。双胞胎的哺乳方法是不同的。」
    我点点头，从哺乳方法开始，学习姿势、哺乳后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接受了一次速成课程。
    接生婆认为她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教给我了，笑着点点头，递给我一瓶药水，然后站了起来。
    「那么我就先下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叫我。」
    接生婆拿着沾满血的布和水桶离开了房间。我喝下药水疗伤，然后在大腿上放了一个大枕头，给怀里的两个孩子喂奶。
    这时，一直握着我手的赫尔梅尔抚摸着我的头发，微笑着说：
    「辛苦了。」
    这句温暖的话语，以及怀里感受到的两股温暖的体温，让我突然回到了现实。
    我愣愣地抱着孩子，被这如梦似幻的幸福感淹没，咬着嘴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嗯……谢谢你。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开口说话，赫尔梅尔却先捏了捏我的脸颊，说道：
    「如果你想说这世上没有应该做的事，那就别说了。这件事真的是我应该做的。」
    「噗呵呵……知道了。」
    我笑着回答，赫尔梅尔这才满意地笑了，坐在我旁边，轻轻抚摸着正在吃奶的孩子的小脑袋。
    「她们真可爱。」
    「那是当然。谁家的孩子能不可爱呢？」
    「大概是因为像夏洛吧。」
    「像我的话，应该是漂亮而不是可爱吧？」
    我的玩笑话让赫尔梅尔瞪大了眼睛。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开这种玩笑吧。
    「开玩笑的啦。」
    「夏洛第一次开这种玩笑，我有点惊讶。」
    看着赫尔梅尔那一脸震惊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耸了耸肩。
    我理解。我活了100多年，也是第一次开这种玩笑。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一直认为「我是个男人」。
    但是，经历了恋爱、怀孕、生产之后，这种潜意识怎么可能还存在呢？
    我看着赫尔梅尔笑了笑，然后低头看着两个孩子，说道：
    「话说……孩子们的名字该怎么取呢？」
    「一直拖到现在才想起来吗？」
    「啊哈哈。是有点晚了。嗯……其实，我想等看到孩子的长相后再取名字。」
    「如果是这样，那也情有可原。」
    赫尔梅尔抱着胳膊点点头，看着孩子们哼了一声。
    「嗯……头发偏红的孩子让我想起了夏洛特，叫基尔克怎么样？基尔克是罗谢尔家族象征——鹰的意思——」
    我静静地听着，想知道她会取什么名字，结果听到一个感觉长大后会因为爱情而吃大亏的名字，于是赶紧打断了她。
    「换个别的吧。」
    「啊？呃……换成什么？」
    「嗯……艾蕾哈怎么样？」
    「艾蕾哈？艾蕾哈·拉·罗谢尔……艾蕾哈·雷·德尔·特鲁埃诺……哦，不错。是什么意思？」
    「是我家族罗谢尔的反写，稍微改动了一下。意思是……希望她不像我那已经没落的家族一样，能够坚强地成长。」
    我苦笑着说道，赫尔梅尔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正在努力吸奶的金发孩子说道：
    「那么，头发偏金的孩子就用特鲁埃诺王朝的词反写……嘶……想想好像有点奇怪。嗯。叫什么好呢……」
    「慢慢想也行。时间还多着呢。」
    「嗯。」
    赫尔梅尔点点头，抱着胳膊，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睁开了眼睛。
    「西埃洛。就叫西埃洛吧。意思是天空。寓意着她要成为比象征着雷电的特鲁埃诺王朝更高、更大的人物。」
    「啊哈哈。想要比赫尔梅尔更伟大，那得成为勇者才行吧？」
    「艾蕾哈才更辛苦呢。想要比夏洛更坚强，那可不容易。」
    看着赫尔梅尔调皮地笑着，我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
    就这样，我成为了两个孩子的……艾蕾哈和西埃洛的母亲。
    ***
    成为母亲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孩子一哭，我就得立刻起来查看。
    是拉了尿了，还是饿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又或者只是想撒娇……
    原因数不胜数，但所有原因的表达方式都只有一个——哭，所以我必须一一确认。
    需要照顾的孩子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我的身体简直不够用。
    「嗯……」
    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一天感觉像一个星期那么长。尽管如此，我和赫尔梅尔都没有请保姆，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因为这是我和赫尔梅尔的孩子。我们想用自己的双手，用我们的爱来抚养她们——
    「呼……」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合上日记本，笑了。
    「呵呵。」
    是啊。那时候就是这样。吃了很多苦。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把日记放回原位，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
    从太阳的位置来看，现在是10点多一点。大约两个小时后，赫尔梅尔和艾蕾哈就该回来了。
    「为了配合她们回来的时间吃饭……我得开始准备了。」
    我走出房间，揉着腰走向厨房。炖菜已经吃得够多了，今天就算麻烦一点，也做烤肉吧。
    对，就做烤肉。春天来了，天气也暖和了，在花园里一边野餐一边吃烤肉也不错。
    我为自己想到的好主意露出了笑容，站在厨房门口，就听到了「咚咚咚——」的切菜声。
    我眨了眨眼，站在原地，然后笑着走进了厨房。
    「哼~哼哼~」
    厨房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孩子正在哼着歌，认真地切着旁边堆放的食材。她的发根是金色的，发梢渐渐变成红色，形成了神秘的渐变色。
    跟拿着刀的孩子说话会吓到她，很危险，所以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放下菜刀后，我笑着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
    「西埃洛。」
    「呀！？啊，妈妈？」
    美丽的红金色眼睛惊讶地看向我，因为太过惊讶而剧烈地颤抖着。
    她又没做错事，干嘛这么惊讶？啊，她一定是想给我一个惊喜，结果被我发现了。
    我迅速做出判断，笑着说道：
    「你在帮妈妈做饭啊。」
    「啊，那个……嗯……因为是妈妈教我的，所以想作为回报……」
    我走到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西埃洛身边，紧紧地抱住她，亲吻了她的额头。
    「我们西埃洛真懂事。还想着妈妈。」
    「嘿嘿……所以，妈妈，今天的午饭我来做，你进去休息吧！」
    我假装点点头，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厨房，发现西埃洛准备做的菜是炖菜，心里苦笑了一下。
    烤肉下次再做吧。
    「那我就相信西埃洛，交给你了？」
    「嗯！」
    「呵呵……好，好。如果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西埃洛不停地点头，用力地推着我的背，好像在催我进去。
    当然，14岁孩子的力气并不大，但我还是假装被她推着离开了厨房。
    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厨房里设置了监视魔法，看着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准备午饭的西埃洛，我笑了。
    「真是……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
    我既高兴又有点伤感，苦笑着，按照西埃洛说的，坐在餐桌旁等待赫尔梅尔和艾蕾哈。
    我一边不停地确认西埃洛有没有受伤或遇到危险，一边等了两个小时。大门打开了，充满活力的大嗓门在宅邸里回荡。
    ——夏洛！！
    ——妈妈！！
    「真是……不愧是亲生的，一模一样。」
    我笑着站起身，走到大厅迎接赫尔梅尔和艾蕾哈。
    赫尔梅尔正在整理满满一桶鱼和鱼竿，
    「回来了？」
    我温柔地笑着说道，一头红金渐变短发、有着金红色眼睛的孩子——艾蕾哈，飞快地跑过来抱住了我。
    「妈妈！！」
    「小心点。别摔倒了。」
    我抱着艾蕾哈，擦掉她不知从哪里沾上的煤灰。这时，正在整理东西的赫尔梅尔看着这边喊道：
    「啊！艾蕾哈耍赖！！我本来想先抱妈妈的！」
    「妈妈总是先抱你！今天你应该让给我！」
    「这丫头以前对钓鱼一点兴趣都没有，今天突然吵着要去钓鱼……！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哼哼，这是跟妈妈学的！」
    「夏洛，连你都！？」
    我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摇摇头，摸了摸艾蕾哈的头。
    「我足够抱住你们两个人，所以别吵了。」
    「嘿嘿。好！」
    「夏洛……！！」
    艾蕾哈紧紧地抱住我的腰，赫尔梅尔则一脸感动地向我走来。
    东西还没整理好就过来。
    「先把东西整理好。抱我等会儿再说。」
    「啊啊……！」
    赫尔梅尔瞬间泄了气。
    「话说……西埃洛呢？」
    「看我没有在厨房迎接你们，就知道答案了吧。」
    「啊！今天的午饭是西埃洛做的！？」
    「嗯，没错。艾蕾哈真聪明。」
    「嘿嘿嘿。」
    我摸了摸艾蕾哈的头，正在整理东西的赫尔梅尔喊道：
    「我，我也很聪明！只是因为在整理东西才晚了一步！」
    「嗯，赫尔梅尔也很聪明。满意了吧？」
    「你对我的标准太严格了！」
    赫尔梅尔说完，笑了，我也看着她笑了。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只是玩笑话。
    这时，厨房里传来了西埃洛的声音。
    ——都准备好啦~！！！
    「听到了吧？」
    我话音刚落，两个人就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们三个一起走向餐厅。
    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好了炖菜、面包和几道小菜，每一道看起来都色香味俱全。
    「哇！看起来好好吃！！」
    「哦哦。还挺像样的嘛。」
    「呵呵……我教的。」
    餐桌旁，穿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围裙的西埃洛正笑眯眯地站着。
    赫尔梅尔看到西埃洛，立刻走过去，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
    「西埃洛！你这懂事的孩子！辛苦了！」
    「嘿嘿。谢谢您，妈妈。」
    赫尔梅尔觉得害羞的西埃洛非常可爱，不停地夸奖她，抱着她，亲吻她的脸颊，抚摸她的头发……简直停不下来。
    如果放任不管，估计会持续很久，所以我适时地插了进去。
    「好了。大家肚子都饿了吧，先吃饭吧？」
    我说完，三个人同时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好！」
    我们四个人在座位上坐好，简单地说了句「我开动了」，然后拿起勺子。
    那天吃的炖菜，有着春天的味道。
    还有满满的幸福的味道，久久萦绕在口中。
    春天来了。
    ***
    游戏里的恶女（完）
    258.梦中梦
    ――♩
    震耳欲聋的钟声把我吓了一跳，我猛地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眨巴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总感觉……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啊。」
    我努力回想梦境的内容，却感到一阵头痛，只好用手捂住额头。这种头痛，多半是睡太久导致的。
    天哪……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我闭上眼睛，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慢慢整理思绪。
    「嗯……」
    梦见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感觉很好……很好……？
    嗯，怎么说呢……好像挺美好的，又好像不太美好……
    如果非要算个比例的话，感觉更偏向噩梦一些，但结尾好像还不错……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都说梦醒之后就会忘记，但这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首先，我居然一点梦境内容都想不起来了。
    只残留了一些好的感觉和不好的感觉，其他的记忆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图片分辨率不断降低，最后只剩下2位像素点，只能勉强分辨出颜色一样。
    就算是在梦里，也总该有一些比较有冲击力的场景能记住吧？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呢……？
    难道我做了个乱七八糟的狗屁梦？
    不对，如果是狗屁梦，我反而应该印象深刻才对。
    总之，这就是第一个奇怪的地方，然后第二个是……
    「夏洛！」
    我正想继续深入思考，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叫我的名字，我吓得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
    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感觉背后有人猛地抱住了我。我愣了一下，随即在熟悉的温暖中，轻轻地向后仰头，脸颊贴了上去。
    「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嘻嘻，刚到。」
    她那清脆爽朗的笑声也让我心情愉悦起来。
    我感到心里一阵痒痒的，愣愣地望了一会儿远方，然后把头靠在了赫尔梅尔的胳膊上。
    虽然很熟悉，却又感觉有些陌生。
    还没等我细想这微妙的感觉，赫尔梅尔就松开手臂，猛地站了起来。
    「啊！对了，我们下一节是机动课！差点忘了告诉你！」
    「机动课？啊，难怪教室里没人。难道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去上课了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孤立吗？
    虽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赫尔梅尔似乎不这么想。
    「就是说啊！这帮家伙太坏了，干嘛只针对你一个人啊！」
    「呵呵，没关系，我有赫尔梅尔就够了。」
    「呃，哼……这种话谁会信啊？」
    「你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嘿嘿……被你发现了。」
    我和赫尔梅尔相视一笑。
    我无意间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12点07分了。
    「啊，还有3分钟就下课了。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真的吗！？快走吧！」
    「下一节是什么课来着？」
    「艾莫老师的课！音乐课！在5楼，得跑着去了！」
    也不用跑吧……？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赫尔梅尔跑了起来。
    跑到走廊，开始爬楼梯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
    啊，我们的教室在2楼啊。难怪她说要跑。
    我们一路狂奔，终于赶到了音乐教室。怎么说呢……这里的布置，和普通教室不太一样。
    应该说是有点宗教色彩吧。一般教室的黑板上方会挂国旗、校训或者时钟，但这里挂的是十字架。
    「艾莫老师是基督徒吗？」
    「还好……呼……还剩1分钟……赶上了……」
    我听到身旁传来急促的喘息声，转头看去。
    从2楼一口气跑到5楼的赫尔梅尔，正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
    「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啊，谢谢……！」
    看来她是真的渴坏了。一口气喝完一整瓶水，这肺活量也太惊人了吧？
    我正用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赫尔梅尔，她把空瓶子往桌子上一放，「砰」的一声。
    「呼！哈，差点没把我憋死。」
    「呵呵，那你慢点喝啊。不用一口气全喝完的。」
    「啧啧，夏洛你太不懂了。这种时候就应该感受着肺部收缩的痛苦，一口气灌下去才爽！」
    「原来如此，赫尔梅尔真是博学多才啊。」
    我笑着用毛巾帮赫尔梅尔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顺便也擦了擦嘴角。
    赫尔梅尔发出「嗯嗯」的声音，乖乖地让我擦。
    擦完之后，我把手放下来，赫尔梅尔眨着眼睛看着我。
    「话说，夏洛你都不喘吗？明明和我一起跑的，怎么感觉你比我轻松多了。」
    「因为这点距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夏洛真是无所不能啊。」
    那是因为我必须无所不能。
    我默默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淡淡地笑了笑。
    赫尔梅尔正要开口说话，教室的前门打开了，艾莫·特奥多拉老师走了进来。
    艾莫老师是我们学校里少有的外国老师，一头金发非常显眼。
    当然，除了头发之外，她还有其他几个引人注目的特点。
    那就是她总是闭着眼睛走路，脖子上挂着一个和她傲人胸围一样大的玫瑰念珠。
    啊，玫瑰念珠的话，那应该是天主教徒，而不是基督徒。
    不对，天主教也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所以也没差啦。
    「同学们，大家好。今天过得还好吗？」
    我正胡思乱想着，艾莫老师的问候拉开了课程的序幕。
    今天的课很简单，10分钟左右的理论课，然后是自由演奏自己擅长的乐器。
    难得看到赫尔梅尔乖乖听课，没想到她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也想变成那样……」
    我坐在她旁边，想不听到都难，于是自然而然地竖起了耳朵。
    想变成那样？变成什么样？
    「想变成什么样？」
    「金发碧眼，胸大，皮肤还那么白。当然想变成那样了。」
    「赫尔梅尔也是金发啊。」
    「嗯？」
    赫尔梅尔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仿佛在问我说什么胡话。
    她那双像猫一样明亮的金色眼睛，映照着我的身影。
    「啊，你是说想让胸变大？」
    「……怎么，你是在嘲笑我胸小吗？」
    「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赫尔梅尔的小胸。」
    赫尔梅尔听我这么说，鼓着腮帮子，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胸。
    不就是一堆脂肪吗，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无奈地笑了笑，任由她戳。
    「后面那两个讲话的同学！要是有那么多话要说，就别在那里窃窃私语了，出来演奏一下你们擅长的乐器怎么样？」
    「啊。」
    正在戳我胸的赫尔梅尔吓得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叹息。
    因为艾莫老师的一句话，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也难怪，我们这么吵，不引起注意才怪。
    我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赫尔梅尔看了看我和艾莫老师，局促不安地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在我身后。
    我和赫尔梅尔走到前面，周围传来一阵「哦~」的感叹声。
    当然，这可不是期待或欢迎，而是嘲笑和鄙夷。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事，但还是忍不住苦笑。
    「呃……没想到你们真的会出来……」
    「我们回去吧？」
    「啊，不用。来，这里有乐器，你们随便选一个演奏吧。」
    看着老师的反应，我淡淡一笑，开始思考要选什么乐器。这时，赫尔梅尔拍了拍我的肩膀。
    沙沙沙，传来一阵响声。
    「我要用这个！」
    「是沙球啊，真可爱。」
    「嘻嘻。夏洛你要用什么？」
    「我想想……就钢琴吧。」
    就这样，我和赫尔梅尔开始演奏，这是我们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合奏。
    虽然钢琴和沙球的组合能不能算合奏还有待商榷，但我们都很享受这一刻。
    演奏结束后，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教室里除了我和赫尔梅尔之外，空无一人。
    不，应该说，从一开始，教室里就没有人。
    咔嚓――
    我听到胸口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低头一看，胸针上镶嵌的红宝石已经碎成了渣。
    「――果然，是梦中梦啊。」
    这样平凡的生活……不，考虑到被孤立的事，其实也不算平凡，但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梦。
    我笑着站起身来，不知何时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的赫尔梅尔，正拿着沙球轻轻摇晃。
    「感觉怎么样？」
    「呵呵，是个好梦。我的英雄。」
    「那就好。」
    好了，该醒过来了。
    赫尔梅尔说着，搂住我的腰，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窸窸窣窣……
    「……嗯。」
    我睁开眼睛，熟悉的房间映入眼帘。
    这是我和赫尔梅尔一起住的房间。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赫尔梅尔正忙着准备出门。
    赫尔梅尔发出「嗯？」的一声，转头看向我。
    「啊，你醒了？今天起得真早。」
    「赫尔梅尔。」
    「嗯？怎么了？」
    「要不要学个乐器？」
    「……嗯？」
    赫尔梅尔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好像在问我说什么胡话。
    我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突然想到而已。」
    「突然说什么呢？」
    「没什么。」
    果然，现实比梦境更美好。